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家娘子猛于虎》 作者:宋御 内容简介: 要问娘子哪家强, 青溪巷东萧小娘! 谢显用整个身体在拒绝:娘子请自重,本官并非心悦于你。 萧宝信却分明听到风在吼马在啸,他的心里在咆哮: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 这是一个盛世美颜,能听到别人心声的凶娘子和口嫌体直,欲拒还迎的病娇相公你退我进,你追我赶的故事! 第1章 假世家 萧宝信很烦躁。 不过,还有比她更烦躁的人,屋里阿嫂哭哭啼啼却向她娘告阿兄的黑状。 成亲已经八年,夫妻和美的一对,如今闹的不可开交。起因便是他哥风、流成性,逛花街还不算,还将人赎出来养在外面过起了小日子。 “……肚子都快有我的大了……萧宝山怎么能这样对我?!娘可一定要为我做主!”蔡氏嘤嘤哭个不停,可就是这般哭,她的妆容也没花了。 “您的孙女还不到四岁,我肚子里的也才五个月,他这么做置我们娘仨于何地?” “他居然还要将那女人接进府里,我蔡氏决不能受此侮辱!” 萧宝信阿嫂出身济阳蔡氏,几朝的世家大族。当初嫁进萧家门还是眼高于顶,骨子里很有些瞧不上她那位出身不显,又是续弦的婆母谢夫人。 梁朝大姓士族首推王谢袁萧,可是谢氏并非是本家谢氏,不过是旁的都没边儿的一个旁支,没嫁进萧家之前连谢家自己都不知道有这么一门亲戚。 而萧家就更绝了,他们甚至远到没边的亲戚都不是,而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随便的这么一个萧姓人家,纯纯的庶族。 建康城那些士族私下里都称这是个‘假世家’—— 哪怕萧家家主萧云深得圣宠,获封始兴郡公,授了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如今为皇帝平乱更是封了一大堆官衔数都数不过来。 可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他们萧家依旧是个土包子。 不只蔡氏这么想,整个建康城都是这么人态度。 不过想想人家世家大族连他们当今寒族出身的皇帝都看不上眼,萧宝信心里也就平衡了。 “——我要和萧宝山和离!”蔡氏嗷一嗓门将谢夫人吓了个激灵。 谢夫人烦是烦这个大儿媳妇,儿子又不是她亲生的,娶回家个世族的儿媳妇成天高高在上,满眼的‘你们都是渣渣’,她能看得惯就怪了。 她也被蔡氏哭哭咧咧给哭烦了,可是和离—— 却也不至于吧? 不过就是个外室,不让她进门不就得了? “蔡氏,你放心,娘肯定给你做主。什么人都往府里带,他当这里是善堂吗?”谢夫人拍胸脯保证,她是看不上这儿媳妇,可是若真因为这事被‘和离’,只怕萧云那里不好交待不说,他们萧家在建康城里就更没脸了。 “宝信,快劝劝你嫂子,不至于的!” 蔡氏说完,眼泪一抹起身就要走,萧宝信再不耐烦也不能看着人就这么走了。 这事儿本身就是她那阿兄做的不地道,虽说她也看不上这位眼高于顶的阿嫂。 以前两人蜜里调油的时候,她把谁放眼里了? 可事到如今,还是以大局为重吧。 “阿嫂。”萧宝信上前连忙挡在蔡氏身前,一把抓住蔡氏的手—— ‘与其被休,我还不如和离了!’ ‘万一那货不听他后娘的话,真要把我打死,给那女人和孩子偿命又该如何?’ ‘想来还是回娘家吧。萧宝山总不敢打到蔡家——他要是还想和我过,我是过,还是不过呢?’ ‘到他求我那天,我定要他好看,居然敢为了那贱女人打我!’ …… 她就知道,事情没蔡氏说的那么简单! 萧宝信这隐藏的技能,碰到旁人就能‘听到’那人心里最隐秘的心思,毫无疑问赤条条地将蔡氏一整场的表演全部给看穿了。 什么求她娘做主,分明是让她娘当炮灰,让他们一家子打成一团。 后来想来是怕她娘不够份量,保不住她,心思一变又要跑回娘家,将锅都推给他们萧家! “你放手,大娘子。”蔡氏沉声,“你不用替你阿兄说话,这事儿我绝不能忍!” 蔡氏说完就要甩开萧宝信的手,偏偏怎么甩也甩不掉,她就不明白了,好好的闺秀学男人一样练什么武,浑身的蛮力! “宝信!” 这个萧家她最讨厌的就是小姑子萧宝信! 明明她也长的很美,从小被夸到大的美人胚子,空谷幽兰一般气质高洁。可是偏偏萧宝信长的俗艳,每每站到一处所有人的视线都会集中在萧宝信身上,倒把旁人显得十分的寡淡! 蔡氏横了萧宝信一眼,看她就眼疼! ……这,她听到了喔。 萧宝信也头疼,她长的漂亮也能惹到这位阿嫂,她又有什么办法?天生丽质啊!苍天眷顾,给了她美貌,她总不好推三阻四不是? 什么俗艳,她是不认的,萧宝信不自觉地摸摸脸蛋。 “阿嫂放心,这事儿阿兄做的不对,我娘肯定为阿嫂做主。动不动回娘家可不好,有什么话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我阿兄要是敢犯浑,不用说我娘,我就第一个不干!” 你不干?你不干又顶什么用? 蔡氏翻了个白眼,有这货拦着,想走她是走不出去了。 蔡氏索性又坐回了椅子,扯着帕子又嘤嘤哭起来。 谢夫人脑瓜仁让她哭的直疼,一肚子的火撒不出来,只在心里一个劲儿地骂萧宝山,面上还得劝哭的梨花带雨的蔡氏。 “来人,去将大郎给我带回府来!” “在小长干。”蔡氏嘤嘤带着哭声将地址详细的说了两遍,生怕婆子记不住。 谢夫人:“……”蔡氏这是将敌情摸的很透彻啊,是拿她当枪呢。 可哪怕明知蔡氏是借她的势压萧宝山,迫使他低头,她也只能照着蔡氏的套路走。谁让她是继室夫人,人家俩人好的时候她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旦到这时用得上她了,她就只能挺身而出。否则出了事她就是治家不严,别有用心的恶毒继母! 摔!这要是他亲儿子抓过来腿打折!好日子过够了,闲的他找烟花女子消遣!凭自己魅力找不到红粉知己了,要花钱找存在感?! 可就是那不是亲生的才不好弄,轻了重了的! “嘤嘤嘤,娘……” 别啊,继续你那大家士族高高在上,永远一副「干你屁事」和「干我屁事」的冷傲范儿多好。 “宝信……”谢夫人一看萧宝信要走,留她一人承受蔡氏嘤嘤神功,忙要挽留。 萧宝信却只做不知,摆出一张郑重其事脸:“我去看看免得有纰漏。” 什么纰漏?找个人回来上哪找纰漏? 谢夫人:“……”这是她亲生女儿,有折磨不该同当吗?! 萧宝信不等谢氏再说话,快步就往屋外走,丫环才将帘子挑起来,外间管事张嫂子横冲直撞进了屋子,半边身子撞进萧宝信的怀里,于是萧宝信便听到张嫂子心里的声音几乎直飙天际: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萧宝信一愣,脚步蓦地止住。 她可还记得适才在蔡氏那里得到她推了萧宝山金屋藏娇的那烟花女子,似乎就是照着一尸两命去的。莫不是蔡氏手黑,真给人弄死了? 萧宝信头大,若真出了人命,事儿可就大了—— 第2章 孽子 没等萧宝信转回身,就见张嫂子扑通跪到谢氏面前,把谢夫人也给吓了一惊。 本来脸就够苍白的了,这么猛的一跪,呲牙咧嘴愈发的狰狞了,这些人一出一出的竟是存心要吓死她吗? “有话好说——” “夫人,”张嫂子声音嘶哑,显是惊着了:“二郎要出家了!” 啥?! 萧宝信和谢夫人都懵了,连扯着帕子哭的已经没有了眼泪的蔡氏都惊呆,一时间张大了嘴,呆愣愣地在屋里挨着个儿的从谢氏到萧宝信再看到张嫂子…… 果然泥腿子出身的,一个赛一个的能作妖。 她家那小叔子不过十三岁,平日里就神叨叨,见庙就拜,见菩萨就烧香。看着个说话云山雾罩的就当成高人,师父拜了满天下,就是没一个靠谱的—— 就是这么个货,居然要出家了! 蔡氏拧着帕子,为啥她半点儿都不意外呢? “你、你说什么?”谢夫人这亲娘可没蔡氏那股子气定神闲的劲儿,耳朵嗡的一声好悬没一头扎到地上,再不复气定神闲的贵夫人架式,脸色煞白,继而转青,然后又黑了。 “这孽子!” 让她抓回来腿打折! “夫人,还是赶紧派人去吧。”张嫂子急的鬓角都带了汗。“小郎身边的小厮不敢擅作主张,偷偷溜回府来报信。小郎那边可马上就要剃头发了!” 时间紧迫,难得夫人还有心情骂人。 “那头犟驴,派哪个人能把他给拽回来!”谢夫人咬牙,她这都是什么命? 嫁人做了继室,继子风、流无下限,亲儿子下限没底线,五迷三道一个二百五,还成天修道成仙——这是仙成不了又要去成佛? 他也不看看他那么个夯货,神仙不要他,佛祖人家那儿就没个门槛? “我去!”萧宝信俏脸含煞,手指被她捏的咯吱吱作响。 不等谢夫人首肯,她已经一阵风似的出了屋子,空留谢夫人伸到半空的手,和半张半合的嘴:“仪态啊……” 大家闺秀要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啊。 建康城里这些世家大族的有色眼光令谢夫人时刻注意仪容仪表,对儿女的仪容仪表更是上心,为此还特意求到谢家嫡支那里请了位教导娘子们规矩的女夫子,生怕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自家那不靠谱的儿子也就自家女儿能收拾得了了,谢夫人便也没说什么,只叫张嫂子跟上去。 “别把二郎打坏了,”谢夫人嘱咐,“好歹留口气。” 蔡氏:“……” 张嫂子:“……” 萧宝信却不管屋子里如何,带上自家丫环风风火火地就朝主院外去了,当当正正堵着院门跪地上的便是萧家小郎萧宝树的贴身小厮木瓜。 十二三岁的年纪,又瘦又高,煞白着一张小脸,平日里看着机灵,现在却是抖如筛糠,不止脸上,前胸后背湿嗒嗒的又热又吓全是汗。 “娘子——”木瓜哭声带着颤音:“我和琼琚谁也没想到小郎会突然要闹着出家,拦也拦不住——” 作为一个楚辞爱好者,萧宝树身边小厮分别是木瓜和琼琚,丫环则为木桃和琼瑶。 “行了,”萧宝信摆手,正在气头上,没心情与他啰嗦。“前头带路。” 要说萧宝信平日待下人绝对是宽厚,阖府皆知,可就是萧宝树身边的丫环小厮们见识过大娘子发飙,每每惧她如虎。 哪怕她没有怪责的意思,木瓜都已经两腿打哆嗦。 不过他可是半点儿不敢多耽搁,生怕晚了一会儿,他家小郎就成了出世的高僧,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 “……小郎追着人家老和尚要学超渡,缠了人家小半个月了,老和尚说什么也不干,今天是被小郎磨的没有办法了,就说只教自己个儿徒弟,结果小郎就要拜在老和尚门下,非要出家也做小和尚。”木瓜一边哭一边抹眼泪,口齿却也伶俐,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清楚楚。 “小的们拦也拦不住,劝也劝不听。最后小的没有办法,只得偷偷回府来禀告夫人和娘子——” 萧宝信迈开大长腿,疾步如风。 若是谢夫人在跟前定要骂她没有大家闺秀的仪态,张牙舞爪。 萧宝信一路走一路听木瓜的说辞,直到府外,张嫂子备好了车正等在台阶下,气喘吁吁的还没缓过来。 “娘子,夫人嘱咐——” 萧宝信两个箭步蹿上车:“宝光寺。” 张嫂子吧唧吧唧嘴,没敢再多言语。府里没人不知道萧大娘子,这位脾气上来的时候顶好还是装鹌鹑,别顶风往上直面枪口。虽则大娘子不是爱迁怒之人,可她好歹也是个管事,被数落两名落个没脸也是够丢人的。 车夫知道事情紧急,不敢多耽误,奈何大梁如今牛车盛行,稳是稳了,可速度却是极慢。 宝光寺在南大街槐花巷里,七弯八拐的那么一间小寺庙。萧宝信一行人到时已过了午时,可太阳正盛,阳光洒在萧宝信的脸上,晒得她更是心头火起。 谁都知道中午日头正毒,晒多了皮肤变黑。偏她有个好弟弟,这样的日子还要作妖,令她不得安宁。当她这身雪白雪白的皮肤这么好养出来的吗? “头前带路。”萧宝信声音淬着冰碴。 木瓜激灵打了个寒颤,不敢怠慢半步,好像夹着尾巴似的闷头就往寺里冲,后面跟着风风火火的主仆三人……外加夹在里面明显格格不入的张嫂子,一副砸场子的架式,倒令门口扫地的小沙弥连拦都没敢拦,目瞪口呆地退避一旁。 小沙弥:“……”这凶恶的一群,师父知道定不会怪他招待不周……阿弥陀佛。 宝光寺并不大,绕过前面的塔就到了后殿,几乎过了转角,萧宝信就看见自家弟弟背对着门跪在地上,双手还抱着老和尚的大腿。 老和尚看上去六十多岁,身宽体胖,入夏本就炎热,让萧宝树这么一黏糊,他又极力挣脱而不得法,直接导致从头到脸往外冒汗,整个脑袋跟浸在水里刚拔出来似的。 “施主……饶命啊……” “师父,您别跟徒弟客气——” 萧宝信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满腔怒火噌地就蹿到了脑瓜顶,一张俏脸红似晚霞: “萧宝树!” 萧宝树:“……啊?”谁叫他? 没等他的脸扭过去,老和尚就见殿外似是卷进一道黄风,瞬时间到了跟前,然后萧宝树就被一脚踢到了脸上,老和尚还没反应过来,萧宝树已经被扯着头发从他身上给扒了下去。 “……” 他就说不能乱认徒弟,被仇家找上门来了吧?! 第3章 举一反三 ‘神特么的狗屎运,黄道吉日宜出门,怎么每次到关键时刻大姐都跑出来碍他的好事?’ ‘水火不容,水火不容!十八师父果然算的准,萧宝信大海水的命,偏偏他不过是炉中火命,连个还手之力都没有。把他克的死死的!’ ‘娘的,又是谁泄漏了他的行踪!阻碍他拜师!阻碍他飞升成仙!’ ……萧宝信一挨上萧宝树的身,就听到他无比活跃无比……绝望的心声。 什么就水火不容了——呸他的十八师父,就他这四处惹事,到处拜师父的主儿,随便往建康城里扔一块大青石头砸到十个就有三个半是他师父! 她也不知道萧宝树十多岁怎么就沉迷各种玄学,成天神神鬼鬼的,就对不是人的各种生灵有着深厚的兴趣。 还飞升成仙—— 那是道教的说辞! 佛教的叫涅槃好么?! 连她都知道的事儿怎么到他那就混乱成那德性?由此可知他拜师的决心了!纯粹又是心血来潮的胡闹! 要不是她娘死拦活拦,她都想直接把他头发给剃了,亲手给他打包上路! 明明小时候还是个粉雕玉琢,可伶可俐的一个娃娃,怎么越长大越不让人省心?一年到头的让人给他擦屁股,收拾残局,萧宝信越想越气,原本三分劲也使到了七分,手脚并用,揍了个连环。 “阿姐,阿姐,阿姐——饶命啊!别踢了,我肚——哎哟喂,我脸!”萧宝树抱头鼠窜,嗷嗷直叫唤。“干什么打我啊,救命!救命!” “木瓜!琼琚!你们还不过来挡在我前面!” 萧宝信嘴上惨叫,心里却暗地庆幸:还好他家阿姐只是花拳绣腿,这要是有几分真功夫,还真让她给踢废了! 萧宝信:“……”去他的花拳绣腿! 默默地抬起大长腿又是一顿踢。 不只萧宝树欲哭无泪,求助无门,跟着萧宝信身后进来的一干人也是额头突突冒汗,却是半步也不敢上前相劝。 开玩笑,以前不是没出现过这种场面,谁上去谁死! 木瓜和琼琚作为萧宝树贴身小厮,这种场面见识过不下四五回了,再傻也没人敢这时候表忠心。极有可能忠心没表完,他们先完了! 虽然张嫂子有谢夫人的交待,可眼下这形势—— 嗯,看着还没到生死关头,她不必上前。反正夫人说留口气就成,张嫂子自我安慰。娘子揍人的时候,她还是哪凉快哪歇着吧。 “施施、施主,”老和尚颤巍巍的上前。“贫僧智化,佛门清净地……” 言下之意,你们两姐弟就不要他破坏完,你又来破坏了。 老和尚知道这不是仇家找上门,并没有让他的心放下,在他看来黄衫少女手黑心狠,下手半点儿没留情。哪怕是姐弟,他还怕她一时失手出了人命案,到那时他这庙是关啊还是关啊? 于是智化老和尚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提醒。 阿弥陀佛,保佑这女施主没打疯眼,见谁踢谁。 萧宝信自然不是不讲理的疯婆子,得谁揍谁。尤其人家佛门清净地,倒是的确让她弟给破坏了清净! 萧宝信这时停下手,将稍有些凌乱的发丝捋到耳后,深吸一口气之后,冲智化微一福身道: “舍弟年少无知,给住持添麻烦了,小女在此向您赔罪——” 老和尚满目惊艳。 方才萧宝信全身心的投入到教育自家兄弟的事业中去,埋头苦干,以致于老和尚只看到她拳脚的英姿,根本没见来人是何模样。如今和萧宝信面对面,老和尚心里也不禁由衷地赞了一声俊!真特么俊!他生平仅见的俊! 不过是青涩的少女便出落的这般标致,真到了双十年华,正值妙龄不知又会是怎样的闭月羞花。 想想就好羞羞,他是和尚不假,但是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 “我没添麻烦!”萧宝树捂着肿了的半边脸替自己发声,也打断了老和尚的打量。“我不过就是想出家玩玩——” 智化忽然有丝后悔,不该出来替他讲话。 还是打的轻吧,居然还敢狡辩。 当初打交道的时候智化就知道萧宝树是皇帝面前大红人始兴郡公萧云的二儿子,他不过是广结善缘,想多化些香油钱,谁知道竟惹得人家非要拜倒在他的袈裟之下…… 这人格魅力太大,也是一种病! 若是个普通二愣子,要拜师父也就拜了,头发要剃也就剃了,左右就多了个跑腿的。 智化虽是佛门中人,身为住持却也不得不为庙里僧人的日常所忧虑。毕竟现在大梁光是都城里里外外加起来就有两三百所寺庙,竞争太激烈!稍一懈怠,立马就要被淘汰。 所以,智化深入红尘之中,五行之内—— 谁知善缘难觅,却招来了这么个货! 他深信,他敢收了这货,萧家就敢砸了他这座庙! “出家是你说随便玩玩就玩玩的吗?你当佛法是什么?你的父母、兄弟姐妹又是什么?”萧宝信美目射出寒光,懒得与他再废话,揪起萧宝树的前襟就往外拽。 而萧宝树竟也全然不挣脱,只嘴里絮絮叨叨: “阿姐,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好歹我也是个男子汉,你是个美娇娘——美娇娘,负责美和娇就好了,做什么成日间动手动脚的?” “你这样,传了出去名声就毁了。你未来夫婿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萧宝信,只怕连门都不敢登,还敢娶你?” “……我看你印堂发黑,阿姐,你最近要倒霉,你小心着些……弄不好有血光之灾……” 众人默。 这人嘴贱! 被揍的鼻青脸肿,难道有血光之灾的不是他吗? 人家印堂发黑?你全脸都黑了好么? 皮一下这么开心? “我看萧二郎日常操的心还不少!” 萧宝信冷笑,终于松开了他的衣襟,顺势一推就把他给推坐地上了。 “给我把他绑起来,扔车上!” 都是正经人家,谁出来还带着绳子? 不过萧宝信身边的丫环本就各个不俗,今日带出门的棠梨和有梅不只脑袋瓜灵活,身上也是带功夫的。 娘子一个指令,她们就一个动作,当下转身就把木瓜和琼琚的腰带给扯了下来,结结实实地将萧宝信给捆了,然后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当真就将人给扔车上了。 萧宝树:“……”这俩丫头举一反三,知变通的能力出众,是他身边丫环小厮所不具备的。他服! 木瓜和琼琚则羞耻地捂着根本就没护住的腰,满脸绯红,羞愧难当:“……” 第4章 损人 “说真的,阿姐,你哪怕不是为了我的脸面,就是为了你自己的名声也不能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啊?传扬出去可如何是好?娘会气炸的。” 萧宝树被结结实实捆着扔到了车上,他也就势躺了下去,竟是全身放松,天生的适应能力强。 他的相貌与萧宝信有六七分像,唇红齿白,也是个英俊的美少年。 若不是深知他的为人,任谁见了都以为这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呢。 “你也知道,爹娘为了你的婚事有多费心。陈郡袁氏,虽比不上王谢那样的顶级世家,可也算数得上数的了,若不是爹这些年的经营,又有姨母从中斡旋,袁家只怕还瞧不上咱家……大家世族最重规矩,阿姐,你还是注意些的好……” “……我给你卜了一卦,你俩的姻缘可算不得上佳的。”萧宝树小声嘟哝,他人虽年少,却也为了这个家操碎了一颗心。 当朝太祖皇帝出身寒族,东征西战于乱世中杀了十几个大小皇帝才终于建立梁国。 乱世之中,那些世家贵族少不得依附归顺,可是一方面臣服,另一方面却打心里瞧不起泥腿子出身的皇室,永远一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 若说萧家,萧宝信的父亲萧云当初一文不名,全凭一身的功夫挤身将军之列。 现在的皇帝当时可连太子都不是,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却因太子作死逼宫老皇帝而使得被分派在各地的皇子纷纷起来伐逆。萧云旗帜鲜明的站在了皇帝一边,一路杀到建康城,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直杀到皇帝宝座跟前。 自此萧云有了从龙之功,功勋加身,荣华富贵数之不尽恩宠不断。 只是,世家们连出身寒微的皇帝都看不大起,就更不要说被这样皇帝恩宠的萧家。 萧云出身落魄小士族,虽然被高门大族瞧不起,可是骨子里也有士族的傲气,一心振兴家族门楣,婚娶嫁女便是一种提高门楣的最有效手段。 萧宝树口中的姨母,其实哪里又是什么真正的姨母,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那么一个亲戚,不过因都姓谢,外家上赶着攀上去的。人家‘姨母’可是真正的世家大族,陈郡谢氏。 梁朝承袭前朝,世家大族相互联姻,几乎把持了整个特权阶层。 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由秘书——不论什么胚子,生下来就可以世袭官位。 他们萧家再如何显贵,也不过是皇帝的宠臣,在世家士族眼里不过是暴发户,根本瞧不上眼。亏得攀上的这位姨母,是个左右逢源的和气性子,相交多年,也因萧家的确功勋累累,无论如何拿得出手了,才与袁家保了媒。 萧宝信身在后宅,却也知道父母的那些谋算。萧宝树如今拿她的亲事说事,明面上是说她,谁不知道他这纯粹就是在转移话题呢? “你如果真是有心为我名声着想,不如行事端正些,别学那些个纨绔,仗着家势胡作非为。”萧宝信淡淡地道。 “我这哪里就叫胡作非为啦?”萧宝树这个罪名是不认的,和建康城里的纨绔相比,他这些又是多么健康和有益身心的活动! 他挑高眉毛,一脸的满不在乎: “阿姐,你真是太斤斤计较啦。你没看现在建康城的公子哥儿都玩什么,我这样你说我胡作非为,你要真是看到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们脱了衣裳光着膀子衤果奔,那还不把自己个儿眼珠子挖出来?” “你呀,被娘成天关在后宅里都给关傻了——” “阿兄在外面养了个外室,阿嫂现在母亲面前闹起来了。”萧宝信面无打情地打断了他的胡诌。 有个不着四六的亲弟弟,还有两个一言不和就闹和离的兄嫂,她还要什么名声面子? “什么?!” 萧宝树若不是身上绑着绳子一个鲤鱼打挺就挺出车顶了,“我就知道萧宝山不是个好鸟!他的卦上就说他斯文败类,不是个好的!” 字字句句都离不开卦相,不去摆摊给人算卦真是屈才了。 “你的卦上有没有说,你这样作下去,很容易有血光之灾?”萧宝信勾唇一笑。 “……医者还不自医呢,”萧宝树嘟哝,“算卦也没有给自己算的。反正我给爹算的好,夫妻和顺,子孙顺达!” 赶情萧宝山就不是他们萧家子孙? “你也别啰嗦,家里现在闹的不可开交,你就消停些,别往上凑热闹了。”萧宝信斜了他一眼,“否则,你知道的。” ……挨揍嘛,他知道啊,他都习惯了。 萧宝树:“他们什么意思?向来他们夫妻俩的事都自己解决,赶情好事都是他们自己的,出了岔子就找咱娘找补?用得着人朝前,用不着人朝后——偏咱们是一家子,他们名声臭了,咱们名声也跟着不好,又不好叫娘不管。” “不过就是养个外室,也值当闹的这么欢腾。大哥这驭内的手段,不行啊!” 萧宝信秀眉微蹙,“不过是养个外室?萧宝树,你可知阿嫂怀胎六月,再四个月就生产了?一个男人连这点责任感都没有,非要在此时出外拈花惹草?” 若这事发生在她身上,她非要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她虽看不上蔡氏,却更看不上萧宝山的作为。 本身养外室就不对,偏偏还在自家夫人怀着身子之时,一面和夫人亲亲我我,一面又跟个花蝴蝶似的到处招惹! 真、是、欠、揍! 谁知萧宝树听了眉头一跳,嘴角一撇,一张欲说还休脸。 “阿姐,我给你算过姻缘,你的夫婿可也算是……人模狗样,风/流倜傥……桃花,不断的。” 这是,夸人呢? 萧宝信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词儿,即便是夸人听起来都比损人还要刺耳。她这弟弟为了提点她,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怎么能不管,你是我阿姐,亲阿姐!”萧宝树激动上了。“我这不都为你好吗!” 第5章 人仰马翻 萧宝树都要为自己这颗拳拳赤子之心泪目了,他都让她揍这德性了,还心里满满都是她,这是怎样一种以德报怨的精神啊?浑然不觉自己做的那是混帐事。 “你别钻牛角尖,现在!”他一字一顿,认真无比,眼神都亮的吓人:“所有男人都这样!” “所!有!”他说:“即便咱爹现在就咱娘一个,可以前不也收过旁人送的小妾?不过是生二娘的时候死了而已,可也不代表爹就没过旁的!你别被爹给蒙骗了!” 其实他偷偷的觉得他爹其实命真的是挺硬的,第一个媳妇——萧宝山他娘早早死了,不然也没自己个儿娘什么事儿——还有俩小妾,一个没沾过手就送了人,另外一个倒是给生了个孩子,结果当天就难道死了。 当然,比他爹命更硬的应当是他亲娘!不仅没被他爹克死,还一路从落魄士族家的闺女扶摇直上坐到了一品的诰命夫人,生了这么一双优秀的儿女! “……” 她爹的心肝肝肉球球,疼到骨头渣子里的宝宝心里是这么想他爹的,不知她爹听了是怎样一种心情。 “阿姐,没有例外的。你在内宅不知道情况,我在江湖走多少年还不清楚这些吗?况且阿兄阿嫂成亲也有五六、七八年了吧,”他有些不确定。 “新鲜劲可不早就过了……” “如果过日子要靠新鲜劲,不如去卖果子。”萧宝信笑。“还能卖个好价钱。” “话可不是这么说,”萧宝树一看他阿姐这冥顽不灵的劲儿直头疼,他那未来姐夫可不是一般的自命风、流,那都是浪出了名了的好么? 就阿姐这样的高标准严要求,真嫁过去—— 倒不能把她自己憋屈死,他是怕她把人家一天按三餐打,弄出人命来! “大家世族什么的,都是风、流才子,逢场作戏难免的。” 习惯了萧宝树皮的样子,没心没肺作天作地,偶尔这么一本正经地给她摆事实讲道理,萧宝信还有几分不适应。 可是她能怎么办? 总不能把底牌现在就给晾了,说她本就要与袁家退婚吧? 她敢说,萧宝树就敢闹的天下皆知。 她倒是和亲娘提过,被亲娘以和萧宝树一模一样的理由给驳回了。 “建康城里但凡像点儿样子的公子哥儿有几个没传出些风、流韵事?有的没有自己还制造呢,生怕声浪小了对不住他们那门庭。” “和谁成亲不是成啊?男人啊,都一个德性。” “……小门小户的男人就好吗?世家大族规矩多,再闹也不至于出格。” 等等诸如此类的话萧宝信几乎耳朵听出茧子来了。 她相信这是她娘的真心话,没有敷衍,没有狡辩。尽管她知道爹娘是有多想攀上这门亲。那些世家大族为保门庭不落,一向内部联姻,通过婚姻垄断特权地位。萧家与袁家结亲便是高攀了高门贵族,抬高了自身的社会地位,不能说一举打入世家之列,却也是行之有效提高门楣的最佳手段了。 不过萧母却并非为了攀亲置女儿幸福于不顾,她是真的那么认为,因为这些年她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她看开了,看透了,于是给女儿和家族选择了最好的那一条路——当然,是她认为的‘最好的那一条路’。 萧宝信不信邪,眼前是坑,难不成还让她闭着眼睛跳过去? 袁家那位小郎,她见过。长的的确如萧宝树所说,人模狗样,建康城有名的美男子。也算小有才名,写过几篇风采风、流的文章。可这人文采是风、流,人也够风、流。跟他传出过暧昧的不下五六人,最绝的是这里面不只有女子,还有男人…… 这就尴尬了。 打死他,她也不要和生活作风这般混乱的人做朋友! 亲是一定要退的,这些天她就一直让心腹丫环木槿暗中跟踪了袁家小郎,也有小半个月了,好不容易跟到他要与人幽会,她正打算过去做个见证,把这婚事给搅黄,谁知蔡氏就闹上了,生生将她拖住了身子,大好时机便这般错过! “正所谓一命二运三风水,我还有个风水师父,要不要——” “行了,我自有打算。”萧宝信打断他,“你顾好你自己吧。” 萧宝树:“……” 为什么他听她‘自有打算’,反而心肝直颤颤呢? “……给你改改运。”他默默地将刚才的话题补充完毕。 然后,两姐弟就陷入一股莫名的沉默。 萧宝树不知再怎么劝萧宝信打消脑袋里那不现实的观念,抱着这样的信念嫁到袁家,迟早结亲变结仇;而萧宝信的思绪则飘更远,萧宝山夫妇俩闹这么一出,都出人命了,只怕捂是捂不住的。萧家的下人他们是能管得住嘴巴,可是蔡氏当时是直接砸去那外室的宅子,人多口杂的,难免有风声漏出去。到那时建康城不定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如果袁家因此而退婚——虽然和她预期的不符,该由她来退婚才是,可是也算阴差阳错成全了她。 尽管她并不想要这种成全! ……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回到了萧府,下马车萧宝信就将捆萧宝树的腰带给解开了。萧府虽是他们自己家,到底不能让仆人们都小瞧了去。 萧宝树一路跟萧宝信去了后宅谢夫人的院子,还没等进去,大老远就听里面传来萧宝山的怒吼: “夫人别拦着,我的儿子都被她杀死了,还闹着要我向她低头道歉,是谁给她这么大的脸?!” “杀千刀的萧宝山,你儿子现在就在我肚子里,你再胡言乱语咒到我儿子,我蔡氏一族也不是摆着好看的!” “你不用每天拿你们蔡家的名头来压人,高高在上!世族又怎样,世族杀人就不用偿命吗?!” “你让我偿命——你是想让我死啊!萧宝山,你混蛋王八蛋!你死了,我还没死呢!” 一场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萧宝信走进院里就见三五个下拦在萧宝山前面,蔡氏则躲在谢夫人的身后老鹰抓小鸡似的,骂的脸红脖子粗,青筋暴露。 谢夫人被迫占据中间位置,挺身而出状,就是头发折腾的微微凌乱,满头大汗,妆容都有些花了,看上去狼狈至极。 第6章 画风突变 曾经恩爱的夫妻闹到今天这地步,也是够讽刺的。 萧宝信移步上前,这对夫妻只顾着吵,根本就没注意,萧宝山一脚踢开抱着他大腿阻拦的婆子,转眼就要冲开人群直奔蔡氏过去。 就冲他那架式,分明是奔着揍人去的。 闹事闹到继母的院子,她这阿兄可真是长进了。 萧宝信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就抓住萧宝山的手腕,轻轻一拧就将他给制止了。 要说萧云武功卓绝,用兵如神,偏他这几个儿女没一个继承了他这身功夫,萧宝信不过学了点儿皮毛,就让谢夫人给拦住了,生怕她练成五大三粗样儿。而他两个儿子更连萧宝信都不如,连皮毛都没有学到。 萧宝树平日让她摔打的还有些躲闪功夫,这位萧宝山纯纯的一个读书人姿态,手无缚鸡之力。 若不是亲眼看到,萧宝信都不信刚才像疯狗似的要冲上去揍人的是她自家大哥,赶情那点儿男子汉的血性全用到殴打孕妇身上了。 不出意料之外,萧宝信碰到萧宝山的手腕就感觉到他强烈的恨,似乎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要蔡氏血债血偿。 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蔡氏肚子里现在怀着的正是他的骨肉啊。 “阿兄,你这是要做什么?”萧宝信控制着力道,没像对自家弟弟那么放飞自我,可即便她收着力,萧宝山仍受不住地直呲牙,脸色涨的通红。 “你们夫妻有话好说,闹到娘的院子里,成何体统?” 萧宝山忍着手上的痛,怒道:“你问问蔡氏!她有话好说了吗?这毒妇杀了我的儿子!” “所以,这是你闹上我娘院子的理由?”萧宝信看他人语不通,也落下脸来。 兄妹之间本就没什么情份,让他这么一作,她更是连好脸都摆不出来。她娘再怎样也是他爹明媒正娶进来的,平日里给他脸面,可他现在做的是什么事,把谁放眼里了? “阿兄,你读圣贤书,该办的是圣贤事。阿嫂有错,可以坐下来细谈,该怎样怎样。可我娘是长辈,是萧家主母,阿兄哪怕再悲愤,总该顾及着长幼尊卑。况且阿兄现在在皇上身边当差,万一传扬出去,于阿兄官声不利。到时,如何在皇上身边自处?” 跟他情理说不通,那就直阵利害吧。 萧云有从龙之功,打仗从来又是战无不胜,所以深得玉衡帝的恩宠,萌及长子,二十岁便出仕,在皇上身边任了个黄门郎,颇受玉衡帝重用。 如果说养外室还只是可大可小的,那么轻慢主母那可是于私德有亏。 黄门郎虽是五品官,可因近身随侍皇帝,而历来被御史大夫所青睐,动辄得咎。尤其前阵子有位御史被人参了一本不作为被放官后,御史台的官员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每天都要参上一两个才能把心放肚子里,卯足了劲儿的参人,生怕被扣个‘不作为’的帽子,和前任御史打包下课。 萧宝山在皇帝身边当差,不会不知道朝里的风向,萧宝信这么一说,果然就戳中他的软肋,当时头脑就清醒了,拧着狰狞的一张脸顿时恢复了正常,只是脸色略显惨白。却不知是为了他那‘被杀’的儿子,还是打了鸡血的御史。 谁知萧宝山老实了,蔡氏却跳出来不干了。 “萧宝山,你宠妾灭妻,这事儿我们蔡氏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行了!”谢夫人头大,可是自家出了这么一档子丑事,她又不好不管。没好气地道:“此事从长计议。你们也都这么大人了,都是读过书的,应该懂得道理,别在这里吵,没得让下人都看笑话。” 蔡氏冷笑:“我都让萧宝山欺负到脖子上拉屎了,还在乎让不让下人看笑话吗?” “蔡氏,你别给脸不要脸。” 萧宝山相貌随了萧云,平日见人便带三分笑还不怎么显,如今冷着一张脸便看出来了,很有几分狠厉。 “阿兄阿嫂,怎么你们是看我娘人好,所以好欺负是不是?”萧宝树看不过眼了,冷笑着站出来。 十二三岁的年纪,可是已经比萧宝信还要高出小半个头了,他一站出来,看上去还是挺有几分气势: “你们要是想打架,麻烦回自己院子,别在这里撒泼打滚的!闹给谁看呢?阿兄骂阿嫂杀人,阿嫂骂阿兄宠妾灭妻,要不你们也别指着鼻子互骂,谁也骂不死谁,我娘又管不了你们,要不你们就去见官,请朝廷命官决定看看到底是怎么解决,可好?” 这话说的解气,谢夫人有了撑腰的,连后背都挺直了,根本就将给自己撑腰的人半个时辰前还作天作地要闹着出家。 不过也就快活快活嘴,怼怼人还行,真要见官,不论是萧家还是袁家都丢不起这张脸,谢夫人第二个不同意,只怕萧宝山第一个就不同意。 “……我断没有不尊重夫人的意思,实是方才一时失子之痛,乱了方寸。”萧宝山向谢夫人深深鞠了一躬。“还望夫人原谅儿子,儿子但凭夫人做主。” “阿嫂。” 萧宝信这时上前轻轻扶着蔡氏的胳膊:“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自己肚子里怀的孩子着想,还是先回屋歇歇,萧家定不会让你吃了亏。” 事实上,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碰上蔡氏,可是见蔡氏就这么挺着个大肚子不死不休的劲儿,她是真看不过去眼儿。不管怎样看不顺眼,以前有多少矛盾,毕竟蔡氏是嫁进了萧家,身边孤立无援,这时候若是袖手旁观,她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果然,一碰上蔡氏,萧宝信几乎立刻就感受到了她突破天际的怨怼,期间夹杂着各种错综复杂的情绪: ‘我真是瞎了眼,竟以为这货是个好的!” “小门小户的出身,果然就是不行!没有节操!诅咒你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 “我就是个庶女,如果是嫡女,哪里还用跟他们在这里纠缠,直接跑回蔡家,我就不信家里不管我!” 蔡氏是庶女出身没错,蔡家家大业大,自来就不受到重视。可即便是这样,嫁进萧家来,她依然颐指气使,以大家世族自居,也正是她这股子傲慢劲儿,一直高高在上,与萧宝山相亲相爱之时,连带着萧宝山身上都渐渐有了股子‘干你屁事’和‘干我屁事’的清高自矜。 只是,那时估计谁也料想不到这对恩爱夫妻有撕破脸的一天。 血淋淋,赤衤果衤果,画风突变。 第7章 好东西 蔡氏叫的欢,可是自己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有数的。否则直接砸了萧宝山外室的家,就直奔蔡家回去了。有个好歹的,和他们家族对话。 平时在萧家她还能够耀武扬威,摆些大家族的谱,但一旦闹到这种地步,她自己心里也没底,蔡家到底会不会站在她这一头。毕竟萧家近几年如日中天,而她只是个庶女,亲姨娘还早死。她知道自己以前在蔡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行了,你挺着个肚子一直站着不是回事,还不快来人,扶着少夫人进去屋里坐。”谢夫人不是个没眼色,眼瞅着蔡氏有些松动,适时的就递过来台阶让她下。 “别和自己置气,得为孩子着想。” “……我就是委屈。”蔡氏说着,一改方才飞扬跋扈,手里一把钢刀就敢挑战全世界的架式,突然急转直下嘤嘤嘤地哭起来,那叫一个梨花带小雨,浠沥沥的就哭开了。 变脸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一起生活八年,萧宝山都没见过这个。想来是以前光用蔡家的名头压他就够了,不需要展示更多才艺。 越想越气,明明是他的儿子让她给打掉了,孩子娘现在哭的比她惨好吗?! “你够了!”他咬牙。 谢夫人瞥了他一眼,总算他还有些眼色,没再往上赶。 “走吧,”谢夫人这话还没说完,就见蔡氏嗷地一声尖叫,捂着肚子直叫唤:“哎呦,可疼死我了!” 谢夫人脸色当时就是一变:“来人啊,还不快去请大夫!张二柱他家的,还不快搭把手,把人抬屋里去——” 院子里顿时忙活了起来,把萧宝信和萧宝树都给挤到了一角,两人对视一眼,便看蔡氏旁边的萧宝山连上前都没上前,只是紧紧拧着眉,不耐烦地打量着哭喊不止的蔡氏,显然是根本就不信蔡氏是真的肚子疼。 这疼的也太是凑巧了。 要说,萧宝信也不大相信,主要蔡氏这一天戏没少演,眼泪那就跟不要钱似的,说流刷的就下来。可即便这样身为人夫、身为人父能这般冷静也是够令人齿冷。 多看无益,萧宝信知道这时候不是清算萧宝树的时候,和萧宝山一对比,她这弟弟简直就是个暖宝宝,不要太乖好么? “这里没你的事,先回你院子吧。这几天你先别出府了,在家闭门思——” “阿姐,”萧宝树直跳脚,激动的两道浓眉都要飞起来了:“我哪有什么过可思,你看萧宝山!他才要思过吧,六亲不认了都!” 萧宝信横了他一眼,也不管站在原位依旧没动的萧宝山听到没有,揪着萧宝树的前襟就给拎出了院外,一把推到木瓜和琼琚身前: “看好小郎,不许他出府一步,若有失职,你们就和小郎一道出家去做和尚吧!到那时你们一道四处化缘,吃糠咽菜。” 木瓜和琼琚肝胆俱裂,谁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颤声齐道:“是!” 萧宝树顿觉收了两个假的小厮。 对着他各种阳奉阴违,有个风吹草动他身边就跟漏了筛子眼儿似的四处蹿风,阖府上下皆知。对着他姐就各种奴颜媚骨,卑躬屈膝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他们到底是他的小厮还是他阿姐的?! 别当他不知道阿姐怎么每次都及时准确地将他揪出来揍! “有你们好果子吃!”萧宝树眼瞅着萧宝信走远了,才低声喝道:“敢出卖我,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木瓜扯着袖子哭天抹泪: “小郎饶命,小的也是……迫不得已。大娘子盛世美颜,霸气侧漏,言出必行,小的实不敢不从啊!” 木瓜等人自幼在萧宝树身边伺侯,少不得受些熏陶,说个三不五句的就甩几句成语,到如今都已经形成习惯了。倒是不拘用得对与不对,反正随心。 说这些倒不是他强辞狡辩,实打实的说的是他心里话。 他们家这位大娘子自带气场两米八,他们又是伺侯人的,见了人家膝盖就不自觉地抖,分分钟想跪。 出卖小郎非他本愿。 出卖他良心痛,不出卖他就整个人痛! 他是个下人不假,可是他不傻,能分得清轻重。 “小郎,您看大娘子那挺拔的身姿——” 萧宝树余怒未消,下意识地视线跟随木瓜的话就移到了萧宝信身上。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那眼神太冲了点儿,让萧宝信有所察觉,转过头正对上他的眼睛。 就一眼,那小眼神跟冬夜里的寒星一般,瞧得萧宝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居然就感同身受了木瓜。 是他,怕是也要叛变! 从何时起,阿姐气场这么强大,居然看一眼他就全身发抖? 现在回想,他在车里说的那么杂七杂八的那些说教——当初以为是因势利导,现在看来其实就是说教,让她随波逐流,不要对男人挑三拣四什么的…… 是不是有些作死? ### 因蔡氏怀着的萧家三代唯一独苗,又是前面那位早亡的嫡夫人那边,谢夫人为免被其他人家嚼舌,凡事立求周到。自蔡氏被诊出了喜脉,她就连忙请了接生的稳婆在府里住下。因男女大防,又请了个从宫里退下来的医女在府里镇宅。 果然这时候就用上了医女,没一盏茶的功夫,医女便匆匆赶来。所幸只是动了胎气,并没有大的影响。 “好在没事。”谢夫人守在门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梁如今佛教盛行,贵族间更是拿谈经论佛当成了验证人才的一种标准。连玉衡帝都封了个国师,三五不时就请进宫去讲经说法,上行下效,如谢氏这等没甚信仰的都会念得了几句经。 其实,这俩货打上天去她都不在乎,儿大不由娘,更不要说不是她亲儿子,更由不得她。 她只是可怜了蔡氏肚子里那孩子,摊上这么俩不省心的爹娘,怀着身子六七个月又是吵又是骂,跟唱了全武行似的。 “夫人放心,蔡氏不会有事的,她有轻重。”萧宝山不咸不淡地来了这么一句。 言下之意分明就认定了蔡氏借身子拿捏他。 萧宝信就是这时候走过来的,闻听这么一句凉薄的话,心里更是将他给看低了几分。 不是她天生敌视异母兄,委实上不得台面。 这是要和人家坐下来解决问题的态度?难道不是想彻底撕破脸,结亲变结仇?哪怕知道是假的,就不能配合演出一场,到时候双方都好下台阶? 她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小少女都看得透的东西,别告诉她,他看不明白? 脑子呢? 这是个好东西,可惜,他好像没有。 第8章 误会 “阿兄,趁阿嫂不在,你别怪当妹妹的说话不好听。”萧宝信压下满满的鄙视,立求一张真诚脸。只不过似乎作用不大,她并不是善于伪装自己的人,看不上眼,难免神色中就带出几分。 “你即便不为了自己的官声着想,到底和阿嫂还是结发夫妻,几载的恩情。阿嫂为萧家开枝散叶,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哪怕阿兄在气头上,这点还是不能否认的。” “你们夫妻耍花枪也好,真闹矛盾也好,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可是旁的人却不知,真真假假也难以分辨,万一蔡家心疼阿嫂,闹将起来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家和万事兴,不是置气就能解决的。” 萧宝信正话反说,就差指着鼻子说他在乎官声,不想闹大就别上赶着跟斗鸡似的,给个台阶就下得了。万一真让蔡氏闹起来,他这名声就先毁了。 别说什么推没推外室,流没流产,蔡氏再怎么是正房夫人,真是两人打闹起来,那扣他头上的帽子妥妥的就是宠妾灭妻! 这也就不是她亲阿兄,换成萧宝树,她揍不死丫的! 蔡家是世家大族,在声名上尤其看重。不可能坐视萧宝山胡言乱语,毁了他家的名望,所以可想而之必定立场鲜明的站在蔡氏一边,守护正室利益,维护家族声望。 那么可想而知,萧宝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萧家面对的是什么。 她说的已经足够直白,问题是萧宝山还真就是个没脑子的,仿佛什么也没听懂,听完他就先炸了: “蔡家闹?他们也不看看,他们家闺女把我儿子杀死了!大娘子,你也是女子——当然你还小,可是那么一大滩血摊地上,我儿子眨眼间就没了!” 就差破口大骂她冷血了。 谢夫人一听就不干了,脸啪地往下一拉,都快砸脚面上了。 “大郎,你这话是和你妹妹说呢?人是你媳妇推的,外室是你自己养的,你妹妹这是看你们夫妻闹的太过,看不下眼,为了你的前程着想才背着你媳妇给你出主意,你怎么不分好歹呢?” 谁给的他勇气,在这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呢? “宝信,你回你院子去,这都大人的事儿,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就别掺和了,没人说句好也就罢了,省得什么气都冲你撒!” “这事儿咱们管不了,得蔡家来人,就让你阿兄自己个儿和人家谈吧!” 这是要撒手不管了。 谢夫人就是这么护短! 平常为了萧府的名声,她战战兢兢,就怕行差踏错让人说三道四,他们庶族出来的就是没规矩,一切向大家世族看齐。可是一旦涉及到她的一双儿女,什么脸不脸的,天老大地老二她老三,谁的面子也不给! 这话说完,剜了谢宝信一眼,那是嫌她走的慢了。 得嘞,萧宝信果断拧身也走了。 吃力不讨好就罢了,这种分分钟迁怒别人,将火撒别人身上的,她一向敬而远之,可没兴趣上赶着找喷。 揍也揍不得,骂也骂不得,真让人憋屈。 娘俩生生就将萧宝山给晾那儿了,院子里进出忙活的下人们对他可没那么客气,一眼一眼往他身上扫,看热闹。 萧宝山满面通红,这都是没娘闹的! 要是这是他亲娘,再不会这样拿捏他,他弟妹敢和他摆脸子,那不是找抽吗? 可是! 谁让他娘死的早,他爹又升官升的快呢,好日子没过上一天,倒是给人家腾位置腾的这叫一个速度。 却不料打脸的速度更快,还没等萧宝信出去,就见管家贾勇呲着牙就进了院子。他三十多岁的年纪,相貌平平,唯独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上去十分精明。 “夫人,”他进院子就直喊谢夫人,萧家自打进建康城,皇帝赏了这座府邸他就知道这家里到底谁说了算。郎主在家听郎主的,郎主不在便听夫人的。 “——蔡家大郎和二郎来了,看脸色十分不好,指名要大郎去见他们!” 萧宝信一听就知道蔡家不是息事宁人的意思。 若有心大事化小,和和稀泥,也就蔡夫人亲自出面了。女人家的事女人来解决,把影响控制在后宅。可这次出面的却是蔡家的男子,那就说明人家是正面刚上了,萧宝山甚至是萧家不给出满意的说法,那就是两大家族的争斗。 事到如今,萧宝山再傻也知道这事儿彻底升级了—— 蔡家嫡长子已经二十七八岁,在吏部任侍郎,样貌只算得端正,身材矮小,只到他弟弟二郎的肩膀。蔡二郎鼻直口阔,人高马大,和内敛沉稳的蔡大郎不同,二郎性子大咧咧,爱喝酒,最爱的是喝酒后和人胡吹海塞,招猫逗狗,哪有热闹往哪凑,事儿不找他,他都找事儿,就是这么个手欠脚欠的主儿。 这二位舅子,萧宝山一向敬畏,倒不因旁的,纯粹是慑于蔡家世家大族的赫赫威名。他们本人还真没有自带光环,令人一见折服的气势。 ……嗯,估计即便是折服,也是被蔡二郎给打折的。 “夫人,救我!”萧宝山此时也顾不得自打嘴巴,巴着谢夫人不让走了。 谢夫人:这人,贱哪,不打身上就不知道疼。 眼瞅着刚才还和她们娘俩在这儿装大尾巴狼,口口声声儿子被杀,非要讨个公道,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式,结果人家娘家一来人,立马就怂了。 哪怕他多挺会儿,她都佩服他! 不过谢夫人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不可能真的放任不理。一则萧云那边她无法交待,二来也难堵悠悠众口。 她虽然对这便宜儿子各种不待见,但该做的事却不能不做,和萧宝山一前一后去了前堂。 萧宝山前脚才迈进门,还没等后腿抬起来,就见眼前一股风似的扑上来一个人,夹杂着淡淡的酒气,一拳头就砸到萧宝山的脸上,他嗷地一声尖叫就摔倒在了地上。谁成想这还不算完,紧接着一脚一脚就踢开了—— “你这畜牲!当年娶我妹子的时候说的天花乱坠,天好地好我妹最好,现在她怀着你的孩子,你居然也下得去手!你当我蔡家是什么人,任你欺凌吗?!你真当你爹四处征战无人能敌,朝里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你打了我妹子,还害得她流产,你枉为人夫,枉为人父!看我不替天行道,揍死你!” 谢夫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流产的不是明珠,是她将……别人给推倒,流了产。”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第9章 冲冠一怒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蔡二郎脚下动作一滞,萧宝山居然灵活地趁这一个空档手脚并用急赤白脸地爬远了,嘴角沾着血,眼边青紫。 “是蔡氏!是她推了绿柳!把我的儿子给一把推没了,她杀了我的孩子!你这人,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你把我萧家当什么了!?” 本来萧宝山还顾忌着蔡家一文一浑不吝两个舅子,可是让蔡二郎不由分说这一顿打,也把他给打急了,扯着脖子气急败坏就骂开了。 蔡大郎头疼。 他就说他这二弟怎么突然间手足情感,一听那位庶妹遣回的仆人回话就气的一蹦三尺高,原来是听三不听四,把因果顺序都给搞混了。 不过,“不是我蔡家把你萧家当什么,是你萧家拿我蔡家当什么。当初,明珠是你萧家八抬大轿给抬回来的,口口声声承诺会对明珠一生不离不弃。怎么着,明珠大着个肚子,你就在外面养了人,逼的她走投无路连家都不敢回?” “萧宝山,我问问你,拿我蔡家当什么了,任你捏圆搓扁?”蔡大郎轻轻挑眉,十分不解。 “怎么着,我就揍你了!你他娘的就欠揍!”蔡二郎一听有大哥撑腰,更加无法无天。 “我怎么就欠揍了,你们进来二话不说就揍人?!”萧宝山被吓破的胆子让蔡二郎一揍,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气的失去了理智。 他倒是想给人好好解释清楚,奈何人家不给机会,上来就是一顿铁拳。 “你们欺人太甚!我要告御状,请皇上作主!” 还要脸吗,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也敢往皇帝面前捅,是嫌世家大族笑他们‘假士家’还不够?谢夫人无语。 同无语的还有蔡家大郎,他是斯文人,有身份有地位的,能靠嘴解决的事,还从来没靠过别的。 偏他家老二是个浑不吝,自小交了坏朋友,长到现在就咧歪了,能动手从来不逼逼……带他出来,影响形象啊。 至于他那庶妹,自幼家族规矩甚严,男女七岁不同席,大了更是连见面的机会都少,更何况他家兄弟姐妹众多,挨着个的能绕他们府的院墙一圈带富裕。见了面都未必会认识,更谈不了感情和愤怒。 他和蔡二郎之所以来萧家找回场面,无非是为了家族名声。 连自家妹子都护不好,他们也配称高门大户,世家大族? 闹呢? “萧家大郎敢情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冲冠,他也配戴个冠?”蔡二郎酒气上头,竟是完全不给蔡大郎说话的机会,冲上去逮到萧宝山就是一顿揍,打的萧宝山嗷嗷直叫唤。 谢夫人这回算是看不下去眼儿了,萧宝山是有错,可是上得门来一句人话没有,上来就揍——虽说萧宝山也是欠揍,她也想揍,可是这分明是没将萧家放在眼里,否则这样的世家大族断断做不出如此失礼的事。 想来,蔡家夫人不出面,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竟是让他们家小子亲自上门打萧家的脸! “来人,还不快将两位郎君给拉开!”谢夫人微微扬高了声音。 萧家将门出身,家里的护院更是军中挑出来的好手。不过是因蔡家为姻亲,留了手,若真是哪家不开眼的打上门来,萧家护院还真没怕过谁。 三两下就将人给分开了,萧宝山躲在护院后面,眼睛都让人打封喉了,气急败坏地道: “我萧宝山跟你蔡二郎没完!” 蔡二郎明显没在怕他:“你养了个外室还有理了?!我妹子哪点不比个女支女强!?你居然胆敢如此落我蔡家脸面——” “那绿柳分明就是你介绍给我认识!”萧宝山怒道:“是你口口声声说她色艺双绝,整个建康城再没有如她这般妙的女子!” 他都没好意思说,当时蔡二郎可是口口声声比不知多少大家闺秀要强! 又美,又有才华,最重要还温柔可人,在她那儿他就没有不对的地方! 现在和他说落他蔡家脸面,他那脸分明是自己凑上来求他落的,好么?! 最怕,空气持续的安静。 连正厅外面的院子都安静了,树上的鸟都不叫,蝉都不鸣了。 …… “然后蔡大郎就提出要将少夫人带回蔡家休养,不过夫人没有同意,他们也就没再坚持,连少夫人的面都没见就走了,说改日还要来呢。” 萧宝信是在傍晚练完了一趟拳之后,沐浴之时听到前院的消息。 整个人瘫软般的泡在满是花瓣的木桶里,一双美目低垂半睁半闭,看上去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可采薇一边往萧宝信身上浇水,一边嘴上也没停,叽叽喳喳就将前院打听来的事儿都给交待了。 采薇算是萧宝信几个丫环中功夫最弱的,但人家强项不在这儿。一张圆呼呼肉嘟嘟的脸,小鼻子小眼睛小嘴,漂亮的极具亲和力,上至八十老妪下至二三岁孩童,就没有她搭不上话的,具有极强的情报收集能力。 袁家与她订亲那小郎的风、流韵事,就是采薇打探出来的,不过她实在矮矮小小的,长的太过娇俏,放出去太惹人眼。木槿就不一样了,长的高高瘦瘦竹竿子一样,挽上发就是个清秀少年,萧宝信才将木槿给派了出去。 却不知木槿那里怎么样了,萧宝信分神的想,起身出了浴桶,沾了半身的红色花瓣,几乎晃瞎了采薇的狗眼。 不论她看上多少次,仍是止不住地感叹她家娘子那身雪白无瑕的肌肤,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真真的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再没有这么正正好好的了。再配上人家那张盛世美颜,简直太能打了! 就冲这颜,也不枉她家娘子每天捣鼓这个脂那个膏的往脸上身上招呼,粉嫩嫩水灵灵,白里透红,红里透粉,粉雕玉琢的一个玉娃娃一般。 “娘子真是好美。”采薇笑眼弯成新月,颠颠把敷身的十和香粉取来抱在怀里,生怕别人抢她活儿似的给萧宝信给抹身。 “只要看着娘子,奴婢一天就什么烦心事儿都烟消云散啦。” 萧宝信望了眼铜镜里的自己,眉若远山,唇若涂朱,沐浴后更显十分颜色,娇艳动人。她抬手轻轻摸摸了自己的脸蛋,肤若凝脂,唇红齿白美少女,摸之令人心怡啊: “我也是这么想。” 就只萧宝树这么一个作天作地的弟弟,隔三岔五要闹出些故事,换成个心眼窄的都得愁死。可不幸亏时不时能看看自己这张脸抚慰一下自己受创的小心灵?否则自己要分分钟憋到原地爆炸。 有梅:…… 她家娘子的确盛世美颜没错,可是每每自恋到她这个丫头都看不下去眼儿的地步。她有权利怀疑她家娘子要退亲,很大程度是看习惯了自己那张美脸,旁的什么人都看不上眼! 第10章 群魔乱舞 敷完了香粉,萧宝信整个人身心愉悦了。 肤白貌美香喷喷。 “吩咐下去,咱们院子里的最近少往外跑,没事儿都给我憋家里。”她道:“蔡家这事儿不算完,还用得折腾。我娘肯定心气儿不顺,你们都远着些。” 她娘要说人没别的可诟病,就是太在意旁人的眼光,典型的死要面子活受罪。脾气一旦不顺,就开始上行下效整顿萧府。抓规矩,抓纪律,抓卫生,抓一切能抓的,改造一切能改造的,府里一年总有三五个月要整顿一番。 蔡家这动静闹大了,肯定是不会善了的。 萧宝山要生要死要和离,作天作地作空气——从这儿就看出来和萧宝树是一个爹了,作人的气势丝毫不输,起码输人不输阵。以前循规蹈矩二十几年,也不知道哪位大能开发了他这项技能,一开就气势万钧。 都和他明说了于他官声有碍,还能在蔡家跟前嗷咧叫嚣,不知该说他有骨气的好,还是没脑的好,起码先把理给占了,别让人挑出毛病来啊。 他可好,梗梗着脖子一门心思只为他儿子出头。 他就不想想蔡氏也是他名媒正娶进门的妻子,此时还正怀着胎呢,人家小嘴一歪歪,就说一时不小心碰了一下,根本就不是成心要推那外室,到那时他又将如何? 将蔡氏钉在耻辱柱上,就要判她个杀人既遂罪,整个萧家和蔡家沦为建康城的笑柄? 脑子呢? 她爹虽然自称莽夫,可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场上也是一出一出诡计多端的主儿,怎么萧宝山就一点儿没学到? 即便撕破脸,也不能可着劲儿的撕自己的啊! “那蔡家也欺人太甚了。”采薇小声嘟哝,有点儿拳脚的丫头就是这么浩然正气。“说是进门二话不说就打,打了两起,把大郎打成了猪头了,都。” 萧宝信冷哼,“这些世家子弟一向不将别人放在眼里。也就——若是我在,非要揍得他娘都不认识他!” 萧家的护院个顶个儿都是她爹在军中挑出来的好手,真要是对个世家子弟动手难免被人说张狂,可要是她,那绝对的师出有名——她护着兄长,不行啊? “哪用得着娘子动手,奴婢替娘子就把人给料理了!”有梅是个直性子,一切以她家姑娘马首是瞻。 “你们可消停些,别给娘子惹祸了。” 这时,棠梨铺好了床褥出来,闻听有梅铿锵有力的忠言忍不住就头疼。这有梅力气奇大,她可真怕闹出人命。 “娘子,木槿回来了。” 知道娘子在意的是什么,棠梨第一时间便禀告了萧宝信。 果然,只见她家娘子眼睛一亮,整一个儿守得云开见月明,璀璨的跟夜空里闪耀的星星一般。 “快叫她进来回话。” 话音还未落,木槿便挑帘子进到了里屋。她虽换回了一身女装,但并未来得及洗漱,满面风霜之色,感觉出去这一天跟老了一年似的。 “可看到听到些什么?”萧宝信忙问。 不问还好,一问木槿的脸都黑了:“娘子,以后——我可不去了……羞死人了!” 当事人羞臊,可围观群众却听话听音,品出来满满的八卦孜然味儿。 “怎么了?”三人六目齐刷刷地看向木槿。 特别采薇等不及催促道:“你快说啊,木槿,娘子等了你一天了,你就别卖关子了。” 滚,她哪里是卖关子,她是难以启齿好么?! 木槿咬牙,她知道袁家小郎风、流多情的名声,跟踪的时候也作好了心理准备。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根本就超出她的认识底线,就凭她这脑袋凭空想八辈子也想不到的事活生生就在眼前发生了。 什么声色犬马,什么逢场作戏,她去的目的就是抓那个女干—— 可是,男女也就罢了,男男也能勉强忍受,问题是男男女女交叉混成一团,一会儿集体衤果奔,一会儿颠狂痴笑,她以为她见鬼了好么?! 群魔乱舞啊! 她现在还记得袁小郎一袭敞开的红衣甩着他那话儿奔出了小巷,若不是他们一群中还有个把清醒的把他拦腰一把给抱回去,指不定狂奔到哪儿,说不定就此扬名了! 木槿回忆满满都是槽点,痛不欲生。 可看戏的却不同,采薇一脸的兴致盎然,分明听了一出好戏。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是不是过于灿烂,毕竟是她家娘子未来的夫婿,可转脸拿眼睛偷瞄了萧宝信一眼,果然就见那张美仑美奂的脸蛋皱成一团,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娘子——” “白白浪费了这样的好时机!”萧宝信痛定思痛,若不是前有蔡氏嘤嘤神功阻碍,后面萧宝树又作天作地,这得是多好的一个时机,让她抓那个啥在那个啥,还愁退不了婚吗? 说起袁家小郎袁琛,她就一肚子的火。 不过是订个亲的关系,从三年前订亲开始三五不时就往萧府送些东西,大多都是粉啊膏啊,钗啊扇啊。都是通过萧府明面上送过来的,让她想退都不好退。 尤其今年定下了婚期之后,类似举动更是变本回厉,不止送礼物,居然还暗戳戳地夹在首饰盒里夹上了诗。 令人恶心的是,这诗到她手里的同时基本就传遍了整个建康城。 袁琛自命风、流,文采出众,出去踏春写首诗,回来踩个狗屎写首诗;吃饭吃香了写首诗,喝酒喝美了写首诗,总之没有他不能写诗的,没有不能抒发的胸憶。 随便一天按三顿饭那么写诗,街边卖对联的都没他这产量—— 至于质量就见人见智了。 就是这样一个人,为人比文采风、流的这么一个货,完全不顾她几次三番的拒绝,生生将他自己打造成了一代情痴的形象,连她娘都认为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有比这更令人作呕的吗? ……嗯,还真有。 不知一些闺阁少女们哪里来的情绪,令她们羡慕嫉妒恨,各种针对她,直认她惯会出风头,并且手段高超,竟将一代风、流才俊给玩弄于股掌之间—— 有眼睛吗,分明是他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拿她当二傻子耍! 一边当那啥,一边立那啥。哪怕他无视于她,在外搞三捻四,她对他都不会如此鄙视! “木槿,你可探得他们何时再约?!”萧宝信咬牙切齿,扒不下他那身伪善的皮,她跟他姓! 第11章 一言难尽 这可不是黯然神伤的气氛,斗志昂扬的跟个半鸡似的,采薇安慰的话在嘴巴里咕噜了半圈又悉数咽了回去。 幸好没说,不然显得她得多蠢? 以前她只道娘子心气高,看不上四处留情的世家子,可如今听木槿一说,那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也幸亏娘子眼睛毒,不偏听偏信,否则真嫁过去可不得闹得鸡飞狗跳? 她倒不信她家娘子吃亏,只怕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万一娘子一时忍不住下了重手,打伤打残人家还好,万一弄死可就说不清了。 她和棠梨四人自小在娘子身边,嫁人她们肯定是要跟过去的,到时出了人命,只怕她们也得连坐。 为了那么个贱男,实不值当。 “是啊,木槿快说。这么烂的男人配不上我们娘子,我们不能让他如愿以偿!”采薇简直比萧宝信还要激动: “娘子,下次让我去,我给娘子打前战,不信撕不开渣男的假面目。” 总之,保卫娘子,爱护自己! “……下个月初八,谢家老夫人的寿辰,他们说拜完寿……要好好玩玩……”木槿抽抽着鼻子,想到那人说‘好好玩玩’时那玩味的语气,还是止不住地激灵打了个寒颤,猥琐,太猥琐! 没亲眼看到的人根本没办法体会,那是一种从心里往外泛鸡皮疙瘩,又恶心又冷的感觉。 “娘子,”木槿欲言又止,这不是一个奴婢该说的话—— “娘子,这样的渣男您千万不能要!可别因为一时心软,让自己跳了火坑。” 木槿在舌头尖转了几转没说出口的话,被采薇竹筒倒豆子一般一次性给说了个齐。 “这样的渣男人人得而诛之。”采薇义愤填膺状。 好吧,她充分地感受到了人民群众的热情,萧宝信假装自己不知道采薇那呼之欲出的小心思。这就是能够体察别人内心的弊端,听的多了,以后都不用接触到,她都能顺着那人的人设往下估测了。 忠仆什么的,却是强求不得,谁还没点儿小心思呢。 “有梅,下一次轮到你出手了——” “娘子!”最稳重的棠梨看不下去眼了,惊道:“您退婚便退婚,可不能闹出人命来啊!” 萧宝信嘴角抽搐,这哪儿跟哪儿? 她这一股升腾的壮声豪情啊,明明是给自己壮声势,下决心,就让棠梨这么一嗓子给喊偏了轨。 她是堂堂朝中重臣千金,不是打家劫舍,一言不和就伤人性命的强盗啊喂。不过是退个婚而已,她至于把自己给搭进去? “有梅生是娘子的人,死是娘子的鬼!”有梅铿锵有力的表示:“只要娘子的吩咐,就是让奴婢跳油锅奴婢也在所不惜。” 忠仆!这就是啊! 刚才还说忠仆只是传说,现在活生生的可不就在眼前吗? 萧宝信居然一时激动就拔下根金钗要赏下去,结果塞到有梅手里,分明就听到她心里一个劲儿的在嘀咕—— ‘这么说没错吧?’ ‘看上去没错,可是这个金钗得多少钱?呜呜呜,莫不是娘子真要让我去杀人,给我的丧葬费吗?’ ‘现在改口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我不想杀人,我还有很多好吃的没吃到嘴呢!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 …… 萧宝信都难以形象当下的心情,头一次感觉到‘一言难尽’这词是多么恰如其分。 “有梅,我知道你忠心耿耿,再无二心。此等大事,我便放心交予你去办,务求干净利落,不着痕迹。你的家人还有我,定不会亏待了他们,你就放心的去吧!” 有梅一听扑腾就跪地上了,搬石头砸自己个脚面上了。 她这双肥嫩的小手,就此要染上鲜血,四方大嘴无法再品尝美食,就此封口了吗? “娘娘娘娘娘、娘子——” “你娘的坟,我会每年都让棠梨去给上,你且放心吧。”萧宝信微微勾起慑人心魄的笑,抬胳膊伸了个懒腰,“我也困了,该歇了。” 起身就挑帘子进了里屋,采薇得了棠梨的示意,连忙跟了进去。 有梅的嘴都要疼了,她就不是个嘴乖舌滑的,每每看着采薇舌灿莲花,哄的人心花怒放,她就羡慕。好不容易学人家一把,还搬起石头把自己脚给砸了。 “快出去吧——”棠梨作势扶起有梅。 “对,快去吧,事不宜迟,你早日筹划。”里屋萧宝信清朗的声音轻轻扬高,“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啦。” 有梅苦着一张脸就随棠梨出了屋子,站外面拉着棠梨的手就不松开了。 宝宝心里苦,宝宝不知道咋说。 “棠梨,我不想杀人,你去……劝劝娘子吧。杀人,犯法的。你说我倒是空有着膀子力气,可是真被抓进牢里只怕熬不住。” “再说,不就退个亲,不至于要人命的。” 有梅都快哭出来了,“要不然,我去揍他一顿。打折他两条腿?” 她上有老下有小——她小侄子,小侄女,还有大把的大好年华满足她这张馋嘴,不想这么早就作死去啊。 棠梨扑哧一声笑了,肚子都快让她给逗抽筋了,轻轻拧了一把有梅的脸: “你可快停了吧,越说越没谱了。偏你爱逞强,说什么生啊死的,娘子那是故意逗你呢。快擦擦眼泪,洗把脸,以后好好侍侯娘子就是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有梅一时间难以置信:“你说,娘子是故意逗弄我的?” “可她刚才还让我策划,趁早动手呢。” “你一个小姑娘去哪里找袁小郎?即便知道了,你就能见到吗?你不过是力气大,又不会飞檐走壁,你跟娘子出入无数,谁不知道你是娘子的丫头,你光天化日里去杀人,娘子能脱得了干系?” “也就你个榆木脑袋当真。”棠梨笑骂:“让你胡言乱语,娘子分明是要给你长长记性。” 有梅这下总算把心放肚子里,呐呐道:“我不寻思平日里就我笨口拙舌,不讨喜,难得娘子用到我,我表表忠心嘛。” “你这忠心表的,好悬没给自己给搭进去。”棠梨抽出帕子给她擦擦脸。“明儿找个机会进去和娘子告一声饶,也就罢了。” 有梅心有余悸,果然谄媚讨好什么的都不适合她。 她这张嘴,还是更适合吃。 第12章 猫腻 “我再不敢了,只求你在旁边帮我一两句,我这嘴啊,”有梅苦恼,“用得着的时候是真不抵用。” 棠梨:“我觉得你的问题是,分不清什么才是用得着的时候。” ### 蔡家令蔡大郎和二郎出面,本来就是想给萧宝山一个难堪,好令萧家知道蔡家的厉害,哪怕一个庶女也是他们蔡家的脸面,不能任由他们的性子胡来。 谁知因差阳错,蔡二郎满腔热血为了庶妹疑似流产出气,弄了个乌龙之后,蔡二郎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和萧宝山磕上了。 蔡家夫人袁氏一看自个儿儿子热血澎湃,本来不过面子上的事儿,现在也实打实的从为庶女出头变成为蔡家出头了,颇有股子倾巢而出的架式。 袁夫人出入后宅,义愤填膺,完全是受害者的姿态,没有示弱没有哭天抹泪四处求安慰,态度始终站在道德与阶级的至高点,对萧宝山以及萧家进行控诉和批判。 世家大族能持续上百年,始终屹立不倒,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亲戚关系。 你家妹子是我家阿嫂,我家兄弟是你家的连襟,家家都能攀上关系,越往上看,关系越是紧密。 袁夫人建康城走了一圈,基本上层圈就已经流传开了。本来蔡氏待在萧府养胎,没跟回来,是当时蔡家二位郎君也都没有异议的事,到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嘴里生生就变成了萧家扣着人,不让人带回来。 蔡家大郎更狠,直接一封奏折告到御前,将萧宝山批的体无完肤,颇有种人渣活在世上都是浪费粮食,正应当以死谢罪的感觉。 就袁夫人和自家儿子这套组合拳一打,建康城从上至下,消息无障碍传播,整个建康城沸沸扬扬,萧宝山算是一战成名,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个状态—— “萧宝山?啊,就是那个打孕妇的那个人渣啊。” 渣男的帽子算是扣他脑袋上摘不下来了。 谁也不会在乎蔡氏还在萧府住着,蔡萧两家其实还是亲家关系,反正整个舆论一边倒,全是声讨萧宝山的,走在路上都不知哪就扔出来一条臭鱼、两片烂菜叶往身上就招呼,俨然全民公敌的架式。 更狠的,是这一切都被御史大夫给记录下来,逐条逞给了玉衡帝。 以至于玉衡帝除了以袁氏为首的世家大族对萧宝山成堆成捆的人身攻击,还时刻被知晓了萧宝山的风吹草动,玉衡帝不胜其烦。 “谢卿,这事你以为如何?” 谢显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浓眉修长,目似朗星,俊美绝伦,唯有面色稍显苍白,唇色微淡,有几分病弱之态。 从玉衡帝紧皱的眉毛就能看出,他极度不爽萧宝山。 如果不是看在萧云有从龙之功,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谢显相信皇帝连这一问都不会有,直接就给去职免官了。 好在萧宝山还知道招眼,怕在皇帝跟前讨人嫌,早早就托病告了假。 “蔡氏世家大族,难免占据舆论上风。这事儿臣看,不能草率论断。” 这就看出谢显和旁的世家子弟不一样的地方了。若是其他人,那肯定是胳膊肘往里拐,帮着他们那一小团伙,拍板定案的就是萧宝山的错。 玉衡帝是个笑面皇帝,有事儿没事儿就爱笑,所以才三十多岁,一笑眼角就都是褶子。好在人长的还算英俊,不然真没个看。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耿直的黄门郎! 唯一的缺点的就是身子骨弱,三天两头请病假。 这要不是看在他有能力,有才华,长的又漂亮养眼,玉衡帝早就把人给轰走了。成天跟着个药罐子是个什么事儿? “爱卿行事公道,谋定后动,很有乃父风范。”玉衡帝夸,可惜的是他爹正得重用之际病亡,也是个身子弱的。 说到这里,忍不住就叹口气。 他爹也有能力、有才华,长的也漂亮养眼。 “爱卿,你最近都没告假了,身体挺好的?可得顾好身体啊,跟朕干他个几十年,好歹君臣在青史留个好名不是?” “还要多谢陛下赏赐的药材,吃了的确身子比往日强多了。” 谢显淡淡一笑,端的是宠辱不惊。不像世家那样端着,可也不像庶族寒门那样一惊一诧,连对他们好都给吓的心惊肉跳。 玉衡帝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心喜。 “身体好就好,药一直吃着,不够宫里有。”皇帝吩咐下去,又照着之前赏赐的往谢府又给送了一趟。 这下谢显也惊了,皇帝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果然,紧接着便听皇帝柔声道:“朕哪,就信得过你,真随便找个人过去,蔡家只怕连门都进不去。你也知道,那些个世家大族,自视甚高,寒门庶族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谢显闻音知雅意:“陛下尽管吩咐。” 就愿意和聪明人说话。 “你代朕去两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能让他们一直这么闹下去啊。”玉衡帝说起来又烦了,萧宝山平日看着老实乖觉,谁知道不声不觉就给他惹了这么个罗乱! 这不算什么,谢显欣然领命。 他走后,玉衡帝抚了抚下颌上的短须,眉头皱的跟拧一块儿了似的。 还是心腹大太监魏得胜善于察颜观色,深体圣意:“有谢侍郎为陛下排忧解难,陛下还有什么担忧的不成?” 他可是知道皇帝是有多看重这位谢显谢黄门,要不是谢显之父谢侍中死了,谢显要为父守三年的孝,根本就不会拖到十九岁才入仕。 “这事儿不对啊。”玉衡帝啧啧摇头,“以前有事要他办,他不是头疼就是屁股疼,就没有爽快应下来的时候。” 这不是他认识的谢显!里面肯定有猫腻! 魏得胜无语,赶情谢黄门人家爽快的应下这差事还应出错了? 咋不想想刚才又给人家丰厚的赏赐呢,就不行是皇帝这贿赂行之有效,人家受之有愧,才跑这么一趟? 要不说皇帝难伺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连领差事办事都领出毛病来了。 第13章 以退为进 所谓世家,也分三六九等。 王谢世代公卿,俨然世家大族的代名词。 谢显是谢家嫡枝血脉,自小便有才名传出,年纪二十岁就已经任了皇帝身边的黄门侍郎,皇帝对他的喜爱更是世人皆知。 这无论在哪个家族,都是光耀门楣,争相结交的人物。 只不过这谢显却有几分不同,各大世家对他的评价竟是出奇的一致,谄媚之小人。 世家,讲究的就是出身。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他们的身份,最起码也是个著作郎,要是会写个信问个平安,那直接就是秘书郎,都是六品的官,体面又自在。 活得自我,活得潇洒。 偏那谢显隔路,和正常人不一样。生怕别人知道他出身高贵似的,十几岁就以文发声,说什么不以家世论英雄,看不上同为世家公子的,周遭交往的全都是寒门庶族——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偏偏受了皇帝的待见。 这些年皇帝就看世家不顺眼,没少提拔寒门庶族,封官封侯,似乎和世家别着劲儿的打压。 谢显可不就是投其所好,才在初出孝期,直接就被皇帝给提拔到了身边,做了个正五品的黄门郎?当了黄门郎一件好事儿没干,倒是把皇帝给哄的高兴,接二连三地拿谢显给他们打样。 谢显,那就是祸害一般的存在。 世家纨绔子只看表面就已经烦透了谢显,恨不得就着酒就把他给嚼了。可世家中也不乏一些老谋深算的透过现象看本质,更视谢显为毒瘤。他不过二十岁,几次三番就给皇帝出谋划策,没少拿捏世家,待他年纪再长,羽翼丰满了,指不定还要掘祖坟,把世家这些几代攒下来的福利全给薅了? 他们真的不能理解这货,怎么? 从他爷爷到他爹,个个英年早逝,主家就靠个病歪歪不知道能活到哪年的谢显撑着,他就投皇帝所好,做起了皇帝的走狗,为自家谋个好前程?要不要这么没底线,无下限? 堕落啊! 想谢家累世显贵,换了几朝几代的皇帝,依然屹立不倒,到底是有底蕴的。却不料出了这么个不孝子孙,贪功冒进,将世家得罪了个遍,就不知最后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只不过世家不待见谢显是不待见,可是真的到了人家登门,却也不得不好好应付招待。 毕竟与寒门庶族出身的不同,身后是整个谢家,谁也不知道谢家究竟对谢显是个什么态度,倒是不好将人给得罪苦了。 蔡家大郎与谢显同在朝中为官,多番打过交道,所以谈起话打起官腔都很熟悉,见招拆招。 谢显没多留,一盏茶都没喝完,就直接走了。 从蔡府出来,就去了萧家。 两家都在城外,不过蔡家在南边,萧家则在东北边,皇帝赏的府邸。相隔并不多远,不过一来他体弱颠簸不得,二来牛车本来也慢,硬是晃晃当当半个时辰后才赶到。 他到时已然是下午未时,阴天飘着毛毛雨。 没等他下车,他的贴身小厮清风和明月一个挑帘子恭迎郎主下车,另一个已经撑起了油纸伞。 帘子才撂下,那边黑色的披风招呼上去,将谢显削瘦颀长的身体给严实地裹住—— 不是清风明月生来有多会伺候人,主要是谢显自小身子骨弱,别人没事儿,他一阵风就能风寒躺上个把月,胎里带来的病弱之症。 久而久之,自然熟能生巧。 世家子弟多不待见谢显,可吊诡的是他走到哪里代表着的又都是世家。萧宝山与谢显同在门下省任黄门郎,可是骨子里却还是很有几分敬畏谢显。 毕竟,世家子弟,又受皇帝宠爱,这是天下独一份的隆宠。 萧宝山这些天受到了非人的折磨,整个人精神状态萎靡,瘦的腮边都没肉了,让人看上去颇有几分衰相。 他与谢显同为黄门郎,平日里同进同出,交浅言也浅,基本除了见面点头问个好,就没旁的交情。 但谢显这人,虽看着病弱,气质温润,却总是有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尤其他身后是世家之首的谢家,萧宝山心里总有股子敬畏,不太敢亲近往上凑。 是以今日谢显突然来了,把萧宝山给吓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 他就是再没有政治敏、感,这么尴尬的时候谢显来了萧府,想也知道不会是好事。 想通了这一点,萧宝山一脸衰相显得更衰了,两边眉毛都快塌成了八字形。 谢显只当没看见,轻描淡写地把来意给说了,果然萧宝山强挺精神待客的架式已经垮了,嘴角抽搐,看上去竟十分委屈。 你说陛下咋那么闲,他的家务事——芝麻绿豆大小,也值得把身边最得意的宠臣给派出来? 不知道这宠臣身子骨不好,风一吹就容易倒吗? 就不能当没听到没看到? “这这这、这就是我后宅的一点小事,竟劳陛下如此费心,我……惶恐之至。” 谢显淡淡一笑,“这可不是后宅的一点小事。蔡家紧咬不放,把事情闹大至极,陛下每日接到弹劾你的奏折就收到手软。” “不能不管。”他语气颇有深意。 萧宝山不是个棒槌,只不过有时候轴了些,在朝堂上却不敢有半点儿马虎。不然哪怕是因其父的蒙荫,在皇帝身边也待不了多久。 如今一听谢显这话里有话,也顾不得体面,站起来长揖到地。 “求谢兄救我。” 谢显沉默半晌,不是很想讲话。 哪儿就兄了,谁是他兄?他可是大自己三四岁呢! “谢兄?”萧宝山双目含泪,把他当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咋的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卡的人这口气不上不下的,要憋死个人儿啊! “萧侍郎,不如以退为进。” 哈? 萧宝山傻眼了,这什么意思? “谢兄的意思是……让我上表辞官?”他努力想保持心平气和,可是突然发紧的嗓子不给力,让他这话一说出来突变成了太监嗓,高亢尖锐。 其中不舍之意,相当溢于言表。 第14章 里外不是人 “还是,”萧宝山忽然反应过来,颤巍巍地问:“这是陛下的意思?” 否则,他和谢显又没交情,凭什么人家上门来看他,还给他出主意? 莫不是皇帝被那蔡家烦的不行,拿他扔出来祭旗呢? 不得不说,萧宝山偶尔也聪明一回,真相了。 没有人比他更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左右权衡,好像都是那么回事。 “谢兄?” “……谢兄?” 真不想搭理他。 谢显垂眸:“当然,这不是陛下的意思。不过是方才萧侍郎向我问计,于我看来这是最有利的办法。至于要不要做,就看萧侍郎的意思了。” 可是,难道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 蔡家穷追不舍,百官天天弹劾,不主动辞官,难道让皇帝给你免官? 毕竟辞官这事儿,用什么理由可都是可以自己作主的。可以诚实点直言不讳后宅不宁,无颜再在朝堂立足,修身齐家平天下,先把家给平了,修身养性以图将来再报答皇帝;当然也可以圆滑些,得个病有个灾啥的,走路跌到,喝水呛到,但凡个理由都强过让皇帝给罢了官。 皇帝给你免官,那不是你失职,就是皇帝烦你烦的透透的,论后遗症,真不如自己主动辞官,起码避过这阵风头还能再行图谋。 话非得说这么明吗? 谢显该说的话都说到了,也不想再和他在这里耗。说实话,他这张脸看上去真是一股衰相,看久了连累他心情不好。 起身要告辞,走到门边儿忽然想起来,回头一看萧宝山苦着一张脸魂飞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始兴郡公在外征战杀场,为国效力,替陛下分忧,陛下不会忘了。”他慢条斯理地道:“现在萧侍郎化被动为主动,以后也好起复。” “谢某言尽于此。” 说完这话,没等萧宝山反应,谢显便走出了屋子。 雨势比来时要大了,风也凉了许多。 谢显望望天,拉紧了他的披风:“难得来一趟,怎样也要拜见一下姑母,不好失了礼数。” 清风明月对视一眼,他们家郎主几时变得这么有礼貌? 不过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这么一个亲戚,还是其他房里认的。他家郎君跟其他房里都不怎么亲近,倒是认了人家认的本家。往年老郎主尚在,郎主还未守孝时随夫人年节的时候走动遇到过一两次,现在叫的倒亲,都认上姑母了。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他们可不敢说,郎主那是一个唾沫一个钉,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清风不禁暗自吐槽了萧宝山,小门小户的没见识,居然来客不知道送出门的。 想蔡家一向没少在背后说他们家郎主的坏话,可到他家也是风风光光迎进去,风风光光送出来,一送送出一条长街了都,至少表面上让人挑不出理来。 反观萧宝山,呵呵。 只是苦了他们要亲自找人去拜见谢夫人。 终于在游廊转角抓到一个丫环,这才把话递上去。 知道是谢家郎主,丫环激动的两手直颤,没敢怠慢,直接就将人给往后宅带了过去,后来还是谢显在二门处停了下来,让丫环先行禀告。 谢夫人听到丫环回禀的时候,正和萧宝信诉苦,这些天她连门都不敢出,更不要说参加一些宴请,出门就是萧家宠妾灭妻,见着人最好的眼神都是同情,有些和蔡家相关的人什么不好听的话都招呼上来了。 这,和她有关系吗? 她一个继室,能管那么宽,到继子房里的事儿了? 再者,就蔡氏的那张嘴,一副‘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的架式,两口子组团忽悠她,感情好着呢。谁想得到会咬人的狗不叫,出了事儿不是大的,夫妻俩人脑袋打出狗脑袋,倒把她给卷进去,整的她里外不是人。 谢夫人心里苦,谢夫人就要和小棉袄说。 这些天除了抓府里的组织纪律树新风,谢氏已经再没有旁的追求。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慌的好么? 天可怜见,她出身低见识少,没见过世面,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这么大规模的批、斗,整个建康城都沸腾了,拿萧府当人民公敌一般,是个人长张嘴就能指责他们。 谢夫人的确是谢氏出身,不过却不是陈郡谢氏,而是陈郡谢氏的兄弟一脉。 当年兄弟俩因为战乱一个举家迁到陈郡,一个随主公东征西战,二人各为其主,结局却大不同。 陈郡谢氏一路水涨船高,开枝散叶,成为豪门巨族;而另一枝就比较苦了,艰难维计生活,后世子孙甚至弃文从武,做起了武将。 谢氏的父亲便是因为武功高强,屡立战功,官场上也算亨通,后来甚至做到了竟陵太守。 后来见萧云作战勇猛,为人刚直,恰巧又死了夫人,便亲自给自家女儿保媒促成了这门亲事。 谢家武将出身,可因为有这样的底蕴,一直没有疏忽了儿女的教导。是以谢夫人自小便受教育,他爹爱女心切,从建康城请来了世家大族里的女夫子教导。 谢夫人学问处事照猫画虎学了个大概,没甚成就,资质平平,才学平平。 可是听女夫子话里话来带出来的,却令她不禁对那些大家族心生向往,敬畏有加。 这种敬畏一直持续到萧云飞黄腾达,身居高位的今天,她依然如此。 尤其萧宝山和蔡明珠的事更是给她上了生动的一刻,本来就是小两口,甚至两家人的事,结果他们想着单挑,人家蔡家却想着群殴。身为世家,一呼百应。 令她是又羡慕又嫉妒又恨。 那谢家可是比蔡家更要声名远播,当年谢太守攀上陈郡谢氏,以此自居,所以连请来的师父都是谢家退下来的。 谢夫人深受熏陶,对谢家自是有股子有然而生的亲近和……崇拜。 要不然也不会跟随萧云进城,直接就找上谢家,联络失散了近百年的感情了。 以至于听到丫环说谢显来请安,惊的谢夫人半倚在榻上,有气无力的身子,突然间就坐的溜直,眼睛嗖嗖直发亮光,一边急急忙忙地拢头发,一边叫梳头丫环准备重新梳妆,神色极为紧张,连嘴角的笑都僵了。 第15章 官方认可 “唉呀,快先把人请进来吧,这大雨天的,谢贤侄身子骨弱,可吹不得风。” 谢夫人吩咐刘嬷嬷赶紧将人给请进来。 要说别人可能不知道,萧宝信却一清二楚,这位刘嬷嬷当年是作为娘亲陪嫁过来的,这些年一直没成亲,就跟在身边侍侯,是她娘身边最心腹之人,一般人可使唤不动。 “怎么赶在阴雨天来了,我这头发也随便挽的,一会儿见了不会太失礼吧?” 萧宝信嘴角抽搐: “娘,你就不想想谢显为何在这么敏、感的时间点上来咱们府上?” 谢夫人闻言一愣,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该不会是听了咱家和蔡家的官司,也跑过来指责的吧?”就好像大冬天里一盆凉水浇到头上,立马来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她娘最近这是被打击坏了,开始有被害妄想症了吗? “想来该不会是。”萧宝信道:“再怎样他也是一个小辈,谢家即便不满咱们家,也不至于派个小辈过来羞辱。” 谢夫人一听心就放心一半,她现在都快被萧宝山那夯货给拖累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那能是因为什么呢?”她奇怪地拢拢头发,然后问萧宝信:“还行吗?这样失不失礼?” “不失礼,娘年轻貌美,端庄持重。” 谢夫人心里直犯嘀咕,闺女这是夸她还是骂她?嫌她不够端庄和持重? 其实谢夫人这纯粹是冤枉萧宝信了,要说萧宝信嘴毒起来,身为她娘都觉得扎心。可这一次却绝对是真心的夸奖。 萧宝信一向对自己的相貌有着相当的自信,这颜遗传自谁啊?那自然是她娘,总不会是她那个粗犷豪迈的爹。 所以,夸谢夫人美貌的话,一向是言由心生,可以经过天雷淬炼的。 事实上萧宝信根本就没看出来谢夫人复杂而脆弱的内心戏,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突然而至的谢显身上。 男女八岁不同席,虽说大梁风气还算开放,也没开放到非亲非故还能共处一室—— 至于亲缘关系,还真没人当真。 一百多年前的事了,真假谁能说得清啊,也就她娘当真的一样。 萧宝信起身就要避了,就听谢夫人忍不住还在那儿感慨: “可惜了那孩子,长的那么俊,身子骨却那么弱。几年前,谢侍中还没死的时候,他倒也还出来走动。长的丰神俊朗,人也有礼貌,那双大眼睛啊,跟黑葡萄似的,又大又黑。” “现在一晃眼,他都从孝期出来,到了皇帝身边做事。才二十岁,以后肯定错不了。” 说的那叫一个感慨,那叫一个与有荣焉,不知道她还记得不,他亲儿子前几天还演出要出家的戏码,闹的鸡飞狗跳呢。 赶情自己儿子无法满足她的虚荣心,在人家那里寻安慰呢? 萧宝信转念一想这些天她娘黑锅背的也是够多,够黑,方才还跟她这儿诉苦,她就别在这时候背后插人一刀,给人不痛快了。 忍了。 她挑帘子进了里屋,不过多一会儿,就听见谢显进来,随着门打开外面的雨声愈发清晰,听上去雨势的确不小。 “这雨怎么下的这般大?” 谢夫人一边抱怨天气,一边殷勤地招呼丫环上茶。别管这亲戚是真是假,倒是很给人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情劲儿。 谢显一改在萧宝山那里不动如山的架式,别说连口茶都不喝,茶杯就没端起来过,甚至坐椅子上连手都搭在衣袖里,没碰屋里任何的器具。 可在这儿,却是欣然端起热茶喝了起来。 谢夫人揣测不到谢显来此的用意,他到萧宝山院子的消息也没有传到她这里,所以感慨了两句天气,她就直奔主题,其直接了当连躲在里屋听墙根儿的萧宝信都惊了,口水好悬没呛着自己。 “你这次来,是听了外面的谣言吧?” 跟在身边贴身伺候的棠梨却显得比自家娘子稳重得多,默默地将帕子递了上去,示意萧宝信捂上,以免一会儿谢夫人再说出惊天动地的话,她一时绷不住露了行迹,到那时听墙根儿让人发现谁脸上都不好看。 你被自家丫环鄙视了,你可知道? 亲娘哟,萧宝信头疼。 说好听了点儿她娘就是傻白甜,说的不好听了连管家都是照猫画虎,跟以前她那师傅学的,好歹这些年四平八稳,没出过什么事儿。 谁知萧宝山两口子这事儿一出,立马就给谢夫人掏了底,左支右绌,连点儿应对之策都是别人玩儿剩下的,那点儿些微的用处就好像水滴汇入江河,谁也左右不了汹涌澎湃的民意了。 “那些话十句有八句半都是假的,你可不要偏听偏信,萧宝山……咳咳,我是说我家大郎,也是一时糊涂,在外养起了外室,以往两口子感情可好着呢,针插不进,油泼不进,断不是他们说的什么家、暴——这真没有。” “就这次还是蔡家上门,误以为大郎把媳妇给打流了产,二话不说就揍了大郎。事后我们也解释了,是他媳妇把那外室给打的流产,本以为解释通了也就罢了,谁知道他们回家就变了张脸,四处诋毁我们萧家。” “你说,这上哪儿说理去?” 萧宝信在里屋直捂脸,她娘当人家谢显是知心姐姐在这儿倾诉聊天呢? 明明是你问的问题,怎么就不给人家回答的时间,一个劲儿的自己倒苦水算怎么回事? 往她这儿倒的还不够,见一个倒一个,也真不怕家丑外扬—— 话说回来,这家丑他们不扬,别人也扬的满世皆知了。 谢显倒是不以为然,小口呷着茶,气质温雅,嘴角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却不令人感觉到高高在上的疏离。 “三人成虎,姑母实不必为一些小人忧虑。” 姑母? 什么姑母? 哪里来的姑母? 萧宝信惊了,这是官方认可了? 要知道,哪怕自己外祖家和她娘两代人的共同努力,也只是谢家个别的一两人认可了他们姓谢——是的,只是认可了姓谢。她不知道,如果他们不认可,莫不是要‘谢’都不让他们用了吗? 如今,这位谢家嫡长房的嫡长子,居然口称姑母…… 你们谢氏一族知道你是这样随便的人吗? 第16章 大写的服 谢显谄媚小人的名头,萧宝信母女常在后宅行走自是听说过的,不过谢夫人是不信的。 一来都是姓谢的;二来看脸,长的那样丰神俊朗的少年绝对不会是谄媚之人。 知道真相的萧宝信眼泪掉下来,她娘傻白甜,还是个颜控。和她爹这些年是怎么过下来的?至少他爹可绝对算不上英俊,顶多长的还算周正。 至于萧宝信,听惯了人当面一套心里一套的,自是不信旁人的信口开河。 人嘴两张皮,是最不牢靠的了。 “不忧虑不行啊,好侄儿。”谢夫人双眼放光,顺杆就爬上去了。“现在我连府门都不敢出,你是没看到旁人是拿什么眼光看我。” 虽说是在诉苦,可因着谢显那一声姑母叫的,语气怎么听怎么都让人觉得激、情澎湃。 知道的她是受到非人的言语折磨,不知道的还当她被虐狂,就喜欢这被指指点点戳脊梁骨的快、感呢。 “你说再怎样也不能颠倒黑白,该是我们的错我们认,怎么罚大郎都行,可也不能什么屎盘子都往他身上扣啊。” 什么打爹骂娘,他也得敢啊,他爹那身功夫打不死他! 不是他们的屎,他们不接! “我这愁啊,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着。你说,好贤侄,我们家不只大郎一个,他下面还有弟弟妹妹,二郎年纪小又是个男子,耽误两年倒也没什么,可我那女儿相貌无双,今年过了七月就十五岁,亲都订了,这要是因为那些闲言碎语出现了什么纰漏,导致婚事波折,我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好吧,跟她担忧抱怨了一上午的事,又当着个陌生男子给又说了一遍。 萧宝信当时是真想说,顶好亲事出现纰漏,结不成,不然她还得费尽心思地抓袁琛小辫子,才能把亲退了。 不过转念一想她娘近几日已经颇受精神折磨,她就不再往上添砖加瓦了。 谁成想这时对个外男将自己个儿的小心思坦坦白白就给交待了…… 一句姑母而已,就把自己智商给奉献了? 毕竟说的是女儿家的私事,他也不好多言。谢显轻呷已然温热的茶水,并没有顺势接了谢夫人的下茬。 “显此次前来,是受皇上所托。”谢显慢条斯理地道,仿佛谢夫人方才那一顿抱怨忧心都不曾存在,他也没听过的样子。 “萧侍郎此事掀起轩然大波,蔡家闹到皇上面前,不依不饶,皇上甚为烦心,所以嘱我前来查看。” 原来身有皇命前来的? 谢夫人腰身本来就坐的溜直,生怕被小瞧了规矩礼仪,如今听了谢显表明来意,她的腰挺更直了。要不是后背有靠椅,她直接能撅挺过去。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你看,我该说不该说的也都说了,这事儿其实——的确是大郎不对,但他也知道错了,好贤侄,你就回禀给皇上说说。” 如果是为了萧宝山,谢夫人当然不会浪费这唇舌,可后面不还是自己个儿两个孩子跟着吃挂落吗? 她不得不为此筹谋。 总不能因为萧宝山,连累到她亲生的儿女婚事受挫吧? 谢显:萧家大郎没感觉知道错,倒至少知道这事儿严重了。 以前只觉得这人古板,做事一板一眼,也不懂变通,谁知道因为女、色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连自己个儿的前程都给搭进去了。 结果外室那边也不露面了,和家里的发妻也掰了…… 谢显心里一个大写的服。 有点儿难以想像一个在皇帝身边做事的,能棒槌成这德性。到如今这地步还贪恋着官职不愿意放手,半点儿政治敏、感度都没有,依他看趁早回家歇着,省得脑容量不够,以后在皇帝面前作了个大死。 “显自然不会在皇上面前乱说,不过即便显不说,不代表旁的人不在皇上面前嚼舌根。” “这世上偏嚼舌根的人多如牛毛!我们萧家被责难,你说他们又能得着什么好?” 谢夫人忧心忡忡,事关他家宝信的婚事,萧府的名声!“好贤侄,你可一定要在皇上面前为我们说句公道话,姑母求你了。” 萧宝信:…… 亲戚这顶帽子戴上她娘就不准备摘下了,拿亲戚身份跟人家套近乎,走关系了。 她现在知道萧宝树能屈能伸,可弯可直是随谁了。 谢显明显也没看出外表端庄持重的谢夫人这身段这般软,居然向个小辈求上情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姑母放心。显替皇上办事,自然不敢马虎,事前已经去过了小长干,见过那外室女子,也去过了蔡家——” “他们肯定把脏水往我们萧家泼!”谢夫人怒,好么,人家都走访了一圈了,关于萧家有的没的估计听了好几大车。 “那是自然。不过显不是偏听偏信之人,皇上也不是。”谢显给出颗定心丸。 谢夫人听完之后,明显是懂了,脸色放缓了许多。 “你也别怪我沉不住气,你是没见过整个建康城那些贵妇人是拿什么眼色看我,挤兑的话我听着耳朵都起茧子了。” 谢夫人气不平,“说到底这事儿要怪大郎,好好的日子不过,惹的什么烟花女子也要往府里抬……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不过是人家继母,许多话不好说。那蔡氏出身世家大族,在我们面前也是横的没边。这回她可不只是被伤了心,面子也伤了……” “蔡家这么一顿闹,也没管蔡氏死活,派个人来看一眼都没有。一直在府里养着身子。” 谢夫人顿了顿,到底是个心软的。“要说,天下的女人都一样,遇着个好的还好,遇到了负心人都一样可怜。” 谢显将茶盏放下,沉眸沉吟: ”解铃还须系铃人,姑母若想平息这场祸事,只怕还要从他们夫妻着手。” 谢夫人一听眼睛就亮了,顿时神采飞扬:“好贤侄,你给姑母出个主意,该怎么办,姑母听你的。” 萧宝信在里面也竖起了耳朵,心里却也有几分好奇谢显所来的目的。 按说平时他们与谢家除了她娘交好的那位所谓亲姨母之外,还真没怎么打过交道。顶多就是在社交场合偶尔遇到过。 今天特地跑来萧府,说是认亲戚拜见一下,她其实是不信的。 她家正在风头浪尖,沾上都嫌一身腥,谢显能在皇帝身边混的风生水起,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那么,他来是为了什么? 什么帮衬同族,她是不信的。 第17章 那是你表兄 绝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萧宝信自突然间有了倾听旁人心声的技能,就没遇到过几个君子,更何况是这种送上门的。 “萧侍郎也向显问计。”谢显慢悠悠地道。 谢夫人一愣,“你已经见过大郎了?你,怎么回的他?” 谢显:“以退为进。” 这是让萧宝山辞官? 萧宝信猛地抽了口气,无论是谁这都不是个轻易能下的决定。而暧昧的是,这主意是皇帝派出来了解详情的谢显出的。 这是不是代表,这其实是皇帝的意思? “以退为进?还怎么退啊,我们都窝府里不敢出门了,连大郎也告病在家。”谢夫人尴尬地道:“好贤侄,你说详细些,朝堂里那些弯弯绕绕姑母不懂,你姑父又出去打战,不在建康。” 谢显淡淡地笑道:“此事蔡家主导,联合各世家集体向皇上施压,正值风头浪尖,不如萧侍郎先行辞官,以图后效——” “辞官?!”谢夫人惊了,这退到十八层地狱下面的小煤窑了吧? 萧宝山辞不辞官的,其实她不是很在乎,就是听起来太吓人了。 “大郎……不可能应啊。” 他一向以兄长的身份教育指责萧宝树的时候,那都是挺的腰板溜直,头扬高到天际,一副高高在上的斥责口吻,以自己身为黄门郎的身份自豪,那身官服沾上点儿灰他都抓狂,恨不得每日将它供起来—— 这样的人让他辞官,那不是跟让他把心剜出来一样吗? “萧侍郎向显问计,显如实献策,而已。”应不应的,其实和他没多大关系。 谢显笑道:“我知姑母为难,一方面要忧心子女亲事,一方面萧侍郎那面毕竟是朝堂之事,您也不好过多参与。” “不过,显有一句话,姑母可自行斟酌。” “姑父为皇上股肱之臣,如今还在外为国征战。只要姑父回来,难道还怕萧侍郎不能起复吗?” 说的是啊,谢夫人点头如小鸡啄米,谢贤侄说的是,谢贤侄说的有理。 你长的好看,说什么都是对的。 “你这样讲,我就听明白了。” 其实只要能将现在这事儿压下去,别影响到她闺女和儿子的亲事,让谢夫人干什么都成。更不要说让萧宝山辞官,即便萧云回来跟她翻脸,她都认了。 事关女儿儿子,谁她也不惧! 谢显喝完了茶,眼见雨势小了,便起身告辞。 谢夫人忙起身相送:“今日多谢贤侄前来给姑母解惑,不然……我这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这次是真吓到我了,好在有你。” “姑母言重。”谢显忙回一长揖:“不敢劳烦姑母相送,姑母留步。” 一口一个姑母,那态度要多恭敬有多恭敬,谢夫人看着他都顾不得萧宝山作出那祸事,眼里心里都是笑的。 她家萧宝树但凡有人家七分,她做梦都得哭醒! 喜极而泣啊! “你这披风薄不薄啊,车挡不挡风啊,可别冻着了。这下雨天凉,可千万别淋着雨。”谢夫人连忙吩咐刘嬷嬷给亲自打伞送出去,尽管谢显并不知道刘嬷嬷在她身边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连她家夫君,她都没让刘嬷嬷送过。 谢显欲言又止。 谢夫人眼尖,“好侄儿,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萧宝信:这就好侄儿上了,她娘能不能有点儿节操,顺杆爬的太速度了,爬到顶儿了! 辞官的事儿若是皇帝的意思,谢显就是杆好枪! “其实这话不该由显说,只是姑母为人正直,不显得官场上那些伎俩,显若有所隐瞒,倒是藏私了。” “是呢,你说。”谢夫人作洗耳恭听状。 萧宝信毫不怀疑,哪怕谢显让她娘直接上书代萧宝山辞官,她娘都能应。皇帝敢收,她就敢写。 “蔡家这么穷追猛打萧府,在显看来,确是仗势欺人。这事儿错在萧侍郎,若替蔡夫人出头,也不会将人置于萧府不理,姑母若想平息建康城的谣言,只能由萧侍郎夫妇二人出面,若他们和好如初,夫妻和顺,谣言自然不攻自破,蔡家也就再无理由绑、架圣意,操、纵民意了。” 谢夫人如醍醐灌顶,这才是顶好的回击舆论,洗清脏水的切实有效的办法啊! “好侄儿,你果然给姑母出了个好主意。到底是跟在皇上身边做事的,脑袋瓜子就是好用。” 谢显笑,又一躬身施礼,这才施施然离开。 谢夫人美滋滋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萧宝信挑帘子从里屋出来,就见自己个儿娘亲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正宗一傻白甜本甜。 人家不过是出了一主意,到底这主意真正实施起来效果怎么样还未知道呢,她倒先美上了,好像那些个针对萧府的谣言都被谢显一卷他那披风都给卷走了一样。 “长的俊,脑瓜子也聪明,人还有礼貌,这要是和我闺女——算了算了,身子骨太弱。” 萧宝信:…… 你有没有想太多? “闺女啊,”没等萧宝信说话,谢夫人一把就上前拉住自家闺女的小手。 然后萧宝信就没再听清楚谢夫人说了什么,只是满耳朵震耳欲聋的都是她的心声在山呼万岁,赞赏谢显的计谋,长相和风度以及兴奋终于将闺女的婚事给保住了,不至于因为萧宝山连累了她—— ‘杀千刀的蔡家,以后老娘的夫君回来了,让他给你们好看!’ ‘萧宝山也不是好货!让他爹揍他!没他,萧府名声何至于这么臭!’ ‘不愧是世家大族出身,谢显这小伙子长的真好看!太好看了!我儿子,算了,我儿子也好看,就是没人家那脑子!’ “宝信,宝信?”谢夫人推了她一把,“你想什么呢?娘问你话呢。” 想什么? 就她这排山倒海一般的心声,振聋发聩,她耳朵好悬没聋了,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无差别攻击,她也得有想什么的时间啊。 “我刚才在想谢显说的那些话——” “什么谢显,那是你表兄!” 萧宝信无语,咱能好好说话吗? 哪里就表兄上了? 第18章 扎心 谢夫人言归正传:“娘是问你,该怎么才能让你阿兄把官给辞了。他,你也知道,把那官儿当成命一般。” 萧宝信失笑,一张脸刹那间艳若桃李。 果不其然,就听见谢夫人心花怒放的心声,毫不吝啬地歌颂起自家闺女这盛世美颜。 不过萧宝信不觉得她娘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自带滤镜。她娘虽然傻白甜,其实审美还是很有水准的,她相信都是发自肺腑,再真实不过的心声! 做女郎就要这么自信! “娘,你是不是忽略掉了什么重要问题?” 以免为谢夫人心声所扰,萧宝信十分乖顺地将谢夫人扶回上位,自己远远地坐到椅子上。 闺女这是孝顺呢? 还是嫌弃她呢? 坐这么远,她要是眼力不济,眼神交流都做不到。 “忽略了什么?”谢夫人思考,“我一向容易忽略重要问题,你也知道。” 噗! 她娘倒是对自身认识相当深刻。 “娘,现在的问题不是咱们怎么让阿兄把官辞了,而是你要知道谢显的身份。”萧宝信缓缓道来,俏脸露出浅浅的笑: “他是皇上身边的黄门郎,无缘无故又怎会来咱们府里出谋划策?想来,是皇上的意思吧。” 什么认亲的还是一边儿去吧。 谁认真,谁就输了! 某输了的夫人表示:“那要真是皇上的意思,为啥不直接将他去职免官了?还非让谢显跑这一趟,他身子骨那么弱。” 给皇帝办差还管你身子弱不弱? 有脑子就行啊。 萧宝信:“应该是看了爹的面子上吧。谢显不是说,我爹在外为国征战沙场,阿兄以后早晚也会起复?他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谢夫人其实并不在乎萧宝山到底还能不能起复,但能起复还是好过被辞官,在府里待着和她大眼瞪小眼。 朝堂上那些她是不懂,也没那些世家夫人们七弯十八拐的玲珑心思。 不过她却知道,家和万事兴,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真的让萧府被萧宝山夫妇给败坏了,弄成破鼓万人锤,于萧府不利,于她这一儿一女更不利。 萧宝山再破落,人家也有他爹护佑,媳妇娶了,孩子生了。 宝信和宝树却还都在府里,万一有个变故,将他们给耽误了,损失最大的是她娘儿仨! 所以,还真不能光看着萧宝山作死自己,捎带着她们。 想通了这一层,谢夫人欢天喜地的道:“幸亏还有挽救的余地,好歹将你的亲事先保住。你都十五了,耽误不起了。” ……怎么办,好像绕来绕去把自己绕里边了,萧宝信默。 是不是等袁家把亲退了,她再撺掇她娘让萧宝山辞官的比较好? 得了准主意的谢夫人哪还有闲心让谣言继续飞,把萧宝信赶走,立马就派人将萧宝山给请了来。 这些天谢夫人被萧宝山带累的不胜其烦,若不是事情有了眉目,她连个好脸都吝啬给他。 就着新鲜出炉谢显给的现成套话,谢夫人直接就砸向了萧宝山,开门见山就问人家准备什么时候辞官。 萧宝山一下给问愣住了。 他虽看当家主母不顺眼,无论如何亲近不起来,可是从来都没有逾矩,窥探主院里的事,所以并不知晓谢显居然从他那里出去,又到了主院。 连谢显离开都忘记了相送,萧宝山一整个下午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陷入深深的恐惧之中。 他现在犹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门都出不了,只要迈出萧府大门连大街上的乞丐都能随便往他身上吐痰;女儿与她娘一条心,恨不得连爹都不认了;继母日以继夜的抓纪律树新风,没少打罚了下人,他认为这都是做给他看的。 他的境况如此堪怜,而他的继母居然还在伤口上撒盐,逼着他辞官? 手是不是伸太长了? “夫人如何知道我院子里的事?”萧宝山沉声,没安排人在他身边,她又怎会知晓谢显的来意? 哈? 谢夫人皱眉:“大郎,你想事情能不能阳光一点儿?你院子里那些丫环婆子小厮管事,哪个不是你媳妇自己挑回去的?” “让你辞官,是我听我家好侄儿谢显所说。” “谢显?” 萧宝山还未来得及震惊谢显怎么就变成了继母的好侄儿,就听谢夫人又道: “他的意思,他这次来是皇上的意思。”意思你懂的。 萧宝山:他懂,可他不想懂。 “依我看,你趁现在主动辞官,总好过皇上亲自下旨罢免你的官职。到那时,你脸上也不好看,皇上给的台阶你不下,只怕皇上脸上也不好看。” 谢夫人为了自家儿女的前程,绞尽脑汁地劝道: “皇上都说了,有你爹在,等避过了这阵风头自然就会再用你。你何不领会圣意,赶紧顺着台阶就下了?” “你爹现在不在建康,蔡家又紧咬着咱们萧府不放,除了退一步,大郎可能再想到其它更好的办法?” 这话扎心,他要是能想到,也不至于问计谢显。 可谢显给出的答案,却更扎心。 他不愿相信这是皇帝的意思,可是除了这个理由,他再想不到谢显不遗余力劝退他还有其他任何原因。 一则他们还真的没仇没怨,不至于挟私报复;二则他并非妄自菲薄,就他家世不如人家,才学不如人家,受宠不如人家,甚至连相貌都跟人家没法比,绞尽脑汁他也想不出这不是皇帝的授意,他谢显能来趟这趟浑水的原因。 什么侄儿、什么姑母,也就他这位继母做她的世家美梦能信一信—— 她是真没被人冠以‘假世家’笑话够。 “大郎,你不放心我不要紧,有你爹在,他还能亏了你吗?你是萧府长子,将来整个萧府都是你的,是他能眼睁睁看着你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还是皇上能看着你爹面上无光?”谢夫人说了掏心窝子话。 “夫人严重,宝山不是不放心您……” 连这大实话都说了,继母为了迫他辞官也是不遗余力了。 萧宝山半捂起脸,说实在话他更不放心他爹。 因为他,把整个萧府都拖下水,被人追着捶,到最后连官职都给搞丢了—— 他怕他爹回来捶死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现在后悔了,他当初就不该搭理蔡二郎,不搭理蔡二郎就不会认识绿柳,不认识绿柳自然就不会和蔡氏撕破脸,不和蔡氏撕破脸就不会被蔡二郎揍,自然也就闹不到今天落水狗人人喊打的地步…… 第19章 误会 萧宝山几乎可以确定谢显为他出此一计是皇帝的授意,可是那种嵌合到他骨子里的黄门郎血脉想要一时拔除,他除了肉疼心更疼。 哪怕一切如皇帝的许诺,谢显的力保。 辞官辞的轻松,他一封奏折递上去也就罢了,估计玉衡帝已经迫不及待直接盖上新鲜滚汤的玉玺了。可是何时起复,那就真和他没关系,全看皇帝的心情。哪天看他顺眼了,看他爹顺眼了,估计才会想起他。 他甚至不敢想,万一他爹这一次不如往次一样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吃了一回败仗,他这官职是不是就白辞了。 想了就怕。 哪怕谢显说的再好,皇帝说的再好,以后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只是他再不舍再有主意又如何,普天之下又有谁能逆了皇帝的意吗?至于谢显在他跟前嘚吧完,再跑继母跟前继续嘚吧一遍,显他能说? 还是做给皇帝看,给他完成任务增加困难度,在皇帝面前刷一波好感? 果然不负外界谄媚小人的浑号! …… 远在皇城里的玉衡帝忽然间打了个喷嚏: 又是哪个忘八端要起兵造反,在誓师动员大会上骂他?! 越想越气,在给萧云的奏折上回复:无论哪个造反,就地格杀,不必押回建康!杀,无赦! ### 且不说萧宝山在府里如何纠结,辗转反侧,萧宝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之中,在院子里杵着的桩子甚至被她踹的四分五裂。也就是露出在地面上的被一脚踢开了花,分成了七瓣。 萧家正在风头浪尖上,整个建康城的人都在追着捶。 袁家和萧家定了亲,蔡家的夫人又是袁家出来的,关系错综复杂,看热闹的那些人自然将关注点将袁家给算计在内,眼巴巴地等着袁家表态。 袁家家主旗帜鲜明的站在蔡家一边,从他跟着上奏折参萧宝山就看得出来,谁知偏在这时袁琛诗兴大发,居然公然为她写了首诗,顷刻间便传开了。 什么‘容颜若桃李’‘气质显端华’。 他并没有公然站队,也没有支持萧家的意思,可是见人见智,这首诗被认为是在支持她—— 仅她个人。 以示他的情比金坚,此志不移。 这首诗一瞬间席卷全城,流传程度之广,传播速度之快,丝毫不亚于萧宝山家、暴世家大族的发妻这事儿。 这就是袁琛,一个建康知名才子的力度! 而袁琛的这一举动无疑为他赢得了无数少女们的崇拜,满足了她们对于痴情男子的所有幻想;当然,还有无数少男们的白眼。 ——但这一切都不关萧宝信的事,那诗流传有多广,她的愤怒表示只会成几何状往上攀升。 一边和各种男男女女厮、混,一边仗着有几分才学写各种诗粉饰自己,拿她当垫脚石踩的不亦乐乎。 问题是他不嫌她这块垫脚石硌脚,她却嫌他脚臭! “忘八端!” 萧宝信气炸了肺,这话一出口把一屋子的丫环嬷嬷都给吓的不轻,尤其她的奶嬷嬷孙氏,脸色蓦地煞白。 “大娘子,慎言!” 她三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鹅蛋脸清清秀秀,相貌端正,品格比相貌还要端正。 “你是大家闺秀,怎可、怎可口出恶言!” 谢夫人为了将自家闺女教好,一切都是按照世家大族照猫画虎,琴棋书画都是请的建康城最有名的女夫子教,连萧宝信还未出生就已经选好了这位会读书识字,相貌又过硬,人美声甜的孙氏做奶嬷嬷。 务必身世、相貌,婚姻都上佳。 不过一切顺遂的孙嬷嬷六年前夫君一场风寒要了他的命,为避谢夫人的嫌,孙嬷嬷回家待了两年,之后生计实在难以维计,这才又求谢夫人回到了萧府。 孙嬷嬷当初到萧府就是谢夫人的意思,后来死了夫君落魄又因着谢夫人才又回到萧府,因她一寡妇带着一双儿女,还要奉养婆母,谢夫人更给她提了月银。 可以说她一生的转折都是因为谢夫人,所以把谢夫人当作信仰一般,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谢夫人拿世家贵女的标准教育要求萧宝信,孙嬷嬷就成为萧宝信身边最坚定的执行人,但凡有一星半点儿出格的地方,她第一个就先不干了,务必跟她忠言逆把耳。 还要跟谢夫人早请示晚汇报,整个儿一个插进她院子里的敌方细作。 若不是看她孤儿寡母的生活难以维计,萧宝信早就给她起出去了。 不说别的,就这人工复制粘贴她一言一行,再传给她娘的这种行为,她就感觉每天后背都在被捅刀。 人家谁家嬷嬷不是跟奶大的孩子一条心? 偏她家这位把人生活成了她娘信徒的样子,听说还要给她娘立长生牌位,一天早晚三柱香,还是她娘生怕折了福寿,千叮万嘱才给拦下了。 “嬷嬷,他这才叫毁人清誉! ”萧宝信气的俏脸通红,双眸喷火:“谁认得他是谁啊!三天两头的给这个写诗给那个写诗?除了笔杆子上占占别人便宜,他还会干什么?!” 孙嬷嬷责备:“那是你未来夫婿!” 萧宝信冷笑:“嬷嬷也说是未来的,未来的事儿谁说得准?他,还指不定是谁夫婿呢。” “阿姐,我是不该拿到你跟前的……”二房的萧敬爱望着被扔在地上抄着袁琛诗作的绢布,清丽的脸上露出歉意。 “我只是觉得,阿姐看到可能会开心些,才在外面抄来给你看。” 她才刚过完十四岁的生辰,比萧宝信小了一岁,个子也只到萧宝信的耳下。身形纤弱,细眉长眼,端的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好相貌。 萧宝信的美张扬,锋芒毕露,而萧敬爱却又不同,气质清雅,楚楚可怜,是一种无公害的美。 “这不关你事。”萧宝信气归气,却不迁怒他人。 尤其她这位堂妹,身娇体弱心思重,一句话掰成八瓣想,她可不想因着自己一句无心之言令她伤心伤神。 “的确是敬爱思虑不周了。再怎样你们还未成亲,不该在阿姐面前多提。” 萧敬爱迟疑道:“只是袁家小郎听闻才华横溢,对阿姐又是一片痴心。阿姐如此不喜,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自认为他对她痴心一片,就是最大的误会! 第20章 先机 “算了,不提这扫兴的人了。” 萧宝信摆摆手,吩咐丫环婆子下去:“我和阿妹聊会儿,解解闷,你们且在外面侯着吧,别打扰我们。” 丫环婆子们鱼贯而出。 孙嬷嬷苦大仇深脸:“娘子,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 直到人都走了,萧敬爱才扯着帕子笑得直揉肚子:“阿姐,你这嬷嬷怎么数十年如一日,比咱们的夫子可教条多了。又古板,又执拗,也亏你受得了她。” “受不了又能怎样,她孤儿寡母的,脸皮又薄,真要被我赶出去,只怕在萧府留不下,到了外面又拿什么养活一家老小?留在她身边,权当修身养性了。” 萧宝信也很无语。 不过孙嬷嬷为人良善,又对萧家忠心耿耿,哪怕爱对她指手划脚本心也是为了她好,她有时虽也觉得制肘,放不开手脚,但还是知道好歹的。 与人为善,予己为善。 “阿姐一向宽容明理。”萧敬爱眉眼弯弯,左边嘴角露出一个小酒窝,笑容明媚可亲。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话里的言不由衷。 作为一个死过一次又获得重生的人来说,她再也不会傻傻的相信,什么亲情、爱情。说的大过于一切,在利益与欲、望的驱使之下,什么狗屁都不如。 这位宽厚人,在高高在上的时候,还有心思怜悯施舍给她,可是一旦她的日子好了,萧宝信就再也不是人人口中赞颂的宽厚人,世界上再狠辣的人也没有她的手段,用尽一切手段逼她就范,甚至抢走了她唯一的儿子。 萧敬爱每每想到这一点,心就跟刀剜一般的疼。 难道她一个死了夫君的寡妇,就再不能拥有别人的怜爱,活该一辈子孤苦伶丁,靠她施舍过日子吗?! 她与她的夫君,他们是真正的爱情。 一个女郎对英雄的崇拜,一个英雄对于柔情的渴望—— 又有哪一道律法规定必须一夫一妻呢? 而自她之后,她萧宝信的夫君又何尝不是一个接一个的纳进府里?偏对她严苛,不择手段的打压? 这就是当初那个—— 亦或现在眼前这位口口声声疼她的堂姐! 她拿夫君无奈,最终还是答应了接自己进府,可是……萧敬爱无数次后悔当初的决定,不该答应她的要求,将自己的孩子抱去她跟前养。 她总以为仗着那人的宠爱,终有一天会将孩子接到自己身边。自己的骨肉,即便小时不在跟前,以后也会和她这个亲娘更亲。 可是,她再料不到萧宝信心计之狠毒,生生将她的孩子养的爹不亲娘不近,就和她这位嫡母嫡兄亲近。 这种孩子近在眼前,却比任何人投给她的眼神更恶毒,更疏离的态度更加伤她的心。 这样非人的折磨,从那孩子识文断字,懂事之后,一直持续到了她死。 哪怕到她死,都没换来他一声娘,反而让她每天亲眼看着他与萧宝信母慈子孝,共享天伦。直到那时,才真的意识到萧宝信的狠绝,竟是要将她身上的骨肉连着心一道给剜了出去,再不复还。 …… 老天爷既然给了她重生的机会,她就再不会重蹈覆辙,为她人做嫁裳! 欠她的,她都要一一讨回来! 她比别人重活了一世,别的不说,未来的走向她就占了先机。 谁能想到如今富庶安康的日子再没几年好过,改朝换代居然就是眨眼间的事?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就在她眼前,一个因名节而被退了亲的女郎,下嫁给了江夏王身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典军,几乎成为了整个建康城的笑柄。 谁又能想到就是那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中典军在未来十几年里,呼风唤雨,权倾朝野,最后甚至逼迫幼帝退位,他以一寒门出身改朝换代开创了另一个国家? 她死时,萧宝信的嫡子已经被立为了太子,而自己的儿子像个跟屁虫一样唯太子马首是瞻,兄友弟恭的令她作呕。 欺压了她一辈子不说,还让她儿子也欺压自己儿子一辈子! 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凭什么萧宝信是天之娇女,得天独厚,待字闺中之时被父母捧在手掌心;哪怕是低嫁了,最后依然能让她母仪天下,受万民景仰? 凭什么?! 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她再不会任由萧宝信顶着一张伪善的脸享尽荣华富贵。前世萧宝信欠她的,这辈子她要萧宝信十倍奉还! “敬爱啊,”萧宝信微微迟疑,“你牙疼吗?” 怎么突然间脸就狰狞了,咬的牙嘎嘣作响? 想她这堂妹一向柔柔弱弱,温柔的一捏跟能捏出水似的,若不是极难过,定不会做出这样难看的表情。 萧敬爱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并没有意识自己的表情管理出现了漏洞。 “没有啊,我就是在想……阿姐为什么会那么厌恶袁家小郎,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婿,而且才名远播,听闻相貌也俊得很。” 她明明记得是袁家嫌弃萧宝信和杨劭关系不清不白的,坏了名节,所以一怒之下退了亲。 而这亲一退,就成全了萧宝信母仪天下的康庄大道。 以至于后来,杨劭登基为帝极力打压袁家,甚至重新编修了氏族志,就为了将袁家给踢出世家大族的队伍。 怎么到了她这儿,分分钟嫌弃的不要不要的,那一脸的嫌恶都要突破天际了,连假都作不得? 这……她前世到底漏掉了多少啊? 她还一直以为萧宝信难得攀上世家大族子弟,一家子美的直冒大鼻涕泡呢。后来被退亲,她倒过来时常劝慰,萧宝信的确没半分难过,当时她以为人家强颜欢笑,现在看来根本是如她所愿吧? “他长的俊,我长的也好看;他才名远播,我也自幼读书识字——为什么我就不能厌恶他?” “……”这话说的,竟让她无法反驳。 可是,究竟是谁给了萧宝信这么大的脸,把颜值当挂件挂在嘴上的? 她顶讨厌萧宝信这种恃美行凶的,美的过份张扬,无论她做什么样的装扮,优雅风、知性风、冷淡风,但凡站到萧宝信身边都被衬的清汤寡水! 第21章 拼了 “敬爱,你牙疼的话就找医生看看吧,可别挺着。”萧宝信忍不住劝。 她知道萧敬爱在二房的地位,颇为尴尬。 本身她是二房嫡长女,母亲又贵为大梁富阳公主。可惜她娘生她后血崩而亡,前一年她都是奶娘在带,第二年叔父又续弦娶了继夫人。 这位继夫人为人倒不坏,也没有特别的不好打交道,不过就是性格有些冷淡,跟谁交往都淡淡的。偏萧敬爱自幼心思重,又不喜撒娇卖乖,母女二人相处起来不咸不淡。 要说萧敬爱再怎样也是皇室中人,再不济也封个县主翁主之类。 可是,大梁皇室的皇位自开国太祖起,就都是踩着一路鲜血上去的。不同点在于太祖皇帝踩着数十个小国的皇帝的鲜血登基,而接下来几位可都是踩着自家亲人的血肉上位。 当今皇帝的皇位也并非是继承而来,纯粹是抢了他异母兄长前废帝的江山。 废帝的皇位……唔,也是从他爹那里抢来的。 抢来之后,就把他爹给逼死了,又怕他爹生的十几个被派往各地任刺史的儿子们反扑,决定下诏处死。 结果就是当今玉衡帝得了萧云之助,一路杀到京城登上皇位。 而尴尬的是,富阳公主虽非废帝的同父同母的亲妹子,可在废帝之时还颇受宠爱,走的非常近。所以,当今圣上登基后,就权当没这么个人一般,连个封号也没舍得给。 其实这本无可厚非的事,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萧敬爱心思重,总有几分心理不平衡。话里话外带着,萧宝信也只能听着。劝她,她仍是自怨自艾。 萧敬爱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病歪歪几天,实在挺不住了才去嫡母院里请医生。 就这么个性子。 “我说几句,你可别多心。婶娘嫁进府里这么些年,什么样你也能看出来,不是个心胸窄的,她就是不擅交际,醉心书画,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你也不必事事小心,生怕行差踏错。该说的说,该要的要,你看你那几个庶妹在婶娘面前,哪个不都挺放得开,也没见婶娘就不待见了谁。” 要搁以往,萧敬爱的眼圈都得红了,心生背叛之感。 可是重生一回,她再不是那眼皮子浅的了。 她可还记得萧宝信被迫将她接进府里共侍一夫,两人就此分道扬镳,继母可是公开站在萧宝信一边,指责她不守妇道,罔顾人伦,另一边和萧宝信两人打的火热。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再和前世一样,傻呼呼的为了个男人和全世界为敌。 继母是一定要笼住的,前世因为和娘家关系不睦,没少被人奚落打脸,只是却不急在一时。 现在她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 如果萧宝信没有说谎,今天就应当是她与杨劭初次相遇的日子—— 也是传说中杨劭对萧宝信一见钟情的时候。 无论如何,她不能让他们再次相遇。 这是老天爷的旨意,不然也不会让她在今日里重生。 今天她一大早是被热乎乎的脑子给烧醒了,不知是梦里还是现实,居然没死在清冷的望春宫,迷迷糊糊就回到了一切还未发生的时间里。 要说前世的她也是个傻透了腔的,居然有病就挺着,好像希望谁发现然后怜惜一下自己,就能证明自己存在一般,脑子是没少进屎。 不过也好在她前世那么傻,不然还真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借着病体重生。 她不管那是真的发生的未来,还是一切不过她的黄梁一梦,既然她有了这样的机缘,断断不会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所以,她才撑着病体,也要来阻止一波。 “阿姐今日要出去吗?要去哪里?” 这话题转的生硬,萧宝信以为她只是不想继续婶娘的话题,所以也就没再劝。 “你可是有事?”她问,不然不会风风火火赶来,就为了问这一句吧。萧宝信自动屏蔽了萧敬爱给自己送过来袁琛的诗—— 定然不会是为了膈应她,而特地跑这一趟。 嗯! 萧敬爱沉吟半晌,脑子烧的昏沉沉的,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我想,去福宝阁买些笔墨纸砚。阿姐如果没有旁的事,咱俩就一道去逛逛?”她柔柔一笑。“咱们好久没有一道出去逛了。” 萧宝信:“咱俩不是半个月前还一道去城外的庙里上香吗?” 萧敬爱:“……” 现在对于她来说也是二十多年前,她都记得才怪。 “半个月也好久了。” 为了掩饰尴尬,萧敬爱笑着挽上萧宝信的手,冲着她甜甜一笑。 萧宝信一怔,倒不是因为萧敬爱难得一见的撒娇,而是分明听到她心里极为清晰坚定的声音:‘反正,只要不让她和杨劭见到就好了,随便去哪里。’ 言下之意,不让遇到杨劭的那个她,显然是她萧宝信。 可是,杨劭是谁? 为什么不要让她遇到? “阿姐?”萧敬爱脸有些僵,她一直用打量的目光看她作什么? 萧敬爱放开萧宝信的胳膊,犹豫地摸摸脸,的确有些烫。 “我哪里不对劲吗?”她笑问,“还是妆花了?” 萧宝信犹豫,忍住没有多问,却忍不住将杨劭这个名字给记住了。 她确定不是哪家闺秀的名字,建康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圈子就只有那么大,除了新近随父调任回京闺秀们,大家还真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记不住都不容易。 这位杨劭,又是何方神圣? 萧敬爱又因何不让他们遇到呢? 人真是不能有点儿好奇心,跟猫挠似的,抓的她心直痒痒。 “……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我今日无事。” 萧宝信于是吩咐下人备车,简单地检查下妆容,两人便坐上了牛车缓缓去了右御街旁的福宝阁。车上萧敬爱异常安静,她脑子昏沉沉,总感觉现实与梦境交错,前世与今生,混乱了她的思维。 萧宝信今日明显是不准备出门的,可是前世又为何会出现在长干里,与杨劭一见钟情? 为免临时出现状况,她拖着病体将人调出府,也算是拼了。 第22章 惹祸 萧敬爱一无所觉,可萧宝信却看出她的心不在焉,越发怀疑起她的动机。 这个杨劭,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敬爱。” 萧宝信也不想做无谓的瞎想,想着开门见山直接问了,两姐妹没有什么不能敞开了说的——当然,她这特殊的技能倒还真不能敞开了说。 连她亲娘她都没敢露,这个说出去是真吓人。 自己的心思,别人碰一下就能知道个大概全儿,听着多疹人的事儿。搁自己,她也怕。毕竟人心难测,想什么都可能,做不做却是有道德以及各种现世里的条条框框压制着。 要是最原始的想法都能被人探听,反正她是没胆量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自从她七八岁偶然间有了这个技能,就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说小孩子心思纯净,可她这点儿小计算还是有的。 只除了被拿去做实验的萧宝树骂了几声妖怪,便再无人得知。 而萧宝树那时还小,估计怕了两天,就全抛到了脑后。 “敬爱?” 眼看萧敬爱眼神迷蒙,不知道放空在想什么,萧宝信又叫了一声,不等萧敬爱回过神,便听车后面一阵怪叫: “娘子!停车!娘子,小郎和人打起来了!” 不用说就知道一定又是萧宝树那小子,萧宝信就是有这样的觉悟。 “停车。” 牛车本就跑的慢,喊人的又挣命似的跑,甚至还没等萧宝信话音落地就已经跑过了头,只好返身又折回来。 挑开帘子,萧宝信就看到喘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木瓜—— 又是他。 通风报信的总是他,是因为他腿长,跑的快吗? “又怎么了?”萧宝信气场两米八,自动开屏。 木瓜止不住腿打了个哆嗦,扑通一声跪地上: “娘子救命——小郎,在小长干听到有人说娘子的坏话,上去和人打了起来——” “可打坏了?”萧宝信怒,她弟弟有她打的,没旁人欺负的。况且,他弟弟是胡闹,可绝不仗势欺人。 说她坏话,明显是对方恶意在先。 是她,她也揍! “……不知道。” 木瓜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今天小郎是和同窗一道玩耍,身边很多人,小人一看情况不好,也没等真动起手,就跑回来找大娘子,怕小郎吃了亏。” 他知道,他家大娘子身上是有功夫的。 而小郎,除了惹事生非的本事,也就抗揍这一项优点了。而这个优点,还是大娘子日积月累给打出来的。 “小人回了府里,听说娘子来此,一路就追过来了。娘子快去看看吧,小郎,他空有一颗为娘子的心,是真没那实力啊。” 你这实话扎心了啊,萧宝信心道,阿弟这小厮没白跟他这么些年,成日里受熏陶,连阿弟卖乖讨好的劲儿都学了个十足十。 “你可让护院先去保护小郎了?” 木瓜一脸懵,他有这权限吗? “小人怕夫人责骂小郎,也怕时间来不及,就没和夫人说。护院,小人也调不动啊。” “到这时候你还骂责骂?哪里怕责骂小郎,分明是怕自己挨罚,再有下次不管多大的事,先向主母回禀!”萧宝信喝道: “现在,你先跑回去调护院去保护小郎。让他们知道轻重,别出了人命,其他的事由我担着。” 不是她端着身价,就她们这牛车慢悠悠赶过去,只怕黄花菜都凉了,还没木瓜两条腿跑的快。 木瓜闻听吩咐,不敢再耽搁,立马跟身后有狗撵似的往回跑,不过眨眼功夫,萧宝信就看见卷起一股子黄土,木瓜的人影都不见了。 原来,是因为萧宝树在外惹了祸,才将萧宝信给引到了小长干! 萧敬爱暗恨,前世自己这时应当是风寒正严重,迷迷糊糊睡了几天,再度醒来倒是听闻萧宝树惹了祸,萧家被他连累了整个建康城集体群嘲,她臊的却是一连两个来月借着病都没敢出萧府。 等到她自以为避过了那阵风头,自以为一切风平浪静,紧接着萧宝信就被退婚,萧云得胜而归,匆匆忙忙便将萧宝信给嫁了。 因是下嫁,萧家又过起了被群嘲的日子。 那阵子萧敬爱别提心里有多别扭了,要知道她是在富阳公主肚子里就定下的娃娃亲,正是庐江何家嫡长房的二儿子,虽不至于因此退亲,却也累得她被婆家看低了几分,待她嫁过去也没少听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 当时太祖开国,连年争战不休,前朝四分五裂,到最后也没有收复原有河山。 只好与北边隔江而治。 北边皆为游牧民族,战力彪悍,只是一直为中原文化所不齿,认为是未开化之地,称其为蛮夷。也是趁着前朝四分五裂之际,部落主燕大英四处征战,统一了混乱不堪的北方,建立吴国。那时,已经是梁国建立十九年之后的事了。 而这已经是梁国第三任皇帝当政之时。 那些原本在大一统的前朝世家,不堪北部蛮夷作乱,纷纷跟着太祖渡江到南边建立新朝。这些世家大族,为区别原本在南部扎根数十上百年的世家,则被称为侨姓世族。 这位与富阳公主定下娃娃亲的便是侨姓大族何氏一族,当时仍是先皇在位,萧云便已经战绩彪柄,很受重用。不过萧云已经二度成亲,先皇当时就瞄上了他家二弟,作战虽不如兄长勇猛,可是胜在相貌出众,便将这位并不十分受宠的富阳公主下嫁过去,算是拉拢也是恩宠萧家。 因为皇室出身寒门,连庶族都算不上,一方面自卑,一方面又祟敬世家大族。 富阳公主不受宠,嫁不进去世家大族,因此在怀身孕之初便四处寻找合适的人家,后来还是经过前废后,也就是当时的太子妃从中牵线,才搭上何氏。 萧敬爱一直以这个亲事自傲。 无论在萧府怎样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这样的经历都不过转眼云烟,嫁出去她永远高萧府众女一筹。 萧府的娘子们不会有哪个再比她嫁的更好,这便是她扬眉吐气之处。 可是,活了一辈子才知道,那何家就是个坑。 里面各种腌臜,乱、伦等等狗血关系,整个何府连门口的石狮子都不干净,何二郎更是与各个表姐、表妹暧昧不清。而最可悲的是,她嫁过去没两年,他就得了不干净的病死了。 她成了何府里最不受人待见的人。 好在当时萧家还好,何氏虽然是世家,但能挺门立户的却没有,已经一代不如一代,不敢对她这位萧府出身的娘子太过苛刻。 后来萧云战死,杨劭已经声名雀起,直到后来受封入建康,萧宝信受不住她几番哭诉,将她接入杨劭偏宅小住。 第23章 志在必得 原来自以为的盛宴是狗屎,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了。 而狗屎,却是内里黄金。 既然老天令她重生,她便再不会嫁入何家。至于杨劭,她志在必得。 能从萧宝信手里抢来一次,她就能抢来第二次。而这一次,她占尽先机,不信那杨劭不手到擒来! 几乎是一瞬间,前世所有、今生过去便在萧敬爱脑中过了一遍,正踌躇满志间,便见萧宝信重又回到了车内,俏脸含煞。 “敬爱,现在来不及送你回府,你且先与我去一趟小长干,一会儿你便待在车里不要出来。” 萧宝信继而扬声吩咐外面赶车:“一会儿将车停在道边。” 又嘱咐跟在车外的棠梨和有梅:“护好二娘子。” 见到杨劭便应是这时! 萧敬爱正愁找什么借口跟去的,急瞌睡便有人递枕头,再没有这么恰如其份的了。 “阿姐说什么呢,小郎是为阿姐出头,我便是再胆小也要跟着阿姐去救小郎。打不过他们,我站旁边凑个人数也好啊!” 她扬起拳头,“车里还有茶壶,大不了我躲一边砸他们!” 那小表情别提多仗义,多可爱了。 萧宝信没想到柔弱的堂妹也有这样古灵精怪的一面,顿时忍不住就笑了,轻轻掐了一把她的小脸蛋: “你呀,就乖乖躲车里,免得让那些臭男人冲撞到了。” 如果没猜错,这个时间段就应当是和杨劭遇见的时候,她如果躲车里还怎么抢先一步和他来个初遇呢? 萧敬爱心里这点数还是有的,到时免不得仗义一把。 而她知所以知道这一切,得益于当初她与杨劭才有些眉眼官司,她腆着脸缠着萧宝信问出来的。 当时萧宝信是个什么表情呢,有些追忆,又有些骄傲自得。居然没有半分忸怩,这更加令她嫉妒,所以又从杨劭那里套出些话来,才算将整件事完整地拼凑起来。可直到重生的今天,她自己卷入其中了,才意识到那两人描述的也不过是当时他们各自的心境,真的有用的时间地点人物一样没有! 掐头去尾中间还是零星的片段,打发乞丐呢! 萧宝信的手在碰到萧敬爱之时,不免就听到了她的心声,并没有听完全,可是这足以令她震撼。 ……又是那个杨劭!? 听语境,似乎是个男子。 而所谓的抢先一步,究竟抢的是谁的先? 萧敬爱一向循规蹈矩,比她可大家闺秀多了,因自幼订下了娃娃亲,所以很多不必要的社交场合都极少去,甚为爱惜羽毛。 她又是怎样的情况得知了这个男子,进而未见其人便将那人放在了心上? 这,为什么一切听起来这般诡异? 萧宝信并没有像最初时听到那个名字一样激动,想要开诚布公的谈开来。因为在她听到萧敬爱竟然是借萧宝树当踏脚板结识杨劭,满心算计的表现仗义,她的心就膈应的不行。 以往,她不是没有听到过萧敬爱的心声,不过是一些少女似是而非的胡思乱想,和嫉妒—— 是的,她一向知道萧敬爱嫉妒她,可那又怎么样,她长的好,性格好,家世好,难道还不许人家嫉妒吗? 除了这点,也没什么特别大的人格缺陷,这样做亲戚已经不错了,她听过更黑暗更没人性的心思。 对别人,其实她一向是宽容的。 只是萧敬爱为了个男子,满心算计自家兄弟,这让她接受无能。 他阿弟再荒唐,再胡闹,也没有拿自家人作踏脚石的。 “阿姐?”察觉到萧宝信忽然变冷的脸,萧敬爱小心翼翼讨好的一笑。“你别担心,小郎不会有事的。” 萧宝信:“难说,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萧敬爱顿时一噎,她就纯粹是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就这么把脸打回来真的好么? 难不成要她说‘哎哟,坏菜了,小郎那么招欠一个人不得让人打死啊’—— 才好? 这么把天聊死,容易没朋友啊。 “……小郎吉人自有天相,”萧敬爱再度示好,轻轻抚上萧宝信的手,“木瓜不是去调护院了吗,肯定不会让小郎有事的。” 常言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萧宝树这祸害且有的活呢。 她心道。 如果说之前拿萧宝树当踏脚板只是让萧宝信膈应了一下,现在这‘祸害’二字简直就触了萧宝信的天雷。 有她说祸害的,没萧敬爱说的,至少没祸害她! 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萧宝树的确有些二百五,神叨叨的没个正形,可是他一不为非作歹,二不仗势欺人,即便作天作地也没对谁构成实际的伤害,做伤天害理之事。 萧敬爱要是当着她面骂萧宝树,她还当这是自家人亲近,不拿他们当外人,可她一边心里把人骂的狗血淋头,一边又假模假式的示好,这就很让人恶心了。 她怎么以前没觉得萧敬爱这么不是东西? 萧宝信猛地抽回手,横了她一眼,要不是怕自己的技能暴露了,她一脚给她踢下车。 萧敬爱莫名其妙,可是看萧宝信明显已经结了冰的脸,识相的没有再上前示好。 否则就她才刚重生,前世今生搅的稀烂,而无比恶意又无比丰富的内心活动,指不定真的能让萧宝信失态将其给踢出车外。 所以她讨厌萧宝信不是没道理的,在萧府里作威作福,一个不爽就各种撂脸子,就喜欢正面刚。 萧宝信这种肆无忌惮,似乎直到她随杨劭扬眉吐气,重回建康之后才多少有些收敛。 也是自那时起,萧宝信渐渐有贤名传出。 之前不守名节,被袁家退亲,嚣张跋扈等等一切的传闻,皆随杨劭的官职水涨船高而消失,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杨劭待她,煞费苦心,始终不同。 萧敬爱至死不愿承认,却不得不认。否则,杨萧二人因她而形同决裂,哪怕后来言归于好,她冷眼旁观,萧宝信到底没有原谅他,眼中再无以往神采。 城府深沉如杨劭不会感觉不到,可他依然许她中宫皇后之位,立她所生嫡子为太子。 这就是妻与妾的差距。 这辈子她定要取萧宝信而代之! 第24章 群殴 小长干里在皇宫的西南方,右御街离着并不远,只不过是坐牛车慢了些,纯靠腿跑都比她们要快。 牛车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萧宝信就听到自家护院那呼啸而过的整齐脚步声,这回她的心放到了肚子里,以为这回稳了,就此高枕无忧。毕竟她家护院的战斗力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却不料事情出乎意料之外的复杂了。 萧宝信坐着牛车慢悠悠地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小长干里本来是繁华闹市区,今日,果然成闹‘事’区了,整条街都打成了一片。想一眼定位萧宝树,那简直就是做梦。 一心想表示仗义,得到杨劭青睐的萧敬爱一下牛车,好悬下巴没吓掉到脚面。 在这种状况下萧宝信能和杨劭对上眼,一见钟情,两人是得有多浪啊? 萧敬爱有些开始怀疑人生。 即便萧宝信再盛世美颜,把旁边人都衬的清汤寡水的,也不会在这么大的人潮拥挤中一眼锁定,自带定位功能的吧? 殊不知,正是因为萧敬爱这一重生,直接导致了整件事的脱轨。 前世木瓜直接萧府就找到了萧宝信,她带着护院一路赶过来就遇到杨劭见义勇为护着自家阿弟,直接擒贼先擒王,就把事态给压下去了,根本就没闹到衙署,至于一见钟情什么的那都是后话。 可眼下,却因为萧敬爱将萧宝信给拐走,凭空折腾出一段时间,整个进程都变了。 先前萧宝树的确和一帮同窗一道,只是众同窗一见惹事立马就作鸟兽散,走的慢的都被打了三拳两脚。 杨劭功夫高强,本来是一面倒揍人的局势,可是对面世家子弟也不是吃素的,打不过就有跑的,跑出去战场就回家勾人调来了本家的护院,一个传一个,世家那边人数就占据了优势,越打人越多。 杨劭再勇猛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手是世家子弟,他还真不敢放开了打,怕给打死,他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心里有了顾忌,就不敢用全力,以致于局势瞬间改变,杨劭反攻为守,身上腿上不知挨了多少拳多少脚—— 好在这些世家子弟们搬出来的救兵还知道轻重,没亮兵器,双方都是赤手空拳,这样伤亡都有限。 直到木瓜搬来萧府的救兵,那些都是萧云亲自带出来的兵,强的不是一点儿半点儿,一见自家小郎都被打的找不着人影儿了,直接就冲进人群,见人就揍。 世家那边一看萧家护院气势汹汹就杀上来,连忙把平日交好,再现看热闹的都给勾进了战局。 萧宝信看到的场面,怎一个乱字了得? 好在这地处闹事,惊动太大,直接惊动了建康令张渝。 张渝手下满打满算不过四十来人,自然是压制不住这么大规模的群体性斗殴事件,只得求救于中兵参军曲玉。 曲玉为中郎将的属官,掌京畿内的治安,两人有极深的交情。 这般大规模的闹事实属罕见,加之闹事者身份特殊,曲玉也是和上峰南中郎将荀骆禀告过后才敢出兵。 参与群殴的赤手空拳,可护卫军却不管那个,个顶个儿的提着长枪就上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场面就给控制住了。 萧宝信生怕自家阿弟吃了亏,左顾右盼在人群中寻找,直到了人群正中间,护卫军还没镇、压到这里呢,一个肥贼大胖的少年郎横刀立马骑在萧宝树身上,萧宝树虽然身形上不占优势,但好在还算灵巧,两条胳膊死抓着胖子的手,两人趁机你扇我一巴掌,我挠你脸一把—— 萧宝树还时不时往上吐唾沫,打的那叫一个埋汰。 “萧宝树,你是泼妇吗?没有教养,哪有打架吐唾沫的!只有村里无知妇人才做此恶行!”胖子大叫,好歹他也是王家郎,做不出这等在辱斯文的举动。 可是明明他在上面,吐唾沫这活儿他占优势啊! 他气急,猛地甩开萧宝树的胳膊就要往他脸上招呼,萧宝信这时迟那时快,上前一脚就把三百来斤的大胖子给踢倒在一旁。 萧宝树整个人都轻松了,拼命的大口吸气。 “活该,恶人自有恶人磨!” 骂完,萧宝树和萧宝信都陷入了尴尬的对视。 所以,她救了他,还被说是恶人? “阿姐,其实我的意思是——你是更厉害的人,小弟学艺不精,用词不当。”萧宝树一骨碌,连忙起身,狗腿地向萧宝信卖乖讨好。一张俊脸一块青一块紫,鼻子还滴着血,看上去好不可怜。 “阿姐,你来的正是时候啊!” 再晚一点儿,他就被活活坐死了。 所以他现在看萧宝信宛若救世主一般,什么自带气场两米八,八米二! 浑然不觉身边已经被护卫军重重包围,还在那儿叫嚣:“阿姐,你一定要替我出这口恶气。他们说你配不上袁琛,空有美貌全无灵魂的人间富贵花,还土苞子开花!是你,你能忍吗?我是忍不了。袁琛都不嫌弃你,轮得着他们嫌弃吗?!” “……”好吧,她当场没听见,现在听到了时况转播,也是一样。 萧宝信握紧拳头,要不是看在萧宝树已经被揍的没了人样儿,可能经不起她的暴怒,她早一脚踢过去让他跟那胖子排排坐,分果果。 “嗷!我的手!”王胖子捧着浑圆肥腻的手,嚎的跟杀猪一般。 萧宝信眉眼带煞,一瞬间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艳若桃李的容貌仿佛结了层冰。 “这话我萧宝信今天放这儿了,以后谁再欺负我阿弟,下场就像他一样!”她怒指痛哭流涕的王胖子,扬高声音道。 她不怕把事儿闹大,袁家看不惯她当街打架斗殴的话,想退亲就赶紧的! 倒省得她还得自力更生想辙! …… 众人:像他,那么胖吗? ### 群殴事件闹太大,京里数得上数的几个世家子弟几乎都搅到了里面,不只建康令兜不住,南中郎将也兜不住,这规模这人数都算得上暴、动级别的了吧? 这些闹事者的靠山各个位高权重,他们哪怕有不畏强权,秉公处置的心,也没处置的地方—— 人太多! 关都没地方关啊! 建康令和中兵参军二人一合计,直接就上报给了玉衡帝。 第25章 好竹出歹笋 玉衡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那才叫一个精彩。嘴角都要僵住了,不上不下的看上去好不尴尬,魏得胜有心给他扒拉下来。 这表情太迷了,不知道的还当他们这位皇帝中风了呢。 “萧宝树?” 玉衡帝准确地将重点人物给叼出来。 他能说么? 今天萧宝山辞呈交上来,措辞之谦恭,语气之诚恳,不只为自己犯下的糊涂事感到深深的悔恨,还为带累皇帝深受其扰而自觉罪该万死,反正种种错误皆出自于他,真言不讳地将与妻子的矛盾端到台面上为此辞官,理由充足,字字情真意切—— 别说他这人为官怎样,反正笔杆子是不错,至少平息了玉衡帝这些天来的怨气。 难得萧宝山识相一把,虽然官辞的有些晚,但好歹人家是辞了,折子上字字泣血,玉衡帝满心欢喜地收了。 这样,你识相我识做,君臣相得不是很好吗? 你有个好爹,你怕什么? 直到萧宝树的消息传来,玉衡帝心都要碎了,他的心爱大将萧云这是个什么命,怎么生一个两个的儿子都是这么坑爹的主儿? 好竹出歹笋,他都替萧云臊得慌。 萧宝山不过是在自家后宅作一作,连自己个儿舅兄都不敢惹的主儿,揍都白让人揍。他家小郎在作祸这方面倒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作出了新高度,作出了新境界—— 人家以一人之力单挑一群建康世家子弟! 不论这给建康城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就这胆量,他服! “究竟是怎么回事?”玉衡帝手里萧宝山辞官的折子还没焐热乎,气就给拱上来了,一个两个的给他找不自在。 谢显当值,在领着曲玉、张渝二人进来前,便事先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这时一听皇帝问了,便是云淡风轻的一笑: “回陛下,听闻是济阳考城蔡氏的七郎蔡之章和汝南周氏家的十七郎周敦出言不逊,当众嘲讽萧郡公之女德才不配袁琛,萧小郎便当街对骂,惹恼了蔡周二人,纠集一同前去吃酒的袁家、刘家、谢家、王家等十数位将萧小郎给打了。” 谢显:“当时江夏王麾下有位中典军也在那家酒楼吃酒,见世家公子们言语不逊,且……多有侮辱寒门庶族,也是一时激愤,就帮上了手。” “……皇叔的人也参与进去啦?”玉衡帝的音调都变了,整个儿语速都慢下去了。 要知道他这皇位之所以这样顺畅无阻,除了当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兵将齐心协力打入建康,再就是江夏王宋湛的鼎力支持。 宋湛是显德帝的异母弟,在显德帝当政之时便颇受重用,到了废帝弑君,废帝虽未杀他,但多有防备,甚至将他十个儿子都软禁在宫中。但宋湛一直恐惧,担忧不知哪天被卸磨杀驴,终于找到个机会,趁着废帝吃了败仗的功夫,偷偷渡过秦淮河投奔了玉衡帝。 废帝杀了宋湛的十个儿子,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宋湛极力扶持玉衡帝称帝,以他皇室身份一呼百应,亲自督战攻入建康。 玉衡帝感激江夏王的倾力协助,登基后便封江夏王太傅、大司马,并赏赐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诸多殊礼。连年加官进爵,其头衔之多,连善记如谢显都难以一时间全部记住。 不过江夏王也识做,始终恪守臣子本份,皇帝赏的多,他辞的也多,你赏一个我辞俩,不逾本份。 如今只任太宰、司徒,兼领中书监,从不与朝中大臣往来,深谙玉衡帝之心。 谢显一说这事关江夏王府,玉衡帝心里便有了计较。 “是,”谢显微微点头,“那人功夫很高,可是双拳也难敌四手,萧家的仆人恐萧宝树吃亏,就回家搬了救兵,几家世家公子也都叫了护院,所以便打到了一处。” 玉衡帝挑眉,扫了下杵在下面的曲玉、张渝,这俩木头桩似的杵着让人看着碍眼。 “人呢?”他点点御书案,他想知道。“那么多人,你们是怎么处置的?” 张渝扫了眼不动如山的曲玉,硬着头皮道:“回陛下,人太多了,下官那衙门也关不下,这些世家公子和萧宝树、杨劭都被下官留在衙门院子里,至于那些护院打手就关进了牢里。” 那牢里跟下饺子似的,上百号的人挤着,那味道都没法闻了。 “王单手腕骨折,伤势有些重,下官便将其送回了王家医治——至于伤人的萧家大娘子,”张渝擦擦汗。“下官让贱内看着。” 一个他也惹不起,什么看着,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呢。 就是那些世家公子,说是关在院子里,其实是搬空了他们衙署所有能坐的桌子、椅子、床、榻给人家好生休息着呢。 “又有萧家娘子事?”玉衡帝奇了,“你们抓她一个小女子做什么?” 小女子? 曲玉和张渝同时嘴角抽搐,就那横刀立马英勇救弟的英姿,比他关了那一院子的世家子哪个不强? 论单打独斗,只怕还真没几个能打得过人家的。 “陛下,王单是琅琊王氏的六郎,”谢显提醒,一双黑眸锃明瓦亮:“那位身宽体宽,外传兼具王家前面五个郎君体重之勇士。” “他骑在萧宝树身上打人,萧家娘子见自家阿弟受辱,就……一脚上去,把他踢飞,手杵地上折了。” 噗! 玉衡帝庆幸自己个儿气的口干舌燥没喝茶,不然铁定喷了一桌子。 这谢显浑球,什么外传,那不是去年他见到王六郎,被他那彪悍的体型给吓到了,一时没忍住吐了个槽吗? 他记性倒好,这时候耍起机灵了。 好在还会遮掩,弄出个‘外传’,不然他这张脸算是丢大发了。 让那些世家大族逮到他这语病,指不定怎么说他贬低世家,不尊重人。 耿直的黄门郎,果然还是值得信赖。 这位耿直的黄门郎:“不过也难怪萧家娘子护弟心切,王六郎那体格,不护弟可能真让人坐背过气去了。” 第26章 磨人的小妖精 不光耿直,还厚道啊。 玉衡帝默,就王六郎那身量能坐死三两个的! “虎父无犬女啊。”皇帝几乎替萧云老爱卿哭了,总算生出个像模像样,能打的。 能把王六郎一脚踢飞,还用寻思?那就是帼国女英雄啊,功夫差一点儿王六郎没飞,她腿得先折那儿。 “是啊,小的也见过王家六郎,那要不是一般人能动得了的。”听出话音儿的魏得胜直到此时才出来凑趣。 曲玉、张渝:“……” 这性质就给定了? “谢卿,你看这事儿如何处置妥当?”玉衡帝问。 “此事依臣看,很简单,就是聚众斗殴。” “蔡之章、周敦、王单等人侮辱人在先,殴打人在后,理应重罚,以儆效尤。”谢显继续划重点:“且刻意拉对立面,打击寒门庶族,分化人群。臣以为,此风断不可长。” 这话就好像照着玉衡帝心坎里扒出来的一样,想什么来什么,让他如何不爱? 如果不是怕在臣子面前失了身份,他都想拍巴掌叫好了。 这才叫水平,这才叫胸襟! 玉衡帝话没说,眼神却带出来了,那股子神彩,低头聆听圣训不敢抬头的曲张二人是看不着,但魏得胜在旁边却看得清楚,得,他家皇帝又给谢显激出来深藏在血脉里的自卑又自傲的豪情了。 大梁太祖出身寒门,历来对世家既自卑又自傲,极为矛盾地想要通过联姻提升血统,一方面又用尽一切打压世族势力,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努力,出了一个又一个制衡世家势力的政策。 到了他们这位皇帝,完全是继承了先祖们的光荣传统,对世家又恨又爱。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啊,魏得胜想到皇帝曾经用来形容他目前那位宠妃的词,用来形容皇帝对世家的观感,还真是贴切呢。 “潘卿,你怎么看?” 直到玉衡帝询问,整个御书房最没存在感的给事黄门郎潘朔才正式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任谁忽略了他,玉衡帝也忽略不了,潘朔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亲亲侄儿,太后的嫡亲兄长死了,她对这侄儿就越发的疼爱,不只自己三五不时地有赏赐,还耳提面命提点他这个皇帝多关照—— ‘这个实心眼儿的’,太后的原话。 让玉衡帝说,与其说他是个实心眼儿的,不如说他是个缺心眼儿的。要不然满朝上下多少好差事,他也不必非把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谢显做黄门郎,是皇帝倚重,看他养眼;潘朔那纯粹是皇帝没辙,放在他身边最放心。 而且! 潘朔这货正站在谢显的旁边,虽然从进来就一直没吭声儿,可是整个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随着谢显的话,他在那儿一会儿瞪眼睛,一会儿撑大鼻孔,握紧拳头,要不是怕御前失仪,只怕绷的紧紧的胳膊还要往前挥上两拳,玉衡帝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总算听到玉衡帝问他了,潘朔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出来了。 太后姑母早吩咐他,皇帝不问他时,不要抢话乱发表意见。这回皇帝问了,他终于可以说了吧! “回陛下,陛下英明,就该像谢侍郎说的,严惩那些世家公子哥儿。他们一天天无所事事不说,还到处惹事儿生非,始兴郡公现在正在为朝廷在外征战杀场,出生入死,那些个世家公子居然还拿人家闺女胡嚼!” 潘朔义愤填膺: “哪里就配不上袁琛那油头粉面的小子了?我是见过萧家大娘子的,长的那才叫一个俊,是真俊,因为我多看了一眼,我媳妇都给我揍了——当然,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送我媳妇去长公主府参加百花宴,在门廊那儿不小心看了一眼——” “说重点!”玉衡帝忍无可忍。 他就不该叫这夯货回话,前半段说的还人模狗样,后面说的叫什么? 谁想知道你为啥看人家小娘子? 憋心里不说能死是吗? “反正我觉得袁琛成天就知道写诗发、骚,根本就配不上萧家娘子,那些世家公子哥儿污蔑人,活该挨揍!可是气人的是,居然是骂人的他们先揍挨骂的,有人仗义出手了,居然还勾人打群架!堂堂天子脚下,他们这是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潘朔长的倒是眉清目秀,跟以美貌著称的太后有三分相像,不然太后家那么多子侄,也不能就他入了太后的眼。 只是浑身一股子憨气,总是能将他的相貌给压下去: “他们居然还骂寒门庶族,给他们提鞋都不配!什么意思?陛下也是寒门出身,难道也不配?!往大了说,他们就是无视圣上!” 潘朔的话成功地将玉衡帝的关注点重又拽了回来,而这回玉衡帝显然走了心,脸色陡然就变了,阴的能挤出水来。 皇家富有天下,统御万民,可是还是会被世家大族们瞧不起。 嫌他们出身低,规矩差,行事没有章法。 总之,什么都不如他们世家,几辈子熏出来的富贵范。除了他们,都是土包子,泥腿子,一个赛一个的没好名。 以往,改朝换代也好,逐鹿天下也好,世家大族的子弟生来便受良好的教育,并且也的确英雄豪杰辈出。不像现在,一代不如一代,只想着享受世代遗下来的福荫,根本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肯为朝廷,为国家,为百姓做事的几乎没有。 像谢显这般通达智慧,有立场,有风骨的,真的是少之又少了。 可是,他们对寒门庶族的鄙视,却一代更比一代强了。 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勇气敢于公然污蔑皇室? 玉衡帝当然知道那些草包纨绔们未免直接对上皇室,不过是这种话说顺了嘴,轻蔑都渗到了骨头渣子里。 “曲卿,潘朔说的可是真的?” 曲玉深吸一口气:“不敢欺瞒陛下,臣与建康令的确听闻多名证人指出世家公子里有人说过这话,不过并不能明确地说出是何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上首玉衡帝的冷笑: “呵呵。” 第27章 摆明车马 “看来是朕宽厚太过,这些人竟然胆敢辱骂皇室,朕若不做点什么,像是怕了他们。” 玉衡帝咬牙切齿,明显气炸了肺。 偏潘朔就不会看个眼色,继续拱火: “陛下圣明,就是太过宽厚了。他们那些个世家能有今天高枕无忧,享受荣华富贵,还不是太祖出生入死打下来的太平天下?” 玉衡帝横了他一眼: “谢卿,你去传旨,所有参与今日殴斗,侮辱皇室之世家子,全部免官,仗二十!终身不得为官!” “臣,领旨。”谢显施施然退出御书房,那态度那身姿,说是传旨给人加官进爵的也有人信,太悠闲自得了。 曲玉和张渝一看没他们的事儿了,也跟着谢显退了。 御书房里就剩玉衡帝和潘朔大眼瞪小眼。 “你不走,和朕在这儿相面呢?” 潘朔后知后觉:“臣以为——”他在这儿等吩咐呢,以为这旨能让他传,让他骑在世家公子们的脑袋上看看他们撅屁股的英姿。 “臣和谢侍郎一道去吧!”说完,一溜烟就退了。 玉衡帝:“……” ### 曲玉和张渝一路闷不作声走出宫门,潘朔已经追上谢显,有说有笑的坐上牛车去传旨,明显不欲与他们一道。 潘朔终于能压世家子弟一头,兴奋的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手舞足蹈,明明比谢显还要大上个四五岁,可是论沉稳论气度都差得远。浑然忘了他勾肩搭背一道儿去耀武扬威的,也是世家子弟,且家世背景还在诸世家之上。 “曲兄,这位谢侍郎可真是……”张渝上了官府的牛车,忍不住摇头。 “咱们哪儿说哪儿了,谢显也算是把一众世家都给得罪了吧。”曲玉抚须沉吟。“你说,潘朔可是谢显有意带沟里的?” 张渝和曲玉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原来不只他有这样的感觉。 他二人都是庶族出身,平日里多打交道,私下性情相投,早便认了异姓兄弟,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们进御书房前,先和时值黄门郎的谢显事先将事儿说了一遍,才说到一半儿潘朔进来,谢显就将人给拉过来一道听,然后又问了诸多细节。 其实从他的问话里,他们倒是听不出倾向,身为皇帝身边伺候的,自然了解的越详细,向皇帝回事时才能做到张弛有度,有问有答。 如果说谢显是公事公办的模样,那潘朔就放飞自我多了。 要说以前,他们家门楣不显,被人瞧不起也怪不了谁。问题是,他姑母当太后了,表兄做皇帝了,好歹够他显摆一把,张扬一把了吧,结果让世家公子们逮着这顿奚落。 自此他就留下了心理创伤,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世家公子,时不时就在玉衡帝面前上上眼药,这都是有前科的。 谢显应当明明知道的,可是却做出那般举动。 尤其进了御书房,那谢显的话里就太明显了,摆明车马直指世家大族。 开宗明义萧宝树就是护姐心切;萧宝信是护弟心切;就连杨劭都是见义勇为、拔刀相助……那些世家公子们还能是啥? 仗势欺人,聚众斗殴呗! 紧接着,被谢显拉进来的潘朔就更是将那些世家公子们架到火上烤,把这事儿给往皇帝身上扯了,硬拉起了皇帝和世家的对立面。 寒门给世家提鞋都不配,那寒门出身的皇帝配不配? 配,或者不配无论答案是哪个都够膈应人的。 更何况是九五至尊的皇帝。 明面上潘朔是给世家子弟穿小鞋的那位,可是递给他鞋的却分明是谢显。 就谢显能在皇帝身边混的风生水起,就不是个蠢人。一对比关系户的潘朔,明显两人智商不在一条道上,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浑然不觉。 “谢显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真不怕谢家成为众矢之的?从他做上了黄门郎,就没少针对世家。”张渝低声道: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豪门恩怨?” 要不然一个世家贵公子,断没有自掘后路的吧? 那群斗殴的人里面可是有谢家公子的。 “……一会儿,咱们真打?”半晌,见屈玉不讲话,张渝忍不住又问。 曲玉看了他一眼,“皇上吩咐的,你也敢做假?”顿了顿,他又道:“你就看潘朔那打了鸡血的架式,他能不盯着看完全程?” 好容易到他落井下石的时候,他还不得抱着膀子看好戏? “那些人和咱们不是一路人,硬往上凑也落不着好,一会儿你就秉公处理,该往死里死就往死里打。皇上的旨意,难不成咱们还敢违抗?” “更何况,潘朔这个监工还守着。” 张渝:“……”其实曲兄想说的就是最后那句往死里打吧? “好,我都听兄长的。” 二人商量得了,就一路坐车再不说话。他们进宫的时候还是申时(15点-17点)初,现在出来都到了申时末,天边出现了火烧云,红彤彤的好不漂亮。 建康令衙署在城西南,张氏兄弟回去之时,衙署外四下里全是各世家的牛车,与往日门可罗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堵的他们隔着一整条街就下了车,生生走回衙署。 这里面应当都没有世家的主人,皆是各府仆从,倒没人敢阻拦他们。 可就是四面八方的小眼神热烈的足以将他们烤化了,张渝心里一阵恶寒,这顿板子要是打下去,估计世家就得和他结死仇。可若是不打,估计连和世家结仇的机会都没有,先得让潘朔给他撕了,然后轮到皇帝再撕一遍…… 直到进去了门廊里,才见谢显和潘朔二人聊的热火朝天等着他们。 “玄晖,你真不能让我宣这旨吗?你也知道平日里他们瞧不上我,我这回好不容易能治治他们,机会难得。” 说话语气很是亲密,显然二人私下里相处也是不错。 谢显笑:“皇上之所以让我来传旨,就是怕潘兄意气用事,那是皇上疼你。” 曲玉心道,这位谢侍郎可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见了傻货倒说起了真话。 玉衡帝那是什么样的人,能不知道潘朔存着底火,憋着劲儿地看世家不顺眼? 让他传旨,他是爽了,也成了各世家的撒火的靶子。 谢显就不一样了,人家就是顶级世家!且,本身就已经是个靶子,不在乎再多这一次半次的。 玉衡帝表面再瞧不上潘朔,到底还是向着自家亲戚。 “我知道皇上疼我——你也疼疼我,就让我乐呵乐呵,我这么一传,皇上总不至于找我后账。说那混账话的又不是我。” 张渝瞅了一眼谢显,如果是他,他就应了,反正是潘朔自己上赶着得罪人。 可是谢显却并没有,只淡笑不语,继续往里走。 走到二进门里,就见世家公子们折腾了一天都累的不像话,在院子各色可坐可躺的物事上东倒西歪。 谢显回头冲张渝笑了笑,也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张口道: “给事黄门郎谢显——” “潘朔!”潘朔扬高声音,将乌泱泱的世家公子们给猛地震了一嗓子:“传皇帝陛下旨,所有参与殴斗的,全部免官,杖二十,终身不得为官!” 第28章 舍命陪君子 不只曲玉和张渝,包括谢显都惊了,谁也没想到传旨还有抢的。 还有比他们更震惊的,当然就是那些被免官的,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 谢显看了潘朔一眼,潘朔哈哈大笑,这是让他放开了说吗? 指着院中的众世家公子:“你们也有今天!你们不是说寒门给你们提鞋也不配吗?怎么样,现在配吗?” 谢显心里叹了口气,谁让他算计人家了呢,就当是给他收尾吧。 “著作佐郎周敦,秘书郎蔡之章,太子舍人袁璒……”谢显一口气念了八名有职务在身的世家公子,将名单补齐: “罢免所任官职,终生不得为官。” 曲玉此时却不得不由衷地挑起大指,这么多人,这么多的职位,他们一路出了皇宫,进了衙署,谢显根本没有时间查询确认名单,居然当庭宣起旨来游刃有余,显然平日便了然于心。 皇帝一句所有有官职在身的免官去职轻松,可是宣旨的时候却不能这么简单粗暴。什么人任什么官,怎么免的职,都得给人说清楚了。 不然,就是一场笑话。 像潘朔,那纯粹是爽来了。 忽然间,袁璒从椅子上跳下来,指着谢显: “我不信,谢显你这谄媚之小人,定是你从中作梗,污蔑我等!这不过就是寻常打架,怎么就扯到罢职免官?!” “是啊,这其中定然有误会,我等要求见皇上!” “我们要见皇上!” “皇上不要为奸佞小人所惑!” 袁璒一呼百应,纷纷站起来往外拥挤,显然直到这时才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就你们这些废物,成天浑吃等死,说谁奸佞小人?我看你们才是真正的小人!”潘朔跳脚直骂,跳的比世家公子们还要高,更要怒不可遏。 可是没有人听他在说什么,汹涌的人潮就朝他们涌过来,想冲出衙署门外去找皇帝评理。 还没等冲到谢显跟前,曲玉只一个眼神,跟在身后的护卫军就已经冲过去将那些世家公子们给团团围住。 “多谢参军。”谢显拱手,随即转身离开。 他没有潘朔那么热情洋溢,传完口谕便要离开,谁知一把被潘朔给拉了回来: “玄晖,皇上让咱们传旨,官是免了,可是杖刑还没处罚呢。你这就要走,可是渎职啊。咱们干事不能干一半不是?” 他这是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些世家公子挨揍就是了。 谢显:“你忘了,还有一位咱们旨意没传到呢?” 潘朔更兴奋了,对,还有王胖子!“……看完了再去王家!” 谢显一噎,好咧,他舍命陪君子了。 又转回身,不走了。 张渝一看这二位忠心执行皇帝的旨意,兢兢业业,连忙吩咐人搬来两把椅子来,潘朔拉着谢显一屁股就坐上去,脸都要笑成了一朵花。尤其看到世家公子们被按在地上,板子噼里啪啦在空中交错,与杀猪般一波波的惨叫相互呼应,他脸上那朵花便笑得更盛。 世家公子们从小养尊处优,哪受过这个,疼的又不能骂娘,有辱斯文;不能骂皇帝,不过稍带脚骂了句寒门不配给他们提鞋,皇帝就对号入座,连官都不让当了;只能骂谢显,骂潘朔,不骂不止屁股疼,心也疼! “谢显,你这奸佞小人,迷惑圣听!” “谢显,潘朔,你们会有报应的!” “谢显,潘朔,我蔡家与你们没完!” “谢显,你这死病鬼,就算死,也会死在我前面!” 他们骂越狠,潘朔听着越开心:“娘的,还以为世家大族的人有风骨,连挨打连个屁都不会放呢!他们挨打也是一个怂样!” 曲玉不着痕迹地看了谢显一眼,人家面不改色心不跳,半闭着双眸,仿佛午后晒着太阳悠闲地小憩。 “谢侍郎,您看萧家那边和江夏王的属官……” 张渝官职从五品,不比曲玉和谢显同样的五品官,态度自是恭谨许多,凑到谢显身边询问。 谢显这时微微张口眼,笑道: “皇上没有安排,自然就无须追究,错便不在萧家。” 这其实就是明摆着的事,不过这位建康令怕皇帝事后追究,不愿担这责任,才会有此一问。 张渝含笑受教:“下官这就去办。” ### 萧宝信是鼓着小肚子从七八个丫环看守的房间出来的,没办法建康令的夫人冯氏太过热情,网罗了几乎建康城所有有名气的小吃,从进这衙署,一直陪着她吃到来人通知她回家,冯夫人才依依不舍的送她出门。 “……一定常来常往。”冯夫人拉着萧宝信的手,事实上萧宝信已经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她只听到冯夫人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她这一下午没陪好,萧府迁怒建康令。 萧宝信这时若抽出手来,冯夫人定然以为她是恼了。 “我与夫人投缘,夫人若不嫌宝信粗鄙,改日定来拜访。”她顿了顿,总算冯夫人认真听她讲话,心里活动减少,但也有种被刷屏之感: ‘果然人美心美,说的话也好听。’ ‘身明大义,我果然看错人。’ ‘总算不负夫君所托。世家大族得罪了个遍,再把皇上身边的权臣给得罪了,我们只怕回家卖红薯都卖不出去。’ …… “阿姐!” 萧宝信这边和冯氏刚陷入短暂的尴尬,便见游廊对面萧宝树鼻青脸肿地挥着胳膊,兴冲冲朝她就跑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个男子。 当下已是酉时(下午5点-7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游廊挡住了光线,萧宝信看不清那男子的脸,只见他身形颀长,举止洒脱。 “你没事吧,阿姐。”萧宝树呲牙咧嘴地笑,“我刚才就在那些世家公子的隔壁,听见他们被打了板子,一个个哭爹喊娘,好不凄惨。” 说话间,全然忘了当时自己也吓的肝颤,生怕下一轮就到他。 冯夫人见人齐,本想抽身告退,谁知萧宝树根本没留给任何人见缝插针的机会,那嘴跟连珠炮似的: “阿姐,给你介绍——这是杨劭,杨典军。他在江夏王麾下做中典军,今日若非他出手相助,你就见不到囫囵个儿的我了。” 听到‘杨劭’的名字,萧宝信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 第29章 拉郎配 杨劭其人她是没见过,但这名字她熟啊,萧敬爱心心念念想要先她一步结识的人。 方才离的远,夕阳下看得不甚清楚,直到了近处才看清,此人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却是异常高大。她在女子中算是高个子了,可在他跟前也不过是到他的下颌处。 剑眉星目,是个英俊的男子。 若单论相貌,在她所见过的男子中,连前五都排不进去。可是他与建康城那些文弱公子迥然不同,身上有股武人特有的阳刚之气,气质极为特殊。 中典军,杨劭—— 无论声名还是官职,明显出身寒门庶族。 萧敬爱如此急切地想要结识,原因究竟是什么?总不至于未见就钟情了吧? “杨兄功夫极高,你是没瞧见他一个打十个的英姿,太俊了。”萧宝树浑然不觉自家阿姐的打量,兴奋地向她科普救命恩人的事迹。 “是吗?”萧宝信冲杨劭轻施一礼:“多谢杨典军路见不平,救了宝树,我代表萧家感谢你,请受我一拜。今日天色已晚,多有不便,明日萧府定当上门致谢。” “哪呀,天还没黑呢——” 萧宝树扯大了的嗓门在萧宝信冰冷的眼神下逐渐萎靡。 “你,确定要顶着一张跟猪头一样的脸,在建康招摇过市吗?” “——猪头?”萧宝树惊叫,怪不得他脸上这么疼,原来已经肿成了猪头吗?!“那些混蛋,活该被打板子!” 至于去职免官什么的,杨劭耳聪目明听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萧宝树纯粹就只看了个热闹。 若不是杨劭安慰,萧宝树还当他们也要挨板子,吓得一边听那边的惨叫,一边直捂自己屁股。 “萧大娘子言重,实在不必如此郑重其事,某不过举手之劳。” 杨劭浑不在意地笑,一笑露出八颗白牙,很是潇洒地摆手:“主要也是他们骂的太难听了,且人多欺负人少,某才看不过眼。便不是萧贤弟,某也不会坐视不理。” “杨典军仗义,对杨典军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于萧府,您却是救命之恩。” 见萧宝信再三表示,显然他再推辞就再不识抬举,杨劭也便从善如流。 “那改日,萧兄弟养好伤,不若请我去贵宾楼吃一顿!” 贵宾楼便是他们今日打群架时,杨劭所在的酒楼,在建康城不过二三流之地,杨劭的俸禄平日也消费得起。 “那哪行,吃十顿也不够!”萧宝树叫道:“我的命哪有那么便宜!” 建康令担心将人都关在一处,一言不和再打起来,到时他这衙署保不住都给砸了。所以便将萧宝树和杨劭请到隔壁的院子。萧宝树这人自来熟,神叨叨的天南海北都能聊,两人关了一下午,显然关出了革命情感。 正这时,不远处传来豪迈的笑声,笑声里那股子幸灾乐祸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玄晖,你看到那些人的脸吗,整个儿都垮了!骂人都骂不对音儿了!” “哈哈哈哈哈哈!老子这口恶心总算是出了!走,咱们去王家,还有一个没揍呢!” 萧宝信循声望去,便见建康令和中兵参军身后十几名护卫军拥着谢显走过来,谢显旁边和他勾肩搭背的男子她并不认得,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目清俊,唯独说话肆无忌惮,很像个愣头青。 能与谢显一道来传旨的,理应同是给事黄门郎—— 那么,这人就不难猜了,传说中潘太后那极受宠的侄子潘朔了。 哥不在江湖,江湖却满是哥的传说,说的就是这位了。 萧宝信是没见过这个人,但关于他的各种传说,她在后宅走动却是没少听人当笑料提起。 当年他被皇帝封了五品给事黄门郎,自以为高官厚禄,也是有身份有地位有财富的人了,便大咧咧跑去同朝为官的散骑常侍王兴家坐客,结果人家躺榻上连身都没起,拒不招待。 潘朔指着王兴的鼻子大骂,然后进宫就去找皇帝告状,反被皇帝训斥了一顿。 王家根本瞧不起寒门出身的潘家,连带着皇帝的面子也没给,而事后又拿此事当笑料,足以可见王家是有多嚣张。 “咦?萧大娘子?” 潘朔走到近前看到萧宝信,兴高采烈地过来打招呼:“萧大娘子真乃帼国女英雄,皇上还夸你‘虎父无犬女’。袁琛那小子配不上你,我看不要也罢。” 这话说的有歧义。 前半句的确皇帝说过,虎父无犬女,可后面什么要不要的,全是潘朔自己的主观意见。但是这两句话连在一处,就难免让人误会,以为都是皇帝的话。 ……这位,要不要这么自来熟,他们根本就没见过好不好? 怎么,她踢了个王胖子,他就与她同仇敌忾了? 不过见人主动上来打招呼,萧宝信也不好视而不见,轻施一礼:“皇上谬赞。” “不是,我说真的。”潘朔认真道:“袁琛那小子真不是好货,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其实不用考虑,直接把他踢了就行——” 他突然一把将谢显给拉过来,“你看玄晖就比那袁琛强百倍,正好,他还未成亲,也未定亲——” “潘兄,慎言。”谢显微微皱眉,这货发疯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 众目睽睽之下,人家一个云英未嫁,身有婚约的娘子也是能说这些的? “你别气啊,”潘朔虽然愣,但和谢显同任黄门郎,也深有交情,还是能看得出他脸色的,尤其现下那张俊脸都黑了,眼神明显冒着寒光,他看着也有几分瘆人,忙解释道: “我这不是看萧大娘子国色天香,配那货白瞎了吗?” 萧宝信便是再落落大方也听不下去了,脸都快烧着了,又羞又臊,遇着这么个棒槌她可真倒了八辈子血楣。 虽然他最后那句话,她表示极度的认同,但前面……那些都是长脑子的说的话吗? 在衙署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拉郎配呢? “潘侍郎慎言。天色已晚,我早应归家,告辞。”她微一福身,继而连头也不抬便大踏步往外走,把所有人都扔在后面,在待下去她得原地爆炸。 第30章 利刃 萧宝树和世家公子们在长干里群殴,此事几乎传遍了整个建康城。更不要说还被抓进了建康县衙,事情闹大到皇帝跟前。 世家们不敢公然堵去皇宫,亲自上县衙又显得太过掉价,便纷纷派出了车在衙署外等候。 谢夫人知道此事,好悬没吓撅过去,连忙派了人也堵在门外,连护院带丫环接人的接人,打探消息的打探消息,光人就派了二十多个。 棠梨和有梅是跟萧宝信一道出来的,可是抓人进去却没带着她们俩。 俩人便一直守在衙署门外,因为来得早,得了最有利的位置,所以萧宝信臊着一张大红脸出来,她们就第一时间看到了。 一边唤着大娘子,一边迅速地围在萧宝信身边呈保护状。 有梅凭着一膀子蛮力,硬是从人群中冲出一条小道来,一路护送萧宝信上了自家的牛车。 跟在身后的杨劭目瞪口呆,他还快步跟出来,想着挡一挡人潮,怎样也护她周全。结果,根本不用他护什么花,人家那俩丫环就是活体小铲子,把不相干的全都清了个干净。 再回头看看萧宝树,杨劭平衡了,她自家兄弟也是一样匪夷所思脸,并不是他自己没见识。 男女七岁不同席,更不要说车了,上次萧宝信之所以和萧宝树坐了一辆车,那是因为把萧宝树给捆着扔到了车上,押他回府。 此次却不同,谢夫人虽恨萧宝树作妖,把自家阿姐也作进了衙门,可是也担心他在里面吃苦受罪,因此便派了两辆车。 萧宝树邀杨劭一道:“我送杨兄回府。” “萧兄弟不必与我客气,我一个大男人,哪里还需要你送,两条腿就走回去了。”杨劭大掌一挥,也不矫情,人家自己先走了。 萧宝树不知啧啧摇头,心生向往。 这才是男人,举手投足比建康城那些个妖艳贱、货可强太多了。 ——“改日我请杨兄吃酒!”他后知后觉地挥手大叫。 衙署外多少世家们停驻在一旁的车啊,眼瞅着萧宝树虽然顶着一张肿的跟猪头似的脸,可是态度却极嚣张跋扈,眼刀子成堆成捆地就扔过来了。 不过他们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不说看到萧家姐弟从衙署出来就一拥而上,那些雄纠纠气昂昂的护院们,就单看纯靠人肉给撞出来一条路的两个丫环,他们就未必是对手。 萧宝树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大咧咧地上了车,高声道: “回府!” 牛车缓缓启动,萧宝信火辣辣的脸温度终于恢复了正常,便听外面喧闹起来,一个个扯着脖子询问自家公子的去向。 想来是谢显他们出来了。 萧宝信的脸又微微有些发热的趋向,她不是后宅娇娇弱弱的小女子,可是也经不住潘朔那愣头青当面拉郎配—— 呸! 以往她总觉得三人成虎,未必是真,对他的传说也是半信半疑。 现下,她以身试法试出来的,这货的确就是那么荒唐! 此次皇帝没有追究萧府,反而重责了人多势重的世家公子,这件事本身就够耐人寻味的。派谢显来传旨,本就在情理之中。 一是谢显任的就是黄门郎,干的就是这活儿,二来谢显是世家大族,地位更凌驾于绝大多数的世家。 可是潘朔的出现就很令人费解了—— 皇帝是怕得罪世家得罪的还不够,想让他再添一份光加一份热吗? 听他那话里的意思,不只亲传了圣旨,还亲自监督了施刑的整个儿过程。就潘朔那放飞自我的个性,萧宝信可以想见当时他又是怎样的神采飞扬。 没听人说连被她踢折了手的王家他都不准备放过,亲自上门盯着要揍人吗? 前朝世家专政,笼断军政大权,甚至左右皇权,梁太祖出身寒门,以军功夺取天下。登基之后更是大力削弱世家大族的军政实权。 太祖的这一政策贯穿了整个梁朝,历任皇帝皆是如此,到如今尽管世家依然在朝堂之上高官厚禄,可是各机要部门大多被架空,具体的活儿都由寒门庶族去干。 玉衡帝可谓极前几位皇帝于大乘者,压制世家的力度前所未有。 怎么,如今是等不及要让潘朔来捅世家这马蜂窝,来个一窝端? ——应当不是受不了潘朔的蠢,想要借世家的刀把他给宰了吧? 萧宝信也被搞糊涂了,潘朔就是把不受控的利刃,用得好伤人,用不好伤己——这武器太不稳定,也可能误伤其他人,例如,她。 就这样一路想,萧宝信到底还是没想明白潘朔这颗棋的真正用处,便到了萧府。 萧宝信挑帘子下车,这时天色已然全黑,萧府前已经挂上了灯笼。 她才步上台阶,便听身后的棠梨两步上了近前,低声道:“护院说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回禀娘子,那位杨典军一路跟在咱们车后面。” 萧宝信挑眉道:“不必理会,权当没这回事。” “阿姐,你等等我!”萧宝树这时从车上跳下来,几步追上来,神秘兮兮地问:“阿姐,刚才发生什么事?我看护院们都往东面看呢?是不是世家那些人想要打埋伏,报仇?” 报仇? 在萧府门前? 脑子呢? 她是不知道杨劭打的是什么主意,萧宝树说要送他,他故作潇洒自己个儿走了,结果一转身就跟在他们车后。别跟她说是想要认认萧府大门,建康城一打听有几个不知道的? 她不想知道他的目的,也懒得猜,他既然偷偷摸摸的,她也就当不知道吧,结果好么,她还在那儿自作聪明地不想打草惊蛇呢,结果自家护院们就已经纷纷把自己给卖了。 “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有爹留下的护院在,还能让谁伤着你?” 她不忍卒睹萧宝树那张猪头一般的脸,比她打的可狠多了,可是怎么回事他就跟没事儿人一样?是让她给打皮了吗? “……你还是想想见到娘,你要怎么交待吧。惹了这么大的祸,连皇上都惊动了。” 第31章 大功臣 “什么?把皇上给惊动了?!” 萧家姐弟快到府里,就已经有护院提前回府秉明了谢夫人,谢夫人心急火燎地跑出来接应。 看到萧宝树面目全非的肿脸,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她没有世家的手段,更没有人家那人脉,听到和世家公子在长干里群殴就已经六神无主了,只好让护院们随时去打探消息,哪里有门路知道宫里的动向? 正这时听到萧宝信的话,吓的谢夫人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什么心疼啊什么眼泪啊,都化作了灰飞,一股子邪火就冲到了脑瓜顶: “你这败家子!作货!怎么连皇上都给惊动了,这可怎么办?你爹又不在,连兜着的人都没有!还连累着你阿姐也被抓进衙门,你还有点儿心吗?那么大一娘子,名声全被你带累完了!” 谢夫人气极,上去往萧宝树身上就是几巴掌,萧宝树周身就没好地方,让谢夫人这么一揍,疼的兹哇乱叫,蹭蹭几步就跑远了。 “娘,你别听三不听四,是惊动了皇上,可是皇上是向着咱们家的!把那些世家公子全给揍了,我们连根毛儿都没碰,怎么进去的,又怎么给我们送出来的。” “——皇上还夸我阿姐,虎父无犬女呢!不信你问阿姐!” 谢夫人眼泪还在眼圈呢,打儿子打的手疼。 “娘,先进府里再说。”萧宝信犹豫了一下,上前挽起谢夫人,不出意外自家娘亲心里又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弹幕,她的耳朵几乎又聋了。 无非就是感慨皇帝英明,没迁怒萧家之类的。 继而,骂了一通萧宝树。 然后,就在萧宝信为了自己耳朵着想,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手给撤开,谢夫人的心声突然就停了,然后就听到谢夫人极力掩饰吸鼻子的声音。 抬头看去,谢夫人眼圈都红了。 “娘,没事了……”萧宝信轻声安慰。 “我听说,”谢夫人极力控制着呼吸,生怕情绪一时崩不住,眼泪喷出来,让府里的下人们看见了笑话: “打人里还有袁家的人……你的亲事……可怎么办?”最后都带了哭腔。 “这宝树,咋就这么不让人省心!要不然,他不是想要出家吗?先送他去道观也好,佛寺也好,先待一年半载,等你成亲了,再让他回来吧。” 萧宝信无语。 这么复杂的局势,还能想到她的亲事,果然是亲娘。 为免谢夫人一时激动崩不住,萧宝信就这么一路扶着谢夫人回了主院,进屋便禀退了所有人,没等门关严呢,就见谢夫人嘤地一声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哗哗地就往外流,把萧宝树给吓的连躲都忘了躲,生生挨了几拳。 虽然不疼,但挨揍挨的莫名其妙啊。 “娘——今天这事儿真不赖我,是那些人诬蔑我姐——还有袁家人,也说我姐配不上袁琛,咱们家是寒门,给他们世家大族提鞋也不配!” “什么?他们真这么说?” 谢夫人动了真火,眼泪也没了,拳头也收了,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吱作响:“我闺女配谁配不上?不要脸!他看不上咱,这亲咱还不和他结了呢!” “退亲!” 谢夫人激动地喊,要不是天色已晚,她现在就登门把亲给退了。就是这样,还连忙叫人进来,吩咐将袁家当日定亲的礼单找出来,照着单子上的物事全都装车上,明日一早便亲登袁府准备退亲。 萧宝信激动了,这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亲,终于让萧宝树给作退了吗? “娘,你这话当真?”萧宝树看上去比她还激动,肿的跟猪头一般的脸表情夸张些都扯的生疼。“太好了,袁家什么玩意啊,还没过门就敢大庭广众之下侮辱我阿姐,等嫁过去还有得了好?!” 谢夫人的火气就是这么让萧宝树越拱越大: “说的是。当初说的比唱的都好听,我只当他们家不一样,结果——什么鸟人,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嫌弃我宝儿!呸,宝树,这事儿你做得好!有人欺负你姐,你就得当,你是个男人!” 瞧瞧,他们家男人被揍成了什么样? 萧宝信生生将这话给憋回了心里,亲这么大的事都如她所愿退成了,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功臣啊,萧宝树! “阿姐谢谢你,宝树!” 萧宝树这时扬眉吐气了,本以为至少也会挨顿胖揍,谁成想家里人的想法他就没有料准的时候! 女人啊,真是难懂。 “他们骂阿姐,更甚过骂我!我阿姐,那长的就没有那么美的,性格就没有那么好的,手就没有那么黑——不是,我是说我阿姐能文能武,就袁琛那成天写诗当吃饭那么写,酸不拉叽的,能配上我阿姐吗?” 谢夫人听了频频点头,谁要说她闺女不好,那谁就是浑蛋忘八端。 因为她闺女确实好,说她不好,那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要说她儿子,她多少还能忍忍…… “宝树啊,你这脸可咋办,唉哟,娘的心肝,乖宝儿,到底是谁下的这黑手啊,可心疼死娘了。”谢夫人这时想起一直顶着猪头在她面前晃悠的儿子了,心疼的无以复加。“快请医生过来,付三倍诊金,可别把我儿子给打坏了。” “娘,为了我阿姐,还有娘,这都不算什么。”萧宝树乖巧地道。 萧宝信看他这卖乖讨好的架式,不用挨上他都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自作聪明躲过一劫,以为回家还会挨揍。 这小子不知道是不是傻,他都被人揍这样了,家里人得多丧心病狂才能再揍他一遍,伤上加伤? 当初,她娘生他时,是不是把脑子落肚子里,把胎盘当他给生出来了? 不过吐槽归吐槽,说不感动是假的,不说敢于挑战权贵吧——萧宝树平日里以为他自家就已经是权贵了—— 世家公子以多欺少,也没见萧宝树怂,宁可挨揍也不能让人给看低了她,萧宝信自认没白疼萧宝树。 尽管她的疼,不与众芳同,别人走心,她连皮肉都走。 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他就真成了祸害了! 第32章 祸害 032 谢显回到乌衣巷谢府之时,已然到了戌时(19:00-21:00),天空忽然下起了细雨。惹得清风、明月怨声载道,这样的小雨平常人只当解暑,可他们家郎主身子骨弱,一股邪风就能给他吹病了。 “幸好带着披风,不然淋了雨,只怕又少不得一场病。” 一边在车里犄角的小木箱里翻出皂色挑金丝索边的披风,明月一边忍不住抱怨:“都怪潘侍郎,非拉着郎主去王家,不止受了一肚子气,临到家居然又下起了雨。” 谢显笑笑,不以为意。 “哪里身子就有那么弱。” 明月表示,您太高估自己了,您这身子还真就这么弱。 清风则沉默寡言许多,服侍谢显披上披风,便率先跳下了车,门房早准备的油纸伞撑在一旁,前后呼啦啦十来个人忙活,前呼后拥将谢显接进府里。 谢显才走上游廊,身边便有人上前低声回禀: “夫人让小人来禀告郎主,大夫在厅里侯着郎主。” 光禄大夫谢彬是谢显三房的嫡亲叔父,志高才疏,平日里与长房并不如何亲近,反而与二房亲亲热火热,仿若同母兄弟。 这个时间还在等他,原由可想而知。 谢显解下披风,没有回屋里换衣裳,便径自去了厅里,谢彬已经喝了第六杯茶,肚子里水越多气也越足,当下一看谢显出现,蹭地站起身气冲冲地过去: “你干的好事?!” 谢彬少年时也是英俊过的,只是多年来耽于耽于享乐,才三十多岁身材就发福的厉害,肚子比怀胎六个月的妇女还大,双下颌随着他的动作一抖一抖的甚有喜感。 “叔父,何出此言?”谢显疑惑,“究竟侄儿做错了何事,令叔父这么晚还不休息,在此等候?” “你少给我装模作样!谢显,你是不想谢家好过是不是?你知道今天多少人堵到谢家来?你是想自绝于谢家,自绝于天下?” 谢彬气的满脸胀红,“谢显,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可是谢家再落魄,也不至于失了风骨!你父才华盖世,满腹经纶,有风骨有气节,不为权贵折腰,一样为皇帝重用!你,不能丢了你爹的风骨,再丢你爹的脸!” 谢显微微沉吟: “叔父可是为今日我领皇命去处罚了世家公子们生气顿足?” 一句话把谢彬给撅回去了,这话说的好像他鼓励他跟皇帝顶着干一样。 “这里面有没有你煽风点火,你自己知道!”谢彬怒,“自你到皇上身边做事,你自己说说,一桩一件你少给皇上出主意为难世家了吗?世家就那点儿利益,谁动谁就是世家的敌人!这你不会不知道!” 屋外明月送进热茶。 “我和你家郎君有正事要谈,无事不要进来!”谢彬不满地道。 明月毕恭毕敬:“小人不敢擅扰,是老夫人知道郎君回来的晚,派了身边的管事嬷嬷,特意嘱咐趁热让郎君喝了,以免凉气入体。” 谢彬冷笑:“侄儿强将手下无弱兵,连个小厮都知道拿老夫人压我!” “明月,下去吧。”谢显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云淡风气,仿佛自打进屋来被指着鼻子一顿骂的不是他。 “……老夫人传下话来,叫郎君早些歇了。”明月把话说完,这才退了下去。 “你瞧瞧,你瞧瞧!你这小厮可将我放在了眼里?”谢彬一屁股坐到谢显旁边,气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摆明是拿老夫人来撵他的! 谁知道是不是老夫人说的这些?难道他还能为了这点事亲自追到老夫人那里求证? “叔父何必跟一个下人一般见识?他们也不过是受命行事,并无不尊重叔父之意。”谢显好言安抚。 “是,他们是受命,只不过不知道受的是谁的命。” 谢显挑眉,“老夫人啊,叔父刚才没有听清楚?” 谢彬可不与他打这哑巴禅,这一下午谢家三房就没消停过,一波又一波的来客,无一例外全是各世家跑过来追责的,言语间的不满、嘲讽都已经突破天际了。 谢显挨骂不打紧,他谢彬何德何能替他挡这些骂?扛这些灾? “我也不和你废话,谢显,你聪明,我承认,可你也别拿别人当傻子!”谢彬下巴叠成了三层,正色道:“谢家不光是你大房的,你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叔父,皇命不可违。”谢显慢条斯理地道。 “你完全可以找个理由拒绝!你是谢家长房嫡孙,家主之位老夫人都属意你,而不是我这个叔父!你代表着谢氏一族,如果你连拒绝皇帝不合理旨意的骨气都没有,那你不如趁早辞官,回家养病!总好过你将世家全得罪了个遍!” “连皇上都要寻求世家的支持,你自己反而把世家全都给得罪了,你究竟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真想拉谢家给你一起陪葬吗?” 言下之意,你自己个儿身子不好,短命相,谢氏却是要长长久久的,不想陪他一起沉! “叔父言重了。”谢显笑,“皇上不合理的旨意,侄儿当然可以拒绝,也敢于拒绝,可是……侄儿并不觉得那旨意不合理不是?” “你?!” 谢彬气的双手发抖,他这是故意气人! “我大兄怎么就生出你这么祸害!谢家迟早要被你拖累垮!若你继续任意妄为,还不如趁早分家!” “旨意传也就传了,连行刑的时候你都要亲自盯着,你是怕得罪世家得罪的不够狠,他们光眼刀子杀不死你是吗?”他紧紧捂住胸口,气的嘴唇发白。 这货是活活想气死他,去陪他爹! “叔父息怒,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坏。”谢显亲自为谢彬斟了杯茶。“所谓世家利益,不过是从皇室利益那里强行瓜分出来的部分,天然为皇家所忌惮,到现在的皇上这里达到顶峰。” “难道叔父看不出来这些年,世家的权益已经越来越受到压制,皇上已经越来越不耐烦?” “世家利益受到盘剥,这是历史的必然,谁都阻止不了。” 第33章 名声臭 033 谢彬不为所动: “哪任皇帝不是这样,又有哪个真把世家的权益给收回去了?他想,他就能吗?你只要不做那个叛徒,世家全部拧成一股绳,怕什么皇上皇下的?” “没有世家的支持,你以为太祖就能坐稳江山?” “现在江山坐稳了,又想卸磨杀驴,把世家的权益都收回去——他先收得回去再说吧。” “你也别唬我,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那是我饭量小,谢显默默地饮茶。 “谢家与各世家一向颇多交往,就因为你,谢家都快要自绝于世家了!”谢彬这辈子没被人这么当面羞臊过,有这么个侄子,身子弱,招祸的手段却硬,迟早让他带累死。 他算看明白了,什么为了谢家前程抱皇帝大腿,他看谢显纯粹是享受为虎作伥的快、感。 眼里没有谢氏,更没有他谢彬。 “谢显,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若还不思悔改,一意孤行,我会联合族长将你逐出谢氏一族!” 到那时皇帝若不嫌弃他名声臭了,愿意用就用,反正跟谢家已经没关系了。 “我知道了。” 知道了,而不是照办。 谢彬拂袖而去。 “叔父慢走。” 谢显在后面恭敬地起身相送,绝口不提谢家某同样被施以杖刑的谢家旁支,想必是还未得到消息。否则,今晚只怕没有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话音未落,又坐回了椅子上,轻轻呷了口已然温了的茶。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连改朝换代都不过是瞬息之事,天下之主都轮流坐了,凭什么世家就以为自己永远可以安享富贵,永垂不朽? 凭什么这些人生下来高官厚禄,一边混吃等死,享受着至高权利,一边又高傲决绝地鄙视、压榨着别人? 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不过是国家的蛀虫,而已。 时代变了,世家的眼光却永远停留在最辉煌的时刻,他们……落伍了。 旧的,终要被新的取代。如果这一点他们都看不清,那被取代了,就一点儿也不亏。 明月这时又端着白瓷盅进了屋,“郎主,这是夫人派人送来的燕窝粥,让郎主一定趁热喝了。” “这回是真的喽?”谢显一笑,眼角微微上挑,眉眼间仿佛染上了春色。 明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快二十了还不曾娶亲,在外面不假辞色,对着他们这些下人倒是满面春意,何苦来哉? “夫人交待下来,若是大夫纠缠不休,夫人便去请老夫人出面。”明月低声道:“夫人还说——” “夫人说没说,叔父已经走了,你们就没必要将这些事再揭出来广而告之?” “小人这不是怕郎主吃亏嘛?好歹大夫是长辈,身份上占着优势,您不好驳了面子。有夫人的交待,郎主也不用每次委屈求全……” 谢显摇头,“我这里就能解决,没必要劳烦老夫人。老夫人年纪大了,叔父再荒唐,也是她的儿子,何苦让老夫人这个年纪还要操心儿孙?” ……您也得有这身子骨儿解决啊,明月还真怕他们家这位光禄大夫哪天忽然让酒色拱的一时火起收不住,把他们郎主撕了。 老夫人和夫人日常担忧郎主的身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外她们没辙,可是在家就恨不得把他揽身后边,当眼珠子似的护着,长房长子长孙,最是得老夫人的疼爱。 要他说,他们家老夫人身体都比郎主硬郎,还真不如把老夫人推到前面,看大夫还敢不敢时不时来作! “您就是太好说话了,谁都敢欺负您。” 明月自幼在谢显身边长大,又有老夫人和夫人撑腰,所以唠叨起谢显来嘴下毫不留情:“您就不该跟着去王府,旨都传完了,潘侍郎想去就自己去呗,到哪里都拉着您——方才要不是那位曲大人身手敏捷,挡在您身前,王家的拳头就砸您身上了!” “您也不想想您这身子骨儿……” 谢显微微皱眉,无奈地叹道:“行了,明月,你才十五岁,越来越唠叨,像个老头子。我有些乏了,你看水烧热了没有,我要淋浴。” 他知道他娘的用意,明月活泼机灵,想将他派在身边,时时活跃气氛,以免他太沉闷。 就是,太活泼了,也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他还小,身处的地位也决定了他的视野必定不会与他一般,也理解不了他的决定。他只知道关心他的身体,还有……最关心他的身体。 所以让他劳心劳力的,都是明月的敌人。 王家,他是必须去的。 只是当场行刑却不必做的那样绝,毕竟一个手腕折了的负伤在身,在皇帝那里也好说,往后延一延也就罢了。 可潘朔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给王家好看,列架子要开打,他谢显断没有临时倒戈的道理。 “郎主,”没过多久,明月去而复返,脸上现出焦急之色:“大夫去而复返正往这边来,这可如何是好?” 叔父等了他近一个多时辰,并不知晓被罢官的里面有谢氏族人,现在突然折返回来,想来是有人上去撺掇了。 “告诉叔父,我吹了凉风,身子不爽就先睡下,等明日我再亲自去二房见叔父。” 谢显不急不缓地喝着燕窝粥,“将人挡了。” ### 萧宝信一觉到天亮,心这么大,连身为贴身丫环的采薇都表示服气。 满城风雨啊,一大早谣言传的满天飞,她昨日虽未出府,但已知天下事。袁家嫌弃她家娘子的事,已经传遍了建康城。 先是打群架,后来被抓进衙门,虽然囫囵个儿出来了,可是名声都坏了! 她们是打算退亲没错,可是是抓袁琛的小辫子,占据道德的制高点,不是把自己满脑袋瓜子头发编成辫子递到别人手里啊! 眼瞅着她家娘子神清气爽地打完了一套拳,采薇终于忍不住了: “娘子,以后可怎么办?您名声都臭了,万一嫁不出去了怎么办啊?” 很好,终于有人一大早破坏她的好心情了。 萧宝信以为自己的好心情怎么也能持续个一天半晌的,结果亲手葬送在了身边人的手上。 “没关系,嫁不出去你就和我一道出家做尼姑。”萧宝信笑若春风,一时间院子里的花都黯然失色: “咱们以后四处化缘,吃百家饭,见识天下美景河山,多美好啊,总比困在一座锦衣玉食的牢笼里强百倍。” 第34章 炸毛 采薇可不是有梅,傻乎乎的什么都当真。一听就知道娘子是生气她说话不好听了,连忙笑嘻嘻地上前认错: “我这不也是关心娘子嘛,娘子大人大量,别怪我嘴贱。” 接着又道:“我是娘子的丫环,自然娘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娘子当尼姑,我也去。就是不知道……私下里能不能吃肉?奴婢嘴馋,怕到时忍不住。” “就你嘴馋!” 萧宝信笑骂:“难道到时你要做个酒肉尼姑?” “那也无不可啊,”采薇说起这个头头是道,跟着萧宝信进屋一路嘴就没闲着:“以前我听娘子读书时说过,以前信佛不是也让吃肉吗?后来是一个皇帝不想让那么多人出家,所以才说出家必须食素,可见佛家没这个规矩,所以肉,也是可以吃的。” 棠梨在屋子里收拾完,正听她们进来说了个尾巴,顿时一张问号脸。 什么意思,谁要出家? 萧宝信这时也忍不住惊讶了:“你记性可真好,是有这么个说法。” 然后忍不住感叹:“你可比有梅聪明多了,不好玩。” 采薇默,有梅那是真傻。 自小跟在娘子身边,连娘子说笑都听不出来,她这小脑袋瓜也是白长了……有梅嘛,可能主要都长力气上了,力气是真大,脑子是真不够用。 听到这里棠梨也听明白了,定是娘子在捉弄采薇: “你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胡嚼些什么惹娘子生气?” 采薇咯咯就笑开了:“还是棠梨了解我,娘子和我说,以后出家就带着你,怕你吃不惯,我就说尼姑是可以吃肉的。” 正这时有梅从外面挑帘子进来:“谁要出家——小郎又闹着要出家吗?” 这听三不听四的,也是没救了,一屋子包括萧宝信都忍不住笑喷了。 有梅一头雾水,知道自己肯定是出了丑,也不想细问,只道:“娘子,二娘子过来了。” 家族的排名都是几房一起算,萧家女子萧宝信是第一个,一说大娘子便都知道是她。二娘子便是萧敬爱了。 因在车上听到萧敬爱的心声,萧宝信心里对她说不出的膈应。 平日里萧敬爱时常和大房走动,来此间不要太频繁,早就到了不用通传直接穿屋过堂的程度。有梅的话音才落,就听到外面萧敬爱甜腻的小声音: “阿姐,今日我来得早了,没打扰到你吧?”边说边走了进来,果然满脸忧色,为了遮掩而涂脂抹粉而显得微微有些苍白。 不过却不难看,反而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 “昨天我担心了一晚上,可惜当时场面太混乱了,我想陪阿姐进去,他们都不让。我又怕自己在外头给你添乱,这才回府里等着。好在阿姐没事……” 她欲言又止,水汪汪的大眼睛写着:我有件事想说,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萧宝信是八岁那年随父萧云回到建康,在那之前萧云驻守在外,不同于尚了公主的萧雨一直留驻建康城。 萧宝信刚回来时,并没有办法融入已然自成格局的贵女圈。尤其她美的张扬,又略带地方的口音,总是能成为旁人嫌弃和吐槽的对象,萧宝信也不屑与那些闺秀为伍。往往谢夫人带她出去交际,她不是被怼,就是怼人,硬是半个闺蜜没交下,全是路人和……敌人。 那能有什么办法,她的性格就不是委屈求全型的,再加上她这长相美的太过,锋芒毕露,被针对了,难道还不许她针对回去吗? 所以,经过谢夫人的一番努力,成功地令自家闺女被孤立起来。 和萧敬爱却也是这时候熟稔起来的。 尽管萧敬爱也不是在贵女圈中如鱼得水的,总比萧宝信要受欢迎一些,也有三两知交。萧敬爱便上哪里都带上萧宝信,总算令得萧宝信也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 少女们总是爱黏乎在一块儿的,萧宝信在其中也难免有些肢体接触。 她一向知道萧敬爱心思重,爱算计,不过大多都是些少女敏、感,自有为是的虚荣和嫉妒,她不以为意。 却怎么也想不知昨日在车上,居然就得知了萧敬爱的另一面。 萧宝信有一点遗传到谢夫人,一样一样的,那就是护犊子。 她阿弟,她怎么骂怎么打,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一个娘胎爬出来的,萧敬爱可不是。她比旁人亲近一些没错,可是和萧宝树不是一个级别的。 今日一看萧敬爱起了个大早,就将人给堵到屋子里,萧宝信的脸顿时就没了好颜色。 假模假式的,既然担心打扰到她休息,难道就不能晚些再来? 赶着个大清早,莫不是又来打探杨劭的? “阿姐?”萧敬爱让萧宝信看得心里发毛。 自己是何时何地惹到她,怎么脸就阴的快要渗出水来一样?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啊!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哪里脏了吗?”她扬起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萧宝信摇头,“你既然昨晚没休息好,怎么还一大早就过来,好好休息才是。” 萧敬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眼色:“我也是担心阿姐。听闻一早上建康城风言风语就传开了,说皇上嫌弃袁家配不上阿姐……” 怎么皇上就掺合进来了? 明明上辈子根本就没皇室什么事,重生之后竟然变了,事情居然捅到了皇帝眼前,而且皇帝还站边萧家。 难不成萧宝信被退婚的命运也要被改写?改她向袁家退婚? 那,还会不会因此下嫁杨劭了? 萧宝信若因此不嫁给杨劭了,当然于她是好消息。可是她也还没搭上杨劭呢,这就有些尴尬了。她一个大家闺秀,出入都不方便,杨劭又是江夏王的属官,无论是男女有别还是身世地位,她还真不好找机会结交。 “小郎这一次虽然闯了祸,可是阿姐却也因祸得福,阿姐不是也不喜袁家小郎吗?” 萧宝信一听就炸了: “小郎这怎么能说是闯祸呢,他不过是为我出头,敬爱这话严重了。换做是我,有人出言侮辱我阿弟,我也要站出来为他讨回公道的。敬爱可能理解不了。” 第35章 搅混 萧敬爱听完脸色都变了,她这话什么意思,是讽刺她没有同胞兄妹吗? “阿姐!” 她的声音陡然由高转低,意识到此时不是与萧宝信耍脾气的时候,生生将这口恶气给咽了回去,脸色几经变幻: “……说的在理。若是我,我也定会出言维护。只是要打架的话,我估计也只有被打的份儿。” 话题蓦地一转:“小郎昨日可有受伤?我看那阵仗,竟是有上百人。” 萧宝信忽地一笑:“还好,小郎有贵人相助。你可知江夏王身边有位中典军叫杨劭的?昨日便是他出手相助,否则小郎又无功夫护身,只怕要吃大亏。” 果然,他们还是遇着了。 只不知是不是又如当初一般,一见倾心了呢? 萧敬爱不知是该高兴终于探听到关于杨劭的消息,还是气恼如前世一般两人终于还是先她一步结识。 哪怕她重生了,竭尽全力去阻止,还是阻止不了吗? 难不成他们还真是命运的相遇? “敬爱听过杨劭这个人吗?”萧宝信好奇地问:“看你眼色,好像是有所耳闻。” “阿姐说哪里话,他一个外男,又不是谁的兄弟姐妹,我上哪里知道他,又不是伯父那样的英雄人物。”萧敬爱淡淡一笑,心里却止不住冷哼。 以为自己是她吗? 身有婚约还和杨劭勾勾搭搭,眼来眼去,好悬没闹的身败名裂!若不是杨劭最后翻盘,叱咤朝堂,她萧宝信一辈子就是个笑话! 准确地听到了萧敬爱心声的萧宝信面色陡变,下意识地收回了两人搭在一处的手。 萧敬爱话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糊涂了? 什么她就和杨劭勾勾搭搭了,什么身败名裂……还有叱咤朝堂? “敬爱,”她突然再度握起萧敬爱的手,努力让自己平静,可是脸色终究不若平常,惹得萧敬爱疑窦丛生。 “你真的不认得杨劭?”她问,“我可是听他提起你呢。” 萧敬爱‘啊’了一声,脸色顿变。 莫不是那冤家也重生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提起她?难道他直到她死,才终于发觉最爱的是她? 重生?! 萧宝信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好似雷劈一般,整个人都懵了。 正这时,采薇忽然去而复返,匆匆走进进来,脸色十分难看。 “娘子。”她凑到萧宝信身边低声道:“奴婢有要事回禀。” 萧敬爱眨眨眼睛故作不知,想看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的越多,越好随机应变。“采薇,我与你家娘子什么情份,何须如此?既是要事,便快快道来,免得耽误了。” 采薇下意识地望向萧宝信,却见萧宝信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反而冲萧敬爱道: “敬爱,我这边有急事……你先回去吧,改天我再和你详谈。还有,杨劭的事。” 萧敬爱面上有几分挂不住,从来她在大房就没被落过脸,萧宝信回绝她无疑是在告诉众人,她萧敬爱在大房并没有她自以为的份量。 萧宝信究竟是发什么疯?! 她竟从来不记得少女时代自己曾经被这样针对过! 究竟是她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发生了什么事,以致萧宝信对她态度不若以往? “是敬爱逾矩了。”她起身告辞,脸上勉强挂着笑容,看上去竟格外的楚楚可人。 不过屋子里可没人怜她,直到她走出屋外都没等到萧宝信说句送客的话,当下心火就已经烧到了脑瓜顶。 萧宝信,欺人太甚! 萧敬爱回到二房自己的屋子,再也控制不住火气,一把将丫环递上来的茶水给打翻了,不料那水还有些温热,竟有半盏茶水洒在她的手上。 她扬起手就往丫环脸上甩了个巴掌: “没眼色的东西,这么热的水,你是想要烫死我吗?” 能在屋里伺候的最差也是二等丫环,平日里萧敬爱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在下人中风评极好的。今日莫名挨了一巴掌,以至于丫环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跪到地上认错。 就因为这一愣,让萧敬爱回过神来。 是了,这不是她的望春宫,她身边也不是那些阳奉阴违的宫女,而她亦不是处处受排挤的昭仪娘娘了。 她让萧宝信气的失了方寸,头疼欲裂。 “好了,下去吧。” 直到屋里的丫环婆子都出去,萧敬爱的贴身大丫环碧玉才低声劝道:“娘子自己的身子尚且强撑,何苦为大房劳心劳神,又换不回好来。” “娘子病了有些日子,不能再拖了,还是让奴婢去请夫人叫个女医进来给娘子瞧瞧,这样下去娘子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前世碧玉是她的陪嫁丫头,在何家那些年都是她陪着她一起撑过去。直到她和杨劭有了首尾,萧宝信被迫接她入府,除了将她的孩子抢过去养,就是把她身边的丫环全都隔在了府外,主仆二人才就此分开。 在她进府之后,碧玉在外一直帮她经营她从萧家带到何家,又从何家带到杨家的嫁妆铺子,一向忠心耿耿。 所以,有些事她并不打算瞒碧玉,她身边需要得力的心腹人。 “这个不急,你先给我盯好了大房,去看看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来报!”萧敬爱撑着额际,觉得双眼直冒火。 本来想好的,她这回重生要抢尽一切萧宝信的机缘,将其彻底踩在脚下。 可是今日听了萧宝信之言,她感觉自己整个计划完全被打乱了节奏。 如果杨劭也重生了,她该如何自处? 她的主动出击还有没有意义,她不得而知,毕竟前世他们俩的确腻乎过一阵子,可是后来杨劭陆续抬人进府,后来又登基为帝,充盈后宫,他的女人越来越多,也就显不出她来。直到后来者纷纷上位,竟比最早跟了他的自己位份都高,萧敬爱心态失衡了。 可是,在后宫她甚至没有争风吃醋的资格,她不过是个小小的昭仪,位列九嫔,连与人叫板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这样的杨劭重生,于她究竟是福,还是祸? 萧宝信浑然不知自己不过诈她的胡言,竟真的将萧敬爱这一池春水给彻底搅混了。 第36章 急转直下 事实证明碧玉的确颇有手段,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将大房的事儿给打探出来,呈到了萧敬爱面前。 “……袁家带着袁家小郎上门,登门致歉来了。” “什么?” 萧敬爱瞪大了一双水眸,难以置信。 本来打架这事儿闹到皇帝面前就已经够匪夷所思,现在袁家居然一反常态亲自上门求和—— 萧敬爱甚至怀疑起人生。 她究竟有没有重生,还是一切都只是她自己做的一枕黄梁梦? 可是,做梦难道不应当称心如意,大杀四方?怎地她做个梦都得憋憋屈屈,一辈子受制于萧宝信,让她骑脖子上作威作福? 这一切,分明都荒腔走板了! ### 要说受打击,谁也比不过萧宝信。 明明前一晚得偿所愿,连她娘都口口声声退婚,订亲收的采礼都大半夜的装车上,只等着一大早去袁家当场表明姿态,怎么突然袁家就软了? 亲自上门来退婚她都能理解,结果却出乎意料的是来求和—— 说好的世家大族,说好的风骨呢? 两家人脑袋都快打成狗脑袋了,这时候你画风突变,急转直下是几个意思? 她失望了哦! 萧宝信此时也顾不得萧敬爱重生带给她的冲击了,事有轻重缓解,萧敬爱那儿她不上赶着往前凑人家还自己个儿往上贴呢,以后不愁没时间弄明白。 退亲这事儿刻不容缓。 她自己个儿娘什么样儿还不知道吗? 本来就心心念念和世家大族攀亲,之所以这回义愤填膺地要退亲,那完全是护犊子,也怕强扭的瓜不甜,将来自己闺女嫁过去受欺负。 如今袁家亲自上门求和,只怕几句软和话一说,她娘就动摇了。 事情果然就照着萧宝信想的来了,等她马不停蹄赶到时,就听屋里她娘呵呵干笑: “……那可能是误会吧。” 果然! 萧宝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反正她这名声要坏也在昨天打群架时已经坏了,不在乎多这一桩了,连通报都没有,径自走进了房间。 六月的天,房间的门窗都开着,萧宝信跨过门槛便瞧见里面分宾主落座,谢夫人坐在首位,薄施脂粉,云鬓高悬,显然袁家此时不上门,她已经在去袁家退亲的路上了。 袁家的当家主母殷夫人与袁琛分别坐在下首位置。 谁也没想到萧宝信会不经通传,直接进了房间。萧宝信看见殷夫人不喜地皱了皱眉。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闯进来,还有没有规矩!”谢夫人斥道,骂完还不忘给自家闺女遮掩:“可是有急事?” “阿萧!许久未见。”坐在一旁的袁琛十五六岁,溜肩膀,一双狭长的凤目几乎与殷夫人如出一辙,眉眼精致,脸上敷着薄薄的一层粉,见萧宝信进来便连接起身,笑容亲近随和。 萧宝信刚练完拳,又一路急忙赶来主院,也没有时间重新刷洗打扮,素着一张脸,红扑扑粉嫩欲滴,这种青涩与她容貌的艳丽令阅女……和男无数的袁琛心弛神迷,几乎不错眼珠地盯住了她。 萧宝信皱眉,一张嫌恶美貌脸: “我和你很熟吗?请不要随意这样唤别人——” “宝信!”谢夫人臊了个大红脸,“你的礼仪规矩都让狗吃了?怎可这般无礼!” 萧宝信实在是不想给殷夫人母子留下好印象,趁此就坡下驴,一拍两散岂不是好? 误会不误会的真的不重要好么? “殷夫人万福。”说到底,萧宝信还是敬她是长辈,福身请安。继而连个眼神都吝啬甩给袁琛,直接冲谢夫人道: “娘昨晚不是说今早要去袁家退亲?我是想过来看看娘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到时人家以为咱们恶意克扣便不好了。”萧宝信无疑是在提醒谢夫人说话算话,把事儿都摊开在两家人面前,都别粉饰太平。 “哟,宝信这是气还没消呢。” 殷夫人四十来岁,体态丰满,满头珠翠,年轻是难得的美人,不过上了年纪之后便只能说雍容华贵。 丝毫没有见怪萧宝信的无礼,仿佛方才嫌弃地皱眉的不是她,笑的比她儿子更和蔼可亲。 “伯母知道宝信受了委屈,这不赶紧带着朝玉过来给你消气来了?”她叹了口气,“那口出恶言的,是三房的,与朝玉一向不睦,此次想是吃了猪油蒙了心,竟当众扯上你!” 越说越恨,咬牙道: “再没有胳膊肘往外拐成这样的,居然和旁人一道欺负自家人。皇上英明,罚了他十杖,若不是那是个不禁事的,抬回府高烧不退,昏迷不省人事,我都要请族长从重再罚他一次——太不是东西了。” “娘息怒,咱们这不是来给阿萧道歉来了吗?”袁琛劝道:“伯母和阿萧深明大义,咱们把话说开了,还有什么误会解不开的呢?” 殷夫人叹了口气,又转向谢夫人:“也是往日咱们处出来的情份,你知我为人,愿意信我,否则我真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再没脸见你了。” “夫人说哪里话,你严重了。”谢夫人真诚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能说自家铜墙铁臂,都一心为公呢?你看我们家那位——若不是他胡闹,何至于让人笑到今日,我连门都不愿出了。” 萧宝信气极反笑,这母子俩一唱一和糊弄二傻子—— 不,糊弄她娘呢? 赶情她们若不接受道歉,那就不是深明大义,往日那些情份就都让狗吃了呗? “伯母,我接受贵府的道歉,但是亲我是一定要退的——” “阿萧!”袁琛震惊:“你别在气头上说这种话,我对你的心意苍天可证。” “可别,不用天证。”萧宝信鸡皮疙瘩直往外冒,“你对很多人的很多心意,这都不关我事,请听我说完。” “咱们两家根本就不合适,我们萧府高攀不起,正所谓强扭的瓜不甜,结亲也不是结仇,就此两家主母都在,当事人也在,就今日将亲退了。”她道:“正好,采礼我娘也已经备好,一道送回贵府。” 第37章 退亲,我是认真的 萧宝信一席话振聋发聩,将一屋子的主、客、仆都给震住了,一时间针落可闻。 殷夫人的脸红了青,青了紫,俨然颜料板一般。 “阿萧,你生气怎么罚我都行,可婚事是两家长辈定下来的,三媒六聘,咱们就差迎亲一项,怎可儿戏?”袁琛一张白脸气的更白,萧宝信都怕他气太过把脸上的粉都抖下来。 那粉比她抹的还厚好么? “是啊,”殷夫人这时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谢夫人:“妹妹,事出有因,非我袁家心生悔意,全是小辈们不睦引起的事端,我袁家是诚心实意来跟萧家道歉。其中难处,我方才也与妹妹说了——” “是,我都懂。”谢夫人缓过神来。“宝信一时转不过来弯儿。” “年轻人,难免的。可咱大人不能也跟着犯糊涂不是,结两姓之好,难道是结仇吗?”殷夫人根本就不与萧宝信对话了,只找耳根子软的谢夫人。 “虽说亲事是齐尚书家的谢夫人牵的线,可我确实是从心眼里喜欢宝信,不然我也不能直接就作了主,与妹妹定下了这门亲。宝信大气明朗,与朝玉简直是天生一对,最般配不过了。说道这门亲事,我走哪里说出去都是自豪的。” “是啊,我家宝信那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谢夫人满心欢喜。 “……”殷夫人一噎,你要不要例行夸夸我儿子呢? “如今这谣言满天飞,人嘴两张皮,不怕没好事最怕没好人。说句不好听的,袁家传承百年的世家,底蕴深厚;萧家家主如日中天,国之重臣,咱们两家结亲,那得有多少人看着眼热?若谁说什么话都当真,咱们这日子也不用过了。” “妹妹放心,我自己个儿相中的儿媳妇,嫁过去我若有半个不字,为难了宝信,算我没有德行。” “是呢。”谢夫人实诚,是真听劝。“夫人若这么说,我便放下心来了。” 萧宝信一听就炸了,“娘,你能有点儿立场吗?昨日咱们是怎么说的?” 谢夫人像是被人揭了短,脸一红,怒道:“那不是误会吗?” “是啊,误会解除也就罢了。”殷夫人笑眯眯地道:“伯母都亲自登门给你道歉来了,你还不满意?” 不满,当然不满。 可这话不能这样说,毕竟是长辈,身份天然压她一头。 萧宝信知道指望不上她娘了,墙头草随风倒,让人家两句好话又给说动摇了。只好硬着头皮自己退亲: “即便是误会,宝信这亲也不得不退。” 殷夫人再大度,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阿萧,你别闹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我为你写了那么多诗,诗中代表我的真情意——” 袁琛说的急,一时呛了口水,急切地咳了起来。 手抚胸口,那姿态绝了,和传说中西子捧心如出一辙。 “我和你真不熟,能别这么叫了吗?”萧宝信一阵膈应,知道的是他袁琛自来熟往上贴乎,不知道的还当他们关系亲密到什么份上,就已经唤上夫妻间的称呼了呢。 “足下的确没少写诗,我不敢擅专。” 殷夫人心疼儿子,上前为袁琛抚背,袁琛咳了半晌总算是停了下来,脸色更为苍白,看上去竟还真有几分弱质纤纤的味道。 “原来宝信是吃醋了。”袁琛不知是咳的,还是笑的,狭长的凤目湿润润的。 看得萧宝信一阵恶寒,怎么这么的脂粉气? 现在建康流行的都是什么啊,把好好的男人都弄成了这副不男不女的鬼样子? “我不是——” “那我以后便不给旁人写了,只给宝信写可好?” “别啊——” 谢夫人和殷夫人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小孩子耍花枪。” “不,退亲,我是认真的。”萧宝信为自己发声,没理会袁琛那灼灼的目光,和他这种自恋的人根本夹缠不清。 “行了,没完了?!殷夫人和袁小郎都上门亲自解释了,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别给你三分颜色,就开起染房!” 谢夫人怒了,能让以往高傲的殷夫人亲自上门解释,处处伏低做小,足可见袁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还想让人家怎样,三跪九叩到萧府门前认罪? “来人,将娘子给我送回她院子!” “娘!”萧宝信不想对那些手无寸铁,听命行事的丫环婆子动拳脚,不然一屋子也不够她踢的。以至于她一边听着拉扯着她的那些人心里激、情澎湃的八卦,一边高声道: “你忘了昨日说好的,要去袁家退亲吗?” “都说了是误会,还退什么亲?”谢夫人直摆手,让人赶紧把萧宝信拉下去。她当退亲是什么好事?实在没辙了破釜沉舟之计。 这个社会天生对女子不公平,你若退了亲别管是谁对谁错再想结门好亲,那可要难比登天了。 更不要说和袁家这样的世家退亲,以后但凡沾亲带故的世家都不会考虑——可建康城的世家一向讲究门当户对,基本上都内部消化了,哪家和哪家都能沾点儿亲带点儿故,和袁家掰了,就相当于放弃了世家这一块,她的婚事受限,就只能下嫁。 高嫁低娶,谁要自家闺女下嫁啊。都娇生惯养这些年了,嫁了人反而去吃苦? 但凡有点儿辙,她都不能干。 “娘,说什么我也不会嫁给这个浪荡子!我希望你尊重我!”萧宝信明知道这话起不到作用,可为了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在被拖出屋子之前还是说了出来—— “那是个花花公子!” 她也不管有没有证据了,被人说是泼脏水又能怎样?左右都已经得罪人得罪到这地步了,不差这一句。 但愿殷夫人恼羞成怒,能崛起一把将这亲给退了。 谁知她还是低估了殷夫人的涵养功夫,让她这一顿作,人家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完全程,连眉头都没再皱一下。 “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儿,”谢夫人有些羞赧,“一听我昨天气头上说要退亲,就当了真。” “哪里,都是朝玉的错。”袁琛看上去比她更羞赧:“想是朝玉交友广阔,诗作又写的较多,谁来求我都应,阿萧在闺中不知,只信了传闻,所以才对朝玉误解甚深。朝玉向伯母保证,以后再不会给旁人作诗,朝玉的诗只为阿萧而做。” 038 极端 早在萧宝信闯进屋子之前,殷谢两位夫人相谈甚欢,若不是始兴郡公在外打仗,不便成亲,两家的夫人未免夜长梦多都想拍板将婚期给提前了。 让萧宝信这一搅和,双方脸面上都不好看,尽管殷夫人努力控制着情绪,可任谁这样当着面诋毁——至少她认为是诋毁她家儿子,她脸上都不会好看。 谢夫人倒是礼貌周到的将人送出了府门之外,转过头汗都要下来了。 就萧宝信这一出,若是和袁家的亲结不成,只怕当街打架没坏了名声,这一回名声也得坏了。 萧宝信的武力值,若不是她心甘情愿的走出来,就那几个丫头婆子想动她分毫那都是做梦。 谢夫人心里也明镜似的,前脚把袁家人送走,后脚就找上萧宝信,一副娘俩聊知心话儿的架式,把一屋子的丫环婆子全给赶了出去。 萧宝信没等谢夫人开口便道: “娘,你不用说,这亲事我是退定了。” 谢夫人碰了个个儿大头硬的钉子,噎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退什么退啊,你也别嘴硬,这建康城满打满算,比袁家强的也真没多少。咱娘俩说句心里话,那些世家大族哪个不抬着鼻孔看人?有几个愿意和咱们寒门庶族结亲的?” “我听说啊,”明知道屋里没人偷听,谢夫人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声音: “也就这几年世家被压制的不行,搁前些年世家和寒门庶族结亲,那世家是要被弹劾的。就是骑骑常侍郗家那位王夫人,听说他有个嫡兄当年就因为娶了个太守的女儿,被弹劾了,官儿都给撸了。就因为门不当户不对,那太守出身寒门!” “现在都讲究个出身血统,越往上越是这样,你没看几个世家大族人家都相互联姻,不往低了嫁娶吗?你当咱们攀上这门亲真是容易的吗?” 谢夫人叹,满脸的向往:“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后代子孙想想,生下来那身份地位就不一样,世家大族的教育也不一样啊。” 萧宝信白眼都快翻到天际了。 “是啊,现在建康城街面上扔一块大石头,砸到十个,有八个半都是无所事事,终日饮酒作乐的世家纨绔。” “你看问题不能这么极端啊,”谢夫人急了:“那不是还有好的吗?谢显,你看人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人还懂礼貌,周身的气度不凡,举止有度——多好一人啊。” “世上有几个谢显?”萧宝信问。 再者,表面看上去谢显的确丰神俊朗,可是外界对他的风评却是见仁见智,尤其在世家里以她这么点儿社交圈都知道,想必实际上世家对他的排斥更大。 一个人究竟怎么样,还真没法从自己眼里,还有别人嘴里知道。 谢夫人这个不和她争,只道:“袁琛我看也不错,你今日这么失礼,人家也没说什么。你走了之后,还一直跟我道歉,说以后再不让你误会,也不随便给人写诗了,一定一心一意对你。” “所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还想人家怎么样?” 要她说,找个台阶下了就得了。 “难不成你还真铁了心的要退亲?这样的人品,这样的家世,又能这样的迁就咱们,你还想再找就难了。” 萧宝信摇头,一双美眸熠熠生辉。 “说的是,他们这样的家世,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顾的。娘就不想想为何那袁家前倨后恭?”她勾唇一笑,即便是嘲讽的,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感。 谢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就忍不住感慨袁琛那小子捡着大便宜了,不是她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她闺女长的就是美,全方位无死角的美,什么表情什么角度看都是美。 被谢夫人紧紧抓着手谈心事的萧宝信表示极度无语。 就她娘这个心理动作,那就是没拿她说的和要说的当回事。来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安抚她,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影响不了最后的决定了。 不过,萧宝信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该说的她还是要说。 “娘,袁家若还是当年的袁家,还是不可一世的世家,他们根本就不会答应这门亲事。更不要说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还主动上门道歉。” “无非是他们家现在不行了,在皇上那里没有脸面,在世家堆里又拿不出手装点门面相应的官阶。他们分明是看上我爹战功赫赫,在皇上面前很得脸面,这才上赶着的。” 不是她说,就她当着殷夫人说的那些话,一般人家都受不了,她居然也能忍下来,可想而知袁家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了。但凡有点儿世家的风骨,当场把她给骂回去,把亲退了,她还敬佩她三分。 谢夫人听了频频点头,她闺女美相公能耐这都是事实。 “就是这样才好啊,闺女。”谢夫人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他们越有顾忌,越求着咱们那才好,以后你嫁过去了,他们也不敢欺负你!” “傻!总好过人家不拿你当回事,娶进门去成天挨欺负的强啊。这还没过门呢,未来婆母亲自上门给你道歉,未来夫婿也伏低做小,闺女,这亲就结对了!” 谢夫人语重心长:“你可长点儿心吧!” 这是一种怎么样清奇的脑回路? 赶情出了这么档子事,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反倒是更坚定了她娘和袁家结亲的想法。 “这样的人家,追名逐利,蝇营狗苟,咱们家好的时候或许他还会有所顾忌,万一哪天不好了,第一个落井下石的——”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童言无忌!”谢夫人嫌晦气,接连吐了好几口,直到口干舌燥了才停下。“你就是再不愿结这门亲事,也拜托你口下留德,千万别胡言乱语——咱们家好着呢,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谢夫人埋怨地瞪着萧宝信:“你就是存心让我不痛快。” 萧宝信:“娘,你这亲结的让我一辈子不痛快,我也不过是让你一时不痛快而已,算起来还是我亏了。” “哪儿让你不痛快了?是人不好,还是家不好,算了,你就认准人家家也不好,人也不好了。我都不知道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一个大家的闺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都是这么过来的,偏你起妖蛾子,对人家挑三拣四!” “不是挑三拣四,我再挑再拣也挑不出他家和他哪里好,不过占着祖上传下来的虚名。” 萧宝信都懒得提袁琛那些红粉和蓝粉知己,听了也未必信,信了也未必放在心上,哪怕放在心上了也以为天下男人都一个样,只不过身为女人就是命不好罢了。 这种深入骨髓的认知,一辈子当成真理一般,试问又如何能动摇得了? 她知道,她娘是为了她好,自以为算计到了方方面面,可是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她娘的人生态度并不代表了她。 “那你到底是要怎么样?”谢夫人烦躁了。 第39章 什么命 “退亲。”萧宝信简单明了地回答。 “那是你爹答应的亲事!” 谢夫人被逼急了,她就不明白了,谁都拍巴掌叫好,挑不出错出的亲事,怎么到自家闺女这里就跟火坑一样,针插不进,油泼不进,咬死了就是不想结这门亲事。 “我做不了主……你告诉娘,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事实上,昨晚她气急败坏地喊出要去袁家退亲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处理的可能过于急切。不过是因为护犊子,不允许自己闺女受到未来婆家的欺负,所以宁折不弯,哪怕萧云回来了不同意,她也打算先斩后揍了。 可是,现在情况又是不同。 ‘谁呢?’ ‘没听闺女说哪家儿郎好啊?’ ‘没看她和哪家女郎走的近啊——我闺女是不是太孤僻了,都没朋友——’ ‘没朋友,那就不是看上谁家兄弟了。总不会大街上看到哪里——不对,我闺女又不是花痴,她自己就长那么美,不至于被哪个给迷花了眼。’ ‘再者,我也没看哪家儿郎长的有我闺女好看。’ ‘我家贤侄长的倒是真俊——又有才华——又见过面——’ 谢夫人明显激动了。 ‘总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萧宝信默默听着谢夫人的心声,一浪高过一浪,最后好悬耳朵没被震聋了。明显最后那一声不是兴奋的,是恐惧。 她居然不知道自己在她娘心里是这么样的评价。 “娘,你多虑了。”萧宝信慢慢抽回紧握在亲娘手里纤长的柔荑,生怕被她娘震的连话也反应不出来。到时候指不定就会认为她是被说中了心事,是做贼心虚。 摆出一张正气凛然脸: “我是没看上袁家,没看上袁琛这人,但我不是轻浮之人,并没有心上人。并且,女儿不追求家世,不追求相貌,但总要有个好的品性,为人光明磊落。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 “闺女啊,” 你还不如有个心上人呢。 谢夫人的话在舌尖上转了几转到底没吐出来。“你这好品性好寻,为人光明磊落也非难事。可是让一个男人一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人,当然也有这样的,可是哪有人成亲前四下打探,谁以后不纳妾,不养外室的?” “就是说了,这话可性度又有几分?” “你看咱们家那位大郎,虽然人家是蔡家的庶女,可也是世家大族出来的,算是咱们高攀了。成亲前几年也是恭着敬着,捧着爱着的,过了几年又怎样,不也养起了外室,为了个外室要打要杀的?” “不是说你阿兄就是多么道貌岸然,而是大多男人皆是如此。你爹,你叔父,还有我爹,你舅父,在建康城咱们也住了七八年了,见识了不少世家大族,也见过了不少和咱们差不多,甚至不比咱们的寒门庶族,有几家是你说的那样?” “闺女,娘年少时也这么想过,和你爹成亲后也试图这样过过,可是结果呢?” 谢夫人笑,她不过三十四岁,可是眼角已经叠起几条细细的皱纹。 “男人呢,就是那么回事,日子还是得咱自己过,别太拿他们当回事,咱就可以过的很好。” “娘,”萧宝信抿唇,眉眼坚定倔强。“你是想过,可我是要这样做!” 谢夫人抬眼看向萧宝信,两人就这样在空中对视良久,最后还是谢夫人败下阵来,啐了一口: “一个个都是冤家,只知道难为我。这亲事是你爹定下来的,而且刚才……我都答应了,也不能再追上门去退亲。这样出尔反尔,咱这亲结不成不要紧,也不能就此结了仇啊。要不等你爹回来再说吧,他是一家之主,最后总要听听他的意见。” 萧宝信知道这已经是谢夫人让步了,这就足够了,至少成功了一半。 嗯,或者是三分之一? “娘不好开口,还是由我和爹说——” “算了,你就别掺和了。”谢夫人最后和她确认,“闺女,你是铁了心一定要退亲?” 萧宝信坚定地点头。 其实有一万种手段可以退亲,说不行,可以打,她就不信见他一次揍一次这亲退不了。可是,一来她这名声就此坏了,杀敌八百自损八千的招;二来不结亲也不相当于她想结仇,没必要把人往死里得罪,那可不是他们两个的事,是两个家族的仇了。 所以,也只能徐徐图之。反正有了她娘的保证,至少她的时间是宽裕了,就不信抓不到袁琛的小辫子。 既然他不听劝,死缠烂打的往上贴,就别怪她选择非常规手段了。 谢夫人无语问苍天。 继子夫妻失和把蔡家得罪了,弄的满城风雨,连累整个萧府被人群嘲;自己亲儿子日常作天作地,就没个省心的时候,还把全城的世家给得罪了个七七八八;总以为自己个儿闺女最是省心省事,结果好端端的亲事看不上,死磕上了袁家,一个弄不好结亲变结仇…… 她这是什么命啊? “行了!我知道了。”她一挥手,认命了:“以后的事不用你管,这亲我肯定给你退了!” 看着萧宝信忽然笑成一朵花的脸,谢夫人莫名刺目: “娘也不知道这是对是错,可别为了你好,却把你给坑了。闺女,这亲好退,可万一袁家恼羞成怒,上嘴唇一搭下嘴唇,把脏水全往你身上泼,搞不好你以后连亲都不好说。” “谢谢娘。”萧宝信一高兴就扑谢夫人怀里。 她娘这里说通了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哪怕她娘插手,里面也少不得她做些动作。她娘天生傻白甜,只怕没袁家主母那城府,被人阴了都不自知。 萧家大房人口简单,虽然以前萧云也曾有过两个妾室,不过一个难产死了,另一个在回建康的路上得了风寒也没了。除了萧宝山是前面那位夫人带的,就她和萧宝树两个嫡子嫡女。 这些年说是太平盛世,其实局部的小地方也时常有仗打。萧云作为玉衡帝的心腹战将,加之又有个常胜将军的外号,所以玉衡帝大仗小仗都爱用他。 萧云本身也非爱好女色的,他更专注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是以君臣相得,倒是合作无间。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萧云既无心也无闲来纳妾玩乐,萧府的后宅在建康那是少有的干净。 萧宝信在这样的环境下自然就没经历过内宅的争斗,那些阴私也不过是听外界的谣传。 听着都觉得刀光剑影,甚是骇人,这还是传出来的,没传出来那些又岂是她们这等没见过世面的能够招架的? 可是好歹她还有个金手指防身不是? 她娘完全就形成不了战斗力,妥妥的一只肥美小羔羊扔狼窝的节奏。 第40章 记仇 萧宝信没多大把握能说服她爹,不过这在她看来都不是多大的事儿,不能说服就另外想辙,知难而退那不是她。 再者…… 她还记得从萧敬爱那里听来的心声,她最终是会退亲成功的。 不过,似乎是她声名受损后,袁家才退的亲。 虽然退亲是第一要事,可也不代表她为了退亲就要把自己的名节给牺牲掉。 所以,前世她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嫁了……杨劭? 萧宝信不由得想到了初次见面时的杨劭,义气的确是义气,可后来一路尾随到了萧府,行动总有些猥琐。 一想起萧敬爱,萧宝信就坐不住了。 萧敬爱给出的信息太过骇人,以至于她当时反应不及,又加之袁家上门,她并非深入了解—— 如今,她倒要去会一会这位重生人士,并且打定主意要抢她男人的堂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毫不怀疑萧敬爱是真的重生,而不是疯子的狂想。 她都能听到别人的心声这么玄幻了,重又活了一回也不是那么骇人听闻的事了。况且古人早有黄梁一梦,萧敬爱得此机缘便不足为奇了。 萧宝信打定主意要会一会萧敬爱,送走谢夫人后,便带着棠梨和采薇去了二房。 未得通传,便见萧敬爱身边最得力的碧玉和另一个叫珍珠的大丫环被罚跪在院中,其余的下人屏息宁人也只敢偷偷打量。 正是太阳正盛的时候,又是六月的天,碧玉二人脸上一片潮红,已经见了汗珠,连喘气都不稳了。 “这是怎么了?”棠梨上前问道。 “是我们疏忽,二娘子身上发着高热,没有及时去禀告夫人,让二娘子受了罪,是奴婢们的失职。”碧玉知道棠梨在萧宝信身边的地位,俨然就是直接回给萧宝信的。 “敬爱现在如何了?”萧宝信关切地问道。 “回大娘子,夫人请医生来给开了汤药,如今服下后便睡了。” 萧宝信点头,“那等敬爱好些,我再过来看她。你们仔细着服侍,缺什么少什么直接去找二夫人。”转身便走了。 二房主母是二夫人,即便她与萧敬爱没因着那点儿花花肠子生分,她也做不出越过二夫人,直接插手人家房头的事。那不是姐妹情深,根本就是存心搅事,盼着外人看二房的笑话。 萧宝信问心无愧,浑然不知碧玉心里已经拿小本本记上仇了。 萧敬爱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碧玉第一时间就把萧宝信的话给递过去了。 “大娘子太冷心冷肺了,我只当她是关心娘子,知道娘子在二房的处境,原来竟是让咱们找夫人——找夫人还用得着她说吗?枉娘子与她交好一场。” 碧玉气的小脸通红: “想当初大娘子进京,被整个建康城的贵女嘲笑,还不是娘子心善,不计较她那土味儿的口音,带着她四下走动。现在她站稳脚跟了,就全然不顾当年的情份,我都替娘子不值。若不是娘子,建康城谁会理她?” “行了,”萧敬爱垂眸,冷冷一笑:“自己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就罢了,难道还要惹得人尽皆知吗?” 关起门来,就主仆二人,否则碧玉也不会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往外掏。 “这次是我连累你了,膝盖还疼吗?”萧敬爱轻声问,病中的苍白令她更显柔弱,一双大眼睛水汪汪雾蒙蒙的便是碧玉看了也不禁心疼。 “娘子都这样了,还关心我。”碧玉忍不住泪目,“奴婢不疼,只要娘子好,奴婢就好了。” 萧敬爱看着碧玉微微一叹。 前世四个陪嫁丫头,珍珠在何家就主动爬床做了通房,翡翠和玛瑙则先后起了外心,唯有碧玉待她始终如一,这一世她谁都不信,只信碧玉。 “碧玉,我也只有你了。你也顾好自己的身子,腿脚不舒服就遣下面的人去做,不必事事亲为。夫人派下人来就是服侍打扫的,你只管差遣。” 碧玉迟疑:“奴婢是想,奴婢照顾娘子精心些。” 娘子身边的丫环婆子都是自小跟在身边服侍的,在她看来大多都挺尽心。不过,既然娘子将其他人排在外面说,便有这样说的道理,也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或者内里。 碧玉只在心里犯嘀咕,不过娘子得到娘子信任,她还是极开心的。 “如果下面的人服侍不精心,只管退给夫人便是,夫人面冷心热,又怎会姑息那些懈怠的下人?” 前世因她与娘家关系不好,没少受宫里人的编排,连杨劭也不止一次劝过她,想来他也是注重名声。 所以,这一世她务必要与继母打好关系,至少不能再被她拖后腿。 她就不信了,怎么她也是比旁人多活过一辈子的人,这点儿家事再摆不平,也枉她在后宫混过一回。 只是说起杨劭,她不禁想起萧宝信的话。 杨劭到底是不是和她一样重生了? 她现在急切地想要再见一面萧宝信,至少听她将知道的完整叙述一遍,好让她心里有个底。 “碧玉,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大房,就说我醒了,知道大娘子过来瞧我,不知她有何事。”萧敬爱沉吟半晌道: “只说我醒了想见大娘子,让她方便的时候过来与我说会儿话,我一个人待着怪冷清的。” 碧玉闻言虽然满心不情愿,可是她一向忠心不二,萧敬爱让她往东她绝不往西,让她抓鸭她绝不杀鸡,就是这么忠心耿耿又没自己主意的一个丫头,立马就跑大房去跟萧宝信套近乎。 萧宝信早就等着,时间拖越长,她心里的疑虑便越大,碧玉这一来正中她的下怀,命棠梨捧着一盒大补的鱁鮧(音逐夷,现代的花胶)就去了二房。 二人一见面,倒是萧敬爱先上前一把拉住萧宝信的手,仿佛两人全无芥蒂,泪汪汪的一副见到亲人的感觉。 “阿姐,终于把你等来了,我昏倒前还只当自己就这么死了,再见不到你了。” 萧宝信让她说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歹重生过一回,年纪加起来也不老小了,是谁给了她勇气这么矫揉做作的和她撒娇?别人不知道,她自己不嫌膈应吗? 第41章 厚颜无耻 “这是我舅父命人从郢州送来的,名唤鱁鮧(音逐夷,现代的花胶),是取石首鱼、魦鱼、鰡鱼的肠肚胞,齐净洗空,著白盐放入容器里密封,夏天放它个二十日,取出来沾姜醋而食,也被人唤作鱼膏。拿来与你补补身子。” 萧宝信笑: “你可是得好好补补,看这身子都快成竹竿了。也就我们敬爱清丽秀美的小脸蛋显着,不然都快让人分不清前后了。” 萧敬爱闻言好悬一口老血喷出来,眼前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快撕开你的假面具!这绝对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萧宝信! 哪怕这东西再名贵难得,她收得也憋屈窝火。 前世的萧宝信虽然也是嚣张跋扈,但那都是对外人,对她向来是护犊子的很。 成亲后倒是温和了许多,随着杨劭的身份水涨船高,她也越发内敛,把自己打磨的圆滑了。直到她进了杨府,两人彻底撕破了脸,至少明面上从来没有拌过嘴。 萧敬爱理所当然的觉得这都是因为她的委屈求全…… 但问题是,她现在依然委屈求全,可萧宝信却锋芒毕露,对她不止态度,连语言上都很有攻击性。 她,甚至嘲讽她的身材—— 是嘲讽吧!? 她胸平,那是因为她瘦! “你瘦,所以你……比较平,可你看我也不胖呀。”萧宝信拉起萧敬爱的手自信满满的往胸上一搭,“我娘说,女郎不能太瘦了,不然以后不好生养。敬爱,婶娘不是个苛刻的,你有需要的可一定要和婶娘说,不然别人看了以后婶娘苛待你,就不好了。” 就是神仙每每听到对方心里对自己的诋毁,面上却做出亲热无间状,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萧宝信这样自小怼人怼成习惯的性子,让她吃个哑巴亏,那是万万不能的。 从萧敬爱处得来零星的信息,可不止是重生了要抢她的姻缘,貌似前世也抢了,而且成功了? 不过是为了个男人,连姐妹之情都不顾,抢一辈子不够,两辈子都要抢,对此……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要是忍得下去,那她直接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立地成佛了! 让她有好话,那是不能够的,而且不说些刺激萧敬爱的话,又怎么快准狠的得到些有效信息呢。 不出预料之外,萧敬爱心里已经跟热油炸开了锅一般,愤怒值直线飙升。有些极难听的粗话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萧宝信连听都没听过。 “……”妹子,前世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敬爱娇嗔:“阿姐再在这儿胡言乱语,我可要告到伯母那里去了。看伯母不撕烂阿姐的嘴,明明是大家闺秀,偏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这样的话来寒碜我。” 萧宝信才不理她这套,她娘护犊子更甚。 “你去,少不得还要我娘再唠叨你一遍。” 萧敬爱不由深吸一口气,所以,她重生回来抢萧宝信的机缘是一点儿没做错吧! 这样嘴贱,人又粗鄙的,又怎么配当一国之母? 一国……之母? 萧宝信闻听萧敬爱的心声,眼珠子几乎没掉下来,内心翻江倒海似的一顿狂卷—— 萧敬爱分明说她下嫁了杨劭! 而她是一国之母的话,岂不表示杨劭是……一国之君?那个只是江夏王麾下的中典军? 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现在还是太平盛世,在这中间到底起了什么变故,以致竟然改朝换代?! 她不过是想过来在萧敬爱这里探探虚实,谁知居然得到了这么个爆炸性的信息。一时间,好似血都涌到了脑瓜顶,根本无法思考。 “阿姐?”萧敬爱时刻注意着萧宝信的眼色,这时见她脸色都变了,不禁诧异:“你怎么脸色突然变这么难看?是哪里不舒服吗?” 棠梨不知内里,连忙上前:“娘子?” “无事。”萧宝信勉强收回心神,“可能今早吃的凉了,肚子忽然疼的厉害。” “奴婢去请医生过来给娘子瞧瞧?”棠梨迟疑,她怎么记得早上吃的都是热食来的? “是啊,吃坏肚子可不是小事,阿姐慎重起见,还是请个医生过来吧。”萧敬爱嘴上诚心诚意地规劝,可是心里不免着急,只怕萧宝信这肚子不争气,她心急火燎给请来了一句话没说到点子上,人就撤了。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什么时候不坏肚子,偏偏这时候坏!’ 萧宝信看了一眼萧敬爱,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抢男人抢机缘抢属于她的一切,抢的心安理得,居然还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都是别人欠她的。 她是不知道前世她们之间的纠葛,可是任谁看,首先那男人是她夫君,萧敬爱即便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都是抢了别人的男人,她怎么就能把自己看成是受害者,讨所谓的公道? 要脸吗? “敬爱多虑了,你呀还是顾好自己吧。”她笑的人畜无害,“就我每天练拳强身,不说壮的跟牛一样,怎么也强过你,好像一股风就能给你吹跑了。无事了,都别瞎紧张。” “那便好了。”萧敬爱自动屏蔽不中听的那些话,笑吟吟地拉萧宝信坐在榻上,丫环上了两盏热茶,两碟子蜜饯果脯。 “我心里一直记挂着小郎的事儿,可当时阿姐有急事,我也就没来得及问。” 萧宝信心道,终于来了。 果然,就见萧敬爱眨着水眸,满是关切地道:“小郎有没有伤到?要是伤到了,伯母得有多伤心啊?听阿姐说,当时是有位叫杨……杨劭的中典军救了小郎,咱们萧府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那是自然。”萧宝信笑吟吟地握住萧敬爱的小手,也不顾萧敬爱满目诧异:“第二天我娘就派管家去送了谢礼。小郎因脸上有伤,不便出府,便与杨典军约好日后一起吃酒答谢。” “敬爱有心了,杨典军于我萧家有恩,我娘不会这点事也不会做的。” “是啦,我是关心则乱。”萧敬爱笑的眉眼弯弯,想抽回手端起茶盏喝口茶,可是被萧宝信拉着就是不撒手。 “阿姐怕我跑了不成,一个劲儿地握着我的手?” 第42章 倒打一耙 萧宝信笑眯眯,长睫毛忽扇忽扇的,看着又俏皮又伶俐。 “我呀顶喜欢敬爱这双手,虽然老人总觉得瘦的只剩骨头,没有肉的手是福薄相,可是十指纤纤跟个水葱似的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接着也不管萧敬爱一张脸僵在当场,举起自己另一只没有握在一处的手递到她眼前。 手指修长圆润,粉白粉白的,摸上去竟也软软乎乎的十分趁手。 “不像我,指上有肉,倒是有福的相,一辈子衣食无忧。可到底不若敬爱的清雅秀致,心里总有些遗憾。” 萧敬爱:去死! 及,以上省略一千六百五十七个脏字。 “阿姐,你就别逗我了。”萧敬爱忍气吞声,“咱们说正事呢,怎么就又玩笑起来了。其实是,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萧宝信:“如果你都这样觉得了,那就是不该说的,我建议你还是不要说了。” “……”萧敬爱已经无语了。 在死水一般的望春宫里养出的平心静气的功夫,就这么几句话被萧宝信给破了。 ‘待有一日,我终为一国之母,一定要割了这贱婢的舌头!以消我心头之恨!’ 萧宝信定定地看着萧敬爱水灵灵的杏目,直接就把萧敬爱给看毛了。 “阿姐,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她怎么觉得萧宝信疯了,眼睛里满满的杀气? 萧宝信忽而一笑,顿时眼中阴霾尽散,如初升之朝阳灿烂耀眼。不过却也放开了萧敬爱的手,真不能再握下去了,她怕自己一时失控把萧敬爱手掌给卸下来。 是心里有秘密不方便讲出来,所以心声表达的特别频繁吗? 说两句话她就毫不吝啬的给出反应,把自己的底牌都给卖了个干净。 “我和你开玩笑呢,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敬爱:“其实这话我不得不问,憋在我心里总当作一回事儿似的。” “记得阿姐跟我说,那位杨典军曾经提起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并不曾见过那位杨典军,可又怕这样的话传出去,有损闺誉……” 萧宝信闻言秀眉轻蹙:“我说过这话?” 萧敬爱一怔:“是啊,阿姐不记得?就是我昏倒那日,去阿姐那里话说到一半袁家到府里来赔罪,我恐怕扰了阿姐,就没细问。” 明明是自己将人撵了出去,到她嘴里就变成了她善解人意,怕扰了她,多活那一辈子的确没白活,比之前的她可更虚伪了。 “可能是你记错了。”萧宝信不以为意地道:“你一个女郎上哪里认得个江夏王府的外男?即便他再不懂事在我面前提起,这么大的事我也得让娘派人去查查他的根底,绝不会忘了。” “敬爱,”她像是忽然想起来,眼神突地像把刀子锐利起来:“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到底认不认得那位杨典军,为何对他这般关注?” 萧敬爱瞠目结舌,萧宝信这是什么操作? 明明是她提起的,怎么现在居然倒打一耙,想往她身上倒脏水? 还把长房夫人拎出来,是想坐实她的罪名? 她不会忘记自己身上现在还是有婚约的。她是想嫁给杨劭,抢个正房夫人做,可她却不想走上辈子萧宝信的老路,被人退了亲坏了名声再行下嫁。 前世萧宝信再尊荣风光,那也是她一辈子都洗不去的污点。 “阿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事关敬爱的名声——”她还要申辩,正这时丫环在外报说: 三娘子来了。 萧敬爱咬牙,将后面的话悉数咽回了肚子。 二房人口要比大房复杂些,萧雨一妻两妾,一共生了一子三女。 来的这位三娘子萧妙容便是嫡夫人肖氏唯一亲生的闺女,今年十二岁,人虽不大,个子却很高,比萧敬爱还高了一点儿。 她生得秀美端庄,眉似远山,眼若秋水,只是衣着打扮毫不出挑,翠绿色的宽衣长衫,只在头上插了只凤头钗,周身连个首饰也没有戴,看着略显沉闷刻板。 “是不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萧妙容进屋子前隐约听到什么‘名声’,进来再一看这尴尬的气氛,顿时就想扭身回自己个儿的院子。 本来她也不见得与萧敬爱这位嫡长姐有什么情份,过来也不过面上的事,可不想卷入什么麻烦事。 萧敬爱一看萧妙容即刻想闪身走人的架式,连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亲亲热热地给让进来:“三娘说哪里话,咱们姐妹之间没有那么多计较,你什么时候来都是时候。” “快尝尝,你不是最喜欢吃瓜子?” 萧妙容生性冷淡,萧敬爱心思重爱计较,两人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却也不见有多亲近。 萧敬爱对于被人打断,其实心里是极为恼怒的。可是萧妙容却又不同。 前世萧妙容嫁到了刑部尚书郗家,夫君郗三郎先后任黄门侍郎、后转临海太守,都督徐兖青幽及扬州之晋陵诸军事,杨劭登基为帝之后,更是成为新帝的心腹重臣,一路高升,拜都督浙江东五郡诸军事。 在她死之前已经隐约听到风声,杨劭似有意将郗三郎召回建康,拜为司空。 萧妙容因为肖夫人与萧敬爱形同决裂,自然是站二夫人的边,以致于萧敬爱在宫中孤立无援。重生之后,萧妙容是她定要交好收笼之人。 萧敬爱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惊诧的不只是萧宝信,萧妙容也惊着了。 “……哦。” 吃了七八粒的瓜子,萧妙容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我前些天去了外祖家,昨晚上回来才知道二姐病了。” 这算是解释了才过来探病的理由。 “她老人家身子可还好?我许久未见她老夫人,改日还要去向老夫人请安问好。”萧敬爱迅速调整好心态,笑意盈盈。 “好啊。”萧妙容干笑,嘴上吃瓜子的速度嗖嗖见涨,她这二姐是吃了什么坏了脑子吗? 她外家不过是庶族出身,当时之所以嫁闺女进萧府给人做继室,一是萧家算是新贵,甚得荣宠,再就是肖家门楣不显,老一辈任过临川内史,现如今舅父任尚书郎,不过正六品的职位,虽公务繁重,可在建康城世家林立实在是数不上数。 萧敬爱以前明明瞧不上她外家,上赶着请人家都不带去的,即便外家来人她也是礼貌周到中透着股子疏离,怎么今儿忽然换了个人儿似的,居然还一口一个‘老夫人’‘老人家的’,黏黏糊糊是往上贴? 第43章 泼脏水 “阿姐,我怎么听闻外面都是你和世家打架的消息?还进了衙门了?” 萧妙容让萧敬爱突如其来的热情给惊着了,不知如何应对,便转向萧宝信。这一张端庄严肃的小脸,也就谈论这种八卦的时候还算生动。 “袁家没难为你吧?” “伯母没骂你吧?” “——听说,皇上还夸你虎父无犬女。” 萧妙容和萧敬爱以往虽然不甚亲近,这其中固然是后娘、继姐妹之间微妙的关系,可是却都和萧宝信很是亲近。 萧妙容热衷绘画,喜爱一切美的事物,这其中之最便是萧宝信,盛世美颜不是说假的,每当萧妙容情绪低落,只要望上萧宝信一天半天的,准就好转了。 萧宝信自恃美貌,从不自谦,你来看,我就让你看—— 她们就是这样的关系,说肤浅也肤浅,说走心也很直击灵魂。 “是啦,我病倒那日,正闻听袁家上门道歉。”不等萧宝信回答,萧敬爱便笑盈盈地接口道:“阿姐有福气,碰到袁家这样明理的人家,知道阿姐与小郎姐弟情深。若是换旁的人家,指不定闹成什么样。” 这也是出了鬼了,居然袁家是低头的那一个,她想破头也理解不了。 不过,这和前世倒也并无冲突,后来袁家之所以退求是萧宝信传出不贞之名。 前世这场仗是没有打的这样满城皆知,连皇上都惊动,想必是那句‘虎父无犬女’的加持,袁家才没有当即退亲? 有了皇上的相护,听她话里话外与那杨劭也没有一见钟情,是不是就代表杨劭与萧宝信的姻缘就这么让她稀里糊涂的给搅黄了? 萧妙容一听瞪大了眼睛,“真的吗,阿姐?” “那还好,我外祖母听了外面乱七八糟的传闻,还担心你的亲事呢。” “谁让我有个好爹呢。”萧宝信笑。 她是自嘲,可听到萧敬爱耳朵里那就是赤条条的炫耀。 她一边忍着酸意,一边曲意逢迎:“那是,伯父战功赫赫,为国征战沙场,是为皇上股肱重臣。” 姐妹几个你一言我一语便聊开了,萧妙容不擅言辞,萧宝信兴致也不高,就萧敬爱左右逢源,全靠她活跃气氛起话题。 聊了会儿,萧妙容便起身告辞,这样热情洋溢的萧敬爱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道让萧敬爱好生养病,她不便打扰。 萧宝信见状便也跟着起身。 “阿姐……”萧敬爱却不想就这样让萧宝信走了,刚才正说到杨劭的事就让萧妙容给打断了,莫名其妙她就被扣上了个和杨劭不清不楚的名声,这哑巴亏她可不能就这么咽下。 萧妙容一看萧敬爱明显有话想要背着她和萧宝信聊,抬脚就要往外走,谁知却被萧宝信一把给勾住了胳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那个什么江夏王的中典军吗?” 萧宝信微微皱眉,“我也是好心,你一个小娘子,身上还有婚姻,就别总追着人问了,让人知道了不好。” 萧敬爱顿时如遭雷劈,她确定萧宝信当时的确说了那话! 可她现在却颠倒黑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脏水怎么就全泼她身上了? “阿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分明是你说杨劭提到我,我才问。” 萧宝信冷着一双美眸看了她半晌,看得她心里直发毛,只觉得一股小阴风顺着后脊背嗖嗖的就往脖颈卷上来。 “总之,以后不要再找任何人追问那人,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说完,根本就不给人萧敬爱任何解释的机会,拉着萧妙容的小手走了,留下萧敬爱气了个半死,鼻子都要歪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绝对不是记忆里那个飞扬跋扈,却始终待她如一的萧宝信! 她的重生的确改变了一些事情,可是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一个人的行事作风!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萧敬爱如坠寒潭,从心里往外的发寒—— 那就是,萧宝信也重生了。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为何萧宝信对她态度突变,挖坑设套地往她身上泼脏水。 ### “二姐怪怪的。” 出了萧敬爱的院子,萧妙容低声道:“平日里见我比旁人还要疏远,总是端着架式,今日一反常态长袖善舞起来,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萧宝信失笑,萧敬爱一向自翊聪明,重生之后更是满肚子阴谋算计,却总爱拿别人当傻子。其实,这世上又有几个傻子,不过是别人不爱计较或不屑计较罢了。 之所以重生之后对萧妙容这般亲热,自是有萧敬爱能利用的价值。 “可能是突然发现咱们都大了,以后嫁人了,彼此有个照应吧。”萧宝信点到为止。 “……哦。” 萧妙容一不小心迷了眼,一边揉眼睛一边往前走:“那是挺突然,明摆着的事儿,居然才发现。”顿了顿她又道: “阿姐说那个什么中典军的事是怎么回事?我娘正给我议亲呢,可别传出什么丑闻来。” 噗! 萧宝信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家三娘子坦诚的可爱。 “那就让婶娘看好了她,别让她有机会传出丑闻去。” 萧敬爱心思歹毒,不仅要两世抢她的姻缘,居然现在就已经想好他日贵为一国之母之后要怎样对付她。 她没有那么大的度量,原谅一门心思要伤害自己的人,更没有被虐待狂,把自己剥干洗净双手奉上! 想害人,也要看看自己长没长那脑子! “这倒是一劳永逸的方法,就这么办。”萧妙容拍手称快,风风火火直奔二房的主院去了。 此时正值午时,日正当空。 萧宝信站在桃树下,人面桃花,却是人比花娇。 采薇:“娘子,阳光太毒了,别把娘子给晒伤了。” “采薇,你与玛瑙交好?”萧宝信问,从萧敬爱院子出来,她看到采薇与玛瑙小声说笑,分明是极熟稔的。 “还行,奴婢少有不交好的。”这话说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娘子有何吩咐?” “不论玛瑙还是哪个,你从账上支二十两银子往外撒,务必将二娘子的一举一动报与我知。” 第44章 战斗力 萧宝信虽得了玉衡帝‘虎父无犬女’金口玉言的加持,却也没得着什么实惠,名声依旧是坏了。往日若说她飞扬跋扈,还有人道都是小娘们羡慕嫉妒传了恶名。 可在萧家姐弟一战成名之后,旁人一听萧宝信的名字都直摇头,敢在街上打架的,说是秀外慧中,大家闺秀也得有人信不是? 袁家在这风头浪尖上都没退婚,好听的说重诺守信,不好听的就差骂他重利轻义,落了袁氏祖宗的名头。 那些个被打、被免职的世家公子倒是个顶个儿在家养病,可是各家都丢不起这人,因为这点儿小事——甚至都跟他们没关系的事,把官职都给撸了,任哪个心再大也没法看淡。可牵扯家族之广,涉及世家公子之多,又让他们结成了一股绳,喷完萧家喷袁家,喷完袁家还有和萧家是亲家的蔡家。 轮完一圈,世家们的主力又对准了传圣旨的谢显和潘朔。 皇帝下的旨,他们不好置喙,本身自家的儿子也不占理,可是谢显和潘朔就不一样了,尤其谢显,那简直就是世家堆里跳出来的这么一个叛徒,半点儿脸面都不给留,按下来就啪啪打屁股,问题是屁股受得了,脸受不了啊。 世家们集中火力开喷,捎带着潘朔—— 在他们眼里潘朔就根本上不得台面,和他计较都失了身份。 谢显就不一样了,那是顶级世家的嫡支,他就代表着谢氏一族,世家和他对上那是旗鼓相当,谁也不辱没了谁。 这就显出世家的战斗力了,平日里清闲的喂蚊子的清官,不比浊官公务繁重,恨不得三天一小休,五天一大休,不是在出外游玩,就是在出外游玩的路上,现在也都不玩儿了,一个个死守建康,纷纷上了朝,天天写折子怼谢显还不够,最不爱上朝的都齐聚一堂—— 为了谢显,世家们也是拼了,纷纷要求玉衡帝惩处。 罪名自然不能是坑世家公子,把人都给打半残了,因为这事儿正主其实就是皇帝,向皇帝告皇帝哪怕世家们再清高也还没烧糊涂。 于是,世家们扣给谢显的罪名便是大不敬。 怎么个不敬法就要扯到潘朔了,非要抢着颁旨,颁就颁吧,却连罢官的几个人姓甚名谁也不知,官职为何也不知,圣旨让他传的掐头去尾传的不伦不类。 谢显于是只好出头补充颁布圣旨,再将那些被免官的人给单拎出来。 然后这罪名就出来了。 传皇帝的圣旨能传的这么儿戏,比小孩子过家家还随意,这是将皇室尊严置于何地? 世家们集体鸡血了,反而始作俑者潘朔做了配菜,属于弹劾谢显时不得不提的。 玉衡帝自然知道这次是那棒槌潘朔闯出来的祸,谢显纯粹是给他擦屁股了。 世家们固然公报私仇,想要趁机搞垮他耿直的黄门郎,可是时机掌握的好,人家叼到了理上。处理吧,以后谁还能帮皇家做事?不处理吧,世家这是列架子打持久战的架式。 整个儿的廷议三分之一处理政务,倒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声讨谢显。 谢显是跟在皇帝身边出入随侍的黄门郎,几天下来不胜其烦,索性称病不朝,窝家里不出来了。 玉衡帝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满以为这回能消停一阵子,谁知世家们取得了初步的胜利,气焰更甚,咬死了谢显不撒口。 玉衡帝一气之下下旨将谢显罢职免官,世家们这才算消了心头之恨。又写诗的写诗,画画的画画以诗寄情,纷纷表达了对谢显的鄙视与不满,俨然是全民公敌的待遇。 谢家一时间门可罗雀。 谢显被免官,世家们也没再追究潘朔,谁都知道那就是个棒槌,这次扳倒谢显还多亏了他,是打入敌方内部的我方功臣,除了御史大夫职责所在,世家根本没人追究他。 可玉衡帝不干了,就因为这棒槌把他耿直的黄门郎给连累了,又是一气之下把潘朔也给罢了官。 没办法,天天对着这货,一时半会他这沸腾的怒火是消不了了。 由萧宝信稀里糊涂掀起这么一场朝廷震动,就此落幕。若非说从中得到好处的,其实也就一个人。 杨劭。 老宋家人一惯的自相残杀,从开国算起能坐到皇位上就没有手上不沾血的,江夏王生性奢侈,在银钱上大大咧咧,如黄河决堤一般,可是服侍皇帝一向却是谨小慎微,揣摩圣意行事,生怕一个楣头杵玉衡帝脸上,把老宋家骨子里那点儿骨肉相残的血脉给激发出来。 萧宝树这事刚闹起来,他还当热闹看,呵呵笑出了猪叫声。 第二天杨劭亲自到他面前领罪,他才知道居然江夏王府莫名其妙也卷到这事儿里。 杨劭的父亲就在江夏王麾下做事,他父亲在他年幼之时随江夏王打仗死了,母亲一个独自拉扯他长大。到了杨劭十四岁,就求到了江夏王面前,江夏王念他爹忠义,便收了他,甚至三年前江夏王带兵平乱还带了杨劭。 杨劭就是在那次杀敌无数,立下了战功,江夏王提拔他做了中典军,算是少年有为。 可是居然就是他,不鸣则已,一鸣就吓死个人。 萧宝树一个单挑世家? 萧宝树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纨绔,一天天干着荒唐事,建康城谁人不知? 单挑世家的,分明是自己麾下这位中典军! 江夏王气急败坏地将人带到了玉衡帝面前请罪,生怕把自己给带累了。 玉衡帝是个爱才的,早早从谢显那里知道了事情经过,也不怪罪杨劭。只在身边挑了个人与他比试,结果一战而胜。 再换一个,二战再胜。 又一个,三连胜。 玉衡帝看的兴致高昂,索性让他们三个一块儿上,以三敌一。 这对武将来说其实并不光彩,可是皇命下了,没人敢违抗,于是三比一造就了杨劭的四胜,在玉衡帝面前刷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玉衡帝爱用寒门庶族,一见杨劭又是个功夫高绝的,当下拍板封了直阁将军,充为禁军,宿卫侍从。由江夏王正五品的属官一跃成为皇帝近侍从三品的将军,完全了质的飞跃。 第45章 可惜 萧敬爱听到杨劭升迁的消息之后,已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在前世,至少杨劭是在明年初春才会得了彭城令的差,带着萧宝信狼狈离开建康城。这其中是否有萧云或者江夏王的运作不得而知,可是终杨劭一生也未曾做过劳什子的直阁将军啊! 现在发生的一切,竟然与她所熟知的前世全然不同。 萧敬爱顿时慌了,那她这重生的意义在哪里?优势也都没了! 她急切地想要探知外面的消息,可是不知道萧宝信与肖夫人说了什么,以至于肖夫人这些天防她跟防贼一样,借着她在病中的理由让她好生养病,连府都不让她出了。 杨劭的消息还是碧玉与她看守二门的娘通了气儿,打听了小半个月才打听出来。 信息这样滞后,只怕萧宝信和杨劭暗通款曲,连孩子生了她都可能是最后一个知情的。 萧敬爱不允许自己犯这样的错误,于是特意做好前世讨好杨劭时学会的枣子糕给肖夫人送过去,温言软语,就想把这禁给解了。 只是肖夫人全然不吃这一套,只要有可能妨碍她闺女亲事的半点可能,她都不会放任。 萧敬爱只得挑了个萧二爷在家的时候找上去,只道身子大好,早半个月前与国子祭酒家的周四娘约好相聚。 肖夫人没留半点儿余地直接回绝。 可是萧二爷却并非无情之人,平日里不在跟前也想不起来,可一见到了到底是自己的闺女,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他这心里就受不住了。 当下脸子就撂下来。 这些年萧氏兄弟官运亨通,萧雨已经做到了御史中丞,肖氏本就小门小户出身,再清冷也是没底气,当场就把萧宝信给抬出来了。 萧敬爱一听果然是萧宝信搞的鬼,银牙都要咬断了,当场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恨不得以死证清白。 萧二爷一看火爆脾气就上来了,萧宝信是大房如珠如宝的,可他这个没了娘的闺女也不是路边的杂草,再不济身上流着他的血,这么被人欺负他可不干。 可他是叔父,又不好直接找上大房和侄女说道,一口恶气全出肖夫人身上了。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更何况娘子的名声,还教她以后如何自处?到了夫家还不被踩到脚底下了? “到底不是你自己闺女!要是你闺女,你能听风就是雨,谁一吧唧嘴说句不好听的,你就当真的给关家里?” “是,妙容是我闺女,不是你闺女!” 两人从萧敬爱的名声吵到谁闺女的问题,最后不欢而散。 萧敬爱重生以来是打定主意交好肖夫人母女,于她名声也好,对她以后也是有助益的。本来没打算得罪肖氏母女,至少不想这么早就把人都给得罪了。 可是没有办法,不走这一步她就相当于被困府中,即便她有浑身解数也无计可施。 肖夫人与萧二爷大吵一架之后就病倒了,一直到谢老夫人寿诞都病着,只得将萧妙容托付给谢夫人,同长房一道过去。 萧敬爱得了萧二爷的话,也就厚着脸皮与萧妙容一道去了长房。 萧妙容知道是萧敬爱耍的心眼,令双亲不睦,对萧敬爱就没了好脸,平日里面子上的那些姐妹情一阵风就全吹散了。 萧敬爱主动示好,萧妙容全当她是空气,连搭理她都不带的,时间久了萧敬爱觉得怪没脸的,也就随她去。只等时日久了,萧妙容这股气过去了,再行安抚。 两人别别扭扭地上了谢夫人的马车,萧宝信冲着萧妙容一笑,招呼她坐到自己旁边,连个眼神都没给萧敬爱,半点儿修复缓和的意思都没有,面上的事儿都懒得做。 “来,快坐伯母这里。” 谢夫人不知内里,只道是女郎间的小摩擦,不想给萧敬爱太难看,便笑意盈盈地招呼她。 左右都扯破了脸皮,如果不是谢夫人还在当场,萧敬爱几乎隐忍不住要与萧宝信摊牌。 她定是重生的吧,才会一出手就是这样阴损的招数! 萧宝信和萧妙容都不是乱嚼舌根的人,并没有当场与她打起嘴仗,只当没萧敬爱这个人,两人小声讲大声笑,没过多久就到了秦淮河外乌衣巷。 谢家已经三四年没在府中设过宴了。 上一次还是谢侍中活着的时候,世家贵族,朝中重臣,前来饮宴的人几乎令秦淮河上的交通都给堵住了,端的是门庭若市,总要闹上几日。 可是现在与之前竟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坐在牛车上一路畅通无阻,几乎没有遇到同道人。 乌衣巷谢家自衣冠南渡便是顶级世家,府邸雕梁画栋,极尽华美。 谢老夫人见客是在正厅,萧宝信到时厅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姑娘小媳妇都有,一见她们进来,厅里的声音立刻就减弱了五成。 谢老夫人是六十整寿,头发花白,身体却硬朗,尤其一双已然下垂成三角形的眼睛精光四射,鹰一样锐利。 她本来是没心思做寿,不过架不住子孙贤孝,自谢侍中过世已经三年多,想借此机会也热闹热闹,给谢老夫人解解闷,谢老夫人无奈之下也只得应承下来。 谢老夫人明显很是喜爱萧宝信,抓着萧宝信的手就将手上翠绿的翡翠手串给戴上了,一个劲儿的夸她是个美人,美的让人赏心悦目。 “拿回去戴着玩儿,不喜欢就收匣子里。” 萧宝信连忙道谢,谢老夫人嘴上虽然是各种夸奖成堆成捆地往她脸上砸,可是她却确确实实地听到了谢老夫人心里那句: “怪可惜了的。” ‘可惜’什么她不知道。 紧接着萧敬爱和萧妙容上前祝寿,萧宝信便退到了一边。 萧敬爱仗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蛋,小嘴跟抹了蜜一般把谢老夫人逗的花枝乱颤,又拿出两个腕香串给了她和萧妙容一人一串,自是比不了萧宝信那一个,却也不差了。 又与谢夫人聊了一会儿,恐怕几个女郎无聊,便让她们出去后院子里自玩儿,男子们都隔在了前堂,断不会冲撞了。 萧宝信与萧妙容并肩出了正厅,后面走上了三四个女郎,故意压着嗓子说话,大小声却正巧能让人听到: “生就是个狐媚子,仗着张脸四处卖乖讨好。形容粗鄙,也配得起我阿兄?” 第46章 快快住手 萧宝信停下脚步,转身就到了袁九娘面前。 “我生就这张脸好看,怎么着?总好过你还没有倚仗,一张丢到人群里都找不到的大众脸。你是羡慕,还是嫉妒啊?” 七年前萧宝信初进建康城,从不玩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那一套,就是这样一言不和直接开怼,嚣张跋扈的名声就是那时传出去的。 不过是后来谢夫人拘着她,全天侯十二个时辰无间断的监控,从上学的女夫子,在照管起居的孙嬷嬷,包括棠梨等四个大丫头都被要求实时汇报她的一举一动。每日听谢夫人三令五申要做个合格的贵女,萧宝信不胜其烦之下便全了她娘那颗名门贵女的心。 这些年她收敛了许多,看起来她们是都忘了,以为她是个什么善茬,任人捏圆搓扁。 “萧宝信,你再胡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袁九娘满脸臊的通红。 她娘殷夫人年轻时好歹算是美人,可她却半点儿也没遗传到殷夫人的美貌,竟像极了她相貌平平的爹。 五官没有哪里丑,可是组合到一起也看不出美,就是这么一般。 因为是真的,所以她更生气。 自从萧宝信到建康城来,她就讨厌萧宝信,阿兄与萧宝信订亲,她就更讨厌了。 只不过以前有她娘压着,现在萧宝信丢了人,她有错在先,给她们袁家丢了人,怎么就不能让人说两句了? 萧宝信看袁九娘的眼神恍若智障,她好歹是一战成名,平日里勤练武功,这人得多不开眼想和她动手? “配不配的,不是你说了算。”萧宝信笑的明媚嚣张。“事发第二日,令堂与令兄便亲上我家赔礼道歉,极力要求萧家履行婚约——” “胡说!不可能!”袁九娘大怒,萧宝信这话于她来说无异于侮辱她们袁家。 什么极力要求,意思难道他们袁家还要求着萧家这泼妇才能成亲?! 骂谁呢? “你们萧家不过寒门庶族,也不过是靠打仗才升到今天的地位,形容粗鄙不堪,我袁家堂堂世家贵族,岂容你玷污!” 萧宝信冷笑: “你们袁家高贵,何必与我家结亲,这亲是你们求来的!” “行了,在这里争吵也不怕人来人往的听了笑话,失了身份。”始宁县主皱眉,小脸高傲的扬起。 她是康乐公主的独女,是袁九娘一群人里拔尖的。 “萧大娘子,九娘比你小,你就不能让着些?”顿了顿,她才有些不情愿地道:“好歹以后是一家人,她是你小姑,你何苦这般咄咄逼人?” 始宁县主倾慕袁琛之才,这事儿旁人是不知道,可重生一回的萧敬爱再清楚不过。 始宁心高气傲,心仪袁琛又不讲,只放在自己心里,后来嫁到了国子祭酒周家,夫婿是周四郎,两人还曾因为始宁郡主与袁琛两人以信传情大闹一场,建康城人尽皆知。 所以,她在此时与其说替袁九娘出头,不如说是爱屋及乌。 袁九娘便是那愣头青乌。 萧敬爱心下不甘,如果她娘给力,没去与那废帝套近乎而遭了玉衡帝的忌讳,她现在妥妥就是一枚县主了。她何至于被皇家无视,在府里府外被嘲笑,连个倚仗都没有? “不敢,我可真不敢要这样的小姑。” 萧宝信不吃始宁县主这一套。 说起来一肚子火,自从袁琛去过了萧府当即对外宣称再不与人作诗,自己寓情于景只后也只给萧府大娘子一人写诗。一时间建康城对袁琛的评价再次从痴情,到了情圣的地步。 于她,只是加深了嚣张跋扈的评价,外加醋劲十足,市井之中竟有人调侃地称她为醋娘子。 事情发生在她与人当街打架,袁琛亲上萧府之后,说这不是她亲自提的要求,她自己都有些不信,遑论他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分明是拿她做垫脚石顺了脚,一步步踩着她塑造自己的光辉形象,居然也能腆着脸在她跟前伏低做小,脸皮堪比城墙。 “萧大娘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彼此各退一步也就罢了。袁小郎才华横溢,少年俊才,不论家世、人品配你都绰绰有余了。以你如今的名声,能嫁出去便是万幸,袁家不嫌弃你,你也就别摆高姿态,小心乐极生悲。”始宁县主这话已经说的相当不客气。 萧宝信失笑,这就是舆论的力量,所以袁琛才又当那啥又立那啥,就想图个好名。 好在她今天就要做个了结,不然长此以往让袁家骑在脖子上拉屎,呕也呕死她。 声势先造一波。 “抱歉,我什么酒都不吃。你们觉得袁琛少年俊才——可能是吧,我接触他不多,于他并不了解,可也不是个傻的,他在外拿我扎伐子,显得有多深情有多谦卑,无奈的是他的情人们不给力,示威都示到我家里去了,三天两头的给我写信,好像我是棒打鸳鸯的大棒一样。” “长干里槐花巷的那位,在信里可没少说他们那些恩爱情深——” “萧宝信!”袁九娘打心眼里就瞧不起萧宝信,如何忍得自己形象光辉正直,为世人所称道的阿兄被当众侮辱,这比打她骂她还要令她难堪。 她说到做到,还真朝萧宝信扑上去想撕了她的嘴,可是想象是丰满的,现在却很骨感,她这边张牙舞爪的扑上前,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男子急切的声音: “快快住手!” 袁九娘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子一晃,已经被扔到了地上,屁股好悬没被摔成两半。 不只被萧宝信拽着胳膊给抡地上了,还被外男给围观了全程,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萧宝——”袁九娘怒瞪斜前方的萧宝信,还没等她话说完,就见眼前一道鹅黄色身影杵到萧宝信身前,萧敬爱因为个子小,只到萧宝信的下颌,袁九娘看着的是两颗脑袋串葫芦串似的。 “袁九娘,你别欺人太甚。我阿姐人品贵重,绝不是你口中形容粗鄙,声名狼藉。与袁家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你们今天公子嫌弃我阿姐,明天娘子当众又给我阿姐难堪,这是什么结好?你们袁家若是不满意这门亲事,便上门退亲好了,何必这样几次三番羞辱于人,这就是你口中世家大族的行为吗?” 众女默。 谁说萧宝信形容粗鄙了么—— 虽然这词形容的还挺贴切,可当场的确没人这么说过。 妹子,你是不是把自己心里话给骂粗来了? 绵里藏针,口蜜腹剑,这都是后宅惯用的伎俩,家大业大的,谁不了解谁啊? 第47章 欺人太甚 萧宝信望向声音来源处,果然就见来的一行四人杨劭赫然在列,方才出声阻止的也是他。 走在最前面的是谢家家主谢显,杨劭在他右侧,一个风神俊朗,举止高雅;一个英武不凡,风度潇洒,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目。 杨劭旁边是萧宝树,这货自己坐了辆牛车原本跟在后面,在路上却不知什么时候就掉了队,谢夫人着急怕耽误了时辰,便叫护院沿途去找,自己则带着三个娘子先行来到了谢府。 萧宝树如同着了杨劭的魔一般,黏乎的紧,非又要拜杨劭为师学功夫,是以这些天与杨劭同进同出,比以往拜师更多了十二分的热情。 谢显左手边是愣头青潘朔,则被完完全全的忽略不计。 要说他长的也算眉清目秀,可是相貌全然被他遮不住掩不掉的二气给冲淡了七八分。再强的颜,折了七八分,也就勉强够看,更何况在谢显和杨劭二人的映衬下。 “我的乖乖,这就打起来了?” 谢显正待开口,就被潘朔给搅了。 他一脸兴奋莫名,直搓手:“萧大娘子威武霸气,一个打十个!”娘子还说后宅是没有硝烟的战场,这都上手了,烟都呛他嗓子眼儿了!可见,娘子还是头发长见识短,没看过萧大娘子这一款的。 萧宝树噌噌几步上前,和萧敬爱并肩而立,挡在萧宝信前面:“你们仗着人多,居然欺负我阿姐,活的不耐烦了吗?” 萧宝信嘴角抽搐,萧宝树言下之意到底是保护她,还是保护那些贵女不被她揍? “阿姐,你可别脏了自己的手,这人——”他指着被搀扶起来屁股直疼的袁九娘,“嘴角有痣,易生事非,印堂发黑,乌云罩顶,她这些天就不太平,你不打她,也会有别人打她。” 某乌云罩顶的袁九娘羞臊的满脸通红,她被萧宝信打,还要被萧宝树侮辱: “你们萧家欺人太甚!”你才欠打,你们全家都欠打! “是谢府招待不周,怎么都围在游廊?”谢显上前目不斜视,身后自有下人上前回话。 谢显:“负责引路的丫环呢?” 引路的丫环在旁边一听立马吓跪了,几家贵女打架,她人微言轻也不可能上去拦着不是? 不过谢家规矩森严,丫环不敢推卸责任。 好在谢显也没有追究:“既在这里,还不引娘子们去后院?这里人来人往,冲撞了倒是不好。” 袁九娘选在这里发难,根本就不是想找个背人的地方干嘴仗,不过就是含沙射影想埋汰萧宝信两句,过过嘴瘾,也在一众贵女面前显显脸面,怕被笑话他们袁家规矩,还未过门就闯出这般大的祸。 谁能想到萧宝信不只牙尖嘴俐,还直接上手了! 一下子就把场面给又闹大了! 袁九娘委屈,可是也不好拉着个外男告状求安慰。 她要回去找她娘,告诉她娘把这门亲退了!这样的媳妇他们袁家可要不起,一家子书香门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这萧宝信若是过门撒起泼,有一个算一个谁能是对手,还不打遍他们满门? 袁九娘转身回了正厅,众贵女也不便在此逗留,便都随着引领的丫环去了后院。 萧敬爱此时明显长出一口气,冲着杨劭的方向含羞带怯的一福身:“多谢郎君方才义气出声。” 萧宝信斜着眼睛瞧萧敬爱这一出,为了杨劭她也算是费尽心思了。方才还跟个鹌鹑似的有多远躲多远,恨不得那帮贵女全都眼瞎看不到她才好,生怕自己带累了她惹了众怒。 结果一见杨劭现身,什么脸啊,什么自保啊都扔一边儿了,就想在杨劭面前露个脸,先勾搭上再说。 如果一直不伸头,躲在人群后面,怎么能显出她来呢? 能和媳妇堂妹勾当成女干的男人,萧宝信是不会要的。 可是她不要,不代表就要称了萧敬爱的心,如了萧敬爱的愿。 八字还没一撇就琢磨着以后当上一国之母要怎么处置她,这种卑鄙小人,就得逮着机会捶土里,让她脚踏实地,重新做人! “二姐说哪里话,杨兄不是外人,用不着跟他客气!” 没等萧宝信开口,萧宝树先把杨劭给划圈儿里了。 “宝树,不得无礼。”萧宝信皱眉,不知道萧宝树这份自来熟是随了谁。“上次多亏杨将军相助,你才逃过一劫,别人有恩于己,要记在心里,不要没大没小。” “萧大娘子言重,我与令弟意气相投,没这么些个虚礼。” 杨劭先前还侧身避开了萧敬爱的还礼,此时却对着萧宝信姐弟谈笑风声,“是吧,宝树?” “对!杨兄不收我当徒弟,我们就拜了把子,”萧宝树眉飞色舞:“所以用不着客气,都是自家人,他是我阿兄。” 萧宝信被自家人三人字给膈应坏了。不过她并不打算干涉萧宝树的交友,况且就萧宝树这浑不吝别人越干涉可能他还越起劲,自以为找到真理了。 只道:“无论亲疏远近,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萧宝树:“阿姐,你都把人给揍了,还跟我讲人跟人的礼节……你觉得这合适吗?” 潘朔顿时抚掌大笑:“萧大娘子就别矜持了,宝树是个小郎,就该浑和些,脸皮厚些,养成个像世家那些小白脸子,到底看着守礼懂节的,干出的都是狗屁倒灶的事。我看小郎这样挺好。” 在潘朔眼里,萧家和他家一样都是寒门庶族出身,天然就是同一国的。 萧宝信接连让俩愣头青给抢白,也是没脾气了。 潘朔那二货也不知道怎么就和谢显搅一块儿去了,每次她都是见这俩人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可是要说好,这潘朔十句有八句都在怼世家公子……他就真不考虑身边那位公子中的公子的感受? 谢显却不知是心大,还是心计深的可怕,居然跟说的不是他一样,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那么,我就不打搅了。”萧宝信微一福身,拉起安静如鸡的萧妙容便走了,至于明面上替她出头的萧敬爱,却是连个眼神都没扔过去,全当她不存在一般。 萧敬爱隐在宽大衣衫里双手绞着帕子几乎都要断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有萧宝信在旁边,就没有人会注意到她! 哪怕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杨劭依然眼里只有萧宝信! 第48章 不妙 怎么也与杨劭纠缠了十几年,萧敬爱不会看不出他志在必得的眼神。 全神贯注,眼里只有他想要的。 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状况到底发生了,他们的初遇荒腔走板了那么多,可杨劭依然对萧宝信一见钟情了。 萧敬爱快步上前,叫道:“阿姐,你等等我。” 隐约听到身后潘朔二气冲天的声音: “不愧皇上夸萧大娘子‘虎父无犬女’,和那些个唧唧歪歪、扭扭捏捏的小娘绝对不一样!将门虎女啊!” 这到底是夸,还是骂? 萧宝树不乐意了:“潘兄,以后你就上赶着和我阿姐说话,让人看见了好说不好听,再坏了我姐的名声。” 要是在以往,他是不敢和潘朔这么说话的。 好歹人家是黄门侍郎,天子近臣,而且岁数比他大了不老少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潘朔的官被皇帝给撸了,他新近拜把子的义兄是从三品的直阁将军,也是天子近臣啊。从他义兄那边论,他也不惧了。 萧宝树不仗着他爹,毕竟差着辈份,杨劭就不一样了,那是他义兄,平辈!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我这是夸你阿姐呢。”潘朔怒,再说他阿姐哪里还有什么名声?他不跟她说话,她名声就能好了? “那也不行!”萧宝树寸步不让。 杨劭这时哈哈一笑,“潘兄,宝树说的有道理。这些小娘子的嘴……可不饶人,咱们是男子还在乎旁人的言论,爱惜名声,更何况小娘子们了。” 潘朔哼了一声:“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这些人……我那是纯欣赏,懂不?” 说着,眼睛斜到谢显身上,想要在他身上寻找认同感。 谁知谢显笑道:“身正的确不怕影子斜,可是架不住一个两个三个都说那影子是斜的,众口铄金,说的人多了,总会有人信,或者愿意信。” “再者,令正若是听了传闻,有所误解那就更加不好了。” 别的都是扯,一听谢显提到他媳妇,潘朔这才消停了。 杨劭和萧宝树对视一笑,到底是谢显,蛇打七寸,知道潘朔怕什么。 说完了闲话,四人便踱步去了正厅拜见谢老夫人。屋里气氛热络,人比不得往年多,能过来一聚的都是有关系、有情份的。几个妇人围在谢老夫人身旁,气氛让她们炒的热络,反倒是谢显的母亲袁氏被挤到一边,只是淡淡含笑,见谢显进来脸上才露出了微笑。 方才气冲冲进来告状的袁九娘安安静静坐在蔡夫人旁边,鼻尖都红了,愣是把苹果脸挤出了笑。 潘朔以往不曾登过谢府的门,可愣是凭借他二气冲天、自来熟的特质把谢老夫人给哄的见牙不见眼,乐的几乎差了气。潘朔一见谢老夫人完全没有其他世家狗眼看人低的意思,越发卖力,整个屋子全听他一个人在那儿耍,众妇人心里虽也鄙视,却也不禁就被他给逗乐。 杨劭却安静了许多,给谢老夫人送上贺仪便坐到了下首,全然是晚辈的礼节。 他与谢显按说不熟,连话都没说过,可是架不住潘朔是个自来熟,虽然被皇帝罢了官,可是仍三天两头往宫里跑。 三两次就和杨劭搭上了话,杨劭自小在市井长大,后来又在江夏王身边见过了不少大世面,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 潘朔大咧咧,人却不坏,两人一拍即合,喝了顿酒就拿彼此当知己了。 这次到谢府来拜寿也是潘朔撺掇的,杨劭在江夏王身边就没少听关于谢家这位公子的传闻,有幸相交,他自然不会落下。 他没潘朔那嘴那么会说,在太后宫里练就的一张小甜嘴,本来安静如鸡坐着,却不想潘朔大张旗鼓说起他,把他对战三位将军的事大肆宣扬,精彩纷呈,听得杨劭都怀疑起自己打了个假仗。 萧宝树一人单挑世家公子一事,世家们损失惨重,挨打的挨打,罢官的罢官,此事唯有一人受惠,这就是杨劭,各世家如何不震动? 杨劭这是帮萧家姐弟打架的人啊,皇帝唯独升了他的官,这意味很明显是偏向萧家—— 虽然他们都心知肚明,可是封了个打世家公子的寒门庶族,皇帝打世家的脸啪啪的连响儿都不藏着掖着了。 各世家对杨劭观感并不好。 托潘朔的福,杨劭瞬间成为屋里的焦点,尤其袁九娘那边目光灼灼,把杨灼都要看出个窟窿来了。 杨劭正面红耳热听着潘朔的吹捧,忽然外面有人通传圣旨到,这才结束了煎熬。 “……兢兢业业,宣德明恩,朕甚嘉之。特封散骑常侍,钦此。” 宣旨的是玉衡帝身边的魏得胜,足以可见皇帝对谢显的看重。 圣旨一出,整个屋里的人都惊了,她们刚才还寻思皇帝升了这杨劭的官就够打世家的脸了,谁知更打脸的还在后面—— 散骑常侍是个什么官? 正三品,黄门侍郎的升级版啊! 赶情世家们自以为的胜利其实就是人家皇帝拿来给人加官进爵的梯子吗? 这脸啊……在地上跪着恭听圣旨的世家夫人们都替自家夫君臊的慌,都让皇帝快给玩儿没了! 当初皇帝逼迫皇帝就落罢了谢显的官,世家们取得了胜利,乐的他们连日摆宴庆祝,结果还没过上半个月,宴席还没摆完,人家产房传喜讯——就升了! ……世家夫人们心里五味杂陈。 谢显倒是宠辱不惊地接了旨,可把谢老夫人给激动坏了。 正三品是个什么概念,他家儿子一辈子就死在了正三品的侍中上,他家孙子才二十岁就已经走到他爹一辈子的高度了! 当下亲自感谢魏得胜,封了好大的红包递了过去,魏得胜笑纳,说了几句恭祝老太太寿诞的话就走了。前几天宫里给谢家老太太贺寿的赏赐就下来了,跟他不是一路。 “恭喜啊,谢兄,我就知道皇上不会罢了你的官,你这么有才,迟早还会用你,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潘朔脸色涨红,激动的好像自己升了官一样。 “俗话说升官、发财,娶媳妇,人生三大乐事,前两样你都齐全,就剩这最后一项人生大事了!” 谢夫人抚掌笑道:“正是啊,玄晖都二十岁了,可不正应当娶亲成家了。” 谢显直觉不妙,紧接着就赶紧一屋子的世家夫人们视线齐刷刷冲他看过来,眼神里闪着光。他的后背立马竖起一层白毛汗。 第49章 冲我拳头说话 谢显官拜正三品散骑常侍的消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传遍了后院,娘子位三三两两相聚,无不咤舌这位二十岁的散骑常侍。 散骑常侍是世家贵族们也梦寐以求,清官中比较显赫的官职了,又有实职,又长脸。 有些贵女的父辈一辈子也没到过这个高度。 一时间后院里俨然‘谢显’这个名字的频率直线飙升。不过,有叫好的自然就有唱衰的—— “……再高的官有什么用,他身子不行,连皇上都知道,可着劲儿的往下赏补品,还是三天两头就有病。” “我娘说,谢显这人最是谄媚小人,没有半点儿世家风骨,依附皇上,做尽坏事,是个女干侫之人呢。” “你没看今年来的宾客这么少?年前王家老夫人做寿,那才是宾客迎门,我们坐车上堵了小半个时辰才进去,哪像谢家……” “谢家怎么出来这么样的人?” “你们再胡说,就请离开谢府,我们谢家不欢迎你们这样乱嚼舌根的人!”花圃后面走出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女,蜂腰削背,头梳垂鬟分肖髻,一双美目几乎喷出火来。 萧宝信认得,这小娘是谢显嫡亲的妹妹,名唤谢婉。 以前谢侍中仍在时,谢家主母时常带着子女饮宴,她曾在大长公主府里见过。她的容貌和小时候基本差不多,还是粉雕玉琢般,与谢显竟是五六分相似。 “七娘,做什么大呼小叫,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三房的谢珊十四岁,已经订过了亲,正是那几个说坏话人中的南阳范氏,家主任湘州刺史,只带了小妾在任,一大家子都还住在建康。 谢婉冷笑:“客人知理懂礼,我扫榻以待,可像这样上门说三道四,出言无状之人,我谢家不欢迎!” “七娘!”谢珊斥道:“你小小年纪,不可出言不逊。”转而冲着范娘子那边微一福礼:“七娘还小,几位娘子不要见怪,不如改去凉亭饮茶。” 范娘子排行第四,正是谢珊嫁过去大房的嫡女,是她正经的小姑。以往谢家风头正劲,几个人都是转着谢珊转,后来谢侍中一死,谢显出仕多有为难世家大族,两家的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关系,谢珊也不敢在范娘子面前摆谱,偶尔还要捧着她些。 “是啊,我们七娘一向娇纵惯了,你们别放心上。”二房两个娘子附和谢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萧宝信叹。 各世家里面盘根错节,关窍太多。 谢家这样的世家贵族也免不了各房相争,更何况嫡长房郎主已经没了,剩下谢显他们孤儿寡母,作为叔父的不服,下面这些儿子女儿也都不傻,看懂眼色自然也就不会再俯就长房。 若是谢侍中仍在,其他房哪里敢对长房嫡女这般大呼小叫,连个庶叔房里的姐妹都敢大呼小叫当着外人给她难看? 谢婉:“三姐,我知你许了南阳范氏,可也不能连谢家的那点儿脸面也都扔了。现在他们就在谢家嚼舌根,你便是嫁过去也不会受到重视!” 谢珊恼羞成怒:“七娘,这就是你对姐姐的态度?” “七娘,快跟三姐道歉,你怎地这般无状。三姐也是担心你在客人面前失仪,好心提醒你,你怎地这般不知好歹?”二房的谢蝉埋怨。 萧宝信听不下去了: “你们欺负人的,能不能长点儿脑子,说个能说服别人的借口?你当旁人都是傻子,听不出是好心提醒,还是借机打压?” “别的不说,在自家府邸被诋毁,这口气都能咽下去,几位——三娘子,还有,” 顿了顿,实在想不起来谁是谁,直接略过:“心胸委实宽广,可惜失了风骨,没了品格,教人贻笑大方。” “萧宝信,这是这谢府的家事,论不到你指手划脚。” 萧宝信成功将战火引过来,谢珊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她的样子。 她俩是有旧仇的,当年萧宝信一副地方口音到了建康城,笑的最欢的就是谢珊,萧宝信于是一脚就把谢珊给踹湖里去了。 谢家三房一蹦三尺高,和萧家不死不休的架式,最后还是谢侍中给压了下去。 那时谢侍中在谢家说一不二,哪怕谢老三再心疼女儿,这气也不得不压下去,只是苦了谢珊不只病了小半个月躺家里,更丢不起那张脸,隔了小半年才出府走动。在那之后,谢珊与萧宝信就做下了仇,泾渭分明,彼此当对方透明人。 今天透明人说了话,怎不叫谢珊气急败坏?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萧宝信笑,与谢珊遥遥相对:“你做的事不地道,和外人一道欺负自家姐妹,怎地还不行别人看不下去眼说一声?” “你没了风骨,也不许妹妹为自家说话,这是何道理?” “七娘,你别听萧宝信挑拨离间,她一个寒门庶族出身,没有教养,我谢府的家事岂容她说三道四。”跟在谢珊旁边三房的谢娟也掺和进来。 她们依赖三房依附惯了,唯谢珊马首是瞻。 谢婉好笑:“我谢府不容萧大娘子说三道四,倒是容许范家指手划脚,这是谁定的规矩?” “别人说了什么我并没有听到,但萧宝信说的,我们这么多双耳朵却实实在在都听到了!”谢珊恨恨地瞪着萧宝信: “还有,萧宝信,希望你们萧家别仗着主母姓谢就使劲儿往我们陈郡谢氏上贴,顾些脸面。不是一路人,就别勉强凑一块儿了,水准不一样。” “是啊,寒门庶族出身,上不得台面的,充什么名门之后。”范四娘子忍不住出声。 这些话萧宝信都要听出茧子来了。 她走到捧着酒盏安静如鸡躲在一旁吃果酒看笑话的萧敬爱身边:“二娘,借你酒盏一用。” 说是借,上手是直接就拿过来了,萧敬爱反驳的余地都没有。然后就见萧宝信将剩余不多的果酒倒在了地上,随手将酒盏往上一抛,紧接着在它落下的瞬间出拳,只听空气中啪啪几声,白瓷酒盏碎落一地。 萧宝信嘴角勾起一抹笑,艳若桃李: “懒得与你们再打嘴仗,怪无趣的。再有乱嚼舌根的,冲我拳头说话!” 感谢没人123、cj221、青衣不改打赏的100点币~ 第50章 教训 萧宝信这一手露的,场面上一度针落可闻。萧妙容张大了嘴,不由自主‘哇呜’一声惊叹,再朝萧宝信看过去,满目惊叹激赏。 “你吓唬谁呢?!”范四娘子满面潮红,她的心几乎被吓跳出来了好么?! 谢家二房两姐妹则纷纷后退。 这都什么操作? 历来小娘子之间难免摩擦,都是口舌之争,输赢胜败都于谈笑间,这是本事!哪里就冒出个萧宝信来不走寻常路,武人出身从来都不是什么光彩的,寒门庶族干的事,想要高官厚禄只能靠军功,偏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仗着有膀子力气,在娘子堆里耀武扬威,能要点儿脸吗?! “君子动口,小人动手!”谢珊恼羞成怒,被二房两姐妹躲她身后给气的。这就是姐妹,怕萧宝信打上来,所以躲她身后,让她上去躲那拳头? “萧宝信,你还能有点儿长进吗?只会使用暴力解决问题。” 谢婉:“对,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所以你们仗着自己长了张嘴,在人背后嚼人舌根,在人前也含沙射影骂人。” 她道:“只许你们讲究别人,不许旁人反击是吗?相比之下,难道不是你们这些自诩世家贵族,” “七娘,你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向着萧宝信说话?!”谢蝉指责,和谢娟默契地拉起谢珊就往旁边走: “走,咱们不与她们说话!” 范四娘子一看谢珊走了,她也就不恋战了,挽着身边的姐妹也换了地方,一时间池塘就走的七七八作,开的正盛的荷花也都不看了。 谢婉施施然走过来向萧宝信微微福身: “多谢萧大娘子仗义直言。” “哪里的话,谁家没有几个糟心的姐妹。”萧宝信不以为意地笑,细看谢七娘子就更像谢显了,眼睛鼻子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亲兄妹。 萧敬爱:……为什么觉得躺着中枪? 谢婉微微挑眉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在孝中许久未与众家娘子往来,不过年把光景,就好像全然变了样子。” 萧宝信叹,时移世易,如果谢侍中还在,兴许谢婉看到的还会是以往那番和乐融融的景象,姊妹情深。 “人大了,心思就多了,想的太杂,人也就杂了。” 谢婉想了想,抚掌而笑:“萧大娘子果然是个妙人,有些人可不就是太杂了。” 萧敬爱心累,为什么总觉得句句说的都是她? 这两个屁大点儿的小丫头含沙射影说了一大通,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像是说双簧似的? 前世谢家倒是凭着谢显着实风光了一阵子,杨劭也不知何时搭上了这人,他在外打仗,朝中流言非非语甚多,几次危机还多亏得谢显周旋。 只不过此人死的早,玉衡帝一死就被新上任的皇帝找了个借口下狱,死在了狱中。 杨劭一向自诩谢显为他的知己,一路杀回建康城,在朝廷呼风唤雨之后一向对谢家多有照拂。 她记得这谢婉嫁给了寒门庶族出身的少年将军,当时不知在建康城简直炸开了锅。 谢显一向与世家贵族不对付,可谁也想不到他竟然做主将自家妹子嫁到了庶族之家,而没有选择和世家结亲。在当时,那简直是不可思议之事,世家讲究的就是婚宦失类。 虽然这种森严的门第观念逐年瓦解,可谢家怎样也是顶级世家,他这样与寒门庶族的通婚,打破了固有的门当户对概念,在这之后数年,皇权一再打压,世家纷纷放下了尊贵的架子,不少都选择了与庶族通婚。 谢婉一生顺遂,谢显虽死了,却将她安排的好好的,玉衡帝临死前就将那少年将军安排出去做了某郡的刺史。杨劭攻回建康,此人全力襄助,后来杨劭登基封其为车骑将军,谢婉也妻凭夫贵荣封二品夫人。 也是值得相交之人。 平日里世家大族的贵女们都有自己的圈子,从不与庶族寒门往来。萧敬爱平日交好的大多是寒门庶族出身,身居高位却身世不显的人家,好友都不曾受邀到谢家,以至于她形单影只。 难得谢婉亲自招呼,她便也一改独善其身的打算,舔脸跟在萧宝信身边左右逢源。 …… “真是没有教养的丫头。”始宁县主在亭中远远看完了整场的戏,除了遗憾事儿没闹大,就是嫌弃谢家姐妹战半力不行,人家一拳打酒盏上,还没打到她们身上就一个个吓的抱头鼠蹿。 “在别人府里居然也敢这般放肆,不知袁家到底看上了她什么?” “是啊,真是可惜了袁八公子。” “说的是呢,袁八公子那么有才,居然家里替他定下了这般粗鄙猥琐的女郎。明明高攀了人家,还欺负人家的小妹,真真是没有道理。太粗鲁了,简直泼妇一般!” “咱们总要教训教训她,叫她不要这般猖狂,不然以为我们都是好欺负的。”始宁县主见谢珊一行人往亭子这边走来,忙向谢婵摆摆手。 她看不惯谢珊颐指气使的架式,一惯的视而不见。 “……贵府里有没有令人腹泻的东西,找来一用。” 谢婵愣了一下,顺着始宁县主示意的眼神望过去,正是萧宝信一行人离开池塘边的背影,顿时眼神一亮: “有巴豆粉,我听房里的嬷嬷念叨她肚子不舒坦,这两天着小丫环去府外买的。” 两伙小娘子几乎瞬间达成一致,要给萧宝信个教训。 顶好是叫她当场出丑,给她个深刻的教训,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没个一年半载都不敢出府门。 “可是府里的丫环太多,传菜的那些我一个都不认得,根本使唤不动。”谢婵也不讳言在府中的地位,他们二房本就是不得宠的,在谢老太太眼里只有长房长子长孙,连三房嫡子也都得靠边站。 能主持谢老夫人寿宴的自然是嫡长房谢显,人手也都是他安排的,别说二房一个小小的嫡女,就是她亲爹来了也未必使唤得动,更何况这是暗戳戳害人的招,她也没脸闹的全家人都知晓。 第51章 先干为敬 谢老夫人的寿宴设在春在堂,而未免小娘子们拘谨,便将她们独自摆在了听风院。此院在春在堂不远处,院外就是片竹林,很是幽静风雅。 小娘子们席地而坐,每人前面一案几,上面放着十几碟的凉菜热菜。 因多是平日往来交好之家,所以特地上了口味清淡的果酒,三三两两小声谈笑。若是以往,早便有人起头行起了酒令,玩儿起了对诗,全因萧宝信适才大发雌威,竟将尴尬气氛漫延到了此时。 谢婉是长房嫡女,与三房的谢珊并列主位,左右两边是谢蝉谢娟两姐妹,之后便是两侧案几按亲疏远近排排坐。 谢婉与萧宝信相谈甚是愉快,便将萧宝住姐妹三个安排坐到了首席。 萧敬爱跟在萧宝信身边,人不是她得罪的,可是跟着吃了一路的挂落。终于能借着萧宝信搭上谢婉了,萧敬爱不遗余力的示好。 只是这谢婉始终淡淡的,让她颇有种拳头打到绵花上的无力感。 “萧大娘子,我为刚才对你的不礼貌道歉。” 饭至半途,袁九娘手端着两盏果酒过来,一盏隔空递给萧宝信:“我娘教训我了,不该口不择言,请萧大娘子大人大谅,接受我的道歉。” 众小娘子纷纷看过来,没在当场看到两人冲突的事后也都听说了。 这是,让萧家大娘子给打服了? 眼神里有好奇,有疑惑,还有幸灾乐祸的。 一时间萧宝信成了焦点。 其实她一直是焦点,从开席之初明里暗里打量她的就没断过。 只见萧宝信淡淡一笑,“道歉我接受,酒就免了,我这人不胜酒力。”毫不留情地给了袁九娘一个软钉子,连站起来应付一下都没有。 袁九娘脸色都变了,暗暗咬牙,若不是与始宁商量给萧宝信个教训,以为她会伏低做小,当着这些娘子面前丢人吗? 等到萧宝信出了丑,就知道她的厉害! …… “萧大娘子也太不给面子了,好歹以后是你小姑,这样不好吧?”谢婵笑。“不过一盏酒而已。” “是啊,你这也未免太打人脸了。” “看九娘端着酒呢,萧大娘子好歹赏个脸。” 始宁县主冷笑,“萧宝信,你未免也太不识抬举了。袁家世代公卿,在座的也都是世家贵女,难道请你吃盏酒的资格都没有?” “九娘好歹是你未来小姑,你这样落她脸面,于人于己又有何好处?” “这话不对了,袁九娘道歉,我阿姐爽快利落的就收了,不能饮酒就不饮,怎么就成了为难她?”萧妙容吃饼吃到一半都听出不对劲来。 “你们可别欺人太甚。” 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阿姐生起气来,我可拦不住。” 言下之意,一会儿她揍你们可别怪我没拦,是你们自己招欠儿。 刚才就是因为不好好说话,袁九娘被甩地上了,怎么就不长记性?上来道歉就说道歉的事儿,干什么又非得让人喝酒,喝多了想看她阿姐耍酒疯?到时候再把她们都揍了。 萧敬爱脑袋几乎插盘子里。 来这谢府一趟,算是把能得罪不能得罪,想得罪和不想得罪的都给得罪光了。 她重生之后半点儿先机没抢到,到处就和萧宝信吃挂落了。 明明袁九娘人多势重,占尽主场优势,人数优势,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吃亏的会是她们? 以前她还当萧宝信也重生了,才会处处与她作对,瞧她不顺眼各种打压。可如今这架式,她又有些不太确定了。 这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吃了枪药,得谁怼谁—— 这不像是前世萧宝信的作风啊。 莫不是里面换了芯子,还是……鬼上身了? “你们什么意思,当我们谢府是好欺负的,动不动就要在谢府打架吗?”谢珊皱眉,“我看有些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若再行闹事,可别怪我请出护院来!” 范四娘子浅浅呷着酒,面色微酡。“既然你这么不合群,以后就不要掺和到我们之间来,倒尽人的胃口。” “萧大娘子,那我便先干为敬了。”袁九娘已经忍到极限,萧宝信在受众人奚落之时,她何尝不在暴风中心,受人打量白眼? 她拿起左手的酒盏就要一饮而尽,谁知萧宝信忽道: “等等。” 萧宝信施施然起身,绕过案几直接走到袁九娘面前,扬起明艳的笑,令袁九娘几乎瞬间失神。 然后就见自己左手上的酒盏已经到了萧宝信的手里,萧宝信露出颀长光洁的脖颈,仰头一饮而尽。 “到你了。”她道,红唇因沾了葡萄酒的紫色而显得异常妖常。 就这些世家贵女们这阵仗,好像她不把这酒喝下去,集体就要上来吃人了,说酒里没点儿说道谁信? 看得袁九娘心里一突,“我——” 不字还未出口,眼前的萧宝信已然有了动作,一把抢过她右手的酒盏,在她甚至还未回过神的时候,只觉得下颌一痛,萧宝信已经捏着她的下颌,右手拿酒往嘴里倒了。 ‘啊啊啊啊啊,我可不想拉衣裳里!’ ‘就不该信了始宁的话!’ 萧宝信冷笑,原来竟是在酒里下了腹泻的东西,还真是阴损。 也是萧宝信手下留了情,袁九娘挣扎推搡了两把,她就松开了手,饶是这般那盏酒也倒进去了大半。 袁九娘俯身,手杵着两腿,这时也没功夫管什么仪态仪表了,想咬死萧宝信的心都有了,可是转念一想不是对手,遂作罢。 想吐,萧宝信灌的又实在,听到她咕嘟咕嘟两口才撒手。 “萧宝信,你欺人太甚!”袁九娘气急败坏地跑出了屋子,她得赶紧叫人准备换的衣裳。她虽没亲眼看到她们下巴豆,可听着怪渗人,只怕没少放。 已经偷鸡不成蚀把米,她可不想当场表演如厕。 萧宝信:“明明是我说不胜酒力,你们一个两个非要我喝,我喝了,你还说我欺负人,到底谁欺负谁?你们长嘴就是说别人的,是吗?” 她斜着眼睛扫视在场所有小娘子,眼神戏谑中透着股子霸气: “袁九娘已经喝了,谁还想来与我同饮,这还有半盏呢?” 这话问的,知道里面下了药的不敢上前,不知道的瞧这阵势也觉得不妥,纷纷移开视线又找交好的娘子说悄悄话去了。俨然都当作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谢珊冷哼,都是没用的东西,给人下套自己还钻进去了。 就不该对这些人抱有期待。 “你以为你有多大脸面,谁都想同你喝?” 萧宝信笑,“你不喝便罢,始宁县主或许想呢?” 做贼心虚的始宁县主背脊一僵,脸比背还要僵。 “我不想!” 第52章 可怕 谢婉简直要拍巴掌鼓掌叫好了。 以往接触的少,都道萧家大娘子飞扬跋扈,形容粗鄙,胸无点墨……等等,总之除了脸别的都没得看。 今日一见方知全是一派胡言。 也就是人家这张脸倾国倾城,她们便是再怎样抹黑,也遮盖不住人家的美,戳瞎旁人的眼睛。但凡这颜有一丝半点儿的瑕疵她们能昧着良心把人从头到尾从里往外的踩到土里。 依她看,萧大娘子固然颜很能打,可这性格也太好了。 威武霸气,让人看着就爽快。 就那些小娘子自以为聪明,也不知往酒里添了什么,车轮阵似的上来碾压人家,傻冒了泡也知道那酒有问题了,偏她们沾沾自喜,给人家下马威。 怎么样?自食恶果,该! “萧大娘子爽快,看样子娘子们都喝的差不多,都‘不胜酒力了’。”谢婉笑眯眯,“快坐下吃饭吧,我家厨娘今日做的油饼超常发挥,好吃极了。” “是啊,真的好好吃。”萧妙容附和。 萧宝信耀武扬威地扫视了一圈,确定没有哪位小娘子会突然跳出来起刺,人人避她眼神唯恐不及。这时展颜一笑,恰如迎着朝阳绽放的火红玫瑰,绚烂耀眼。 “多谢七娘招待,只恐怕我在,其他娘子玩的也不舒坦,我就先行告退了。” 众娘子竖起耳朵:是啊是啊,快走快走。 谢婉起身上前:“萧大娘子是我谢府的客人,我谢府欢迎,若有不喜者,以后尽可少来,或不来。” 一句话,基本把萧宝信对立面得罪了个遍。 萧珊杀人的心都有了,她也是谢府的人,谁也代表不了她! 她就不欢迎萧宝信,怎样还能把她逐出谢家吗? “七娘这话说的,未免失礼。老夫人寿诞,广邀宾客,本就是邀大家同欢,你这一句话竟将所有人都要给撵出去了。” 言下之意,除了谢婉自己,所有人都讨厌萧宝信,怎么着还要为了这个萧宝信犯众怒? 谢婉莫不是以为还是她爹活着的时候,长房一家人说一不二? 便是她爹活着,也没有将世家得罪了个遍的时候。 她可好,她哥在朝堂得罪一遍不说,来他们家又让她给画重点又得罪一遍。长房的人都疯了吗,想自绝于世家?自己怎么起家的不知道吗? 不只谢家长辈们对谢显的作为极为诟病,连带着下面的娘子们也都心怀怨怼。 以往她们是世家中的世家,一向吃得开,出去只有被追捧的份,可是谢显父一死还不甚明显,待谢显出仕后的种种,各世家纷纷表达了不满,以至于谢府小娘子明里暗里都被埋怨挤兑,这就说不过去了。 谢府小娘子就不该是这般! “我代七娘向诸位小娘子道歉,她年幼无知,口不择言,还望众娘子海涵担待。我谢府世代公卿,家风严谨,孝悌与节义传家,以后定也严于自律。” 谢珊说的漂亮话,无疑是将七娘子置于火上烤。 自己占据道歉制高点,将其他小娘子择的分外干净,好像她们活的是仁义礼智孝全面发展,欺负人挤兑人坑人的都不是她们。 “我便在当场,何需二姐代我道歉?”谢婉淡淡地道:“何时开始,我在自己家里说句话还要经过二姐粉饰雕琢了?况我已十三岁,并非稚儿,说的想的都是我自己的意思,以后不论是二姐还是哪位姐姐只管好自己便是,好的坏的我自己个儿担着。” “七娘,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谢婉话说的硬气,颇得萧宝信的欢心,至于谢婵跳出来指责的话她全当狗放屁,没听到,只与谢琬道: “我今日着实有事,就不在此多留了,七娘若是不嫌我粗鄙,待改日我写贴子请七娘去我府上做客。” 谢婉含笑点头,看上去气度沉稳。 “那我便静候萧大娘子的贴子了。” “是了,到时候我们姐妹扫榻以待。”萧敬爱适时地表示,把自己也给算进去了。 萧宝信笑而不语,就静静地看着她上蹿下跳。前世混的那么惨,一点儿教训没吸取,还这么爱钻营,拿谁都当傻子看不出来。谢婉明明都懒得搭理她,非要自己个儿往上贴,没长心,连眼睛也不好使吗? “妙容,我走了,你走吗?”萧宝信问。 萧妙容擦擦嘴,起身跟着萧宝信就走了。 萧敬爱暗暗咬牙,萧宝信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她,连面上的都不顾了。 可她在这里又待不下去,小娘都被萧宝信给得罪光了,她厚着脸皮留下来也是被挤兑的命。左思右想,还是跟着萧宝信屁股后面走了。 出了听风院,萧宝信轻声道: “我有事出去一趟,暂时不能和你一道回府,我先让车送你回府,我坐宝树那辆车另有用处。” 萧妙容睁大了眼睛:“阿姐要去哪里?伯母知道吗?” 萧敬爱竖起了耳朵,满心好奇,却不敢开口。 开口也是被怼的命。 莫不是与杨劭私下里见面?她想。 杨劭年纪轻轻就做了从三品的将军,很多人终其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两个人彼此勾搭到一处也不是难以理解的,毕竟前世就是如此,那时杨劭还只是个小小的中典军呢。 萧敬爱越想就越是那么回事儿,偏偏萧妙容个楞木头不管不顾,萧宝信说什么就是什么,直到把她们送上车,也没挤出个屁来。 说好的兄友弟恭,姐妹情深呢? 让千娇百媚的小娘出去浪,也不怕有个三长两短出什么意外? “……我们还是跟去看看吧,阿姐万一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办?”萧敬爱坐车上撺掇萧妙容,“咱们姐妹三个一道出来,也没知会大伯母一声,只怕真出了纰漏,你我都承担不起啊。” “你就不担心阿姐要去做什么吗?” 萧妙容本懒得理,可架不住萧敬爱一张嘴嘚吧嘚吧个不停,扰人清净。 “该担心的是别人。” 哪次和她们萧家大娘子对上的倒霉的不是别人啊?再者,阿姐身边的丫环都能一个打十个,还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她们啊! 第53章 见机行事 谢显从一众要给他保媒的夫人中脱身出来,便去前堂招待男宾。 不过因为代玉衡帝传圣旨到按下世家公子高贵的屁股一顿板子打下去,各世家就与他形同死敌。也只有与谢府姻亲的各府来了人,谢显虽为谢家家主,可毕竟年轻,哪怕是来的那些人家也大多派的都是和他的同辈人。 谢显于世家之中名声并不好,大多宾客做做样子也便走了。 皇帝圣旨封了三品的散骑常侍没有给他做脸,只是让他在同辈中更受挤兑。 以往前院里都是最后散的,一波一波客似潮涌,哪里就有这般门庭冷落之时,谢显倒是镇定自若地将潘朔和杨劭送出大门。 “今日不便,待改日我私下里请二位痛饮三杯。” “三杯哪里够,要三十杯!”潘朔豪迈地搂住谢显的肩膀,他比谢显高出小半拉脑袋,总觉得自己高大威猛了,鼻孔朝天: “你官升三级,五、四、三……是吧,这是大喜事,合该你请,等我恢复原职了,我再请。” 潘朔有太后坐镇,自信满满总有官复原职那天。 “那些个世家公子气皮眼胀,一个个都被撸了官,还在咱们面前装腔作势,他们走了更好,不走也只看着眼热!” 杨劭也觉得这些世家公子所作所为不地道。 “咱们才吃完谢兄的寿酒,沾了福气,下次该我请才是,我也才升了官,潘兄怎么就给忘了。” “妥了,我就想让你请来着,又怕你前几天被我给吃穷了。既有你这话,那你第一个,玄晖第二!” 这就把酒给排上了。 谢显如何不知这二位是怕他面上无光,便笑着称是,其实这些他还真不放在心上。若是在乎这个,他也就不会那么做。 “显静侯杨兄的升迁宴了。” “你忙完家里事,又要忙着上任,咱们时间就定的宽裕,十日后如何?” “那就这么定了。”潘朔一巴掌拍下来,几乎打了谢显个趔趄。 眼瞅着潘朔站都站不稳了,谢显和杨劭也就闲话少叙,着潘府下人将其扶上了车。 杨劭是坐潘朔的车来的,可潘朔这时醉了,他不便蹭车,谢显有意派车送他,他不由分说便拒了。 “走着回去正好,散散酒气。” 说完,杨劭也不管谢显还要说什么,转身就走,末了还潇洒地摆摆手。 其实他并没有喝多少,不过他是个糙汉子,并没有养成世家公子那些出入必有车马,奴仆前呼后拥的习惯,哪怕他现在官至三品将军,也还是习惯独来独往。 杨劭一路走至秦淮河上,六月中的天已然热的不行,他身上薄薄的衣衫已经透了汗。 忽然在人群中瞧见了萧家的牛车,车外萧宝信身边四个丫环雄纠纠气昂昂,气势汹汹。 杨劭鬼使神差就跟了上去,却见萧家的牛车并没有驶回萧府,而是一路朝小长干里而去,最后停到了槐花巷外,萧宝信戴着幂篱就出来了,皂纱垂至颈部。 若非杨劭认出了萧府的丫环,光凭萧宝信自己这打扮他还真认不出来。 …… “就是这里了,娘子。”木槿指着最里面那间院子,她驾轻就熟,来了不止一次了。 萧宝信:“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 木槿应声而去,不过片刻功夫就返转身回来相报:“在喝酒,说些胡话,时运不济难得一知己之类的,相护吹捧,还有骂谢侍郎。” “不是侍郎了,是常侍。”采薇纠正:“散骑常侍。” 她虽在谢府外面侯着,可是消息来源一点不逊于身处其中之人。 圣旨一到,外面立刻就传开了,在各世家的车夫小厮间都轰动了。采薇不远不近地听着,可没少听各种关于谢显的八卦。诸如他再得皇宠又怎样,二十岁不婚,指不定是身子不行。 至于哪方面不行,那就只可意会了。 这不是重点,萧宝信低声问:“没被发觉吧?” “没有。”木槿自认力气比不过有梅,可是轻身功夫却是一等一的。“他们将下人都遣到别处,屋里就两个人,披散着头发,已显醉态,像是吃了五石散了。” 她顿了顿,“那是……两个男的……” 动不动还抱到一处,摸摸小腰,摸摸小下巴,真是没眼看。 两个男的? 萧宝信眼睛一亮,也好啊。 既然暴风雨来了,那就更猛烈些吧。 “你去看好了。”萧宝信俯身过去,小声地吩咐木槿见机行事,然后从宽大的袖口抽出火折子:“到时就大声的喊,最好将整条巷子的人都喊出来。” 采薇兴致勃勃:“娘子,让我也跟去吧,木槿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有奴婢跟着才好见机行事啊。”集体荣誉感十分强烈。 萧宝信点头,采薇是四个丫环中脑子最灵活的,有采薇跟着,她放心。 只有采薇坑别人的,她还没见过谁跳得过采薇的坑。 “去吧。” 萧宝信交待完便上了牛车,绕道又按原路回了。 杨劭这回蒙了,这是什么操作? 他担心被萧宝信发觉也没敢上前,所以主仆几人的谈话他听的不甚真切,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可萧宝信留下两个丫头去了槐花巷是没错的,他只不知是出了何事,以至于萧宝信这般神秘,有心一探,便跟在采薇和木槿身后。 他一路尾随没敢太往前凑,可就是这样远远一眼,好悬没把他在谢府吃的半肚子酒给全吐了。 袁琛他还是认得的,建康城有名的才子,佳作无数,被无数小娘追捧,同样也是萧宝信未来的夫婿。 就是他,居然在大敞四开的屋子里和一个比他矮上半头的小胖子抱到一处又啃又咬,亲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啧啧有声。 萧宝信这是在干什么? 捉那个什么吗? 可是为什么又走了? 杨劭此时脑子已经乱成一团,再没眼继续看下去,却见采薇趴在墙头上看的兴致勃勃,木槿则是一脸生无可恋,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不敢错开眼珠,盯完全程。 第54章 设局 杨劭没有走,只是不再关注屋子里的战况。 可是不看可以,声音却没办法屏蔽,有赖于他良好的耳力,将里面激烈的战况听了个十足十。他只是意外,袁琛看着纤弱文气,却是上面那个。 忽然间,木槿动了,杨劭赶紧远远跟上,却见她一个箭步跳进院子,连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然后就朝院子里放柴火的西南角去了。 这间槐花巷是平民富商们居住之所,不像官家世族那么讲究,不过一进的小院子,是这些世家公子随手买来的玩意,平日里倒有个两个仆人在此打扫,今日都被清场赶了出去。 木槿如入无人之境,屋里两人亲热的浑然忘我。 五石散为名士们钟爱之物,兼具催¥情的功效,两人此时正处于情绪癫狂之境,自然对外界毫无反应。 木槿点了半天的火,小火苗噗噗地着了两下,倒是没灭,慢慢的发光发热。 昨晚下了雨,柴火淋了雨半湿未干,不好点着,好容易点着了,这家的仆人偷懒,只劈了够温酒的柴火,剩下的竟都是大块。 不到片刻,木槿出了一头的汗。 “怎么了,木槿?”采薇许久不见动静,忙过来追问,一看情况就知不妙:“是了,昨夜下了不小的雨——” 她忽然想到:“屋里还有酒,不若淋些酒在上面。” 木槿无语,那两人吃了五石散不假,可也不是瞎子聋子,再全情投入也不至于屋里进了人还浑然不觉吧。 “要不,我去打些酒来。”刚才说完,采薇也觉得不甚靠谱,于是连忙补充。 话音未落,便见一人捧着若大的酒坛从天而降,不是杨劭又是哪个? 萧宝树与世家公子一战成名,全有赖于这位杨劭,采薇和木槿亲眼瞧见过,又哪里会不认得。 两人面面相觑,这是被逮了现形? 算不算辜负了娘子的信任? “隔壁借的。”说完,掀开酒坛往柴火上倒了半坛,然后顺着一道倒到了房门和窗户。有了酒的助力,火一下子就烧起来了,且越烧越大,三人来不及多言,鱼贯跳到墙外。 直到火光冲到,采薇扯着嗓门喊的震天响:“救火啊,着火了,快出来救火啊,要出人命啦!” “快救火!”杨劭中气十足,他这一喊足足传出好几条巷子,采薇和木槿耳朵几乎震聋了。 “谁家着火了啊!”距离杨劭最近的那家正午歇,披着外衫连忙跑出来。 “你们不便露面,快走。”杨劭小声道,“这里有我。” 本来她们就是萧宝信身边的丫环,袁琛这边着火若是被认真追究起来牵扯出她们于萧宝信名声不利。萧宝信不是不知,只不过手边得用的人不多,事急从权,不能多作讲究了。 不过这时有杨劭出面,她们隐在暗处才是最好的,采薇与木槿对视一眼,也知杨劭说的有理,趁人出来前便跑了。 却说袁琛二人在里面酣畅淋漓,浑然不沉外物,便是外面火光冲天,喊声四起,他们仍不觉得是自己家里出了问题。 小胖子气喘吁吁地还问:“外面……什么声音?” 袁琛兴起,哪有功夫搭理他,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整个人都要飘了。 忽然间只听砰的一声大门被撞开,呼呼拉拉进来三四个人,杨劭首当其冲进了屋里,冲他们直喊: “瞎了我的狗眼,我看到的这是啥,两个大男人居然——我去,外面都着火啦,你家着火了,还不逃命,还有功夫做这个!” “呸呸呸,真是晦气!”一边说一边还捡扔在地上的薄衫:“这都是易燃的,一会儿就烧到屋里了,你们还不跑!烧死你们!” 说完,居然抱着衣裳就往外跑。 因为杨劭这一顿嚷嚷,跟着进屋救火的几个年轻小郎都跑过来看了两眼热闹,一边看的兴致盎然,一边骂咧咧直叫娘。 世家贵族玩的花样烦多,男男女女的也不稀奇,可市井小民没见过这个,至少没亲眼见过,哪里受得住刺激,又是光溜溜的两个大男人,给他们这顿膈应,连火都不想救了。 袁琛两个被打扰,可是身上的药却还未散,身体依然有着反应,整个人处于极度暴躁的地步。 “这是私人住宅,谁准你们进来的,还不给本公子滚出去!”小胖子怒吼。“小心本公子叫人打断你们的腿,拔掉你们的舌头。” “你以为我们愿意帮你们救火?不过是怕火烧到我们那边!” “对,不然我们管你变不变成烤猪!” “快滚!”袁琛火还没发完,有人拎着水桶里的水已经泼了他一身。 他浑身一激灵,总算恢复些神智,满屋子开始找衣裳,这时才赫然发觉自己光溜溜的站在那些人眼前半天。 他悲愤交加,扯起床榻上的单子一裹就往外跑。衣不蔽体固然丢人,可也好过被火烧死。 “朝玉,朝玉!”小胖子一路追出来,门口进进出出提着水桶的人,本来很是拥挤,可看他一身白花花的肉下意识就让出了一条道。 萧宝信来到槐花巷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难分难舍的场景——至少在小胖子看来是这样,他死命拉着将身子包裹严严实实的袁琛就是不放手: “你分我点遮遮肉!” 想也知道不可能,被人堵在里面行那个事就已经够倒胃口,这时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两个大男人光着身子裹一个单子里,那景象得是多么的辣眼睛? “袁琛,这就是你诚心求娶我的诚意?”萧宝信先声夺人,“你在外乱来别人写信给我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一回更过分,你居然男人也玩?” 萧宝信戴着幂篱遮住了整张脸,可是说到诚心求娶,袁琛不作第二人想—— “阿萧?!你设计陷害我!” 他第一反应就是萧宝信设局陷害,不然哪里就这么巧,院子里莫名其妙着了大火,她却在此时出现将他堵个正着? 他可还记得她是有多不想嫁到袁家。 那种嫌恶几乎不加掩饰。 第55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嗨,说话之前先把衣裳穿上!”杨劭从人群里扔出一件衣服呼到了小胖子脸上。“伤风败俗,我们这么些救火的人还看着呢!” 采薇和木槿虽然撤了,可是时间上并没来得及与萧宝信会合,所以萧宝信根本也不知道杨劭出现在这里,还俨然成了她们放火的帮凶。 在见到他那一刹那,她是震惊的。 说话间火已经扑灭了,槐花巷挤满了人,听到有两个光溜溜偷、情被捉了现形的男人,都纷纷出来看热闹,一时间竟围了个水泄不通。 已经有人扒出了袁琛这位建康城才子的身份,至于是谁认出来的传出去的不得而知。 萧宝信顾不上杨劭,被袁琛泼了盆子脏水,怎么也得洗清了。 虽然这盆脏水是她自带的,的确是她挖坑设套,不过说到底袁琛既当那啥又立那啥,一面外边风、流下、流,一边拿她当垫脚石塑造他光辉高大的情圣形象。他事情做绝,就别怪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袁琛,你别恶人先告状。在外眠花宿柳、招猫逗狗的是你,惹的一身骚,被众人围追堵截看笑话的也是你,赶情这个小胖子是我送你榻上的?”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言无耻之人,枉你自诩文人墨客,世家子弟,无论是文人的清高,还是世族的胸襟你一样都没有!” 萧宝信骂的酣畅淋漓,旁观人之中已经有叫好声传出来了。 “骂的好!” “这等无耻之徒只怕骂还是不够的!” 这时不知哪位义士手提着救火剩下的半桶水,哗啦一下全泼袁琛身上了,零星有些水溅到小胖子身上,小胖子还想揪袁琛身上的单子擦擦。 萧宝信暗暗诧舌,这就不是她安排的人了,纯属意外的惊喜。这裹着薄单子曲线毕露的袁琛……百年难得一见,偏又敢怒不敢言,憋的眼珠子都冒了红丝,着实是让她开了眼。 可是正事还得办—— “是你不知哪一位相好,给我萧府里写信,说你各种风、流,还要我今日见个现形。” 萧宝信有功夫底子,中气十足,没风还传出整条槐花巷,人人听了个真切。 “具体是哪个你就自己去查吧,与我再无干系!袁家高门大户,足下人品贵重,我委实不堪为配,明日会亲上贵府退亲,望足下切莫无故纠缠,放我萧家一条生路!” 萧宝信目的达成,转身便走。 袁琛此时也顾不得与她理论,上前就要拦住她:“你把话给我说清楚,到底是谁——” 他手上前就要抓萧宝信的肩膀,说时迟那时快,有梅转身一个箭步挡到萧宝信身前,一拧袁琛的胳膊,只听他嗷的一声尖叫,抱着膀子就蹲到了地上,身上的单子都散落到地上根本就无暇顾及,露出白、花、花纤瘦的身体。 “我家娘子冰清玉洁,岂容你个男子随意触碰!”棠梨出来善后,眼睛却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杨劭本人。“你也叫个读书人,怎地连礼仪廉耻都不懂?” “你叫什么叫啊,又没折!”有梅手上有准头,不过是卸了他的膀子,本来她能按回去的,可见他连裹身子的单子都掉了,光天化日赤身露、体的,她根本无从下手。 杨劭这时站出来: “既然该看的都看到了,几位小娘子还是离开吧,这里杂乱,两个男人恬不知耻还光着身子,实在是不好看的很。” 萧宝信本意就是要走人了,只不过刚把人打了就走,难免会落人口实。 这时杨劭出来,摆明接下来的事他管了,这个人情承也得承不承也得承。所以也不多言,只侧过身子微微一福,带着四大丫环再度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 萧宝信才出槐花巷,便见两个粗衣短褐下人打扮的男子匆匆与她们擦肩而过,还听到他们直嘀咕: “可别是咱们家院子着火,看样子挺严重,围了这么多人。” “那可不一定,那俩人都是能作的,吃起那种东西哪还有什么理智,指不定火都是他们放的……” 确认过眼神,是小胖子家的人没错了。 “娘子,咱们这事儿就算成了?”有梅小声问,好精彩好刺激……就是太刺激,刚才她没敢看! 萧宝信笑而不语,直到坐上了车,采薇和木槿陆续归队,萧宝信才吩咐:“采薇,去找个靠得住的,将刚才的事传出去。” “这事儿好办!”采薇笑,“都不用奴婢跑腿,咱们家这位车夫就能把事儿办圆满了。” 萧家这个车夫刘老实不到三十,是接他爹班继续给萧府赶牛车的,为人精明,惯会挑人爱听的说,很有几分人缘。平日里进出都要他跟着,所以各府的车夫也都认得七七八八,交好的也不老少,就他那么随口一白话,就能唱出整场戏。 舆论导向安排完了,采薇这时才将杨劭突然从天而降,襄助了一坛子助燃的酒一事原原本本报给了萧宝信。 “……”居然又与他相关。 萧宝信听了也不禁摇头,前有萧宝树还欠着人情,这一回放火退亲又承了他这么大的一个人情,萧府这人情债一时半刻怕是还不清了。 没他那一坛子酒,火是烧不起来的,火烧不起来,即便她登堂入室,袁琛也有一万种理由将此事遮掩过去。他们那伙子人本就惯爱吃五石散,吃完之后各种放浪形骸、敞胸露怀,已为常态,不将人捉那个在床都定不了他们那种关系。 而定不了他们的关系,那又有何强有力的理由一力拒亲呢? 虽然不愿意欠杨劭人情,但总好过和袁家这亲半死不活地吊着,谁也不知道袁家会使出什么招数来,自诩世家大族,却汲汲营营,脸皮厚比城墙。 只要这亲一天没退,她心里就不踏实。 这回袁琛的名声臭了,便是她爹回来再有满肚子的算计,为了脸面也不至于再与袁家攀亲了。这事儿一劳永逸,只等她娘从谢府回来互通有无,明日便去袁家退亲了。 她就不信了,袁家脸皮再厚,他家儿郎丢人丢了满建康城,看过他裸、体的都不下十几个,还能死咬着这门亲事不放,将自家儿子置于风头浪尖上任人羞辱。 第56章 打出去 萧宝信回到府里换了衣衫,小憩了一觉之后,谢夫人才姗姗而归。 萧宝信离开谢府只派了棠梨去与谢夫人打招呼,出去做了什么,谢夫人不得而知,只以为自家闺女在后宅是被那些小娘子挤兑的心里不舒服,回府去了,听萧宝信娓娓道来才知这其间竟发生了这样伤风败俗之事。 火是她放的这事自然没说,只道上街时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信,才有今日这一行。 “岂有此理!退亲!” 气的谢夫人卸到一半的发钗都不卸了,抓起来往梳妆台上一扔,倒将梳头丫环给吓了一跳。 “不用了,下去吧,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卸妆。”谢夫人挥退丫环,一把将萧宝信抱在怀里,“这回你放心,闺女,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好使,这亲明天娘亲自去找你退了。” ‘杀千刀的袁家,居然生出这么个祸害,还要他来祸害我闺女!’ ‘我闺女哪儿不比男的好看,袁琛看着人模狗样居然还玩儿男人!玩也就玩了,居然还摆出对我闺女一往情深的模样,真真叫人恶心!’ ‘烂人!’ ‘人渣!’ ‘活该让男人祸害!’ 萧宝信一边听谢夫人当面骂袁家,一边又听她心里骂袁家,心里骂的又比嘴上骂的花花,更粗俗些,可能是考虑到她还云英未嫁,不宜出口。 “这该死的袁琛,上次还骗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就那么真诚的看着你……人咋能这么险恶?” 骂着骂着,谢夫人忽地抹起眼泪来,那泪一对一双地往下掉: “都怪娘不济事,这种事居然还要你出头。本该是娘该打点的事,你说这要中间出了什么岔头,有碍你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归根结底是她做的这些事未得闺女信任,不然即便收到信,也是该转交给她,让她出头。 可闺女什么都处理了,唯独越过了她,她这当娘的愧疚。 “娘,你别这么说。我身上有功夫,等闲人近不得我身,行动也方便——”其实是暗中指挥木槿放火烧屋子方便,只不过这话她没法明说。 萧宝信正安慰谢夫人,忽然张嫂子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屋来,脸色仓惶:“夫人,娘子!袁家打上门来,要抓娘子去!” “十好几个人,咱府大门直接就给踹开了!” “管家正带着护院挡着——” 谢夫人半边脑袋上插着四支凤头钗,气的钗都直跟着哆嗦了,她是瞎了眼才觉得世家大族有教养,重门规,这都什么人,明明是他们犯错在先,居然还敢打上门来,还有天理吗?! “挡什么挡,给我打出去!打死打伤,算我的!” 张嫂子一听夫人这话,哧溜就跑出去了。 没过半盏茶的功夫就笑容满面的回来秉告,人都给打出去了,倒是没打死打残,可一个个鬼哭狼嚎,一看就知道家里护院下了狠手。 “活人惯出来的,当我们萧府是好欺负的?”谢夫人崛起了,“将袁家定亲的那张礼单子取出来,从库里将那些东西都提出来扔车里,明日我们去袁家把亲退了。” 张嫂子愣了愣,这话听着耳熟。 接下来干的事也熟,车他们也装过。 不过想也知道这回肯定是真的了,袁家都打上门来了。 “哎!”张嫂子应声就要走,刚转身就被谢夫人嗷的一声给喊回来,好悬没把腰给闪折了。 “这事儿不急,你先去祠部齐尚书家见他们当家主母谢夫人,把这事儿与她说了,然后请她明日跟我走一趟,将与袁家的亲事给退了。” 谢夫人说完,挥了挥手将人赶走,然后才拉着萧宝信解释: “之前咱们也不懂,后来我打听了,咱两家之前定亲不是写了个单子吗?要退亲的时候还要将媒人给请到当场,然后把两家的单子给毁了,这才算正经完事了。但凡有一家人不干,可能就闹到官府去解决。” 不过稍有点脸面的都不至于闹到这般不堪,都丢不起那人。 “……闺女这回你放心,这事儿就是闹到官府,娘也把亲给你退了。” “就是闹到皇上跟前娘也不答应!袁琛渣,袁家渣,一家子渣滓!咱们家说啥也不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因为上一次辜负了闺女的信任,谢夫人这一回跟打了鸡血一般,言下之意这回就算是萧宝信后悔了都不好使,想要退亲的心谁也拦不住了。 萧宝信表示,我心甚慰,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 “娘知道你一门心思想退亲,这些天就让人跟着袁琛,看是不是能抓住他的把柄退亲。谁知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居然有人将袁琛的把柄送到你手上——这合该就不是你们的姻缘。” 让人跟着袁琛? 萧宝信眼皮一抽,她娘何时这么机警了? 如果她娘派去的人没有偷懒,是不是说明她今天放的这把火其实是瞒不过去的? 她也想不到自己千防万防,自认设计周密,先有杨劭跳出来做了帮凶,后面还有她娘派出去人监控全程,该暴露的半点儿都没藏着掖着,坦坦荡荡的让人汗颜。 “……娘派出去的是谁啊,虽然揭发这事儿的不是他们,可是没功劳也有苦劳,不能让人白跑一趟。不管怎样亲是退了,该赏还是得赏。” 谢夫人不以为意:“我让管家去办的,也不知道他找的是谁,等一会儿我叫过来问问。退亲是好事,该赏!你那几个丫环也得赏,以前娘总觉得你身边跟着几个精细些的,会伺候人就行,可如今看来身上有功夫还是有好处,起码能近身护着你。” “就那个拧断袁琛胳膊那个,赏十两银子,给她补补手劲儿!” 谢夫人这豪迈劲儿,有梅只恨当时没真把袁琛的胳膊给拧折了,以报夫人知遇之恩。 ……没断,萧宝信到底没说出口,她娘在气头上,怎么出气怎么来吧。 娘俩又在屋里谈了会儿心,其实主要是谢夫人深刻的自我反省,幸亏袁琛这等品行在婚前暴露出来,他们还有得选,万一婚后才发现他是个玩男人与被玩男人的好手,他们只怕哑巴吃黄莲有苦也不好说,就生咽了。 婚后她就生咽了?那是不存在的,什么时候她萧宝信都不会吃这等哑巴亏。 不过萧宝信不与谢夫人争无用的口舌,如今她春风得意,心想事成,好生安慰了谢夫人一通才脱了身,出了主院立刻就着棠梨去请管家贾勇。 第57章 告御状 贾勇十分乖觉:“……那两人见屋里耍的热闹,就远远躲了,回来报与府里。小人本想晚些时候夫人回府里再行回秉,却听闻槐花巷那边闹了起来,原来竟是袁家,想是老天有眼也不愿娘子嫁到那样人家。” 萧宝信闻言笑了,槐花巷离谢府多远,那边闹起来这边立马就知道? “不管怎样,那二人办事得利,夫人说了赏,管家你就等我娘吩咐,我这边心想事成也是要赏。”说完吩咐棠梨从账上支了一百两银子交给贾勇。他会做人,她也不是个愣头青,有功既赏也好,封下面的口也好。 “管家做事,我放心,这事便劳烦你了。” 贾勇有心打个哑巴禅,大娘子能听懂便懂,却不成想她不只懂了还会做。 以往大娘子在内宅,贾勇尚不曾接触,只听下人们畏大娘子如虎,只道她一贯严苛,心下颇不以为然。如今此一事可见一斑,比当家主母手段更甚,可文可武,武能武刀弄枪放火烧人屋,文能不动声色打机锋收买人心,真真是不容小觑。 贾勇收起了轻慢之心,恭恭敬敬地谢赏而去。 萧宝信那盏茶水还未温,就见贾勇惨白着一张脸飘飘乎乎就进来了,要不是地上有影子,她都怀疑进来的是个鬼,脸色忒吓人。 “娘娘娘娘娘、娘子……” “何事?”萧宝信也不禁正色,贾勇瞧那模样就不是个胆小的,寻常事可吓不倒他,看他的脸色就是个晴雨表,事态想必极严重。 果然,贾勇正了正神色,压低了声音: “您赶紧准备准备,宫里来人,要请您进宫去一趟。说是……袁家一状告到了御前,告娘子您……意图毒杀袁家九娘子。” 惊动到宫里,这事儿果然不小。 “意图?”萧宝信一听事关袁九娘反而镇定下来,“那就是没死?”还谋杀,靠泄药活活拉死人家? 咋的,还想真毒死了? 贾勇:“没死。” 重点是告到御前,他家娘子是吓傻了没听明白,还是艺高人胆大,人家身正就是不怕影子斜——斜都给你打正过来! “……可是宫里来人了,是御前极得宠的魏得胜。现在夫人在前面周旋,派我来请娘子过去,顺便让您有个心理准备,若非面圣便是去见皇后娘娘。” 萧宝信点了点头,吩咐棠梨梳洗打扮,换上常服,镇定自若的像是接受了闺中密友的邀约。 就只这份镇静,贾勇便自愧不如,对他家娘子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 “走吧。” 贾勇这边厢正感叹,终于见萧宝信施施然走出来,身边杵着她的四个护法一般,雄纠纠气昂昂,不像去伏首认罪,倒有点儿像是要去砸场子。 想到萧宝信面对宫里的这份镇定,放火烧人房子的机智,拿钱封人嘴的计谋,即便袁家九娘子真是她给下的毒,他都相信她能全身而退! 萧宝信自然是不知道贾勇这心思,若然知道定要感谢他对她这份能力的信任。 人人都道她盛世美颜,其实她也是有脑子的,多少人在背后骂她空长了一张脸,天知道她有多惆怅,除了脸,她分明还长了脑子! …… “不可能,我家宝信绝不会下毒,她是个好孩子。就是再受欺负,顶多也就是打回去,不会下毒那么下三滥的手段。” 谢夫人哭啼啼拉着魏得胜就不撒手,对自家闺女还是有十分信心的。 “请公公一定明鉴,说与皇上知晓。” 魏得胜颇无语,始兴郡公在外打仗,别说他的闺女没毒死人,就是真毒死了当下也不是追究的好时候,这谢夫人关心则乱,竟扯着他说些什么? 怎么听也不是夸她家闺女的? 不能下毒,打回去就是良善之辈了? 这是一种什么另类的解释? 有心推说自有圣上定论,可是对不起怀里那沓子银票。 人家家里接圣旨都是打赏个红包,或者大红包也就罢了,就她家不接圣旨,被接进宫里调查也赏。 人家赏的是金银,她家直接甩一沓子银票—— 这他要不接,他自己都亏着心,一摸少说也有十来张,总不至于五两一张。这么耍人,他能掏出来甩皇帝脸上,这就是谢家在打皇帝的脸了。 “夫人放心,圣上是知道大将军的,一心为朝廷,为圣上,他教出来的闺女定然错不了,怎会做这作女干犯科之事,定然是有误会的。”魏得胜拿出一惯对后宫娘娘们温柔敷衍的语气道: “这误会解释开了也就好了,听闻贵府和袁府还是儿女亲家——” “可别这么说,袁家那小郎不是个好的,居然玩男人,被人给捅破了,我们家正要和他们家退亲呢。”谢夫人忽然聪明了一把:“公公,您说能不能是他们家恶人先告状?” “哦?还有这么一说?”魏得胜挺过了前期谢夫人的惊慌失措,八卦之魂瞬间就燃烧起来。“夫人给我好好说说,回去我得向皇上禀报。” “袁家那小子惯会装模作样,上次来我家装的人模狗样,向我们保证一心一意对我家闺女好,什么传闻都是误会,我们只当大家世族嘛总要些个脸面,人家都这样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也就原谅了,谁知道今日啊,那才叫一场闹剧,荒唐透顶。” 萧宝信到了前堂就听到谢夫人绘声绘色地说起了槐花巷那场火,连那小胖子居然是琅琊王家一门的旁支都给扒出来了。 谢夫人没在现场,却比在现场还要更精彩,说的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魏得胜面上无须,细长的眼睛澎湃着斗魂,听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时不时还捧一下场: “哦,是吗?” “真的假的?” “哇,居然这样!” …… 萧宝信都觉得自己出现的不是时候,两人能生聊成千里难寻万里难觅的知音。 “公公……臣女萧宝信……” 魏得胜抽空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传闻中建康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第58章 问心无愧 魏得胜以前见萧宝信正是萧云全家迁到建康城,由他传圣旨赏赐了这座府邸之时。后来他愈受隆宠,这些传旨之类的小事也就轮不到他了。 今日是袁家闹的太大,皇帝担心旁人分寸掌握不好,才由他走了这一趟。 萧宝信小时便是美人胚子,大了更是了不得,魏得胜见惯后宫美女如云的都不禁赞上一声,气质倒是高冷,可是冷中带艳。 这辈子他见的最多的就是美人,建康城不缺美人,宫里就更不缺了,难得是美的有特色! 这萧宝信就忒有特色。 袁家若是丢了这门亲事,想要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拿个盛世美颜换王家个小胖子,袁琛此人不得不说口味还是挺独特。 “贵府管家想是都与娘子说了,娘子若是准备得当,现下便与咱家去趟宫里,亲自和娘娘说说是怎么回事,袁家这闹的有点儿大,御状都告上了。” 话里话外听得出,魏得胜是向着他们萧家的。 魏得胜代表着谁? 皇上啊。 皇上都向着萧家,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萧宝信拜别了谢夫人,便和魏得胜走了,半点儿不动声色。如果说之前魏得胜是惊艳于萧大娘子的容貌,现在却是对她这份镇定自若的气度令眼相看。 他看过太多人,别说心里有鬼,就是没鬼一听到要面圣,多少人心里就七上八下,乱了分寸,当着皇帝面闹出笑话的不是没有。可这萧家大娘子跟上交好的小娘子家串门子似的,笑的跟朵花一般,要说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比他强,他十四五岁的时候见到皇帝还双腿直打哆嗦。 皇帝先前说‘虎父无犬女’,他还颇不以为然,不过是为了给萧云大将军脸面。 现在真见识了才知道世家公子那些人都不是白打的,人家还真走到哪里都不惧。那股子坦坦荡荡,还就应了谢夫人那话,看袁九娘子不顺眼可不就上手直接揍了,下毒那东西太复杂,又不能当场见成效,不适合萧大娘子的气质。 …… “萧娘子不必惊慌,见了娘娘有一说一,娘娘自会禀公处理。” 魏得胜这话说的心虚,人家萧大娘子至少看上去可没半点儿惊慌,可该说的还是得说:“萧大将军现在外平乱,为朝廷解忧,皇上也不会允许任何人污蔑萧大将军的家人。” 进了皇宫便不许坐车,萧宝信一路随魏得胜走在宫道之上,远远将其他宫人抛在后面。 魏得胜的声音轻柔的恰到好处,连笑容都好似精准的计算过,看起来竟是那般和蔼可亲。 萧宝信听得出魏得胜的未尽之意,不管是不是她做的,只要她不承认,谁都不能拿她怎么样。换言之,皇上其实不希望是她做的,说白些不管是不是她做的,都不能是她做的。 皇上不想在这个节骨眼惩治在外领兵打仗的大功臣的家属。 “谢公公提点。”萧宝信摆出一张真诚坦荡脸,“臣女粗鄙,不通人情,却也不会辱没了家父的名声。下毒之类肖小下、流的招数,臣女是绝没有做过的。所谓的下毒大抵是袁九娘子与始宁县主联手威迫与我饮酒,我知袁九娘来者不善,所以与她调换了酒喝,只这一桩了。” “此番情景,所有在场诸娘子皆可作证,望公公明鉴。” 魏得胜缓缓点头,“原来如此。” 看她就是没有辱没了萧大将军的名头,他爹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军功,她是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名声! 萧大娘子敢于指出在场证人,该是问心无愧的,只是怎么又扯出什么始宁县主了…… 二人走到椒房殿前,魏得胜为了对得起谢夫人那沓子银票,再三嘱咐:“皇后宽厚仁德,萧娘子只管将发生何事如何禀告便可,务必如实相告,切不可穿凿附会随意攀扯。” “臣女晓得了。”萧宝信微微福身。 椒房殿外早有宫女等候,见萧宝信到了,也不多赘言便引领她去见了皇后。 别看玉衡帝各方面打压世家大族,其实他的皇后便是琅琊王氏。玉衡帝后宫佳丽无数,宠妃多如牛毛,但对王皇后始终很是尊重,至少在后宫皇后向来说一不二,夫妻算得相敬如宾。 传闻亦如魏得胜所言,皇后宽厚仁德。至于内里究竟,萧宝信不得而知。 走进正殿,萧宝信就已经看到半个身子坐到绣墩上的殷夫人,此时可不是在萧府里那副慈眉善目温厚模样,委委屈屈地擦着泪,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一个妇人模样。 “臣女萧宝信拜见娘娘,娘娘万福。” 王皇后连忙赐座,“这么急叫你来宫里没旁的事,就是有件事要问你。” 皇后三十来岁的模样,秀丽端庄,并不如何娇艳,眼角也有几丝细纹,却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声音温润悦耳,总像是轻轻地在你耳边诉说。 “请娘娘替我那可怜的女儿作主,她现在还在榻上昏迷着。”殷夫人显然很不满皇后的态度,先声夺人便要给萧宝信个下马威。 “谁能想到女郎之间吵吵架斗斗嘴,居然会有人下如此狠手,出手就要人命,若不是救治及时,我家九娘的命算是搭里了。” 殷夫人越说越悲,泣不成声,眼泪跟不要钱似的。 同样的话王皇后听了不下十遍,恨不得连萧宝信的面都不见就想让她定案治罪,直接将人弄死竟是最好。 “当场众多小娘子,也不能一口咬定是萧大娘子所为。殷夫人,我知你急于找出罪魁祸首,以解心头之恨,可是萧大娘子已经到了,亲耳听她的解释岂不更好?” 王皇后柔声细气地道:“我们是要抓住凶手,又不是随意找出人来治罪,这样糊弄的岂不是受了伤害的九娘吗?” 有理有据,可是殷夫人越听越刺耳。 就抓个人进宫,足足一个时辰才现身,这是去抓人还是去请人了? 这是要替他们找公道,还是给萧府撇清白呢? “望娘娘秉公明断,为我们家九娘作主。” 第59章 清白的问题 萧宝信:“回禀娘娘,臣女有一事不明想请教殷夫人。何以出席寿诞的娘子众多,殷夫人一口咬定是我下毒?” 殷夫人咬牙切齿: “九娘曾经有短暂的清醒过,亲口指认是你下毒害她,这还能有错吗?” “并且我知道在那之前你们曾有过口角,九娘找我去告状,我还当众训斥她,不成想却害了她!”殷夫人抹泪,这回也不管妆花了失仪于人前了。 “她听了我的话才找你去道歉,谁知却被你灌了毒酒!萧宝信,妄你一张美丽的面皮,心肠如此歹毒!” 短暂的清醒? 拉到虚脱了? 还是袁家存心诬陷她? 萧宝信直觉这里有哪不对了:“那这里面定然是有误会了,只不知是袁九娘神智不清楚糊涂了,还是殷夫人心急听差了音儿——” “当时可不是我灌的袁九娘,分明是她自己端了两杯酒,要与我同饮。我不胜酒力,几番推辞,袁九娘不依不饶,我不得已与她同饮。可是担心那酒里有甚说法,便与她调换了酒喝。若是此酒有毒,也该问袁九娘自己,那酒里到底下了什么。” “她,最清楚不过了。” 萧宝信一席话完了,王皇后挑眉不语,这事儿要真是萧大娘子所说,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受害人秒变幕后黑手了。 那殷夫人是不知情,还是知情诬告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这些事所有出席的小娘子皆可为证。”萧宝信一句话将所有人给拖下水,没道理她受排挤的时候她们看热闹,她卷入丑闻的时候,她们还要独善其身。 她身上脏了,别的谁也甭想干净。 她倒要让所有人见识见识这就是后宅小娘子们的伎俩。 “你胡说!”殷夫人尖叫,“我九娘一向柔顺乖巧,人尽皆知。萧宝信,你撒谎也要撒谎的圆满些,我九娘一个小女郎,又怎会随身带那雷公藤?我袁家也没有这种东西,她便是要下毒,毒从何来?那东西她见都没见过!” 雷公藤? 萧宝信倒是听过,在江浙一带放在菜园里杀虫害,还有消炎、解毒的功效。 这东西用好了是好东西,若是起了歹意,那还真能令人中毒而死。 泄药是泄药,扯上雷公藤那可就是杀人的大事,这名声无论如何她不能沾。 “娘娘,”萧宝信起身扑通一声跪到皇后跟前,“求娘娘做主,这酒本是袁九娘与始宁县主、谢珊及谢婵谢娟等娘子逼迫要臣女喝的,是我察觉到她们步步紧逼,所以并未着道。若是臣女稍一妥协,现下中毒的便是臣女。” “不论是为臣女洗脱嫌疑,还臣女清白也好,还是为臣女作主,都请娘娘秉公处理,将此事调查清楚。” 袁九娘年纪小没见过,当她就见过吗? 把她当嫌疑人泼脏水? 这本来就是人嘴两张皮的事,况且她说的才是实话,哪怕问到谢家,就今日所见谢婉与谢珊针锋相对,谢婉也不至于替谢珊做了伪证。 萧宝信打定主意,便是谢婉临阵倒戈,仗着皇帝释出的善意,她也绝对要把水都给搅混了。 她脏了,谁都别想干净! “可笑!”殷夫人怒极反笑,“你是什么身份,居然将建康城有身份地位的全扯进来了!求娘娘明鉴,这萧宝信分明是想借机将事情搞大,搅混,以图法不责众,不了了之。” “不知殷夫人是只是想借机打压我,打压萧家,还是真的想找出毒杀令嫒的凶手?为何这般反感让娘娘彻查此事?理清此事,抓到真凶,难道不是殷夫人真正诉求之事?!”萧宝信据理力争,半点儿不退让。 “什么真凶,你就是真凶!” 这让王皇后隐约头疼,皇帝的意思是让和和稀泥,可不论殷夫人还是这个萧宝信,都是死倔头,双方咬的不死不休。 要说殷夫人,王皇后还是知道的,袁家当家主母,长袖善舞,很有几分心计的。 可是萧宝信不过十四五岁,面对这样一个世家夫人,兼未来婆母居然斗个势均力敌,半点儿不落下风。这若是真成了一家,还不天天上演全武行,打个天翻地覆? 当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两家是不可能再结亲了。 “行了,我都知道了。”王皇后沉吟半晌,命人将萧宝信点出名的那几位都给请入宫中。 “娘娘!”殷夫人瞪圆了眼睛,“萧宝信不过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怎可她胡乱攀扯,就将贵女们卷进来?到时传扬出去,贵女们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王皇后再是好性儿这时也看不下去了,赶情人家萧家的娘子随你们怎么泼脏水,随意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杀人的罪名说往脑袋上扣就往脑袋上扣,你们自己家孩子就都是宝儿,白璧无暇,盛世大白莲,说也说不得碰也碰不得? 做人不能太无耻啊! 王皇后是琅琊王氏嫡女,妥妥的天之娇女,贵女中的贵女,自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经历得多,眼界也开,但同样面对的阴暗面也不比别人少。 之所以玉衡帝这般打压世家贵族,独对王皇后仍是敬爱有加,便是她公正,不偏私,绝不玩两面三刀的把戏。 “无妨的,真金不怕火炼。咱们也都是为了找出伤害九娘的凶手,相信小娘子们也都是正义之士,不会坐视。” 王皇后这时又吩咐身边的宫女:“再派个人过去看看九娘子,是否好些了?凶手肯定是能抓到的,主要是人没事。问问御医的药可吃了没,有没有效?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尽管从椒房殿支。” 安抚完了殷夫人,又连忙上前亲自将萧宝信给扶起来: “你这丫头可别动不动就跪,叫你来不过是问清楚,不关你事绝对不会赖到你头上。你实不必这般。” 想是王皇后波澜不惊,萧宝信没从她那里听到任何心声。 “谢娘娘替臣女做主,以保清白。” “清白?” 说到清白殷夫人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呢,眼刀子飞出来都啐着毒:“说到清白,与直阁将军杨劭同谋,下药、放火,陷我儿于不义之境,当初竟是我瞎了眼,才会认你是个好的,要与你萧家结亲!” “你设计陷害的可不止我儿,还有娘娘的族弟,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在娘娘面前大呼清白吗?” 第60章 杀气 王皇后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跟什么? 怎么又扯出族弟? 扯出清白? 还有,是哪个族弟?她王家家大业大,族弟多到站一起她都认不出谁是谁的程度。 王皇后听个云里雾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听着像是有血海深仇似的,殷夫人恨不得喝了萧大娘子血吃了人家肉。 “回娘娘,我不知与娘娘族弟是否有关,殷夫人家的袁琛与臣女原有婚约,但后来臣女收到旁人的信,言明袁琛在外多有情人,并约臣女去槐花巷一探究竟……” 萧宝信简单扼要地将当时的情况说与王皇后,还不等说完殷夫人就炸了: “分明是你与那杨劭早有私、情,又不想落人口实毁婚,所以竟是将主意打到我儿头上,令他声败名裂!成全你的名声!” 果然,袁家是知道了槐花巷的事,到她这里想倒打一耙,将屎盘子全扣她头上。 可是怎么又是杨劭? 总是杨劭!? 她可还记得萧敬爱说的,前世就是和杨劭时名声坏了,被袁家退亲。这辈子,照袁家一套组合拳打下来的路线,居然与前世不谋而和了,将她和杨劭捆绑到一块儿坏她名声。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是殷夫人这招杀人都用钝刀子,慢慢的割死人,心肠烂的都臭了。 阴损太过! 萧宝信连连冷笑:“怪道能教出袁琛和袁九娘这样的孩子!” “什么叫颠倒黑白,什么叫倒打一耙,我算是见识了。袁琛为人好、色风、流,与人寻乐,那时槐花巷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我便是能收买一个收买两个,还能全都收买了?” “令公子所做所为皆在旁人眼里,我一张嘴说不败,夫人一张嘴也给他洗不白!” “娘娘!” 殷夫人气的直打哆嗦地指着萧宝信,“您这就看出萧娘子的教养来了,我好歹是长辈,若不是娘娘在场只怕都要过来揍我来了!” 你还知道啊,王皇后默。 她也是这么想的,萧家大娘子气势万钧,眼冒杀气,一张俏脸气的通红,艳色无边。 也就是仗着殷夫人倚老卖老,加之在椒房殿她的面前,不然萧家娘子说不好还真动上手了…… 这殷夫人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跟着十四五岁的小娘子针锋相对,你一言我一语骂起架来。你说和个小娘子吵,你就算吵赢了也不光彩啊,以老欺小;要是输了就更让人笑话了,连个小娘子都说不过,明显就是理亏啊! 王皇后对殷夫人观感就不好,先前还装装模作样为自家闺女讨公道,现在不知是不是让萧宝信给气的,爱女之心她没什么感觉,倒是一门心思地往萧宝信身上泼脏水。 要知道女郎的名节有多重要,分明是要将萧家娘子置于死地。 其心未免歹毒! 当下看殷夫人的眼神都变了。 殷夫人浑然不觉,便是察觉了她也只能一条路走到黑,拿中毒的袁九娘说事,不然怎么办,任由她家儿子被个寒门庶族出身,形容粗鄙的萧宝信羞辱吗? 她不能忍! ### “什么?” 玉衡帝一个激灵笔上的墨汁就抖到了圣旨上,一滴不大不小的墨汁,渐渐地越扩越大。可他没有心情看,只抓着笔激动的手上青筋都露出来了。 “魏得胜,你把话给朕传明白了吗?这怎么还越挖坑越大,怎么把始宁也给扯进来了?” 魏得胜苦哈哈地:“小人传明白了,小人都是按陛下吩咐的话递给萧大娘子了。可是……那殷夫人一口咬定是萧大娘子下毒,还扯出萧大娘子的婚约,非说是萧大娘子陷害她家儿子,以图解除婚约。” “什么婚约,你把事儿一桩一件好好给我说明白的。”玉衡帝不耐烦了,把笔一扔,听起了八卦。 魏得胜将谢夫人一席话原封不动给复述了一遍,就已经足够精彩跌宕,把玉衡帝给听得津津有味,都要入了迷了。 “这袁琛……玩儿的花花啊。”比他这个皇帝都会玩,居然走在流行的尖端,玩起了男人。 要不是他对着男人实在没有胃口,连隔夜饭都想吐出来,他还真想试试。 “什么狗屁的族弟,也敢胡乱攀扯。王家那么老些人,还能个顶个儿的好,指不定生出几个歪瓜裂枣的,还想用王家拉皇后上一条船。袁家这夫人不是个好的!皇后慧眼如炬,还是看得出来的。” “说的是,萧大娘子那性子皇上是没见着,还真有几分和萧大将军像,火爆的很。只怕也是让殷夫人给挤兑的狠了。” 玉衡帝英俊的脸上露出玩味,眼角又叠起了一堆细纹,笑的跟偷了油半斤油似的。 “行了,闹大就闹大吧,这事儿若真不是她做的,她忍了朕才瞧她不起。” 皇帝的心海底的针,谁也摸不准他什么时候是个什么心思,魏得胜心道。他也算对得起谢夫人那沓子银票,能说的好话他可都说了,钱他收的问心无愧。 “你再跑一趟,”玉衡帝沉吟半晌方道:“去把朕的黄门郎——不对,现在是朕的散骑常侍了,去趟谢家,让谢显进宫来见朕。” 魏得胜哪敢不从,颠颠地从下午一直跑到太阳都快落山。 谢显听完魏得胜的来意,连眼皮都没挑一下:“皇后派人已将谢珊等人宣进宫中,舍妹谢婉倒是不在其中,但我已经问明原由,的确如萧大娘子所言,是袁九娘几个轮番逼迫萧大娘子饮酒,萧大娘子迫于无奈饮下了原本该由袁九娘喝的酒。这般说来,若是萧大娘子没有将酒调换,中毒的该是萧大娘子。” 魏得胜端起茶盏猛灌一口,“是。” 那又怎样,他就是个传旨太监,跟他有一文钱关系—— 不对,还是有一沓银票关系的。 “……常侍的意思是?” “殷夫人这状告的无理,该是萧大娘子告状才是。”谢显淡淡一笑。“敢问公公,是与我一道回宫,还是公公自个儿先行复命?” 魏得胜懵了,把茶盏往下一递:“再来一盏……” 他渴的要命,让皇帝支的溜溜转,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又给他踢出来了。 “皇上宣常侍觐见,常侍不赶紧进宫去见皇上,这是要干什么?” 第61章 捯饬 谢显:“无论殷夫人状告萧大娘子也好,还是萧大娘子受冤反告殷夫人,都与我有何干系?皇上为何要宣我进宫?” “……这事儿不是发生在谢府吗,恕咱家说句白话,召常侍进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正是。可我若一问三不知,进宫去又有何用?”谢显笑,“公公且稍等,先吃些茶点,我这边将事情理清了才好进宫回复皇上。”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谢常侍嘴上没毛可办事咋就这么牢靠? 魏得胜此时不得不服,皇帝宠爱谢显并不是单看颜,人家确实体察圣意,连皇帝没说完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都摸个八九不离十。摸透了还不算,还要办到位,这样的人才去哪里找? 怪道还不到半个月,皇帝就迫不及待将人给召回了身边留用。 赶情人家就知道皇帝要宣他进宫,头里就已经着手准备了。和这样的人相处,倒是省心不少。 “常侍上体君心,怪道皇上离不开常侍。” “哪里,不过是为圣上分忧。”谢显面上略有倦色,忙碌了一天,本想好好歇歇,不成想客都送走了,忽然又出了这事。 他身子本来就不是很好,这一天折腾下来就有些乏累。 好在清风得力,在谢府上上下下一顿捯饬,到底让他审出些事来。 魏得胜没等多久,清风就捧着审出来的卷宗送到了谢显面前。 谢显身体弱,所以有些事情,他只一声吩咐就都交到下面去做。他手下的人也都练出来了,包括在他面前略显话唠的明月,都各自能独挡一面。 “……二娘子身边跟着的丫环已经招认,的确是二娘子一伙人设计要给萧大娘子教训,下的东西是四娘子谢婵取来的房里嬷嬷吃的巴豆粉——这点经嬷嬷确认,的确是缺了一袋,一顿的量。” 清风回事井井有条: “谢府园子里经确认长有雷公藤,娘子们玩耍的后院便有,不过大多长在阴僻处,以往下人都以为清理干净了,刚才小人走了一圈,倒还长有几株,想是未清干净或者又长出来的。” “小人问过在后院伺候的丫环,娘子们大多在亭边水榭玩儿的居多,也有几人往深处去了,分别是咱们府的五姑娘谢娟,蔡家的十三娘,齐家的五娘还有周家的三娘。” 不等谢显发话,门外突然传来谢三爷的声音: “谢玄晖,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的下人在府里府里横冲直接,四处抓人?” 话音示范,谢三爷便迈大步子进到屋里,身上的肉跟着他的速度直颤,紧跟着谢三爷身后跟进来的是谢家二爷。 谢二爷比三爷大上两岁,清瘦儒雅,胸前两绺长髯,脸上颇为阴郁,一见屋里还有外人不由一怔。 “这是……魏公公,稀客稀客。”谢三爷冲魏得胜点点头,看向谢显的脸更阴沉了。 魏得胜见惯了这些世家大族们眼睛长在脑瓜顶,连皇室都不看在眼里,对他不冷不热也实属正常。世家大族嘛,清高着呢。 “咱家奉皇上旨来请谢常侍来了。”魏得胜笑容淡了许多。 谢三爷一听‘谢常侍’脸色就是一僵,他光禄大夫也是三品,他侄儿也是三品,可他那官不过就是个散官,皇帝封着好听,他挂出去看着好看,可散骑常侍却是有实权的,那含金量就不一样。 以往不论是辈份上还是职位上,都压着谢显一头,他有底气。 现在倒好,人家是个有实权的正三品了,他心里就先别扭上了。 别看他亲大哥自小各种碾压他,他都认,指着他鼻子骂他连半点儿不服气都没有,人家确实有才华、有能力、长的好——总之除了身子不好哪儿都好。 问题是现在换成各方面碾压他的变成了谢显这个晚辈,谢三爷就不服了。 更何况这小辈还让谢家一下从各世家追捧的云端跌落到谷底,以前出去谁不捧着他说,现在三不五句就先讽刺上了,夹枪带棒,好似刨了人家祖坟!连平日一块儿聚的酒肉朋友都拿他开涮,瞧他不起,这就让人不能忍了。 “玄晖,叔父这里有事要与你说,是否可以……” 扫过去的眼神很明显,那意思就是想把谢显单调出去,好生兴师问罪一番。 谢显答应的也快:“怕是不行,皇上那边催的急,侄儿这厢急着进宫,若有急事不若叔父与我一道上车,咱们在车上谈吧。” 在车上开骂,然后整个建康城看笑话吗? 谢二爷向谢三爷使了个眼色:“那便等玄晖回来,咱们再谈不迟。” 谢三爷连看都没看谢二爷,瞪了谢显一眼,“上车!” 有些话他必须说,不说只怕他这侄儿要把整个谢家都要卖了。 谢三爷开了口,谢显也不便拒了,便请魏得胜一个人坐宫里的车,他们叔侄便坐到了后面谢家自家的牛车里。 “你到底是想怎样?在府里抓那个抓这个的?”谢三爷没等车开动,就迫不及待地抓住了谢显的手,压低了声音怒道: “宫里才宣了二娘和四娘、五娘进去,你就在府里大肆动作,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九娘子中了毒。”谢显简单地将事情说了一遍,直听得谢三爷下巴好悬没掉车板上,脸都青了。 “中中中中、中毒?”这些小娘现在都玩儿这么狠吗? 谢三爷进而一想谢显在府里这些作为,“你这是怀疑咱们家那几个丫头,想把他们给卖了?谢显,我告诉你——” “不是。”谢显长这么大,极少打断旁人的话,教养不允许。 可是这时却不得不为之,谢三爷太激动,声音越拔越高,相信再让他说下去,整条街都知道谢府卷进了毒杀案之中。 “啥?”谢三爷愣眉愣眼,“好好说话,不是啥。” 谢显:“我就是为了洗清咱们府里的嫌疑,才彻底排除干净。不然,在皇上那里若摘不干净,咱们府的前程也算尽毁了。至少在玉衡这一朝算是完了。” “那……若是咱们府的娘子。”说这话他知道声音压低了,要不是贴着谢显耳边,谢显还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不是。”谢显淡然道。“这点叔父放心,一切有我。” 第62章 峰回路转 谢显就那么几句话,就把谢三爷给打发了,腿轻飘飘的下车自己折回府了。 谢三爷这一辈子顺风顺水,唯一到了最近是让自己侄儿给气着了,要不然顶门立户有兄长,后宅交给自家夫人,出府就是玩乐,外面有红粉,家里有知己,总以为刀光剑影都是别人家。 现在知道是在自己府里出了事儿,他有点儿受打击太大。 一个个在他眼里还都是花一般的年纪,天真烂漫的,居然已经会杀人了。万一要还是自己家的人,那以后他怎么敢直视任何人? 一个小丫头都会下毒杀人,人生真是处处充满了惊喜。 魏得胜到了宫门下车一看,谢三爷已经不见,知道谢显给打发了,多余的话一句不问,二人一前一后便去了太极殿。 玉衡帝已经久等了,半书案的奏折堆在那里都没有心情批阅。 终于把谢显给等来,“爱卿快看窗外的花儿,” 魏得胜下意识地随着玉衡帝的手指望过去,就听皇帝紧接着说:“都谢了。” ……呸,后宫和妃子的招数也来调、戏大臣,皇帝也是闲出屁来了。 谢显不以为意,笑道:“微臣接到陛下旨意,又怎敢毫无准备来面圣?”说着,他将清风交给他的卷宗转呈给魏得胜,魏得胜捧到皇帝面前。 “这是臣在家里搜集到的所有已知信息。” 他将清风的话转述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依臣看,这几人都算不得嫌疑人。雷公藤是有毒不假,却不是简单粗暴的放到水里就有毒,这其间怎样不着痕迹的放进去是个问题。” 玉衡帝随便翻了几页,规规矩矩的,谢府的调查竟与刑部审案相似,还弄了个卷宗,何人何时回的什么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井井有条。 “爱卿这意思萧大娘子首先就给排除了。”分明是连这种可能都没留。 “那是自然。”谢显眼角微微眯起,笑若春风。“萧大娘子不按常理出牌,若不是为人机警,着道的就是她。想必她那一下子也是出乎凶手的意料之外了。” “哟。”玉衡帝起了兴致,打趣道:“爱卿对萧大娘子还挺了解。” 谢显眼神一黯,“舍妹与萧大娘子投契,微臣也是听舍妹说起。” 玉衡帝点点头,紧接着又用手点点那本案卷,看着太舒服,他的散骑常侍果然能力出众,治家有方。 “那依爱卿看……” “依臣看,又得劳烦魏公公跑一趟了,各家看一看,都哪户人家院子里有雷公藤,又有哪户人家与萧大娘子有旧怨,或者,与袁家七公子有旧。” 魏得胜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哀嚎,这一天天的,他这小腿是要跑折。 不光皇帝支使他,皇帝的宠臣也指使他! 虽然能者多劳,但是不想劳。 “去吧,还看什么?”玉衡帝奇怪地看了一眼。 魏得胜默,等你的吩咐呗,总不能谁支使一句他就溜溜跑了,到底谁是皇帝,他听谁的? 得了皇帝吩咐的魏得胜乖觉地一溜小跑:“小人这就去。” 不过半个时辰,王皇后那边就派人送来了信儿,凶手找出来了,是国子祭酒家的周四娘。 ### 魏得胜这一趟算是白跑了,王皇后那边也没想到案子审的这么顺利。 众小娘进得宫来,被分别安置,每个人都与旁人不在一处,心里上就先毛了。再一听事关杀人案,一下子就都慌了,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就都往外冒了。 周四娘子就是这样在毫无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被揪了出来。 谁都没有想过是那个温婉端庄才华横溢的周四娘,她甚至有一首咏梅诗传出来颇得王皇后的欣赏,一时间声名大噪。 她年已十五,仍未婚配。 不是她貌丑找不到婆家,她不十分漂亮,但至少也算得清秀佳人。 一直以来父母找的都不合她的心意,家人一直以为她是心高气傲,眼界太高,谁都不晓得她私下里倾慕的那个少年。 那般才华横溢,俊美非凡,偏偏配了萧宝信这么个形容粗鄙,家世不显的女子。 她替袁琛觉得不值。 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憋在自己心里,那么后来萧宝信大闹建康城,把世家公子得罪了个遍,袁家又亲自上门赔礼的消息传到她耳朵里,那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 “……朝玉岂容你这般作贱!他是建康才子,国之栋梁,偏要受你这贱婢的拖累,名声扫地。他该是谪仙,该是白璧无暇的!” 周四娘一改之前唯唯诺诺,现下又跟疯了一般,眼珠子发红,指着萧宝信大骂。 “该死的是你,只要你死了,就不会拖累朝玉,他就可以自由自在了。” “他该是自由自在的……” 被称为白璧无暇的袁朝玉他娘仿若雷劈,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紫,一会儿又黑了。怎么也料不到事情竟是这样的神转折。 “女史都记下了?”王皇后示意身后的女官,“将周四娘子送回国子祭酒家,将你记录下来的给周家人看看。” 顿了顿,继续道:“看是送庙里修行还是怎样,给个章程,你再回来。殷夫人看这样,可好?” 周四娘的娘就是殷夫人的嫡亲妹子,两家往来频繁,自小殷夫人就看周四娘好,秀外慧中,有才有貌。偏他家老爷和萧家订完了才知会她,否则他们姐妹还真的有意向结个儿女亲家。 她怎么知道事情发展到最后,竟然是……自己这心仪的外甥女? “……但凭娘娘作主。”殷夫人木然。 九娘虽然中毒,但因水里掺着巴豆,本身也没喝多少,所以中毒并不深,根本也就没有昏迷,不过是听闻了萧宝信在槐花巷当场拒了自家儿子的亲,她心生恨意,刻意将事闹大,找回脸面。谁知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自家外甥女给坑进去了。 可是看周四娘这疯颠的模样,竟有几分瘆人。 “九娘也并没有大事,娘娘看周家四娘这事儿是不是……从轻发落?” 王皇后眼皮都没抬,你外甥女下毒你女儿就没大事,刚才一口咬定是萧大娘子下毒的时候可还要死要活的,好像她不主持公道她家闺女就活不下去了一般,要点儿脸吗? “我之所以这般处理,也是因为萧大娘子无事,贵府九娘亦无生命之忧,所以格外开恩从轻发落,不然少不得下了懿旨,到时不只周四娘名声毁了,只怕周祭酒脸面亦无光啊……” “只是委屈了萧大娘子。” 萧宝信:“娘娘宽仁为怀,臣女亦深受教诲,不委屈。” 岂止不委屈,皇后娘娘这脸打的殷夫人好爽。 就这种二皮脸,活该让人打,还不带留情面的。 第63章 惊艳 王皇后见萧宝信顺着台阶就下,知情识趣,全然不似对上殷夫人那股子蛮劲,心下了然,人家这是有的放矢,却并非外传的粗鄙跋扈,有勇有谋的一个小娘子。 心下有几分欢喜: “你这孩子识大体,懂事故,虽则与袁家退了亲,总会找到合意的。你若不嫌弃我这眼光,待我好好给你寻觅寻觅。” 萧宝信可不敢当真信了王皇后的话,以为人家一国之母真有闲情逸致管这等闲事。可是有了这话,那就是官方认可了萧袁两家的退亲,板上钉钉,且她并非理亏的一方,这比什么都更值得。 “臣女谢娘娘怜爱。” 萧宝信乐的好悬鼻涕泡没出来,反观殷夫人如坐针毡,屁股下面跟长了草似的,恨不得立马消失在椒房殿。 她算看出来了,这萧宝信哪里是不会说话,形容粗鄙啊,她这是分人。 在皇后这里人家会说着呢,把皇后哄的心花怒放,倒是事事替她考虑的周全。 萧宝信识大体懂事故,那她家儿子就是不懂事故不识大体,只会招猫逗狗是吗? 殷夫人心里恨。 忽然意识到王皇后的视线停在她脸上,连萧宝信也看过来,殷夫人有几分不自在,都看她是几个意思? “那,既然事情查清楚,臣妇便先行告退了。” “殷夫人且留步。” 王皇后深吸一口气,连面上那点儿挤出来的笑都快撑不住了。 “殷夫人一状告到我这里来,又当着萧大娘子说了诸多不合时宜且有失身份的话,和指责,尽管我们身为长辈,但是有错也要认。萧大娘子怎么说也是一府的千金,殷夫人同为女子,又身为人母,该知道女子的名节对一个人有多重要。” 言下之意,是要让她给这丫头片子道歉? 殷夫人错愕:“臣妇之前是错怪了她,可是我儿的事,定然是她陷害——” “那好,既然殷夫人一口咬定是萧大娘子陷害,我便请皇上着大理寺派人去将槐花巷的人都抓起来问问,若是萧大娘子陷害,我作为一国的皇后定然从重治她的罪。” “但若是你殷夫人存心诬告,那么中散大夫治家不严,官儿也不必做了。” “娘娘!”殷夫人惊慌失措,王皇后这是挑明了要偏帮萧家了?“何至于此,萧大娘子……与我儿不过是儿女小事,怎敢劳烦娘娘劳神费心。” “饿死事小,失节是大。”萧宝信淡淡地道。“臣女请皇后作主,彻查此事。” 周四娘一个半疯子她放过去了,是念在……看得出来的确是要疯了。自来后宅里的阴私极少摆在台面上,皇后这般处置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她们这些小娘身后都有各自的家族,许多事点到为止也就罢了,她明白。 可殷夫人这条疯狗,四处咬人,若此时不给她教训,她还真当自己好欺负。 袁九娘中毒未愈,先前已经在众小娘相互的指认中坏了名声,的确是故意在酒中下药,药的是萧大娘子;如今袁琛也犯到萧宝信手里,这萧宝信千真万确和他们袁家有仇,当初就不该听男人的话去萧府认错,强要这姻缘! 只可惜后悔也晚了,一家三口相继折在了萧宝信手里,还搭上个外甥女,命中注定袁家的克星。 殷夫人不敢赌王皇后的决心,搭上王家的儿郎,人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为了自己个儿的名声也是豁出去了。 “萧大娘子,你……原谅伯母这一次,伯母也是爱女心切,竟让你蒙上不白之冤,是、是、是伯母错了。” 萧宝信满意吗? 不满意,检讨的不够深刻。 “我能体谅伯母为人母的心情,可是我也是为人子女,我也有爹有娘,我被骂了,被侮、辱污蔑了我爹娘也会心疼,希望伯母也能体谅我一片孝心,不能让父母跟着我挨骂心疼。” 殷夫人一口气好悬没喘上来,活了四十多年,首次被个黄毛丫头给教育了! “臣妇告退。”殷夫人趔趔趄趄地起身。 王皇后没理她,见殷夫人走出去,全然不见了身影方道:“你这小娘子,牙尖嘴利的,半点不吃亏。” 萧宝信笑:“臣女还要多谢娘娘主持公道。” 她一个头磕地上,那磕的叫实诚,哐当一声听着王皇后心都跟着直颤。 “刚说你机灵,你就犯蠢,这地上多硬啊,可别真磕伤了。快快来人将萧大娘子扶起来,你这爹娘的宝贝疙瘩心头肉,到我这里伤了头,你爹娘可不更得心疼了。” 王皇后这是拿她方才的话打趣她,萧宝信忍不住笑着揉了揉额头,的确挺疼。 可是那又怎样,她心情爽啊! ### 王皇后又留了萧宝信一盏茶的时间,这才派人将她送了出去。 萧宝信被宣进宫时已然是申时末,后来皇后又分别召了各家小娘子,让女官挨着个儿的审了一番,这一闹就已经酉时。 天然已然黑了,早过了往日宫门落锁的时间。 两名宫女在前提着宫灯,萧宝信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宫道上行走,耳边听着三人略显单调的脚步声。 萧宝信腿长步子大,可为了迁就两个宫女,就走的慢了些。走到绕过太极殿,忽然看到一盏宫灯,又是宫里往外送人。 萧宝信抬眼望去,便见谢显闲庭信步,就像是在自家院子散步一般,在灯光的笼罩下,一张脸半明半暗,眼眸黑亮的仿若天上的寒星。 见惯了自己的盛世美颜,萧宝信在这样漫天繁星的皇宫之中,突然就被惊艳了。 这家伙在白天里,有温润如玉的气质,在夜晚看上去竟然凭地阴郁了,神秘又危险。作为男人,好看的令人发指。 男人之美不在脸,在风度在气质,可这谢显既有脸,又有风度气质,这就无敌了。 萧宝信只觉连星光都暗淡了。 “萧大娘子。”谢显勾起一抹笑,率先打了招呼。 “谢常侍。”萧宝信回礼。 单这一称呼,谢显便笑了。 好悬闪瞎旁边提着宫灯的小太监,这笑……好荡漾耀眼,还用他费劲提着宫灯吗?熄了吧,也够照亮的。 之后二人再没话,谢显在前萧宝信在后,错开不到一步的距离,就这样一前一后,直到走出了宫门。 谢府和萧府的车都等在宫门外多时,萧宝信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坐在车头位置的萧宝树。还没等她扬起笑,便听谢显忽然道: “舍妹孤傲,难得交一闺阁密友,若萧大娘子不嫌弃,还望两家多多往来。” 他眼角淡淡地带着笑,眼神清澈如水,令人不自觉就望了进去。 第64章 星星惹的祸 萧宝信爽朗一笑:“我与令妹投契,早已约好日子再行相聚。谢常侍有心了。” 谢显闻言缓缓点头,嘴角浅浅勾起,那眸子一汪清泉一般,刚要开口,便听萧宝树嗷的一声尖叫,终于发现了她,直眉愣眼地就跑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阿姐,阿姐!我在这儿——” “咦,谢谢谢、谢……”谢了半天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谢显,他和杨劭熟,和潘朔熟,都能没大没小,可谢显往旁边一杵,他这边气就短上两节,不敢随便乱叫。以往有潘朔在旁边插科打诨,气氛自然就热了,这时只他一人便不知该如何与谢显说话了。 谢显不以为忤,“你是姑母的儿子,按说该唤我一声表兄。” “啊?这样好吗?”萧宝树摸摸头,怎么他娘就成了谢显的姑母了,他还是没弄明白,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叫人:“表兄。” 好不好的,你叫的倒是快。 萧宝信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谢显也不知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对他们家倒是上心,温和谦虚,风度翩翩,俨然她娘的好贤侄,她弟的好兄长。 分明满腹乾坤,令人却看不透。 萧宝树明显已经将注意力又转回了自家阿姐身上:“阿姐,你没事吧?刚才我看殷夫人拉个老长的脸出来,都青了,大晚上的跟见着鬼似的,你没吃着亏吧?” “你给我闭嘴。”萧宝信咬牙,这是能在外面大肆宣扬的话吗? 宫门外就大加言论朝中诰命夫人,信不信羽林卫出来抓你,告你个妄议之罪? “天色已黑,萧大娘子想必甚为乏累,不若先行回府。”谢显建议。 “不是啊,我这不是担心阿姐吗,我和娘在府里也待不下去,就赶到这儿待你,娘说要是殷夫人欺负人,她也去告御状!娘也等你消息呢!” 萧宝树话没说完,就见有梅挑起车帘子,谢夫人已经从车上下来,正要往她这边过来。 虽然亲娘傻白甜,亲弟愣头青,但有家人撑腰的感觉真好。 萧宝信默默地收回了出到一半的手,几步上前迎了过去。 “闺女啊,你可出来了,担心死我了……”谢夫人一把抱住萧宝信,眼泪汪汪的就要抹起来,一看谢显还在旁边,生生将眼泪又忍了回去。 “姑母安好。” “……我们家宝信今年也不知犯了什么说道,流年不利,闺女不好,我哪里能好。”谢夫人满面愁容,眼眶都青了。 萧宝信望天:人家只是随口一句请安的话,能不这么认真的控诉吗? “娘,都没事了,回府再说。”萧宝信拦着谢夫人就往车那边带,现下已然天黑,鼓打一更了,再聊下去是想通宵吗? 再这样下去羽林卫都要出来赶人了。 “已然无事,皇上知晓萧大娘子是被冤枉的,真正下毒之人已然找到。天网恢恢疏而不露,姑母尽管安心便是。”谢显跟在谢夫人身后,轻描淡写就将谢夫人给安抚住了。 “表兄,你让我唤你表兄,怎地却又叫我阿姐萧大娘子,未免见外了啊。”萧宝树嚷嚷,好似这样就是歧视了他阿姐,他抱不平呢。 谢显垂眸想了想,转脸冲萧宝信轻声唤了一声:“表妹。” ……哪里就表妹了? 现在的世家大族认亲都这么随便了吗? 可是眼神这么荡漾地望着她是几个意思—— “贤侄啊,这事儿还少不得你在皇上面前美言,你表妹这名声算是让袁家带累完了。当时是我鬼迷心窍,以为袁家是个好的,谁知道他们这般无耻。” 谢夫人边说话就边让萧宝信给扶上了车。 顿时一脸懵:我在哪里?我干了什么?我怎么就在车上了? “……娘,月黑风高,咱们也不能一直在宫外闲话家常不是?让外人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萧宝信抱歉地冲谢显笑了笑,她娘天生有倾诉欲,谢显也不知怎么入了她娘的眼,什么掏心窝子的话都在他跟前掏。 也是没办法,她娘的世界就是看脸。 谢显气质温润,令人如沐春风,丝毫不觉威胁,她娘就当他是半个知己了。 谢夫人后知后觉,挑帘子:“你看我光知道担心宝信了,贤侄啊,你身子弱,忙了一天晚上还要进宫为皇上分忧,快些回府歇着吧,别累坏了。” 谢显笑:“多谢姑母关心……您别担心,皇上英明,断不会容许袁家随意污蔑贵女清誉。表妹身正不怕影子斜。” 说罢,又冲萧宝信微微一笑。 想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那笑就没断过,萧宝信的心轻轻浅浅的一荡。总算了解了她娘颜即正义的概念,总觉得人家说的都对,说的都好。哪怕说的话和别人一样,都觉得他说的更中听。 今晚繁星无月,都是星星惹的祸,令谢显看上去温柔缱倦,美的有点儿醉人。 “是啊,我也这么说!阿姐放心,谁再敢说你的谣言,我揍他!”萧宝树扑腾跳上车头坐好,打断了萧宝信和谢显瞬间对视的眼神。 “那我们便回府了。”萧宝信微微福身,旋即上了车。 “姑母慢走。” 直到牛车渐行渐远,谢显仍在原地遥望,清风明月默默对视一眼,上前将披风给谢显披上。 “郎主,晚了,还是回府吧。” 谢显的眼神许久才收了回来,垂眸涩涩一笑。 “郎主,萧大娘子如今婚约肯定是要解除了。”清风忍不住道,这他要看不出自家郎主对萧大娘子有意,他这十来年算是白在郎主身边伺侯了。 他家郎主看着温文尔雅,却是腹有乾坤,极为自负的,什么时候这么上赶着过? 还想继续说下去,忽然谢显一记冰冷的眼神射过去,清风激灵打了个寒颤,连忙禁了口。是他僭越了。 “是啊,袁家还自诩世家大族,手段真是下作,和这样的人家解除婚约是萧大娘子的福气!” 有眼色好的,但明月显然不是,他兴致勃勃地道:“就是可惜了萧大娘子,盛世美颜不是吹出来的,可这世道对女子就是不公道,只怕即便婚约,对萧大娘子名声也是有碍的,不知道以后还嫁不嫁得到好人家。” “明月,静坐独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谢显冷声:“女儿家的名节,是让你拿来说笑的吗?回府后,去忠叔那里领罚。” 忠叔管府里的规矩,惩女干罚恶,下至丫环小厮,上至管家、管事,但凡犯了错都要到他那里领罚,下手极黑,不留情面。 明月面上一白:“是,郎主。” 第65章 风头浪尖 “阿姐,你快和我说说,到底怎么样?下毒的人是谁啊?”事实证明,萧宝树就不是着调的,哪里等得到回府? ‘是啊,到底是谁啊,让人心痒痒?’ ‘定是袁家自己作了个扣,根本就是袁九娘自己下毒陷害我闺女!’ ‘一家子没好东西!’ 谢夫人虽然没开口催促,但萧宝信分明听到她那激动澎湃的心声,眼神带着勾子,恨不得就将她肚子里那些事全给勾出来。 萧宝信愣是挺到了最后,没被催出来,直到回到了萧府,娘仨关起门来,才原原本本地将经过学了一遍。 “娘的袁家那夫人黑了心肠!” “就挤兑她个老虔婆!” “去死吧,殷氏——真就姓对了姓,太阴了!” “——你给我住口,管好你的嘴!”萧宝信忍无可忍,一巴掌呼了上去。“哪里学来骂人的话,给我憋着。你才十三岁,不学好,只学了这些骂人的话,以后可不就让旁人笑我们家粗鄙没有教养。” “啪!” 萧宝信这边揍了萧宝树,谢夫人那边却炸了,把手里她最爱的那套茶盏都给摔地上摔稀碎,一下子将姐弟俩给震住了。 “殷氏欺人太甚!当着皇后的面她居然也敢这般,她这是下了死手,要将你置于死地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明天天一亮咱们就堵到他们家门口去,退亲!” 不用吧,萧宝信嘴角抽搐。 “他们家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干不出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恶人先告状,堵咱家门口先行退亲?”谢夫人气的满脸通红,青筋暴露。 “你爹打仗战无不仗,英明了一辈子,就看儿女亲事怎么眼睛这么瞎,挑了这么个人家?真让人膈应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 “——娘,你吃隔夜饭干嘛啊?”萧宝树一脸嫌弃,他们谢府缺那口饭吗? 萧宝信、谢夫人:“……” 谢夫人表示她不是这个家唯一蠢的人,她表示很欣慰。可是唯二蠢的那个人是她亲生儿子,这一点又让她好生的忧伤。 ### 事实表明,谢夫人并没有她自认为的那般蠢,至少在殷夫人这里,她还是棋高一着,料准了。 殷夫人从宫里回到袁府,府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御医在给袁九娘诊病过程中,手下的比较重,袁九娘装不下去病,只得惨叫转醒;袁琛被卸了的手臂倒是让正骨医生给正回原位,却被气急败坏的袁家家主中散大夫给打折了半条腿,正骨医生里外里跑了两三趟,一天下来累的够呛。 殷夫人一见宝贝儿子被打折腿,不敢恨袁大夫,便将恨全转移到了萧宝信身上: “反正这亲事也黄了,明天天一亮我就去萧府退亲!是他们萧家的娘子不守妇道在先——” 没等殷夫人说完,袁大夫一巴掌就扇她圆润的脸上,顿时起了五个巴掌印:“你可消停了吧,袁家让你作成什么样了,你看不出来?” “你但凡和我商量着来,能到这地步?” “为了个逆子,你就直接找上皇宫,还想借皇上的手打压萧家,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局势,蠢如狗!再瞎的人也看得出来只要萧家现在不是造反的罪名,皇上都不会动萧家,就你瞎!” “你现在还看不清形势,要给萧家脸上泼脏水,你是怕萧家不与咱们家死磕,咱们这仇做的还轻是吗?!想让萧家和咱们不死不休?” 袁大夫气的两大鼻孔一鼓一鼓,胡子都竖起来了。 “你凡事讲究点儿战术战略,行吗?别再拖我后腿!” “我娘怎么就瞎了眼,给我定了你——嫌袁家败落的还慢吗?!” 殷夫人委屈,袁家败落那是她作的吗?分明是他自己没本事,还爱钻营,还钻营不明白。 她什么都能听他的,什么都能忍,可是闺女中了毒,儿子又让萧宝信当街羞辱,这口气她怎么忍得下去? 她儿子那么优秀,萧家一向是被世家所瞧不起,如果他儿子被这样的人家退了亲,沦为旁人的笑柄,这辈子可不就毁了吗? 她满心的不忿,可是袁大夫在气头上,她半句也不敢顶撞。 袁大夫让她消停地待着,果然她就没再上门找萧家的晦气,直到萧家一大早上门退亲,殷夫人愣是一句不好听的没敢说。 谢夫人却不会因为对方不言不语见好就收,她闺女受的欺负她得负责找回场子,嘚吧嘚吧好生数落了殷夫人一顿,殷夫人让她骂的抬不起头来,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最后谢夫人是实在说的口干舌臊,嗓子冒烟了才作罢。 不管怎样把亲退了就了了一桩心事,袁家这坨屎他们是不敢踩了,齐尚书家的谢夫人当着两家人的面亲手将两张婚约给烧了,拍拍手人家就走了。 殷夫人当天就病倒了,再加上毒后治病中的袁九娘,被亲爹打断腿的袁琛,一家三个病人终日飘散着股子药味。 袁府闭门谢客,连终日呼朋引伴的袁大夫也都老实了不少。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袁琛与男人玩乐被萧宝信堵个正着的事情像阵风一般吹遍了建康城,人人都当笑料谈起。 往日袁琛才子的名气有多响,现在名声就有多臭。 因为这里面卷进去个皇帝新封的直阁将军,事件就多了些杂味,渐渐萧宝信就与杨劭不甚清白,连捉那个在床都是萧宝信与杨劭的刻意陷害。 总之,袁琛不只过着y乱的男男生活,头上还带了那么点绿。 作为整个事件的最中心,萧宝信的名声不可避免的坏了。 周四娘就是在建康城丑闻最甚嚣尘上之际被送去了城外的白雀庵带发修行。知道周四娘痴恋袁琛,并且下毒意图毒杀萧宝信的,大多都是当日被宣进宫去的小娘子,自打出了这事各世家都将小娘子圈在家里甚少出来活动。宫里也没有明确下懿旨治罪,以致于周四娘的事反倒如同打了水漂,没留下什么痕迹,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 处于风头浪尖的只有萧宝信,袁琛与杨劭倒还要靠后。 无论什么时代,对男子总是更宽容些的。 第66章 扫兴 “要我说这萧大娘子也是够绝的,把袁朝玉堵院子里放火,他娘的这是男人能忍的吗——” “她忍什么啊,我看就是她放的火。都说是她放的!” “是我,我也放啊!” “那个什么直阁将军怎么是袁朝玉能比的,人家那是行武出身,身板首先就不一样。”说话的人一脸y笑,“袁琛就是个弱鸡!” “萧大娘子和那狗屁的将军才是天生一对,鱼找鱼、虾找虾、乌龟就喜欢配王八!” 众人哄堂大笑。 “庶民就该和庶民配,攀什么高枝也遮不住他们那一身的土腥味儿,做出来那事儿就让人膈应。一个大娘子居然学那些个市井泼妇捉女干,她还没过门呢,先把自个儿身份给放端正了,提前还进状态了。轮得着她捉吗?” “那是,袁朝玉那厮红粉乱遍天下,哪个不比萧大娘子亲近,要都去捉,袁朝玉就是挖百八十个洞都不够他藏啦。” …… 一群世家公子聊的热火朝天,酒坛子都不知道喝空多少,今日请客吃酒的是高平郗氏家的九公子,肥头大耳,很爱呼朋引伴。 只是今天虽然他作东,但主角却是并未到场的萧宝信、袁朝玉以及他们口中不入流的直阁将军。 这些世家公子好些做了秘书郎、著作郎,很多连官职都没有,全凭家里养着,游山玩水,吃喝玩乐。聚到一处空谈国政时事,大多还是如今日这般,东家长西家短,自认为剖析时事,不过和庶民嚼舌根也差不多干的是一样的活儿。 尤其饮了酒以后,说话越发口无遮拦起来。 有人曾在萧宝信姐弟大闹建康城之时见过她的真容,不禁就流着哈喇子仔仔细细地剖析起关于杨劭这人的来龙去脉。 当初杨劭就是和萧宝树同一阵线,打的他们;这回又和萧宝信一起联手撕了袁琛…… “他们要是没点儿什么关系——”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房门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 此为雅舍,等闲人根本就不招待,且这间常年已被郗九公子包下,他们在这里玩了几年还没有人敢这般无理直接踹门的。 “什么人也敢来此撒野!?”郗九话音未落就见杨劭已经一步蹿到了近前,一把揪住方才绘声绘色讲起萧宝信丑闻的那人,一把就扔到了墙角。 顿时响起杀猪般的嚎叫。 “希望诸位管好自己的嘴巴!人长嘴不是让你们在背后说三道四,论人长短的。如果再有人不识抬举,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杨劭!”有人认出他来—— “你居然敢打我们,还有没有王法?” “来人,来人!”郗九大叫:“人都死哪去了,把此人给我赶出去!” 平日这些人饮酒作乐皆不用小厮在旁,现下自然都散在旁处,找些吃喝,放松放松。以致于郗九这般大叫,也只听到远远的几声应和,不过远水救不了近火。 “掌柜的!” 掌柜的来的倒快,还没等上前,就见后面走出一丰神俊朗的公子,面若敷粉,眼似寒星,掌柜的脚顿时就停了下来。 别人他可以不认得,新近官升散骑常侍的谢显他却得认。 这是实权派,比屋里那些个公子哥儿可强多了。 “听说有人在此找王法?”谢显缓缓走进屋子,后面紧跟着明显喝多了,面色潮红的潘朔。 扫视了一周,只有郗九跟他对上了眼。“那你可知污蔑朝廷官员是何等罪?” 别人不知道,他怎么当上的这个秘书郎自己不知道吗? 他在郗家并非嫡长房一脉,天然好处就要往后排。若不是先前皇帝罢了些个世家子弟的官,这位置只怕还轮不到他坐。 “谁污蔑朝廷……官员了?”说到最后,郗九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 “杨将军,是三品直阁将军,论职位还在你之上。” “——那还不许人说实话了?谢显,你未免管太宽,真当自己能只手遮天,蒙蔽圣听了?!”说话的周敦是周祭酒的二子,周家四娘子就是他嫡亲的妹子。 原任著作佐郎,因为和萧宝树打群架被免了官职。 本来他就心情烦闷,偏自家妹子又出了这样的事,虽没闹大,到底官家心里有数,只怕周家近些年是再难寸近,不被找后账都是好的。 郗九是他们这些人常吃的大户,家里有钱。 郗九现在是官身,让谢显给吓唬住了,周敦可没有,他现在光脚不怕穿鞋的,还有什么可失去的?他身材瘦小,连郗九那身肉都没得失去。 “原来是周二公子。”谢显记忆力绝佳,虽然没见过几次,但一瞅一个准。 扫帚眉,绿豆眼,脚外八字。 他点点头,“我管的不宽,你们都骂到我们头上了,我们才过来与诸位讲道理,这算管的宽还是窄?” “你们?怎么,你也与萧大娘子有一腿?” 周敦只觉得谢显的眼神瞬间就冷了,还没等把嘴闭上,杨劭一脚就上去了,周敦下巴一疼,往外一喷,喷出一小口血带俩门牙。 “杨劭!” “唉呀,吐血了,出人命啦!” 世家公子们平日耍耍威风还行,真刀真枪全靠家里护院。如今护院没在身边,他们就是一群肥硕的羔羊,没半点儿反击能力,只会咋咋呼呼。 “行了行了,人活着呢,没看他嘴里还骂人呢吗?”潘朔上去踢了一脚叫的最欢的:“又没踢你身上,你喊什么?嗓门大去唱戏啊!” “潘朔,你这无耻的小人!” 打架不行,潘朔骂架在行啊,舌战群‘熊’,骂的口沫横飞。若不是嗓子冒了烟,他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给问候个遍。 谢显也搞不明白他们一文一武上来找场子,怎么让潘朔这一搅和生生变成了泼妇骂街。 “行了,走吧。” 潘朔进来时还晃晃当当浑身酒气,出去的时候神清气爽,酒都给骂醒了。 “咱们找地方再喝,好好的酒兴都让这些人给扫了!” 扫兴的是你们吧! 他们可是喝得好好的酒,聊着时下最热的话题,明明每个人都很开怀,要不是他们三个煞星突然从天而降,他们现在依然还在醉生梦死! 没天理啊! “我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67章 心仪 周敦前襟一小撮的血,由平日相交甚好的三两好友给送回了周府。连收拾的想法都没有,直接就找到周祭酒的书房,死活要周祭酒上奏折告谢显当众行凶。 周祭酒五十多岁,瘦瘦小小的一个老头,面色阴沉,指着周敦鼻子就骂开了: “你当你爹是天王老子呢?一个两个不省心,四娘没羞没臊地为了个男人要杀人,你更是没志气得很,在外面挨了欺负回家就知道让老子给你出气。” “因为你四妹,咱们周家的名字还在皇上跟前挂着呢!是打是罚还没个准谱,你不夹着尾巴做人也就罢了,还四处招摇惹事。你是生怕皇上给咱们家忘了,时不时想给人提个醒,是不?!” “惹谁不好惹谢显,那谄媚的小人,你没惹祸我还怕他在里面瞎搅!” 周祭酒平日和和气气一个人,现在也被气的直跳脚,周敦立马就怂了: “不是我惹他,是郗九——” “谁惹的他,让谁去抗,你上蹿下跳的算什么?”周祭酒恨铁不成钢,“你但凡有你兄长一半的脑子,也不至于落得个丢官去职的下场。” “老实在家趴着!少给我出去惹事生非。咱们家现在惹不起事,你就先消停消停吧!” 让周祭酒骂了一通,周敦怎么进去又怎么出来的,衣襟上是血,牙上还漏风。心里那点儿火半点儿没被他爹给骂回去,反而越烧越旺。 ### 潘朔骂完人后精神抖擞,带着谢显二人又转到他在东城外的宅子饮宴去了。 潘朔爹虽然死的早,但太后姑母疼他,三五不时就往下赏赐,他的吃穿用度比皇帝的儿子们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宅子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杨劭这酒喝的心不在焉,一杯酒喝了三四次还没往上添。 “景云,你是有心事咋的?”潘朔喝上了头,舌头都有些大了,哆哆嗦嗦地就端起酒壶给杨劭添油。 谢显看了一眼。 杨劭下定决心似的:“我想求娶萧家大娘子!” 然后气势一泄千里,“你们说……怎么样?” 潘朔吓的打了个酒嗝,赶情这俩人还真有一腿?那就怪道刚才在雅舍里一听那些人说萧大娘子不好,他就跟让疯狗咬了似的。 原来他还寻思谢显没成亲,萧大娘子又是盛世美颜,他俩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再看杨劭,潇洒俊朗,一表人材,和萧大娘子竟也是天造地设一般。 总之,颜值即正义,这三个人脸好,怎么搭怎么合适。 莫名的想起袁琛的爱好,谢显和杨劭……其实搭在一处也是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来的呢。 “我看行啊——嗨,你问我们意见有什么用,你俩两情相悦想娶就娶呗。好歹你现在也是三品的将军了,你这样年少有为,身居高位的除了那些世家贵族,那还真是少有。” “不是两情相悦。” 杨劭坦诚,抓起潘朔倒的酒一饮而尽。 潘朔见酒没了,便继续斟;杨劭见杯里有酒,便继续喝,两人你来我往,杨劭就喝了十几盏,一壶酒下去了。 杨劭:“是我自个儿倾慕萧大娘子。” “看上人家脸了吧?”潘朔笑的贼。 正中耙心。 说最初不是看上那盛世美颜,他自己都觉得假。 她无论在何时何地,往那里一站肯定就是焦点,想假装看不到都做不到,颜太能打。 可是接触下来,她性格他也喜欢,行事作风他也喜欢,总之他喜欢的模样她都有,她什么他也都喜欢。 “现在到处都是我和她的传闻,于她名声有碍,她那么好一个人……正好婚约也解除了,你们说我可不可以——” “你喜欢你就去问她啊,问我们干什么?我们又不是她。”潘朔吩咐丫环再上两壶酒。 杨劭看了一眼默默吃酒的谢显:“玄晖?” 谢显饮了不少酒,可是脸并不显红,反而越喝脸越白:“我觉得,潘兄说的有道理。” “我只是想,玄晖你好像与萧府主母夫人很熟,或许可以去帮我探探意思。”杨劭满怀期待,憋了这些天的话终于说出来,压在心口的大石也放下了,整个人无比的轻松,还有兴、奋。 好像现在面对的就是萧大娘子在冲着他轻轻的点头。 有些事,可能不像他想像的那么艰难,他想。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谢显轻轻摇头,“如果杨兄真心求娶就该拿出诚意,三媒六聘。再怎样我是一个小辈,又是男子,未免失礼。” “是是是是,”杨劭一听果然是自己犯傻,猛地一拍脑袋。“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多亏玄晖提点。” “是啊,萧大娘子可不是能简单对待的人。”潘朔在旁边敲边鼓。“咱就不说她的性格,那绝对是比她的颜还能打,就人家那爹可不是一般人,骠骑大将军指挥千军万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获封始兴郡公,皇上的肱股之臣。” 这说到点子上了,杨劭也是考虑到她爹所以才犹犹豫豫,不敢冒进。 “不过你也不差就是了,年少有为,你一切都是自己拼出来的,至少萧大将军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可没你官儿当的大。” 兜头给人一棒子之后,潘朔还不忘安抚一下杨劭。 “大胆一点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趁她病要她命,现在建康城说真的哈,敢娶、想娶和能娶萧大娘子的都有限,我觉得你抱得美人归的胜算还是挺大的。” 潘朔笑,“如果玄晖不与你争的话。” 杨劭一惊,酒醒了大半:“玄晖竟也心仪萧大娘子?” “这话让你说的,如果玄晖心仪萧大娘子,还有你什么事儿啊?你是没看着谢夫人看玄晖的眼神,那简直比看亲儿子还要更温柔。玄晖有心的话,旁人谁都别想排上号了。”潘朔说完哈哈大笑,笑杨劭的紧张。 不过换成了他,情敌是谢显,他也要头疼。 “事关女子名节,既然潘兄知道严重,就不要胡乱扯出旁人了。” 谢显明明是笑眯眯地说这话,可是潘朔就是觉得这人不悦了,至于为什么,谢显就不是个看中世家身份的人,肯定不会是因为要与萧府结亲,觉得是在侮辱他。 那,到底是为啥啊? 第68章 物是人非 这三个人中谢显年纪最小,可是没人会忽视他的话。 一则人家官儿当的最高,二十岁的正三品散骑常侍;二则谢显世家出身,周身的气度不凡,跟他在一直时常就会忘记年龄这码事。 潘朔本就不是个拔尖的,跟在皇帝身边看惯了谢显指点江山,深得皇帝信任,这样的人他根本就想不到置喙,对着谢显就是个大写的服,人家一句话他比奉旨还跑得快。至于杨劭,毕竟出身在那里摆着,是个明白人,又是个后来加入的,所以三个人当中隐隐以谢显为首。 “唔,我可能是喝多了。”潘朔捂头干笑,“算了,不说萧大娘子,我这嘴啊一喝多就没把门的。不过杨兄若是真心想求娶,那你就找个媒人亲自上门啊。萧家同意就最好,不同意……那咱再说啊。” 要按他的想法,萧家还有个不同意啊? 萧云确实官做的大,可是架不住萧大娘子这几次就把名声给坏了,大家世族什么的是别想搭上了,一次性就给人家打了个遍,谁还敢娶这样的媳妇? 再者还有袁琛这事儿,和杨劭之间有没有的都被传的满天飞了,谁给自家找堵啊? 不过他刚才说那么一句谢显明显就不爱听了,也不知道哪儿失了礼,潘朔索性就把嘴闭上了,在皇帝跟前都没这么乖觉。 没办法,交这么个有颜有脑还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不容易,不能让自己瞎搅和掰了。 谢显没再说什么,反而是举起酒盏与他同饮:“吃酒。” “好嘞,今天不醉不归!”潘朔顿时眉飞色舞。“景云,来,你如果这事儿办成了,升官发财娶媳妇你就算齐活了!” 杨劭仍旧忐忑,不过他旋即放下,扯开膀子开始喝酒。 这一顿酒喝下来就到了天黑才散,杨劭直接留宿在潘府,谢显婉拒了潘朔留宿的好意,步履蹒跚的上了自家牛车。 清风明月自小服侍在谢显身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 虽然并没有醉,可已经显出了醉态,只这样就足够震撼的了。 谢显回府后便上榻歇息,明月走出门外犹犹豫豫的好似脚有千斤重,这是因为萧大娘子吧?是吧? “清风,你要不要劝劝郎主?” 这是上次被郎主罚学乖了,知道找人当炮灰了。“郎主比你我看得清看得远,他自己会拿主意,你我不必自以为是。” 被‘自以为是’的明月:“可是……是我看出来那意思吧?” 清风拉他就往外走:“别扰了郎主休息。” “你说,郎主明明是心仪萧大娘子,是吧?”明月说完又有几分不确定,“你说郎主为何不先下手为强?你看他把自己憋屈的。” 清风比明月年长两岁,跟在谢显身边的时间也更长,他知道的远比明月要多。 至少他知道郎主曾经对萧大娘子一见钟情,并且曾向老郎主提过要向萧家提亲。这对于当年仍是高高在上,世家之首的谢家无异于惊天炸雷。 婚宦失类,世家不愿担任与身份不符的官,更不愿与低于自己的家族结亲,更不要说寒门庶族出身,因与寒门结亲免职的也不是没有,故而老郎主一口回绝亦在情理之中。 之后过了只不过半个月,老郎主就病倒,缠绵病榻,再三个月撒手人寰,郎主守孝期间一场大病亦几乎丧命,后来出仕却早已物是人非。 郎主隐忍不动,只怕与自己的身体脱不了干系。 夫人几次欲与郎主说亲,郎主都托说身体不好,不想耽误人家女郎。每每说的夫人泪眼滂沱,郎主跟着心情低落。后来夫人再不提起,否则哪有谁家郎君二十岁还不婚配? “郎主的事,不是你我可以妄议的。” “我这不也是心疼咱郎主吗?你啥时候看郎主喝这么多,走路都不稳了……” 清风明月越走越远,声音渐渐淹没在夜色中。谢显躺在榻上蓦地张开眼,哪里有半分醉态。 ### 雅舍那一架双方都息事宁人并未扩大事态,可架不住建康城耳目繁多,第二天萧雨就得了消息,气的吹胡子瞪眼。 萧宝信是他嫡亲的侄女儿,跟女儿没法比,可那也是骨肉至亲。好好的一个小娘子被泼了满身的脏水还没洗清,这帮世家公子一盆一盆还泼不停,咋的顺手了? 明明是他家侄儿不屑袁家的为人,是他们萧家主动退的亲! 结果到了那些人的嘴巴里,错的还是他们萧家,袁家再怎样身为世家大族都不会有错,哪怕犯了错,也是他们都会犯的错,共同的锅,谁都不背,背的只有寒门庶族出身的他们? 哪儿的理? 他们萧氏兄弟白手起家,从条齐整裤子都穿不起到现在身居显位,他们容易吗? 身为御史中丞萧雨忍不住,当天上朝就把郗九为首的世家公子给告了一状。 郗九的祖父是九卿之一廷尉,掌天下刑狱,六十多岁了耳不聋眼不花,眼神跟鹰一样。当时就不干了,你家女郎自己管不好,成天往外跑,不是打仗就是抓女干,行事乖张,还不许人在背后议论? 况且雅舍是私密场所,又没堵在大街上给别人科普你家娘子的丰功伟绩? 什么时候大梁朝还不许人说话了? 打击面广,连朝廷律法都划里了。 “御史是监察百官,可不是监察尊府上的一亩三分地,萧御史未免公私不分。”郗廷尉道。 “臣附议,”太仆卿钟路道:“将小孩子家打打闹闹放在朝堂上来,分明是无视朝廷,无视皇上威严。朝堂乃议论国家军政、民生要事之地,你却用来解决你私人恩怨,未免儿戏!” 御史中丞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得罪人,干的好了是你应当应份,干的不好受人唾骂,世家大族都不爱干,所以才轮得到庶族手里。 就这还两三年就得换个,不是弹劾别人被报复,就是被别人弹劾免了官,少有坚持得久的。 萧雨上任不过半年,横冲直撞没少得罪人,朝中许多人都看不上他。 太仆卿的长子在谢显父死后接任侍中,结果不得玉衡帝重用,称病外出游山玩水,便是被新上任的这位御史中丞给弹劾,以致免官。 自那以后,但凡萧雨拥护的就是钟路反对的,但凡萧雨反对的就是钟路拥护的。 第69章 什么意思 萧雨当时就不干了。 这怎么就算是私事了?怎么就小打小闹了? 你们随便往我侄女身上泼脏水就是私事,告你们就是以公谋私,那信口雌黄说你们家娘子这这那那的,你爱听? 钟路一听这是祸害完他儿子,又开始祸害他女儿了。顿时火冒三丈,将萧雨给批的体无完肤。 九卿中的两位联手,萧雨左支右绌,好不狼狈。 身为太尉的江夏王看不过眼了,“萧御史职责就是监察百官,怎么百官家的儿女就察不得了?治家不严是不是你们的过错?古语尚云养不教父之过,说这是你们的失误失职有什么不对?” 双方唇枪舌战,口沫横飞,直将玉衡帝眼睛都看直了。 他的这些大臣们未免太过放飞自我,双方恩怨赤果果地摆在台面上,当他这皇帝是瞎的么? “安静!”玉衡帝怒了,一拍龙椅顿时让场面上静下来。“朕与众爱卿当朝议事,不是听你们泼妇骂街的,如果不能拿出公正的态度来,烦请都退回原位,别再纠缠不休。朕没有那么多时间与你们耗。” “谢爱卿,你有何见解?”玉衡帝指名道姓谢显回话,当时他可是在场的,但双方不约而同都把他给摘了干净,这事儿透着股子诡异。 谢显昨日饮酒过度,头仍有些痛,这时听皇帝点名,他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臣当场便在场,郗九郎,周十七郎,柳五郎,”谢显嘴里蹦出一连串的人名,若是当时的人在场就会惊讶的发现,谢显说出来的这些人竟与他们出席的人员一个不差,极之精准。“不只背后议论朝中官员,且当面亦不逊,臣已在奏折中提及,望皇上明正典型。” 被点到名的家长心里顿时骂成一片,闹着玩儿下死手,不过是背后叨叨几句,居然转脸回家就写奏折往皇上跟前告御状! “就臣看来,御史中丞监察百官,本就该公正无私。为何涉及自家人,就一定是以公谋私呢?就如同众位朝之重臣,举贤不避亲,在其位谋其政,却是不能单靠关系论就一概否决。” 玉衡帝几乎要笑喷了,这谢显好生女干滑,口口声声都是举贤不避亲,其实就是直戳那些个世家贵族的心肝肺。 可不就是,举荐自家人就是举荐不避亲,你们家子侄就差指着人家闺女鼻子骂生活作风问题了,还不行人家反驳? 这话谁都能说出来。 可是若论说出来的效果,那还真就谢显,身份上就占着理,世家名士,与他们平起平坐的,可不是被他们瞧不起的那些庶族。 “爱卿,言之有理。”玉衡帝添一把干柴。 “圣上英明!”萧雨一口恶气好悬吐出来了。“请圣上明鉴!” “郗卿,您觉得这事儿该怎么了?”玉衡帝问:“人家好好一个闺秀,也不能随意让人污蔑,口说无凭的东西。再者,朕的直阁将军好歹也是三品大员,这也不能随便指着鼻子骂啊。那以后哪个看谁不顺眼,都指着鼻子骂,那礼崩乐坏,可不就乱套了?” 哪里就礼崩乐坏,乱套了? “回皇上,这事儿只能说黄口小儿,口无遮拦,怎么也只能算私德有亏。按谢常侍的说法,他们也是在背后议论,绝非当面指着鼻子骂……云云。” 谢显挑眉:“郗廷尉所言甚是,臣无可辩驳,只是这私德有亏,亦是不轻的判罚。大梁律,德行有亏是做不得官的,哪怕当了官也得坐免……廷尉,言重了……” “那便这般处置吧,”玉衡帝沉痛地道:“有官的免官,无官的……以后还是慎重考核吧。世家子弟,自小熟读经史,本该是国之栋梁,朕亦寄予厚望,若终日玩乐,只论东家长短是非,如何能报效国家,不坠家声人望?” 郗廷尉咬死谢显的心都有了。 他是这个意思吗? 他是说这就是小打小闹,根本闹不上台面的东西,怎么让他一拧股就这么把官给免了? 有心反驳,可是皇帝那边都下定论了。 玉衡帝这人看着宽厚好说话,其实看他怎么上位,登基之后推出来的朝政就知道他是个作风强硬的,尤其登基日久,他的真性情显露的就越多,现在对世家的不满都已经摊在桌面上,不是登基之初需要世家扶持的时候了。 他可以与皇帝据理力争,可是最后的结果定然是皇帝金口玉言,不会更改。 世家再大的主意,也顶多是在事后计较,况且这也不是前朝世家独大,与皇室分庭抗礼的时候了。 时移世易,他只是不明白好好的谢家怎么就出了谢显这么个阴险小人,身为世家子弟却处处拆台世家,甘为皇帝的刽子手。这已经不仅仅是谄媚可以形容的了,假以时日可不就是祸乱朝政的女干佞之徒? 一场朝会不欢而散,当事人杨劭连面儿都没露,这场官司就已经以获胜告终。 “廷尉也老了。”玉衡帝下了朝,拉着谢显一阵感叹。“若在以前,他撸胳膊挽袖子能拍案而起和朕大吵三百回合!” 他都已经做好准备,连郗廷尉可能会说的话,他都想好了对付的,结果……根本英雄无用武之地,想象中一场震惊朝野的大辩论根本就没上演,直接就落幕。 玉衡帝不战而屈人之兵,又是得意又是唏嘘。 “之所以能吵,敢吵,是因为个理字。以往廷尉有理有据,或可一辩,今日虽是郗家公子,廷尉也知理亏,私德不堪。” 谢显笑,“廷尉或许刚愎,但是德行一向甚佳,为我等小辈的楷模。可惜儿孙不济事,坠了他的名声。” “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样说起来,儿孙的错,他少不得也担着。所谓世家,家风便是一代一代这么传下去的。杀人性命固然是恶行,这般在人后非议污蔑亦是一样,毕竟言语亦可杀人。” 玉衡帝听了连连点头,针砭时弊,说得入情入理。 直到傍晚批完了一天的奏折,玉衡帝放到一半的狼毫突然停在半空: “谢显是什么意思?周家那边,是处理的太轻飘飘不着痕迹了?” 魏得胜:你问我,我问谁? “小人……没听出来谢常侍有其他意思啊……” “哼,你要听得出来,你就坐我这儿了。”玉衡帝白了他一眼。“他就不是说给你听的!” 不是说给他听的,干嘛问他?这么任性的皇帝,魏得胜也是没招没招的。想知道谢常侍什么意思,明天见面问不就得了,君臣朝夕相对还打的什么哑谜?显得你们有默契,聪明,一点就透? 第70章 慧眼识珠 “治他个什么罪呢?” 玉衡帝犯了难,如谢显所说言语亦可杀人,那周四娘形若癫狂,若是一径将她的罪行公布于众,这无异与直接将她杀了。闲言碎语的力量,有时远比暴、力更显暴、行。 可是这样的行为若是不加约束,只怕后人效仿,不加警惕。 最后玉衡帝想破了头,终于在隔日将圣旨发了下去: 周祭酒、金紫光禄大夫有佳牛堪进御,官买不肯卖,坐免官。 就一个有好牛不卖给官府,将人给免了职。 周家一家子接到圣旨脸都绿了,这里面究竟什么原因谁都知道,圣上给留着脸面,没写圣旨里流传于世,他们还得磕头谢恩,周祭酒当时就给气病了。 他家东瞒西瞒,谎称周四娘得了重病,得算卦先生的忠告去庵中带发修行才可。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突然傍晚宣进宫去那么些小娘子,偏他周家的从宫里出来隔没两天就给送出城去修行,说这里没事儿都没人信。 随着那些被圈起来的小娘子陆续出府放风走动,周四娘子的事儿瞬间就传开了,沸沸扬扬。 毕竟小娘子间小打小闹,看不顺眼顶多也就是打打嘴仗,排挤排斥,像萧宝信动手的都少,更不要说杀人了。还是下毒,一不小心还毒错了人,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立把就把萧宝信给显得小家子气了不少。 毕竟下毒杀人的还是少,而且闹这么大。 皇后发话说让人带发修行,可是连个时间期限也没有,基本上皇家想不起来,周四娘也就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便是得了话回到建康城,一言不和就下毒的,哪家活拧歪了敢娶? 要杀萧宝信的周四娘被远远打发去了尼姑庵,比死也强不了多少;背后议论萧宝信的世家公子又被免了官,一时间萧宝信是沾上死挨上亡。 袁家虽然没被皇帝点名批评,可是一个无辜被自家表姐毒,另一个光着身子被围观,因此被退亲,成了建康城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几乎被群嘲。 袁琛偶尔写一首诗,传出来就被一抢而空,凭地能解释出一万多种歪理邪说,被袁大夫一顿揍给打老实了,再没诗传出来。 据说人家还持续地写诗,只不过大多写出来直接就烧了。 因为袁家这样的境况,袁九娘原本已经在议的亲事也没了下文,袁九娘不只恨周四娘恨的牙痒痒,连带着袁琛也恨上了,每天哭闹不停。 袁家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萧府这边锣鼓宣天,就差放几挂鞭炮普天同庆了。 袁家欺人太甚,若不是皇后威武把毒杀袁九娘的周四娘给查出来,萧宝信算是让袁家一家子疯狗给咬死,一辈子都没翻身的可能了。 这回袁家落魄,怎能不叫他们拍手称快? 尤其周家和背后论人是非的世家公子被谢显出手惩治的事自萧雨嘴里传出来,谢夫人差点儿备足谢礼要上门谢人家去了,后来是萧宝信劝她差着辈份,谢夫人这才罢休。 不过心里嘴上念着谢显的好是真的。 她不管什么朝政,也不理谢显是不是有其他布局,反正他们倒霉就是替她家闺女出气,这情不论怎样她都领。 只可惜惹她们的人家是倒霉了,该出的气也都出了,萧宝信的亲事仍是一大难。 坏名声传出去容易,想再往回掰就难了。 她是亲娘知道自家闺女什么样儿,要是换了旁人家的闺女传的这么邪乎,是她,她也不敢求娶。 谢夫人舒心不过两天,转脸又为萧宝信的亲事愁上了,晚上睡不好,眼眶都发青。 直到杨劭请了潘家大房的主母吴夫人来上门求亲。 潘家不过是仗着潘太后发家,本身潘家小门小户没什么根基,吴夫人也不是世家贵族,没那么深的门第观念。 萧家大娘子虽然名声不好,但又不是他们潘家求娶,她走这一趟毫无心理负担。 要说杨劭这人,谢夫人比保媒的吴夫人还熟,不管是帮萧宝树打架,还是槐花巷仗义相助。 萧宝树天天黏糊人家,崇拜的不行,谢夫人每天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 虽是寒门庶族,可是年纪轻轻已经是从三品的直阁将军,前途不可限量。况且此人谢夫人也见过,样貌堂堂,举止潇洒,为人又仗义热心。 家世显然不是门当户对,只能说此子有前途。 可是对比现在门可罗雀的现实状况,谢夫人是满意的,但上一次就因为萧宝信没看上袁家,结果闹的不可开交,这一次她哪怕再心动,好不容易有家愿意上门提亲,谢夫人硬是压下了满心的欢心,没有当场拍胸脯把亲给定下来。 “……我家大人仍在外打仗,订亲这是大事,我怎么也要与他商议着来。” 谢夫人热情洋溢,礼貌周到,说话时又是满面含笑,看起来的确不是推辞,吴夫人还是完美地接收到了谢夫人真实的内心。 也道:“我来前杨将军便嘱咐我那侄儿,萧大将军在外征战沙场,他这边不急着要贵府的回信儿,只是想让夫人知道,他是诚心求娶,您心里有个数就成。” “成不成的,只看贵府的意思。” 谢夫人听了心里越发满意,能让媒人带过来这样的话,说明杨劭人家识大体懂规矩,而且放得下身段,的确算得诚心。 两家夫人又聊了会儿,吴夫人便起身告辞。 谢夫人亲自相送,转身看人走了连屋都没回,直接就去找萧宝信,把这事儿当天大的好消息一样去分享,高兴的面色潮红,手舞足蹈。 她只当闺女这名声一时半会儿没人敢求娶,转眼就成老姑娘了。却不成想,真的有人慧眼识珠,叫她怎不高兴呢? 只是看到萧宝信平静的面容,谢夫人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 “闺女,你……啥意思?” 萧宝信一笑,还真照前世的路数来了,老天真是调皮呢。 可是,“我不嫁。” 谢夫人只觉得心扑通一声掉进了万年寒潭,冰的她心针扎似的直疼。 不嫁的意思是,不嫁杨劭,还是谁都不嫁啊? 第71章 高攀 “闺女,我看这杨劭不错,你看人家找来这媒人说这话,全凭咱们家的意思,啥时候点头都行。”谢夫人苦口婆心。 “他虽家世不显,可是年少有为,才二十一岁就是三品的直阁将军了,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你爹,二十一岁的时候还在家种地喝西北风呢。” “况且,咱想想……咱现在的状况。娘知道你是好的,可是别人不知道,名声都让那杀千刀的袁琛给败坏了,一般人家是真不敢照量,你都十五了,再留留成老姑娘就更不好挑了……” 也就她这亲娘跟她说句实话。 萧宝信听得津津有味,若是没有萧敬爱那一茬,没准儿她还真应下了。 可是还没开始就已经预知了这人将来三妻四妾,女人无数,哪怕他君临天下,富有四海也不是她要的良人。 “此人不行。” 谢夫人一愣,“哪儿不行啊?” 她成功地想歪了。 可是,若是那不可描述的方面她闺女也不能知道,便是萧宝树再不着调,从他那里也不可能跟自家阿姐传出这样的话。 “娘,你就别管了,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那你想找啥样的啊?”谢夫人急了,“你可得想好了,这杨劭青年才俊,你不赶紧定下来,指不定就被谁家给盯上了。我也不知道你说的不行是哪儿不行,我看哪哪儿都行啊。不然,等你爹回来,咱们再商量着来吧。” “我管不了你,以后你还是和你爹说吧。你看你爹有没有我这么好说话,到时他给你挑个他看上的,你看你怎么办!” 萧宝信:“我知道娘是为我好,但我看人娘还是知道的,挺有准儿的。” “你就看那袁琛还挺准,不过也不是你看的,你不是听人家传的吗?”谢夫人忽然意识到,莫不是又有什么杨劭不好的风声传出来? 这也不是不可能。 “那咱们还是多打听打听,反正不急。” “你这儿就别松口就行了。”萧宝信嘱咐她娘,“娘你看我,长的美,性格好,能文能武,前凸后翘,就我这样的还找不到男人吗?” 可你名声不好…… 谢夫人不想过度打击自家闺女,有时候自信太过也不是什么好事。 “也是……” “所以,反正不急。” 谢夫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走时连肩膀都往下耷拉了,没精打采的,看着采薇都跟着心酸起来。 “娘子,夫人好像挺满意。” 大热的天,萧宝信屋里放着冰块,嘴里还不停地吃着葡萄,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比葡萄还大还黑。 “……你看,谢显怎么样?” “哈?”采薇陡然瞪大了眼睛,手上剥了一半皮的葡萄几乎让她捏爆。她们明明谈的是杨劭,怎么就扯到谢显了,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家娘子是不是热晕了? 是不是吃多了葡萄甜齁着了? 有梅端茶水进来,上好的瓷器好悬没掉地上摔碎了。 “谢显谢常侍啊,当然好。长的好,家世好,若论前途更是无可限量。可是,”重点是可是啊,“他身子好像不是那么好。” 重中之重,是家世不配啊。 她家娘子知不知道,当初和袁家结亲都让人说是高攀了,现在这位谢显的家世可比袁家高出不止一截,她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娘子,你要切合实际一点。”有梅闷声道。 萧宝信挑眉,丝毫不以为忤。 一想到谢显,她就想到那天晚上小太监提着宫灯送他出宫,她与他相逢的那一瞬间。 星光都黯然失色,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周身泛着光——或许只是宫灯映出来的光也说不准。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望着人笑时,轻轻柔柔的好像羽毛划在心上,让人痒痒,痒痒的。 如果有个人是她愿意点头的,那一定是谢显。 “谢显。”她喃喃自语,他待她也是不同的吗? 她不敢说谢显在朝堂一系列出手都是与她有关,可是联想到那晚他们一道从皇宫出来,他与她娘的对话,总让人感觉似有深意。 至少皇帝有没有心惩治旁人她不知道,皇帝后来惩治的都是谢显率先提出来先出的手。 而且,他看人的眼神那么温柔,好像带着勾子,对视上就难以自拔一般。 这样,还不是对她有意? 是的吧? “哎呀,是我想多了吗?这样的男人真的很烦人,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多好,让人凭添烦恼,活该他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萧宝信双手捧着脸,整个人都不好了。 有梅和采薇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惊惧。 她家娘子莫不是退亲之后打击太大,魔障了吧? “娘子?”采薇试探地问:“你在说谁呢?” “还是谢显吗?”有梅问。 “娘子有没有想过,他这么大还没成亲,是因为身体不行,”采薇觉得自己隐藏的属性要暴露,可为了自家娘子的未来幸福,她不得不点醒娘子:“可能是娶不了亲。” 有梅蓦地回头:“为啥娶不了?” 滚! “娘子,你俩根本就不配。你可别忘了,谢家那门楣,当初咱们夫人上门做客还被怠慢,半天都没人理。后来还是走了齐尚书夫人的路子,才搭上谢家。那些世家大族的嘴脸,您这些年还没领教到啊?他们,是不会和世家之外的人结亲的。”有梅有一说一。 “杨劭就不一样了,他家世没娘子的好,官也没有咱家大人的大,娘子嫁过去还不都是娘子说了算?”采薇紧跟着找补。 萧宝信像是这时才回过神,犀利地递过来一个眼神:“谢家行不行我不知道,可杨劭肯定不行。” 就从萧敬爱那里知道的那些事,杨劭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和自家堂妹勾打连环,这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鸟,有一个萧敬爱是实在亲戚,甩都甩不掉就够膈应人的了,她可不想将那狼子野心的男人勾到身边,再走一遍前世的老路。 有些错,犯一次也就尽够了。 她爹身居高位,她花容月貌,找什么样儿的男人没有?真没必要非得他那一棵歪脖儿树上吊死! 第72章 为色所迷(第一更) 尽管自萧敬爱那里得到乱世将至,可是自己的日子还是要过,将来也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便是前世所谓的乱世之雄,成了开国皇帝的杨劭,那也是时势造英雄,大势所趋之下杀出来的,绝非他一人可以左右时局,那是多方角力之下的最终结果。 现在的大梁,若说盛世的确言过其实,经济是极度发达的,可是与北边边境时不时就有些摩擦,小规模的摩擦不断,国内三五不时的还有些小乱子,严格来讲还真算不得盛世。但凡有个导火索,只要事情闹的够大,指不定还真就天下大乱。 宋家的天下说稳其实并不安稳,几乎每个皇帝上任都是踩着兄弟叔伯们的尸体上去的,哪怕如愿登基为帝号令天下,上位之后也大多大杀前皇帝之子,宗室相残。 几乎每任皇帝的手上都沾着血腥。 虽然从萧敬爱那里听来的前世很是震撼,可是仔细一琢磨,这还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 可是又能怎么样,便是战乱真的来了,也阻止不了百姓的婚丧嫁娶。 她的年纪和家世都决定了不可能放任自流随她胡闹,尤其盲毁哑嫁,还不知他爹娘会给挑个什么样成色的新郎,还不如她自己亲自下场做决定,好歹她自己受着。 谢显,青年才俊,颜好,颜……很好…… 这就够了。 家世什么的,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并觉得自家有什么低贱之处,世家大族有何高贵。 她讲究的是感觉,一眼万年。 虽然他们还没到这程度,但是就那夜晚的那一眼,至今想起来就让她荡漾,尽够了。 萧宝信认准了谢显,便开始着木槿换上男装,去府外打听关于谢显的一切。只是打听来的并不尽如人意,毁誉参半。 好话无非是说人长的漂亮,还能干,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不好的话就多了,谄媚,佞臣,阴险小人,谢家祖坟让人刨了生出这么个孽障,以及病鬼,度量窄,结党营私等等。 “还能好了吗?”采薇听了心直揪揪,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娘子,可不能为色所迷啊,听听人民群众的呼声。” 萧宝信还能不知道什么是群众的呼声吗? 世家大族为朝廷喉舌,掌控舆论,毕竟知识都掌握在世家大族的手里,是垄断性的财富。 得罪了世家大族,还指望着别人说好话,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谢家本就为世家之首,现在却被世家一面倒争相攻击,想也知道谢显是把人都给得罪苦了。 至于怎么个得罪法,萧宝信表示敬佩。 她是年幼之时随父在外,见惯了受苦受穷的老百姓,再到建康来俨然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不仅没被建康城的富贵迷花了眼,反而让她叛逆了,更加看不惯那些世家子弟酒池肉林,一掷千金的腐朽。 但谢显不一样,他出生便是在那样的世家,她看不惯的那些就是他的日常。 而他居然超脱出日常,反过来打击他出生直到今日他所一直持续的日常,那就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萧宝信不信坊间乱传的,她就是身受其害者,知道被人泼脏水的滋味。可是她真正想打探的兴趣、爱好,以及性格一方面的东西,谢家家规极严,里面什么也传不出来,更不要说关于家主的隐密事。 要说没有隐密事也不尽然,至少……十个人有八个人说谢显‘不行’。 言之凿凿的,要不谁家儿郎二十岁不娶妻? 最后听得最稳重的棠梨也忍不住劝道:“娘子还是歇歇心思,这要真是身子的问题,还真不好办。家世什么的……” 也是问题,可那是人家谢家的问题,萧家和谢家一道是他们萧家高攀。 这话在自家也没法说,毕竟是主家,有个为色所迷,五迷三道的娘子。 “不重要。”棠梨咬牙道:“身体这事儿是不能含糊,以往就听闻谢家这位家主身子弱,在孝期的时候好悬没跟着老侍中走,病的要生要死,后来养了一两年才好转过来。” 萧宝信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她以往都不关注,听都没听说过。 “还有这事儿……” “是啊。”说到八卦采薇就有了用武之地。“谢家嫡长房就这一个嫡子,他家老夫人和夫人都当眼珠子似的,若不是皇上几番催请,谢家是不想让谢显入仕的——这齐尚书家的谢夫人和咱们家夫人聊天的时候传出来的。” 采薇边说边摇头:“谁成想,人家不出则已,一鸣就惊人,现在把世家给得罪了个遍,谢家地位都快不保了。” 嗯,再让他折腾几下子,兴许世家不容他谢家,倒和他们萧家能配到一起了。 没什么婚宦失类的顾及,有人嫁就不错了。 “还有,奴婢以前听说当今皇上的南郡公主曾经想嫁给过谢显,被谢显拒绝了。还曾经为了谢显和她姑母,就是先帝的安吉公主闹的很不愉快。” “那个安吉公主不是嫁给徐家二公子吗?去年死了,安吉公主当了寡妇,就看上了谢显,等人家出了孝期上门,又让人家给拒了。” 采薇说的口沫横飞,萧宝信深深地觉得她入错了行,就这一身的能耐就该去搞情报啊。 还让木槿出去打探什么情报,高手在民间呐,就在自家呆着呢。 采薇的情报质量和水准明显高过于外面太多,连皇家秘辛都有。 “还不是跟娘子出去,听的多了,自然就知道的多了。”采薇还抿着小嘴在那儿谦虚上了。 那也得有人家这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本事,什么人都能搭上话,这也是能耐。 “以后出门我就带着你了。”萧宝信笑道:“可有一样,管好你的嘴,只管跟我说那些杂七杂八的,可别出去跟人乱嚼咱府里的舌根。” 这算是有了专款专用的情报网了。 可让采薇疑惑的是,她家娘子心仪谢显也不知是真是假,就只嘴巴说说,没有半点儿实际行动,往家里一猫,比猫都老实。 第73章 如愿以偿(第二更) 兴许是听劝了,采薇心想,这总归是好事。 不过,萧宝信待的老实,她吩咐特意关照的二房娘子就没这么老实了,采薇得了那边传过来的消息立马就回了萧宝信。 萧宝信听完,一口水好悬没把自己呛死。萧敬爱这是踩她上位踩上隐了,和着和袁琛一个习惯,爱拿旁人当踮脚石。 不管你在或不在那里,人家就踩你! 这萧敬爱居然在她指腹为婚的何家当面与当家主母杠了起来,被当场退婚。 因为何家那位当家夫人言语间多诋毁萧宝信,萧敬爱虽然被退婚,却落了个姐妹情深的名头。 同样是退婚,差别待遇要不要这么大? 萧宝信表示无语,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萧敬爱是为了什么? 她早盯上了杨劭,要生要死的抢男人抢机缘要当上一国之母,身上的婚约那就是最大的阻碍,她早就想退了。 结果是萧宝信不在江湖,江湖却满满都是她的传说。而这传说显然成就了萧敬爱,让她朝她的既定目标又近了一步。 前世的杨劭没有升做直阁将军,而是直接与她成亲出了建康城。 这一切已然发生改变,可是尽管已经发生改变,杨劭能从一介寒门小子一跃而成一国开国之君主,身上定然是真有能力,萧宝信并不确定杨劭这一世会不会还成为皇帝,但是她不嫁是定下来了,萧敬爱也别想嫁。 倒不是见不得人好,可这萧敬爱姑且不论前世就与她有仇,这辈子还没怎么样呢就在心里合计以后母仪天下了要怎样对付她,若是让萧敬爱遂了心如了愿,那无疑是给自己挖坑,嫌自己死的慢呢。 “你催的紧些,让他们有消息就及时来报,娘子我有重赏!”萧宝信难得一见的沉着脸,脑子里想着怎么压制萧敬爱,可是人家在二房,隔着个房头她手也不好伸太远。 顶多是见招拆招,要真想釜底抽薪,她还真没那么强的手段抽人家二房的薪。 至少婚事上不能让她太如意了。 “娘子,二娘子那边也叫人打探咱们这边的动静呢。”采薇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以前虽然也没好到跟一个人似的,可也亲亲密密的姐妹,突然间就互相监视上了,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谁也摸不准。 萧宝信意料之中的事:“院子里管的严些,什么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别说。” 这事儿归棠梨管:“是的,娘子。” “采薇,你把往日他们在咱们院子里打听的那人给我找出来——” “我知道娘子,是甜杏和木枝。”采薇情报收集的到位。不是她吹,萧府里一草一木没人比她更清楚,尽在她眼内。 “两个三等的丫环,洒水扫院子的。”萧宝信不清楚丫环们的名字,棠梨却都心里有数:“平日连娘子的屋都进不来。” 萧宝信心里有了数。 “那就且让他们在院子里继续干活吧,平日多留意也就罢了。你们在屋子里的丫环把嘴给我闭严实了,切不能什么都往外传。” 棠梨等人第一时间想到了谢显,这事儿还真不能外传。 娘子在外的名声本就不好,这要是再传出她看上了某人,还指不定让人传成举世大y娃。 “娘子放心,保管不让不该传的传出去。”众丫环纷纷表态。 这些人办事,萧宝信还是放心的。 只是,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单击都是接二连三地来,给你喘息的功夫都没有。短短两天,宫里就传出圣旨,将萧敬爱封为兴平县主。 这一下二房热闹了。 先前萧敬爱被退婚,尽管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晴的,可是到底是被退婚的,肖夫人面上无光,也怕影响了自家闺女的婚事,回府很是和萧二爷抱怨了一通。 谁知道转眼人家就封了县主。 萧二爷很是扬眉吐气了一番,浑然忘了当初气短地和肖夫人被窝里一通埋怨这位嫡长女,转脸兴高采烈地就给了萧敬爱一百两银子,让她作东,请往日亲近的朋友一同庆祝。 说是庆祝,其实就是显摆。 哪怕亲娘是公主,也不是儿女就天然封县主王爷的,那要看嫡父的爵位。父亲这边没爵位,子女也继承不了,至于获封县主的那几位,无一不是当初和皇帝走的近的,萧敬爱的娘与前废帝关系尚好,这位玉衡帝根本拿这门亲戚当没有。 大房嫡长女名声不佳,萧二爷还真怕因为萧宝信的名声把自家闺女的亲事给带衰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萧敬爱被退婚,他第一反应就是骂了名粗话。 一个两个被退婚,他们萧家还有好吗? 在朝堂他们哥俩再打拼,也拼不过后院这帮女郎败坏的速度。几十年的威望啊,流水都没这么快,哗啦一声响就付之东流了。 现在萧敬爱却被封了县主,那不是重看他们萧家都是不可能的。 萧敬爱仗着萧二爷的银子,很是撒出了不少的帖子。给萧宝信的请帖自然是她亲自上门,哪怕现在两人相互膈应,这面子上的事儿也不得不做。 萧敬爱名义上是为了维护萧宝信的名声而与何家闹掰了,如果请了各家娘子独缺萧宝信,那传到外面去可不止萧敬爱脸上无光,萧宝信也少不得被人说三道四。 至少皇帝那边就说不过去。 所以,哪怕是膈应,萧宝信也必须出席。 不过萧宝信不是怕被膈应的人,谁让她膈应了,她能让人更加膈应。 “阿姐一定得出席,不然我可不依的。”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萧敬爱妆容更娇艳了些,衣裳的料子也都换成了宫里赏下来的云雾绡,宽袍大袖,长裙曳地,看上去华贵典雅,竟是不可同日而语。 萧敬爱就坐在下首,浅笑晏晏地望着萧宝信,不知道的只当这二位姐妹情深。 萧宝信勾起唇角,眼波流转,端的是华光溢彩,萧敬爱眼中不禁闪过一抹妒意。 “我还未来得及恭喜二娘,如愿以偿。”萧宝信笑,心里恨不得把她给嚼了。踩她把婚退了,又借姐妹情深的名义将宫里给哄明白了,然后就到她这里耀武扬威,这一套组合拳打的真好。 第74章 邪性(第三更) 萧敬爱微微一怔,只当萧宝信嘴里含酸。 “蒙皇上、皇后垂爱,敬爱心里也是感激不已,不胜惶恐。” “不,我不是说封了县主。”萧宝信懒懒地靠在美人榻上,手上摆弄只剩半盏的茶。“我是说与何家的亲事啊。说起来二娘还要谢谢我,若不是拿我扎筏子,何家又怎么会这般爽快的退亲呢?” 话音未落,萧敬爱的脸色刷的就变了。 她大摇大摆进来,萧宝信随随便便的招待,一屋子的丫环婆子可都听着呢。 萧敬爱拿不定主意,萧宝信莫名其妙的不待见她,人家这都懒得掩饰了,勿庸置疑。 可若因此说萧宝信也是重生的,看着又不大像,毕竟前世没见过萧宝信这么……嚣张,以往也有萧宝信跋扈的传言,可也只是传传,也没像现在这般肆无忌惮。 萧宝信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本来是来这里显摆显摆,找回场子的,不管萧宝信是不是重生,她萧敬爱都没在怕的,她混的比前世好,起码前世到死她也没个县主的头衔,在杨劭的后宫也不甚受重视。 谁知遇上萧宝信,她就没赢过,萧宝信总是能简简单单几句话令人下不了台。 这货是吃错药了吗,一味的横冲直撞? 若萧宝信不是重生,她又如何得知自己想要把何家的亲给退了? 越想萧敬爱越觉得心里发怵,她摸不透萧宝信,这是最可怕的。 “阿姐说哪里话……”只是眨眼间,萧敬爱眼内含泪,委屈的模样就完整的呈现了。 这要不是萧宝信知道她的底子,还真要起了怜爱之心。就这瞬间变脸的绝技,哪怕生逢乱世也饿不死了,去哪个戏班子卖艺也绝对拿得出手。 “敬爱不知何处惹了阿姐,怎会这般误会于我。” “哪里误会你了?”萧宝信笑吟吟地起身,到她身边摸摸她的头。“你瞧瞧你,逗你玩儿的,哭的跟你小时候养的土狗似的,真可爱。” 萧敬爱脸都快绷不住了,这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 你才像狗!你们大房全家都像狗! “哎哟。”萧敬爱只觉得萧宝信的手狠狠拽了一把她的头发,好悬头皮没直接扯下来。“阿姐,你扯我头发做什么?” 萧宝信:你全家被骂是狗你也扯。 她还嫌自己下手轻了呢。 “瞧我这手,不小心缠手上头发丝了,你这头发有点儿不太顺啊。”萧宝信啧啧直往萧敬爱的头发上瞅,眼神还很是嫌弃,萧敬爱的肺几乎没气炸了。 “那还是我的不是了?碍着阿姐手往下落了。” “瞧你这小气性,逗你两句你就当真生气。这若是外人瞧见了,可不得寻思寻思,二娘为了我与何家都闹翻了,结果回家又和我闹翻了,看着也不姐妹情深啊。”萧宝信温柔地摸摸萧敬爱的头。 明明动作还很温暖,可是萧敬爱一想起萧宝信把她比喻成狗,就觉得膈应,总觉得萧宝信拿她当狗摸。 “阿姐说笑了,我哪里生气了。就许你逗我,不许我逗你啊。”萧敬爱快速转换好心情,一双杏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萧宝信: “听大伯母说,杨将军请了媒人来向阿姐提亲,我还没恭喜阿姐呢。” 萧敬爱话还没等说完,就见萧宝信一张笑盈盈的脸瞬间就沉了下来,她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晓得萧宝信又要作什么妖。 “敬爱,我上次就说过你,一个女郎不要四处打听外男的消息。尤其这杨劭,你向我来打听不是一次两次了,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萧宝信义正言辞: “你虽被何家退了亲,可好歹被皇上封了县主,总要顾些脸面,以后切不可任意妄为。名节还要不要了?脸还要不要了?” 萧敬爱好悬气个倒仰,萧宝信不把脏水泼她身上誓不罢休了? 不等她出言反驳,萧宝信已经将炮火喷向了萧敬爱身边的丫环婆子身上: “你们是二娘子身边的人,要你们不是吃干饭的,二娘子再有此类有失体统之事,你们要提点!否则,别怪我找你们算帐!” 屋子里呼啦跪了一圈,萧敬爱身边的丫环婆子有一个算一个全跪地上认错。 要说大房娘子是管不到二房头的,可是萧家一向是谢夫人掌家,萧宝信又一向积威甚广,以至于无人不服,无人敢置喙。 萧敬爱瞧的心头火起,她好歹也是皇封的县主,萧宝信也真使得出来,打狗还看主人呢,他是打主人连带着狗也不放过,一竿子全扫了。 可是也不敢和萧宝信翻脸,人家早就言明了,她俩这时候掰了,丢人的不只是她萧宝信,还有萧敬爱,靠着人家的名头退了亲,全建康都知道她们姐妹情深。靠假的姐妹情得到了好处,轻易还撕不得了。 “阿姐,你言重了,不过是我听大伯母和二夫人提着,关心阿姐。阿姐若不想说就罢了。” 萧宝信心道:那就罢了。 愣是一个字都没露。 萧敬爱来的春风得意,走却是憋着一肚子气走的,脸上还要挂着笑,气的她肚子里的气乱窜,肚子和胃一气儿都疼上了。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费劲心机想要搅和了萧杨二人的姻缘,结果一切还是照历史轨迹在发展。 杨劭还是向萧家提了亲…… 她是得到了消息,谢夫人并未一口应承下来,可就是这样也足够她焦虑了。 也正因为这焦虑,身上背负着和何家的婚约,她总不好再等几年做了寡妇,然后再勾搭杨劭,进她的后宅吧? 那和前世她给人做妾又有何分别? 她重生是为了什么? 萧敬爱几番思量,无论如何何家不能嫁过去,只是守寡的命。所以才会找准了时机,挑起了何家主母的怒火,将亲给退了。 不过获封县主却纯粹是意外之喜,她根本想都没想过。 萧宝信此人邪性,又任性,可她有一句话说得对:算是萧宝信成全了她的名声,如果两人闹掰摆到台面上,她被人指着说三道四倒还罢了,只怕传到皇家的耳朵里,对她观感不好。她这没权没势在家又不受待见的,还不全靠皇家给的脸面行事了? 第75章 多大仇多大怨(第四更) 萧敬爱算是被拿住了七寸,浑身的计谋无处可施。你和人家示好,人家不搭你这茬不说,还挑你的刺,这就难办了。 而萧宝信最阴的是拿女子的名节说事,动不动就她打听外男—— 外面说她名节,她就全盘拿过来借用,使到自己身上,活该被人说被人骂,不过就是长的漂亮,嘴不好脾气也不好! ‘那是外男吗?那注定是我男人,谁也别想抢走!’ 萧敬爱对杨劭是势在必得,不过在萧宝信这里套不出话来,还憋了一肚子气,没多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好在下了场雨,天稍微凉爽了些。 萧敬爱长舒一口气,好悬没憋屈死她。 “县主您就是心太善了,您为了大娘子连婚事都给搭上去了,您看大娘子对您又是个什么态度。”碧玉不忿地小声告状,仍是可惜何家的那门亲。好歹是世家贵族,以前娘子多看重啊。 “奴婢为县主不值。” “不管怎么样是自家姐妹,总不好闹的太僵。”萧敬爱心不在焉。 萧宝信这边是指不上了,她都不知道哪里就将人给得罪了,看着又不像重生——说不像,她又拿不准。 至少在她这里,萧宝信这人是全无用处,指不定什么时候还要受拖累。 既不能为己所用,不如就毁了个干净。 只是这如何个毁法,倒要仔细斟酌。萧宝信历来不是个好相与的,几次从危机中脱身而出,这可不是只有暴脾气能做得到的,也是个有脑子的。 “现在府里府外、宫里宫外都知道我们姐妹情深,这种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碧玉应声。 “……奴婢刚才听甜杏说,大娘子好像对亲事不满意,大夫人走时那个脸抽抽的跟风干了的土豆相似,估摸着大娘子是没看上。” 总算有一样和前世没对上,萧敬爱心底有了算计。 萧宝信这辈子没看上杨劭,算是喜事一件,不然这俩人干柴烈火烧一块,她是有心无力想挡想挡不住。 只是杨劭这人不是轻言放弃的,却有些难办。 好在现在得了县主的封号,在府里出入倒是自由许多。 虽然大梁王朝算是个短命的王朝,但这封号还是挺有用处,无论现在还是亡国之后。杨劭在对待前朝皇室上可比宋家自己要宽容的多。宋家那些个皇室大多都死在自家人的手上。 萧敬爱意气风发,重生之后一直在萧宝信这儿失利,憋憋屈屈这么久,总算现在显出好处来了。 前世她可不曾获得封号,到大梁亡国,她也不过就是个何家的小寡妇。 萧府也没几年好风光了,他爹那御史就是个得罪人的活儿,萧云在外战死之后,他爹孤木难撑,玉衡帝一死,太子一登基就大杀老臣,屠戳宗室。他爹是没被杀,但也没落着好,因之前得罪了太多人,墙倒众人推,被去职免官。 娘家不得势,她在何家也就更艰辛。 现在好了,不管将来怎样,她有个县主的名头总也算有些根基。 萧敬爱将先前对萧宝信的失策归究于当时初初重生还未适应,加之身体不舒服,应变不急。 现在她算是腾出手来,到她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且看她用自身的智慧与前世的经验玩转整个大梁,走向人生巅峰吧! 碧玉默默地打了个激灵,怎么就突然精神焕发眼冒绿光,那小脖子再挺就撅后背去撅折了。她是真担心二娘子在大娘子那里受刺激太大,痰迷心窍,给折腾疯了。 …… “娘子,您看这样行吗?”木槿一手好妆发,照着萧宝信的吩咐那么一弄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晃瞎她的狗眼。 她家娘子不像是出席二娘子的宴请,倒像是去砸场子招恨的。 萧宝信平日薄施脂粉,淡扫蛾眉便已经是清丽绝俗。今日精心梳洗一番,只一抹艳色胭脂就令清丽的姿容多了几分冶艳,眼妆一上,额间贴了火红的梅花花钿,眼波流转,艳光四射,便使周遭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娘子,您这妆扮美极。”采薇感叹,让她每天就这么看,不吃饭她都能饱。 大娘子看二娘子不顺眼,在身边伺侯的都知道,可是这么盛装出席,是真没给人留面。这要是去了,风头可不都给抢来了? 就这身打扮,去宫里出席宴会都显得太过招摇,多大仇多大怨啊。 可想而知,大娘子心里是得有多烦这位二娘子。不管是为什么,二娘子是惹错人了,现在她明白了,她家大娘子跟人动手是客气的,动了心眼子才真叫人难以招架。 萧宝信揽镜自照,颇为自得。 “我看着也怪美的,木槿的手就是巧,你说离开你我可怎么膈应别人啊。” 木槿默,其实大娘子光这张嘴也够噎人的,真不用再加辅助,有点儿欺负人了。 “二娘子那边听说请了宣城公主,公主竟然还真应了。”采薇实时往这边递情报。“还有两个县主,谢家那边的七娘子也请了。” 说到谢婉,采薇弄不明白了: “娘子,你说你要是真看上谢显了,怎么着也得哄好了这位七娘子啊。上次去谢家明明都约好了你给人家发贴子,到现在也没发,反倒让二娘子领了先。” 萧宝信似笑非笑,眼神就那么一飘,采薇好悬迷晕过去,直捂着眼喊: “娘子别看我,我眼晕。” 逗的萧宝信笑开了。 “最近闹的外面风言风语,我自己虽不甚在意,却也不好带累了人家。只想过阵子风波平息了再行邀请,这和谢显可没关系。” 她没看上他的时候,就先与谢婉约好了的。 对了,谢显还劝她两家要多往来—— 这人心思深沉,当时只道他是为了她家妹子,可是细想想若是看上了她,也未可知啊。 “几时了?”萧宝信忽然问。 “巳时三刻,那边该开始了。”采薇兴致勃勃地,这几次看娘子大杀四方看上瘾了,现在她家娘子还没怎么样,她先坐不住了。 萧宝信本就不是奔着交好去的,去就是抢风头砸场子,给萧敬爱找不自在的。眼看着点到了,她也就不忸怩了,带着采薇和有梅就出了院子。 一个搞情报的民间高手,一个力大无穷女汉子,两大金刚护法。 没走多远,就瞧见府中仆妇往来奔走,面现焦急神色,抓过来一问才知竟是蔡氏要生了。 第76章 怨怼(第五更) 萧宝信当即便去了前院。 按说她是个未出嫁的娘子,完全可以不去。 可是她本就不愿意去掺和萧敬爱的事,有事儿没事儿还得配得演段姐妹情深。若不是萧敬爱在外打着姐妹情深的旗号,她不出席落人口舌,她是不愿往一块儿凑的。 她便是出席,她不痛快,也没想让萧敬爱痛快。 现下有了现成的理由,她才懒得费心劳力的跟那帮花花肠子小娘子和一个活了两辈子花花肠子的老娘子演戏。 令采薇送去了备好的礼物给二房送去,她自行去了萧宝山的院子。 萧宝山看到萧宝信的时候吃了一惊,这么盛装打扮,光芒四射……是为了看她媳妇生产?会不会用力过猛?是想让他家孩子羞愧的再从原路钻回娘胎吗? “宝信这是有事?你便忙去吧,不必你守在这里,污秽得很。” 萧宝信:“不是什么重要事,我还是在此等阿嫂生产。” 萧宝山:他不知道他们兄妹,亦或她们姑嫂间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过,居然劳动萧宝信的大驾在此镇宅。 萧宝山不理解,匆匆赶来的谢夫人也不理解,看到萧宝信在,要不是旁边坐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萧宝山,她差点儿回头出院子看看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你怎么也在这?你一个小娘子,在这里凑什么热闹。” “我这不是担心阿嫂吗?” 谢夫人、萧宝山:老子信了你的邪! 他们怎么不知道双方竟然相处的这般和谐? 蔡氏当初萧宝山闹的满城风雨,萧蔡两家翻脸,萧宝山丢官去职之后,两人也都彻底消停了。 蔡氏虽然心有怨气,可也知道蔡家根本就不是给自己撑腰,萧宝山在听了谢显的建议之后,对蔡氏伏低做小,好生哄了一阵子。 蔡氏和萧宝山这边夫妻和顺,蔡家果然不好再疯咬,慢慢也就都不作了。 萧宝山做戏做全套,演久了自己也都入戏了,和蔡氏竟也找回了当初夫妻的亲密无间。官场失了意,在情场倒又得意上了。 蔡氏得了这次教训,也知道对萧宝山不能全靠打压,平日也温柔顺意起来,夫妻俩你好我好大家好,感情前所未有的好。 不过萧宝山夫妻俩感情甚笃,谢夫人这边却很是有几分不满。 萧宝信无论是和世家公子打架,还是退婚退的几乎卷进了毒杀案中被袁家搞的几乎身败名烈,哪一桩一件也都是轰动性效应,满城皆知,偏这夫妻俩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一丁半点儿的表示都没有。 就好像萧宝信不是这家人,或者萧宝山夫妻不是这家人,萧家人死活和他们没关系,萧家人的名声也和他们没关系。 好歹蔡家跳起来作妖的时候,她可是积极主动的去挡在前面,出谋划策的。 她知道两边没那么深厚的感情,可是问上一句半句总可以的吧,就废你点儿口水,可是面上的事儿都不愿意做,这是瞧不起谁呢? 谢夫人满肚子怨怼,瞅他们夫妻眼眶子都发青。 可是生孩子是大事,九死一生,谢夫人身为当家主母不好不闻不问,只得守在西院,可是越看萧宝山心里这气就越不打一处来。 院子里丫环婆子进进出出,凭地将人的心情给弄紧张了。 萧宝山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虽然紧张却不至于失了方寸,外人看上去很有几分镇定自若。 采薇过不多时便从二房回来,跟着她一道的还有明显刻意打扮了一番,水灵灵粉嫩嫩的萧妙容。显然是从萧敬爱宴上半途过来的。 谢夫人见萧妙容也过来,不禁直抚额头: “三娘子怎么也过来了?你说你们一个两个的丫头尽往这边凑可怎么好。” 搞的萧宝山也莫名其妙,自己什么时候和自家姐妹们关系这么好,连媳妇生产妹妹们都亲自坐陪了。 萧妙容年龄最小,与在座的一一见过礼,才坐到了萧宝信身边:“我这不是担心阿嫂吗?” 正说着便听里面蔡氏惨叫连连,吓的小脸都煞白。 他们都坐在正厅等着,隔着产房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大夏日里门窗都开着,是以听得无比清楚。 萧妙容才十三岁,平日里再是沉稳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可到都到了,这时再走就不好走了。 “这生孩子可不是说生就能说下来的,你们坐在这里干等,指不定到什么时候,不如就先去二娘子那里坐坐,都是一府的姐妹,她今日宴请好友,咱们一家子人若是不给壮壮脸面,倒显得你们失了礼数。” 谢夫人道:“等你们阿嫂这里有消息了,我立马派人告诉你们,你阿兄这里也不至于便怪你们,本来也没有未出阁的娘子陪产这一说。” 里外里都让她说了,萧宝山表示,他本来也没想到这俩妹子会来凑这热闹。 “是啊,你们去玩儿吧,你们阿嫂这里有阿兄和夫人呢。” 萧宝信有心不去,可看萧妙容那小脸已经没了血色,蔡氏叫的越凶,她那脸色就越白,只怕再待下去蔡氏没生,萧妙容倒先吓晕过去了。 “那我与妙容便去二娘那里,阿嫂有好消息了就知会我们一声。” 萧宝信拉着萧妙容起身离开,还没等出院门,就听产房里直叫:“生了、生了,是个公子!” 谢夫人:这脸打的好快,刚还说生孩子没这么快,结果人家蔡氏就是这么快,个把时辰就生了,倒是个有福的。 一院子人呼啦就围到了产房外面,萧宝山咧着嘴傻乐,谢夫人忙着问产妇如何。 萧妙容已经看小侄子的心都没有了,吓的还没回过神来,拉着萧宝信就往外走,萧宝信就听萧妙容心里跟炸开了锅一般: ‘生孩子太吓人了,我可不生。’ ‘不生不行的话,就给夫婿纳多多的小妾通房,随她们便生,爱生多少生多少。’ ‘呜呜呜,为何不能让男人生孩子?’ 诸如此类,怕是来看蔡氏一回倒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把整个后半生的三观都给扭曲了。对萧妙容的夫婿来说,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第77章 弄虚作假(第六更) 萧妙容是个直性子,自从上次与萧妙容闹的不甚愉快,之后越多地发觉了萧妙容行事作风格格不入,她们就再没能一块坐下聊聊天,隐隐地姐妹之情就掰了。 萧敬爱获封兴平县主,整个萧府最高兴的当然除了她本人,就是萧二爷。 平时在后宅基本是个隐形爹一般,如今却满满都是他的存在。 从头到脚给兴平县主换了几身穿出去交际的衣裳,几套府里的常服,首饰又派铺子往府里送了各种款式的供其选择,这些银子还都是萧二爷自掏腰包补贴的。 谢夫人作为当家主母当然少不得送了贺仪,可是和萧二爷又是没法比,大手笔。 萧妙容一切维持不变,衣裳没她的,上个月才做完换季的衣裳,首饰没她的,上个月和府里的姐妹一起也都打了新的…… 这样下来,要她怎么高兴? 不攀比,那还是人吗? 她再视金钱如粪土,也知道那是好粪,她爹都给了嫡长女,却连她个小手指尖都没有想起。 肖夫人对旁人漠不关心,但对自己家闺女还是很上心的,她的这些小心思又怎么瞒得过当娘的? 不过肖夫人看得开,不求萧敬爱好了拉把自家府里的姐妹,别带累她家妙容就行了。毕竟长房那位嫡长女,她们二房也管不了,至少萧敬爱这嫡姐千万别传出名节的问题也就尽够了。 都是一个府里的,若是由着萧妙容的性子胡来,连面都不出席,倒叫人说道她们母女不懂规矩,像是以往苛责了萧敬爱一般。 所以,哪怕萧妙容一百个不愿意,肖夫人还是强押着她去了萧妙容的院子。 “你去不是给她长脸,是给自己做脸!”肖夫人不屑后宅那些阴私手段,算计人心,可不代表她不懂。 “你们一府的姐妹,她大好的日子你都不出席,说出去人家只会说咱们母女心胸狭窄,以往苛责了她。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就算是坐那儿跟个木桩子似的杵那儿,也给我杵个把时辰再出来。” 这是弄虚作假,萧妙容有心反驳,无胆出声,只自己吞肚子里。 最后迫于无奈去了,脸上也不大好看。 可萧敬爱却真能做得出来,人家全当没看着,嘘寒问暖,八面玲珑,喝水怕呛着,吃点心怕噎着,说句话都怕把舌头给她咬着,就是自家亲娘也没这么上心的,萧妙容眼瞅着隔夜的饭都要给膈应出来了。 她和萧敬爱十几年淡如水的姐妹情,一朝变亲母女也不如。 萧妙容就没见过这么做作的,见萧宝信打发采薇过来送了贺仪,借口阿嫂生孩子不来,她也再坐不下去,颠儿颠儿跟采薇后面就逃出升天。 “……我就不知道二娘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以前也没这么能作妖。”萧妙容心生不满:“假的我都要吐啦。阿姐,你和二娘那么好吗?她居然为了你退了何家的亲事,莫不是有什么图谋吧?” “你可要小心,我觉得二娘变了。” 想了想她又补充:“以前她就是有点儿矫情,现在却让人看了可怕。” 搁谁生活里有这么个戏精,都放不下心。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演什么剧情,万一哪天演起了周四娘呢? 一府里的人够她毒吗? 想想都直打寒颤。 “你是长大了,看出点儿门道。”萧宝信笑道:“以后远着她点儿就是了。人心若是坏了,怎么医也是医不回来的。” 阿姐的意思是二娘以前便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她们都没看出来? 萧妙容点头表示认可,突然想到那一茬: “前阵子阿姐你是和我说过她向你打听那个杨典军——现在变杨将军的那位,我听我娘说,杨将军上门求娶的可是阿姐你啊——二娘是不是看上她,所以才和咱们掰了?然后又把何家的亲给退了?” 妹子,你真相了啊。 萧宝信挑眉,有觉悟。 “真是这么回事?”萧妙容从蔡氏生产的惊吓中终于完全回过神,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硬是让她挤出了东家长西家短的八卦脸。 她没少画萧宝信这张脸,盯着看的时间比揽镜自照的时间都多,动下眼神挑下眉毛是什么意思都瞒不过她。 萧宝信分明是认可她说到点子上了。 眼瞅着萧敬爱的院子近在眼前,萧宝信给了萧妙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以后有时间,待我慢慢说与你听——” “那行,阿姐。”萧妙容应下,有萧宝信在她就有了底气,再膈应萧敬爱,扭身瞅瞅阿姐的盛世美颜,什么也都云淡风轻都不是事儿。 萧妙容上不得台面,半途闪人萧敬爱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她已经封了兴平县主,既然萧妙容母女不好相交,井水不犯河水也就罢了。天大地大,数十年间风云变化,英雄豪杰一茬一茬的出,一茬一茬地被拍在沙滩上。 若以成败论英雄,她以后要结交的人还有很多,不缺萧妙容这一份。 至少席面上请的都是将来小有成就,不是本身家世好,就是将来嫁的好的,皆为值得相交的。皇室女多,连平日不怎么受人重视的武将之女都请了来,唯独世家女只请了谢婉。不过谢婉并没有来,显然人家真心结交的仍是萧宝信,并没有将她这从天而降的县主放在眼里,所以才连面都不露。 萧妙容将心底小小的不愉快压下,在席间如鱼得水。 都是她经过精心挑选的客人,都是将来有成就,且性情敦厚的,就宣城公主是当今皇上爱女,母亲是最受玉衡帝宠爱的刘贵妃,性子刁蛮了些,却是性情中人。 何家是二夫人刘氏当家,宣城公主的嫡母便是二夫人嫡亲的妹子,当时萧敬爱不过就是借着何家大夫人的话把亲给退了,却不成想这一操作偏偏入了宣城公主的眼。不然断没有隔天宫里就传出来封赏。 固然,这位宣城公主将来没甚用处,也没几年好活,太子登基就杀了好些个皇室子孙,里面就有这位。可是若非无心插柳,得了宣城公主的青睐,这兴平县主的名头也落不到她头上。 萧敬爱领宣城公主的情,在席间对宣城公主尤为亲近。 而无论是世家贵女,还是庶族出身的武将文臣之女不管心里如何成算,对待皇室还是很恭敬的。席上萧敬爱长袖善舞,务求照顾到每个人,宾主皆欢。 直到萧宝信的出现。 第78章 自作多情(第七更) 在座的没见过萧宝信现场发飙,也听过传闻,再一见人家这装束就都有些蒙了。知道的这是她们小娘子相聚庆祝,不知道的还哪宫中大选,这位要脱颖而出呢。 未免太过隆重了。 再一瞧萧敬爱,人家正主清雅秀丽,走端庄闺秀风,之前明明是再合适不过的装扮,萧宝信风风火火这么一出现,竟仿佛怒放的玫瑰,瞬间夺走所有人的注目,美的过份耀眼。对比之下,萧敬爱就寡淡了许多。 如果说这是萧宝信获封县主的贺宴,她们也信。 众娘子都不是起刺的,一想人家姐妹情深,婚是怎么退的,还不是替自家阿姐出头退的? 哪家娘子不是把婚事看的比天大?那是她们第二次投胎啊,可以说丝毫不比第一次投生人世的效果差。可这萧二娘子居然为了阿姐连亲事都能抛到脑后,这得是怎样的姐妹情深、义薄云天? 她们便是再看不过,却也不想妄做小人,毕竟人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姐妹啊。 浑然不觉萧敬爱眼睛已经抽的快看不清眼前那张嚣张的脸。 其实真没必要过来! 萧宝信借口蔡氏生孩子没过来,萧敬爱面上遗憾,暗自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萧妙容高兴不高兴的,有萧家二爷她亲爹的余威在,作不出大风浪。萧宝信就不一样了,那是个在谢家都敢动手打手,逼迫别人喝酒好悬没毒死人的主儿,不分场合无差别攻击。 就萧宝信那尿性,几次三番当着下人的面就给她难堪,半点不顾及彼此的脸面—— 其实主要是她的脸面。 就看她这盛装出席,意气风发的样子,来者就不善。 萧敬爱头疼,可也不得不把姐妹情深给演下去,她自己设定的卖点,跪着也要演完。 “方才妙容直嚷着要去看阿嫂,原来竟是将阿姐给拉了来,这小丫头鬼精灵的。”萧敬爱款款起身,上前就拉住了萧宝信的手。 “阿姐不是去前院看阿嫂吗?她可是生了?”想也知道没那么快,可她就是想给萧宝信个软钉子。说了不来,怎地还带生到一半人跑了的? 她面上笑盈盈的,心里已经开始骂起了萧妙容‘死丫头’。 和萧宝信两个倒霉催的。 ‘装模作样去前院显摆手足爱,当了皇后之后也不见得多加照拂兄长,现如今倒摆出兄友弟恭的样子给人看。’ ‘可快看几眼吧,过了冬儿就再没得看了。’ 萧敬爱忽觉手上一痛,萧宝信竟狠狠掐了她一把。怎么着,不当面怼她,开始暗地里下黑手了? “阿姐,你掐我作甚?” 萧宝信意识到失态,顿时展颜一笑,“你这双娇嫩的小手可真是保养太过,我不过是觉得你这手有些凉,摸了摸,可能是我粗通拳脚,也没个轻重,竟然就给你捏疼了。” “平日里你与阿嫂最好不过,偏今日你在府里设宴过不去,我这不是怕你担心,着急赶过来告诉你一声,阿嫂生了位公子,你可不必担心了。” 萧宝信一向给人的感觉就是跋扈,能动手绝不啰嗦,也是因为这样粗鄙的个性,始终让人觉得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冲动之人,殊不知这人一动心眼,一般人下意识就相信。 因为就觉得这么手欠个人,定然就不是有脑子的。 萧敬爱听了直咬牙,萧宝信是坑她不倦啊。 就是说她见利忘义,自己封了县主就不管不顾兄嫂了,连生侄儿都不闻不问半个人也不派过去了呗? 天知道,她和那蔡氏有什么交好的? 那蔡氏自嫁到萧府,眼睛就长到脑瓜顶,谁都不在她眼里。她们一个大房一个二房平日里见面的时候都少有,她俩能交好就出鬼了。 萧宝信上嘴唇一搭下嘴唇扯这没必要的谎也就膈应膈应她了。 萧敬爱心道,蔡氏这回生产月子没坐好伤了身子,都没过了这个冬天,只怕她有心交好亦是无用。 “阿姐嘴巴最甜,明明阿嫂最疼你了,到你这里就成了我。”萧敬爱表示她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不过阿姐这样说,我高兴,定要给侄儿选个好礼物才是。” 萧宝信闻听萧敬爱的心声,哪里还有心思和她抬杠,给个下马威也就是了,满脑子都是过不去这个冬天的蔡氏。 萧宝信偃旗息鼓了,萧敬爱也就不穷追猛打,双方呈休战状态。 可就在萧敬爱才舒一口气的时候,那边宣城公主赫然上线,大喇喇地凑到萧宝信旁边坐下,眼冒绿色地盯着她直瞅。 宣城公主初春才过了十岁的生辰,脸似银盘,面如满月,一双又大双亮的猫眼,看着又喜庆又娇俏。 “我早就听闻萧大娘子是建康城一等一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哪里是一等一,分明是一等一一的绝顶美人儿。我早想结交,可是母妃管我管的紧,极少有机会出宫。” 她笑眯眯的,得意极了: “我就知道萧二娘子的好日子,你俩姐妹情深,定然会出席,果然让我来着了。” 萧敬爱一口老血,忍了好几忍才没喷宣城公主那张大脸上。 好吧,不用她自作多情领人家情,人家就不是冲她来的。 细思极恐,这兴平县主的名头莫不也是宣城公主顾念着结交萧宝信,递过来的敲门砖? 她是想踩着萧宝信上位,可是……杨劭鬼迷了心窍,宣城公主也来凑热闹,一个两个看脸,他们就不看人的内在吗? 粗鄙如萧宝信,到底哪里就入了他们的眼? “噗!”萧妙容倒是没忍住,一口茶水好悬没喷出来,怕丢人往下一咽又把自己给呛到了。 萧敬爱:…… 都给她去死! “多谢公主错爱,宝信不敢当呢。”萧宝信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萧敬爱,这人内功还是不到位啊,脸上变颜变色的,就这样还学人家筹谋算计人心…… 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你长的好看,你说什么都对。”宣城公主就差把脸贴到萧宝信脸上了,完美地继承了她亲爹那颗爱美之心。 众娘子绝倒,这就是个看脸的世界。 她们还小,已经体会到了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打击来的快且猛,还未阁就经由萧宝信见识了社会阴暗面。 有脸靠脸,没脸靠爹,再没爹可拼,那就滚你。 第79章 引为知己(第八更) 在座宣城公主地位最高,她率先举手投降,众娘子哪里还有余地再置喙萧宝信半分? 萧宝信本来盛装出席就是为了膈应萧敬爱,根本就不成想无意之举取悦了颜控的宣城公主,根本不用萧宝信出招,光宣城公主三句离不开萧宝信,无形中就把萧敬爱膈应的不行。 知道的今日是给兴平县主萧敬爱庆祝,不知道的还当是萧宝信的主场。 萧宝信未来之时,席间吟诗作对,下棋弹琴,待萧宝信一来,宣城公主就先不淡定了,一听萧宝信会功夫,便将娱乐改成了投壶。 众娘子虽多有武将之家出身,可还真没几个娘子习武,而这对于每日练武的萧宝信来说未免就太过儿戏,毫无难度地一马当先。 “萧大娘子厉害!”宣城公主小巴掌拍的啪啪作响,双眼都呈了心形。 有娘子看不过眼了,“公主与萧大娘子投契,自是看大娘子什么都是好的。” 宣城公主自小在宫里娇养大的,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眼睛笑成一弯新月: “我姨就是个爱美的,她常说,一切美的都值得歌颂!” 宣城公主口中的姨便是生母刘贵妃,哪怕地位再尊贵,于皇家也不过是妾室,所以子女与普通官宦人家一般,除了正宫皇后,生母一律只能称姨。 众娘子纷纷憋了口气,宣城公主是个棒槌,怪不得刘贵妃捂的紧,等闲不让她出宫。 一切美的事物值得歌颂,可是萧宝信能一样吗?那是活生生的人,真让她歌颂出事,入了皇帝的眼倒给召入后宫,到时看成了她另一个姨,她亲姨的情敌,她还歌不歌颂。 “哪里,咱们都是十几岁花骨朵一般最好的年龄,都是美人。”萧宝信难得谦虚。 可众娘子眼睛翻白,就差在眼眶里转个个儿了。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明明在萧宝信的映衬下都变得清汤寡水的,连宣城公主都捧着萧宝信,她再说这种风凉话,就有点儿欠抽了。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萧宝信还像以往那样横冲直撞,她们只怕更要呕死。 …… “我就仰慕萧大娘子呢,敢做敢为。把建康城那些世家公子都给揍了个遍,”宣城公主眉飞色舞:“要我说早该有人给他们些教训!我是一国的公主,他们都不把我放在眼里,就能看出他们有多自以为是了。” “大娘子好教他们认识认识,咱们巾帼也有女英雄,徒手揍他们也不在话下。” 萧宝信默,赶情她这是打出名头来了,宣城公主也不知听到了哪一版的传闻,就将她引为知己…… 由此可知,宣城公主内心里也有些小暴、力。 因为她做了宣城公主想做而不敢做也不能做的事,所以才有了今日特殊的待遇。总感觉这理由好生玄幻,萧宝信被说妖女,被说粗鄙都习以为常,偶然一个志同道和的倒叫她受宠若惊,不知所措起来。 “过两天何家九娘出阁,大娘子要去添妆吗?咱们一道儿啊。”宣城公主兴致勃勃约起来。 萧宝信:“二娘子才与何家退亲,我去不大合适。” “也对——那我姨下个月生辰,我让我姨宣你进宫,咱们一道儿玩儿可好?”顿了顿又道:“可惜我生辰早过了,不然就更便宜了。” 萧宝信是不想掺和进宫,是非太多,可是宣城公主热情洋溢,她若一口回绝,只怕太过不识抬举,上赶着和人家结仇了。 再者,宫里也不是想进就进,贵妃位份再高也不是随心所欲的。 “公主相邀,宝信自然欣然前往,只是怕给贵妃添麻烦。”随手就将球抛回了宣城公主手里。 能说动贵妃,贵妃能说动皇后把她叫进宫再说吧。 别的都是扯。 大梁后宫的规矩,可不是你当宠想叫谁进宫就叫的,依玉衡帝宠妃多如牛毛算,个儿个儿都拿自己当回事,那宫里还不乱了套? 后宫掌事的是王皇后,再得宠也得守规矩。 王皇后就是规矩。 “你就等好吧。”宣城公主冲萧宝信挤眉弄眼,走她姨的路子是不行,她姨守规矩着呢,可她不守啊,父皇宠她,这点儿小事不在话下。 两人旁若无人,挤兑的萧敬爱连笑脸都快挤不出来了,明明是她办的宴会,她却都快变成透明人了。 自从有了宣城公主,萧宝信都不必主动出击,只静静地看着萧敬爱脸色变幻,倒比平日显得沉稳。 宣城公主看了只觉得萧宝信胸有丘壑,沉稳可靠,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文能静心投壶,武能拳打纨绔,是个动静皆宜,可文可武又可靠的娘子,也是她将来想要成为的样子。 萧宝信浑然不知在宣城公主幼小的心灵所种下的那颗种子。 散了席宣城公主依依不舍地拉着萧宝信再三回首,膀大腰圆,身强体壮,是她辈之楷模啊。 萧宝信不知自己在宣城公主心中的评价,否则便是刘贵妃亲自上门相请,她都不带应邀的。神特么的膀大腰圆,分明是玲珑有致!前凸后翘! 最后只剩下萧敬爱三姐妹,面面相觑。 萧敬爱:心好累,她的人生就逃不出萧宝信的怪圈了。 萧妙容则看完了整出好戏,酒足饭饱。 “二娘,你封了兴平县主值得庆贺,可是真该多谢阿姐。要不是借着阿姐说事儿,你这亲都不好退,更不要说宫里另眼相看,给你封了县主。而且还因为阿姐,结交了宣城公主,说起来阿姐还真是你的贵人啊。” 狗屁的贵人! 萧敬爱都要憋屈死了,好歹她多活一辈子,两世加起来比她们娘的年纪还要大,偏偏重生就被萧宝信个丫头片子死死压制。 没外人看着,她连姐妹情深的戏都懒得演了,脸色阴沉,指袖而去。 “我倦了,就不招待二位,自便吧。” 萧妙容笑的肠子都要折了,脸上飞起一抹酒红,指着萧敬爱的背影就是一顿狂笑: “你就不装啦?装不下去啦?咱们姐妹情深,出府你可别忘了,让人看见该知道你是装的了。” 萧宝信抚额,招呼有梅过来:“三娘子喝多了,你将三娘子背回她的院子。” 萧妙容身边的大丫环臊的脸都红了,就她们三娘子实诚,当着这许多娘子也不知收敛,也能喝多了,冲萧宝信直作揖:“多谢大娘子。” “自家妹子,哪用得着谢,回去给三娘煮点梨子水解酒。” 萧宝信摆手,说罢出了萧敬爱的院子,直奔谢夫人所在的主院过去了。 第80章 乞巧节(第九更) 萧宝信风风火火到了主院才发现谢夫人还未回来,径自又转去了主院。 到了主院见到谢夫人忙前忙后的照顾,才知道生孩子人仰马翻,之后更是还有诸多事宜安排,从来都不是想像的那样简单。 谢夫人口口声声不待见蔡氏,可该做的都做到了。 大到蔡氏月子的陪护,入口餐食,奶娘等的轮值,小到论功行赏,医女产婆的安排都需一一安排。 “你怎地又来了?”谢夫人疑惑,闺女不是黏黏乎乎的性格,和蔡氏平日还真没这么深的交情,莫不是找她有事? 挥退了禀事的婆子,呷了口茶才问:“你可是有事?” 这一问可把萧宝信给问住了。 她是在萧敬爱那里受刺激太大,一心只想着把蔡氏的命给保住。 她不像萧敬爱,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去死,却什么都不做。 蔡氏平日是清高些,矫情些,眼睛长在头顶,可是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让她明知道却故作不知她做不到。 可是如何与谢夫人说,这一路还都没想好。 “我就是想,阿嫂此次生产年纪不比头胎,月子可得坐好了。”萧宝信边琢磨边道:“那产婆子暂且就留着吧,她经历的事情多,月子里的事肯定懂的也多,让她和医女再好好照顾一个月,怎么着也把阿嫂给照顾妥帖了。” 谢夫人忍俊不禁: “你个小娘子想的倒多,这事儿还要你告诉吗?我当家这些年,这点儿事再搞不明白可算完了。不过,你有这心娘高兴,你心善。别管什么人,心善总会有福报。” 萧宝信差点儿就问出口,娘你最近是不是佛经看得有点儿多,张口闭口福报的。 她行事向来不管有没有福报,无愧于心罢了。 只是她娘也都安排的相当周密,怎么就月子没做好,把命都给搭上去了呢? 心下狐疑,蔡氏在月子中萧宝信三五不时就留心关照,倒将蔡氏的心给捂热乎了。 要说蔡家做事忒绝,谢夫人派去送信蔡氏生产,蔡家连个人都没派过来,像是完全没这门亲一样。蔡氏俨然从世家大族的娘家一下子沦落成毫无倚仗的浮萍,好在谢夫人以前该怎样还怎样,没特意亲切,也没丝毫苛待。 萧宝山也是个被罢官免职,没甚底气,夫妻俩半斤八两,不敢再作妖。 却见萧宝信几番关怀,三两天便过来探看,另外还请了建康城知名的妇科圣手给蔡氏瞧病,还真查出隐疾。 萧宝信虽然不知这是否是致蔡氏死的主因,但好歹有了些许进展,只蔡氏这边仍不敢怠慢,又陆续送了许多进补之物。 这一番举动搞的蔡氏几宿没睡好觉,最后憋不住和萧宝山在被窝里直检讨,以往的确是托大,到现在这般境地,才显出小姑子的好,竟比以往更亲近。 “你也别和继母、继妹有太多隔阂,毕竟母亲是先没的,与继母她们不相干。都是好人。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关键时刻还是得自家人。”还劝上了萧宝山。 萧宝山听了默然无语,最后只是一声长叹。 萧宝信自然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夜话,宣城公主发出邀请后便没了下文,想是宫中规矩不许这般,她也权当没这回事。 倒是谢婉率先下了贴子,邀她去谢府作客。 “娘子,可要去?”采薇好奇地问,先前娘子为免谢七娘子声名受累,一直按捺没发请贴,却不知谢七娘子相邀,娘子又是做何打算。 时值七月,天气正是建康最热之际,好在萧府挖井在下面藏了许多冰,足够夏日里使用。 萧宝信手捧着山河志打发时间,鼻尖发际连滴汗都没流,清清凉凉的好不自在。 “自是要去的。” 她顾及自身带累了谢七娘是情有可原,人家不计较先下了贴子给她,她若不闻不问,明显是不想结交。 便是为谢显,也不能不去。 更何况谢婉性情品貌,无一不入萧宝信的眼,在她眼里,真正的世家贵女便该是谢婉那样,端庄持重,又有风骨,敢于说不。而不是暗戳戳的嚼舌根,玩些低级的抱团排挤,显得气量狭窄,小家子气的紧。 “咦,正巧那日是七夕哟。”采薇指着贴子,惊奇地道。 这是不是有某种寓意? 萧宝信终于抬了下眼皮,还有三日,准备时间倒也尽够。 大梁朝有过七夕的传统,而且有越来越兴盛的趋势,这一日女郎会访闺中密友,祭拜织女,乞巧祈福。 谢婉约在这一日,显然是拿她当闺中密友了,萧宝信兴致忽然就起来了,亲自准备起当日的祭礼。 直到去到谢府,看见谢婉早已备好的那些物事,萧宝信才意识到自己是多此一举,小屋见大巫了,针线、瓜果、就连在瓜果上织网的喜蛛都备了好几盒子。 “萧大娘子莫要见笑,七娘每年七夕乞巧节都如临大敌,装备充分些也是经验使然。” “十五娘分明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心灵手巧的体会不到我们手笨人的苦处,绣个野鸭子能绣两个月,吉祥如意纹都给绣成格子条,人力不能及也只能祈福于天,保佑我们像你一般手巧些。” 与谢婉出来一道迎客的,个子高一些爽朗十五娘是王家旁支,太子舍人王道真之女王蔷。 模样俊秀,细眉长目的是豫州刺史褚怀仁的嫡四女,排行第六,句唤褚令姿。 看她们言笑晏晏便知常在一道玩耍的,这就是谢显说的‘孤傲,难得交一闺中密友’? 的确难交一个,人家一交都成双配对的。 这要是说他对她没点儿旁的心思,是不是显得她太驽钝,不解风情? “萧大娘子,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翩然。”王墙年纪稍大,行事也稳重些。 褚令姿一张小圆脸,圆圆的眼睛,小小的嘴,看着便开朗活泼,冲着萧宝信挤眉弄眼。 世家贵女自来少与寒门庶族往来,便是在皇室宴会上见过也不过点头之交,若非谢婉相邀,和她们这样风格迥异的三个女郎,是无论如何玩不到一处的。 第81章 妖气(第十更) 萧宝信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性子,对方释出善意,她也回以善意。若是一上来就冷嘲热风,含沙射影,她也就放飞自我,不客气了。 “萧大娘子别理她们,最会取笑于我。” 谢婉施施然上前,为三人引荐。 褚令姿与谢婉是姨表亲,两人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感情自不必说,自小一个榻上睡,衣裳都换着穿,亲密无间。前些日子一场风寒病倒,以致于谢老夫人的生辰宴也未来得及祝寿。 王蔷的娘则是谢家旁支的嫡长女,守母孝才过了孝期。论年纪比萧宝信还长上半岁,过了年底就满十六。 夫婿定的是褚家嫡长房的四郎,与褚六娘是隔房的姑嫂。 “萧大娘子,你们都知道啦。” 谢婉这介绍词倒显得萧宝信声名显赫如雷贯耳,王蔷和褚令姿相视一笑。 “萧大娘子爽直,实是我辈之楷模。”褚令姿拱掌而笑,她性子跳脱,说什么都让人觉得可爱有趣。 谢婉见三人相处融洽,才向王、褚两位娘子道: “萧大娘子这贴子贵重,我盼星星盼月亮也盼不来,只好失礼先行下贴了。” 谢婉半是埋怨半是调侃,神情疏朗,与那日谢老夫人生辰宴横刀立马的模样浑然两人。 萧宝信连忙告饶:“……早便想请你,可你也知道前阵子我和我们萧家都在风头浪尖,活在别人的嘴里。这不是怕带累了你么。” “我若是怕你带累,就不让你给我下贴子了。”谢婉神情坦荡,骨子里有股子清高坚硬之气。 “你不怕,可我却不能不考虑。” 褚令姿又是一个拍掌,“对,萧大娘子说的在理。你不怕,但我要考虑……这才是交友之道。” “这世道于女子过于苛刻,一个又一个条条框框把人圈在里面,但凡出格一点儿,好像就犯了惊天大罪,谁都有权力有资格指指点点。” 王蔷即将出嫁,想的又不一样: “名声这东西就是给人看,给人说的,萧大娘子性子爽直,便吃了亏。” “也还好,”萧宝信笑眯眯的,“当面说我的,都被我给打回去了。至于背后说的,我就管不了那么宽。但好歹我是没听着,眼不见心不烦。” 褚令姿听了哈哈大笑。 四个娘子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火朝天,因乞巧节多在傍晚,一整个儿白天便是她们自由活动的时间,几个娘子都是有主意的,一个点子接一个点子玩的不亦乐乎。 萧宝信难得遇到不挑刺、随性自我的同龄娘子,转眼就到了傍晚。 天色渐晚,丫环们将桌案摆到了院中,开始将准备好的针线瓜果摆了上去,另有一书案摆到了十五娘身前。 萧宝信犹自狐疑,便见王蔷抽起书案上的小弯刀手起刀落,不过片刻的功夫,犹自散发着果香的瓜已经转眼刻成了个长耳朵的兔子。 “咦?” 萧宝信还没来得及惊讶,王蔷的桌案上相继就摆上了小狐狸、小刺猬,还有雕工更显功力的凤凰。 “你知道为何她二人这般取笑于我了。”谢婉一看萧宝信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就知道这是个同好手残党,顿时惺惺相惜起来。 “十五娘巧夺天工,女红、绘画无一不精;至于六娘就是纯粹无理取笑我,也就比我会绣个花草鱼虫。” “快别耍嘴皮子,乞巧节就是你的节,快快向老天爷祈祷,赏你个巧手吧。不然以后你嫁了人,连个鸳鸯都绣不出来,你家夫婿该有多后悔,别人家里衣、帕子啥贴身衣物都是夫人做的,你家夫君抬眼就是四不像的鸭子,嘴比脚还长。”褚六娘摇头晃脑。 谢婉臊的满脸通红,扑上去就撕她的嘴: “你多大个丫头张嘴夫婿闭嘴夫君,也不嫌害臊。回头我和姨母说,赶紧给你定下婆家,丫头思春的厉害。” 褚六娘一边叫一边笑。“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娘正给我相着呢。” 说的落落大方,谢婉一时间不知是该笑她,还是闹她,伸手指着褚令姿半天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俩疯丫头。”王蔷摇头,一边吩咐丫环将刻好的瓜果放到供案上,一边将手洗干净。 冲着萧宝信笑道:“以后见多了,你就见怪不怪了,这俩人到一处没个不掐的。见不到就想,见到就跟斗鸡一般,掐个乌眼青。” “她们姐妹感情好。”萧宝信有感而发。 谢婉似笑非笑地挑眼:“不及令妹兴平县主与你感情好。” “是啦,听闻兴平县主为了你和何家主母当场杠起来,亲事都被退了,真的假的?”褚令姿好奇地瞪大眼睛,看看萧宝信又看看谢婉。 “你怎地没将她也请来?” 萧宝信无奈:“你们可饶了我吧,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看不出点儿妖气儿。” 她就不信谢婉没看出来,否则也不会收了萧敬爱的贴子也当没收过一样了。 “果然。”褚令姿撇嘴,以前远远见过,当时她就看不顺眼萧敬爱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动不动眨巴眼睛好像谁都想为难她。 前些天传出她不堪自家姐妹受辱,当面顶撞未来婆母以致当场被退婚,褚六娘还暗自警省,只道自己以貌取人,怪错了她。 结果,还真是打脸,啪啪的左右开弓啊。 王蔷没过去凑热闹,反而走到供案前。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一棵树上长出的果子还有好有坏呢,更不要说都不是一个娘胎里钻出来的姐妹了。 “娘子,时辰到了。”丫环上前提醒。 谢婉几人这才上前穿针引线。 那针却不是寻常的针,针上有七孔极细的针眼,天色越暗,看起来越是艰难,就更不要说要将五彩线徒手穿过去。 萧宝信一身的功夫,不说刀枪剑戟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对自己心明眼亮还是很有几分把握,可就是这项活动,她入乡随俗多少年了还是从未成功过。 劳什子的乞巧节,在竞陵拜拜月,拜拜织女四下里拜就算完了。轻轻巧巧的一个节,偏换了个地方就弄出这么许多花样,倒显得她笨手笨脚。 摔! 萧宝信顺手扔桌案上第三根捏断的七孔针。 第82章 尾随 有生之年遇到谢婉之外另一个笨手笨脚的,褚令姿几乎笑断了肚肠。尤其看着桌案上齐刷刷摆着一排折断的七孔针,好悬就把供案给掀了。 “你可稳重些吧,你比小七还大半个月,有点儿闺秀的样子!”王蔷笑道,说是喝斥褚六娘,她自己也忍俊不禁。 这萧大娘子倒率直,没半点儿羞赧,你递我手里我就往里穿,捏断了,再来,我还穿。 “……娘子,没针了。”丫环上前道。 “噗!” 谢婉把针线一扔也不穿了,拍桌案上就笑,发髻都笑歪了。“我也不穿了,手笨就笨了。不行,可乐死我了。” 褚令姿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见谢婉不顾形象拍案而笑,她也扑上前去,两人顿时笑成一团。 萧宝信:娱人娱己,真不是她的本意来着…… 她只是不信她人美声靓,手就真的这么蠢笨。 然而现实给了她残酷的答案,她萧宝信就是个手残。 “你别气馁,下次我多备些针线。”谢婉笑够了,终于想起过来安慰萧宝信,这边话音才落,举盏饮茶的褚令姿一口又笑喷出来:“谢小七,你就是故意的!” 几个娘子笑笑闹闹祭了织女,又聊了会儿天,萧宝信这才起身告辞。 十五娘和六娘都是谢家亲戚,三个娘子都是几个府轮着住,不分你我,与萧宝信投契便敞开了玩笑,根本就没意识到夜宿的问题。 褚令姿拉着萧宝信就不撒手了。 “你派丫环走一趟,告诉家里一声明日再回去好了,咱们一道秉烛夜话好不好?” 谢婉也跟着挽留,直道:“是我疏忽了,可都这样晚了,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我叫府里的管事跑一趟,向令慈赔罪。” 萧宝信笑:“你们可别大惊小惊,偌大个建康城治安还是可靠的。再者我身上有功夫,车夫丫环也都身手不弱,你们就不必担心我了。真有哪个不开眼的,你们还是担心担心他吧。” 三位娘子见萧宝信去意已决,便不再强行挽留。 “咱们一见如故,以往竟是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可惜我十月便要出阁,以后再想与姐妹们走动却非易事,这阵子好歹宽容我些,咱们时常出来聚聚。”王蔷看着稳重其实也是个重情的,拉着萧宝信的手不愿松开。 萧宝信没有从王蔷心里听到什么,只是感觉到若隐若现的忧虑,大概是说起婚事充满了不确定感吧。 “行,你们不嫌弃萧府简陋,我后日便下贴子请你们去玩儿。” “那倒好,只是别再让我们仨盼星星盼月亮,大娘子又把我们给抛到脑后啦。”褚令姿打趣道。 四个娘子依依不舍地分别,光是道别就道了小半个时辰,后来还是谢婉将萧宝信送出府外,另外派了护院相送。 待萧府的车子缓缓启动,天色已然晚了,一弯新月挂在夜空之上。 夜晚有些风,还算凉爽。 萧宝信闭目养神,便听车外采薇低声唤了声娘子。 她睁开眼,将车窗的薄纱挑开,采薇娇俏的脸已经贴了过来,声音低的几乎是从嗓子眼儿挤出来: “娘子,谢显的车跟在咱们后面。” 谢显当然是坐在车里,采薇见不着,但她见过跟在谢显身边的清风明月啊。那俩门神往车前一杵,哪还有个认不出的。 谢显? 萧宝信眼晴一下就亮了,还说对她无意? 哪家纨绔吃饱了撑的尾随貌美小娘子她信,说谢显,她可不信。倒不是对谢显人品多有信心,就他那身板就注定他为非作歹不得。 “娘子?”采薇还等回音呢。 萧宝信笑笑,将薄纱放下。 “不用管他,由他。” 这是个什么答案?采薇彻底让她家娘子给弄糊涂了,口口声声看上谢显,人都送到跟前了居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她有理由怀疑她家娘子纯粹拿谢显出来说嘴,就是想把那位杨将军给比下去。 采薇无法做到明知后面跟着牛车还当不知道,三五不时就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回头看看,生怕这二位默契地谁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然后又默契地二话没有就那么散了。 她虽然觉得这谢显不是她家娘子的良配,可是建康城第一世家公子,皇帝宠臣,丰神俊秀的少年郎,无论哪个她都没办法忽视。光听这些名头就想跪,更不要说真人就近在咫尺。 “——小心……算了……”有梅有心提醒采薇小心走路,话刚出口,采薇一脚踩路边洼地脚踝骨好悬没崴折。 “把脚崴了?”萧宝信耳聪目明,听到采薇疼的直抽冷气的声音:“上来吧,一天天也不知在想什么。” “谢娘子。” 托采薇那肿的跟猪蹄子的脚,有梅也一道上了车,谁知有梅屁股才坐稳,萧宝信突然迈着大长腿下了车。 此时眼瞅着就到了青溪桥,过了青溪桥再走一条街就到了青溪巷萧家。 青溪桥上偶有一二行人,桥下零星的船支驶过,隐约有琴乐声飘上岸,在桥畔有一座亭,供人歇息。只是此时夜幕降临,亭中已然没有人。 萧宝信把周遭一切都忽略了,径自朝谢家的车大步迈过去。 明月顿时眼睛瞪溜圆,就这脚底生风,气势汹汹的,他一看就发怵。 说是发现他们尾随,过来将他们郎主拽出来一顿胖揍他都信啊。这位可是打遍建康城世家的主儿啊。 “郎主,”明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冲车里颤巍巍地回道:“萧大娘子……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谢显心不在焉正想着朝中事务,忽然让明月打断,蓦地一皱眉,主仆之间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是见他尾随,生气了? “谢常侍,方便出来与你说句话吗?” 思索间,便听萧宝信清朗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在靡靡之音的琴声中仿若一股清泉,沁人心脾。 “自然。” 谢显话音未落,清风便已经挑起了车帘,待下了车子便见萧宝信俏生生地站在旁边,亭亭玉立,嘴角含笑。 这哪里是气势汹汹? 他心里摇头,明月误他。 第83章 我看上你了 “大娘子勿怪,谢某方才下朝回府,见大娘子夜晚归家,心下担心,所以便跟随在后,护送大娘子一程,而已。” 谢显的声音温润,在夜晚听起来尤其温柔悦耳。 萧宝信笑眯眯地看着他,越发觉得自己的眼光神准,笑的也越发的甜。这谢显便是一块美玉,岂是其他顽石可比?无论心性还是风度,都要强过太多。 谢显让她笑的有些发毛。 “我们,可以去那边谈一谈吗,我有事想请教谢常侍。”萧宝信一扬下颌,指着青溪桥头的凉亭。 谢显虽觉突兀,但萧宝信主动相邀不好拒绝,便随她缓缓踱步上前,始终与她保持一步左右的距离。 她在前,他在后,和在宫里那一次一样。 站定,谢显淡淡一笑,夜风吹起他的衣袂:“大娘子有何指教?” 萧宝信眼波流转,笑笑地盯着谢显。眼内仿佛承载了天地星光的璀璨,耀眼的令谢显几乎不敢直视。 “我愿与君相知,”她朱唇轻吟:“君可愿娶?” 她的声音不大,可是却盖过了周遭流水的声音,靡靡的琴音,夜晚忽来的风声。 此时此景,桥头小亭,身后是湍湍流水,桥边的灯笼远远斜过来的光打在亭中,映在萧宝信半边的脸上,一切俨然在这一刻定格。 这是太美的一幅画,美的不敢令人相信。 萧宝信定定地望着谢显,于他眼中的震惊一览无余,只是再无动静。 她并不想作弊,仗着技能偷窥他的心事。 但她太想知道。 她并不确定谢显对她是何心意,尤其当下他的这个反应让人摸不清头脑。说对她无意,又不像;说有意,总不会吓傻了吧? 得罪了……萧宝信上前轻轻抓住他的手腕,结果……什么也没听到。 这是没见过这么生猛,直接与她告白的女子吗? ‘这梦太过真实了。’ 萧宝信蓦然听到谢显轻轻地喟叹,定然是在做梦。 因为今晚是七夕乞巧节吗? ‘建康城中的乞巧节,在竟陵却是七夕,男女告白的日子啊。’ “谢某……不愿。”他眼内已然一片清明,脸上也恢复如常,带着倦容,疲态尽显。 萧宝信陡地瞪大了眼睛,他心里可不是这么说的。然后就见谢显若无其事地抽回了手,慢条斯理地掩在宽大的衣袖中。 好像她问的是他晚饭吃了没一般,回答的也这么随意。 “太晚了,被人瞧见于萧大娘子名声有损,还是回去吧。”说罢,谢显转身便要走人。 萧宝信哪里是这么容易打发的人,上前一把就将谢显给拽回来,谢显根本就没想到她还有这种操作,脚步一个踉跄,好悬没摔地上。 “萧大娘子这是要做什么?”谢显面色狼狈。 ‘这要是摔地上,这这辈子是不是不用出现在她眼前了。’ ‘果然是我喜欢的女子,连追求人都这么与众不同。’ ‘问题是……我会不会挨揍啊……清风呢,明月呢……’ …… 萧宝信果断找到最重要的那句话,明明就是喜欢她,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脸是几个意思? 他看着可不像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我就想问问,我哪儿配不上你,你不愿意啊。” “男女授受不亲。”谢显没功夫答理她那个问题,努力想要抽回手臂,结果只是徒劳,拉拉扯扯的倒像是被人非、礼的小娘子。 “快快放手。” 他知道萧大娘子会功夫,也是个爱动手的,可是轮到他身上,再想不到是这么个被完全碾压的场景。 “你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他无奈,哪里知道她追求起人来这般生猛? 谢显终于放弃抵抗,抬起眼眸望向萧宝信: “萧大娘子没有哪里配不上谢某,是谢某……不愿而已。” 就这一句话,一般家的小娘子大多就跑了,当初的南郡公主也和萧大娘子一样没跑,可是眼圈红了,也不过是撂了句狠话——她堂堂公主不愁嫁,你等着! 就让他等着。 哪里有萧宝信这气魄,横刀立马往这里一站,知道的她是逮着人在告白,不知道的以为捉贼拿脏呢。 “要说配不上,也是谢某配不上大娘子。”他认真地道。 “你骂人呢?”萧宝信一翻白眼,这话说出去十个有九个和她一样的反应。 这位仁兄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不可一世,任谁听了都以为他在说反话。 “谢常侍家世显赫,丰神俊秀,要说配不上,那是我高攀了。” “谢某绝非此意。”谢显虽然拒绝,但整个人还是温和的,和劝个一心抢糖吃的孩子一般。“谢某所谓的光环,不过就是家族生来给予,并非个人才能。而我个人而言,身体羸弱多病,实不堪为婿。” 萧宝信笑,这也就是谢显好性子,要是谁这么拦着她没完没了纠缠,她早一脚给人踹河里去了。 “那这样正好了,我名声不佳,脾气又臭,正好与你相配。” “……” 她确定这是在告白,不是想把人吓跑吗? 好与不好,配与不配皆由她说了,谢显哭笑不得,是不是他对‘告白’这词的理解有误,俩人怎么脑回路就是搭不上呢。 “萧大娘子玩笑了。” “我没在开玩笑的。”萧宝信目光灼灼,“我家世的确不如谢常侍,可常侍也不是看重家世之人。常侍看我,也算得花容月貌了,还会功夫,粗通文墨,希望谢常侍能够认真考虑。” “我不在乎你身体不好,我就看上你了。” 恍若晴天霹雳啊,“你——你,萧大娘子玩笑了。”谢显满面通红,说完便将胳膊从萧宝信的手中抽出,狼狈地朝亭外拔腿便走,脚步凌乱,一边走一边叫:“清风、明月!” 清风、明月:…… 他们离的远,听不清萧宝信和谢显两人聊了什么,可是没耳朵听有眼睛看啊。 拉拉扯扯,面红耳赤,暧昧的一逼。 谁也想不到竟然神转折,他们家郎主狼狈逃窜,像是生怕萧家大娘子扑上来一样,那大长腿三步并作两步,他们跟在郎主身边这么些年,就没看他这么失态过!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啊? 第84章 神魂颠倒 清风明月心里波澜起伏,各种猜测频生,可脚下却没慢,冲上前护着谢显就上了车,谢显哪里还顾得上相送,让车夫调转牛头便走。 奈何这老牛踱步,慢的谢显抓心挠肝,坐立难安。 “清风,你暗中跟着萧大娘子的牛车,待她平安回府,再回来复命。” 清风:这个暗中有点儿困难。 从青溪桥跟过去到青溪巷一马平川,沿途完全不似城中七弯八拐。两边全是树,可他又不会功夫上蹿下跳躲树上,等着让人揪出来么? 再者,萧大娘子身边两个护院在车外跟着,车上两个丫环也都有功夫在身,整体战斗力比他们谢府都高,也就他家郎主这颗荡漾的春心一遇到萧大娘子就智商为零,不然哪里还用他们在后面尾随,真发生什么事指不定谁护着谁呢。 可是清风跟在谢显身边这么些年,已经习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他就不会说不行,脸上半点儿不露声色,领命而去。 清风性格严谨行事稳重,一路尾随萧府牛车又怕被发现,只得远远跟着,怕被发现就只能贴树皮上,一路上招了不知多少蚊虫。 直到眼睁睁看着萧宝信安全地进了萧府,他才长舒一口气,转身走了。 “……娘子,后面跟着的人走了。”护院回道。 他家娘子招蜂引蝶,每次回府都有人跟踪。 这个明显和上一次那个不是一路人,那位身上有功夫,要不是他耳聪目明功夫高绝等闲人轻易发觉不了,可这位……想装没发觉真的很难。 萧宝信唇角轻挑:“不必理会。” 还说不愿意。 说不愿意你倒是做不愿意的事儿啊,干出来的事儿可看起来愿意得很呐。 萧宝信高兴地哼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的小曲儿,悠然自得地回了府。 清风自以为办事干净利落无人察觉,急忙回去复命。 回府时谢显已洗漱完毕,倚窗望着夜空,整个人竟显得无比寂寥。 “郎主。”清风轻手轻脚上前,没等回话,谢显已然轻轻摆手,令他下去。 “小人告退。”清风复又出了屋子,明月在院子里啪啪往身上拍打着蚊子,见他从屋里出来连忙上,抓住清风就往远处拉。 “郎主是个什么意思啊?”他低声问:“我看萧大娘子好像看上咱郎主了,怎么郎主不该高兴吗?我看怎么像是郎主向人告白被拒呢。你没看郎主刚才回来那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喝水喝到鼻孔里,神魂颠倒的……” 清风:这厮是真没记性,才因为这张嘴讲究萧大娘子被罚了三个月的俸银,挨了十板子,现在居然又兴致勃勃地讲究起郎主来,是真不缺钱,真不怕揍啊。 “郎主的事,你还是别胡猜——” “清风,郎主是咱们家主,那得传承啊,开枝散叶啊,这都是正事,我关心关心那怎么了?”明月一脸我是为郎主好:“你说,郎主明明有意萧大娘子,怎么就跑了?” 他也想能不能是郎主借机向人告白被拒,羞愤了。 可当时远远看着,明明是萧大娘子动手动脚,他们郎主明显娇羞的一方啊,结果咋回来就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清风白了他一眼,回耳房歇息:“回去歇了吧,明早还要服侍郎主。” “咱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是兄弟才告诉你,”清风拉着他往回走:“有的人能动心思,有的人不能。而咱们郎主……” “怎的?” “明显是不想。” 明月听完更糊涂了,不想……还是不行啊…… 现在不只外面在传,老夫人和夫人那里也都受到了影响,在那儿瞎着急又不敢问,生怕万一是真的伤害了他们郎主脆弱的小心灵。 上个月往郎主房里送了两个水灵娇俏的丫环,没等说上两句话就让他们给原路送回去了。 然后,老夫人和夫人就焦虑上了,直接就导致了他也焦虑。 毕竟他是老夫人派到郎主身边的,老夫人拿他当自己人,天天盯着催问,他也是没招没招的。 好不容易冒出个郎主自己个儿钟意的萧大娘子,结果郎主明显还是跑了——还是很狼狈的跑了,这就让他摸不透拿不准了。 到了老夫人那里问,他又该怎么回啊,行不行的,他一个小厮哪里知道? 明月辗转反侧了一夜。 大梁朝廷规定每五日沐休一日,隔天正是谢显沐休,明月起来稍晚了些,他到的时候已过了卯时。 谢显跟前不留丫环伺候,还未出仕时是清风明月二人贴身服侍,后来谢显出仕为官,便带着他二人进出,反而是早晚贴身服侍的事情交给了流云和飞霜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厮。 明月还未进屋,走到帘子前,就听谢显微愠的声音:“把亵衣裤烧了。” 紧接着飞霜捧着衣裳就出来了,和明月碰个对脸,笑嘻嘻地就溜了。 等挑帘子进屋,流云已经服侍谢显换好了衣裳。 他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他家郎主明显比他更辗转反侧,那眼眶底下都青了,眼睛红血丝都出来了。再一联想郎主刚才让人去将亵衣裤烧了,那声音明显透着股子恼羞成怒啊…… 明月了然,他也是十六七的小郎了,谁还不了解呢。 老夫人和夫人看来是不用忧心了,郎主的身体该是没问题。 至于心理,他就不知道了。 明月进来不一刻,清风便来回事。谢显虽为家主,但谢氏一族仍有族长,经族里人决定还是要重修祠堂。 “祭酒已经口头应下了,但最终还是要看家主再定拨银。” 周祭酒被自家女儿带累丢了官,朝中商议了小半个月,最后还是玉衡帝亲自拍板定下了谢家三爷。 国子祭酒,虽然不是大司马、都督之类的位高权重的官职,却是世族极愿担任的清官,有清望所归之称。 谢三爷得了这好事,乐的几乎鼻涕泡都冒出来了,认为这中间少不得谢显从中周旋,心中十分领情,待谢显态度不知好了多少,对外也称其为家主,再不是三房那个炸了毛,天天叫嚣他家郎主是谢家孽障的搅事精了—— “先拨一千两过去,不够了再过来支就是。”谢显向来于钱财不甚在意。 又回了几件家里的事,说起潘朔递了拜贴今日要来拜访,谢显皱了皱眉。 “昨日郎主回来的晚,没有向郎主回话——” 谢显挥手打断,“何时?” 这就是难办的了,接贴子的人疏忽了。“上面没写准确时辰。” 谢显失笑,这倒是潘朔的风格。 说了会儿话,他感觉明显精力不济,头一跳一跳地疼,起身重又靠回榻上歇息。眼睛闭了又睁,吩咐明月将桌案上的银光纸收起来。 明月过去一看,书案上铺上一张光润洁白的银光纸,上面只有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愿。” 笔力遒美健秀,飘若游云,正是他家郎主的字迹。 第85章 提亲 潘朔一向不靠谱,在谢显这里还多少靠谱了些。 上次去人家王兴家里坐客,被人赶了出来,固然是王兴为人自视极高,有门第之见,主要也是他不着调,连个拜贴也没递就直接上门了。 王兴是琅琊王氏族人,哪里见得过潘朔这样的? 他可不觉得率直,分明是不讲礼仪,没把人放在眼里。 潘朔爹死的早,也没个人教他这些,纯粹是从错误中积累经验,在膈应人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吃一堑长一智,这回终于学会到人家家里先投拜贴,可是……没写什么时辰。 谢显也不与潘朔假客气,该歇歇他的,以致于潘朔到时,他衣冠不整地歪在榻上翻看地理志。 见他来了,方才起身叫茶。 潘朔不以为意,谢显这样是拿他不当外人,他心大着呢。 坐下就闷了一盏茶,片刻又是一盏,直看得谢显连连摇头。“有话直说,潘兄怎么也拘泥了?” 潘朔叹了口气,“我这不是也为难吗,反正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行不行的你自己拿主意。” 谢显失笑,这是哪位请来的说客,居然这么就倒戈相向了? “安吉公主。”潘朔看起来比谢显还烦,一张脸五官抽到一块儿。“这女人嚣张跋扈,可是对太后可是乖觉的很,嘴跟抹了蜜似的,很讨太后的欢心。她知道咱俩好,就找我跟你提亲——我当然不干了,她是个寡妇,夫君死了一年就心急火燎的嫁,别说是公主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要啊。” 于是,他怎么又到谢府来做说客呢? 谢显一边悠然品茗,一边听潘朔细细道来。这人有个别人都没有的优点,根本不用人搭下茬,自己就能起承转合,把整件事儿给你说圆满了。 “谁知这货聪明,在我这里行不通,就找到太后那里,堵着我好几回了,我实在没办法就应下来了,跟你转句话,你想不想把她给接手?” “不想。” 潘朔问的爽快,谢显答的随意。 “那就好。”潘朔浑然不以为意,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谢显要是答应了他才要吓掉眼珠子。 太后姑母对他好,他是没办法拒绝了才跑这一趟,可谢显是他朋友,他怎么也不能看着他掉坑里。 “这女人我看是疯了,她嫁到徐家就不老实,听说和小叔子好像不太干净。她也不想想,你这样的人,家世好长相好,怎么能看上她……比你还大三岁吧?老牛吃嫩草!” 家世好长相好,他昨晚就听过了,可是全然两种迥然不同的观感。 谢显心不在焉地又想起青溪桥边灯光映照下那张肆意飞扬的笑脸,跟宣示主权一般的,霸道又可爱。扯着袖子不让他走,非要掰扯出一二三来,终其一生他都忘不了这一幕了。 “说实话,你也二十了,是该成亲了。你说你要是已经成亲了,就没这么多事儿吧。不过,这也说不定,指不定那女人发起疯来还让你休妻再娶,那就是个女中色、鬼,咬着你就不撒口了。” 潘朔一个人絮叨叨了许久,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谢显耳边。 “其实,你是不是……我妻舅认识个民间的医生,他那里有药……嗯嗯……”他直冲谢显挤眉弄眼,意思是不说你也明白。“你要不要试试?” 谢显哪里不懂他的意思,冷冷地瞥了潘朔一眼。 好在他还没傻透,还会看脸色。 “我这不也是急玄晖之所急,想玄晖之所想吗?”潘朔讪笑。 他知道一个男子被人质疑那方面肯定是很伤,可是他这也全是为了谢显好,就他这高门大户接触的一个个至少表面一模正人君子样儿,谢显怕是接触不到这方面的人。 他俩是好友,是知己,他知道啊,他有来路啊。 “挺好用的哦,你考虑考虑,我用着觉得不错,来路可靠,不怕会传出去。”潘朔小声说,怕谢显不好意思,连他自己都搭里头去了。 谢显表示他领了潘朔的好意。 虽然领起来的确让人不怎么舒坦。 “潘兄可知,这个月我告假几次?”谢显突然问。 潘朔一愣,他已经被撸了官,现在还在家里呆着发霉,他哪里知道? “唔,这才月初啊,顶多也就一次吧。” 谢显摇头,“我上月末犯了气疾,此病畏暑惧热,犯起病来便十分扰人。是以一直在府休养,直到前日才上朝。” “你说,就是我这样的身体,与哪个成亲,能护她一世周全?” “先祖考三十五岁病故,先父亦未过了三十五岁——” 潘朔听傻了,“玄晖,你不能总这么想啊,也许你就能长命百岁呢!” “我今年二十,也不知还有几年可活了,何必因为一时兴起,耽误了别人。”谢显说着,淡淡一笑,眼中的恋慕已然一闪而过。 “……这,我说不过你,可令祖、令尊哪个也都成家立室了,也没自个儿过啊——要不然哪有你,哪有令尊呐。”潘朔从谢显的打击中回过神: “再说,人生在世,及时行乐,像你这样东想西想,岂不是更累?人生又有何趣味?” 潘朔憋了半天,脸憋通红: “要不你真考虑考虑安吉公主?就她那脾性,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哪怕你哪天……那啥,她估计也能活的好好的。” 谢显手里那盏茶好悬没失手泼他脸上,这货还能更愣吗? 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此事休提,显不愿误人。” 紧跟着补充一句:“至于安吉公主,烦请潘兄回太后,谢显不愿。” 连句解释都没有,就是这样硬气。 什么病弱不病弱,他就是强健的跟头斗牛似的也不愿意娶她! 潘朔看出来谢显不悦来了,可相处日久,他的脸皮也越磨越厚,不一会儿就当没事儿人一样,点心吃了小半盘,茶喝了四五盏。 “要不,你也别在府里闷着,好容易沐休,又憋了一肚子气,咱还是出去逛逛——不若咱们找杨景云去吧,他找了我大伯娘去萧府提亲,好像萧家大娘子不大乐意,这几天他正憋闷着。” 第86章 事发 憋的这一肚子气,他以为是从哪里来的? 谢显好性子,懒得与潘朔个愣头青计较。但说到去约杨劭,他又莫名的心虚。 “你不去回禀太后吗?” 这是委婉的撵人了,可潘朔显然不懂得委婉为何物,有听没有懂。 “太后不急,我也不急,急的是安吉公主。她虽然会哄人,可到底不是太后身边长大的,和淮阳王没个比,若是淮阳王看上了你,估计火烧屁股地让我去办,押都给我押来。” “……”这么一个愣头青二货让他说什么? 谢显咬咬牙,这话他也真敢说,不把他给撵出去都对不起自己。“不敢耽误潘大人正事,我这里就不招待了——” “哎哟,你瞧我这张嘴。”还没等谢显把话说完,一见那脸色潘朔也知道自己口无遮拦把人给惹着了,啪啪就给自己俩嘴巴,各种伏低做小,要谢显看连玉衡帝身边的魏得胜都做不到这一点,服软服的未免太软…… 说他是谄媚佞臣,大伙儿是瞎了眼看不到潘朔这番做派,这才妥妥的是啊。 谢显无奈,终还是拧不过潘朔,便换了身常服与潘朔出了府。 杨劭为人洒脱,不拘小节,与他相交便没那么多顾忌,根本不用先投什么拜贴,什么时候想去便去,遇上便遇上,遇不上那就扭头回家。 潘朔与杨劭往来更多,简直轻车熟路了。 在去长干里的路上,途经闹市区,潘朔闻到酒味儿就不想再走,拉着谢显就下了车,只吩咐贴身小厮去将杨劭请来。 “咱们先去吃着喝着,你不知道,雅舍里收了贡酒杏花村,那酒香着呢,打开盖子飘香十里。而且,又进了七八个唱小曲的女郎,嗓子都妙着呢。” 潘朔比雅舍的掌柜的还要热情介绍,恨不得拉着谢显直奔主题。 他让谢显早上那番话给感动坏了。 谢显在外的名声都让人给说坏了,可是人家一句解释都没有,你爱咋说咋说,当你放屁。可今天唯独对他说了一通掏心窝子的话,他听得出来那都是真心实意那么想的。 因为啥,因为拿他当知己啊! 他们已经跨过朋友,直接是知己了。要不然那些话凭什么和他说,怎么就和他说了? 潘朔心里汹涌澎湃,突然间充满了历史荣誉感。 他劝服不了谢显没关系,总叫他先尝尝,见见世面。都是毛头小子过来的,等尝过知道好了自然就想了。 雅舍这地方玩儿的就是个雅,也不是没有那些,不过人家玩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过是跟你聊聊天喝喝茶,饮饮酒,真看对眼了……再说。 成不成的还得两厢情愿,玩儿的就是个情、趣。 想是符合谢显这身份地位和见识,真要直眉愣眼带他开荤,指不定拔腿就跑比受惊的兔子溜的还快。 潘朔越想越觉得靠谱,骄傲地挺起了胸脯,他这知己做到这份上自己都要感动哭了! 二人没等杨劭到便点了满满一桌子菜,潘朔又叫了唱曲儿的小娘子,人还未到,便听隔壁忽然间哄堂大笑,几乎把房顶给掀开。 紧接着便听那边舌头都喝硬了: “可不,我与周十七带着小娘子泛舟,正巧——嗨,就瞧见了!两人拉拉扯扯,暧暧昧昧,萧大娘子那个开放哟,就差扑人怀里去了。” 众人起哄。 “看不出,谢显倒是个风、流的,乞巧节夜会,玩儿的浪啊!” “怪不得瞧不上袁朝玉,赶情攀上高枝儿了!” “萧大娘子和谢显能凑到一起,可真是没处说理去了——谢显那病秧子,能不能守得住萧大娘子啊,感觉要绿啊。” 潘朔后知后觉,感觉他好像做了件蠢事。 “要不,我让富贵回来,别叫景云了……”转头看向谢显,俊脸阴沉似水,眼神渗着冰碴。 谢显没理他这茬:“清风,去隔壁认认人,看是哪家公子在此喧哗,妄议朝臣。” 清风领命而去,没过一会儿就听隔壁屋子安静下来,紧接着愤怒的声音传过来: “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这瘟神!” “娘的晦气!” 郗九酒都气醒了,因为谢显,他丢官去职在家里好生生猫了阵子,才出来就撞破谢萧二人的女干情,才和三五好友讲究讲究,就撞上谢显,怎么着这位是熊上他了,跟他这嘴耗上了呗? 话虽这样说,可到底还是闭上了嘴,拉着一群狐朋狗友呼呼啦啦从雅舍走了。 “——这地方以后不能来,谢显这货是拿这里当据点儿了!”有人抱怨,两次在这里都被谢显给搅了,他们可能八字和雅舍犯冲。 话还没说完,楼上忽然泼下一盆凉水,众人躲闪不及就淋了个透心凉。 “哪个没长眼睛的,没见下面有人吗?!”郗九从头淋到脚,整个儿跟水里捞出来似的。 众人抬头叫骂。 只见二楼雅舍露出个脑袋,唇红齿白一个英俊小少年,一笑眼睛就弯成新月状,看起来十分讨喜:“不好意思啊,我让下人把水倒了,谁知道他顺着窗子就泼下去了,见谅哈。” 木瓜表示这锅背的舒坦。 他家小郎怕失了准头都没敢让他动手,亲自往上泼的水,果然打击面又广准确率也高,与他这笨手笨脚的不可同日而语。 敢说他们娘子坏话,那是落他们小郎手里了,这都是轻的,若是落大娘子手里能把他们揍的娘都认不出! “少他娘说废话,赶紧下来磕头道歉——” 有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噎回去了:“他就是萧大娘子的弟弟,萧家那个混世魔王!” 建康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点儿辨识度还真容易泯灭众人。 可萧宝树这人他熟啊,一道儿打过架。 嗯,他记得这张欠揍的脸,还有,他抬头再一瞅,紧跟着旁边露出那张脸他也认得,当初也是他俩一道和他们打的。 结果,是他们世家这边免职的免职,挨揍的挨揍。 另一边,萧宝树屁事儿没有,他姐还得个‘虎父无犬女’的名头;而另外一个人入了皇帝的眼,居然封了个三品的武官儿。 上哪儿说理去? 论家世,论人品,论啥他们都敢比,就是论这皇上的心思,他们就没个敢搏一搏的。 以前,也是他们祖辈传上来的,压根掐半拉眼珠子没瞧上寒门出身的皇室,眼睛那是顶在脑瓜顶上的。 可是自打被打的被打,免官的免官,真打他们身上了,知道肉疼了,知道怕了。 世家里不是没有真才实学的,有真才实学的人家都出仕为官了,任的大多都是显职,人家都有正事忙,谁有闲功夫跟这帮子纨绔子混? 真拔尖的整日间这么厮混,各家家主也不干。 说到底这些不过就是攀附在家族之上的儿郎,出息了那是你的造化,不出息那也在各家主的心里。 第87章 膈应 他们背后刚议论完萧家大娘子,正巧萧宝树吩咐下人泼水?这必然不能呢,摆明是冲他们浇的! 众公子心里那个不忿啊,看看紧接着萧宝树又冒出杨劭那张脸,顿时就歇菜了。 和萧宝树一道,论骂战他们人多取胜,论打架也一样,可是加上个杨劭——那可是皇帝跟前连揍三个将军的主儿,他们里头没那能人和人家一搏。 “呸,瞎了眼的狗东西!” “萧小郎可得好好教训教训那下人,狗眼看人低,长个眼睛就是个摆设,这么多人看不见,就往下泼水,要是我家下人就掏出来当泡踩!” “不长眼的,也不看看我们是谁,也敢狗仗人势!” 不能当着怼,指桑骂槐也多少能让他们消消气。可萧宝树不干了,水是他泼的,骂谁狗呢?你们全家都是狗。 “咋的,泼的就是你们这些狗东西!吃人饭不说人话不干人事,背地里说三道四,嚼人舌根烂舌头!头顶长疮脚底流脓,跟小爷玩指桑骂槐,含沙射影,论骂人小爷就没输过!” “小爷看你们可怜送你们一卦,省得你们印堂发黑,乌云罩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上一个让小爷看到印堂发黑的袁九娘,都没过宿儿就让人家给毒了,你们可长点儿心吧,管管自己的舌头,顶好在家猫着,别出来乱逛,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只要给萧宝树机会,别武力封住他的嘴,他还真就没输过人。 当他拜了十几二十来个师父是假的吗? 每个从手指缝里拉拉出些就够他受用无穷的!博学就是这么来的! 众世家公子让他劈头盖脸这一顿骂,个个不忿,纷纷跳起来骂,就这么一个楼下,一个楼下骂了有半盏茶功夫,许多旁边商铺的主客都跑出来看热闹,愣是看了半晌没打起来,还骂着,而且人多还听不出个数儿,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直到二楼与萧宝树隔着一间屋子的窗口站出来一个人,锦衣玉面,丰神俊秀,赫然正是谢显本尊。 世家公子一伙人顿时就有些收了口。 “赶紧走吧,这瘟神莫不是在这儿记人头呢。” “——这货心眼窄,爱记仇,但凡得罪他一句半句他都不放过。你没看九兄,十七郎都被打击报复了?”说完,居然就有人掩面奔逃了的。 众人:…… 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众世家公子借着酒劲扔下两句粗话也都走了。 顿时整条街都安静了。 萧宝树:“赶紧滚,再在背后嚼我们萧家的舌根小爷我见一次骂一次,骂的你们娘都不认识你们!”然后看着杨劭,好尴尬,杨兄这边掏心掏肺地跟他表示想娶他阿姐,隔壁就传出风言风语,谢显和他阿姐好上了。 他是相信阿姐的为人的,但阿姐是明显无意杨劭,他知道。 谢显嘛……谁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要过去打声招呼不?” 杨劭摸摸他的头,率先走出房间,找上谢显。 潘朔和萧宝树两人明显比两位当事人还尴尬,面面相觑,招呼都不知道该怎么打了。反观谢显和杨劭,这二位却跟没事儿人一般。 “潘兄派了小厮去请杨兄。”谢显笑。 杨劭指了指萧宝树:“我和宝树约了酒,这小子缠着我学功夫学不到一个月就嫌苦嫌累,说什么也不学了,幸亏当时我没收他当徒弟,不然砸手里了。” 萧宝树:他们谈的话题是他阿姐,自然不好在这样的气氛下说出来。可杨劭话题也转的太硬,他们约了酒,和他学功夫有一文钱关系?扯不到一起去啊。 “呵呵呵。”潘朔和萧宝树尴尬地对笑,他今天为什么要出门,为什么要把谢显(杨劭)给叫出来…… ### 强行告白后的萧宝信没有辗转反侧,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好觉。 她不藏着不掖着,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困在心里难以成眠的。 只是起来隔天就开始忙开了,口头打过招呼之后,萧宝信又写了三封请贴给谢、王、褚三位姑娘送去,然后就开始准备上了,吃食上尤为上心,那三位姑娘都是嘴刁的,有些东西这个吃了那个不吃,想要同时招待好三人还真是需要眼价。 萧宝信平日里也没个交好的,以往的闺中密友大多是萧敬爱自小的手帕交,在以往她也就是个坐陪的,玩不到一处,最近她这风头正劲,名声不大好听,就少有往来了。 所以难得与萧婉和王蔷、褚令姿谈得来,她就更上心了。 可是不料一切准备妥当,忽然宫里一道口谕,就把她给宣进宫去了。 萧宝信当时就懵圈了,宫里现在行事都这么任性了吗?一次两次的都不提前通知,知不知道别人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人家也有安排啊? 上次是差点儿出了人命案,有情可原,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总不能她又圈入了什么人命案吧? 老天爷瞧她眼眶子发青都不带这么个操作的,一个月还没过呢。 上次是魏得胜来的,人家往那一站,脸就是活招牌,代表着皇帝,这位瘦瘦小小,齿白唇红的小太监又是哪位? “……咱家是永禾宫的李察,奉刘贵妃之命,请萧大娘子和二娘子进宫,与贵妃一同庆贺生辰呢。”小太监笑眯眯地: “宣城公主与大娘子一见如故,天天念叨着要和大娘子见面。咱家出宫前公主还特意吩咐照顾好大娘子呢。” “有劳公公。”萧大娘子一个眼神,棠梨便将荷包里裹着碎银子塞了过去。 “可不敢,可不敢。”一边叫着一边迅速地就把荷包给塞袖子里了。 棠梨:…… 如此,叫那么两嗓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宫里派人来请,谢家那边又泡汤了,萧大娘子几乎可以想见再见面时谢婉该是怎样埋怨,她们聚一次就这么难,可谓波折重重。 于是吩咐采薇去给谢家送信,眼瞅着快到约好的时辰,指不定她们有急性子都在路上了;另一边又交待给有梅,去请萧敬爱。 她现在是与萧敬爱捆、绑到一起了,但凡听过她们的,就没有不知道她们‘姐妹情深’的。 想想真是……让人膈应。 第88章 扯后腿 萧宝信膈应,萧敬爱也不爱往一块儿凑。 她是借着萧宝信把亲退了,也确实得着了好处,落个兴平县主的名头,可是萧宝信太让人下不来台,不顾不管,半点儿脸面都不给人留。 自己的名声坏了,索性就破罐子破摔,无所顾忌了。 可是萧敬爱再不愿意,宫里来人叫了,她也不能不去。况且,大梁亡国还有好几年呢,和皇室亲近总没有坏处。人都是久了自然就处出感情了,以往她虽是皇亲,却连皇上皇后的面也没见过,如今多亲近些总是好的。 萧敬爱知道自己能去宫里,必然是宣城公主想请萧宝信,她不过是借光顺便,不欲抢了宣城公主的风头,在宫里招摇,所以简单梳洗打扮一番便赶到萧宝信的院子。 一看萧宝信美则美矣,却浑然不似前些日她宴请各府娘子那日那般招摇,衣装都是素淡的,唯有双丫髻上插着一只玉镶红宝石簪子还算鲜艳些。 萧敬爱暗暗嗤笑,人家这嚣张跋扈也是挑人的,遇上皇室不也是乖觉的很吗,都知道避讳了。 有外人在,两人没打机锋,也没姐姐妹妹的假亲热,都膈应着呢,坐上牛车就直奔了宫里。在车里一人一边,谁也不招谁。 萧敬爱是不敢招,生怕萧宝信翻脸无情,怼她一顿又不能闹起来,让外人看笑话;萧宝信是不想,浪费口水,又打不得又骂不得的。 一路无话进了宫,直到进了永禾宫见过了刘贵妃,宣城公主那边一脸喜色已经掩不住了。 “萧大娘子,咱们又见面啦。可惜宫里规矩多,不然我下贴子请你就更好了。”她眉开眼笑,一张圆圆的小脸看着越发讨人喜欢: “我这也在宫里学功夫呢,一会儿你教我两招?” 刘贵妃千娇百媚的一个人,是玉衡帝当年未登基时便纳进王府的侧妃,算起来年纪怎么也有三十三十四了,可是看外表根本就看不出。端的是肤若凝脂,杏目桃腮,一双媚眼如丝,看着懒洋洋的扑面一股妩媚风情。 玉衡帝的后宫宠妃多如牛毛,而这刘贵妃便是宠冠后宫之人,哪个再得宠也没越过她去的。 端看后宫哪个得宠,其实看哪个生的孩子多就是了。这刘贵妃自从跟了玉衡帝就开始生,生有四男一女,宣城公主便是她第三个女儿,在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四岁,另一个才一岁。 自古红颜多薄命—— 萧敬爱无比希望这话应在萧宝信身上,那样她前世也不至于多少年被压制。 无奈萧宝信不是,人家活的劲劲儿的,身子强健的跟头牛似的。但这位刘贵妃却是妥妥地应了这话,薄命的很,满打满算也就一年还不到。 要说活着的时候也还好,就是每朝都有的这么一个宠妃而已。可是刘贵妃一死倒显出玉衡帝深情来了,哭的那叫一个不能自已,整个朝廷都眼巴巴瞅着呢,人家也不顾,越级给贵妃办了极风光的葬仪,规格已和皇后相差无己。 而自此皇帝长久不朝,再不复先前英明,嗜酒饮乐,直到突发疾病暴毙不过两年时间。 大梁一朝也就是从玉衡帝驾崩开始一路崩坏,太子嗜杀,一登基上来便大杀四方,多杀大臣。淮阳王则为求自保,弑君自立,登基后又是一顿大杀四方,又将大梁皇室屠戮一遍。 皇室自相残杀,又逢大旱之年,百姓无以为生,一时间各地战乱频发。 萧敬爱经历过那一段历史,回头一看祸乱之始,竟是从这位刘贵妃之死开始。 大梁国固然没几年的风光,可现在仍是大梁天下,后宫仍是刘贵妃天下,所谓的王皇后占着贤名而已。搭上刘贵妃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好端端的你学什么功夫?宫里难道这么些人,还护不住你?”说起话来软糯糯的,听着人耳朵都发软了。 说是教训,怎么听怎么像撒娇。 萧宝信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媚的女人,她听人说话都觉得双腿直颤。 “要说平日里也就自家人关起门来吃个喜,热闹热闹,简单的很。今年宣城偏嚷着要请你们姐妹,倒劳烦你们跑这一趟。” “娘娘言重,能给娘娘贺寿宝信深感荣幸,承蒙公主错爱,倒是臣女惶恐扰了娘娘的清静。”萧宝信起身盈盈一拜: “因为来的匆忙,臣女未来得及亲手准备给娘娘的贺仪,望娘娘见谅。” 随着萧宝信的话,李察捧着紫檀木的盒子上前,在刘贵妃面前打开。 “家母信佛,前些日子请城中的云巧手大师用翡翠雕了座观音像,听闻娘娘笃信佛教,家母便想着借花献佛,献与娘娘,祝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青春永驻。” 刘贵妃诧舌,挥挥手收下了这尊玉观音。 这算是用心了。 她惊讶的倒不是这尊玉观音的价值,在宫里什么没有?只要她要,只要皇帝有。 可是说出这番话的是外传粗鄙庸俗的萧大娘子,就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 之前宣城死求活磨要将萧宝信接宫里给她庆生,她愣是没同意,这对她一个疼爱女儿的娘亲来说已经难得下了狠心了。 萧宝信粗鄙姑且不论,比她品格更受人关注的是那张脸,她不出宫都听闻号称建康第一美人萧宝信了,可想而知人家那是公认的貌美。 宣城脑子是进了浆糊,有事儿没事儿把个小美人往宫里领,这是给她贺寿呢,还是让她心塞? 宫里宫外但凡是个人就没有不知道玉衡帝风、流,万一撞到一处,看萧宝信对了眼儿,不是纯粹自己给自己找堵吗? 谁知宣城一计不成心生二计,把情求到了玉衡帝跟前,玉衡帝哪里将这些小事儿放眼里,二话不说就给应了。 刘贵妃几乎气背过气去,就没见过自家闺女这么扯后腿的,可皇帝发了话,她再不愿也只能听了皇帝的,不然断没有今日生辰今日才接人进宫的,不过是不敢明着和皇帝叫板,暗地里也使使小脾气。 结果,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看萧宝信的穿着打扮就是个心里有数的,不招摇不抢风头,规矩的很。再说出这么一番话,刘贵妃满意的直点头。 只要没有生出攀龙附凤的心思,她刘贵妃心胸还是很宽广的,跑马都嫌太空旷。 第89章 挤兑 “有劳你们母女费心了,是宣城行事不够周全,没早与我说要请你进宫,不然断不至于这般匆忙,倒显得宫里没规矩了。”刘贵妃毫不犹豫的把锅扔给自家闺女。 她堂堂贵妃总不能没规矩,不周全。她不能,就只能是宣城了。 宣城在皇帝面前没少给贵妃背锅,都背习惯了,连吭都没吭一声,权当她是了。 只是刘贵妃是满意了,萧敬爱却不满意。 萧宝信这是摆明了挤兑她啊,她不像萧宝信家有亲娘,舍得给她拿东西。自己亲娘死的早,继母眼里除了亲闺女就只有画,她根本就排不上号。 这种情况下她也只能自力更生了,可是她没有萧宝信的大手笔,在萧宝信之后她拿出什么都只是个陪衬。 她手里哪里有什么贵重的物事? 封县主时宫里赏出的那些东西倒是好的,可那些都是登记造册了的,宫里都在记录。从宫里拿来,再送宫里去,就没有这样操作的。 “敬爱恭祝娘娘——” 萧敬爱硬着头发起身,才要福身下拜,便听殿外太监尖锐的声音道:“新安王到。” 声音还未落,便见新安王一阵风似的冲进来,怀里抱着油纸包:“姨,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话到一半才注意到殿内有人,声音便戛然而止。 新安王比宣城公主更肖似刘贵妃,面如美玉,眼似狸猫,头顶梳一髻,以玉簪贯之。十二三岁的年纪,样貌精致的跟精雕细刻出来的一般。 “什么好吃的?”宣城公主一听有吃的顿时就不淡定了,起身就往上扑,新安王闪转腾挪,急道: “今日姨的寿辰,这是城中最有名的古记髓饼,是我给姨的贺仪,你别抢!” 宣城公主一听讪讪地坐回原位,“你既有心,怎地就不多买些进来?不让往宫里带吃食,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带了进来,还不多买点儿!” 新安王冷哼: “你也知道不好带进来,是我揣怀里藏着掖着好容易带进来,烫的我胸脯现在还疼呢。” 刘贵妃一听受不了了,“唉哟我的儿,你怎么这么孝顺呢。快来给姨看看,可烫坏了没有?你也是实在,让下面的人带着就是。” “也就我,那些侍卫不敢搜身,换了旁人哪里能藏了东西进来?” 宣城公主没吃到好东西一张小嘴都快撅上天了:“姨的寿辰你就送这个?还有没有别的,能上得了台面的东西?” 刘贵妃轻斥:“宣城,别没大没小。什么寿辰,就是过个心意。这髓饼是你阿兄揣怀里亲自给我带进来的,就这份心意,就值比万金。” “反正我过生辰的时候,阿兄还是别送心意,还是直接给我万金吧。” 新安王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指着宣城公主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也叫咱大梁的公主,比谁都认钱,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新安王就是这么一说,宣城公主却当了真:“萧大娘子不是这样的人……兴平县主也应该不是……吧?” 不如不带她,萧敬爱一口气堵胸口好悬没死过去。 有这么挤兑人的吗? 不想带她就不带,当她愿意进宫来拍这些将死之人的马屁吗? 新安王进宫,她刚进身半拜不拜的就够尴尬的了,满屋子就没人想起她来。终于她默默地退下了,宣城公主又背后捅了一刀。 她还真就是这样的人,要不是殿里就这几个人,一查就能查出是她,她非得传的满天下皆知,让宣城公主这名声也臭大街! “公主说笑了,”萧敬爱泛起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公主率真直爽,玩笑的话哪会有人当真呢。” 宣城公主天之娇女,从来在宫里只有人捧着她,她根本就不需要琢磨算计讨好别人,所以性子还真是率真直爽。 可越是这样的人,往往说出来的话就越伤人,因为她真就是这样想的啊! “是啊,我就知道。”宣城公主笑的明媚,“你为了萧大娘子都能把亲给退了,我就看你是个好的,你们姐妹情深,都错不了。” 萧敬爱:…… 不想和她说话。她如果是个男的,自己还能理解是因为萧宝信那张脸,一个小女郎……屎糊了心吧。等再大些,在萧宝信旁边衬的跟个小宫女似的,看她还美不美浪不浪。 不过……估计再大不了几岁了,没过两三年就让登基的太子连带着新安王一道都给弄死了。 趁着注意力到自己这头了,萧敬爱生怕错过这村就没这店儿了,再找时间掏出贺仪都显得寒酸,好在有新安王衬着,她这好歹也算是走心意挂的了。 “敬爱惶恐,和阿姐一样,没甚时间给娘娘准备贺仪,便将平日里绣的一副百鸟朝凤献于娘娘。敬爱手拙,难得一佳作便精心收着。只是若在心灵手巧的娘子面前,倒上不得台面,还望娘娘勿怪,谨代表敬爱的心意。” 刘贵妃抬眼望过去李察手里摊开的那副绣品,满目惊叹,全然不似萧敬爱的自谦,那凤凰绣的活灵活现,整幅绣品图案精美,巧夺天工。 “你这要是手拙,便再没有手巧的了。”刘贵妃笑眯了眼,要说宫里更好的绣品不是没有,什么心意不心意的她也不在乎,可难得这寓意好。 宫里绣品再好,她也用不得凤凰,那是王皇后专属的,皇帝再宠她也不至于僭越。 新安王钟灵毓秀,自己个儿的亲娘能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思吗,不禁就看了萧敬爱两眼。 “这就是父皇新封的兴平县主?宣城在皇上面前可没少说你的好话。” 这是给她卖好呢。 “敬爱心里着实感激公主。”萧敬爱投桃报李:“若非皇上、娘娘和公主的错爱,也没有敬爱的今日。” “咦!”宣城公主定定地盯着萧宝信,忽然道:“萧大娘子,目前你是不是还没婚约呢——阿兄,最近阿爹不是给你在挑王妃吗?你看,不如你和萧大娘子凑一块儿得了。” 说完,她自己先乐了。“这样我就能时常和萧大娘子腻一起了,她进宫也方便。” 真真是想到哪儿说哪儿。 萧敬爱这回半点儿没有被打断话题的不悦,这提议她举双手双脚赞成。 左右新安王没几年好活,到时候萧宝信身为新安王妃,还不一道陪葬啊。 第90章 无福消受 宣城公主盯着她瞅的时候,萧宝信就直觉不好,眼皮直跳,果然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宣城公主虽然不是坏人,可是这被娇宠大的公主不知人间疾苦,凡事只想着自己,想一出是一出。不说她大新安王三四岁,就是这人她也看不上啊,比他阿弟还小。风度气质更是和谢显没个比,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郎嘛。 进宫来她不说小心翼翼吧,可也不愿强出头,乐得当鹌鹑,搅进后宫里她是不愿的。嫁进宫来那她就更不愿了。 王皇后和刘贵妃井水不犯河水没传出什么不和来,可是太子和新安王年纪相差无几,大了难免就争斗起来,毕竟老宋家的传统就是自相残杀,她找死才往里头凑人头。 不过,显然她想多了,还没等她起念该如何反应,新安王那头先不干了,嗷地一嗓子: “你可别闹了,姨都帮我物色的差不多快定下来了,你可别想一出是一出。萧大娘子——比我大那么多,你咋想的说出这种话呢,我可是无福消受!” 最后说完还看萧宝信一眼,像是生怕她当了真,就此黏上她。 萧宝信虽如了愿,可总跟吃了个活苍蝇似的直犯膈应。她真想说大王想太多,她真没攀龙附凤的心思。就他一个小破孩,撑死了是个蛟,能不能成龙还真不一定。 她年纪大哪么多?明明是他小好不好,她这是正当年,花儿一般的年纪。 “大王说的是,说句不中听的话,我阿弟还比大王要大一岁,公主玩笑了。”萧宝信道:“若是公主喜欢,以后咱们常聚便是,倒是不必思虑太过。” 宣城公主一看新安王不愿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明显在责怪自家阿兄不长进,连这点儿事都推三阻四。萧大娘子那张脸还屈了他不成? “哪有做姑嫂方便呢,你进宫来也不便,我出宫更是重重阻碍。”宣城公主遗憾,她就不是个小郎,不然说什么把萧大娘子弄到手。这么个彪悍的女郎,放到身边那就是精彩不断。 她阿兄没有眼光。 刘贵妃只是笑笑不说话,就看着两兄妹在那里掐架,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听宫女来报,十七王子醒了。 十七王子便是刘贵妃去年生的儿子,依她的年纪也算老蚌生珠了。刘贵妃本就是个溺爱孩子的,这十七王子更是被她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 新安王年龄虽不大,可到底要避嫌,不好跟外臣之女过多接触,传出去于双方名声都不大好听。 于是便将招待客人的重任交给宣城公主,只留新安王下来,娘俩说些体己话。 宣城公主浑然不觉自己被流放了,乐颠颠带着萧家二姝走了。 “就在永禾宫,别四处乱闯。”刘贵妃扬声嘱咐,眼瞅着宣城几步出了大殿,也不知她听没听到。 不过一会儿奶嬷嬷便将十七王子抱了过来。 十七王子才满一岁,还未封王,所以大家都只按排行来称呼。 刘贵妃抓了串玛瑙的念珠手串逗弄十七王子,一边若有所思地左一眼右一眼地瞟新安王。 宣城公主的话没人当真,偏偏刘贵妃走心了,萧大将军是玉衡帝心腹重臣,手握重兵,在皇帝面前都很有几分脸面。小六年纪渐长,若有萧大将军扶持于他大有助益。 新安王是刘贵妃肚子里生出来的,她一眨眼睛几个意思他都明白: “娘,你可莫想有的没的,我是绝对不会娶萧大娘子的。”外人不在,他便恢复了私下的称呼。“且不说她比我年长,就是那个彪悍劲,脾气一上来我还怕她冲我下黑手呢。” “你身边的护卫是吃干饭的?”刘贵妃白了儿子一眼:“你是不知道,近来你父皇对太子越发不满,这是个良机。若你得了萧大将军襄助,那位置可不更多层保障吗?” 这是头一次娘俩开诚布公谈论这么隐秘的问题。 新安王头疼,赶情娶一个萧大娘子回去,还得另外派一队一天十二个时辰守着? “娘,你也不看看那萧大将军是个什么出身,他还想挤破脑袋往世家圈子里钻。咱们若想……还是要联合世家,有了他们的支持,才算数。你没看太祖打下来江山,也得笼络着世家?别看父皇一个劲儿地打压他们,可是许多事还真得靠人家,顶多打个巴掌给个甜枣,不然江山根基都要动摇了。” 刘贵妃让新安王一说,动摇的心思又动摇了: “那就还是在世家里挑挑?” “萧大将军掌军权不假,可是到底寒门庶族出身。娘没看皇后为太子选了庐江何氏做了太子妃?” 刘贵妃撇嘴:“她倒是想的美,可惜嫡长房的何尚书死的早,他这一死,大权旁落,倒是便宜了二房。不过,也是你姨母是个能干的,要不然还真撑不起那个家。你是没见过,当初长房的郗夫人有多嚣张跋扈。 “咱们这回可得瞅准了,逮个长寿之家,富贵绵长的。”新安王算计,“王家和皇后一脉,怎么也不会帮我们,谢家倒是出了个谢显,在父皇面前很受重用,可是跟着父皇一道没少得罪世家。谢家的声望让他作的七零八落,今非昔比……” 刘贵妃想明白了,点点头。 “小六大了,看的比娘深,比娘远。” 新安王笑,总算把她娘从萧大娘子那坑里拽出来了。 他能说么,只要不是萧大娘子,随便哪个世家贵女嫁给他,他都乐意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但凡个娇滴滴水嫩嫩的小娘子都比萧大娘子强啊。就那货一个人就把王六郎给踢飞起来,单枪匹马带着丫环就敢去捉袁琛的女干,女中的巾帼,难得一见的汉子,真娶回新安王府他怕每天都怀疑人生,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他再想坐上那龙椅,也得有命坐不是? 况且,什么盛世美颜,建康第一美人,他并不觉得,眼睛太大,鼻梁太高,五官搭配的太过恰到好处,看着就不顺眼。 还没有她旁边的兴平县主长的好,那才是正宗的小娘子,秀丽端方,楚楚可人。 第91章 情敌见面 刘贵妃这边和新安王聊的热火朝天,那边宣城公主出了殿却全然没将贵妃的嘱咐放在心上,抓着萧宝信就要去御花园转转。 萧宝信可不想在宫里招摇,贵妃早有言在先,她若跟着出了永禾宫,依贵妃那护犊子的,责任就全在她,她可不想招那楣头。好说歹说哄着宣城公主教了她一招半式,算是不张罗去御花园了。 “……难得叫你们来趟宫里坐客,就这么干瞪眼瞅着我练功夫,也不是这么回事啊,多无聊啊。” “不会啊,我倒是瞧着有趣。公主悟性高身体底子好,阿姐说一遍公主就全都会了。” 萧敬爱是知道大梁早晚要完,所以也不想在大梁皇宫里浪费更多感情,后宫里宠妃多如狗,是非多,阴气重,她可不想一时不察就卷进这里面。 所以二人一拍即合,倒谁也没扯后腿,都想在永禾宫老实趴着,直到混到点儿出宫。 萧宝信呵呵,就三招花架子,萧敬爱都能捧成武学奇才,这嘴也是没谁了。 “公主若是想学,我还有两套拳呢,要不我再练练,让宫女们一人记一个招式,以后哪怕忘了让他们连起来一摆,公主也记得。” 萧宝信拿出小时候她爹哄她的招数来哄宣城公主。 她爹除了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就是个武痴。阿兄自小就是个武学的白痴,教他一套拳,他半年都练不下来,失望的次数多了,她爹就放弃了。就像他天生根骨佳,学武快,可是有的人就是肢体不协调,手把手都教不会。 自从她表现出对武学的兴趣,她爹那简直不遗余力了,恨不得把所有功夫都传给她,又怕她太小,没几天就烦了,所以想出了各式各样的办法,例如给她买各种竞陵的小食,走街串巷最受邻剧小孩子喜爱的风筝,各种行贿受贿,无所不用其极。 让府里的丫环一人一招记下来,练出来给她看,那场面不要太好玩。 她记得那年,她大概四岁。 五岁就已经横扫他家附近大街小巷子,六七岁的孩子都打不过她,犯她手里就是一顿胖揍。 果然,宣城公主一听眼睛就亮了,乐的直拍巴掌:“快,把宫女都给我叫过来,排成一排!” 好在永禾宫够大,宫女够多,不然还真没有多出来的给她分过来耍乐。 待人齐,萧宝信先是行云流水走了一趟拳,接着便挨着个儿的交给宫女们,好在每个人都有一势,不一会儿就全都教会了。 等教会了,她们一人一招地耍出来才叫好玩儿,宣城公主哈哈大笑: “就是这样,以后你们这些人,每天都和我练一个时辰!我也要像萧大娘子一样,谁再惹我,不用侍卫出手,我自己就揍趴下他!” 众人:…… 谁敢惹你? 只要大梁不亡,玉衡帝不倒,你就是天老王子。 宣城公主说完,笑眯眯地又让宫女们练了一遍,然后再一遍,再一遍,最后一直练了十七八遍,她才意犹未尽地吧唧吧唧嘴。 宫女们笑的太早,以为一招一势的好对付,哄哄公主高兴,结果这一通打下来比干粗活儿还累。 “你们不能弱,一弱就不好看了。”宣城公主看向萧宝信:“是吧,萧大娘子?” 越看越觉得可惜了,怎么他阿兄就没这个福气,萧大娘子多好的一个人啊。 这要是成了姑嫂,她们天天往一块儿凑也方便啊。 萧宝信含笑:“宫女们没有功夫底子,练的多了吃不消,手上自然没力。” “说的是。”宣城公主点头,严肃地冲宫女道:“你们先歇歇,一会儿咱再接着来。” 宫女们不敢反抗,心里却哀嚎声一片,不禁埋怨起萧宝信没事儿找事,只顾着讨好公主,倒苦了她们。 可紧接着宣城公主另赏每人二两银子的月银,便再没有人埋怨,只有叩头谢恩了。 一共才一招,以后公主练起来还能像今天这样一直就让她们练吗?到那时顶多练一遍打个样儿,以后全靠公主练给她们看呢。 有了银子,众宫女想开了。 “以后你们就跟着我一块儿练,你们就是我的娘子军!”宣城公主斗志昂扬的宣布。 就是不知道她哪里来的斗志,昂扬个什么劲儿。 众宫女觉得,她们刚才是不是高兴太早了。 “哟,什么娘子军,宣城这是在干嘛呢?”人未到声就先到了。 从宫门袅袅走进一华服女子,柳眉凤眼,削肩细腰,浑然与众不同一股风流神态。看样子不过十七八岁,却有远赛同龄娘子的妩媚风情。 “姑姑安好。” 来人正是安吉公主,玉衡帝异母的妹妹,显德帝最小的女儿,因为是显德帝的老来女,极为得宠,受宠程度不在宣城公主之下。 萧敬爱是由衷佩服这位的,真正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玉衡帝当政的时候,和皇后、贵妃都有交情;太子登基大杀四方,她还是皇宫座上宾;待得淮阳王弑君自立,人家更是封了长公主,风光一时无两。 跟谁都好。 只是最后死的可惜,据说得了不干净的病。不然活到杨劭登基,指不定人家还是被善待的那一批,风生水起。 萧氏二姝以往也曾见过安吉公主,如今见了连忙福身问安。 安吉公主轻轻一笑,抬手就将萧宝信给扶了起来:“许久未见萧大娘子,出落的越发标致了。”说完,还用食指轻轻划了下萧宝信的脸,那动作轻的萧宝信寒毛都竖起来了。 ‘倒是不能小瞧了,小小年纪狐媚的很。’ ‘敢和老娘抢男人,老娘刮花了你这张如花似玉的脸。’ 随着安吉公主收回了手,萧宝信才所冷静下来。 她记得采薇提过,安吉公主可是肖想过谢显的,所以所谓‘敢和老娘抢男人’——意思是,她和谢显那晚上在青溪桥头是让人看了去,然后又被传出去了?人家这是赤果果地拿她当情敌了……看上的郎君太优秀,就是有这种烦恼。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萧大娘子相交没两日,你居然也武刀弄枪起来。”安吉公主扬扬手,施施然进了正殿去见刘贵妃,将萧宝信三人远远抛在身后。 第92章 威胁 刘贵妃往年都是关起门来和皇帝他们一家人过,并不大摆宴席。不过她不摆,不代表后宫妃嫔可以无视,人不到礼都到。 安吉公主到时永禾宫大宫女正在接待各宫送来的贺仪,忙的脚打后脚勺。 刘贵妃则和新安王正聊起重阳会宴。 新安王一见安吉公主来了,便借口去御书房找皇帝离开,将位置留给了安吉公主。 对这个姑姑,其实他并不喜欢,长的一脸狐媚样儿,见着个好看的少年郎就跟迈不动步了似的。才刚死了夫君,转眼就黏上了谢显,咬住还就不撒口了,见天儿的往太后宫里跑,想逼谢显就范。 她也不看看人家谢显年轻才俊,不过二十岁就是正三品的散骑常侍,在他父皇面前说一不二,极有脸面,要什么样儿的女人没有?怎么会找个再嫁的寡妇,而且还是自己送上门,风评不好,和自家小叔子不清不楚的女子? 要点儿脸吗? 看着她,他都臊得慌。也就他娘深宫寂寞,难得有个不和她抢皇上的女人,能凑一处聊聊东家长西家短,宫里这个阴损,那个狐媚;宫外面这家七十老翁纳了个十七的小妾,那家和离了三回的女子嫁了个将军…… 在这偌大的皇宫,他娘什么都不缺,就缺这张说长道短的嘴,听听外面的滚滚红尘,看看外面各家的热闹。 总比圈在宫里胡思乱想,和后宫得了皇帝宠的妃嫔吃飞醋要强。 不过,要他应付安吉公主,可要了他的命。 眼瞅着新安王走了,安吉公主才道:“宣明今年也快十二了吧,我记得是重阳的生辰?也该定下来了,前儿皇上还和我说,得仔细给挑个家世好,人品贵重的。” “贵妃可有了人选?” “我的意思是找个世家贵女,知书达理,温柔娴静,容貌出众的。” 安吉公主挑眉,“这可难挑,宣明长的像你,长的美极又有灵气,就成天在你眼前晃,宣明的眼界还不得高出天际去?” 刘贵妃闻言笑的花枝乱颤。 “你就打趣我吧,都半老徐娘了。” “这你就妄自菲薄了,就你和后宫那些个妃嫔往一块儿站,哪个不说你是最出挑的?我历经几朝了,也看过不少的美人了,可若是让我选一张脸变成那个样子,那我肯定是选你,又美又媚,女子看了都欢喜。” 一席话把刘贵妃美的都快找不着北了,忽就想起了宣城公主提的萧大娘子那一茬。 安吉公主听完刘贵妃半点玩笑的说法,垂眸也笑了: “要我说……萧大娘子倒是首选。” “这怎么说?” “我也不和你讲虚的,”安吉公主走到刘贵妃榻前坐下,低头凑到她跟前压低了声音:“宣明也大了,你也是该筹谋筹谋了。老宋家的传统,可都是心黑手辣的。若咱宣明是个资质平平,又不得帝宠的倒也罢了,可偏偏宣明人品出品,才学过人,又最得皇上的宠爱。” “太子……”说到这里,安吉公主拖长了声音: “我瞧着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性子残暴得很,要说下人办错事交待下去也就是了。偏他不是亲自动手活活将人打死,便是要亲眼看着全过程,那血腥……真要是他上位,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刘贵妃吓的小脸惨白:“他真这么狠?” 安吉公主暗暗摇头,想争皇位那可不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太子又是个小肚鸡肠的,一旦登基可不就得好生清算一番。可怜新安王最得帝宠,这亲娘却是个胸大无脑的,成天就知道争风吃醋,关起门来和皇帝做民间夫妻的美梦。 “我听人说,太子买了只翠绿的八哥鸟,给起名字就小六子——” 刘贵妃一听就怒了,“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殿里众宫女:她们什么都不想听。既然安吉公主做出推心置腹,隔墙有耳的姿态,能不能劳烦贵妃走点儿心,别嗓门拔的挺老高嚷嚷的人尽皆知? 安吉公主嘴角抽搐,她还没说完就这般激动,都和她说了还不得把房顶给掀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刘贵妃难得聪明了一回,主要是安吉公主欲言又止的神情太过明显。 “后来,有人看到太子竟生生折断了那鸟的脖子,扔到了恭桶里。” 刘贵妃果然气的好悬没背过气去,刚让大宫女给捋捋前胸后背把气喘匀了,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太子欺人太甚!” “他这是诅咒我儿!我要和他拼了!” 安吉公主好生安抚了半晌:“你可长点儿心,现在捅破天也顶多让皇上训斥他一顿,咱都是道听途说,没证没据的,指不定皇上听了还要想一想是不是咱们别有居心。” 总算刘贵妃能听进话去了,“那可怎么办啊,安吉?” “我看啊,这点你就没宣城眼光毒辣了,萧大娘子你看要模样有模样,要家世有家世——” “可是小六说要找个世家女。” 刚才还口口声声,她觉得,她认为,转脸就把自个儿儿子给卖了。 “世家女多得是,可是手上有兵权,又深得皇上恩宠的又有几个?萧大将军那可是有从龙之功,皇上的心腹重臣,说句不好听的,将来那可是够做顾命大臣的。萧大将军要是倒向咱们这边,宣明还不如虎添翼?” 安吉公主:“你别光听宣明的,咱们本来就是皇室,天下都是咱们的,还用世家来装点咱们门面吗?以后若真需要世家扶持了,大不了纳几个世家贵女进宫来不就得了。” 刘贵妃越听越是这么回事,眼泪都忘了往下掉,眼珠子倒是嗖嗖往外放光。 “多亏你在旁边提醒我,不然我还真就转不过来这个弯儿。” 都不用她说,光看那小表情安吉公主就知道说得她动了心了。 一个小丫头片子毛还没退全呢就出来学人抢男人,也不看看那是谁看上的。 安吉公主不管推出谁去,不让萧大娘子和谢显成事便好。至于新安王还是旧安王,她根本就不在意。 若那是个威胁的话,大不了以后毁了就是。 毕竟在宫里想让一个人死的悄无声息,简直不要太容易。 第93章 以绝后患 萧宝信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婚事经过了两个人的嘴,就转折了两次。 可她便是再傻,等宣城公主带她再回到正殿里就明显感出不对劲来了。刘贵妃热情的有些让人吃不消,看她的眼神儿就跟看近在嘴边的肥肉一般。 刚才那样不远不近的端着多好,这么一不矜持,搞的她也跟着不淡定了。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晌午玉衡帝和新安王一道过来。 唱小曲的伶人也轮番上阵,鼓乐齐鸣,这才有了生辰宴的热闹劲儿。 萧宝信是宣城公主求了玉衡帝才允了进宫,又是自己爱将的爱女,玉衡帝还是很关照的。 第一眼见到,玉衡帝还小小惊艳了一下,几乎不用她们自我介绍,他就能分辨出哪个是哪个了。毕竟颜值方面还是很有差距,不过也就那么小小一下。 不说爱将的爱女轻易不能碰,年纪差太多,到时候君臣失和划不来,就是萧宝信的长相也不是他的菜。 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是美的太过锋芒毕露,尤其耳闻她的那些彪悍事,就她这形象在他眼前怎么也立不起来,就是个横冲直撞的女汉子,一言不合甩膀子就揍。 梳妆打扮倒是中规中矩,娴静的很。 他钟意的还是柔媚多娇的女子,妩媚多情,让人捧手里怕摔着,含嘴里怕化了的娇娇女,例如他的贵妃。 席间刘贵妃见皇帝拿眼睛扫过萧宝信,待她也轻言细语,诸多关照,心里还有几分吃味。后来一琢磨还不如赶紧定下萧宝信,皇帝有什么邪念也不至于和自己儿子抢女人。 于是就拿宣城的话当笑话讲给了玉衡帝,玉衡帝扫了刘贵妃一眼,还没等说话,宣城公主倒是把话给抢过去了: “是啊,我就说萧大娘子现在又没婚约,不如和阿兄凑一凑啊,结果阿兄不干嘛,一口就给回绝了,好生没有风度!” 萧宝信和新安王几乎同时舒了一口长气。 宣城公主有时候还是能有效助攻一下的。要依刘贵妃这话顺下去,那可不就成真的了吗。好在宣城公主实诚,神还原。 怎么,现在皇家都这么不挑吗? 萧宝信也是服了,她这名声在外面都要臭大街了,哪个听到不啧啧两声,居然进了宫里被当成了香饽饽,两次三番地表示看上她。 她除了受宠若惊,就是敬谢不敏了。 她不过是应宣城公主之邀来哄孩子,顺便给孩子她娘拜寿,真不是存心故意来上皇家刷存在感的。各位大不见小不见就装没她这个得了。 “不是没有风度,差着好几岁呢。”新安王在玉衡帝面前搂着聊,可没在刘贵妃跟前说的那么直白。 “萧二娘子和你差不多吧?”宣城公主顺嘴问。 新安王瞅了眼萧敬爱,笑笑没说话。 就那一眼当时就给萧敬爱给瞅毛了。前一息她还是观众席上的看客,转脸怎么就把她给扯进去了?冲她笑毛笑,她可对他半分兴趣都没有。 皇家到底是几个意思,把萧宝信和她叫进宫里,赶情当是在集上挑货呢? 虽然在新安王这里压了萧宝信一头,那货明显没看上萧宝信,就差直接开怼了,可是架不住死的早,再志同道合也不能拿命来拼。 “公主说笑了,我与阿姐只差一岁不到。”萧敬爱笑:“可能是我个子比较小,才能人年纪小的错觉。” 软乎乎的小钉子就给新安王递过来了。 有点儿脑子的都听出来了,拿年纪说事儿是何用意?你嫌萧宝信太大,可我俩就差不了几个月,我也大,也不行。 新安王才十一岁,还未经人事,头一个看上的就是萧敬爱,结果就让人家给拒了,当场他都懵了。 除了皇位,他想要的还从来没有要不到的。萧二娘子是什么意思,没看上他? 玉衡帝默默吃酒,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倒是好好的盘算让自家闺女给搅了,刘贵妃气的直拿眼睛瞪宣城公主。 偏偏宣城公主心无旁骛地听台子上的戏,根本就没分出精力来应付来自老娘的压力。 “行了,孩子们说笑着玩儿,你当什么真呢。”玉衡帝安抚刘贵妃。别人不了解她,他却知道这是为自家儿子挑选正妃挑花了眼…… 可是再花,那也得把眼睛擦亮,仔细斟酌着来啊,没看她一提萧大娘子,小六子吓的脸都没好颜色了吗?分明是久闻萧大娘子的大名,敬鬼神而远之啊,人家根本就无意萧大娘子。 强拧的瓜不甜,更何况真要给小六子配了萧大娘子,他俩谁拧谁还不一定呢。 要说萧云的确是他的股肱之臣,和她联姻倒也的确是上上之选。 可是给小六子选正妃,总要合他的心意。 就他这情况,一看就是久闻萧大娘子的名头,把他给镇住了,人家就没往那方面想。 同样是作为男人,玉衡帝表示深刻理解新安王的心情,谁娶回家媳妇都想温柔小意,夫妻和美,可这萧大娘子一言不合就揍人,最吓人的是武力值高,夫妻吵嘴是平常事,他和刘贵妃也总吵,偶尔吃几记小粉拳那是情、趣,可若换成了萧大娘子,一拳下去那就可能闹出人命。 玉衡帝心有戚戚焉,孩子是好孩子,爹也是好爹,可是不宜娶啊…… 安吉公主筹谋落空半点愠色也不见,神色如常地与刘贵妃说笑。 心道果然是个棒槌,居然让女儿一句话就给搅的方寸大乱,就这样还想替儿子争储位。不如好好洗洗,歇了睡了。 “阿爹,”借着酒劲儿,新安王忽然上前跪拜。“儿子自幼在姨跟前,亲眼目睹阿爹和姨恩爱有加,数十年不变,心生羡慕,儿也想找一知己良伴,像阿爹一样……所以请阿爹能够允了儿子,让儿子自己选择正妃人选。” 意思是他先掌掌眼,然后最后再让他们决定。 玉衡帝点头,这是让她娘这招先斩后奏给吓着了,生怕哪天脾气上来直接就给定下来萧大娘子,在这儿以绝后患呢。 第94章 相看两相厌 “你这孩子,你才多大,懂什么啊。”安吉公主失笑。“要说娶妻娶贤,此是大事。你现在经历的还少,不知人心险恶,还得由大人掌掌眼。” 呸。 新安王暗啐了一口,再险恶还能有你险恶? 明明他娘答应他好好的,要在世家里面挑个贵女,见了她之后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不管不顾一门心思要定下萧大娘子。他娘在宫里不知外面的情势,她个整日东家长西家短就靠那张嘴在他娘跟前刷存在感的不知道? 她什么居心啊? 他可不相信她是为他着想,笼络权臣,安吉公主和皇后的关系可也不差,她一个出了嫁、然后又守了寡的公主,争储位真心和她没什么关系,她没必要这时候站队。 况且,争储位有一万种方法,可不包括以身伺虎! 新安王对安吉公主的不满已经达到了顶点,安吉公主没那么好心,其间必然夹缠着她的利益得失。 他虽还未听过传闻,可是皇室子弟自小潜移默化的阴谋论的惯性,已经令他透过事情表现直视其本质。 “是啊,说的是呢。”刘贵妃觉得失去了儿子的信任,心里委屈着呢,她这都是为了谁啊。“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还能坑你不成?再不济,还有你阿爹,总不能我俩都坑你吧?” 新安王已经不忍直视刘贵妃,要说她娘人美心善,为自家儿女鞠躬尽瘁,掏心掏肺,只要他(她)要,只要她有,可是……只能说人无完人,就是脑子有点儿容量不足,太容易被人当枪使,分分钟上去个人就能把她给带跑偏。 这也就是父皇隆宠,不然在宫里让人弄死都不知道咋死的,指不定临死还得说声这世上就凶手这一个好人…… “阿爹,你就让儿子任性这一次吧。” 新安王眼巴巴瞅着玉衡帝,他爹是有主意有主见,可是架不住娘这糊里糊涂的枕边风狂吹,谁知道会不会一时色迷了心窍就应下来? 玉衡帝秒懂儿子的意思,顿时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知子莫若父,知父莫若子,说的就是他俩。 “行了,小六子再过两月就十二,也大了,难道这点儿眼光还没有了?”皇帝大掌一挥,立马就应了,他不能辜负儿子的信任! “谢阿爹成全!”新安王感激涕零,好悬眼泪没喷出来,虎口夺生啊,可喜可贺啊。 萧宝信压根儿就不想和皇室扯上关系,说实话皇上的应允的确令她心下一松,得罪人的事儿自己还是能不干就不干,问题能在新安王那边得以解决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是,一脸的劫后余生是几个意思? 嫌弃的要不要这么明显? 好歹也是皇室子弟,有点儿风度不好么? 两人相看两相厌,视线不小心在空中交汇也会立马移开。 这一次生辰宴下来,满心欢喜的就只有新安王和萧宝信,虽然他俩也没得到什么,可是重点是没得到不想要的才是真正的得到,尤其新安王有了皇帝的准话,犹如一身护身甲,起码防住他娘在婚事上坑他了。 刘贵妃和安吉公主初战失利,心里都悻悻的,不过安吉公主藏得住心事,一计不成还有二计,总不能叫萧宝信如愿了;刘贵妃却又是另一副情状,她高兴不高兴全在脸上,对着这张脸连原本没什么,一门心思给她庆生的玉衡帝都没敢表示太兴奋。 只在宴会结束后,就剩帝妃二人的时候,好言抚慰了一番: “小六是个有主意的,他自小就聪慧,婚姻那是一辈子的大事,总要选个他如意的,这才不负咱们宠他一回,再者最后不还得咱俩把关?咱们要是看不上,他也不会跟咱拧着来,小六是个孝子,你知道的。” “我知道。” 刘贵妃早就不生新安王的气了,事实上他生自家儿子的气就没超过半盏茶的功夫。“我就是寻思给他找个好的……” “小娘子有的是,世家贵女哪个不还任小六挑选?”玉衡帝道:“慢慢挑吧,他才十二不到。” 刘贵妃知道是这个理,可是心里总憋着股劲儿,安吉公主与她说的话她是彻底上心了。憋了又憋,忍了又忍,实在是没那个功力,越想越怕,越想越委屈,眼泪止不住就流下来了。 玉衡帝一看就懵了,一把抱怀里好顿哄:“今日是你生辰,是好日子,咱不带哭的……要不我叫小六过来,让他劝劝你。” “那个萧大娘子啊,你是没听过关于她的传闻。人家是有功夫的,手还欠,你知道王家那个大胖子吗,她一脚就把人家手踢折了——光长了一张漂亮脸蛋,脾气又暴躁,万一配给小六,两口子打到一处,咱小六吃亏啊——” 还想再劝,刘贵妃已经不耐烦听了,她娶的是儿媳吗,她娶的是安全感! “我那哪是非萧大娘子不要啊,还不是太子!”刘贵妃也不管安吉公主的劝,皇上疑不疑心她了,反正她委屈,她得说。 听完半晌,玉衡帝才阴沉着脸道: “谁和你说的这些话?” “安吉公主!”刘贵妃没半分犹豫就把人给供出来了,这是她证人。 玉衡帝应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这事儿我会派人去查,如果是真的,我肯定给你个说法。以后……” 有心想告诫她别听风就是雨,长点儿心,可转念一想枕边人这都快二十年了始终没变,他就是说破大天估计也不顶屁用。 一边感叹刘贵妃性子纯真,一边感叹这人傻了吧叽,总免不了被人算计。 这正应了那话,事事难两全,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如果真是又美,又有心计,会筹谋算计的,两人也不定会有今日。 她有可能道听途说,但绝对不会凭空捏造污蔑。 想想,太子平日的确急躁,风评不佳。 好在他还年富力强,有能力也有时间去纠正。太子是可教之材便教,如若不是……亦为时未晚。 “你只管放心,小六是我最得意的儿子,我定会护他周全。” 第95章 最大的善意 这一次宫中之行萧宝信有惊无险,算是低空安全过关。 可是萧敬爱却心有余悸,她始终记着新安王看她那一眼。 好么,以为宣城公主是给萧宝信挖了坑,她这热闹还没看完,便几经反转,萧宝信安然无恙,她却好悬折坑里。 好歹活了两世,加起来也半百的人,不会看不懂新安王的眼神,分明是跟她抛媚眼呢。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万一抽疯真看上她,她不只要做奶娘,只怕到了还要给人陪葬,她重活这一辈子可不是陪小屁孩玩儿的。 分明是萧宝信惹来了宣城公主,她不过就是个陪衬,结果萧宝信没什么事,倒给她惹上了一身臊。 姐妹俩坐车回府,萧敬爱越看萧宝信越恼,萧宝信的名声都被她自己给作臭了大街,一时半刻倒是不会有人上门。宫里便是再不挑,打听打听萧家大娘子的声名估计也就默默地放弃了。 她却不同,才得了兴平县主的名头,名声也好,且正值婚嫁的年龄,婚事是不怕没人上门提的。 她担心的只是肖夫人和自个儿亲爹待价而沽,觉得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就直接应下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她可是要嫁杨劭的女郎,谁也别想阻止她。 “……阿姐就是讨人喜欢,贵妃娘娘都这般中意你。”萧敬爱笑盈盈地,“若不是宣城公主心直口快,只怕阿姐的婚事今天就让贵妃给定走了。” “其实,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事。袁家人做事不地道,袁琛做出那等荒唐事,谁都知道阿姐是无辜的了,可是偏偏世人有口无心,随便造谣传谣,阿姐的名声都被带累坏了。” “新安王最得皇上宠爱,若是嫁与新安王做王妃,有皇家在,便再没有人敢说阿姐的不是。谁见了阿姐不高看两眼,要向阿姐行礼问好呢。” 萧敬爱心情不好,也不准备让萧宝信好过,没事儿人似的倒潇洒,存心要膈应人。 萧宝信挑眉,哟呵,她不主动招惹人都是对这世界最大的善意了,可是偏偏有不开眼的自己找上门来主动挑衅,这要不招呼着,倒显得她不礼貌了。 “二娘这话说笑了,新安王分明是对你有意,皇上已经允了新安王可以自己挑选王妃,倒是我要恭喜你。获封郡主,又和皇上亲上加亲。” 本想膈应别人,不成想反被恶心到了,萧敬爱跟吃了苍蝇一般,脸都快绷不住了。 倒是忘了她这张嘴,也是说生说死,不比拳头软乎。 谁知就这还没完,只听萧宝信似笑非笑地继续道: “要说你这名声也比我好不到哪里,我怎么说也是主动退婚,错在袁琛行为不检点。可你却是被退婚的,说的再好听你这顶撞未来婆母的名声却是传出去了,所谓姐妹情深那是事不关己,人家说着好听的,真要论娶回去,也要让人三思。” “新安王就不一样了,新安王极受宠爱,二娘若真得了新安王的青睐,才正如二娘所说,有皇家在,便再没有人敢说你的不是,谁见了你都要高看两眼,要向你行礼问好呢。” 萧宝信把她说的话原封不动给还了回去。 “至于我,就不劳二娘你费心了,不是有杨劭上门提亲吗,实在挑不到好的也只好就他了。” 你不是心心念念杨劭么,偏就把他拿出来说,膈应不死你! 论膈应人,她服过谁? “阿姐!”萧敬爱脸都憋紫了,眼珠子瞪老大好悬没从眼眶里蹦出来。 “你……皇家的事还是不要胡说的啊,万一传了出去,咱们萧府娘子嚣张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便不好了。新安王尚不及舞勺之年,年纪还小,万一传到皇上耳朵,只当阿姐存心轻慢,竟打趣皇家。” 萧宝信频频点头。 “二娘说的好,这也正是我要告诫你的,你现在好歹也是贵为兴平县主——咱们姑且不论你这县主是怎么得来的,现在毕竟是得了皇家的认可,务必不要丢了咱萧府的脸面,落个污蔑皇室的这么个名声,要说你这名声本来也不是挺好了。” 萧敬爱活了五十来年,上辈子被萧宝信压制的死死的,不过也没哪次被她气成了这样。 什么颠倒黑白,什么笑里藏刀,赶情萧宝信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修炼成精,上辈子还是端着架子,为不损她贤良的名头口下留情了! 你说,遇到这么个货,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万一说过了还可能挨顿胖揍,她能怎么办? 萧敬爱高挂免战牌。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她就不信萧宝信能嚣张一辈子,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接着回府的路上,车厢内终于安静下来,直到穿过闹市过了青溪桥,眼瞅着就到了萧府,萧敬爱才终于忍不住问道: “阿姐为何这般讨厌我?以往,你我姐妹二人明明很是亲密,比嫡亲姐妹也不差了。” “是啊,怎么就变成今天这般局面呢。”萧宝信笑盈盈,粉面桃腮,看得萧敬爱不禁眼热。 “可能就是单纯的看不过你一个明明身有婚约,却还死乞白赖地惦念杨劭吧。有的人就是不能惦念。” 萧宝信心知肚明萧敬爱就是想试探她,一直拿不准她们是不是一样,都是重生之人。 既然知道她的目的,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似是而非那么两句,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果然,萧敬爱脸上变颜变色,更拿不准萧宝信的意思了。 这一回二人是真的安静了,直到回了府里也都各走各的,一句多余话都没有。 回了自个儿的院子,木槿便上前回说萧宝树已经来了两三次,非要见到萧宝信不可。 这么急…… 她与萧宝树是嫡亲的姐弟不假,可年龄渐渐大了,两人很少往一块儿凑,更不要说他四下里横冲直撞基本少有在府里的时候,偏这时心急火燎地找她,她大概猜到是什么事。 “他不急,采薇。”萧宝信低声吩咐采薇:“这几天给我盯紧了二娘子的院子,只要她有风吹草动,都立刻过来知会我。” 第96章 虚荣 诚如萧敬爱所言,的确她的名声要好些,有兴平县主皇帝亲封的头衔加冕总是让人高看一眼,且她年纪不小,正该是议亲的年纪,再晚就拖不起了。 她若一意孤行要嫁杨劭,那她就要抓紧一切时间,否则只能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肖夫人虽是继夫人,却并非刻薄之人,加之萧敬爱的身份不同往日,便是议亲也应当不会差了,只是和她想当的一国之母肯定是有差距。 不过看她连何家那样的世家都舍了,想也知道她破釜沉舟的心了。 萧敬爱要是还想走老路,最近就该有动作了。 萧敬爱还不如她,起码在她娘这儿她能作得了主,她娘虽然傻白甜,好在说什么都是向着自家儿女。但二房肖夫人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毕竟是继母,首先说心情便不一样,再则就因为这名份,她才更不能任由萧敬爱胡作,到时传出不美来萧敬爱是名声臭了,肖夫人这继母也落不着好话。 所以不管真心假意,真有了合适的亲事上门,肖夫人肯定是要先给定下来的。 正因为这一层,萧敬爱时间紧迫得很。 尤其经过新安王那么一刺激,想必脑中那根神经就崩起来了。 采薇闻言道:“奴婢正有话要回娘子,听琥珀说最近他们二娘子手脚可大方呢,动不动就往外撒钱,身边伺侯的都得了不少好处,院子也管起来了……好像是有人走漏了风声,跟二娘子说咱们这边一直打探他们那边的消息。” 萧宝信笑,不是以前不管,是根本管不起来。 都是肖夫人派过去的,伺候一个没娘的娘子,说有多上心那肯定是谈不上。 现在有了兴平县主名头的加持,又不差钱了,自然就立起来了。 “不过娘子放心,琥珀家里不好,有个常年有病的娘,他哥虽孝顺可是前年干活摔断了腿,全家都靠她还有她嫂子在外给人浆洗衣服过活。人穷志短,她也是怪为难的。”说到最后,采薇不禁唏嘘。 按说二娘子待下人宽厚,以往也时不时往下赏银钱,只是架不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手缝里流出那些真不够填的。 看情况采薇不止是萧府里这些个情况了如指掌,居然连每家每户是个什么状况,都有相当的了解。 萧宝信佩服的五体投地,她之前是耽误了采薇多少才华的施展啊。 “不管因为什么,在我身边伺候肯定忠心是第一位的,这点毋庸置疑的。”她道:“我今日把话放这里,若我发现你们哪个有异心,做出不得体的事,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屋里也就四大丫环在,几人一听连忙道不敢。 “娘子待我们天高地厚,我们再有异心岂不是黑了心肝烂了肚肠。”采薇小嘴最会说,这时也不忘表忠心。 萧宝信:“不过,你们有任何难处也可以与我说,能帮一把的我肯定会帮。你们好歹照顾我一场,就是缘份。” “什么缘份哪!?” 还没等四大丫环应声,便见萧宝树疾惊风似的横冲直撞就进了屋子,满头大汗。“阿姐说啥缘份,和谁的缘份?” 萧宝信顿时脑瓜仁一阵疼,挥手让丫环退下。 “阿姐,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宝树欺身上前一屁股坐到榻边儿上,“你和谢显——外面都传了,说你俩拉拉扯扯的,当时我和杨兄在喝酒,他还正和我说想娶你,在我跟前大谈美好前景,恨不得将来你俩孩子的名儿都想好了呢,然后就听隔壁郗九他们说起你和谢显,有鼻子有眼儿的。” 萧宝树颠三倒四,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总算将事情经历给说完了。 “……这俩人我是服,居然愣是坐那儿吃吃谈谈喝喝近两三个时辰,跟没事儿人一样。”他说完长舒一口气,不过十三岁,看上去却老气横秋: “我可跟他们折腾不起……你不知道,我和潘朔有多尴尬,在那里陪坐陪吃陪喝,就是不敢说话,不敢开话题,就怕一不小心说错了话,让他们俩尴尬。” 也就潘朔那二愣子,憋了一下午,临散席了可能放松太过,居然来了句: “你俩还真有缘,不光性情相投,居然连看女郎的眼光都一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二位跟没听见似的,潘朔自己却好悬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抱头鼠窜,好不狼狈。 “阿姐,你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不?你到底看上的是哪个啊?你想哪个做我姐夫?” 萧宝树苦恼:“我给你们都卜了卦,好像哪个都还不错。可是我个人还是喜欢杨兄做我姐夫,他为人更爽朗,和我也好。谢显……身子可不太好啊……” “身子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萧宝信白了他一眼,“你已经十三岁了,还这么不着调?阿姐的闺房你说闯就闯,还能有点儿规矩吗?” 萧宝树让她臊的满脸通红: “我这不也是急的嘛,以后不这样了——听阿姐这话的意思,是看上谢显了?”然后忽然恍然大悟,“阿姐,你是看谢显长的比杨兄漂亮吧?” “人不可貌相,我和你说,我可给杨兄算过命,他可是大富大贵的命。” 萧宝信轻呷了一口茶,只能说还有点儿准头,毕竟没人敢说让一个国家改朝换代的开国皇帝不是大富大贵之命。 “再者杨兄身子好啊,这点谢显拍马也赶不上。” 看得出来,他为了让她选杨劭为夫煞费苦心。 “我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该怎么选择,是我自己做决定,以后也是我自己承担。宝树,你可以和杨劭交往,可别想着我和你一样。” 萧宝信郑重道:“我与他不是一路人,你不必再说。若他问起你,你便直接转告我的这句话便好。” 完了,完了,完了,还真是谢显? “阿姐,你可不要学的那么虚荣,什么世家公子,什么皇上宠臣。咱们家也是寒门庶族出身,现在过的不也挺好吗?你不能学那些狗屁的风气,也瞧不起寒门庶族啊,你瞧不起他,就是瞧不起同样出身的咱家阿爹!” 第97章 未雨绸缪 萧宝信气急反笑,她竟从来不知道萧宝树如此与杨劭情投意合,这哪里是到她这里来寻问的,分明是代她做选择来了。 “怎么,我非得找个同样是寒门庶族出身的,才能证明我不是个虚荣的,就瞧得起阿爹,瞧得起杨劭,瞧得起寒门庶族这一整个阶层了?” “谁规定一定要怎样,才能怎样?” “我看上谢显这人了,管他是寒门还是高门。我看上谁,跟你没多大关系。你喜欢杨劭,你愿意嫁就嫁。” 说着,起身一把揪起萧宝树的衣襟,霸气侧漏: “知道了吗?” ‘我去,忘了阿姐不讲理了!’ ‘我会不会挨?’ ‘现在改口来不来得及?’ ‘谢显,的确也挺好——’ 萧宝树满心后悔,他是半个不曾挨揍,有点儿膨胀了,居然管起他姐的事儿来。 他姐的事儿那是他能管的吗? 揍不出他屎来啊! “阿姐,你这么较真干什么,我就是这么一说,你不爱听就不听好了,我把嘴闭上。”萧宝树硬气的时候相当硬气,要说软就没有比他再软的。 那狗腿的模样,连本没想动手的萧宝信都想动手了,能有点儿骨气吗? “其实谢显也挺好——” “他好不好不用你说!”萧宝信不悦道:“这些天你有去书院吗?成天招猫逗狗,四处厮混。改日我派人去问你师傅,如果没去,你就做好受死的准备!” 萧宝树咽咽口水,“我去了,阿姐!对了,我记得还有师傅留下的功课还没有做,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阿姐……” 说着说着就往后退,一溜烟跑了。 萧宝信也不耽搁时间,前去主院找谢夫人去了。连萧宝树都听到了风声,联想今日安吉公主的作为,估计这一次流言的范围不会太小,与其见招拆招还不如她先未雨绸缪,先将她娘给控制住,谢显也好杨劭也好,还是任何人她都没办法左右,起码不能让自己后院先起了火。 萧宝信到时,谢夫人正悠然自得地品茗,见闺女过来,连忙道: “快坐我身边来,今日去到宫里可还好?贵妃有没有为难你?见着皇上没有——皇上没说什么别的吧?” 其他倒还好,主要是最后的问题。 他们皇帝风、流的名声,大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让不让人为难,这都不重要,谢夫人是怕如花似玉的闺女被个风、流老皇帝看上,三十四五岁了,做他闺女的爹都够了。 可真要问出口,她还真出不了这个口。 “刘贵妃为人单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是啦,那就是个蠢货。”谢夫人在自己家里可是半点儿顾忌都没有。“她眼里就只有皇上,但凡个母的在皇上跟前晃悠两下子,她都能作出天际去。可你看她这么作,也没挡住皇上宠了这个宠那个,宠妃多如狗。” “娘……” “我和你说,以后少往宫里凑和。”谢夫人压低了声音:“宣城公主以后再找你,你就说有病了,推脱几次她也就明白了,宫里的都是人精儿。” 包括刘贵妃吗? 萧宝信想问。 “刘贵妃在席上似有意与咱府上结亲——” “谁啊,你啊?不行!咱说啥不进宫,我说她怎么可能没为难你呢,原来看上你做儿媳妇。”说完,谢夫人才后知后觉地道:“她儿子新安王不是才十岁出头吗,咋这么急?” 萧宝信忙安抚谢夫人,难道知道有人提亲她娘还没一口应下,她娘这心理素质还是可以的。 “只是刘贵妃有这意向,不过新安王并无意于我,这点儿娘就不用担心了。我只怕万一有人从中作梗,把咱们府给掺和进去。” 谢夫人点头,“你放心,宫里娘是说啥都不会同意你去的,就算是皇家也不能强买强卖不是?” 顿了顿,才不忿地道:“新安王个小屁孩懂什么,还没看上我闺女,我还看不上他呢。” “他没看上才好,不然就是咱们得罪人了。”萧宝信看得开,她花容月貌,如花似玉,能文能武,就算浑身的优点,可她脾气不好啊—— 再者,她又不是银子,也不能人人都喜欢啊。 “娘,宝树找你说什么了吗?”萧宝信问。 谢夫人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他这一天天不着家,我想找他都费劲,哪里有说话儿的功夫,怎么,他是又惹事了?” 想来是之前急不可待没功夫说,后来就是让她一顿威胁又没敢说她娘说。 没说就好。 “没事,我就问问。”萧宝信道:“娘,潘府那位夫人提的亲事你回绝了吗?” “没有,你着什么急。”谢夫人瞪了她一眼,“人家那边都说了等你爹回来不晚,我心急火燎地上门告诉人家不行,这不是打人家脸吗?” “这事儿我说了不算,等你爹回来让他决定吧。你的事儿我管不了。” 这些天她也在外打听了不少人,也没听这人有什么不好的,和她闺女一比,只能说人家这名声简单干净的不要太多。 谢夫人忽然听萧宝信提到萧宝树,福至心灵地想到自家儿子和那杨劭颇为亲近,指不定是自家儿子与闺女说了什么,闺女才这么排斥,少不得要把儿子叫到跟前来问一问。 要说闺女这名声,世家大户是指望不上了,皇家那是求他们,他们都不想去的地方,就这杨劭是目前看来最好的选择了。她尊重自家闺女的选择,可也得知道是为了啥不选人家。要是理由纯粹胡扯,她可不惯着。真当一门好亲是那么好找的吗,年少不识愁滋味,总以为什么都得合着她的心意来。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真到了以后十七八岁还没嫁出去,就该怨她没把握好大方向,给找个好婆家了。 儿女都是债啊,越想越闹心,谢夫人狠狠剜了萧宝信一眼。 把萧宝信都给瞪毛了:“你怎么了娘,我招你惹你了?” “什么招我惹我,烦人。有你和你阿弟就够我烦的了,老大——唉,算了,老大那边最近还挺消停,就你们姐弟俩烦人!” 第98章 三喜临门 说到老大,谢夫人就想起了蔡氏生的儿子,那可是真会生。比他们夫妻俩都好看,粉雕玉琢一般,一脸的怜人肉。 就她那么烦老大两口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往蔡氏那里送。 “再过两天就是安都的满月,你记着早些过去帮忙,都是一家人,再生分也不能让外人看笑话。” 安都就是蔡氏的儿子,萧云临出去打仗之前就给起好了,男孩叫安都,女孩叫安琪。 谢夫人没明说,他们谢府现在都快活成个笑话了,这一家三个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以前她还算谁家纨绔子弟,他们家这几个也不遑多让啊。 萧宝信点点头,近来蔡氏与阿兄可能因为丢官免职,蔡家又摆明划清界限,夫妻经历不少波折,少了些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气场,倒是平和了不少。 说起安都,谢夫人就没个完了,怎么怎么可爱,怎么怎么比别人家孩子更可爱。 萧宝信可以想见,谢夫人完全是养大了他们姐弟之后,脆弱的小心灵受了太多的创伤,这些年家里再没添过丁,可下见着安都了,安都又确实可爱的紧,她这祖母爱就一发泛滥不可收拾,连平日多讨厌萧宝山都忘了,见天儿地往蔡氏屋子里跑。 也幸亏这不是嫡亲的亲祖母,不然蔡氏指不定还以为婆婆要来抢孙子呢。 因隔着这一层,倒少了许多顾忌。 “……你阿爹看见安都指不定多喜欢呢。”谢夫人叹道:“这次仗打的可够久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广陵王不满玉衡帝削爵,随后便在封地起兵,萧云奉命出征广陵,广陵王四月起兵造反,现在已经是七月中旬,虽然不断有奏折往朝里报,但萧云这人懒得笔墨,自来只有得胜还朝之时才会往府里寄家书,谢夫人直到现在还未收到家书。 好在不断有捷报传来,不然谢夫人不知有多担心。 这人要在一处,日日相对就总想着那点儿事,脾气不好,也不温柔,还纳过小妾,桩桩件件都要计算,可是一旦人不在跟前了,又忍不住惦念,毕竟是一家之主呢。 萧宝信少不得安慰了一阵,娘俩说了些话,就见管家眉开眼笑地进来,手里捏着封泥的家书。 谢夫人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不问都知道是什么了。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咱们大将军得胜,反贼伏诛了。”贾勇眉开眼笑,“大将军派了亲随小将回府给夫人送信,小人见小将军日夜赶路,形容狼狈,便请小将军先行洗漱饮食,再来回禀夫人。” 谢夫人频频点头,这些年贾管家做事都驾轻就熟了,只不过处处做到前面,仍要事事回禀。 “你做得好,管家。”谢夫人接过管家手里已然拆好的家书,一目十行就看完了,脸上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 “这可真是好事,估计不到半个月怎么都回来了。” 然后又吩咐贾管家好好招呼那位小将军,情绪高亢,停都停不下来,在地上直转圈: “这是三喜临门,你爹得胜凯旋,咱家长孙出世,还有你的亲事也有了着落——走,和娘去一趟前院,和你阿兄也说一声。” 可以想见安都是多招她娘喜欢了,这才那么一点儿就已经让她娘美的连新仇旧怨都忘了。 不过,家和万事兴,萧宝信还是知道的,这样最好。 看在她娘实在是兴奋过头,她就没提那茬,什么她的亲事……还真的没甚着落,不过也侧面表示了她娘对与杨劭亲事的认可态度。 陪着兴冲冲的谢夫人就去了前院,萧宝山与朋友有约不在府中,蔡氏见来人却很是热情,没待谢夫人开口就吩咐下人将儿子给抱过来。 这是很清楚她这便宜婆婆是因为什么一天按三餐往她这跑了,萧宝信无语。 蔡氏月子坐的不错,小脸胖了一圈,肤色粉嫩嫩又白皙。 一听公公打了胜仗,她也高兴的笑出了猪叫声:“这是好事儿啊,公公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咱们府里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没了蔡家做依仗,蔡氏的性子可是好了许多。 “是呢,可得好好庆祝,就是可惜没咱安都满月赶回来。”谢夫人遗憾。 现在的萧家让几个孩子轮番一顿作,都已经被全建康城群嘲了,安都满月光拟请帖就整的她一脑门子官司,有的不能请,有的不便请,有的请了都不知道会不会来…… 这要是萧云得胜而归,皇上嘉奖自不必说,整个建康城的氛围那就不一定,就没有比保家卫国的将士更受人尊重。 只不过人都是健忘的,时间久了就都忘了。 不论是萧家,还是群嘲他们的看客都急需萧家用实力去证明,他们萧家不是只有丑闻。 想到丑闻,谢夫人就是一阵头疼。萧云离家这几个月,萧府的名声那是一泻千里,都让几个孩子轮流给作的所剩无几了。等他回来,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交待。 谢夫人情绪没低迷多久,眼瞅着奶娘将安都抱过来,眼神就是一亮。 什么名声,什么交待,都排后边儿了,一把抱过来爱不释手。 萧宝信凑过去抓抓安都的小手,可是婴儿太小了,她是连抱都不敢抱的,可是就在摸到安都手的同时,居然就听到了安都的心声: ‘肚肚难受。’ ‘奶奶好苦。’ 萧宝树:…… 她居然可以听到还不会说话的婴儿的声音……这感觉好玄妙。 “阿嫂,”萧宝信迟疑,不知该如何说才好,毕竟安都这么小的婴儿,谁要说句不好的话,肯定是忌讳的很。 可是,明明知道安都不舒服,她还是不能不说。 “安都看着似乎不大舒服。” 萧宝信一说,谢夫人也忙道:“是呢,今天抽抽着小脸,怪安静的,是不是没照顾好?” “不能啊,可能小公子才醒,看着不大精神。”奶娘轻轻挤身到萧宝信旁边,上前摸摸安都的小脸,柔声道。 萧宝信目光一冷,她听到的分明不是这么回事。 第99章 作孽 适才奶娘擦着她的身体过去,她分明听到奶娘心里的一声叹息。 ‘作孽啊,绿柳。’ 就这一句话,她就知道这奶娘出了问题。别的她不清楚,可是绿柳其名可是如雷贯耳,这是阿兄养的外室,萧宝信可没少听谢夫人念叨。 当初谢夫人还是想善了的,在知道绿柳滑了胎之后,她派刘嬷嬷去了趟小长干里送了两百两银子养身子。 绿柳不过是个烟花女子,无根的浮萍,有人包养,顺势上岸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事儿还真怪不到绿柳身上。 可以说萧宝山无情,可以说蔡氏心狠手辣,可是绿柳也始终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参与者,不是绿柳,也会是别人。 当时萧家和蔡家闹的不可开交,等事态平息,萧宝山也老实下来不再上蹿下跳了,谢夫人还派人再去寻过绿柳,打算再给她笔钱,让她远走他乡。一是可怜她失子之痛,让萧宝山夫妻俩给玩儿了,二是也免得她再回去干起老本行,谁看到她都会想到萧家的萧宝山,成为萧家永远抹不掉的一个污点。 可那时已经再找不到绿柳,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甚至以前绿柳曾经待过的迎春馆都打听到了,无人知晓绿柳的去向。 “来人,”萧宝信扬高声音:“将奶娘带到耳房,我有话要问。” 说是有话要问,其实就是让人关押起来。 这里是在前院,虽然当家主母是谢夫人,可是这里面的人可都是蔡氏自己个儿挑选的,谢夫人有吩咐下来他们都得先看蔡氏的脸色,更不要说下命令的还不是谢夫人,只是未出阁的大娘子。 蔡氏院子里的人没动,可是萧宝信随身带过来的采薇和棠梨却不是吃干饭的,她们力气虽然比不过有梅,可是也都是身带功夫的,对付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奶娘还没回过神来,两只胳膊已经被拧着往后一掰,疼的她嗷的一声就叫出来了: “少夫人饶命啊,我真是用心照顾小公子了,断断没有慢待。便是小公子哪里不舒服,也该找医生……我只是个奶娘,大娘子这是要干嘛啊?” 一边说一边哭,一是疼的,二是吓的。 都说奶娘不好当,可是也没哪家孩子脸色不好,看着不舒服直接就将人押起来的啊。 萧宝信这一出手,把蔡氏也给看懵了,小姑子是心疼他儿子,可是真没必要这么大阵势。是上前院杀鸡敬候?这些天从她生产到坐月子,小姑子又是找医生又是送药材,真不像是说要翻脸的架式啊。 “大娘子,小孩子也不是时时精力十足,总有个打焉的时候……” 虽然看上去小题大做,但看重自家儿子,蔡氏还是领萧宝信的情。 谢夫人也懵了半晌,回过神一巴掌拍到萧宝信胳膊上:“你不过就是个小娘子,生养孩子这事儿不懂,再健康的孩子也没时时刻刻都那么欢实的。这是你阿嫂的院子,奶娘周不周到,尽不尽心她能不知道吗,用得着你越俎代庖?” “大惊小怪的。” 除了萧宝信,采薇和棠梨不听任何人的吩咐,她们管奶娘哭天抢地的嚎呢,愣是一人一边给架了出去。 谢夫人看看蔡氏,看看萧宝信,这关系才缓和两天咋就开始上脸了? “你看重你侄儿是对的,可是这也太——” 荒唐啊,荒唐,可是让她怎么当着蔡氏说? “明珠啊,”谢夫人硬着头皮给自家闺女善后,她这闺女古道热肠,但太冲动不是好事。 萧宝信:“阿嫂,这里面情况不对。我觉得,还是请医生来看一看安都,最好你也让医生看看。” 蔡氏彻底无语了,她家小姑子有点儿热心太过了吧。 想说不用,可是事关自家儿子,宁可还是信其有:“那就听大娘子的吧。” 谢夫人一看这阵势,哪怕是给闺女圆场面也不能不去请医生了,于是赶紧吩咐下人去请医生。 萧宝信上前摸摸谢夫人怀里的安都抽抽着小脸,仍是—— ‘肚肚难受。’ 然后就是一阵嗯嗯嗯,之后发生舒服的呻、吟。 “他拉了。”萧宝信说。 谢夫人半信半疑地打开尿布,果然一滩稀屎,臭气熏天。 这之后的事情萧宝信就帮不上忙了,起身出了屋子直奔耳房。 她才进去,采薇已经搬到她身后一把矮几,坐定后她才问:“奶娘怎么称呼?” “……我姓冯,别人都称我冯奶娘。”冯氏早收起了眼泪,她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白皙俊俏。低声轻柔地解释。“大娘子,这里面定然有误会——” “你最后一次见绿柳是什么时候?”萧宝信起身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你和我说实话。” ‘她怎么会知道我认得绿柳?’ ‘那她也知道我曾经做过女支女,与绿柳是旧识吗?’ ‘这大娘子到底是从何得到的,又知道多少?’ ‘——绿柳,可坑死我了!’ 冯奶娘脸上变颜变色:“大娘子说的什么绿柳,我……没听过,不认得。” 不见棺材不掉泪:“就是和你一样做过女支女的绿柳啊,以前我阿兄在外养的外室。” 哪里用听得到最后,管是谁的外室,冯奶娘一听萧宝信说和她一样做过女支女的事她就慌了,哆哆嗦嗦的颤声道:“大娘子哪里听到的流言,都不是真的。” 冯奶娘已经慌了,她的心里惊涛骇浪一般,萧宝信从来未感受过这般强烈的情绪,她自己都不禁受到了影响,心跳加快,极度恐惧似乎就要掉入深渊一般。 她迅速松开了握着奶娘的手,在那之后,她才感觉好些了。 “绿柳找到你,让你帮她,然后你便在我阿嫂身边,给她下药——” “不是不是!不是!”冯奶娘扑通一声坐到地上,脸色煞白,可是依然拒不承认。“我不是,我没有!小公子不过是刚睡醒,不大精神,你们萧府便是权势滔天,不想用我,直接撵了我就是,也不必这般羞辱、诬陷于我!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萧宝信和她都知道,一旦她承认,她便死不足惜。 第100章 情非得已 萧宝信居高临下。 “冯氏,你现在不说,到了建康城署衙,他们自然有手段令你开口。”而她,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说完这话,她转身便要走:“棠梨,看好她。待医生到了,查出病症便将她送到署衙。” 棠梨都没来及应声,便听奶娘嗷的一声就哭了,声音尖厉。 “绿柳坑了我,绿柳坑了我!我怎么这么苦,好不容易摆脱了女支院的生活,老天怎么偏偏就是不让我过好日子!” 冯奶娘哭天抢地,跟个泪人一般。 棠梨和采薇都懵了。 她们全程都在,可是全程没看懂。 她家娘子怎么就铁口直断,把这奶娘的底给掀出来了? “娘子饶命,我招,我招。”冯奶娘抹抹眼泪,抽抽嗒嗒地道:“请娘子手下留情,莫要动我家人,他们都不知道……”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这些个高门大户行事狠辣,她只怕祸及家人。 萧宝信自然这时不会去做解释,只转身坐回了矮几上。 “那便要看你有几分真了。” “断不敢欺瞒大娘子。”冯奶娘这个痛苦哟,做梦也想不到瞒过了所有人,栽到了个她从未看进过眼里的大娘子手里。 这大娘子可不像外面传的嚣张跋扈,只会动拳头的。 原来冯奶娘本是迎春馆的一个最低层的女支女,虽然相貌清秀,可在那里面若不是十分出彩,根本就出不了头。做了三五年依旧不温不火,只接些有心寻乐子,又身上没有多少银钱的低档客人。 后来她与一个死了老婆的屠户好上了,一来二去有心上岸,便让屠户攒了银子帮她赎了身。 好在她并不是当家头牌,可有可无的那么一个人,也没花多少银子。 本想着好好就跟屠户过日子了,谁知过不到三年屠户就因为跟人起争执时一刀把人给捅了,被判了死刑。 那时她已经有两个孩子,一个还在肚子里未出世,连重操旧业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屠户这人攒下那些银钱够他们娘几个生活一阵子,她又把大房子给卖了,买了个小房子,这样手头更有些银钱,日子还算过的不错。 是新邻居有做人家奶娘的,知道她一个人孤儿寡妇养孩子不容易,便将她介绍给了建武将军夫人,可惜建武将军的妹妹给亲自送去个知根知底的奶娘,她就被弃用了。 冯奶娘本来失望了,谁知过了没半个月,建武将军夫人满怀歉意将她介绍给了谢夫人,她知道是谢夫人的儿媳蔡氏有了身孕。 建武将军家和萧家都是武将家,对死丈夫这事儿并不看成忌讳,往浅了说这是世事无常,谁都不想,往深了说他们都是上战场杀敌的,谁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马革裹尸还,能安置一位寡妇,她们都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 初时,冯奶娘也是心存感激,并不是所有高门大户都有这样的心胸,更多的人还是心存忌讳。 可是恩情也及不上突然冒出来的绿柳。 绿柳出道的时候正是屠户给她赎身那一阵子,大家都在女支院里住,却是分三六九等的,绿柳人长的美,据说是犯官之女,沦落风尘,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属于在女支院里最受待见的,平日里也不见往来。 可是不知道绿柳是怎么知道她在萧府当奶娘的,有一天趁她回家看孩子将她堵在了屋里。 她将一双儿女扔在家里,花钱请了邻居同样是寡妇,无儿无女的帮着照顾。那阵子大儿子摔坏了头,送到医生那里救治了这么久,银钱如流水就都花出去了,总算将孩子保住。 可后续还需要银子,冯奶娘已经无计可施,可是绿柳来了,送过去了五十两银子。 那时绿柳和萧宝山的丑闻已经传的建康城街知巷闻,冯奶娘自然也知道。 绿柳瘦骨嶙峋,已经全然没有当初的灵气,整个人阴郁的不像话。 “你要么帮我,要么我就去萧家告诉他们,他们请的奶娘以前是个女支女——我不光告诉萧家,还要告诉所有建康城的人。你想想,以后你要以何为生,你的孩子会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人人都知道他们有个做女支女的娘……” “我也是没办法。”冯奶娘掩脸痛哭,“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儿子还需要钱去治病,我不能让他们在嘲笑声中长大。如果不听她的,我甚至连养不养得大孩子都不一定。” 她的小女儿出生就体弱多病,天气稍一变化就生病;她的儿子是健康,可是摔伤了脑子,银子一下子就全砸下去了…… “我真的没办法。”冯奶娘不停地说,眼泪就没断过。 她没想伤害安都,那是她奶的孩子,又整天待在一处,根本和她的孩子没有区别。 绿柳由始至终也没让她伤害孩子,先是让她在生产之前给蔡氏吃下一种药剂,会在生产后造成血淋漓不尽,是个慢慢杀死人的办法,这样冯奶娘也不会被怀疑。 却不料谢夫人和萧宝信严阵以待,找来了妇科圣手,给治好了。 然后绿柳就托人给她送来了一包粉末,让她每天一点下给蔡氏的饮食中。 可是冯奶娘能接触到吃的东西有限,好不容易下到了乌鸡汤里,蔡氏却嫌腥腻给另一个奶娘程氏喝了,也就是昨天。 然后程氏便给安都喂奶。 等她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安都一阵阵地哭,那才叫一个可怜。 两人细数都吃过什么,会不会导致孩子肚子不舒服,冯奶娘才知道蔡氏那汤居然没喝,给了程氏—— “按说今天早上又是程嫂子喂安都,可我不知绿柳那药里是什么,不敢再让程嫂子喂,便借口过几天有事出府,这几天都让我给喂了,我俩窜一窜时间……我是真没想伤害安都,那么小的孩子,我怎么忍心……” “大娘子,我知道我罪该万死,可是我真是没办法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下辈子给您当年做马……” 萧宝信不为所动。 “这要看建康令怎么判了。你到底是罪该万死,还是其情可悯,我做不得主。萧府也不想草菅人命。” 在这世上,人人都有情非得已,人人都有难言之隐,可是难道人人都能因为不得已杀人? 第101章 模仿犯罪 冯氏也知道自己做的这事伤天害理,不过心存侥幸,萧宝信的拒绝本就在她意料之中。 “求您饶过我一双儿女,他们都还小,一切错都是我犯下的,跟他们无关……”冯氏跪地磕头,没一会儿额头就溢出了血,青紫一片。 萧宝信头也不回的走了: “祸不及妻儿,你自己犯下的错,你自己承担,我们萧府不是善堂,可也不是不明事理,对小孩子下手的人家。” 冯氏呜咽着住了声,心里又是悔又是恨。 采薇和棠梨不必吩咐,也怕这人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抓起来找了个麻绳就给捆到了椅子上,又将她嘴给堵上了。 原因无他,平日看府里管事嬷嬷处理下面犯了大错的,就是这般套路。 …… 萧宝信往回走时,便见医生跟着刘嬷嬷往里走。 这位是御医院的钱医生,萧府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请他来给看看。三十来岁的年纪,胸前两绺长髯,模样周正。 钱医生是在正房的偏室给安都看诊,萧宝信便径自去了蔡氏屋里。 蔡氏脸色并不好看,却不是因为萧宝信这顿折腾,纯粹是担心自家儿子。她知道萧宝信嚣张跋扈,却不是个不讲道理胡来的。 果然,听完萧宝信简短的陈述,蔡氏那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紫,都没了好颜色。 “杀千刀的萧宝山!杀千万的绿柳!我要了她的命!” “来人,把冯奶娘给我带过来!我要亲自问她!”不是信不过萧宝信,她实在是太气太恨,可无论萧宝山还是绿柳都不在眼前。 她只有亲自见了冯氏,亲口从她嘴里听到她想要的东西。 “阿嫂,你还在坐月子,我就是怕你太激动了,对身体不好,所以才将人带下去问。”萧宝信顿了顿,“我若是等你做完月子再办她,又怕她使出什么坏招。” “大娘子,你不要这么说,这回若不是你机警,察觉冯氏有问题,可能我们母子让人弄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蔡氏抽抽鼻子,愣是没让眼泪流下来。 “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不是阿嫂不信你,我要是不当面跟她说明白了,我这辈子都过不去!” 萧宝信默,不知是不是自己做的太鲁莽。 可是若是她悄无声息地使计调走冯奶娘,只怕从蔡氏这里就过不去,毕竟这院子里的一应用人都是蔡氏做主。 这时便不由萧宝信控制了,自有下人去将冯氏从耳房里给带过来。 冯氏额头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渗着血,满面污糟,身上的绳子早解了去。 “冯氏,是绿柳让你害我母子?”蔡氏冷静地问道。 在萧宝信那里都招了个底掉,到了蔡氏面前冯氏便没有必要有丝毫隐瞒,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就给说了。 “……冯氏,我待你不薄。知道你儿子伤了,我还时不时赏你些银钱。你怎么就能这么狠心?” 蔡氏开始时并不满意冯氏,毕竟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她心里忌讳。可是婆婆亲自给送来的,而他们萧家确实不讲究这些,她也不好因为这奶娘再和婆婆起了争执。 本想着但凡冯氏有丁点儿做不好,她说什么就把人辞了。 可是冯氏模样周正,说话办事是极得体的,相处久了她也就看开了,尤其生了安都,冯氏程氏都还算精心。 她再想不到冯氏居然做出这般丧心病狂的事。 再一想她的出身,居然让安都吃了个女支女快一个月的奶水,她就忍不住犯呕。 “你可知那绿柳在何处?”蔡氏问。 冯奶娘摇头哽咽:“都是她来找我,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帮不了少夫人——” “帮?”蔡氏冷笑,“你几乎害死我,坑死我,我岂敢担你这个帮字?来人,给我拖下去——” “送交官府。”萧宝信接口道。 蔡氏愣了一下,是了,冯奶娘并没有卖身与他们萧家,他们无权打杀。 “来人,还不给我押去官府!”谢夫人抱着孩子听了个大概全,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人是她找的,好心好意结果落了这么个结果。 知道的她是碍着继母的脸面不得不为之,事事给照顾周到了,心里阴暗点儿的指不定当她是幕后主使,想害死长子这一家子呢。 以谢夫人为首,这三个人没有不知道冯奶娘送到官府去之后,免不了传扬出去,萧府又会成为群嘲的对象,可是又能怎么办? 把冯氏给杖毙,找到绿柳,再将绿柳给打杀了? 她们是高门大户,不是手持尚方剑想砍谁就砍谁,谁手上也没沾过血腥。 哪怕是被全城嘲讽,沦为笑柄,该讨回的公道也得讨回来! 不能为了名声,受人暗算就这么算了。 “娘,”直到看到安都,蔡氏的眼泪才流下来:“医生怎么说,安都他……” “没事没事儿,你先别自己吓自己。”谢夫人忙把孩子给蔡氏送怀里:“医生说没什么事,只是有些担肚子,我见宝信将奶娘给关起来了,怕是她吃食上有何不妥,便没让医生先走,等一会儿想让她再给你看看。” 蔡氏:“谢谢娘。” 这时也顾不得忌讳了,放下了床帷又将钱医生给请进来隔帘诊脉。脉上有些急,显是气极攻心,但无大碍。 冯氏说程奶娘喝了原本要给蔡氏喝的乌鸡汤,想是之前没得机会,只下了这一次。 于是又派了人将程奶娘给请了过来,找到程奶娘时,她在恭桶上已经蹲了小半天,上吐下拉,好悬没拉死她。 她只当吃坏了东西,根本就没往深里想。 钱医生过去给她诊脉的时候,整个屋子都没好味儿了,好悬没熏死过去。 “你昨日都吃了什么?”钱医生问。 左右都将冯氏送去衙门,迟早人尽皆知,谢夫人也不打算瞒着了,就将冯氏下了药给说了,什么药虽然不知道,但好歹有剩,就拿着剩下的半包给钱医生看。 钱医生又是看又是闻,再一结合症状,长叹一声,最近这都是怎么了? “……又是雷公藤。” 又? 谢夫人眼皮一跳,这是和诬陷她家宝信的周四娘子用的一样的东西啊。咋的,还带模仿犯罪的啊? 前一桩是被诬陷的受害者,这一桩干脆就把毒用到她家人身上了,这都是个什么循环坑给她家挖的啊? 第102章 冤孽债 在周四娘拿雷公藤杀人之前,建康城不是没有那东西,不过知道的人不多。即便是知道这东西的,也只当它驱虫杀虫。 周四娘子用了它,不仅她一举成名,雷公藤可致人死的事实才第一次被广泛得知。 谢夫人觉得这叫一个讽刺,赶情还是她家宝信用亲身经历给绿柳上了生动的一课,然后绿柳如法炮制,又用到了谢家人身上。 钱医生可没管谢夫人是个什么观感,只管着救治程奶娘了,又是灌水给她催吐,又是让她喝巴豆水,坐恭桶里又是一顿拉。 忙活了好阵子,钱医生又给开了方子: “每天一副,喝七日。” 知道是雷公藤,毒性剧烈,钱医生不敢托大,又给安都重又诊了诊脉,确定没甚大毛病,便也给开了副温泻之药。 “程氏是吃了雷公藤没错,可是作用于人体,再传于公子之口,效果无形便小了,至少现在公子身上也只是拉肚。那雷公藤本就有消除炎症之效,会致人肚泻。依在下浅见,并无不妥。只是为了安全起见,开了些温药,吃个两天也就罢了。” “只那程氏,短时间内最好还是不要再喂孩子,谁也不知那毒性会在体内存留多久。” 程氏一听好好的活儿是给丢了,可好在还有条命留下。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恨,暗骂冯氏不断,祖宗十八代都给招呼了个遍。 谢夫人过意不去,冯氏是她给招进来的,坑了蔡氏,坑了安都,连程氏也给坑了,好悬命都给搭里,于是私下里补贴给程氏五十两银子,叫她好生将养。 “若是以后有甚难处,你只管来找我,我没个不管的。” 程氏千恩万谢,遇到不讲究的人家三五两也就打发了,谢夫人算是厚道了。这五十两银子,省着些也够她一家四口过个两三年了。 忙完了程氏,谢夫人便回到了蔡氏屋里。 知道安都没甚大事,蔡氏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可是转念一想萧宝山又是一肚子邪火: “大郎还没回来吗?!” “奴婢已经又派了个人出去寻。”蔡氏屋里的嬷嬷回道。 “还没回来?” “……是。”她刚才那么回答,像是找回来的意思吗? 只不过蔡氏显然在气头上,就是没在气头上,也没人敢这么回话。 蔡氏火直往脑瓜顶拱:“再派人去找!” 谢夫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领了吩咐便下去了。 “这事儿,是我失察了。”谢夫人脸都涨红了,低声道了句歉。“我以为建武将军夫人介绍来的,知根知底,也就没仔细叫人去查……” “娘,这事儿不怪你。” 蔡氏知道事情到这里,她怪谁也没用,追根究底就是萧宝山的锅。要不是他四处滥情,和个绿柳勾搭上,她和蔡氏也不至于闹到彼此不往来的地步,更不至于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 绿柳是个狠的,当初她一时激愤上去就把她推倒,可并没有存心要弄死她的想法,可绿柳却算得上处心积虑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没害死她,却差点儿弄死了她儿子! 而这一切,若不是萧宝山,根本就不会发生。 “都是萧宝山,都是他惹来的冤孽债!”蔡氏咬牙切齿,狰狞的脸都要变形。“如果不是他,我儿子何必受这样的苦,我又怎会连娘家都回不了!” 这,说的倒是真话。 可劝人不是这么劝的,谢夫人瞧了眼萧宝信,萧宝信默默地把眼睛移开。她也是和蔡氏一样的想法,让她怎么劝? 谢夫人这个憋屈,闺女不给力。 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娘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蔡家已经是今天这样了,你便是再恨再怨,又能怎么样,改变不了什么了。这事儿肯定是怨大郎,可是……终归你们是要过一辈子,你还有一双儿女,不能因一时激愤做出伤害自己利益的事。” “明珠,你再气再恨都是应该的,可是别因为绿柳突然又碰出来伤了夫妻的感情。你想想,近来你和宝山明明都好多了,他也再没犯过错。” “咱们报官了,绿柳有朝廷律法治她,她跑不了的。” 说实话,蔡氏根本就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谢夫人嘴里说出来。 毕竟这是前院的事儿,谢夫人把冯氏送官,再替她安置了程氏,她就已经够感激的了。毕竟他们这院子里一出一出的,没少闹出笑话来祸害萧府,谢夫人不过是继母,真没这个义务给他们擦屎屁股。 可是谢夫人到底还是说了,每句话都说到她心里头。 道理她懂,可到底意难平。 蔡氏以往看不上谢夫人,小门小户出身,又偏要往谢家世家贴,让她面对以往那些闺中密友的调侃都觉得面红耳赤。 但她今天说出这番话,蔡氏是真走心了,谢夫人起码是个良善人。 “谢谢娘能跟我说这些,我记心里了。”蔡氏上去拦萧宝信的手:“还有大娘子,多谢你,救了安都和我一命。以后我若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你指着我鼻子骂我,我都不会回嘴半句。” 嗯,这句是真话。 只是还没等到萧宝信说话,就听萧宝山急切地声音传来,像一阵风一样就卷进了屋里: “安都呢,安都可有事?明珠——” “你没事吧?” 萧宝山话音刚落,萧宝信就听蔡氏咛嘤一声,就哭开了—— 一把将萧宝信的手给扔到一边,一头扎进萧宝山怀里,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哭天抢地,倒将萧宝信和谢夫人母女给看傻了眼。 这就是那个口口声声要跟萧宝山算账,不死不休的那位? 就是听进劝了,脸变的也太快了吧? 唯有佩服二字! “……到底怎么了,明珠,咱安都呢?”萧宝山毛了,抻着脖子就往屋里寻摸,一看在谢夫人怀里抱着,心里就放下一半。 “医生怎么说?明珠你先别哭,和我说说。” “你放心,绿柳我肯定不放过她,敢杀我妻儿,我让她知道活拧歪是什么姿势!”萧宝山怒火中烧。 第103章 一损俱损 萧宝山听到家里下人的话时,好悬没吓直接栽地上,什么酒酣耳热,好似一盆冰凉凉的水兜头盖脸浇下去了,尿都要给吓出来了。 连牛车也不坐了,撒丫子就往家里跑,肺几乎没跑炸了。 满脑子都是他家儿子。 哪怕这时已经确认了安都无事,他依然怒气难消。 不过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女支女,该给的银子他也给了,没少她一分,房子是房子,银子是银子,他没啥对不住她的! 他当时是瞎了眼,才会与她厮混,谁知她看着柔柔弱弱,千般柔情,万般小意,狠起来竟这么狠,直接投毒杀人。 萧宝山越想越后怕,觉得自己是捡回了一条命。 幸亏当时和绿柳在一起时,他还算说得过去,否则这么刚的一个女子,指不定哪下子给人家惹毛了,往他的吃食里下毒,死他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萧宝山抱着自家媳妇悲从中来,好好的日子不过,他作的啊,这一家子都差点儿让他作绝乎了。 “明珠,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再不敢有花花肠子了……咱们一家人好好过……” 根本就没等蔡氏发话,就开始了深刻的自我检讨。 谢夫人一看这夫妻二人旁若无人地抱到一处,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走吧,怀里抱着安都还没人管,不走,那真是辣眼睛。 她个半老徐娘没什么,可还有个半大孩子的萧宝信呢,要不说不是自己亲哥,搂搂抱抱的一点也不考虑别人。 “大郎说的对,”谢夫人干咳了两嗓子,终于成功令紧紧抱在一起的两口子分开:“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别想旁的有的没的,你爹派人送来了家信,凯旋而归。到时让你爹活动活动,怎么着也不能干看着你在家熬。” 官复原职什么的不敢想,起码还得走仕途。 萧宝山:“多谢夫人。” “少不得还要麻烦娘。”蔡氏抹抹眼泪,她是大家出身,知道这里面固然前朝里要使劲,可是许多话许多事在后宅更容易办。 平时称呼夫人还好,和自家媳妇一道这么一对比就显得他怎么这么突出? 不过,自从谢夫人进门,他也没叫过娘,现在便是让他改口,他都觉得别扭。 谢夫人不以为意,将孩子递给蔡氏:“旁的事都有我,你就好好坐月子吧,就几天了。月子坐不好可事关女人一辈子,你别不当回事。” 生怕自己说的不够明白,又交待给蔡氏: “我得赶紧去找奶娘,一时间怕找不着抓瞎,可也不能饿着安都……绿柳的事,我叫二叔盯着,建康令想必不敢怠慢。” 萧家二爷是御史中丞,职责就是监察百官的,建康令要是敢怠慢就怪了。 交待好,谢夫人便带着萧宝信风风火火去了二房。 谢夫人先是报喜,他家大人不日就将凯旋,还没等肖夫人的笑收回来呢,紧接着就将绿柳买通了奶娘,意图毒杀蔡氏,结果蔡氏幸免,另一个奶娘中招的事给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肖夫人:“……” 让她说什么好? 幸亏她家妙容已经和刑部尚书郗家的郗三郎交换了庚帖,亲是定下来了,不然她还真犯愁闺女的亲事让大房给连累了,一桩接一桩,一件连一件,也就是她家闺女八字好,富贵命,差一点儿的都得被耽误成个老姑娘。 都不用想,绿柳投毒这事儿一传出去立马就得轰动全城。 整个萧府立刻又是建康城的焦点,被指手划脚说三道四是少不了的,唯一好在萧老大得胜而归,或许能压下一些热度,不然可真叫他们二房没活路了。 “……这事儿还得劳烦二叔督促督促,那绿柳实在可恶,再怎么着人也罪不致死,你说大人惹的祸,却让孩子来受了。” 谢夫人自责:“你说这也怪我,找人之前也没好好查查,结果惹出这样的事。” 肖夫人心里虽然有些膈应,但一直以来和大房相处和谐,谢夫人做当家主母处事公允,也没让二房受了怠慢,妯娌俩有商有量的一直不错,所以也就心里腹诽腹诽。 “你别这么说,你也是好意,谁知道人心能坏成这样。” “那绿柳也是个狠的,你说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天涯何处无芳草,大郎就这么好?” 萧宝信心道,指不定就是看出没这么好,所以更恨。 女人心海底针,更不要说绿柳那样出身官宦,却沦落风尘的女子。本以为找到良人上岸,结果又是白高兴一场,孩子没了,男人没见踪影…… 谁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心思,手段够狠够辣就是了。 “说的是呢,为了个男人也值当?可怜了我的安都,那么点儿个小婴儿受他阿爹连累,坑儿子的主儿。”说着说着谢夫人拉起了肖夫人的手。 “你说我们大房这些事闹的,我真是要没脸见你了……不省心的都是我的儿女,却偏偏带累了你们二房,我真是无地自容,是我没教好孩子。” 没教好的孩子萧宝信频频点头,表示她娘说的都对,除了各种主观客观原因,的确萧妙容是无辜受连累的。 有谢夫人这话,肖夫人心里多少平衡些。 “我还没同阿嫂说,妙容的亲事定下来了——” “是吗?谁家的小谁呀?”谢夫人一听就来神了,眼睛瞪锃亮。 肖夫人笑:“刑部尚书家的郗三郎,单名一个绍字。” 肖夫人一说谢夫人就想起来了,以前是见过的,比萧宝信小一岁,小时候虎头虎脑,模样很是讨人喜欢。 刑部尚书,那可是朝廷重臣,再者郗家也是世家大族,谢夫人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她闺女就有个杨劭上门提亲,可是闺女还没看上,心塞。 “妙容这下个好人家,我这心里还算好过些,你说这要是被耽误了,我死的心都有了,孩子何其无辜啊。” “阿嫂言重了,正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在外他们兄弟拼出来的,若是没有大伯在外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哪里来的咱们这满门荣华,这我还是能分清的。” “不过,”肖夫人话锋一转,“最近咱们府上是不是是非多了些?要不哪天咱去庙里拜拜,上上香吧,总感觉一件事赶着一件事的,是不是有啥说道?” 第104章 怨怼 其实不用肖夫人说,谢夫人都有心请相高僧到府里来好好给看看算算,怎么她们家就命犯口舌,什么事儿都能成为热点,引全城的关注。 主要是他家成热点的事儿,就没好的。 妯娌二人一拍即合,就定下下月初一去城外的瓦官寺烧香拜佛了。 “这安都奶娘的事还得劳烦弟妹,看看有没有以前用过,觉得不错的,你帮我留心着。”谢夫人说完,风风火火就走了。 “我先去再找人盯几天,不然安都就得饿着了。” 这是真当大孙子疼了。 肖夫人没等谢夫人前脚走,就派人去官署知会萧二爷,关照建康令一声。 却说谢夫人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就走了,没办法安都还撅着小嘴等奶喝呢。接下来也没回大房,直接绕过游廊出了萧府,坐上牛车就直奔建武将军府上。 却不是去兴师问罪的,两家交好,出了这样的事,先知会一声总没有错。 谢夫人一心往世家大族上奔,可是其人却没有捧高踩低,与一干武将的夫人很是交好,要不然也不能建武将军夫人准备自己用的奶娘就直接介绍给了谢夫人用。 建武将军夫人还不到三十岁,挺着老大个肚子还没生,一听谢夫人说完冯氏奶娘的事,就好顿道歉,羞的脸通红。 本想给自家夫君的顶头上司拍拍马屁,结果把个祸害送人家了,这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好在谢夫人没有怪责的意思,还再三安抚,说免得从别处听来她大着个肚子胡思乱想。 建武将军夫人又是道歉又是道谢,最后还把自己个儿准备的两个奶娘匀出来一个给了谢夫人带回去—— “我估计这两天也生了,不然都给夫人送过去用了。那个陈氏是我小姑以前用过的,该是身家清白的……左右先顶上去,夫人有了合适的人选我再接回来。” 一下算是解了谢夫人的燃眉之急。 临出门了,才想起来建武将军也随萧云出去打仗了,连忙将得胜了的好消息告诉了建武将军夫人,将军将军夫人一高兴,肚子就疼了,然后就要生了。 一时间建武将军府上人仰马翻。 谢夫人也不知道走好还是不走好,愣是让人先将陈奶娘先给蔡氏送了回去,她则由建武将军夫人的娘家嫂子坐陪,直到建武将军夫人生了。 等谢夫人回到谢府,天已经黑了,建武将军夫人生了个儿子,再迎回夫君,可谓双喜临门。 隔天,谢夫人便准备了厚礼叫管家送到了建武将军府里。 没两天萧府将奶娘冯氏扭送官府的事就已经传开了,萧府再一次处于风头浪尖,萧宝山与绿柳的事再度被翻了出来,连带着蔡家与萧家的恩怨再度重提,搞的蔡家火冒三丈,可又无计可施。朝中就没人不知道萧云打了胜仗,不日凯旋的消息,要和萧家算账现在绝不是最佳的时候,皇上除了心腹大患,心里得意着萧云呢,就不可能治萧家的罪。 谁成想蔡家吃个哑巴亏,不出头了,却有好事的将谢夫人去建武将军夫人家导致当家主母提前生产给翻腾了出来。话就不是那么传了,传言里谢夫人成了砸上门问罪的,建武将军夫人不经事,让谢夫人给吓的孩子提前就出来了,什么谢夫人等到晚上,隔天送了重礼全都没有。 萧大娘子嚣张跋扈其来有自,她娘就是这么嚣张跋扈! 这让谢夫人气的好悬一个倒仰,栽到地上。 萧二爷更是气的鼻子没歪了,这算什么事? 想他身为御史中丞,也算得实权在握,每天就靠怼人活着,看谁不顺眼参谁,那是多趾高气昂的活儿。偏家里人不争气,按下锅盖起了瓢,一波未平又波又起,他现在走在路上都恨不得贴着墙边走,找个地缝钻,就怕让人认出来,戳着他后脊背又是一顿闲话。 身在官场,名声是顶重要的,可是他这名声已经被后宅那些女人,前院的那个大郎都毁的差不多了。 萧二爷满心怨怼,可是大兄不在,他也不好隔房指手划脚,只是憋着股子气向下施压建康令快速结案,将那绿柳绳之以法。 他知道,只要绿柳没抓着,那隔阵子有个什么风声绿柳就又跟幽灵一样浮现,连带着萧府会再度成为笑柄,所以务必将绿柳缉拿归案。 可是绿柳却仿佛人间消失了一般,建康令愣是搜了七八天毫无进展。 萧宝山气急败坏,他不只恨,他也怕,怕绿柳不晓得何时会出现,又会以什么姿态手段杀人。于是天天往建康署衙跑,天天去盯着案件进展,把个建康令烦的要死要死的。 连玉衡帝听闻传言,都忍不住与魏得胜念叨:“萧爱卿府上这是犯了什么说道吧,咋这么犯口舌?感觉朕这半年尽听他家的坏消息了。” “是啊,”魏得胜深以为然,整个大梁都笃信佛教,上行下效,就是玉衡帝是个虔诚的信徒,在他身边魏得胜也必然是。 “萧家大郎好好的官儿当着,也被免了职。” 这是委婉地提醒他,人家能干的爹得胜回来了,不得表示表示啊。 玉衡帝沉吟半晌,也不能立竿见影,显得他这皇帝好生没有立场:“再说吧。”心里却已经有了定数,这萧宝山在建康城里怕是待都待不舒坦,不如外放了做个实任。是骡子是马,牵出去遛遛才知道。 竞陵王谋反了,他那封地大大小小的官怎么也得换一遍,他得琢磨琢磨给萧宝山个什么职位。 “那个……给朕拟个圣旨,潘朔免官期间表现良好,即日官复原职。” 魏得胜一愣,他刚才提的是萧家大郎吧? 是吧…… 怎么官复原职的就成了潘朔? “魏得胜,你聋啦?”玉衡帝不悦地道。他是烦透了潘朔上蹿下跳在太后宫里边晃,有事儿没事儿往宫里孝敬。 那是他娘,用得着他孝敬?!宫里什么没有? 不就为了个官儿吗,也值当他的。 第105章 狭路相逢 因为之前谢婉早有言明,不怕被萧宝信的名声带累,可到底这事不同以往,一则牵扯到官府,再则府里乱糟糟一团,实在不宜待客,萧宝信亲自写了信解释。 谢婉不是小肚鸡肠之人,谁家发生这种状况,也没心思招呼客人小聚了,于是笔走龙蛇,热情洋溢地回了信,褚令姿不甘寂寞,也在旁回了封信,于是几个小娘子虽未聚到一处,倒因往来书信,凭地亲近了不少。 王蔷年长些,无论是人还是书信都透着股子稳重娟秀;褚令姿则喜好行书,潇洒不拘;而这当中字最好看的当属谢婉,习得一手簪花小楷,清秀灵动。 萧宝信这时庆幸小时谢夫人一定要女夫子逼她练字,这才令她如今写出手不至于露怯。 便是如此,也只是不露怯,若与那三位世家贵女相比,她这字又属下乘,勉强及得上褚令姿,非常不拘小节,被谢婉赞其有风骨,看起来便和她的人一样,爽朗大气。 日子就在四位小娘子你来我往的书信中缓缓度过。 萧敬爱这段时间却秀出了新花样,各种与皇室交好,不是应这位公主,就是那位县主之邀,但凡有人邀她,少有不应的。 现在萧府二娘子已经被皇帝封了县主,名副其实的是皇亲国戚了,肖夫人也不好拘着她。 再者萧妙容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肖夫人觉得没有必要与兴平县主闹的太僵,那人是个心思重的,封了县主之后只比之前对她这嫡母更加尊敬,面子上的事儿做的极周全。她若再拿嫡母的身份拿捏她,别说旁人说什么,萧老二就第一个不干。 上蹿下跳,一看就憋着坏,萧宝信这阵子除了与王谢褚三位娘子通信,便是时刻关注着萧敬爱那边的动静。 直到有一天傍晚采薇鬼鬼祟祟地来回事,萧宝信知道到了收网的时候。 “琥珀说,昨天她们并没有被邀请,可是二娘子轻车熟路就去了一间酒坊,说是要买给中丞大人喝。可是在那儿遇到了新安王,新安王夸了二娘子孝顺,二娘子并不十分高兴,匆匆便走了。结果在回程途中又遇到了位杨将军——是不是就是向娘子提亲的那位杨将军啊?” 对于杨劭,采薇自然认识,当初槐花巷放火还多亏他相助。 萧宝信拿杨劭挤兑萧敬爱,采薇也是旁观看过好戏的,所以琥珀一说姓杨的将军,相貌堂堂,便直觉认为是杨劭。 果然就是想和她们娘子抢夫君嘛! “二娘子表示大娘子为绿柳之事很是忧心,她时常安慰……呸,真是撒谎精,她什么时候来大房看过娘子啊,为了个男人也是不择手段之极了。拿娘子搏了个县主的名头,现在又借娘子之名勾、搭男人!不要脸!” 萧宝信无语:“说重点。” “奴婢是为娘子抱不平。”采薇小声解释,然后大声回事:“然后杨将军就大包大揽要帮忙找绿柳啊,二娘子眼含热泪,好悬没哭出来,十分感谢杨将军呢。这俩人你来我往就聊开了,好像约好了明日再见,二娘子要画出绿柳的模样,给杨将军看。” 唔,钓男人还挺用脑子的,萧宝信点头。 这样一来二去,互通有无,即便杨劭无意,只怕萧敬爱也会整出点儿意思来,大不了再用些手段…… 萧敬爱虽出府容易了,可是杨劭在宫里当值,时间并不充裕,能在有限的资源下来这么一场冲破重重阻碍的相会,萧敬爱算得煞费苦心了。 萧宝信虽然不知道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但由衷地佩服她认死理的这股劲儿,谁也阻止不了她一国之母的梦。 为此豁出去名声,豁出去了姻缘,不顾一切了。 只是,她怎么可能如愿让萧敬爱如愿?还没当上一国之母,就想着怎么弄死她的人,给一点星星之火,就能燃烧整个萧府,便是为自保,她也得尽全力阻止萧敬爱 更不要说如今的萧敬爱让她膈应的不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就打到她没能力再犯! 萧宝信唤来木槿:“前阵子你出府用的男装可还留着?” 木槿:……怎么着,又要捉哪个的女干吗? 阴差阳错地真相了。 “留着呢。”怕的就是大娘子再给她诸如此类的任务。 回到耳房翻箱倒柜,压在最下面的衣柜里,皱皱巴巴的揍到了萧宝信跟前,萧宝信眉头皱的几乎能夹死蚊子。 免为其难试穿了一下,胸口有点儿紧,其他倒还好。 于是又少不得找了绷带,狠狠缠上几圈才勉强看不出来。 “娘子这张脸,便是穿男装也看得出是个美人。”采薇笑道:“这可如何是好?” 这话萧宝信爱听:“本也不是为了装男人,就这么一穿,别那么招摇。”说完,交待棠梨将衣裳烫好明日穿。 隔日,果然萧敬爱一大早便出了府,萧宝信换上男装外面又套了件宽敞的女装,坐牛车里出了府,出府便将女装给换了下来,车也不坐了,辨识度太高。 本来牛车便不以速度见长,只靠她一双大长腿也跟得上。 萧宝信果然穿上男装素面朝天也依旧看得出是清丽的小娘子所扮,高挑秀丽。因担心被发现,萧宝信带着木槿和有梅没有上前,只远远跟着。 直到这路越走越熟悉,竟绕到小长干,到了上次捉袁琛女干的槐花巷! 这是约到了家里啊! 萧宝信叹为观止。 上次槐花巷多亏杨劭暗中相助,不然很可能功亏一篑。萧宝信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便着萧宝树向杨劭致谢,萧敬爱明显进攻姿态明显,不过见了一面就直接登堂入室,手段果然了得。 萧敬爱在槐花巷口便下了车,车未作停留径自驶走。 萧敬爱装水蓝色高腰长裙,头上戴着皂纱的幂篱垂至胸前,挡的严严实实。和身边的碧玉、琥珀径自走到了巷子深处。 碧玉上门敲门,不过片刻杨劭便出来将人迎入家中。 萧宝信这时才探出整个身子,大摇大摆地往里走。 谁知走到一半,仍是袁琛捉那个啥的那个院门突然开了,萧宝信直眉愣眼地看着袁琛从里面出来,他比她更惊讶,眼珠子好悬从眼眶里掉出来,声音都扭曲的变了形: “你还来?!你没完啦!?” 第106章 太拼了 看袁琛那双拳紧握,咬的牙咯吱吱作响,俊脸上敷着厚厚的粉眼瞅着往下抖落渣渣,要不是碍于萧宝信的武力值,估计上来拼命的心都有。 没退亲前,他袁琛是建康城才子,年少风、流,一众小娘追捧;现在,都知道他男男关系混乱,才华还是有,可远没有他私生活那么为人乐道了,名声臭大街了。 加上周四娘为他出头,毒杀萧宝信,结果误伤了自家小妹,他这祸水的名头是摘不掉了,累的他现在亲事都不好说,殷夫人一开口跟人试探,直接就被人撅回去。厚道的只道家里已经正议着呢,不厚道的那就冷嘲热讽上来了,别人家的小娘子嫁人防着女子就行,你家男女通吃,防不胜防啊。 不过是和萧宝信退个婚,结果他却连婚事都不好说了。 和周家的亲戚算是断了,一家子拿他当洪水猛兽。自家人向着自家人,周家认准了他勾、引了周四娘,要不然一个端庄持重的小娘断然不会无缘无故杀人,话里话外更是怀疑是他跟周四娘撺掇…… 总之周四娘各种情有可原,他就各种阴谋算计。 大梁选官依然是前朝的九品官人法,每州郡设大中正,按九品分级报与吏部,吏部根据大中正的举荐品级择官。 他现在十六岁,还未到出仕的年龄,本来也并不急,这些年就想着折腾出些才名,为以后入仕为官打基础,谁知闹出这么些丑闻,声名扫地。 周四娘的爹原是祭酒,德高望重,朝中不少重臣都是他的子弟。 时任吏部尚书是王家的家主王潼,正是以往与他颇有交情的王十七的族叔。 在以前,王十七或是他的助力,可如今他们那不光彩的关系一曝光,王十七被打断了半条腿圈家里,到现在还没在市面上见过,想也知道王家的意思了。 他铺的好好的一条光明大道,只想着十八岁一到,一飞冲天。 还没飞到半天中,就让萧宝信给撅折了! 他能不恨吗?! 每天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他都恨不得将她扒骨吸髓! 如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想做什么?!想打架吗?”有梅横刀立马上去挡在萧宝信身前。 她自然知道她家娘子身上有功夫,还不至于连个弱不禁风的弱鸡都打不过。可是万一打起来,这么粗鲁的活儿,当然由她来。 一见有梅,袁琛下意识胳膊就钻心的疼,上次就是这贱婢把他胳膊给卸了! 袁琛敢怒不敢上前,压低了声音恨恨地道:“萧宝信,你有完没完,我的名声被你败坏完了,你还想干什么?” “你到底——” “谁啊?”里面突然传出调、笑声:“遇着老相好了?”说着从里面走出一个心宽体胖的男子。 那身形比萧宝信他们四个加一块儿都还要宽,一走路身上就是一颤,五官看上去是好看的,可是让脸上那坨肉一挤,就没法看了。 萧宝信:…… 这袁琛,是不是太拼了。 就从男人一发声,袁琛那隐忍的小表情就能看出来,这位是他用得着,不敢得罪的,不然也不会突然间偃旗息鼓,气势收的干干净净。毕恭毕敬地将位置给让出来。 这男人二十来岁的样子,锦衣华服,再一想这身量,萧宝信想猜不出来这是谁都有点儿困难。 能和王家那六郎比胖的,又身居高位,也就只有淮阳王宋知远了。 淮阳王幼年丧母,是在太后跟前养大的,与玉衡帝虽然是异母兄弟,但感情十分,更是孝顺太后,隔三五天就去太后那里转悠,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太后跟前凑。 要说玉衡帝为人猜忌,什么叔叔侄子,挨着个儿地盯着防着,唯独对这弟弟很是放心,登基之后连年加官累爵,现在年纪不过二十一岁,已经是侍中并领监卫尉,掌宫禁,为九卿之一。 他身上所有的官职如果全说一遍,估计天都要黑了。 不过是捉个小那啥,怎么就碰上了袁琛还不够,又加上个淮阳王? 要不要这么丧?怎么但凡她有点儿小心思,总要闹的尽人皆知? “萧大娘子?”淮阳王显然见过她,盯着瞅了半天终于把人给认出来了。然后后知后觉地看向袁琛,意思好像是‘你俩怎么回事?’ “你怎么这么有闲功夫,来找……朝玉?”他笑眯眯地看着萧宝信,只觉得男装的萧宝信别有一番风情。素面朝天,比敷着厚厚一层粉的袁琛可清爽怡人多了。 不愧建康城第一美人,浓妆淡抹总相宜。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萧大娘子总不至于紧咬不放吧?”袁琛怒道。 这是骂她是狗啊,问题是狗都嫌你乱啊。 “袁公子想多了,我是来这里找舍弟,遇到你……不过是碰巧了。” 袁琛冷笑:“有这么巧?” 废话,不这么巧,难道再捉一次你的女干啊?倒是又能堵个现形,可她有立场吗?典型的想太多,以为人人都要害他。 —— “大娘子是来找宝树的吧?宝树本来的确是约了来我这里习武,可是到现在还未到,不知路上什么给耽误了吧?” 里面倒数第二间院门突然推开,杨劭几个大步便跨过来,出言相助。 在瞧见淮阳王时愣了一下,这是他的顶头上峰,他归淮阳王管,淮阳王归皇帝管。 再一看抹脂抹粉的袁琛站在一边,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胃里顿时直泛膈应,好悬当场没吐出来。平日里看淮阳王人模狗样的,原来竟也好这口,还好袁琛搞到了一处。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舀。 “卑职见过十一大王。” 淮阳王认得杨劭,禁中以一敌三胜了三位直阁将军的男子,都传开了,平日里没少见他在眼前晃。他挑了挑眉,笑中意味深长:“原来如此啊。” 如此怎样,不用讲,听的都知道。 “十一大王误会了,萧大姑娘之弟意欲拜卑职为师,每隔两日便来卑职家中习武,想是萧大娘子今日有急事寻他。”杨劭不卑不亢地解释。 第107章 误会 袁琛:“我倒不知杨将军以为十一大王误会了什么。” 萧宝信笑道:“自然是怕十一大王误听袁公子适才所言,以为我是跟踪袁公子而来。袁公子反应未免激动,当初是袁公子蝉过别枝,好不风/流潇洒,今日又何必假惺惺好似受害者一般?” 有这么用蝉过别枝说男子的吗? 明明是形容背弃丈夫的已婚妇人! “大娘子若不懂成语,就请还是不要乱用了。”袁琛隐忍。 若不是淮阳王在场,怕这萧大娘子失心疯闹僵起来难以收场,袁琛还真想当面跟他掰扯,什么是误会—— 当时把他院子给一把火放了,杨劭跳出来假装正义主持公道,后脚就跑萧府提亲,现在青天白日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娘子男装打扮找到他家里! 这特么都是赤果果地女干情了,还误会? 是他们对误会这词儿有什么误会吧?! 萧宝信:“我本粗鄙,亦无心向学,就不向袁公子请教指导了。袁公子有事便请自去忙吧。”说完,微微一拱手,算是直接撵人了。 袁琛真想把她当牙给咬了。 赶情淮阳王就是给他的紧箍咒,他当面不敢放肆,这萧宝信惯是跋扈的,于她人家根本就很放得开,该怼他的一句没憋着。 淮阳王那是格局大的,自然不会他们这些小打小闹。 笑呵呵地道:“那本王就先走了,萧大娘子……咱们有缘再见了。” 直到淮阳王往巷外走,让开院门那一块儿,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四个侍卫才算正式暴露于人前。 萧宝信、杨劭:这到底是侍卫保护他,还是他给侍卫挡刀呢,他往这前面一杵,刀山火海也伤不着后面那几位了。 这话说的萧宝信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连在袁琛那里膈应他赚来的笑都僵到了嘴角……那么胖就别冲他挤眉弄眼,本来找着眼睛就不容易了! 袁琛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到淮阳王类似调/情的小动作,虽然是一个榻上滚过的,他还是膈应的够呛。 一边走一边还恨恨地回头瞪着萧宝信和杨劭。 一对狗男女! 其实与他有什么不一样,表面都是风光霁月,人前光鲜,可是背地里不也还是男盗女昌?唯一不同是他落了下乘,被人算计,曝光于人前;而他们暗戳戳,并未被捉监在床,而已! 他们给他的羞辱,他迟早有一天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行了,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淮阳王笑出了猪叫,说着自己也回头看了一眼,萧宝信与杨劭相对而立,好一对俊男美女。 暗戳戳地啧了一声,可惜可惜。 “大王若是喜欢,何不收了?”袁琛于男女之事甚精,怎会看不出淮阳王眼中银邪之意? 淮阳王呵呵笑,“朝玉,可是吃味了?以前只知你才华横溢,是我大梁难得的才子,今日才知你也是房中/术高手,令人……流连呐。” 袁琛随淮阳王上了两头牛拉的车,外表看着古朴,内在却极奢华舒适。 “你放心,没有她,只得你。”淮阳王调/笑,下颌叠出三层肉。 袁琛笑:“我与大王心意相通,于这方面却不在乎。萧大娘子粗鄙,但不能否认的是那张脸堪称绝色,一嗔一笑皆可为诗为画。” 淮阳但笑不语。 袁琛知他不欲再谈,便也住了口。 “你呀,该多跟谢显学着点儿。”淮阳王其实想说的是,和谢显比差得远呢。 他们也算姑表兄弟了,怎么政治嗅觉就差这么多? 他一个执掌宫禁的大王,萧云一个能征善战的骠骑大将军,他就有那贼心,也得想想皇帝是个什么心思啊。 本来皇帝就疑心病重,登基杀了一批宗室,近年来又陆续或杀或反,他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高官厚禄,以为全靠身上这堆肉吗? 以往还觉得这袁朝玉年少才俊,假以时日前途不可限量,搞不好就是另一个谢显。 结果今天这么一天,鼠目寸光,小肚鸡肠的很。 哪里有谢显指点江山的半点影子? 不过念在毕竟两人感情不同,才深入交流过,说这些话伤人又没必要,所以淮阳王点到为止。 袁琛并非懵懂少年,十来岁就受家族熏陶,自诩才智过人,淮阳王话一出他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只是话已出口,再往回收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大王恕罪,朝玉实在是让这两人给坑苦了,一时激愤。” 坦诚承认自己的小人心思,倒比咬死不认聪明太多,起码落个磊落真小人。 淮阳王:“你还年少,这都难免的。以后跟在我身边,多学着点儿。” “是。” ### 淮阳王的车越驶越远,杨劭才将目光收回,坦然地落在萧宝信脸上,眸子熠熠生辉。 “大娘子怎么得闲找到我这里,可是有何指教?” 他嘴角含笑,长身玉立,态度磊落的连萧宝信都信服,他还真没歪心思,一直有歪心思的只有萧敬爱而已。 “不来不行啊,再晚些时侯来,若被外人瞧见,只怕我萧府上二娘子的名声就要毁在你这里了。”萧宝信淡淡地瞥了眼半敞开的院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杨劭一愣,直到这时面上才有几分不自在。 “大娘子别误会,令妹是想帮助萧府将绿柳早日擒获,以解大娘子之忧。”他道:“在下认得些江湖朋友,或许帮得上忙。” “舍妹倒是很会找帮得上忙之人。” 萧宝信似笑非笑,眼睛往里瞅了一眼:“我可以进去见见舍妹吗?” 傻子也知道萧宝信是不高兴了,杨劭顿时手足无措,两手握一起直搓,这时才暗叫不好。他本是想能帮萧宝信一把,让她念念他的好,却谁知当面这么一对质,怎么感觉就是莫名的心虚? “行行行,当然行!”他脑筋转的极快,已经往里边让。“寒舍简陋,不能与贵府相比……但我已经在找房子,想换个大些的。” 就差没直白地和她说,你别嫌弃,我给你换大房子了。 第108章 不能崩 萧宝信没理他那套,迈步就往院子里走。 就是一进的小院子,分东西屋共四间房,杨劭在西间屋,有梅才将帘子挑开,便见碧玉和琥珀一左一右守在里间屋里,看来杨劭和萧敬爱谈的还颇为隐秘。 杨劭进来一看就懵了,嗓门不自觉地拔高: “你们刚才在屋子里待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却跑出来?” 俩丫环谁也没吭声。碧玉是不敢坏了萧敬爱的好事,琥珀则本来就是通风报信的人,也懒得做些无谓之事。 萧宝信跟没听着杨劭那话一样,有梅挑起帘子她就进去了。 萧敬爱斜着半个身子坐在案几旁,从衣裳到妆容无一不精,秀丽柔美。一幅摊开的人物画像摆在她搭在案几上的手边,见到萧宝信进来,望过来的眼神跟淬了毒一般。 不肖说,萧宝信在她身边定是收买了人,才知道她今天要出府见杨劭! 说明萧宝信从来就没有放弃对她的迫害! “阿姐……”萧敬爱缓缓起身。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就是二娘子萧家教给你的教养?”萧宝信面沉似水,与萧敬爱相对站立。萧宝信高些,便显得气势十足。 “我看你的名声是不想要了!” 萧敬爱忍气吞声,不愿在杨劭跟前露怯。 毕竟她打着的旗号就是与萧宝信姐妹情深,一切为了人设,不能崩,不然以后在杨劭面前脸都捡不起来。 “阿姐,我只是想为府里分忧,为阿姐分忧——” 萧宝信笑了,看透了她的把戏,可是无所谓,你演你的,我贼尊重你。 “分忧分到郎君家里来?这样一个巷子,这样一个院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处,你这忧分的够彻底的。” “——萧大娘子,我们是清白的。”杨劭一听不能继续让萧宝信误会下去,他是亲自请了媒人上门求娶,不能还没把人家阿爹等回来,就行和人家阿妹有丑闻闹出来。 “我也是有心帮忙,想忙抓住绿柳。至于到寒舍来,纯粹是在下担心在外面被人瞧见,于令妹名声有损。”当然,他也怕他名声受损,万一传出点儿有影儿没影儿的事,他本来就是高攀萧宝信。 “可能想法不周,还望萧大娘子海涵。”杨劭目不转睛地看着萧宝信,可她却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他。 杨劭忐忑。 “大娘子……” “屋子太挤了,我们就别都挤在这里说话了。杨将军,我是来找我家二娘子,既然找到了,就不打扰了。” 萧宝信说完话,扯着萧敬爱的胳膊就往外走。 不可避免地听到了萧敬爱一连串的咒骂,无非是坏了她的好事,不得好歹诸如此类。 萧宝信往后一掰萧敬爱的胳膊,便听萧敬爱嗷的一声尖叫,不等她再有反应,萧宝信已经将人扔到了有梅怀里。 “你们的车什么时候回来接人?”萧宝信问。 这时琥珀回道: “禀大娘子,二娘子吩咐车夫多绕两圈,过一个时辰再过来。” 杨劭难以置信地望向一脸铁青的萧敬爱,分明是柔柔弱弱的一个小女郎,心思怎么可以这般重?如果说现在他还没看明白,那他也不用在朝廷上混了。 可是他不明白,萧敬爱堂堂大家闺秀,还是皇室的县主,怎么偏偏处心积虑对他使这样的手段…… 这他想的未免太自作多情。 “琥珀,你这吃里爬外的东西,竟敢污蔑娘子!?”碧玉奋起反击。 “原来阿姐已经将琥珀收买了。”萧敬爱冷笑连连,肺已经气炸了。 先前萧宝信进屋,她已经承认萧宝信不知情,这时再往人家身上泼什么脏水都不好泼。总不能说萧宝信一贯的阴谋算计,迫害自己吧?分明是她一直抗着姐妹情深的大旗,以此为借口接近的杨劭,再反口姐妹失和都没辄。 自己挖坑自己埋,萧宝信待她不薄啊。 只是,她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阿姐,我这都是为了你啊。”萧敬爱嘤地一声就哭了,眼泪哗哗跟不要银子似的。“你心仪那谢显身子根本就不行,全家都不希望你嫁与他,你为什么偏偏一意孤行?” “我找到杨将军,只是希望他能借由这件事获得阿姐的亲睐,若能因此你二人成了眷属,便是萧家大幸……杨将军家世是不显,可是英雄莫问出身,你又何必非世家子弟不嫁?” “阿姐,咱们萧府也是寒门庶族出身,你又何必在亲事上拘泥?要知道,齐大非偶啊!” 萧宝信:“你再多说一句,别怪我即刻将你一路拖回萧府。” 就一句话,整个世界安静了。 萧敬爱都要呕出血来了,她相信萧宝信是真能做得出来的! “琥珀,你去将车夫找来,令他即刻接咱们回府。”萧宝信一声令下,琥珀就冲出了院子,一息也不敢多待。 萧敬爱是闭上嘴了,可是她说的话每一字一句都进了杨劭的心肝肺里,抓的他五脏六腑疼。 “大娘子,入秋了,天色有些凉,不如先进屋里等侯。若是大娘子觉得不便,我便在外守着,不进去便是。”他道,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异色。 只是别人看不出,萧敬爱却看得出来,他的眼色已经冷了。 呵呵,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 萧宝信摇头,“来府上打扰已经是我失仪,又岂能再鸠占鹊巢?杨将军不必多礼,本就是我与二娘给将军带来了麻烦。” 她没对萧敬爱的污蔑做任何解释,她根本无须对他有任何解释。 “大娘子别这么说,本是在下思虑不周……” 杨劭话音未落,便听外面琥珀回来的声音,车到了门口。 原来是车夫出恭随意找了处将牛车停在一边,根本没离这里有多远。 “打扰将军,那我们便告辞了。” 萧宝信微微福身一礼,率先走出院子,还没等木槿将车窗挑开,杨劭一个箭步冲上前—— “大娘子,在下是诚心求娶。”他低下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萧宝信,只有他知道自己说出这句话时几乎气都要喘不上来。 “我没有显赫的家世,可是我有一颗真心。若三生有幸,能得大娘子垂怜,我必竭尽所能对大娘子好,哪怕要我的命,我亦在所不惜。” 第109章 撕破脸 此时正值初秋,阳光没有夏日那么烈,温暖地洒在杨劭身上。他的眉眼仿佛蒙上一层柔和的光纱,目光深邃真挚,像是一潭古井。 他长身玉立,全然不见了往日潇洒不羁,身体紧绷得很。 因为他这一嗓子,空气突然都静默了。 是啦,这话她听过。 萧敬爱唇角泛起冷笑,前世她曾听萧宝信眼神放光地向她说起杨劭的誓言。她记得,前一天她才与杨劭耳鬓厮磨了半宿。 “抱歉。”?萧宝信摇头,“我于将军无意,望将军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说完,她使了个眼神,有梅后知后觉地这才又将车帘挑起,她两步上了牛车,头也不曾回。 萧敬爱是让有梅给拎上车的,还算顾及她兴平县主的身份,轻拿轻放。 但这足以成为她一生的屈辱。 牛车缓缓动了起来,四个丫环在车外跟着走,还没等走出巷子,杨劭突然几个箭步追了上来: “大娘子留步!”他道,脸涨的通红:“大娘子……在下确实诚心诚意求娶,望大娘子三思。” 萧宝信轻轻敲敲车板,牛车停了下来。 “杨将军,我知你诚心诚意求娶,但我也确是真心实意不想嫁。多说无益,将军珍重。”话已至此,她拒绝都拒绝了,还想让她说什么? 如果三言两语她就能改变主意,也就不会这么斩钉截铁拒绝他。 如果不是萧敬爱,不是知道了前世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们或许有可能。 毕竟,她不在乎家世,只在乎人品能力,还有相貌。 这杨劭相貌堂堂,英气逼人,性子也豪爽潇洒。对她的好感的确掩饰都掩饰不住,能顶着建康城的流言蜚语向萧府求亲,一次不成还亲自向她本人求娶,也算是诚意满满。 可见她曾经选择过他,也并非全然被冲昏了头脑,或者无奈之下的选择。 但她从萧敬爱那里早早知晓了结局,一切就变得不再一样。 或许前世他们在一起经历的还太少,便是今日他允许萧敬爱只身前往他家里,二人独自一室,她看着就不行。 杨劭乃习武之人,可能自己觉得不过是不拘小节,可就是这样的不拘小节,最后的结果就是把守寡的小姨子给拘到了榻上。 以小见大,如果萧宝信现在还敢嫁,他就还敢再把萧敬爱给睡了。 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 她是嫁人,还是立志为改朝换代做贡献,玩献祭呢? “……是因为谢显谢常侍吗?”杨劭忍不住还是问出了口,双拳紧握,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萧宝信:“我与杨将军无关。” 说完,敲敲车板,牛车再次缓缓驶动,一直绕过了长干里闹市区杨劭再也没有追过来,车里姐妹二人也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青溪桥,萧敬爱吩咐车夫停车: “我与阿姐有话说,你们远远散开。” 萧宝信:“不必,直接回府。” “我说停车!”萧敬爱一改杨劭面前低眉顺眼,楚楚可怜的样子,寸步不让:“我是兴平县主!” 哟,终于想起拿名头压人了? 萧宝信忍不住笑了,“不知宫里知道姐妹情深的兴平县主居然只身带着贴身丫环跑到男子家里,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真以为她不提,别人就不知道她这县主是靠什么名义来的? 现在就敢和她对撕? 萧敬爱活撕了萧宝信的心都有,当她搭上杨劭是那么容易的吗?费了她多少心思,多少口舌?临门一脚了,让萧宝信给破坏了。她不想要,也不让别人要! “也许会成全了我也不一定。”萧敬爱冷笑。 “是啦,你倒是连脸都不要了。”萧宝信对上萧敬爱,毫无压力,论嘴她没服过谁,论拳头萧敬爱只有受着的份。 “只是你的脸要不要的不重要,萧家还要脸呢!” 萧敬爱满面通红:“萧宝信,你说谁不要脸?!” “你啊,现在连人话都听不懂了?你且放心,杨劭我不要,但你也别想要,就死了你这条心吧。” “你终于把实话说出来了!”萧敬爱咬牙切齿,理智都让萧宝信给气飞了,什么丫环车夫的,她都给忘到了脑后: “你也是重生的,对不对?” “所以,你突然之间就讨厌我,在所有人面前给我下不来台!” “所以你不要杨劭,你知道他之后改朝——” 改朝换代也是能宣之于口的? 萧宝信眼皮一跳,眼瞅着萧敬爱陷入狂乱,就要出口失去理智的话,连忙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对外喝道: “你们都远些散开。” 外面人一看里面眼瞅着就要打到一处去了,断断没有参与的道理,一溜烟就跑了。 有梅和木槿心大,她们娘子手上还没吃过亏,让走就走。可碧玉一看不行啊,大娘子彪悍嚣张,连世家公子都敢揍的人,二娘子却柔弱手无敷鸡之力,真打起来可不只能揍揍啊。 “大娘子——” 有梅和木槿一个捂嘴一个拎起来,远远就走开了。 ‘果然,萧宝信也是重生的!’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让我重生一回,也让萧宝信跟了回来?!’ 前世今生之仇不共戴天,她倒要看看没了杨劭,她萧宝信是不是还能睥睨天下,一辈子将她踩在脚下! “管好你自己的嘴,别拿整个萧家做垫背!”萧宝信冷冷地道。 萧敬爱确定了眼前的萧宝信也是重生的,便再无顾忌。 左右他们斗了一辈子,再无修好的可能,她也就不再示好,索性彻底撕破了脸。 “没了杨劭,萧家也迟早会完!”她比萧宝信更强硬,挺直了胸脯,高高扬起了小脖:“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澜,救萧家于水火?扶大厦之将倾?萧宝信,你未免高看自己!” “你萧宝信心高气傲,不屑与杨劭敷衍,不想再嫁给他,那你就别搅我的好事!我不嫌弃他三妻四妾,左拥右抱,我愿嫁!” “我只求你别拖我后腿,你该知道,皇帝一死,太子登基,大伯父也时日无多,没了大伯父,萧家就会迅速垮了——” “你以为谢显左右朝堂,就能救萧家吗?” “你不要杨劭,不还是要谢显替你出头吗?” “谢显没几年可活,哪怕你以前世经验筹谋算计替他挡过死劫,就他那身体又能撑过几年,替萧家挡住多少风雨?” “我们如果不在此时拉住杨劭的心,你以为他日他登基为帝,又会顾念多少旧情?” 第110章 出离愤怒 萧宝信面上不显,心里却一阵激荡。 萧敬爱是重生的,她知道,可是其他零星的信息却只是偶尔能够获得,那还需要天时地利外加萧敬爱吐槽不断加持。 真要想明确知道些信息,或者特定的信息却是难上加难。 难得今日萧敬爱心态炸裂,跟她撕破了脸,竟一时间透露了这样的一些事情。 信息量有点儿爆炸。 …… “有我在,我不会让阿爹出事。”萧宝信道。 萧敬爱挑衅地眼神:“怎么,你还想凭一己之力阻止太子登基?” 那就是说她阿爹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太子杀害。“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试?你拿什么试?谢显吗?”萧敬爱嗤笑,“你真当他运筹帷幄,屡次相助杨劭,他就能左右皇帝的意愿更换储君吗?那是太子,皇上哪怕对他再失望,最后也没有废了他。” “谢显又凭什么有这么大的能量?” “与其逆天而行,以卵击石,不如顺势而为,善察天意。阿姐。” 如果说之前萧宝信对萧敬爱只是膈应有这么个爬了姐夫床的妹妹,现在再看她,简直出离了愤怒。 萧敬爱是明知萧家将要败落,明知道他爹会被太子害死,依然三缄其口,跟与她无关一般。她爹,和萧家人的命,在萧敬爱的眼里不比一只蝼蚁更值钱。 姑且不论谁对谁错,难道萧敬爱就不知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 萧家败落了,于她萧敬爱又有何益处? 她想到的只有杨劭,只有母仪天下,不劳而获分享杨劭胜利的果实。 至于即将到来的乱世,无尽的杀戮,社会的动荡,在她眼里都不过是她迈向母仪天下之位的浮云。真实,但不痛苦,甚至一如她们从杨劭家回到萧府沿路的风景。不过就是风景。 没有威胁到她,没有威胁到杨劭叱诧风云之路的,在她眼里就什么都不重要。 什么血脉,什么亲情,全是狗屁。 “啪!”萧宝信扬起手狠狠抽了萧敬爱一巴掌。这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萧敬爱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脸蛋迅速的红肿起来。 “萧家在你眼里算什么?!” 萧敬爱捂着脸,半晌冷笑地看向萧宝信: “什么也不算。在你爹娘眼里只有你,在肖氏眼里只有她女儿萧妙容,在我阿爹眼里只有权势——他们眼里又何尝有我?” “他们全都站在你一边,全都谴责我,可是谁又知道我的难处?” “在何府,我受屈辱受折磨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呢?我好不容易有了出头之日,杨劭看上我了,我后半世有了依仗,你们没有一个人哪怕为我想过一星半点——” “姐妹共侍一夫,历史上比比皆是,不独我一个!” “可你们容不下我,不只不理我,你竭尽所能打压难为我,肖氏甚至指着鼻子骂我不知廉耻。我是不知廉耻,你知道廉耻你在有婚约的情况下与杨劭搞在一起?” “好,你们怎么对我,我受着。可是,都已经活过一回了,你也不想再和杨劭,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和他在一起?你不想要的,也不让我要?!” “难道你前世抢走了我儿子,让他不认我这个生母,给你儿子做马前卒还不够吗?!” 萧敬爱一声比一声更高,声嘶力竭,越说越激动。 反观萧宝信却冷静了下来。 这样一个颠倒黑白,混淆是非,自私自利的货,她还能和她说什么道理? “自然是不够的。”她忽然笑了,眼神里满是嘲讽。“你有胆子爬姐夫的床,就要有承受我怒火的准备。你当我夫君的床是那么好爬的?” “杨劭,我不稀罕要了,但你永远别想要!” “萧宝信!”萧敬爱尖叫,远到碧玉在远处都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哪怕心急如焚,有有梅紧紧扣着她的手,她也难分身前往。 “什么是天意我不知道,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家人。”萧宝信冷声道。“我还有足够多的时间。” 萧敬爱听了却只想笑,“就只有三年多不到四年的时间,阿姐是不是自视太高了?你真当自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一呼百应,无数人为你鞍前马后?” 原来竟只有三年多的时间了么…… 萧宝信眯了眯眼睛,头微微向前倾,萧敬爱下意识地往后躲,后背就贴到了车板。 “你最好把嘴闭严实了,再有今天这样不管不顾,嚷的天下皆知,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了?什么改朝换代诸如此类,都给我憋回肚子里!一旦这话传出去,你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萧敬爱很想硬气地回一嘴,可是碍于萧宝信气势太强,眼珠子紧紧盯着她,好像她但凡再发出声音就掐死她,她只能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她一直知道,萧宝信有股子鱼死网破的执拗。 她敢当面顶着干,萧宝信当真就敢说到做到,就是这么手黑心狠的货! 萧宝信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挑帘子冲外道:“回府。” 令行禁止,车夫时刻盯着车上的动静,一见萧宝信吩咐,连大气都没敢喘颠颠就跑到车前赶牛,有梅和木槿押着碧玉,琥珀则安静如鸡地跟在后面,存在感几乎等于零。 回到萧府,萧宝信着木槿去请二房肖夫人,自己则带着萧敬爱径自往主院过去了。 这些天四下里寻人,总算找到了两个身家清白的奶娘,都是平日交好的夫人听闻萧家的事主动送上门的。谢夫人这回务求妥帖,着管家仔细查了两家人的上下祖孙三代,这才放心将人带进来。 正在跟前训话,打算将人给送到蔡氏那儿,便见萧宝信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后面还跟着脸肿的跟小馒头似的萧敬爱。 谢夫人心里顿时直划弧,最近她看出宝信和敬爱不睦来了,可怎么就把人给打了? 一看萧敬爱那小脸就知道手劲不小,确认过眼神,就是被自家闺女给揍了的人。 “你们姐妹俩怎么这么闲着,到我这里来?”谢夫人迟疑地将屋里的人都给挥退,吩咐张嫂子将俩奶娘给蔡氏送去。 萧敬爱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才是亲娘。 她就不信自己脸肿这么高,大伯母会看不到,她又不瞎,可就是这样还替萧宝信遮掩。 这样的家人,她凭什么要为她们筹谋算计! 第111章 谁比谁高贵 谢夫人:“宝信啊,你们这是……怎么了?闹别扭了?” 萧宝信让她娘这一问,好悬破功,当场笑场。 这也就是她亲娘能问出这么句话。 “……等二婶来,我一道说吧。” 谢夫人:为什么闺女板着一张脸说话,她这当娘的心里直打哆嗦?求解。 然后看了看自打进屋便坐在绣墩上一言不发的萧敬爱,立刻就觉得定是她犯了什么错,不然亲闺女不至于生这么大的气,脸都给人抽肿了。 她的闺女她自己了解,不是无理取闹,仗势欺人的。 脸都肿的跟猪头似的了,这得是犯什么错了啊……想她家宝树,那是见天儿挨揍的,也没往脸上揍啊。 闺女肯定是气懵了呀。 谢夫人就在这儿一边寻思,一边打量,一边呷着温热的茶,将近一柱香的时间才见肖夫人一阵风似的进来。 一见屋里这情形,严阵以待,她下意识地就放慢了动作,缓缓坐到了谢夫人下首边。 “大娘叫我过来是何事?方才我正在屋里小憩,又拢了拢头发才过来……你们姐妹俩这是……闹别扭了?” 萧敬爱终于冷笑道: “二位夫人看我这脸,像是闹别扭被揍的?” “是了,若只是闹别扭,我怎会下如此重手?”萧宝信这时已经心平气和,从萧敬爱那里一下子得到了太多信息,她急需冷静,为将来做更长远的打算,没有时间与萧敬爱在这里多做纠缠。 “二娘多次向我打听过杨劭,私下里我亦不止一次劝她,注意体面。为防她一时大意犯下错事,我便吩咐琥珀多加规劝二娘,结果二娘居然今日私下约见杨劭,直接去了人家家里,我正是听闻琥珀的消息,所以找了去,果然她就在杨劭那里。” “我便将人带回来了,叫二婶来没别的事,只是为了萧府的声誉,还是别让二娘四处走动,免得失礼于外人。” 谢夫人和肖夫人面面相觑。 肖夫人还算有些心理准备,以前大娘子就跟萧妙容透过话,说二娘春心荡漾,很是关注一个杨姓的外男。她只想不到萧敬爱居然胆大妄为,跑到人家家里去私会郎君! “杨劭?”谢夫人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听差了。“向你提亲的杨劭?” “那个请潘府吴夫人做媒的杨劭?” 谢夫人已经出离愤怒了,她管什么县主不县主,还姐妹呢,整个萧府谁不知道皇帝亲封的直阁将军杨劭年轻有为,向他们家大娘子提了亲,早早请媒人上了门? 萧敬爱私会谁不好私会杨劭—— 这都是什么狗l男女?! “二娘,可有此事?!”说是寻问,语气却是兴师问罪。 说的好好的姐妹情深,谁挖墙角有她挖的吗? 当宝信有个主动上门亲娶的这么容易吗?! “你……去私会向大娘子提亲的那个杨劭?”肖夫人难以置信。看着柔柔弱弱,心高气傲的,居然这么浪啊? 以为她这阵子上蹿下跳的是想和宫里凑近乎,谁知居然是去勾/搭小郎君。 肖夫人脸都青了,这要是传扬出去,他们萧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她家妙容的婆家会怎么看他们家? “萧敬爱,你好大的胆子!这些年我怜你自幼失母,性子孤傲,怠慢继母我都不与你计较。却不成想娇纵了你,居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没有多余一句问话,直接就将她定了罪,果然是萧宝信的亲娘,她萧敬爱的亲继母。 只是,这罪她不能认! 萧敬爱起身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眼泪刷的就下来了,泪划过她肿起的半边脸,仍在隐隐作痛:“阿姐这样重的罪名敬爱承担不起。敬爱也是想为府里分忧,想早日将那绿柳捉拿归案。” “昨日我去给阿爹买酒,归家途中偶遇杨将军,杨将军关心阿姐,表示想尽一份力,可又不知那绿柳相貌。知杨将军一心为阿姐出头,我这才将此事揽了下来,回府特意打探来绿柳的相貌特征,画了幅像,今日才送到杨将军府上。” “我也是府里的人,我也不想咱们府一声被人嘲笑……三娘才刚定了亲,不能因为绿柳再陡生变故。” 一席话,就将矛头指向了萧家大房。 想定她的罪? 她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萧家沦为建康城的笑柄是因为谁啊?萧宝山、萧宝树、萧宝信,大房里的三个子女前仆后继,在败坏萧家名声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和她萧敬爱可没一文钱关系。 可是受到牵累的,是她们二房! 现在想把脏水泼她身上?好,那就一块儿脏,谁也别想干净。 果然,肖夫人脸上不大好看。但到底没因萧敬爱这番话与大房翻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是真做到了。 萧老大风光时,带给了整个萧家的荣誉,现在萧家大房沦为笑柄,他们也跟着受着了。 “如此,你跑去杨劭家里,还是为了我们萧家的名声而不顾自己的名声,舍小我成大我了?”萧宝信冷笑连连: “诚如你所言,难道遣个丫环将画送去不行?” “到了那里,与杨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吩咐车夫绕行,一个时辰后才去接你,这都是假的?” “车夫就在府里侯着,要不要将他叫来对质?” 萧宝信咄咄相逼。 哪怕萧敬爱能说的天花乱坠,证据在她手里,萧敬爱的天就捅不破。 “我一片苦心,阿姐若不怜惜,我又有何办法?”萧敬爱抹抹眼泪,长叹一声:“别说是车夫,我身边的丫环都对阿姐心悦诚服,我不怪阿姐手段毒辣,只怪自己想法幼稚,以为人心换人心,总能得来真诚以报。” 什么车夫,什么语气谁愿意认谁让,反正她不认。 说破天,萧府萧宝信是老大,说了算,她人微言轻。 “只是我是带着两个丫环,进出不离开我三步以上,与杨将军相处时亦是。却不敢比阿姐,在青溪桥与谢显拉拉扯扯,投怀送抱……却是街知巷闻,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张嘴在传。” 萧敬爱直接拖萧宝信下水,谁比谁高贵? 第112章 阴沟里翻了个大船 这些日子萧府并不太平,谢夫人全副心神都在绿柳所造成余震之中,一方面忙于冯奶娘所造成的奶娘人选空档,一方面萧府陷入舆论漩涡,再度被群嘲,她躲在府里还躲不过来,即便有精力都不会打听任何关于萧府的传闻。 连安都的满月酒都是草草办了一场,一家人心思都不在那儿。 下人即便听到风言风语,也不会没个眉高眼低将事捅给谢夫人。至于旁的人,姑且不说有没有人存心想膈应人偏到她跟前说三道四,谢夫人根本就没给人膈应的机会,在府里待的老老实实的,任何宴会一律不参加,也不请,交际呈真空状态。 这冷不丁听到萧敬爱的指控,谢夫人受刺激太大,下意识举茶盏就砸过去了,好在太过激动的手直哆嗦,气力不够,只砸到了萧敬爱身前半尺,茶水飞溅到她罗裙之上。 “快快住口!你自己道德败坏便罢,还要血口喷人,污蔑你阿姐!” “阿姐一向爱憎分明,敢做敢当。大伯母若不信我,可以问阿姐,我是否血口喷人,存心污蔑了她。”萧敬爱低眉敛目,柔柔地道。 萧宝信冷笑,这货是破罐子破摔了。知道这几个人面前,她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她,索性人家也不解释了——你说我道德败坏,你家闺女只比我更败坏,都投怀送抱了。 投情送抱怎么了,起码谢显没和任何人有婚约,也没向任何府上提过亲,男女关系清白的很。 “我将你押回府里,不是听你在这里信口开河的。” 说完对谢夫人道:“若杨劭再请人来,劳烦娘还是回绝了,这样的男子我不敢要。” 谢夫人心里顿时瓦凉瓦凉的。 倒不是因为拒了杨劭的求亲,她自己闺女还能不了解吗,避重就轻根本就没理二娘子那话,她还不知道啥意思? 分明就是人家说的那么回事。 可是当着肖夫人和萧敬爱在,她总不好给闺女下不来台,只咬牙切齿道: “他还敢来!?这样的人,咱们家可不敢高攀。”不打出去他,都算她有涵养。明明向她闺女提亲,还让旁的小娘子登堂入室,也不是什么好鸟! “还有二娘子,”萧宝信向肖夫人道:“二娘子冥顽不灵,为免她做出失节之事,还烦请婶娘将她看管起来,等闲便不要让她出门了吧。” 谢夫人和肖夫人对视一眼,倒是给她们的工作安排的头头是道。 萧宝信:“二娘胆敢做出这等事,身边的下人居然没有一个规劝提醒,其中还有为二娘鞍前马后奔走,只要这些人还在,二娘就收不了心,便将他们都遣到庄子上去,给二娘重新换一批吧。” 这就是变相将萧敬爱软禁起来了。 只这一次还与上一次肖夫人让她称病不出不同,上一次还只不过是萧敬爱有这意向,萧宝信就把风吹过去了。这次却是实打实的将人给堵到屋子里,证据确凿。 萧敬爱眼神淬毒,前世萧宝信便是这般高高在上指点江山。 旁的人她都可以不要,以后大不了花钱买来,可是碧玉不一样,前世今生就只有这样一个对她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偏偏两次都是萧宝信从她身边将碧玉赶走。 前世她好歹成过亲,嫁妆一应在她手上握着。何家虽然银乱,可也不是差钱的,她从何家搬到杨府,她的嫁妆是一直捏在自己手上的。 可现在却不一样,她云英未嫁,这些年嫁妆都在肖夫人手里掐着,她根本染指不得。想要安置碧玉都没个地方。 “萧宝信,你针对我便冲着我来,何必难为一些下人!” “二娘,你这是跟谁大呼小叫呢?尚有长辈在,你就与阿姐大呼小叫,直呼其名,我看你不只思春的厉害,连脑子都烧坏了吧?”谢夫人不悦,小小年纪的就知道勾、搭未来姐夫,错了不认还大呼小叫,以前还当她温柔娴静,真是瞎了她的狗眼! 哪里温柔娴静,分明内里藏女干,浪/荡成性。 肖夫人脸上这个臊啊,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好歹她也是名义上的嫡母,没教育好被人说嘴的可都是她。 “二娘,你还不住口!此处也有你说话儿的份?看来以往的确是我太纵着你了——来人,给我将二娘子带回去!” “弟妹且慢,”谢夫人道:“你虽说也是二娘的母亲,到底不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以往我便知道你的难处,轻了重了的不好拿捏。可是二娘今日做出这样失格之事,若不及时加以纠正,只怕将来才是害了她。” “二娘的事也是我的失误,没及时发现,身为当家主母自然责无旁贷,这二娘身边的人就还是由我选完了给你送过去,你看着好再留下。” “二娘还小,怎么咱们也得把她给教好了不是?” 肖夫人初时一听就不乐意,后来听了下去反而觉得这样更好。 别的不好,起码萧老二那里就由着长房应付了,省得他以后翻小肠找旧账总觉得是她苛待了萧敬爱。 这回好,是长房看不过眼,要管管你闺女了。 肖夫人本来就没有掌家的心思,一天天混吃等死,其他人都给安排好了挺好。 萧家两位夫人一拍即合,哪里还管萧敬爱是个什么想法,直接押回她的院子了。根本不肖半天时间,院子里里外外的人都给换了。 什么碧玉,临走萧敬爱连面都没见上一面。 萧敬爱:“萧宝信,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底下!” “二娘子,您还是省省吧,就我们大娘子那身功夫护体,你没等把她踩脚底下,她就把你腿给掰折了。”采薇笑嘻嘻地从外间屋挑帘子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厮各自手下捧着厚厚一撂子书。 “这是我家夫人爱看的佛经,孝经,三字经……各种经,夫人说二娘子本性不坏,可能是招上什么了,没事儿还是多抄抄佛经,消消秽气,会好的。” “每天三千字的佛经,抄完了下人会送到夫人那里,如果哪天没有三千字,晚上便没有饭食——” 萧敬爱勃然大怒:“我是皇上封的县主!你们居然敢这般苛待我!” 采薇依旧笑嘻嘻:“夫人说这可不是苛待了县主,这是为县主好。万一皇上知道了县主的作为,只怕只会怪我们夫人手段太过温和,没更严厉些。” “……奴婢就不打扰二娘子抄经了。”说完,人家转身就走了。“夫人说,抄经便从今日起了。” 萧敬爱摔。 直接说今天要饿她一天就得了!现在都未时末了,就是长了八只手也赶不及在晚膳前写完三千字的佛经啊! 特么活到半百的年纪,阴沟里翻了个大船! 第113章 谁比谁强 打发了萧敬爱,谢夫人就把萧宝信给留下了,丫环婆子全撵到外头,屋里就娘俩,谢夫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自己先倒了杯水,一口给闷了。 可憋死她了,噎的她胸口难受。 “宝信,你给我说说,谢显怎么回事?”谢夫人痛心疾首。“你、你真和他去了青溪桥?” 萧宝信坦荡荡:“是。那日乞巧节我从谢府回来,他恰巧遇到,想是看天色太晚,路上不安全,就一路护送我回府。” 路上不安全? “娘给你带着的是府里功夫最好的两个吧?” “谢显又不知道。” 好吧,算谢显知道怜香惜玉。 谢夫人可不觉得她闺女功夫好就不需要人护着,谁知道坏人是个什么成色,坏人里也不是没有功夫好的。 可是,怎么护着护着就拉扯到一起去了?到底谁不安全啊? “你跟娘说——是他拉扯你吗?”谢夫人自己问的都亏心,就谢显那身板,她闺女这武力,真要是谢显黏黏乎乎的往上贴,闺女一脚能把他踢河里喂鱼。 算了,她不想听。 “闺女,谢显不行,你别说娘不尊重你,他那身板就不行。” 萧宝信挑眉,一直以来她娘就对谢家有股迷之崇拜,动辄谢家怎么怎么样,动辄谢显这孩子如何如何能耐,怎么现在还‘就不行’了? “你别光看人那一张脸,你说你自己都长这样了,还在乎别人美丑吗?差不多就行。谢显首先人家世家贵族,贵族中的贵族,也就是这些年大梁一朝打压世族,不然搁以前皇帝他们都不放在眼里的,咱们可高攀不起。” “再者……再者,谢显也就只可远观,近了就甭提。”谢夫人方方面面的表示不赞同。 萧宝信笑:“娘,就是我长这样自己看的习惯了,万一找个不入眼的,成天对着膈应。” “……”滚! 没听说哪家小娘子找夫婿提的要求是一定要好看的。 谢夫人急的抓耳挠腮,孩子主意太大也有不好的。亲事人家自己不满意,到底让她给搅黄了;提亲的没看上,也黄摊子了—— 追根究底,那俩人都有不得体的地方,可是……这谢显到底是该怎么办。 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谢夫人这个纠结。 “娘,你和爹不是一直想找个世家结亲吗?”萧宝信轻描淡写地道,好像是在说这个钗子你本来不就看着想买一样,在她眼里就不叫个事儿。 “世家,也得看哪家啊!”谢夫人就没好意思说,就你现在那名声只怕为娘的同意,人家谢家老夫人还不同意呢。 “闺女,谢显固然有好的地方,长的好,家世好,能力也强,可是这都比不上他身体不好这个事实。”她苦口婆心:“女子嫁人就是找个依仗,可谢显那身体,娘不是说话咒人,从他祖父到他父亲都是年纪轻轻就没了,谁知道他……” “啥时候就,啊?”到底口下留德,本家嘛,都姓着一个姓,嘴没那么损。 “你就别和娘刚着了,什么世家不世家,你先可着找个身体倍棒儿的吧。你说,他都二十了,还不没成亲,谁知道他那方面行不行啊?”事关闺女一辈子幸福,谢夫人硬是抹开脸,说了个通透。 萧宝信把手里把玩了半天的茶盏终于放下了。 “娘,说这个没意思,你当初嫁我爹,我爹还终日上战场呢。生于这世上,谁能保证一世无忧,永世安乐的。” “你当我能选我嫁他?!”谢夫人气急败坏,耳根子都红了。“你以为都像你似的,主意这么正?” 像闺女这个年纪,她要是多看哪个小郎一眼,怕是脸都要臊的发烧。 要是再表现出钟意哪个,不用别人家,自家爹娘就得把他给捆猪笼里沉了塘。 这也就是爹娘去的早,不然真眼瞅着自家闺女这个样子,指不字让不肖子孙给气死了。 萧宝信不以为意,她家娘亲就是纸老虎,一捅就破,耳根子软没什么立场。心,那是比耳朵还要软的,哄上几句就找不着北了。 “我现在这不是能选了吗?那肯定是要选个自己得意的。” 萧宝信话题一转,“娘,咱们说正经的,二娘……这就是个祸根,你可得给看好了,别让她再作风作雨的。这人变了,性子阴毒的很,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 赶紧刚才他们聊的都是不正经的? 谢夫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你放心,家里有这么个祸害,谁能不提个心。要我说,也是你二婶前怕狼后怕虎,偏心自家闺女那是肯定的,人心如此,二娘自小看着却是个好的,不过心思重些,有些个小毛病就该小时候就管,你二婶一不想费心,二又怕费力不讨好,你二叔挑刺,这才放任二娘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要我说该管就得好好管。” 说完,她想想,自己也是长嘴说别人,没嘴说自己。 自己这三个儿女,亲的不亲的,谁比谁强啊,把萧家作天作地的元凶可都是他们大房—— 萧家祖坟也不知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一个个的这么出奇? 算来算去,还就是人家肖夫人的嫡女妙容还是个老实的。可就是这老实的,也不似一般家小娘子温温柔柔,娴静可爱,跟肖夫人一个样子沉迷书画的那么个小书呆。 正是爱美的年龄,却一点儿不爱打扮自己,总穿的老气横秋。动不动就瞅着宝信一瞅一天…… “算了,谁比谁强啊。”谢夫人比完郁闷了,她家闺女出格的没个比了,建康城都有名。“你——唉,我是管不了,等你爹回来,你和你爹较量去吧。反正在我这儿就不行!” “赶紧给我走,看着你我就烦!” “哎。”萧宝信脆声儿的应下了。 萧宝信拍拍屁股走了,谢夫人坐屋里却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儿,立马吩咐张嫂子把管家叫来,让他把谢显给请来。 “理由是?”请人总得有点儿由头,不好说我家夫人想见你了,就把人请来了,交情没到那份上。 谢夫人想了半晌: “就说小郎学业遇到些难处,我想请他来指教指教。” 管家:…… 还不如说交情。就他们家小郎,也得有学业才能遇到难处啊,人家是成天招猫逗狗新式样完全有别于世家纨绔公子哥儿的新型人才。四处去拜师求学,把建康城多真材实学的都给拜走云游四海去了。 第114章 高攀不起 等到谢显来到谢府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太子买了只鸟起名小六子的事被个内侍给捅到了玉衡帝那里,玉衡帝大怒,在宫里训斥了太子整整两个时辰。因为小六是新安王的排行,玉衡帝心尖尖上最得宠的皇子。 谢显被暴怒后的玉衡帝拉着,先是痛骂太子残暴、顽劣,后来又细数多年来对太子的失望。 谢显很是听得明白玉衡帝话里话外的意思,皇帝想易储。 可是,玉衡帝还是很清楚他们老宋家的血性的,他们身体里就有自相残杀的本质,哪个皇帝手上都是沾着手足的血上的位。 玉衡帝以为太子登基,或许会留下新安王一命,可是新安王若是易储上位,是断断不会留下太子的命,那曾一度是国之储君,想要造反都比别人拥有先天条件加持。 玉衡帝或许有存心试探,不过谢显并没有理这茬。 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玉衡帝本身也就是还有有一出没一出,胡思乱想的阶段。他可没闲功夫做那得罪人的。 照他说,太子还是新安王,谁比谁好还真说不准。 就听玉衡帝反反覆覆,念叨着太子不好的时候,刘贵妃在后宫里和王皇后闹了起来,被皇后罚跪,哭哭啼啼就找皇帝来告黑状了,谢显这才得以脱身。 萧府管家是前一天亲自去拜访邀请,不过谢显看当时已经太晚,便回了话隔日过去。只是他也没想到让皇帝这么一拖,生生又拖到了傍晚。 不过,好在天还没黑,顶着沥沥的秋雨,谢显坐着牛车就到了谢府。 谢夫人一看谢显,的确是丰神俊美,可是现在的天气就已经披着厚重的披风,脸色些微苍白。 人还是那个人,可是看的心情不一样了。五味杂陈,这要是身体再好好的,当她女婿做梦她都要笑醒的。 谢显饮下了热茶,身体终于暖些了。 “其实,显应当前些日子便来拜见姑母的。”他开门见山,“姑母昨日叫显过来,想必是听闻了近日的一些传言。” 谢夫人派管家请他过来,他便知道定然是青溪亭的事终于传到了谢夫人的耳朵。 虽说叫着姑母贤侄,可往来并不密切,要说萧宝树有学业上的事求教那是不可能的。他们不熟都知道萧宝树根本就不学习,因为学业上的事请教,不过是传出去让人不至于口舌的借口。 不过依他看,他们现在绯闻缠身,只怕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都难免为人说道。 只是长辈相请,他不能不应。 此事须他表明态度。 “……”谢夫人吧唧了半天嘴,那声贤侄是怎么也叫不出去了。“我此次请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乞巧节青溪亭,你与宝信拉拉扯扯是怎么一回事?” 谢显将茶盏放下,正襟危坐。 “是我的失误。当时我下朝回府已然天黑,见大娘子只带着几个护院和丫环,我担心大娘子路途安全,便跟随在后。” “大娘子不知道,便将我拦了下来……我是一时担心被人看到会拖累大娘子声誉,才将大娘子带到青溪桥旁边的亭子亲自解释,结果因脚下不稳,几乎摔跤,大娘子是下意识扶了我一把,所以被游船河的人看到,不知内情,便传扬出去。” “其实这都要怪我连累了大娘子的声誉,”他沉稳而缓慢地解释,声音温润,让人不自觉地就心平气和了许多。 “那传播谣言的便是郗家九郎,之前我与他之间便有龃龉,所以才会扭曲事实,编排非议。” “我已公开澄清多次,尽管如此仍给大娘子声誉造成了损失,我感觉十分的抱歉。” 说着谢显起身一撩袍子,笔直笔直地跪到了地上:“显做错了,请姑母恕罪,都是显的错,请不要……为难大娘子。” 谢夫人五味杂陈,说不清是该高兴还是生气。 闺女可是信誓旦旦,就是看上人家了,可人家这说辞,摆明和闺女不是一个意思,人家就半点儿顺势求娶的意思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你与大娘无意?” 谢显垂眸,轻轻摇头。 “姑母,大娘子秀外慧中,今时所受非议不过是一时为人所误解,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得一真心人相待。而显,这样的身体又岂敢拖累于人?” “先祖考,先父都是英年早逝,显对于自己的预期其实也并没有……更多考量,不过是在祖母与母亲身前尽孝,并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显,不想拖累于人。” 谢夫人这个心哟,酸酸凉凉,这话从谢显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就这么让人心疼? 明明是天之骄子,可惜就是身体不给力。 “话也不能这样说,谁的命都是天注定也不是自己定的。该成家还是得成家,你怎知道你这样,令堂不会心疼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孩子不能理所当然,你怎么知道你娘不想要抱孙子是不是?” 说完,谢夫人又觉得不对,怎么感觉说着说着就跑偏了? 明明她是叫人来兴师问罪的,居然莫名其妙就毛遂自荐站到敌方阵营去了,倒像是她们萧家上赶着求人家娶自家闺女一样。 “我不是说,一定要你娶我们宝信,”谢夫人一激动连自家闺女的闺名都给叫出来了。“你别误会,我就是……我也是为娘的,知道为娘的心。” “你可快起来吧,地上凉,别寒气入了体,你这身子骨也不好。” 谢显眸子一暗,缓缓起身。 “我叫你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谢夫人道,心里说不出是松了口气,还是又把心给提起来了。“你不知,名声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多重要,我家大娘就是被袁家那伙人给坑了,要不是他们我家大娘何至于有今日!” “听闻杨将军已向大娘子求娶,杨将军年轻有为,胸襟宽广,不似庸人。”谢显出言安慰。 谁知不提杨劭还好,一提他,谢夫人那股子鄙夷都掩饰不住,直冲天际了。可是碍于萧府的名声,又不好把家丑外扬,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快别说他,我萧府可高攀不起。” 第115章 大娘子自重 谢显一听谢夫人这语气就不对劲,显然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劭亲自求的潘朔,请潘家当家主母到萧家求亲,据潘朔那小碎嘴子所言谢夫人应当是极满意的,两家相谈甚欢,若不是萧大将军在外打仗,估计就直接拍板定下了。 关于杨劭的亲事,一向是潘朔直播公告,他那里定时收听。 但自从他和萧宝信的绯闻一传出来,潘朔倒是难得深沉了一把,自此三缄其口,就再没谈过杨劭的亲事进展。 不过能让愁嫁的谢夫人都嗤之以鼻,想必杨劭是触了萧家的逆鳞。 只是谢夫人不想说,谢显也就没有再问。 “大娘子超凡脱俗,帼国之姿,定会有人慧眼识珠,姑母不必忧心。”谢显道。“大娘子岂是凡夫俗子可配。” 超凡脱俗,是说宝信和别个温柔娴静的小娘子不一样,破马张飞。 帼国之姿,是说她爱动手,得谁揍谁吗? 谢夫人连忙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现在已经有阴影了,谁一夸她闺女,她总下意识怀疑人家含沙射影骂人。 “那是,大娘体贴、孝顺,聪慧、豁达,与其嫁给没眼光的小郎,我还不如留在身边养着。” 谢夫人挺直了腰板。腰板越直,心里越虚。十五了,再留留成老姑娘了。 这次会面的主题本身就很令人尴尬,谢夫人把话问完,也没有什么好再深往下谈的。明显谢显是把责任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干净了,可就是没有提亲的意思,她都不知道该谢谢他,还是骂他眼瘸没看上自家闺女。 又客套了两句,谢夫人关心了谢显身体两句,谢显这才起身告辞。 出萧府时,雨势已经大了。 清风披着蓑衣上前,举起油纸伞撑起来,另一边明月已经将怀里捧着的蓑衣给谢显穿上了。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大雨滂沱,谢显几步下了台阶就直接上车,即便这样鞋还是全湿了,衣裾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边。 谢显上了车,车帘发下,谢显幽幽一声叹息。 “大娘子,你太胡闹了。” 车里赫然坐着男装打扮的萧宝信,车帘掀开那一瞬间,还勉强能认出是萧宝信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落下帘子后,车内已然没有光线再进来,黑黑乎乎,只有一股少女独有的馨香。 “我进来时雨可没有这么大,怎么办呢,”萧宝信笑:“这时候可出不去了。” 牛车缓缓驶动,谢显叹道:“大娘子有何指教?” “我娘找你来兴师问罪?” “……是。” “你拒绝了?” “是。” 萧宝信‘哦’了一声,“为何拒绝?” “我以为上一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不愿。”谢显轻声道。 可是,听你的心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样的话,萧宝信自然是说不出口,她只道:“我愿意呀。” 谢显:“……” “大娘子自重。” “不要。” “……” 谢显看不清萧宝信的脸,可是从她的声音中依然听得出她的傲气,大抵现在她的表情很是不以为然,下颌轻扬,很是调皮可爱。 车子并不狭窄,坐四个人足足有余,可是不知为什么,或许是车内太过昏暗,却四处充斥着少女的体香,令谢显如坐针毡。 如果不是车外下着大雨,他自己都跳车走了。 “我问常侍个问题。”萧宝信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显:“我只是不愿,与大娘子无关,上次……给大娘子的声誉带来损失,我很抱歉。但,强扭的瓜不甜,大娘子实不必如此。” 萧宝信:“我是想问,你与杨劭杨将军是何时结识的,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谢显很尴尬,好吧,自作多情了。 “……我与杨将军是潘侍郎介绍相识,虽无深交,但感觉此人性格爽郎,潇洒不羁,为人十分仗义。年纪虽轻,却野心满满。”他有一说一。 潘朔介绍认识? “也就是说是在杨劭升为直阁将军之后,你才与他结识?” 她究竟想问的是什么? 谢显心里直画问号,明显杨劭不得谢夫人的欢心了,摆明不想再提结亲的事,怎么萧大娘子却一个劲儿的追问杨劭? 他哪里知道萧宝信心里现在满满都是萧敬爱剧透出来的前世,杨劭几次遭遇朝廷危机,可都有赖于谢显在朝中保驾护航—— 现在谢显说的是什么,他们是在杨劭升为直阁将军之后才结识的。 前世可没有什么杨劭升直阁将军。 他们在与袁家退亲之后,火速就成亲离开了建康城。而他们今生的节点,是在萧敬爱重生,她与他因为帮萧宝树打架——作为转折,与前世迥然。而在那之前,一切一如前世的发展,并没有被改变。 一个世家公子,朝中重臣,还有一个建康城中不入流的寒门子弟,他们又是怎么勾/搭到一处的? 自信如萧宝信都觉得自己这么想有点儿太厚脸皮了,那只是是因为她啊! 谢显的一切可都没有因为萧敬爱的重生发生丁点改变,如果他喜欢她,那只能说前世他也喜欢她。 而他之所以屡次相帮杨劭,可不可能其实是为了她? 萧宝信捧住自己的脸,被自己羞的小脸热辣辣的。 这么想是不是太美了? 让这世界都无以承载她想的美了吧? 敏锐如谢显,自然立刻感觉到萧宝信的心不在焉。虽说天黑雨大,可是青溪巷居住的非富即贵——主要是贵,都是朝廷官员,天一黑家家都挂起了灯笼,从外渗进来的灯光令他清楚地看到萧宝信捧脸羞涩的动作,顿时他心里就是一阵烦躁。 “绕道回萧府后巷。”谢显敲敲车板。 可因雨声太大,外面根本没有任何反应,谢显刚要挑开帘子,便被萧宝信阻止了: “常侍稍等,我话还未说完。” 谢显深吸一口气:“大娘子,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车,为外人看到大娘子的清誉还要不要了?若有疑虑,不若等令尊回来由令尊定夺,令尊见多识广,品人自有一套,显与杨将军交往却也并不知其根底,给不了大娘子更多信息。” “请大娘子自重……” 第116章 不是不想 找还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呢,萧宝信哪能让他一句‘自重’给说退了,一把就抓住了谢显的手腕。 这男人惯会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喜欢她喜欢的紧,嘴是总是拒绝的一套一套的,让人无从反驳。 ‘难道是杨劭做了什么,谢夫人知道,可大娘子却还不知道?’ ‘问杨劭的事,难道不应该去找信得过的人去彻底的查?’ ‘没她,我哪里知道杨劭?’ ‘……不开心。成人之美这四个字,今日我才算知道竟是这般酸楚滋味。’ 一顿心声听完,萧宝信不厚道地想,他虽然觉得酸楚,可她却很开心。就知道他没有他说的那般无情,什么不愿——可能是真的不愿,却不是不想。 “大娘子!”谢显知道自己这体格,萧宝信不撒手他是抽不回来的,有青溪亭的前车之鉴,他也就不做徒劳之举,任她紧紧攥着:“请你放心。” “抱歉,一时情急。”萧宝信笑笑,松开了手。 她是想一探他的心意,可不是让他认为自己是个不自重的小娘,成天就想着勾/引他。 谢显挑开车帘,雨水瞬间打了进来,淋湿了他的衣袖:“清风,吩咐车夫调回车头,到萧府后巷。” 好吧,话题时间被严格控制。 清风明月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他们原本就是被萧府招待在里面等着,可车夫知道啊,他没来得及回禀他们家郎主,人家就径自进去了车里。 当时车夫就自动省略了一千字的心理活动。 上一次青溪桥就是他驾车,可以说他早就知道真相,这一次无非是验证了真相。 他们家郎主的确与萧家大娘子相好,不然不会孤男寡女独处一车,冒着大雨私会,玩儿的也是很高端了。 他自动带入了因为两家家世不般配而被反对,却冲破重重阻碍,勇于面对世俗的年少而炙热的爱情。 也正是因为支持这对‘苦命鸳鸯’,在当家主母袁夫人询问青溪桥绯闻时,车夫愣是顶住了重重压力,半个字也没往外露。 …… “令堂,似乎并不满意杨将军。”谢显道。 他忍不住提醒,生怕这对母女没有沟通明白,以致于萧宝信一腔情意错付,得不到家里人的认可。 “何止家母不满意,我也不甚满意。”萧宝信直言不讳。“我之所以向常侍打探,只是心底对某件事存疑,却非钟情于他。” 紧接着又来了一句: “你该知道我钟情的是你。” 谢显明显听到心若擂鼓,几乎击穿了耳膜。 “大娘子——” “自重嘛。”萧宝信翻白眼,她都会背了。“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不自重呢?是不是我对你表达心意,你就觉得我为人轻浮,不矜持?” “并不是。”谢显否认,又叹了口气。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口拙,遇到她,他就好像不会说话了。动辄怕说错了话,要么产生误会,要么伤到萧宝信。 “我只是,不想被人误解。亦不想大娘子为人误解。” 他想了想,又道:“大娘子,我并非良人,不可托付。” 萧宝信想笑,这人啊又不想应了她的告白,又不想言语伤害到她。小心翼翼的模样,着实令她看了心动,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般恶趣味。 “那常侍觉得我的良人是谁?” 谢显摇头,连他看着不错的杨劭都有为萧家所不认可的一面,他又有什么资格和能力替她决定? “袁琛?杨劭?” “这要看大娘子的心意。” “我的心意……” 说到这里顿了顿,谢显的心突地一阵狂跳。 不过并没有想像中他的名字,他不由又是一阵失落。 车忽然就停了下来,车内一片安静,外面雷声轰隆隆作响,大雨滂沱。在一片静默之后,萧宝信笑了。 “常侍是否心里觉得我配不上你?” 谢显默,如果这样想,能令她死心,便这样想吧。 他哪里知道萧宝信有这种作弊利器金手指?独得老天恩宠的可不只是她那盛世美颜,那都只是附助,人家能听到他的心坎里,最隐密的思想都逃不过。 “如果只是因为你的身体,你觉得不能长久的陪在我左右,其实我觉得是你想多了。”萧宝信敛了笑,缓缓道来: “我爹就是武将出身,年幼时他每次出征打仗都会与我说,他可能会回不来,如果回不来便由我和弟弟照顾我阿娘。他和我说,我是他的女儿,骨子里有他的坚强,不要对任何事有畏惧。” “上战场打战,从来没人敢说常战常胜,老天永远站在自己的一边。我自小就学会了面对这些,所幸的是我爹每战必胜,我总是能迎回来活生生的爹。可是无数人,并不是,他们马革裹尸,有的可能尸身都找不到……那些上战场的人难道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就不成家立室,赤条条来无牵挂,也要无牵无挂地走,在天地里什么也不留下,没有任何羁绊?” “我不这样想。”她道。“你的问题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问题。” “现在是太平盛世,可是谁知乱世何时将至?有可能现在在你来看的美满姻缘,瞬间就破灭。那时谁又知道谁能活到什么时候?” “与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彼此相敬如宾过一生,我却只愿得一人真心相待。” “哪怕一天,也是一世。” “一眼,万年。” 谢显说不感动是假的,他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全然乱了套,失了节奏。 如果可以不要这么理智,他现在就想紧紧抱住她。 萧宝信却在这时轻轻一笑,挑帘下了车:“我们下次再见喽。” 说着,也不顾外面的大雨,脚步一蹬车板就蹿上了萧府的后围墙,再一点就势就跳进了院子里。 这一系列动作把清风明月都给惊着了,什么时候车里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还是萧大娘子! 明月惊诧里回望车厢,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亏他还替他们郎主担心,人家居然不声不响暗渡陈仓了他都不知道! 他作为贴身小厮,他失职啊! 贴哪儿去了!? 第117章 兜头一棒子 萧宝信蹿上了围墙,脚再一用力就跳了下去,却不料天雨路滑脚下全是泥泞的土,一出溜就一个屁墩坐到了地上,疼的她呲牙咧嘴。 嗷呜,得意忘了形! 采薇猫在树下抱着把伞撑着把伞,那牙呲的比她家娘子还狰狞,一时间杵在当场,不知道是该上去扶,还是装没看见,等一会儿再过去。 看见她家娘子这么狼狈的时候,会不会被灭口? “采薇,你还不过来扶我起来!”萧宝信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跟个贼似的躲在一旁的采薇。 这大下雨天,还那么黑,她家娘子还能一眼看到她,采薇将这归究于—— 瞎蒙。 看到她是不可能的,可她家娘子早就吩咐她在后门这里等,那是错不了的。 “娘子,天太黑了,我一时没看到娘子什么时候从天而降的。”采薇狗腿地上前扶起萧宝信,把拿着的那把撑夹在撑伞的那条胳膊上,结果地上太滑,身上又加了萧宝信的重量,一时不察整个人都扑到了萧宝信身上。 萧宝信:…… 这就是采薇撒谎,老天爷给的惩罚! 她就不信她摔这么大声采薇离这么近听不到! “娘子、娘子,你没事吧?”采薇在泥地上骨碌了一圈连忙爬起来。 这时萧宝信已经顶着大雨往树林外走了,采薇颠颠跟在后面举着把伞,只是这伞举跟不举也没两样,萧宝信浑身是泥,先是自己摔了一跤,紧接着又让采薇给扑了半身的泥,整个人都跟在泥里滚过了一般,也就不需要伞了,顶雨就往自己住的院子里跑。 采薇一看自家娘子连伞也不打,她也不好撑着伞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撒开腿就往上追了。 幸亏天色黑了,又是大雨天,府中没什么人行走,不然真要被人逮个现形。 棠梨看到泥人一般的萧宝信,抱着准备出来换洗的衣裳一时间竟呆立当场,无言以对。 幸亏脸还能看,不然她一脚踢出去,哪里来的脏鬼! 屋子里一顿忙活,人仰马翻之后萧宝信总算顺利泡到了澡盆里。 “……娘子,谢常侍受娘子的勾/引吗?”有梅忍不住问出口,她家娘子长的倾国倾城,要什么男人没有,何必大雨天的把自己作践的跟个泥猴似的? “有梅,不会说话就闭嘴!”棠梨轻斥,要不是有梅生来力大无穷,就她这嘴,只怕连柴房烧火的活儿都不会给她,忒不会说话。 也就她们娘子不拘小节,跟有梅这儿装聋作哑。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采薇简单收拾收拾就来打下手: “奴婢听说,谢常侍多次在外解释青溪桥是个误会,为大娘子声誉也算是不遗余力。听闻郗家的八郎因为郗九郎说了谢常侍不少坏话,还被皇帝给免了官,说他不胜任本职工作,让他回家自省。” “谁都知道是因为得罪了谢常侍啦,一下子说谢常侍闲话的就少了许多。” “……不过,有传闻说谢家好像,”采薇吞吞吐吐地道:“公开放话要给谢常侍选当家主母。” 萧宝信一听,柳眉一挑:“从何处听来的?” “都那么传啊。” 采薇心说,我顶多也就包打听,从何处传来这么专业的问题她是真无能为力。都说嗨了,谁讲究那些个细枝末节呢。 “还真是招蜂引蝶啊。”萧宝信也苦恼了,美貌如她,单打独斗,她谁也不怕。 怕的是组团来战,带着爹娘全家上阵。 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万一谢家先下手为强,给谢显定下亲事,她还真就不好下手了。俗话说,有主儿的干粮不能碰。这就和萧敬爱是一个道理,别管她和杨劭这边定下来没有,杨劭既然上门提亲了,旁的人先不说,同为一家的萧敬爱就不能打主意。动了心起了意,直接扑人家里去,这事儿她掀出来就不怕二房就势把人给送作了一堆,让她阴差阳错做了这桩姻缘的推手,除非二房想和大房闹翻,否则这辈子萧敬爱都别想嫁给杨劭。 万一谢显定下亲事,那也是她绝了念想的时候。 “谢显说他这辈子都不想成亲——” 有梅嗤之以鼻:“娘子,男人那张嘴要是信得过,母猪都会上树了。” 说完,她才后知后觉被整个屋子的女郎鄙视了,包括澡盆里泡着的她们娘子。 萧宝信摆手,让采薇歇歇手,把葡萄盘子递给有梅:“你先歇歇嘴,让我静一静。” 本来她可以睡个好觉的,她觉得自己在车里撩的谢显简直不要太成功,就自己听了那话都醉醺醺的,明显谢显都意动了,整个车厢的气氛不要太暧昧。 她简直以为谢显都要生扑过来了。 结果,她被胜利冲昏了的头脑,居然在这里让有梅兜头给了一棒子。 她只预计了谢显,却忘记了万一谢家先下手为强,或者谢显那张嘴只是敷衍地贫那么一下,根本不对谢家做无谓的抵抗怎么办。 看来战略布局需要及时做一下调整! ### 身为当事人的谢显却是在当天晚上才知道自己即将‘被’娶亲。 而提亲的竟然是最近一向对他和颜悦色,如春风指面的谢家老三,新任的祭酒大人。 虽说里一层披风外一层蓑衣,头顶上还遮着把油纸伞,奈何雨势太大,一直到他回到谢府还在持续地下,他的衣裳淋湿了大半,脖子里也刮进去了些雨。 还未等将衣裳换下,谢三爷就堵到了门口。 谢显换上了干衣裳才出门迎客,谢三爷春风正得意,少不得应酬,又胖了两圈。 闲言少叙,开门见山就把亲事提了,女方是三夫人娘家侄女,琅琊王氏,其父是王氏嫡支六房,任给事中,在皇帝面前也算得脸的。 “我和你祖母打过招呼了,你祖母也同意了相看,与你说一声,待八月十五那日她来府中过节,你相看相看,同意了咱们就定了。” 什么就定了? 谢显皱眉,皇帝这官给的不好,是不是叔父真以为这里面有他的动作,近来明显与大房亲近了太多,居然伸手都管上他的亲事了。 第118章 未得安宁 “多谢叔父关心,但我与祖母、母亲都已经表明,不会成亲。”谢显道。“此事还是罢了吧。” 谢三爷一听就急了:“什么就罢了,你都二十了,再不成亲咱谢府都要成为别人家的笑柄了。不管你怎么想的,总要先成了亲再说。实在不行……以后从别的房头抱个儿子过继来也就是了。” 谢显直接忽略那句‘实在不行’,假装有听没有懂。 亲事提了个三夫人的侄女,以后‘实在不行’,想必就是从二房里抱来,左右好处都让他们兄弟俩算透了,还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他该怎么说?多谢二叔、三叔的筹谋? “二叔家的无奕现在在吴郡任内史?也成亲好些年了吧?”他问。 谢三爷一愣,没想到谢显不声不响把什么都记心里,居然连无奕在哪里任职都一清二楚。他还以为这侄儿眼高于顶,什么人都不放在他眼里。 “比你还大三岁呢,早成家了,孩子都有四五个了。” “以后我若无子,便由二房里挑一个好的过来吧。”谢显这是把将来都给定下来了。 谢三爷:“那好啊——” “亲事就罢了——” “罢什么罢,你和我说,你是不是想娶了萧家那个破落户的女儿?这绝对不可以,我们谢家不会与寒门庶族通婚!你以前怎么胡闹,都无所谓,婚事上断断不能由你,我们谢家丢不起这脸!” 谢三爷绝口都不提萧宝信现如今在建康城的名声,就是她名声洁白无暇,世家也不会与寒门通婚,这是他们的底线! 更何况如今三岁孩童都知道萧大娘子嚣张跋扈,一言不合就揍人。 那更加是不可能的。 “你祖母、母亲再疼你,婚姻大事她们也不会让你胡来!” 谢三爷一说起萧宝信,就跟打了鸡血一般。 对谢三爷而言,捍卫家族血统,比捍卫自己的名声还要更令他亢奋,这是整个家族的事。他们谢家世世代代与名门贵族通婚,这就令各家世族紧密的联系到了一处。哪怕这一代没出息人才,下一代总会出头,而不至于被挤出高门大族之外。 就像谢显作天作地,把世家得罪个遍,可是私下里谢三爷还有其他谢家人也并不是走到哪里都被排斥,他们依旧有他们的交友圈。谢家依旧坚挺。 但如果谢显娶了个寒门庶族的女子为妻,那就不一样了,那是会被世家大族排挤的。 而因为世庶不婚这一条,以前便有先例,世家群起而攻之,到底把那人给去职免官了。那还是二流世家,和他们谢家不一样。 若这一次任由谢显胡闹,谢家只会受到更猛烈的攻击,毕竟世家是以王谢为首,一旦谢家带头违背了这种共识,先不论落井下石之人,便是捍卫世家声名的也不会放过他们。 “玄晖,我知道你在皇上跟前甚有脸面,年纪轻轻便高官厚禄,向来说一不二,可是婚事上你可是不能太过随性,咱们家不同一般世家,要顾着些脸面。”谢三爷苦口婆心,要不能怎么办,拍桌子瞪眼睛自家孩子能给吓住,谢显却是在皇帝跟前指点江山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皇上发火人家都未必害怕,更不要说他了。 说多了,都是泪,这叔父当的一点儿力度都没有。 若不是谢显的婚事引起了整个家族的震动,他才不在这儿显摆存在感! “听到没有!” 谢显不动如山,只是淡淡笑笑:“我已经再三澄清与萧大娘子之事,全是一场误会,叔父不必句句带着萧家,女人家的名节重要。至于婚事,我从没有成亲的打算,叔父不必忧心,以后我会为七娘寻一门妥贴婚事,长房之事有我,叔父不必忧心至此。” “你!”谢三爷起身,颤巍巍指着谢显半天说不出话。 这啥意思,让他别手伸太长,管了他们大房的闲事。 “谢显,你是这样做晚辈的?” 尽管谢显每次都没让他如了意,以往却也颇给他脸面,从来不公然撞顶,这一次倒是狠,直接上手打脸了。 这是踩了他的底线了。 “如果不是你太胡闹,逼到族长出面要我们表态,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你自来就是目无尊长,看不上我这叔父的!” 谢三爷气冲冲拂袖而去,回去又冲夫人王氏发了好大一通火。什么娘家侄女,亲上加亲,跟他这边都不亲了,跟谁能亲? “……你不是说,你这祭酒是大郎给谋来的吗?” “我看根本就不是!就他那样,不拖我后腿就不错了,你没看听他说那话,简直——狗咬吕洞宾。这婚事我是不管了,我一个大男人管这个呢,让人笑话。你要是想亲上加亲,就去找老太太,让老太太出面!” “老太太……以前可说过哪家闺女都行。”王夫人小声道。 谢三爷冷哼:“老太太说哪家闺女,指的自然是哪家世家的闺女都行。我娘我能不知道,看着随和,心气儿可是挺高的,萧家那丫头她是断断看不上的,女郎没个女郎的样子,破马张飞的,配不上他当眼珠子似的孙儿。” 夫妻俩又说了会儿话,王夫人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谢显这边却未得安宁,才将谢三爷给气走了,连屁股都还没挪窝,袁夫人又上门了。 每每袁夫人上门,不是叫丫环捧着燕窝就是鱼翅,全都是补身子的上品,只这一次带着两丫环,一人捧着高高一溜的画轴。 摊开来,一一给谢显看来。 “这是高家的九娘子,秀外慧中,弹的一手好琴,那是郗家十八娘,长的可伶可俐,跟菩萨坐下的玉女一般。还有,这个……” “这都是为娘见过,凭印象画出来的,你看看你看哪个顺眼,娘再相看相看?” “娘,”对自个儿娘亲谢显就不能用对付谢三爷那一套了,“我说过,不想拖累别人。这辈子,我不会成亲。” 袁夫人还不到四十岁,鬓角已然有了白发,尽管相貌秀丽端庄,可是总给人一种清冷之感。 “这种话不要再说了,你这是拿刀剜为娘的心……你哪怕……留娘留个念想,这亲也是一定要成了。” “哪怕是萧家大娘子……” 第119章 十分的钟意 119 袁夫人一直都知道,当年谢显向谢侍中表示要求娶谢家大娘子,当时他们夫妇是一致反对。可是,转眼人事全非,谢侍中死了,谢显守孝就守了三年,之后再怎样要他成亲,他都不愿。 她不知道这其中有几分是除了萧大娘子之外不想将就。 可是,现在她就只剩他这一个儿子,这世上也就这点念想,她不管什么世俗,什么婚宦失类,不能为了成全家族的脸面,成就别人而将自家儿子给成全出去。 “只要你想娶萧大娘子,娘就上门去求娶!”袁夫人豁出去了,为了儿子,都给她滚。 先是萧宝信在车里的一阵撩,亲娘再豪言壮语这么一放,谢显直生出夫复何求的感慨,眼睛都湿润了。 他遇到了世上最好的女子,和最好的娘亲。 “娘,”谢显微微平静下来,身体却有些渐渐冷了。 他再想逞强,可是身体素质在那里摆着。适才不过淋了些雨,身体就有些受了寒。这样的身体,让他如何给她撑起一个家,遮挡风雨? 即便活着能,只要他死了,萧宝信要面对的就是谢家一大家子诸如谢三爷那般嘴脸的家人、族人。现在,他还是谢家家主,他们就上蹿下跳,瞧不上萧家出身,待他一死,萧宝信又将会被怎样苛待,他简直不敢想。 他何其自私,将她扯入这样的境地? 既护不了她一世,不如放她自由,她那般美好,总会有人慧眼识珠真心以待。 “如果我心悦萧大娘子,任何人反对我也会迎娶她。以前,不过是年少无知,懵懂时做出的糊涂事,说来徒惹笑话。” “我不想成亲,娘,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至于外界谣传他行不行的,随意吧,如果这样想能绝了亲娘的念头,那便这样想吧。 果然,谢显成功把袁夫人的注意力给引到了其他地方。 “咳咳。”谢显实在忍不住咳了起来,“娘,我身子不适,便先去歇着了。” 袁夫人这时哪还顾得上要他娶亲,连忙招呼清风明月进来照顾:“夜里千万照顾好了,要是发热了就赶紧去请医生来。” 跟着忙活了一顿,袁夫人才带着两个捧着画像的丫环怎么来怎么走,临走给了明月一个眼神。 屋里谢显已然躺下了,明月见没他什么事,便转身跟了出去。 走出屋外,雨势丝毫不见小,秋风入骨,连袁夫人都觉得凉了。 “今日去哪里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还淋了雨?”袁夫人责问。 明月:“去了萧家。” “萧家?”袁夫人意外,莫不是去提亲让人家给撵了,所以才心如死灰,她亲去提亲儿子都拒了? 转眼一想不能,萧家主母不像那么瞎的,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他家儿子的好。只要她儿子想,哪有旁人不应的道理。 “是去见萧大娘子?”她问。 这…… 让他如何回答是好? 明月年少的脸上满是踌躇:“明天萧家请郎主过去,说是他家二郎有学业上的问题要问郎主。然后……也和萧大娘子见面了。” 袁夫人皱眉,“他们萧家请人过去,和萧大娘子见面?” 这是什么家风?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明月头摇的跟波浪鼓一般,生怕自己口不择言把他们家郎主心上人的形象给搞砸了。 “郎主和萧大娘子是私下见的面。” “私下里见面?”袁夫人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大雨天的,孤男寡女见的哪门子面? 明月都快哭了,为啥他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太多的话?而最严重的是他不知道错在了哪里。 好在袁夫人没继续问下支,他怀疑夫人继续问下去,他得把自家郎主给卖了个底儿掉。 “你在玄晖身边多照应着些,以后像这样的天,能不让他到处走就不要走,知点儿冷热。我让你到这儿,可不是让你看景儿的,有事儿没事儿勤回着些,再不行像今天这样淋雨病了。你家郎主的身体你心里有数,经不起这么折腾。” 明月心道,他也得能做得了郎主的主儿啊?这位是个主意正的,打定主意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且事关萧大娘子,他家郎主就没往后让过。 袁夫人身后的嬷嬷为她披上蓑衣,提醒她该走了。 “夜里冷,夫人该回了。” “……你看你们家郎主是不是钟意萧大娘子?”袁夫人最后问了一句。 明月:“那是十分的钟意啊。” 怎么的,夫人这是要成全郎主了? 小脸上写满了兴奋,和忐忑。他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又说错了点儿什么。 “夫人,” 这回袁夫人没再回他话,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谢显的屋子,然后带着一行丫环婆子走了。 明月还没等回头,就被清风狠狠抽了一脖颈。 “你这小子,不告诉你不该说的话别说?你给郎主惹麻烦了怎么办?你知道夫人是个什么意思?有咱郎主顶着,什么事儿过不去,用你在这儿多嘴?!” 明月委屈: “可是,我是夫人送到郎主身边,就为了时时刻刻照顾郎主,夫人问我,我怎么能不说?” 好吧,清风抽了自己一嘴巴,这是跟自己身边习惯了,还当他是郎主的小厮就只管效忠郎主。结果人家明月还记着这出身,分的门儿清,人家认旧主! “好哥哥,你别告诉郎主——我觉得我好像说错了,但我不知道说错了啥,我都实话实说了啊。” “……”清风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说呢,也是郎主不忍伤了夫人、老夫人的心,不然能留下明月这么个吃里扒外,不傻不女干的货就怪了。 “行了,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清风回屋了。 独留下明月站屋檐外听雨声雷声风声各种声音交织,身边这叫一个冷。 他就不明白,明明郎主心仪人家萧大娘子,一天天抓心挠肝的,就萧大娘子的小像就不知道画了多少幅烧了多少卷了,何苦来的呢,赶紧娶回家是正道。 真等着人家萧大娘子嫁人了,只怕连偷偷摸摸见一面都不可能有,到时候看着人家夫唱妇随,夫妻和美,一年抱俩,他家郎主孤苦伶仃又在暗地里画人家画像,那可就叫不/伦了,肠子可不得悔青了? 第120章 穷追不舍 自从与萧宝信的绯闻传出去,谢显发现很多人开始聚焦在他的亲事上。 包括玉衡帝。 居然主动给他提了个亲事,问他妹子安吉公主怎么样。 这次谢显生病来的快,去的也快,三四天病就好了,可他懒病犯了,愣是在家又休了两天,把自己养的气色红润了才去上的朝。 “……臣不愿。”谢显淡淡地道,似乎完全没看到皇帝脸上的揶揄,直接就把这事儿给挡了:“之前太后让潘侍郎与臣提过,臣已经回绝了……数次。” 意思是他皇妹脸皮厚吗? 玉衡帝想想,的确厚,要是让一个女子拒绝,还数次,他怎么也腆不起脸来再求人提亲。要么直接绑宫里来做妃子,荣华富贵往死里砸,要么灰溜溜地回宫抱着他名正言顺的妃子,从此装没有那事儿过。 皇妹这波操作,的确略显穷追不舍。 “朕也就是那么一问,不愿就不愿。”皇帝很不真诚地表示,他也是磨不过皇妹的请求,也只答应问问,让他下旨赐婚什么的,连想都不要想,这辈子他都不抢媒婆的工作。 爱谁谁,有能耐自己嫁娶,皇家不管这个。 “不过爱卿也二十了吧?”玉衡帝掰手指头算算,差不多。“不成亲外面风言风语吧……这样吧,朕知道道士练丹,能管房中术,要不要朕给你介绍个道士,他挺不错。” 玉衡帝信仰十分广泛,佛教尤其信,道教其实也信,尤其丹药方面。 “多谢陛下好意,臣有需要的话,会向陛下请教。” 谢显不卑不亢,倒把魏得胜给听的嘴角直抽搐,皇帝皮一下这么开心吗?拿房中术开涮大臣,得着个儿刚直不阿脸皮薄的当场和你翻脸有没有? 要不说人家谢常侍升官比生孩子还顺呢,二十就做了正三品高官,整个大梁,除了皇亲国戚沾着皇帝的光,就没这么年轻便叱诧朝堂的。人家那反应,淡漠以对,就跟皇帝说要请他吃栗子糕这么普通的事呢,轻飘飘的倒显得说话的人那么没深沉。 玉衡帝显然皮一下子,并没有很开心,神色郁郁。 最近后宫不太平,刘贵妃和王皇后对上了,两人掐的跟乌眼鸡一样,直接导致的就是他去刘贵妃那里休息的质量直线下降,一半时间都在听刘贵妃抱怨,换个地方吧,刘贵妃作的更甚。 玉衡帝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顺,一拍桌子决定了:“咱们出城转悠转悠,瓦官寺的住持解签挺不错,朕去找他开解开解。” 玉衡帝说风就是雨,吩咐魏得胜备马,带着谢显便要出宫,为保安全,调了两个直阁将军跟着,其中便有以一敌三的杨劭。 还没走出西殿,便遇到了新安王给玉衡帝请安,一听他们要出城便兴致勃勃的也要跟去。 玉衡帝最宠爱新安王,哪里会不准,便带着新安王一道走了,到了宫门口又碰见了淮阳王,老胖个身子在那儿一堵,马车都过不去。 “不行,这样出去怎么样!”淮阳王硬气,到底又派了一队二十人跟着。 “皇兄不知道,现在建康城稍微有点门庭的出行那是必带家丁护院,没个十几二十个都会被人笑。咱这还只是一般水准,真不显眼。” 玉衡帝一听,皇弟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便准了。 可轮到淮阳王也要跟去,玉衡帝不干了:“就你那身量,满建康城谁不认得你?你往朕旁边一杵,谁还不知道朕是天子?你还是自己玩儿去吧,别与我捣乱!” 说什么也不带淮阳王,自己拉着一队人走了。 带着他,就他那身量体重,皇帝不怕把车给压垮,还怕淮阳王坐进来就没别人的位置了呢。 一路上新安王想尽办法逗玉衡帝开心,说些宫外的逸闻。 他十岁便出宫开府,一直没有去封地。于市井尚有几分热衷,有事儿没事就爱四处里玩乐,常与谢家三房的四郎、郗家的十八郎还有诸葛家的七郎一起玩耍,还自己起了个浑号建康四‘咸’—— 不是贤良的贤,是咸淡的咸。 “因为我们口重,都爱吃咸的,所以叫四咸。”新安王道,纯粹博皇帝一笑。 可没把玉衡帝给笑喷了,“那你们要是口味有咸有淡可如何是好?” “我们就是因为口味一致才能玩到一处。”新安王炯炯有神。 后来又说起萧宝树的属性,四处去拜师,三百六十行少说也拜了有十分之一了,拜一个走一个,连新安王最爱吃的咸烧饼王老六都让他给拜走了,说得新安王咬牙切齿,却逗的玉衡帝笑的肠子都疼了。 “这可幸亏萧宝树没有一心向学,不然建康城这些大儒可不都让他给拜跑了?” 说到萧宝树,玉衡帝难免就想起了他爹:“萧云实乃朕之福星,大梁多年安定,全有赖于他,还有和他一样保家卫国的将士啊。” 这回怎么也得好好封赏,让天下知道他就是伯乐本乐,得天下英雄归心。 “是,萧大将军实为当世之大英雄,儿臣钦佩至极。若有机会,还希望能向萧大将军请教一二。” “哦?”玉衡帝挑眉。“你要请教他什么,一个粗人。” 新安王笑:“儿臣想请教萧大将军兵策,他虽非当世大儒,可他知道的都是实打实在战场上得来的经验。儿臣想,若是萧大将军不吝赐教,儿臣想请他编书成册,将他多年的战略战术编书成册,也好叫那些有志为国征战,报效朝廷的武将一读,有萧大将军亲身经验指导,不知少了多少弯路。” “古书上固然兵书战策不少,可萧大将军是我大梁的常胜将军,于地理地势,经验及时可贵,可供参考的价值更高。” 玉衡帝一边听一边点头,目露赞赏。 “这是你自己想的?” “……是我们四咸聊天的时候聊的,儿臣也的确是这么想的。”新安王道:“儿臣最看好萧大将军,郗十八则看好车骑大将军薛木。” 玉衡帝频频点头,这两位大将的确都是他之心爱大将。 薛木更年轻些,还不到三十五,不及萧大将军耿直稳重。 “你和你姨说过?”玉衡帝话题忽然一转,其实娶个萧家女郎为妻于小六未尝不是好事。 新安王心头陡地一跳,轻轻摇头:“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儿臣并未与姨说过这些,姨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第121章 祸精 玉衡帝觉得自己也是想偏了,小六是多怕把萧大娘子配给他,当时小脸煞白的还历历在目。为了不让他姨糊里糊涂拍板把自个儿给卖了,还特地求了道旨意,他的婚事自己做主。要说这皇帝做久了,就是怀疑天怀疑地怀疑空气,就没个不怀疑的。 其实呢,如果萧大娘子名声好,人品佳,做个正妃倒也合适。 可就那名声,实在是叫人忍不了,被建康城群嘲,真配给小六,只怕小六挨揍不说,最后名声也给带累坏了。 “对,前朝那些烦心事还是少和你姨说,她不懂,听了烦。像你们建康四咸就完全可以和你姨说道说道,让她开心开心。” 玉衡帝把话往回拉,默默怀疑了儿子一下,自己先做贼心虚了。 “你姨最近心情不佳,你多去看看,和她说说话。一会儿你去寺里给你姨求支平安符,明日给你姨送去,她肯定开心。” 新安王连忙应下。 眼神瞟瞟谢显,其实建康城里还有许多关于他的各种传说,以及与建康一霸——这是他给萧宝信起的浑号,就他们四咸在一处没少给人取浑号—— 关于他俩还有不少绯闻。 只不过当面不论人是非,尤其在皇帝面前得脸的,更不能随便开玩笑。 所以挑些趣事来说,他就完全避开了谢显,但新安王心里却遗憾,要说建康城最热闹的也就是谢显和萧宝信,说了徒惹人恨,不说又甚是遗憾。 啧。 就着新安王这遗憾的一啧啧,瓦官寺到了。 大梁一朝佛教兴盛,城里城外加起来都有四五百座大大小小的寺庙了。瓦官寺却是早有百年的历史,原本为官府管理窑厂的机构,后来建的寺庙。要说也无甚出奇,寺庙建在山上,高二百四十尺,高耸入云,大江环前,是登高远眺的好去处。 要说他的辉煌史,其实是在太祖时期,当时太祖登基没半个月,瓦官寺上飞来了三只凤凰,几乎闪瞎围观群众的狗眼,一时间便轰动了整个建康,太祖视为祥瑞,在两年皇帝生涯中数次登顶瓦官寺,并且将后来狮子国所赠四尺二寸高的玉佛像也一并送到了瓦官寺,至此确立了瓦官寺大梁第一名寺的地位。 今天是八月初一,正是拜佛上香的日子,来瓦官寺的人尤其多,玉衡帝一行人尤其引人注目。 倒不是说玉衡帝霸气侧漏,一看他就知道是皇帝陛下,实在是新安王和谢显那相貌着实太出众,俊美绝伦,一路上收了不知多少少女,少女赞赏的目光,有的上了年纪的老妇人更开放,直接吧唧嘴,小声嘚吧大声说: “真俊,长的真俊,长这么大岁数就见过这么俊的,不知哪家闺女有福喽。” 直到山顶瓦官寺山门前,谢显身上光是平安符就不知道被砸了多少条。大胆的女郎见他俊就直接朝他抛,管你要不要收不收,这是我的心意你的脸面。 侍卫:…… 他们是来保护皇帝陛下的安全,不是挡谢常侍的桃花啊喂。这工作性质完全不同,来刺客他们拎刀上前直接砍了,可是怀春的小娘子他们能怎么样,拦都不敢拦,让人上手就是一爪子挠上来五道血淋子啊。这还是人家小娘子厚道,没骂他占人便宜。 杨劭算是见识了谢显的人气,心里酸溜溜的直冒醋。怪道萧大娘子看上谢显,也和这些小娘子一般看上他那小白脸了。 “我们谢常侍还挺受欢迎啊。”玉衡帝看了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不如就从了朕的皇妹——这话在嘴里咕噜了一圈又咽回去了—— 真配给安吉公主都白瞎谢显这人,算了,不闹他。免得人家世家公子脾气上来,直接给他甩脸子,倒因为句玩笑闹的君臣失和,那可丢大人了。 新安王顺着玉衡帝来一句: “是的,单论脸,是谁也比不过谢常侍的。” 此话信息量太大,玉衡帝消化了一阵没接话,怕自己往带颜色那边跑。 “哪里,六大王也不遑多让。”谢显笑,小小年纪倒也会打趣他,也不看看他那张脸精致的跟小瓷娃娃似的。 新安王吃了个软钉子,算了,父皇的宠臣,就当是夸他长的好吧。 …… “哎哟哎哟,今天这都是怎么了,金童玉女啊,今天都让老婆子瞧着了。”擦身而过的婆婆兴奋的手舞足蹈。 “啥金童玉女——” “你没去大殿,没瞧着,刚才有个可美可美的小娘子了。今日我算有见识了,世间竟有这般美人和美男子!” 可美可美的小娘子? 谢显不期然脑中应入萧宝信那张俏脸,建康城担得起这般夸奖的也就只有她了吧。 “唉,早知朕的常侍这般招蜂引蝶,就是多带二十个侍卫也不够。”他们上山也怕招摇,便只带了六人在身旁,其余人皆散在人群中,暗中护驾。 玉衡帝心情烦闷出来散心,结果又让群众的呼声给弄的更郁闷了,直接去找瓦官寺的住持慧能和尚解闷去了,谢显与新安王陪同,一干侍卫则守在禅院之外。 不多时,便听得不远处东面的禅房一阵骚乱,家丁护院打扮的人四处散开,东张西望,似在寻人。 “是哪家贵人孩子丢了?”和杨劭一道守在禅院外的也是直阁将军,名唤薛敬儿,是车骑大将军的亲侄儿,不过十六七岁,武艺却着实了得。 “咱们守好禅院,别让人有可乘之机。”杨劭眉头微皱,只希望随玉衡帝出来一次千万别出差错,波澜不惊的回宫是最好。 谁知老天爷打脸就是这么快,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个丫环打扮的小娘子过来冲他道: “兴平县主有请将军过去一叙。” 杨劭摔,哪里的什么丫环,根本就是萧敬爱自己。玩什么呢,这祸精都把他和萧大娘子的亲事给搅黄了,还来? “我这里有事,请你回你家县主,男女有别,还是避嫌的好。” 萧敬爱手心出汗,紧张的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发现了: “杨将军,我家县主真的有要事相告……”她突然压低了声音:“事关将军一生的前程。” 第122章 焦头烂额 萧家这边人仰马翻,谢夫人和肖夫人焦头烂额,心火都烧到了脑瓜顶,谁也没成想二娘子胆子居然这么大,公然玩儿起了失踪。 “去槐花巷杨劭杨将军家里去寻一寻。”萧宝信轻声提醒。 肖夫人瞠目结舌,简直难以相信。 “还不快去!”谢夫人信自家闺女的,连忙吩咐人派两名护院去了槐花巷。 “不……不会的吧?”肖夫人觉得三观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难道年龄差个十几年就出现了这么巨大的鸿沟吗? 以往她们再是少女怀春,顶多遇到心仪的少年时偷看两眼,再胆子大点儿的送送荷包啊,花啊之类的小玩意,就是那被人发现都会被人骂浪荡,怎么二娘子平时看着不蔫声不蔫语,顶顶温柔娴静的居然一次找上人家门投怀送抱还不够,今日抛开这么多人,甩开身边的耳目,又跑槐花巷亲自把自己送上门? “今天是谁跟在二娘子身边,人去哪儿了?!” 不等肖夫人发作,谢夫人身边的刘嬷嬷匆匆走进屋子: “夫人,杨家那位柳夫人来了,还问起咱家二娘子呢。” 谢夫人六神无主,好好的拜佛外加相亲,就这么被萧敬爱给搞砸了。 要说这事儿怪肖夫人,本来妯娌两个早就定下了八月初一来拜佛烧香,给萧府解解灾。谁知大房门庭冷落,二房却有人去提亲了。 要说百十年前,杨家也算得上是名门旺族,世家大族了,只可惜太祖立朝,先前跟着渡江来南边的世家大族受重用,后面投奔大梁而来的便不得皇家和几大世家的待见,渐渐沦为了三四等不入流的小世家。 这杨家便是这种情况,有世家深厚的底蕴,奈何只被称为荒伧,只能立志于军旅,建功立业。 杨家上门求娶,可以说再让肖夫人满意不过了。 最近萧敬爱实在作的有些过,连萧二爷都看不过眼,让肖夫人赶紧把萧敬爱给嫁了,省得再作出风浪,到时更连个婆家都不好找。 女郎名声不好或可挽救,名节出了问题,那是真不好嫁,没人愿意娶回家一匹野马,养一脑袋大草原的。 杨家要说家风还是有的,玉衡一朝一门三将军,算是很有些真才实学。 肖夫人觉得看杨家配萧二娘子简直是屈才了……可人家看上了萧敬爱兴平县主的名头,倒与他们家很是相配,再者肖夫人也有自己的一套逻辑,萧敬爱喜欢的杨劭那就是功夫卓绝,杨家求亲的小将军十六岁,十二三岁就跟着家人上战场,将军名头是实打实自己闯出来的。 杨劭和杨小将军都是一挂的,总比那些世家纨绔强。 退过了一次婚,虽有皇家加持,到底世家是难进了,杨家可谓上上之选。 杨家的意思是两家孩子先见一见,彼此不那么排斥的话就直接定下来了,正好让瓦官寺住持给批个八字,看是否相合。 肖夫人一听,便都定到了八月初一,和她们原本定下来烧香拜佛的日子挤到了一起。 结果,萧敬爱居然趁着如厕的时间偷偷的跑了! 这要传出去那还得了? 名声还要不要了? “夫人,”刘嬷嬷提醒,人家还在外面等着呢,总不好连面也不见就把人打发了吧?“柳夫人那里?” 谢夫人直挠头,可能怎么办,即便不结亲也不能结仇啊,只好拉起肖夫人硬着头皮去迎客,只道萧敬爱本是要跟过来的,结果早上吃食不干净,闹了肚子,就没赶着过来。 肖夫人虽然约好下次再相看,但柳夫人的脸上已经不大好看,显然是不信萧家这边的说辞。 不过因萧云是他家将军的上峰,她才没有当场翻脸。 “女郎嘛,总要娇贵些,不像我家那小子从小武刀弄棒,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皮实得很。” 肖夫人尴尬地笑,她不擅说谎,谁能来救救她。 “是的呢,是的呢。二娘子……的确娇贵……不过就不是给孩子们相看,咱们也应当多走动。” “我听闻瓦官寺的素膳很是有名,上个月又新加了菜品翡翠豆腐,不知夫人尝过没有,我阿娘自前几天要来瓦官寺就心心念念请夫人一道品尝。”萧宝信打圆场,就肖夫人不擅言辞的劲儿,成不了亲还真不一定就变成结仇了。 萧敬爱跑已经跑了,总不能她一跑就当杨家人不存在,简简单单几句话就给打发了,好歹一道用膳再说道说道,若人家不想起码礼数也尽到了,本来也是萧家理亏。 不过说实话,她真觉得杨小将军配萧敬爱白瞎了—— 大多数人配萧敬爱其实都白瞎了。 就萧敬爱那么个人,心心念念杨劭,就想这辈子抢个正位,做做一国之母,这样的人和哪个在一处都不会消停。 因为在她眼里,除了杨劭,凡人皆为蝼蚁,不值她,不配她。 谢夫人一见闺女这话的确有理,找人也不在一时,况且是家丁护院出去找,再急也不用她们出面,便安心招待柳夫人了。 柳夫人见萧家主母热情洋溢,心里那点儿不快就散了,当即点头留下共用午膳,止不住地夸萧宝信,大气明媚。 谢夫人就爱听这话,与柳夫人一拍即合,聊的热火朝天。 肖夫人半点儿被喧宾夺主的不满都没有,顶好谁都别发现她,谁也别发现萧敬爱不是没来,而是来了却跑了。 这说出去太丢人,一个小娘子家家的公然抵抗嫡母,这是当面打她的脸啊。 她脸上热辣辣的,又是气恼又是羞臊,只等回家和萧老二好好说道说道,他这闺女天赋异禀,小小年纪就已经主意大过天,他若是还要这样放纵下去,只怕身败名裂不是梦,分分钟就在眼前。他萧老二丢得起这个人,她可丢不起。 肖夫人头疼,她家妙容苦啊,一个两个阿姐都不省心,只要妙容一天没嫁出去,她这心里就跟十五只兔子天天蹦…… 可转念一想,即便嫁出去了,萧家姐妹名声臭了,她家妙容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越想越是悲从中来。 第123章 重生 “我现有公务在身,不便与兴平县主见面,以后有机会再说吧。”杨劭毫不留情地拒绝,在他这儿什么也没有保护玉衡帝重要,万一调虎离山,出了差错,责任就在他。 而且他可不信什么事关他一生的前程会被萧家二娘子知晓,他一生的前程都在禅院里面的玉衡帝身上呢。他只知道只要行差踏错半分,他这自己拼来的将军头衔都保不住,江夏王府又回不去,他就会被打回原形,继续过以前清贫的日子。 萧敬爱哪里是这么容易放弃的,这次是她难得的机会,错过了这次,萧家看守她就会更严,只怕给她喘息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杨将军,我求求你,真的很重要——只要一盏茶的时间……” 杨劭越发不耐烦起来:“烦请你去回兴平县主,孤男寡女不宜再见,还请她自重吧。” 萧敬爱委屈极了,眼圈一红眼泪马上就要落下来。 这话太重了。 她一直想在杨劭面前留下好印象,也一直是这么做,可事与愿违,先是在槐花巷当场被萧宝信落了脸面,现在落荒而逃不过就是为了心中的执念,当场却又被打脸。让她自重,无非是觉得她太轻浮。上一世她便吃了这样的亏,在杨劭心里,她就是主动勾/引她,将萧宝信的决绝全都推到她身上,这才是后来哪怕他登基为帝,左拥右护,她依旧不得宠爱的真相。 他认为她的轻浮,直接导致了他与萧宝信的决烈,一直拿她当祸端。 萧宝信是他心中的白月光,哪怕他再和别的女子燕好,也是别的女子的错。 如果可以,她倒是很想问问她一个巴掌是怎么拍响的,可是前世她需要依附于他,她不敢。这一世,她要先下手为强,把他据为己有,就必须保住她端庄娴静的形象,人设不能崩,所以,她还是不敢。 只得委委屈屈地抽抽鼻子,楚楚可怜地眨着杏眼: “杨将军,求你了,我真的——兴平县主真的有极重要的事,事关人命的,真的你就给我一盏茶——不,半盏茶的时间,这话今次不说只怕再没机会了。” 她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生怕引来萧府的护院把她给抓回去,所以说话的时候极力压低了声音,下意识地四下里观望。 薛木惊诧了,这可别是杨将军私下里的相好,找上门来了吧。 在这关头被堵住了? “……要不,你去和那位谈谈,这里还有我们呢。” 散在远处的侍卫都密切地关注着禅院,萧敬爱那么大一人横在那里,怎么可能被忽略,纷纷皱起了眉头。 不管因为什么揪着杨劭不放,都太没有眼力见儿。 都看到杨劭守着院门呢,长脑袋的还能不知道里面的那位是谁? 就敢当着众人的面拉拉扯扯这许久,也是个不要脸面的。 距离较近的已经往禅院靠拢,瞬间就多出了四五个人。 “要不,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事儿解决吧,杨将军。”出言相劝的是平日颇与杨劭交好的,同为直阁将军。 “这里有我们,出不了事。” 杨劭的怒火已经到了顶点,这要不是看萧敬爱是个弱女子,敢这么给他上眼药,他非得一脚踢飞了她。 他隐约得知她对自己有些情意,可是这种分不清场合只顾自己痛快的女郎,他是神烦。 当他在皇帝面前当差是好当的吗?难得出来一次,正是他表现的好机会。他是后加入的直阁将军,远没有他们之间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可皇帝却依然把他带在近身的位置,分明是一直记着他以一敌三,功夫卓绝,是信任他。 可萧敬爱算是怎么回事,赖上他了? “不用——” “去吧,去吧。真闹起来里面咱们郎君听到了,只怕不美。”众人相劝,有好意,当然也有起哄早看他不顺眼的。 杨劭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就萧敬爱打死不走的黏乎劲儿,只怕一时半会儿劝不走,他又不能把人真给踢走,只好憋着一肚子气向众人拱手: “劳烦几位兄弟,回城我请吃酒,今日……让各位见笑了。” 说完,迈大步子就往树林方向走,萧敬爱抹了抹眼泪,颠颠迈着小碎步紧紧张张地跟了上去。 小树林——紧挨着那边的禅院,走过路过实在很难不注意那边。 可她也顾不得了,她只怕再矫情挑地方,杨劭真能做出抬腿就走的事来。 …… “杨将军这艳福不浅啊。” “什么丫环,你看过丫环皮肤白嫩成那样,漂亮成那样?分明就是她自己啊。” 众人没听到萧敬爱自称是兴平县主的丫环,薛木只当是真的,听他们一说才恍然,那小娘子原来就是兴平县主? “哟哟哟,那小娘说了什么,把咱杨将军吓坐地上了?” 这说话纯粹是夸张了,杨劭只是倒退几步靠到了树上,不过脸上的震惊的确是骗不了人,的确吓到了。 “不会是说‘我有了’吧?”众人平日厮混惯了,调笑起来不管不顾。 有人就道:“那我们那顿酒是不就改成吃喜酒了?哈哈哈哈……” ### “你等等!”杨劭好喘了会儿气,脸都吓白了。“你、你、你开什么玩笑!这玩笑开不得,灭九族的大罪!” 什么重生,什么登基,狗屁! 他就是个寒门武将,封了三品的将军他已经很够光耀门楣的了,是他祖上从未有过的高官厚禄。当然,他也想有机会驰骋沙场,指挥千军万马,位极人臣。 可是废帝自立什么的,根本就从来没在他脑中出现过,他只想做个忠臣良将,出人头地! “你是脑子有病,疯了吧?”杨劭怒道,如果是疯了还有情可原,若是存心拿他开涮,这人便心都黑了,太坏。 “我没疯,我只是告诉你真相,不然你以为我堂堂兴平县主会无缘无故亲近你,主动上你门?你不过就是个寒门庶族的一个将军,整个建康城不知凡几,还不是因为……你我前世的情意?” 第124章 爱恨情仇 萧敬爱急了,她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便将前世听来的杨家事迹一一道来,并且还指出了杨劭身上的印记: “你幼时顽劣,从树上掉下来,划穿了肚皮,几乎死了,是你爹娘倾尽所有治好了你,却也因此留下了伤疤。” 她隔着衣服指向杨劭伤疤所在,多长多宽,在哪个位置,她记得一清二楚。 杨劭默然无语,他身上的疤哪里是从树上掉下来划破的,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他偷别人家吃的被人给打的。 兴平县主若是想寻人开心,哪怕去打听他的过往,这浓墨重彩的一笔是无论如何瞒不住的,她查到的也只会是事实真相,而非粉饰太平的说辞。 这一点他可以否认,可是萧敬爱说的一桩桩一件件,许多私密事他想不认都不行。 萧敬爱看他眼神就知道他是信了,那是野心勃勃,志在必得的眼神。 “……你要小心萧宝信,因为她,也重生了。”萧敬爱轻声提醒,她时刻注意着杨劭的表情,在提到萧宝信的名字时,明显他的眼神亮了。 萧敬爱咬唇,将前世之事真真假假混着来,快速而凌乱地讲起了他们三个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自然,她是真爱,她是被迫害的小白莲。 可杨劭一见倾心这事儿真没法改,无论前世今生杨劭都一贯的审美,看一眼就盯上了萧宝信,萧敬爱再傻也知道胡说不得,再者还有萧宝信重生这码事,万一萧宝信见不得他们好,同杨劭说些有的没的,她便是把自己给卖了。 所以,在萧敬爱嘴里萧宝信依然是正妻,依然是真爱——不过是曾经的。 成了亲之后,萧宝信嚣张跋扈的作风没改,没多久夫妻两个便失和,打的不可开交,萧宝信自诩高门贵女时常言语嘲讽杨劭,杨劭便寄情于打仗,多年建功立业,功成名就,身边也陆续纳了几个妾室。 然后才到寡居的她出场,两人的爱情如天崩地裂,一触即发,受到了萧宝信强烈的反弹打压,杨劭冲冠一怒为红颜,经过半年的交锋,终于把她废了,准备迎娶她做皇后—— 这还不是结局,结局是萧宝信死不悔改,当面刚不过,就背地里动手脚,在她怀孕生产时动了手脚令她血崩而亡,留下了他们孤儿寡夫。 萧敬爱说的泪眼涟涟,编故事把她自己都给编哭了,信以为真。 他们的爱情正浓烈之时,她香消玉殒,谁知再一睁开眼就是十四岁,她云英未嫁,他尚未娶亲。 这让她如何不激动,如何不兴奋? “所以,你也知道了,我推掉了何家的亲事,只想这一辈子只与你一人双夙双栖,却不料你和前世一般无二,还是对阿姐一见倾心。” 萧敬爱摆出深情款款脸,“我本想成全你,等你认识到阿姐的真面目,自然就知道了。而我,大不了在旁边等着你,等你愿意回头看我……所以,我才去你家里,又想你真的认识了我,与我再续前缘,一边又想帮你在阿姐面前露脸。” “后来你也知道了,她来了,我们在回家途中大吵了一架,才得到原来阿姐也重生了,她也带着前世的记忆——” 萧敬爱沉浸在自己的前世里无法自拔,情深不渝。 可杨劭却耳聪目明,尤其萧敬爱说的太过骇人,让人听了去免不了他也会受到牵连,他时刻警惕旁边,正说到萧宝信,他便见她一袭绛色长裙,迈着悠然的步子,款款而来,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可即便她的表情那般轻蔑,不讨喜,他却依然无法忽视她那惊人的美貌,每靠近他一步,都好像一团火一般,烧的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道她为何唯独对他不假辞色,在建康城里名声都坏了,只有他一人求娶,她都不嫁。 他以为,她是有门户之见,瞧不上他小小的直阁将军,一心攀高枝。 结果萧敬爱今天告诉她,他前世曾娶了她,只不过最终却散了。 他不确定萧敬爱所言有几分真几分假,他并不全然信她,为爱或许能蒙蔽双眼,可是他并不爱她,因此看得通透。 或许前世他的确登基为帝,但这其中又有几分萧宝信的相助? 毕竟她是骠骑大将军之女,萧大将军掌管千军万马,在朝中举足轻重。他若前世当真改朝换代,将江山给夺了,这其中必然是少不了萧家的支持。 而萧敬爱只说他们夫妻失和,与她真爱感动天地—— 他不知道看惯了萧宝信,怎么还能对除她之外的女子深情若斯。 让他相信自己是个薄情寡义,见异思迁,且审美有小小偏差的男人,比较难。当然不是说萧敬爱不好看,单看起来她也很美,只是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放到一处自然就看出差异来了。 萧敬爱一看杨劭眼神亮了,直觉就是不好,回头果然见萧宝信眼神轻蔑地朝她笑: “原来,你们竟在此偷偷见面。” 萧宝信趁着萧杨两家相谈甚欢,便出来小解,谁知正瞧见这俩货在树林里聊的热火朝天。怎么的,打脸还不够,打到他们门口了,明知道他们就在禅院之中,他们还敢私下里约到他们眼皮底下,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脸? “二娘,你还真是死不悔改啊。你是不将萧府的名声糟践到地上,是不会罢休了是吗?” 萧敬爱一把抓住杨劭,孤注一掷道:“杨将军,我愿嫁你为妻,你……你娶了我吧,我不想再回萧府了,萧宝信不会放过我的。” 萧宝信都懵了,她也算见过大风大浪,世家纨绔也没少见,自家阿弟就比大多数人还要出格,就没见过萧敬爱这一款的,简直…… 都不要脸了。 这还当着她的面呢,连不回萧府这话也说得出来,是要私奔吗? 杨劭他也得敢啊? 谁不知道萧大将军打了胜仗,回到朝中又是加官累爵,少不得玉衡帝又要给做些脸面。这等时刻让杨劭顶风而上,啪啪上去扇萧大将军的脸,将她嫡亲侄女,皇帝亲封的兴平县主就地拐跑—— 萧敬爱究竟是高看了杨劭,还是高看了自己? 长的一般,想的可够美的。 第125章 半路杀出 “哟喝,杨将军能耐啊,俩小娘子对上了!” “我看后面那个好看,怪不得刚才叫出去他,扭扭捏捏,是没这个可心啊!” “哟嗬哟嗬,动起手来了,小娘子脾气挺爆啊。” 禅院门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几双眼睛都盯着杨劭几人,要不是里面的人尊贵的顶了天,他们还真恨不得离近点儿同步收音。 精彩是精彩,男俊女美,可就是光看人听不着声,让人着急。 “……这是怎么了?” “杨将军让俩小娘子给围住了——”侍卫后知后觉这声音不对劲,果然一回头,就见玉衡帝伸个脖子往前挤,跟着他们这堆看热闹心往一块使,脸朝一面望。 那一脸的兴致盎然,哪里还有先前来时的半分郁郁? 就连谢显一贯淡漠的表情也出现了松动,上前一步往树林边望去,新安王则安静如鸡地跟在皇帝身侧,眉毛连动都没动。 最后站着位六十多岁的瘦小和尚,慈眉善目,脸上布满了皱纹,花白的胡子长至腰腹。 淡淡地望向远处,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时萧宝信已然懒得与这对女干夫银妇浪费口舌,直接吩咐护院将萧敬爱给押回去,总之不能让杨家瞧见,不然这误会可就大了。亲事成不成不要紧,这是当面打人脸。 谁知萧敬爱拉着杨劭就不放手了,往他身后各种躲,大有他不帮她出头回到萧府就只有浸猪笼的下场。 奈何护院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再怎样对上自家府上的小娘子也不是那么放得开手脚的,再说那是皇帝亲封的县主,他们还真不敢造次。 “杨将军,”萧宝信看不下眼,终于再度出声,俏脸上已经很是不耐烦:“杨将军缘合在瓦官寺,是与舍妹约好了,还是另有要务?若有要务,请自去忙吧,萧家家事便不劳烦将军了。” 杨劭这时终于想起自己是陪玉衡帝来的了,生生让萧敬爱将他给绕晕了。 下意识望过去,就看见以玉衡帝为首,谢显、新安王及一干侍卫呈扇形排开,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这边,杨劭脑子顿时嗡的一声。 萧二娘子误我! 他转身就将萧敬爱给手腕给抓起来,厉声道:“萧二娘子,请你自重!杨某还有要务在身,便不奉陪了,以后……还请不要再来找某!” 萧敬爱被他攥的手腕极疼,眼泪刷地就下来了,他的心何其冷酷。 “杨将军,我字字句句都没有骗你,你为何不信我?” 萧宝信一听,这里有戏啊,这货不是把重生之事给告诉杨劭了吧? 这个时机,这个地步,脑子有屎吗? 怕杨劭不拿她当疯子对待,显不出她的独特之处吗? “二娘近来精神恍惚,总是胡话连篇,还望杨将军莫要见怪。她犯起病来,可不止你,身边逮到哪个不是说恶鬼缠身,就是因果报应,好似生在萧家是对她的惩罚一般,前世今生什么的,杨将军可莫当了真。” 萧敬爱恨的咬牙切齿:“萧宝信,你就不能放过我吗?非要把我逼到绝境?到时我俩玉石俱焚,你也别想好!” “二娘,你累了,与我回府吧。没瞧见杨将军都不愿理你吗,做人,有点儿脸不好吗?”萧宝信似笑非笑,把萧敬爱气了个倒仰,心里也不禁暗骂杨劭。她就哪里都不如萧宝信吗?自己主动送上门都不要? 好歹她还是个县主! 杨劭并不确定萧敬爱话里有几分真假,可他并不想娶她。 一则是他是真对萧敬爱没那意思,二则与萧宝信顾虑相当,萧大将军得胜凯旋,恩宠正盛,他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么个没甚好感的娘子而得罪朝中重臣。 抬腿便想走,只是现在再想置身事外似乎是晚了,玉衡帝明显是在远处看着热闹觉得不过瘾,带着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就过来了,包括那一身不染俗世、慈眉善目的慧能老和尚。 “郎、郎主!”杨劭单腿跪地,满面羞愧:“小的失职,请郎主责罚。” 玉衡帝一到,萧敬爱再作也不敢作了,与萧宝信连忙福身见礼,顺着杨劭的称呼皆呼为郎主。 “你们这是怎么了?”玉衡帝好奇地抱着膀子,心情莫名的愉悦,慧能住持大能,几句话就把他给开导了。 说的是,他富有天下,还不随心所欲,想咋地咋地?要不然当皇帝干嘛? 慧能:……他签解的不是这个意思吧,摔! 玉衡帝一问,全都哑炮了,没一个人说话。 萧宝信默,这出头鸟她才不当,她倒要看看萧敬爱要如何把这谎给扯圆了,毕竟她可是后来到的,一万种说辞。替萧敬爱圆谎不可能,指不定人家不领情之余还要故意拆台,末了把她装的里外不是人。 “杨将军,你说。”玉衡帝一看,这里面有鬼啊,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能对人说的都不是好事。 杨劭咬牙,还未等他开口,萧敬爱忽然道: “兴平对杨将军情有独钟,想求皇上指婚下嫁。” 哈? 萧敬爱不鸣则已,一说话就把一堆人全给镇住了,这是个小娘子说的话? 连谢显都抬眼看了杨劭一眼,他终于知道谢夫人对杨劭那般不满是为了何事,原来和萧家另外一位小娘子牵扯不清。 不只萧宝信,杨劭都有一种被打吐了血的窒息。 这什么操作,他怎么了就和她情有独钟了? 可是现在若是反驳,他又生怕落在旁人眼里是个没担当的。 如果萧敬爱不说话,玉衡帝还没认出来,她这一自称兴平县主,倒让他想起来了,在刘贵妃宫里还见过一面。 如今这一身丫环的装扮有种小清新,小可怜的楚楚动人。看着可就让人知道这是偷偷溜出来,不是正路来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阵子杨将军曾经请潘家主母做媒,去萧家求娶的……是萧大娘子?” 还没等玉衡帝说话,谢显便先开了口。 “难不成是我记错了?” 萧敬爱紧紧咬唇,做梦也想不到半路杀出个谢显来,她就是赌萧宝信会不会将萧府的名声压上,也不要让她如愿。 谁知萧宝信没吱声,这谢显却突然冒了出来。 管他记对记错,杨劭跟谁求亲,跟他有个毛关系啊? 第126章 杀鸡用牛刀 萧宝信暗笑,谢显当真聪慧,把她不能说的话一句不露的给点出来了。 她不怕皇帝知道,就怕他不知道。 杨劭先求娶她,现在她隔房的堂妹主动下嫁,这里面是是非非,有点儿想法的都不想深沾,更何况他爹现在风头正劲,皇帝定不会不问事由就把她给晾一边。 若非谢显,少不得由她亲口说出口,断断不会由了萧敬爱的意。但怎样说是个问题,说了的效果是定然没有谢显来的好。 就这样还说不钟意她,嘴咋这么硬呢? 萧敬爱不急不徐地道: “此事,其实谢常侍应当知晓。阿姐心仪谢常侍,于乞巧节在青溪桥相会,满建康城都知道,难道不是已经……阿姐明确拒绝了杨将军,这萧府的人都知道。是我……后见杨将军英姿,心生敬慕。” 为了撇清她抢未来姐夫的嫌疑,萧敬爱已经无所不用其极,阿姐不是看上谢显了吗,她不介意把他们凑成堆,正好一个是早死的,一个正该早死的。 话说到这里,玉衡帝彻底震惊了,满建康城都知道了,怎么就没人告诉他? 他的常侍,居然和他心腹爱将的女儿…… 那么彪悍的小娘,他的常侍可如何承受得住啊! “居然还有这事?”皇帝兴致上来了,心里直不住啧啧有声,到底是年轻,少男少女痴缠怨恋好不精彩。 眼神止不住就往谢显身上飘了,却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连眼神都没慌。 无趣。 又看萧大娘子,嗯……一样不动如山。 这俩人居然搞上了? “萧大娘子,你心仪谢常侍?” 谢显这回可没讲究什么世家风度,抢在萧宝信之前开口,他毫不怀疑,如果让她回答她肯定是坦坦荡荡地承认。 然后呢? 然后他是承认,还是拒绝? 承认就等于点头,认了萧敬爱所说他与萧宝信早有勾/搭,而拒绝则无疑扫了萧宝信的脸面。 “我曾多次澄清,当时另有舍妹在场。舍妹约了萧大娘子一同过乞巧节,因府中准备不周而回去太晚,舍妹放心不下所以要我一同送萧大娘子回去。在青溪桥附近,舍妹脚麻了所以下车走了两步,我不知就里便去问,因此才落入有心人的口中,胡乱谣传。” “萧二娘子,某曾听闻你为了令姐惹怒何府主母,以致于被退婚,皇上念二娘子护姐心切,姐妹情深,所以特晋为兴平县主,可你们既然姐妹情深,怎么竟不相信令姐为人,却信城中谣传?” 有人替她出头,萧宝信乐得杵在一旁当鹌鹑。不得不说,谢显说话句句诛心,萧敬爱这脸打的啪啪的。 可是用一个正三品的散骑常侍对付萧敬爱,委实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了。 萧敬爱明显乱了方寸:“阿姐的确亲口拒绝了杨将军的婚事,我亲耳听到的。” 杨劭上去一脚踹死她的心都有了,这回说他俩没事儿谁信? 就这脑子,他是真不想娶回家,可是不娶又怕她长了个嘴胡乱嘚吧,什么前世,什么改朝换代,只怕他有一万颗脑袋都不够掉的。 真糟心……前世他眼睛得让屎糊成什么样,看上这么个玩意?! “你这身装扮,是偷摸找来的?”玉衡帝直奔主题,这才是他关心的。 他本是临时起意,如果让个兴平县主都知道他的动向,那他这皇帝当的威严何在啊?安全意识也太薄弱了。 萧敬爱脸一僵,到眼角的泪瞬间就憋回去了,她知道这问题要是答不好,所有事都前功尽弃。 要说这事儿要怪萧宝信,没她掺和,她早就和杨劭成事了,何至于闹到皇帝跟前。在皇帝这儿变数就大了,是有可能指婚的,可是谢显这么一搅和,她就不确定了。 毕竟这位是皇帝面前的宠臣,他话里话外是向着萧宝信的,皇帝又向着他,真是……特么让人憋屈的现实。 凭啥萧宝信主动勾/搭男人,她就是敢爱敢恨,她也敢爱敢恨啊,为啥她主动投怀送抱就犯了众怒? 姐夫怎么了,和姐夫就不能有真爱吗? 萧宝信不要的,还不让她要吗?这是什么道理! 萧敬爱越想越委屈:“夫人给安排了今日相看,可是我……不想将就。若我心中没有人,嫁过去定然相夫教子,夫妻相敬如宾,可是现在不行,我不能骗人……大不了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不想嫁过去害人害己。” “所以,本来我是想偷偷回府的,想躲过这一场,谁知在回去的时候看见杨将军正在瓦官寺,我便找了过来……” “我想,这便是上天注定的缘份吧,走到哪里都能碰到杨将军。还望陛下成全兴平的一片心意。” 呸! 萧宝信恶心了个够呛,说的纯洁无辜小白莲,还青灯古佛了此一生,她哪点儿像要消停的。就是送到青灯古佛那边,她都能在佛眼皮子底下上蹿下跳,不成事断断不会罢休。 说的好生高尚,不能害人害己,不过是放不下一国之母的通天之路,谁挡都要踢开就是了。 若杨劭前世混的落魄潦倒,最后不仅没有当皇帝,反而被当成乱臣贼子杀死了,她萧敬爱这辈子还会上蹿下跳,不嫁给他誓不罢休吗? 萧宝信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情绪上来立马就从脸上能看出来。 玉衡帝眼睛多尖一个人啊,朝堂上哪个大臣什么表情,彼此间交换个眼神啥的就从来没瞒得住他的,这时一看萧宝信那憋屈又膈应的小表情,立马就在心里笑喷了。 他家大将军的爱女果然有乃父风范,耿直的不要不要的,嘴上说不要表情却很诚实。 想来这‘姐妹情深’也是不靠谱,似有内情。 在后宫呆久了,玉衡帝蛮有心得的,女子间的亲情也好、友情也好,那真是太脆弱,可能因为他今天赏这个钗,明天赏那个簪子,他多去哪宫里多坐一会儿就能掰了。 萧氏姐妹估摸着也逃不过这个魔咒,倒是看不出杨劭还能有如此祸水潜质。 回头瞅瞅谢显,要说祸水,论脸怎么也得是他的常侍这样的颜值吧? “兴平啊,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婚姻大事还是要听萧中丞的,朕就不掺和了。你啊,好自为之吧。” 第127章 破釜沉舟 玉衡帝傻吗? 他肯定不傻,你一个小娘子心心念念敲自己未来姐夫不说,还打扮成个丫环的样子,连嫡母给相看亲事都能偷偷溜了,跪地上口口声声让他给作主—— 他是谁? 他是一国的皇帝,可不是隔壁家随口说话断是非不用负任何责任的二大爷。 不管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绕,就看这位兴平县主小嘴嘚吧嘚吧,处处示弱,可做出来的事却事事呈进攻态势,抢未来姐夫也好,主动求下嫁也好,招势可都猛着,看上去就不是个善茬。 连嫡母都敢明目张胆的忤逆,不会是受委屈压迫型的,他也就不必伸这个头。 萧家的家事还是待萧家自行解决吧,还是那句话,他才没兴趣抢媒婆的生意。指婚这事,落着好的不多,他才不要费力不讨好。 玉衡帝看了半天的热闹,却不想自己也成为热闹让别人看,拍拍屁股人家就走了。 挥一挥衣袖,带走了萧敬爱一腔的愤恨。 没有皇帝的支持,她不知道要怎么样萧家才会应下这门亲事。她知道,萧家一向是萧云当家作主,他没可能不向着自己闺女。而她没娘疼,爹也不是个腰杆硬的,希望太渺茫。 皇帝一走,萧敬爱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萧宝信松了口气,只要皇帝不掺和,萧敬爱就翻不出大浪。 得了谢显之助,萧宝信心里甜甜的,望向谢显随皇帝离开的身影,正巧他侧头一看,两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显然谢显没料到萧宝信会看过来,竟愣了一下。 萧宝信呲起一口小白牙,谢显下意识地回以一笑,然后回过神来,懊恼地转身走了。 萧宝信:看你嘴硬到何时! 皇帝走了,杨劭不可能不跟着走,还和萧敬爱在这里讲什么前世今生。他起身跟上,将萧宝信和谢显的眉眼官司全都看在眼里,顿时陡地一沉。 哪怕萧宝信当场回绝了她的求亲,给他的打击也远远不如亲眼得见事实来的震撼。 之前,他总以为她是瞧不上他家寒门庶族,配不上她,可今日听了萧敬爱所言方知是假,他们明明应该在一起的。 “爱卿啊,”玉衡帝把谢显叫到身边:“你与那萧大娘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谢显:“那不过是有心人造谣,有些人以谣传谣,陛下何必当真?” 可能是他那张脸表现得太过云淡风轻,玉衡帝都信以为真,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也跟了股不好的风气。这是他耿直的散骑常侍,可不是什么信口雌黄之辈。 再者,想起谢家那门楣,还真不会和寒门庶族结亲,这才歇了这股子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 “兴平县主楚楚可怜,她与萧大娘子又没仇没怨,总不至于撒谎吧?”新安王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他回头看了眼杨劭,怎么也没看出半点儿能把人迷的五迷三道的魅力在哪里。 新安王这话说完,惊的玉衡帝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回身定定地看过去: “你怎么知道没仇没怨?” “她们姐妹情深,兴平县主不是为了萧大娘子出头,都被退了亲吗?”新安王道:“就因为这,父皇才封的她县主啊。” 这才几个月事儿,父皇就不记得了? “人啊干出来的事,能有一万种解释的说法,不一定就是最美好的那一种。小六,你这……看人的眼光还是有问题啊,不能光看事情的表面。” 玉衡帝头疼,现身说法:“你以为我是因为她姐妹情深封的她县主?是因为宣城磨的我头疼,受不了她,才封的。你看,就这样省事一劳永逸,世上还都传是因为‘姐妹情深’,只有我知道不是,事实真相兴平……也知道。” 是不是姐妹情深,她们俩姐妹自己心里有数。 可只看中间夹了个杨劭,两人就掐了起来,感情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小六,你太善良,太单纯,总以为人世间的感情都是美好的,你要学的还多着呢。”玉衡帝叹了口气,平日里看他说起来头头是道,今日于萧云之说便足见其水准,怎么一接上地气,落到小娘子身上他这脑袋就不灵光了?教育这事儿,任重道远啊。 想来,是他姨将他保护的太好了,不曾得见宫中龌龊,出了府身边也不曾有小娘服侍…… 看来真得抓紧给他开开眼,见见世面,不然以后遇到另一个‘楚楚可怜’,指不定他就要栽跟头,于女色上犯错。 选新安王正妃一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 “好了,都走远了,你再看也看不出什么了。”萧宝信笑吟吟地上前,挺直了胸膛居高临下地望向萧敬爱: “二娘,你是真让我开眼长见识了,居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一面。怎么,破釜沉舟,委身下嫁又如何,杨将军娶的了你吗?” “想求皇上做主,你也不长点儿脑子……白活了那么多年岁,除了装可怜,投怀送抱就不能有些上得了台面的招数吗?” “……怎样,是你跟我走,还是我让护院将你这身小丫环打扮的小娘给捆了押回去?” 萧敬爱紧紧咬着下唇,都咬出了血,愣是憋住没回嘴,眼神却跟淬了毒一般,如果眼神能杀人,萧宝信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我不想嫁杨家,你们勉强我,也只是白费心机。”她总有办法令对方不如意。 讨不了别人的喜欢,她还不会讨人嫌吗? 只要萧家丢得起这张脸。 萧敬爱是认准了非杨劭不嫁了! 萧宝信笑了,明艳的耀眼:“你可别想的美了,你配给杨小将军我还觉得白瞎人家了呢。”和她爹一样都是虎口求生的人家,为国杀敌,活下来都不容易,不能这么坑人家。说完,便将人交给棠梨和有梅带着四五个护院押回府中,她自己则返身禅院之中。 一行人渐渐散去,这时才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着宝蓝色缎子的英俊少年,浓眉大眼,身高八尺开外,嘴上斜叼着根柳叶,颇有几分痞气。 眼神明亮深邃,望向萧敬爱离开的方向长吁了口气。得亏了在军中练的这门憋气功夫,不然叫人发觉了,还不得被灭口? 瞧瞧,他听到了什么? 那二人若不是疯子,岂不是说明这天……分分钟就变了?! 第128章 四面楚歌 萧宝信回到禅院时,三位夫人禅院已然用毕,正谈论起瓦官寺的慧能住持—— “要说慧能,还不如慧贤和尚经讲的好。可惜他才云游回来,讲经怎么也要再等上十天半个月,到时我想过来听听,若是有时间,二位夫人也一道来?” 柳夫人看上去是个虔诚的信徒,不聊儿女亲事,反而拉人听起经来。 “那自然是好的,只是到时可能我家大人就回来了,不知会不会都凑到一起。到时候咱们临近了再约。” 杨家因为在北边过来的晚,于大梁一朝不甚受重视,所以弃文从武,如今一门三将军也算小有成就。这位柳夫人之前他们不是没有交往过,却只是点头之交,不成想今日聊下去竟然发觉这般和拍。都为儿女亲事愁够呛,都笃信佛教,都愿意听慧贤讲经。 如果是别人,谢夫人说临近了再约可能就当她是敷衍,岔过去就算了,但柳夫人却信,兴高采烈地应下了。 见萧宝信进来,谢夫人抬头看了一眼,两母女一交换眼神就知道事情有了眉目,谢夫人心头一松,就怕萧敬爱作大发了,闹的人尽皆知,到时萧府就该又热闹了。 肖夫人心底发虚,对柳夫人便十分殷勤,生怕被人瞧出首尾。 以致于柳夫人相当满意肖夫人这亲家,如果不是碍于颜面,怕被撅了,她当场都想把亲事定下来了。 他家三郎年少英雄,萧家二娘有这样嫡母与伯母,就连招待的萧宝信都不似传闻中嚣张跋扈,体贴照顾人的很,在这样家庭氛围中长大,萧二娘子定然错不了了。 早先对于萧敬爱没到的那点儿不悦早就烟消云散了,许是小娘子一时失察吃坏了肚子,也是有的。 三位夫人相谈甚欢,萧家两位夫人往外送柳夫人时,正巧遇到宝蓝缎子的杨小将军走进禅院。 浓眉大眼,英武不凡,肖夫人不禁暗暗摇头可惜,萧敬爱作天作地,不知自己失去了什么样的少年,配她真是……可惜了。 “来来,快见过谢夫人和肖夫人,这是我家三郎,小字兴宗,成天就爱武刀弄枪,别看小小年纪,十来岁就跟他爹去战场,杀敌无数。” “娘。”杨兴宗无奈地摇头,这话有别人夸的有自己娘夸的眉飞色舞的吗? “那是,才十六就封将军了,咱是靠本事,可跟那些世家公子哥生下来注定就是官儿可不一样,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谢夫人由衷地喜爱杨兴宗,暗暗直吧唧嘴,这柳夫人是个没眼光的,怎么就定的不是萧宝信,她分分钟就给拍板了,还轮到萧敬爱嫌东嫌西,配她绰绰有余了! 只可惜不管萧敬爱这亲事成不成,都和这杨小郎无缘,怪可惜了的。 “是的呢,我就是没儿子,我要有儿子就希望要个兴宗这样的。” 几个中年妇女到一块儿,夸起人来都这么让人脸红心跳。 回府的路上,柳夫人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今日没见着那萧二娘子,听闻她温柔娴静,秀丽端庄,是没有萧大娘子美,可是也没萧大娘子张扬——虽然今日看起来萧大娘子一点儿也不张扬。” “萧家战功赫赫,难得没有半分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姿态,我觉得这亲事该是差不多。” 杨兴宗却在脑中应出萧家二姝的身形样貌,又想起在树林时听到的那些话,人不可貌相是对的。 只道:“听凭阿娘做主。阿娘给大兄,二兄挑的嫂子都极好,到我这里肯定也错不了。” 柳夫人点头,露出满意的笑。 ### 总算把柳夫人给送走了,谢夫人一行人在瓦官寺没再继续逗留,直接坐上车回到萧府。 一路上萧宝信已经将萧敬爱向玉衡帝请求指婚之事给交待完毕,肖夫人气的眼都红了,回府见到丫环打扮的萧敬爱上去就是一巴掌呼到脸上。 谢夫人摆摆手,屋里的丫环婆子鱼贯而出。 “萧敬爱,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这般下、贱?抢你阿姐的亲事还不够,居然抢到皇上面前,想让皇上给你撑腰。你是算准了咱们府里人要脸,不会拆穿你是吗?” “怎么样,皇上应了你吗?没那金钢钻就别揽瓷器活儿,倒将家丑给外扬。你不要脸面,我们还要呢!” 萧敬爱捂着脸,半晌没回劲儿。 “你敢打我?” “再怎么样我是皇上封的县主,皇亲国戚,你不过是占着继母名头,也敢向我动手?你怕家丑外扬,你怎么不打长房那几个,他们哪个没给萧家丢脸抹黑了?怎么,你不敢,到我这里你倒是摆起嫡母的威风!” 肖夫人让她说的满脸通红,气的说不出话来。 萧宝信:“二娘,还提县主这事儿呢。你就不想想,皇上一句话没有就走了,心就没向着你,你还使出这么个昏招,想逼皇上就落,你还是想想你那县主的名头能横在脑袋上几天吧。” 萧敬爱嗤之以鼻,若不是行事方便,她当她爱当这个兴平县主,左右没几年好蹦跶的末代皇朝。 “你不必与我打口舌官司,我管不了你,阿嫂,这不肖女就将给你处置吧。”肖夫人气呼呼地甩袖子走了。 把谢夫人和萧宝信看得一愣,好吧这样更省心了。 “以后你无事便不要出院子了,每日抄经文三千字方可吃饭,若没有就当修身养性了吧。”谢夫人冷冷地道。 然后又将安置在萧敬爱身边,反被收买的杏儿给杖责二十,赶出了府外。 一时间萧敬爱四面楚歌,抄经被监视这都无所谓,只要让她知道未来她还有杨劭。可是现在没有杨劭,谁也没有。 她天天盼着杨劭来求亲,可是每天都是一样的结果。 “我不会就这么罢休的,杨劭一定会来求亲的……” 事实上,杨劭的确来求亲了,还直接求到了萧二爷头上。他不得不来求,他怕萧敬爱想当一国之母想疯了,万一不如她的意,那张嘴胡乱往外说,到时他项上头颅不保。 第129章 没福气 萧二爷想掐死杨劭的心都有了,他都不知道这人魅力在哪儿,就把二娘给迷的五迷三道,脸都不要了,主动投怀送抱不说,还求到了玉衡帝面前,他们萧家的脸算是给丢了个干净。 当时听肖夫人跟他说起,他好悬没气背过去。 以前只暗中抱怨阿兄几个子女不争气,给他们萧家丢脸,却不成想真个大坑在自家房头爬着,赶情以前是没轮到她出场,猫起来看着人模人样,真作起来才看出是一家子来,一山更比一山高,一坑更比一坑大。 人家顶多是嚣张跋扈,爱揍人,名声有问题,两个郎君就不必说,闹出什么来也不伤筋动骨,比不得女子。 可自家这闺女好么,一放就放个大招,投人家里去了,抢自家未来姐夫…… 特么,要是不搞这一出,萧二爷认准杨劭就是自家侄女婿了。毕竟,侄女美则美矣,性子火爆不说,名声都垮的不要不要的,真没几个人敢娶回家去的。 谁知让自家闺女给盯上了,还上赶着送上门,他真是服了,无论是他还是二娘的亲娘都没这么放浪! 可是,事情不怕最坏,只怕更坏,一次比一次坏。 最后坏到了皇帝跟前,他这御史中丞的脸算是彻底摊到地上了。也幸亏没传出去,不然沦为茶余饭后,往日他参的那些人还不十倍百倍的参回来? 上一任御史中丞便是因为参的人少了,有些事没抓到位被人逮到小辫子给参了下去。 所以萧二爷一得了皇帝的青睐,封了御史中丞就往死里参,朝中大臣让他没得罪全乎也有一半以上,自诩无愧皇恩。 其实萧家被群嘲,他心里明镜似的,到底有几分根底是在他这里。 只是想不到的,自家闺女坑爹能手,把他这辉煌战绩就架到了火堆上,稍有不慎就能把自己个给烤焦。但凡得着他的短处,那些人能放过他就出鬼了。 以至于亲耳听到杨劭求亲,他是恨的牙痒痒,之后又忍不住吁了口气。 自家闺女死心眼,丢了那么大的人求到皇帝跟前,是死心塌地要黏上人家了。回到府里还放话非杨劭不嫁,他能怎么样? 随便找个人稀里糊涂把她给嫁了,她就能把天都作出个窟窿。 杨劭求娶完萧家大娘子,再求娶二娘子,这话传出去不好听,可是……总比自家闺女把他脸面给扔地上任人踩要强得多。 所谓哑巴吃黄莲便是萧二爷了: “小子无理,你连个媒人都请不起吗,居然求亲求到我跟前,半点不讲礼数!”说完,拂袖而去。 这就是应了,未来翁婿两人却都松了口气。 杨劭适时递过来个台阶,萧二爷也不矫情,差不多也就下了。 不然又能怎样,他也想高高昂起头,鄙视杨劭一通,从头到脚把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臭小子损一顿,无奈的是自家闺女不争气! 回到萧府就跟肖夫人交了实底: “估摸着过两天杨劭就会请媒人来提亲,你准备准备吧。” 说是准备,其实还不是就是应下了,知会她一声。 肖夫人听了几乎没背过气去,“这事儿让大房知道,还不闹翻天?” 俗话说一家女百家求,那是好女;她们家怎么就一家小子,挨个儿的娘子求?咋的,就这么打人脸? 萧二爷也是不胜其烦,这几天胡子都快让他薅秃了,他摸着稀稀疏疏的胡子咬牙道:“不应又能怎样?人家能上门求亲我都喘了口长气,就那祸害留家里,咱府里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跟着夫人,他说了实话:“这几年我得罪了不少人,万一二娘主动求下嫁,让皇上给拂了的事传出去,你道他们不会落井下石,参我个教女不严?到时官职保不保得住都是一回事。” “咱们苦心经营这许多年,就这么坏到一个小娘手里?阿嫂便是看不透这一点,阿兄也应当知道……的吧。大不了他回来,我再给他解释解释,总不能看着自家兄弟倒霉,被累官都做不了吧?” 肖夫人心说,他那阿兄在萧家可向来都是说一不二,萧老二在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也就看准了萧家老大不在,他先下手为强,把名份定下来,来个先斩后奏。 “你就做做样子得了,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也不痛快,说到底是你没尽到做母亲的心,以前看着好好的,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嫁妆不用给备太多,把她娘留给她那些给她带走也就罢了……丢人现眼!” 听前半句肖夫人差点儿没炸了,把桌子给掀了,后来一听嫁妆的事心里才算平衡些。 得着这么个继女,再让她亲手给她风光大嫁了,她都得憋屈死。 “杨家那边,也得透个口风……真是丢人,早知就不搭人家这茬,我看不论是柳夫人,还是杨小郎,都是顶好了。”肖夫人想想就心塞,“敬爱没福气。” “行了行了,你就别跟我抱怨了,我上哪儿说理去!”萧二爷气的胡子又薅掉两根,恨恨地往地上一扔:“可别再提她了,丢死我这张老脸了,一个十四岁的小娘,居然干出这等投怀送抱的事——岂止是没福气,眼光,脑子一样都没有!” …… 本来肖夫人是想跟萧二爷抱怨的,结果听了半宿萧二爷的抱怨,心里诡异的取得了平衡了。知道憋屈的不只她一个,她也就满足了。 只是难的是跟长房说,这话宜早不宜晚,晚了一旦从旁人嘴里听着,情份也就伤了。 所以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肖夫人便找到了谢夫人那里,把事情原委给交待了。 话才说到一半,才透露出萧老二有意应下,谢夫人那张脸就已经拉到脚面上了,看着她的眼光都淬着冰碴。 “二叔啥意思,敬爱是嫁不出去了,没人了是吗?” 先跟她家大娘求亲,转过脸勾/搭二娘,再转身去向二娘求亲,当初谢夫人有多满意杨劭这未来女婿,现在就有多膈应他。干的就不叫人事儿。 第130章 要脸不要 肖夫人脸上臊的通红,她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萧老二已经定下来了,她这个做继母的又能说什么? “怎么,我们萧家的娘子还任由他杨劭挑选不成?弟妹,二叔是欺负你家阿兄不在,当面打我们长房的脸,给我们难堪吗?”谢夫人连手上的茶都不喝了,哐当扔桌面上了。 气的脑瓜仁疼,疼的脸直抽抽。 “亲戚还想不想做了?”谢夫人崛起了一把,背着萧老大就敢把这事儿提到明面上,想是气疯了眼。 肖夫人一听任由谢夫人再说下去,二房都快埋土里不够道歉的了。 “阿嫂,老二不是这意思,他也是怕二娘作起来,把咱萧府的脸面都让人给踩地上。” 肖夫人连忙把萧二爷与她说的那些私房话加重语气学了一遍: “要是能由得老二和我,怎么也不会应了二娘,就她这样小小年纪花招频出,为了嫁个人都不择手段了,豁出脸去了,我就看不惯。可是看不惯是看不惯,却也不能让她把萧家的名声扔地上让人踩啊。” “说句心里话,我看配给杨家都糟蹋人家满门将士了。” “……老二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他只怕二娘再作天作地的,落人话柄,把萧家都给带累了。这些年,他们哥俩,由其是阿兄,为了光耀萧家门楣,连命都能豁出去,征战沙场,那是多难得攒这一份家业,谁料到儿女不给力,摊上二娘这么个……” “阿嫂,不瞒你说,我愁都愁死了,提心吊胆,就怕她作妖,再把妙容那亲事给作黄了。” 说着肖夫人眼泪都下来了,继母难当,她与谢夫人都是做继室的。 谢夫人与她又是不一样,谢夫人进门的时候萧宝山就已经八九岁的男娃,根本没在身前养过。萧敬爱却不同了,身为女子肯定是在后宅的时间多,明明小时候她也亲力亲为照顾过,可是越大越疏离,自从知道她不是亲娘,就处处别扭着,她这一别扭肖夫人也觉得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照顾的心也就淡了,这些不远不近就这么样了。 谁知明明外表看着人模狗样的,却不知何时就养歪了,为了个男人抛家舍业,不管不顾,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什么脸面,什么名声,都大不过个男人,还把脸亲自给扔到了皇帝跟前。 你说皇帝要是接了吧,也就算了,旁人就是再想嚼舌根,有皇帝在前面挡着,也说不出太难听的。 可人家皇帝根本就没搭这茬,这就尴尬了,身为一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居然主动求娶,往小了说孩子任性,往大了说就是从小就浪。 谢夫人冷笑:“你苦你知道,我们苦你们放心上吗?我可不是说气话,和杨劭结了亲,以后亲戚怎么走动?你不是没看过二娘那张脸,就差甩我宝信脸上了,那是姐妹之道?” “说的好听,姐妹情深,为了我们宝信得罪了何家未来婆母,我看当初未必,八成是早看上杨劭,自己拿宝信扎筏子,趁机将亲退了。她倒会踩人上位,把自己给成全了个县主。” 谢夫人难得的真相了。 说出来,肖夫人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说的是呢,小小年纪心计全用在歪门邪道上了,我也寻思这不赶紧打发出去嫁了人,省得丢咱们萧府的脸面。”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谢夫人就气更不打一处来: “什么意思?嫁人,还要赶到我们宝信前面,连长幼尊卑你们都不想了是吗?” “行了,我算知道了,你们爱怎么样怎么样,等我家大人回来,咱们立马分家!” 肖夫人顿时就吓傻了,“阿嫂,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那么一想,真没想越过大娘。” 大梁讲究的是长幼有序,但凡成亲都是从大到小,除非有隐疾,或者实在嫁不出去,否则越过前面的姐妹出嫁,不光嫁了的那人,便是被越过去的姐妹都要被人说三道四。 肖夫人是太想把萧敬爱那祸害给嫁了,一时嘴快,就把萧宝信给略过去了……是她的锅。 “阿嫂,你别和我一般见识,我真是让二娘给折腾的头昏脑胀,萧老二又一直拿我没教育好跟我吵,我也是一时失了方寸——” 谢夫人却懒得再听下去,她这憋气又窝火,萧敬爱年少轻狂,她也就膈应膈应,老二两口子办事却不地道,这分明是没把他们大房放眼里,拿萧府前程说事就是让她们吃个哑巴亏认了。 她什么亏都吃,就是儿女吃亏不行! 谢夫人直接叫人送肖夫人走了。 肖夫人嫁进萧府这些年,和萧老二夫妻感情一般,可是和长房的长嫂却一向妯娌和睦,连脸儿都没红过,哪里受过这个?直接就让人给起出去了。 憋憋屈屈,回二房就和萧二爷吵起来了,她怪萧二爷生那闺女没教养,萧二爷怪她话都说不明白把长嫂给惹急了不会办事,夫妻俩愣是吵了大半宿,最后又是一致骂起了萧敬爱,这都是她给作出来的! ### 谢夫人憋了一肚子气,把肖夫人赶出门就直接过来找萧宝信,萧宝信才练完了拳,正神清气爽,让谢夫人这么一顿吐槽,成功的将她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其实,这种状况早在萧宝信的预计之内。 不然能怎样,二叔总不会真将萧敬爱绞了头发送去庙里做姑子。 人他不会舍不得,可是理由却不好说出口,除非犯了极大的错处,否则哪家小娘子会凭白无故好日子不过被送去当尼姑的? “这倒是难为二婶了,里外受夹板气。”萧宝信叹道:“娘实不必如此生气,二叔如此反应也是在我预料之中了……” 谢夫人冷哼了一声:“我也不是故意找她晦气,可他们二房这事做的实在是太不给咱们长房脸了。咱们若是一口应下,倒是叫人瞧扁了。” “我看,这家还是分了的好。以后二房真和杨劭结了亲,亲戚间少不得要走动,你说那是多尴尬的事。再者,你当二娘做的事就天知地知,这事儿就传不出去吗?传出去,杨劭和二娘倒是如愿以偿,被笑的肯定是咱们长房,是你萧大娘子!” “你看开,我可看不开,凭什么他们做了不要脸的事,让人笑的却成了你?” “这事儿咱们绝对不能退让,你二叔要脸,咱们就不要脸了吗?” 第131章 掰了 谢夫人算是伤到了骨子里,就没打算把这事儿给圆过去。 “谁的脸都是脸,就咱们的不是不成?二娘成亲,别想我过去,让你二叔知道知道,咱们也不是好糊弄的,扣上个为萧家名声的帽子,咱就得把哑巴亏给咽下去。咱萧府,啥时候还有名声可言了!” 萧宝信:…… 前面说的好好的,最后一句是什么鬼? 没有名声可言,说的是长房几兄妹给作没的吧…… 不过谢夫人在气头上,萧宝信可没多大的心胸为萧敬爱说话,那是她亲娘,都是为了她好。 “娘也先别生气,反正阿爹快回来了,等阿爹回来,让阿爹做主看咱们该怎么办是好。”萧宝信安慰谢夫人,首先这分家的事,她娘叫的再欢都没用,一家之主是阿爹。 谢夫人是后宅女子,固然快意恩仇,你触我逆鳞大不了我不和你往来了,绝交。可先不说血脉在这里,打断骨头连着筋,阿爹身为男子在外征战沙城,叱咤朝堂,眼界宽广,看问题的角度很可能就和她们天然不同。 这也是萧宝信安抚谢夫人的原因,可别二房萧敬爱作妖,倒把自家爹娘感情给作起了风波。 谢夫人一听自家闺女的话,连连点头。 “闺女说的是,我就等你爹回来为咱们娘俩作主,我要不让你二叔他们见识见识,真当咱们娘俩好欺负,和杨劭结亲,打谁脸呢!” 萧宝信:“……”貌似她不是这个意思吧。 事实上,不只谢夫人看不惯眼,萧宝树因为这事儿都和杨劭掰了。 他是不知道萧宝信和萧敬爱姐妹两个势同水火,只是单纯地觉得他的杨兄这事儿做的不地道,怎地在他跟前千般许诺万般恳求就想把阿姐给娶到手,这还没两天就换成二姐了—— 他以为在菜场买大白菜呢,这棵不行那颗? 再说,她姐这颗大白菜哪儿不好啊? 就不行换颗别人家的白菜,熊上他们萧家了,就可他们家里挑挑拣拣了是吗? 什么师父,什么兄弟,这人心术不正,萧宝树找到杨劭当场梗着脖子大骂一顿,瞅那骂完还梗梗脖子等挨揍的架式,是真伤心了,都顾不得能不能打过了。 杨劭当然不能揍人,挨骂也是他活该,自己找的——上辈子。 摊上萧敬爱这么个货,扔不得踹不得,不收吧怕她乱嘚吧脑袋不保,收吧收的自己都憋屈,是让她生生给逼到火架子上烤。 让他如何打骂萧宝树,他自己都瞧不上自己这点作为。 再者当初是真心结交萧宝树,萧宝信的原因固然在,可萧宝树其人虽荒唐却也讲义气,很有几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大气劲儿—— 从骂他这点其实就能看出来,不管打不打得过,萧宝树认为他做事不地道,伤了他们兄弟情,他就要骂。 “宝树……你还小……” 再多的话他自己都说不出口,说自己有难言之瘾吗? 在旁人看来,他又能有什么原因娶个自己不想娶之人呢?无非功名利禄,无非背靠大树好乘凉。 萧宝树不为所动:“你不想揍我吗?不揍我,我就走啦,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认得谁!”特么得亏当时没拜师,不然今天自请出师门不知道还是不是另有一套手续! 两人就这么掰了,可萧宝树没和家里任何人说,最近他们家气氛都不对了。若按平时阿爹凯旋而归,府里定然一片喜气洋洋,阿娘头半个月就会布置府里,务求一尘不染。 而这一次府里没有任何动静,婶娘几次到长房来,都让阿娘给挡了,索性称病连见都不见了。 他虽小,却知道是因为二娘与杨劭之事,两个妯娌有了不睦。 一看谢夫人称病,郁郁寡欢,连他都不作妖了,天天去书院上课,从来没有这么乖过,搞的他都快不认得自己了。 却道杨劭这边,前次去萧府求亲请的是潘朔家大伯母,这回却不能再劳烦人家出面。这话哪怕他有脸说,人家都不会应的。 高门大户讲哪怕保媒都讲究个人选,请的人越讲究,就越说明对婚事的重视,这也是杨劭当初厚颜求潘朔的原因。 潘朔大咧咧的,却极讲义气,入了他的眼他自然就全力以赴。 可这回换了萧家二房的二娘子,杨劭再不认得能和潘朔差不离等级的了,便是新近相处的同僚也都没到那个交情,叫人家出人给他保媒他还没那么大的脸。 后来没办法,杨劭便还是出钱请了媒人上门提亲。 这婚事本就不是他愿意的,能做到的他做,做不到的他也没办法。 萧家二夫人憋屈窝火,生硬地将亲应下,直接就将生辰八字给交换了,这亲算是正式定下了。 无论是新郎还是女方娘家没有一个人高兴的,至于萧敬爱倒是高兴,可是萧二爷之所以立马将消息告诉她,无非是不想她再作出事来令萧家丢人,对着萧敬爱是从未有过的冷脸,眼神都是冷的。 “等大娘嫁了人,你再嫁,别高兴的太早。我如了你的愿,你就老实的在家里猫着,别再给我惹祸,否则你别阿爹心狠!” 说完,拂袖便走。 萧敬爱却只觉扬眉吐气,眉眼带笑。这些天她被关起来总有些日子是吃不上晚膳,脸上瘦了不少,看上去眼睛更大更水灵,更加楚楚可人,那般一笑当真我见犹怜。 老天爷开眼,杨劭终于来求亲了,这是相信了她的话。 从此,再没有人挡在她的面前,她终有一日扬眉吐气,倒要叫萧家人都瞧瞧被他们苛待嘲笑的二娘,又是如何的风光于人前,显贵于人后。 只是她等萧宝信嫁了人再嫁…… 萧宝信现如今的名声,还找得到人娶吗? 她倒是看上谢显了,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不说谢显那短命鬼究竟能帮到她什么,人家就根本没看上她。 论自作多情,她萧宝信也不遑多让! 真以为凭那张漂亮脸蛋就所向披靡,能嫁进大梁朝顶级世家?做梦都挑别人不敢做的梦。 第132章 她的名字 杨萧两家的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悄无声息,知道的都没几个人。 可是潘朔自然是知晓的,萧宝树指着鼻子骂杨劭那天他就在当场呢。 要他说,这事儿杨劭做的是不地道,便是萧大娘子没看上他,他自暴自弃也不该再从萧家的娘子里面扒拉,这叫什么事儿,以后见面都尴尬。 就潘朔这张嘴,转脸就进宫同太后说了,他的看法颇得太后的认同。 宫里的嘴巴传来传去,就传到了刘贵妃宫里,宣城公主一听说后悔的几乎没给自己一嘴巴。 兴平县主的名头就是她给求来的,可究其原因是看萧敬爱仗义,颇具侠气,为了自家姐妹连未来婆母都敢顶撞——当然,这里也有她本身也不待见何氏长房夫人的缘故,故意给人难堪。 谁知道她一片好心,居然成全的是这么个货,抢自家阿姐的男人,简直辜负她为求父皇几乎磨破的嘴皮子。 这些天宣城公主天天照着萧宝信交待下来一人一招的拳法练,也算小有所成,现在揍个把太监手拿把掐,体质也好了许多。 虽然每天折腾个把时辰劳民伤财,可刘贵妃看宣城公主兴致高昂,脸上红扑扑,神采奕奕的便也不拦着,随她折腾。 宣城公主跟刘贵妃磨叽还不够,越说越气,直接就找到玉衡帝要他把兴平县主的封号给收回来,对自己干的糊涂事后悔不已。 “你年纪尚小,心思单纯,识人不清也是有的,权当这回是个教训吧。皇帝金口玉言,你当是说假的?封号说赏就赏,说收回就收回?快别逗阿爹乐了,你下次记得带眼识人,别再意气用事,你这糊涂事儿就没白干。” 玉衡帝在自家闺女这里听到了免费的后续剧情,心满意足地吧唧吧唧嘴。 果然英雄还是难过美人关? 还是,想在朝中找个靠山—— 不像,这倒是要将靠山给靠倒。 玉衡帝看来,怎么都是萧云是一家之主,先找萧大娘子,不成再找二房二娘子,这不是结亲,这都快和结仇差不多了。 杨劭这人看着精明强干,居然能干出这等事来,看来还是缺历练,脑袋瓜子……不好使啊。 就萧敬爱那生扑的架式,还能应下,那只能是色令智昏能形容的了。 “……可是,我感觉自己做了件蠢事。”宣城公主义愤填膺。 玉衡帝摸摸她的头,“你能意识到自己做的事蠢,恰恰说明你不蠢。真正蠢的,都是自以为聪明的傻子。” 宣城公主在皇帝这里没有得到任何慰藉,反而把她火给拱起来了。一口一个蠢字,听起来就是在叫她的名字啊。 一气之下就出宫找萧宝信去了。 刘贵妃得了玉衡帝的话儿,也知道不要一味拦着宣城公主,交好萧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便由着宣城去了。 萧宝信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好性了,她这当事人没感觉怎么样,不过一切就是成人世界的利益权衡而已,可一个一个的比她气性还大,就让她怀疑起人生来。 人生在世,快意恩仇,你捅我一刀,我怎么把你砍个半残才算赚回本,当然痛快。 做一件坏事,恨不得老天爷当时一个雷劈下来才叫因果报应。 但人,都不是脱离整体而活,固然她能和萧敬爱撕的天昏地暗,把萧敬爱那点子浪事往外一宣扬,萧敬爱名声是臭了,整个儿跟着倒霉的是萧府。 萧敬爱能为了一国之母的后位不择手段,搭上萧府满门她眼睛都不带眨的。 可是萧宝信不行,她还有爹娘,阿弟要顾,萧妙容不过十一二岁又何其无辜要受萧敬爱的带累? 为了那些人,萧宝信才没上手,不然能留萧敬爱好吃好喝在后宅里安心礼佛就怪了。况且有谢夫人留下的那些人,又怎么可能让萧敬爱得着好。 说穿了,萧敬爱是没甚份量的,就凭她重生一回还昏招频频,就不足挂齿。不过是上蹿下跳让人膈应而已。 蛇要打七寸,真要动手的时候一招制敌方为上策。 现在却不是回击的最好时机。 为了安慰萧宝信,宣城公主特地从宫里带了不少点心吃食,连心爱把玩的一把御赐小匕首都送了过来。 “这不行,这太贵重了。” 萧宝信是不懂古物不古物,可一看那匕首雕龙刻凤,手柄上镶着颗红宝石也知不是凡品。打开刀鞘,寒光闪闪,正是削铁如泥的宝刃。 “你知道的,当朝太祖南征北战,杀了十几个皇帝,自己才做了皇帝。这是他自前汉皇室私库里得来的,原本是送给孝文皇后的,孝文皇后赏了建安王,后来建安王造反才又回归了宫廷,阿爹见我这些日子一心向武,便找出来送了给我。” 宣城公主讲起匕首的来历头头是道: “你是我的好友,我便将她送给你。再遇到渣男,你就拿这个捅他,算是也有个来历。” “……”心意是好的,但说出来怎么这么渗人? 宣城公主诚意相赠,萧宝信又是真心喜爱,便也不推让,美滋滋的接了过来。可她心底里总觉得因为杨劭换了这么个匕首,实在是她赚大发了,杨劭根本就不值这些。有些惶恐,生怕占了人家便宜。 于是挖空了心思想件回礼,终于想起小时候阿爹给她请能工巧将做了张女儿家的弓箭,只不过那是她十岁时候的事,现在她的臂力远超过那时,早就搁库里当摆设用了。 这时想起来,一拍脑门吩咐棠梨去取来。 宣城公主:“宫里什么好东西没有,你万万不要如此,我又不是和你交换。” 说的响当当,铁骨铮铮,可是一见棠梨将弓给取来,立马眼睛就移不开了,捧起来就不愿意撒手。 萧大将军唯恐自家闺女不爱拉弓射箭,特意吩咐匠人做的美仑美奂,务求让闺女拿起来就不愿放下。果然,他成功了,萧宝信拿到弓箭的前三个月都每天捧着入睡,也练就了百步穿杨的功力。 “我这没什么来历,是我阿爹请人做给我的,公主若是喜欢,不妨练一练,不求多精准,强壮身体而已。” 宣城公主喜不自禁地收下,半句废话没有,转脸就让身边的大宫女收起来。 大宫女:……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旁人家的小娘子相互交换个礼物总要相互推辞一番,再说些感谢的话。唯独她们宣城公主和这位萧大娘子,干净利落,收礼收的天经地义一般。 也算是遇上对手了。 第133章 下马威 宣城公主负气出宫时已接近午时,在萧府又待了近两个时辰,眼瞅着天黑要落宫匙,宣城公主才不舍地起身。 “大长公主寿诞,你可一定要去,到时咱们就可以再聚。”宣城公主拉着萧宝信的手。 ‘为啥就不能嫁给阿兄?嫁给阿兄多好?’ ‘那样我们就能一块儿玩到什么时候都行了。’ ‘实在不行——算了,阿爹太老了,太委屈了大娘子。阿娘也会挠死我。” 萧宝信:…… 为了找个玩伴,你连亲爹都要卖了,你是怎样的公主啊? “自然是要去的,大长公主特意着长史亲送的请贴,指名要我也过去让大长公主瞧瞧,我便是不想去也是不行的。”萧宝信笑。 阿爹得胜凯旋,这阵子请贴就已经像雪片一样飘过来,若不是谢夫人心里膈应,不愿与肖夫人一道出席,称病在府里,只怕要忙的团团转。 大长公主是太祖建元帝的长女会稽公主,是玉衡帝的姑母。 至今历经五帝,已经七十多岁,耳不聋眼不花,是个爱热闹的,一年到头不是赏花赏菊,就是赛诗文会。再过两日便是大长公主寿诞,建康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萧宝信总觉得大长公主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有些蹊跷,她爹打胜仗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一次也没这样令大长公主劳师动众过。 可能沾上公主的名头,她就有些敏感了,直觉与安吉公主脱不了干系。 不过当着宣城公主的面,萧宝信不便多言。疏不间亲,宣城公主胸无城府,开朗明媚是不假,可是安吉公主毕竟是她嫡亲的姑母,谁也不知道她们姑侄感情到底如何。 宣城公主见萧宝信应了,便志得意满地回宫里向刘贵妃显摆新得来的弓箭了,满心欢喜根本就没瞧见刘贵妃眼里满满的嫌弃。 好好的公主愣是让萧大娘子给带偏了,成了舞刀弄枪的鲁女子。 心道,皇帝不让小六娶萧宝信,与萧家联姻,可也不能让萧宝信给白坑了。左右他们萧家不是还有个小郎未曾婚配吗,大不了把宣城嫁回到萧家! 一想到宣城很可能一听到和萧宝信做姑嫂,很可能自己收拾自己的小包裹就直接过去了,刘贵妃就忍不住抚额。 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傻闺女! ### “要不,你就称病,不去了吧。”谢夫人满面怜惜,心疼自己闺女。 明明不是闺女的错,偏偏要她承担结果。可恶的是始作俑者得偿所愿居然就真让她作成了,到底与杨劭结了亲。 还有天理吗?! 这些天想想就气,没少在萧敬爱课业上找茬,三天两头就给她饿上一顿。 要说谢夫人真不是心坏的,搓摩人也就只会这样,后宅惯用的那些阴私不是没听过,可是她做不出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没的让人笑话,咱何苦来的?” 萧宝信却是自信满满,盛装出席。 上身是鹅黄的对襟,抱腰则是与叶绿色长裙同色系的丝带,领口和袖口皆绣同色系的忍冬,宽袖长裙,头梳垂鬟分肖髻,发髻两边各插着金雀钗。 要多娇俏有多娇俏,要多明媚有多明媚,整个人扑面而来一股青春的气息。 “娘这样说不对,”萧宝信眼神熠熠,神采飞扬:“咱们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让人笑话?越是这样的时候,我就越要出去让她们的看看,我没被流言击垮。做错事的不是我,我无须承担任何责难。” “她们倒是想我一蹶不振,可我凭什么让她们如意?” 谢夫人:她就知道,闺女一向比她坚强果敢。 去就去,没道理闺女斗志昂扬,她拖了后腿。 说走就走,母女俩手拉手直奔大长公主府就去了,就隔着两条街,走路都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愣是在车上坐了两刻钟才到,原因无它,历来大长公主设下宴席建康城的贵族们便会蜂拥而至,车水马龙,纯粹是堵在道上了。 萧宝信就听了一路谢夫人的心理建设,如果别人说风凉话她要怎么回,怎么又体面又高傲;闺女被欺负了,她到底该怎么找回场子,要不要亲自上去和小娘子们掐架,诸如此类等等。外加又在心里将萧敬爱骂了个翻天,又开始琢磨上萧云回到建康,她究竟要怎样在他面前告萧老二的黑状。 萧宝信心累,替她娘。 内心戏太多,奈何现实不给力,总是出乎她的预料之外。 两母女一到就吸引了全部的人的视线,眼神里又是震惊又是嘲讽,心里眼里全是戏。不过碍于大长公主在场,没人主动上前搭讪。 大长公主已经七十有三,鸡皮鹤发,垂垂老矣。不过精气神还在,眼睛炯炯有神,脸上依然上着妆,圆圆乎乎的一张脸,看着极慈祥的一个老人。 在大长公主旁边坐着的便是安吉公主,褚红的长裙,映衬着肤如白雪。 夫君死了才一年就已经大喇喇地穿红戴绿,出入宫廷宴会,不论引来多少争议,人家依然顾我。见萧宝信进来,她扯着嘴唇一笑,娇声道: “姑母瞧瞧,这就是咱们建康城的第一美人,萧大将军家的大娘子。现在在建康城若是没有听闻萧大娘子的名号,可要被人笑话的。” 这话含沙射影,说的模棱两可,知道的都听明白安吉公主话里的嘲讽,不知道的,看安吉公主那妖娆的姿态也知道来者不善,她的模样就不像是夸人的人,那不是夸人肯定就是骂人。 萧宝信浑然当作没听懂,忙向会稽大长公主行礼祝寿。 大长公主目光如炬,盯着萧宝信半天,才唤她起身,笑容满面地道:“果然是个美人。我呀,这辈子活的太久了,见的人也多,几朝的宠妃艳妃哪个我没见过?” “小时候我就见你长的俊,不成想大了就更好看了,好好!” 说完摆了摆手,身边的嬷嬷就贴心地将一块翡翠玉牌递给萧宝信。 “这是殿下赏给小娘子们戴着玩儿的。” 安吉公主这时嗔道:“怎地我就没有,我便不是小娘子,还是姑母的侄女,也是小辈啊。” 大长公主听了直笑:“你叫什么小辈,就年龄小而已,辈份可不低。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要是每个小辈都给,只怕我这库里都得搬空了。” “得得,什么好玩意似的,美玉啊,给咱这位小辈一块玉牌,让她也装装小。” 满屋子的夫人忍不住都笑了,小娘子抹着嘴也直乐。 “我就要这块吧,这块合我眼缘。”安吉公主起身就要将萧宝信手里的玉牌顺过来,谁知一拽没拽出来,再一拽还是不动。 这是玉牌吗? 这是谢显啊。 别人不知道安吉公主话里的意思,萧宝信心知肚明,在这儿跟她玩儿话里藏话,真以为她是软杮子随便捏? 第134章 教女有方 萧宝信打定主意是不会让的了,跟她玩含沙射影打机锋,她还嫩,辈份小年龄也小,不懂。 大长公主活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敢作的娘子,居然和皇家的公主都敢杠上,掐着玉佩便不撒手,就那架式,不知道的以为她手里攥的得是多名贵的稀世奇珍。 她有愧啊,不过是寻常得见的玉牌,也值当的。 “快别闹了,安吉。你要是真想要,我库里有得是,可别吓坏了小丫头。” 若在平日,大长公主发话了,安吉公主怎么也不会拧着来,顺坡下驴就完事了。可是和她对上的是萧宝信,她若退了,倒真叫笑话。 怎么着,萧大将军一场一场的胜仗把萧宝信给宠的这么嚣张跋扈,连公主之尊都不放在眼里了? “我就喜欢这一个。”安吉似笑非笑地看着萧宝信:“萧大娘子怎地没见过好东西,得着就不撒手了?” 萧宝信笑,一使劲就把玉牌从安吉公主手里抽回来,抬手掖到了怀里。 “是啊,世上的玉牌好找,可是大长公主殿下赏给臣女的,这份心意却是稀世奇珍亦比不起,臣女该当好好收着才不辜负大长公主的心意。” 说完,便是盈盈一拜:“谢大长公主赏。” 可把大长公主给乐的眼角叠出了一堆皱纹:“萧大娘子这小嘴这甜——谢夫人,你这是教女有方啊,太会说话了。” 众人:谢夫人教女有方? 大长公主这是没听闻过萧宝信几兄妹作天作地的名声,还是在这儿说反话讽刺人呢? “臣妇哪里有大长公主说的这般好,不过是尽心。主要是大娘自己个儿争气,可是个会哄人的呢。”当然,更会气人,这话谢夫人在嘴边紧紧嚼着没往外吐,也知道给自己闺女长脸。 众人是真心服了,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认,自信满满真以为是夸她家闺女。 她家闺女,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还不知道?名声都成啥了,还在这儿装谦虚,场面话听不懂啊?真会顺杆往上爬。 安吉公主眼神泛着阴冷的光,她不信萧宝信是个浑然不知情的,看她那坚定对上自己的眼神……这绝对是个心里有数的。 本想给她个下马威,一解胸口的晦气,却不想萧宝信胆大包天,居然在大长公主面前也毫不退让,反手一顿马屁拍的大长公主喜笑颜开,安吉公主却不能打蛇随棍上。没的叫旁人看了笑话,说她欺负小丫头。 好,有胆量和她玩儿就好,她倒要瞧瞧萧大娘子能硬气到几时! “是的呢,我也顶喜欢萧大娘子这直爽的性子,没有那么些个弯弯绕绕,不是我说,敢和我抢东西的小娘子,活到现在我才见到这么一个。” 大长公主:“你活到现在也才二十多岁,显摆什么。以后啊,你见识的只怕还要更多。”话说的意味深长。 安吉公主粲然一笑,“唉呀,姑母我在你这里是小辈,在一群小娘子中还不是长辈吗,还不行我摆摆谱?” “我这是喜欢萧大娘子,逗逗她呢。”她上前摸摸萧宝信的脸,总有股子冲动把这脸给划花了,要是能把这面皮给掀下来贴自己个儿脸上就更好了。 “可别放心上啊。” 完美收到安吉公主心声的萧宝信止不住打了个激灵,这货好凶残。珍爱生命,远离凶货。 “臣女不敢,公主性情爽朗大气,必不会与臣女一般见识,所以臣女方敢任性一回。”萧宝信扬起极度谦虚和善的笑,说反话她也会的,含沙射影,颠倒黑白,也会。 就看什么场合用什么招式了。 安吉公主顺了一口气: “……听闻你与兴平县主一向姐妹情深,怎地今日没一处来?” 众人三三两两各自聊天,可自打安吉公主亲自下场,这些人纷纷就竖起了耳朵,时刻注意这边的动向。闻听安吉公主提起兴平县主,众人就集体高/潮了。 萧敬爱请皇帝下旨赐婚的消息,是没在市井中传开,毕竟当时在场的人头有数,谁也没敢乱传。 可架不住潘朔知道了往太后那边传,太后再和皇帝一说,皇帝再和刘贵妃一说,刘贵妃一知道,整个宫里就都知道了,然后自上而下在贵族圈就传开了,此时有资格在大长公主宴会上占一席的,少有不知情的,都成贵族圈标志性的笑话了,抢了未来姐夫,可真够长脸的。 一听安吉公主往兴平县主身上扯,就知道这货没安好心。 安吉公主几番托人向谢显求亲的事儿都成笑柄了,恨嫁不是这么恨法,夫君才死没一年就已经寂寞难耐到这种地步,也是人间少有。 安吉公主剑指萧宝信,肯定是和萧宝信与谢显的绯闻脱不开干系。 说到萧宝信与谢显的绯闻,谢显虽然几次出来澄清,也借由子处置了郗八、郗九两兄弟,使得前朝那边安静了不少,可是架不住后宅众妇人口耳相传。 解释就等于掩饰,有人信就怪了。 所以安吉公主和萧宝信一同出现在徐府大长公主的宴会上,众夫人娘子就已经默默地备好瓜子,坐等看好戏,围观群众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都是建康城风头浪尖上的人物,这瓜不会小了。 “兴平县主自然是与臣女的婶娘一道前来。”萧宝信不冷不热地顶了回去,根本就不搭她那茬。 萧敬爱抢了杨劭的事都已经传遍了建康城贵族圈,哪怕是萧敬爱这时也不用演什么姐妹情深,都知道假的,看着就膈应人了。 说人人到,说鬼鬼来,正这时肖夫人带着萧妙容姗姗而来。 萧宝信顺势便回了座位。 来人首先要拜见大长公主,给大长公主祝寿,安吉公主这时便不好再拉着萧宝信‘闲话家常’,冷冷瞥了萧宝信一眼,施施然坐回到大长公主旁边。 暂时休战。 大长公主是个和善的老太太,同样赏给了萧妙容一个玉牌,肖夫人便领着萧妙容坐到了谢夫人旁边的位置。怕当众碰个软钉子,面上不好看,也没敢多与谢夫人说话。 正厅里被陆续进来给大长公主拜寿的客人们挤满。 第135章 握草 肖夫人没带萧敬爱出来本就在众人心中。搁谁家里有这么个不知羞的货,也不好意思带出来展览,更何况还不是亲闺女。 安吉公主旨在令萧宝信难堪,却不耐烦应付旁人,肖夫人来了,人家连半句兴平县主都没提起来。 再才大长公主的寿诞,她也不敢太过造次。 要说这位会稽大长公主可是实打实的实权派,身为太祖皇帝的嫡长女,在太祖一朝那是最得帝宠的公主,哪怕后来上位的显德帝也十分尊重这位嫡长姐,宫中大小事务都要征求她的意见。 现在的玉衡帝是大长公主嫡亲的侄儿,自然更是高高供起来。 会稽大长公主十六岁嫁与振威将军徐广,在三十二岁的时候成了寡妇,徐广死在了讨伐并州刺史的战场,长子徐成祖是显德帝时的尚书仆射。 不过废帝弑父自立之时,当时在召徐成祖议事。天将亮未亮的时候听到门外有响声,他开门出去就被杀了。 玉衡帝登基后追封徐成祖为司空,谥号为忠烈公。 会稽大长公主依旧满门荣华,次子徐耀祖现任户部尚书,子孙满堂。 而她老人家年岁越大,便越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开心,平日里也是东家长西家短,最爱听些八卦。宫里朝中那些争斗于她都是过眼云烟,懒得管也不想再管。 可她不想管是一码事,能不能管还是另外一码事,安吉公主知道会稽大长公主在太衡帝心里的地位,便是宗亲之中也属她为尊,安吉公主自小还在会稽大长公主府住过一阵子,长大后又嫁给了徐家其他房头的二郎,姑侄俩感情十分的好。 就只谢显这事儿,在大长公主这里碰了壁,所以她才转头求助太后和皇帝,可惜都不是真心出力,全都无功而返。 大长公主倒不是觉得自家侄女死了夫君改嫁是个什么问题,她不改嫁是她不想,她若想谁也拦不住她。在她这儿却不是侄女配不上谢显,是她嫌弃谢显身子骨弱,配不上安吉公主。 在她老人家眼里,长的好固然好,可是年老色衰,老成她这样也都没啥大差别了,问题是谢显有没有这机会老成这样都难说,安吉公主已经死了一任夫君,再找再死,那克夫的名声可不好洗刷了。 安吉公主哪管这个,她只要谢显那张脸,身子骨啥的……不有身子骨好的嘛。 谢显都快成她的心病了,当年就想嫁谢显,人家不干,这回夫君死了,寻思着怎么也得得偿所愿,总觉得当年是她失误,碍着那张面皮,没好意思逼迫太过。 嫁过人之后,她算看开了,什么脸不脸的,活着就要痛快,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管她们去死。 谁知道中间冒出个花容月貌的萧宝信—— 老娘都死了个夫君还没轮上,到这里你就想插队,安吉公主心态炸了。 主要是这些年谢显就没有个绯闻对象,物以稀为贵,安吉公主就盯上了萧宝信,不搞臭了她,让她再不敢见人,她安吉都跟她姓! …… “准备的怎么样了?” 安吉身边的嬷嬷低声道:“都准备好了。公主,要不……您再想想?在大长公主府上,若是被她老人家知道——” “知道又怎样?”安吉公主挑眼往萧宝信方向看,她不烦那张脸,她烦那个人。 “嬷嬷就别劝我了,敢和我抢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 没过多一会儿,大长公主要受前来贺寿的朝廷官员,自家子侄拜寿,男女授受不亲,大长公主的二儿媳郗夫人便将夫人们请到了隔壁的碧云阁。 碧云阁是将平日招待客人的地方,台子已然搭好,客人到齐,上面的百戏便已经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徐府为了大长公主的寿诞可谓尽心之极,丫环捧着各色点心果子鱼贯出入。 信誓旦旦要来大长公主寿诞的宣城公主没等来,倒将谢婉给等来了,当然来的还是谢府其他的娘子,不过话不投机半句多,人家根本没着面就坐一边儿去了,也不给自己找不自在。 谢婉一见萧宝信便笑盈盈地坐到了旁边,俯在她耳边道: “方才太子和新安王在路上相遇,一言不和好悬没打起来,便将我们都堵在后头了。” 这话信息量大。 “见没见血?”萧宝信好奇地问。 “……” 谢婉半晌才回话:“我没下车,没见着,不过阿兄过去相劝,听闻是太子出言不逊被宣城公主听到,结果上去就给太子揍了,新安王为了保护宣城公主,和太子吵了起来。应该是没见血,不然也不能没事儿人似的还一道给大长公主去拜寿。” 宣城公主? 萧宝信默,看来是练拳有成,心里有底了,居然直接上手揍人了。 大长公主寿诞不比宫廷宴会逊色多少,达官贵人,皇室宗亲迎来送往不要太多。而因为大长公主在皇室的地位,不只世家贵族出席,便是寒门庶族出身的官员也都会应邀而来,是大梁难得的世家与寒门庶族最多出现的场合。 前些日子萧宝信邀了谢婉、王蔷和褚令姿到萧府小聚,几个娘子难得一见倒是玩儿的尽兴。 可惜王蔷婚期在即,这次大长公主寿辰宴是不会再出来了,只等做十月的新嫁娘,开始闭关绣嫁妆了。 褚令姿还在谢府住着,可惜前两日染上了风寒,也未能再得一聚,今日只有谢婉来了。 两人聊了没两句,萧宝信便听谢婉在她身边小声道:“大娘子……觉得我阿兄如何?” 扑通。 萧宝信小心脏差点儿没蹦出来,谢婉不是信口开河之人,前些日子相见她依然是云淡风轻,仿佛没有青溪桥绯闻的存在,今日脱口竟说出这等话来,莫不是…… 有甚变故? “你阿兄,”萧宝信浅笑,“很好。” 谢婉抿唇一笑:“大娘子果然爽快,我就知道。” 你就知道我看上你阿兄了? 萧宝信挑眉,还没等再说话,突然旁边丫环脚下一滑,冲她就扑过来,手上还捧着七八盏茶水。 说时迟那时快,萧宝信抬腿就将托盘给踢了出去,可是因为力道快准狠,在空中转了两圈,愣是滴水没洒,顺得落到了萧宝信手上。 于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就台上的百戏仍在继续,只是喷火的汉子顿了顿,火苗顿时小了一半。 那丫环扑倒在地,张口结舌地望向萧宝信,脸上写满了握草。 第136章 婚配 萧宝信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丫环,十六七岁的模样,生的白白净净,模样清秀。 瞬间的表情出卖了她,脸上全然不见慌乱,只有震惊。 为什么震惊? 水没照预期的泼到她身上,影响到她们下一步的进程了? 这丫环走路虎虎生风,一步一个脚印,下盘简直不要太稳,不用看光是听就没有崴脚的过程,走到她跟前整个上身往前一抢,捧着满托盘的茶水要泼她,目的简直不要太明确。 “你没事吧?”萧宝信将托盘放到一边儿,笑容可掬地将丫环扶起。 不出意料之外,那丫环心里疯狂地在吐槽—— ‘就这么失手了,她是人吗?那脚踢我身上,是不是就我飞了?’ ‘怎么可以这么帅!?’ ‘……安吉公主那里可怎么交待?’ ‘算了,反正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应该怪不到我身上吧?没事儿在大长公主寿诞上搞事,吃饱了撑的,倒叫我们好生为难。大不了银子给退回去算了,坏人名节的事儿本来就是损阴德。’ ‘只怕在萧大娘子这里不只损阴德,一个不留神可能连命都没了,分分钟上飞脚可受不住。’ “没没没、没事,是奴婢一时大意,多谢娘子出手相救。”丫环就坡下驴,人家捧起托盘,撤了。 萧宝信悻悻地坐下,好吧,遇到个迷途知返——或者说识食务的,她也就不为难她了。 “大娘子好俊的身手!”谢婉不明内里,却被她的身姿吸引,眼睛都亮了。 直到这时周遭才又活了过来,纷纷回过神说起方才,不可否认萧宝信露那一脚实在是够炫目,立刻引发起了大范围的讨论。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所以说小娘子习什么武,功夫倒是好了,却养成她嚣张跋扈的性子。” “……幸亏这次没将茶水踢咱们身上,不然不够咱们丢人的了。” “小娘子就该温柔端庄,娴静优雅,你看她乍乍乎乎,哪有半点儿名门闺秀的样子,像贵府大娘子就不错啊,相貌是一般,可是多温柔多……那啥的一个小娘子啊……” “……”你家大娘子相貌才一般,你们全家相貌都一般。 萧宝信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差点儿引起两家夫人对掐。 众人都是在看热闹,唯有谢夫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夫人们都坐在前面几排,小娘子则坐在后排,也是为了避免小娘子被圈在夫人们身边拘束了。 谢夫人听到丫环嗷的一声尖叫的时候回头,正好就看见自家闺女那漂亮的身手…… 嗯,没烫着自己个儿。 嗯,也没烫着别人。 算是好样的。 可是接下来耳边的嗡嗡声就没停过,说话的声音都不大,可就是介于让你听见和让你听不清之间,你连上前现况都显得那么没底气。 “令嫒好俊的身手。” 坐在谢夫人旁边的袁夫人笑道,那样清冷的相貌,哪怕笑都是矜持疏离的。 按排序袁夫人应是坐到第一排的,可她主动挤走肖夫人坐到谢夫人身边,令谢夫人已经够惊讶的了,更难得的是这位居然主动先开口攀谈。 谢夫人以前不是没和陈郡谢家打过交道,这位袁夫人一向是身边有道屏障一般,高贵矜持,很有几分孤高自赏的姿态。 她能说么,上赶着去谢府都没得到这位袁夫人这般热情的招待,谢夫人心里有些许惶恐了,有种不详的预感。 “许久没见令嫒了,出落的越发漂亮。” “是的呢,我看也是。”谢夫人附和,完全不觉得这样说自己闺女有何不妥,她实话实说。不过还是例行夸赞了人家儿子: “可是若论争气,却谁也赶不上玄晖,二十岁的散骑常侍,除了皇至宗亲就没哪家公子做得到。性子好,又有才华,简直就是所有当娘的梦寐以求最想要的孩子。” 除了那脆弱的小身板,谢夫人在心里默默地补充了一句。 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 谢夫人提高了警惕。 “令嫒已是及笄之年了吧?”袁夫人笑吟吟地,眼角浅浅叠起几根细纹。“可曾婚配?” 这已经是要开口提亲的准前奏了。 谢夫人做梦也没想到能等到袁夫人开口求亲。毕竟世世代代世家的地位无比尊崇,他们是不屑于和寒门庶族结亲的,甚至前朝曾有士庶不婚这样约定俗成的规矩。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不在一个等级就是不能成亲。 这是和同姓不婚,居丧不婚,处于同等重要的一个规矩,想来便知至少在当时等级是有多森严了。 时移世易,现今的世家是不能与以前同日而语,可依然还是昂起高高的头颅,不屑与庶族为伍。 能等来顶级世家相询,这无疑是历史性的时刻,谢夫人有些发懵。 心里忽然就纠结了。 其实她是不想闺女嫁给谢显的,固然谢显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顶级世家的家主,可就那身子骨她是怎么也不放心,太弱了。 但自己闺女摆明了看上人家谢显,她只怕这回难得袁夫人主动求亲让她给拒了,闺女万一死心眼就认准了谢显,她这是在给闺女人为设置障碍。 以前她还时时刻刻想将闺女给掰回正途,学学人家贵女秉性,温良恭俭让。只这几回事算是让她看明白了,闺女风风火火的性子,脾气又倔又臭,认准一条道一路走到黑,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就不知道谢显这事儿,是不是也一根筋通到底了。 谢夫人左右为难,面上却并未露出声色,这一场戏几乎用尽了她二十多年的演技: “还未曾婚配呢,不瞒夫人,前阵子袁家小郎那事儿闹的满城风雨,我还未来得及与我家大人说,所以这边也便没急着相看。” 袁夫人微微点头,这是没咬死行,还是不行。 若是别人,袁夫人可能就认为对方是委婉的拒绝,可是谢夫人……虽没打过交道,可是耳边却没少听闻这位谢夫人家的事,齐尚书的夫人谢氏便是谢家旁支的嫡女,与他们家走的很近,许多事都是听谢氏传过来的。 包括萧宝信的亲事,其实是萧家与袁家两家主定下来,谢夫人不过是个傀儡,大事上在萧家根本做不得主。 第137章 找不自在 “大将军用兵如神,不负众望取得了胜利,这是普天同庆的大事。”袁夫人道:“府里合该好好庆祝一番。以往大多是一同参加旁人的宴请,咱们却很少聚到一处的,若是谢夫人得空,待过阵子大将军回府后,我请夫人小聚。” 这若是不涉及儿女亲事,谢夫人只怕要高兴的七情上面。 不过,谢夫人转念一想,自家闺女那名声都要垮了,袁夫人居然还有胆量亲自过来提亲,也算勇气可嘉,诚意拳拳了。 “少不得要叨扰夫人了。” 左右她做不得主,还是让闺女和她亲爹去掐吧,到底听谁的,她是彻底不掺和了,两面不讨好。 谢夫人彻底放飞自我了,谁让她耳根子软,听谁说话都有理呢。只要不触她逆鳞,没损害到她一双儿女,其实她还是很好说话的。 二位夫人相视而笑,点到为止。 …… “谢家和萧家两位夫人怎么坐到一处去了,莫不是……好事将近,外面谣传的是真的?” “——看看,人家俩聊的热火朝天,你什么时候看过袁夫人这样笑过,冷冰冰的跟个木头人一样。” “快看快看,只怕萧家这回是要上天呐。” 尽管外表看着波澜不惊,粉饰太平,其实一众夫人娘子都时刻关注着袁、谢两位夫人。 主要是想不注意都不行,两家之前还传出了绯闻,风头浪尖上的人物。哪怕谢显再澄清再辟谣,终究还是止不住悠悠众妇人之口—— 看看谢显,连这么个世家公子,洁身自好的很也逃不过红颜倾城,也是个看脸的货。 这两家的夫人坐到一处,本身就令人兴奋。 以前萧家跟袁家小郎订了亲事,虽然后来退了,但是谢家这位袁夫人却是袁家嫡支嫡长房嫡长女,正是袁琛父亲的亲妹子…… 说袁夫人是为了娘家出头,主动去给谢夫人找不痛快他们都信啊。 若真是绯闻传的那档子事,这关系简直乱套了。 “哟哟哟哟哟,热闹了——” 旁边人简直炸开锅了,袁家那位殷夫人气势汹汹就坐在袁夫人身边坐下,阴沉着一张脸,端的是气势汹汹。 各方英雄聚齐,就差鸣鼓开战了。 “小姑缘何与这位谢夫人坐到一处,难道是不知道萧府与咱们袁家的恩怨?他害得你侄子——声名几近扫地。” 这她都是搂着说了,哪是几近,是已经扫地了,而且闺女婚事现在还没着落。 想高嫁是不可能了,只能选择那些家世条件不是那么出众的了。 可家世条件不那么出众的,殷夫人首先不甘心,再来也没少被对方挑剔,这才是让人膈应的。 “阿嫂这是在与我说话?”袁夫人连眼皮都没挑一下,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若是依着兄嫂的为人处事,只怕许多人家我连门都登不得了。什么时候,我谢家与谁交往,还要经过你们的准许?” 殷夫人也是气极攻心,哪怕袁夫人私下里和萧家往来她都没那么大的气,这是当着各世家的面,当场打她的脸。 她忘了,这小姑子一向是冷心冷肺的,眼里除了她儿子没别人。 当场让袁夫人给撅回来,殷夫人的面上不好看,脸都青了:“话不能这么说——” “话怎么说不用阿嫂教我,我也四十多岁的人了,不会这点儿深沉都没有。”袁夫人相当看不上这位阿嫂,不知道殷家是怎么将一个嫡女给养的这么小家子气,斤斤计较,又没眼色。 连话都没让殷夫人说完,袁夫人也算是相当不给殷夫人脸面了。 也是谢侍中死这几年,袁夫人少与人往来,连自家娘家都极少走动,殷夫人忘了当年袁夫人的战斗力,那可是将自家大人都给怼的面红耳赤,回嘴的能力都没有的。 殷夫人心里那叫一个酸,她也是怒火攻心,忘了分寸自己上来找不自在。 原本袁夫人就是高嫁,在袁家说一不二,殷夫人让;谢侍中死了吧,转眼人家儿子上位,官居正三品,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殷夫人还是得让。 谁让自家儿子不争气,没给她挣个脸? 殷夫人习惯了,自己消化消化就完了,可谢夫人没见过这个啊。 她一直以为袁夫人清高冷淡,跟谁都一副请离我远些,离我再远些的姿态,超凡脱俗的很,似乎很不愿与她们这些凡夫俗妇往来。再想不到原来袁夫人发起飙来是这么恐怖。 说出口的话就跟变成了两米粗的冰碴似的,配上她那表情,简直杀伤力不要太巨大。 谢夫人忽然后悔了,刚才是不是松口太快,应该直接拒绝的。 清高冷淡的婆母还好,顶多不讨她喜欢罢了,可若是杀伤力这么强悍,她只怕自家闺女被欺负到尘埃里。 旁的姐姐妹妹哥哥弟弟撑不过就动手揍好了,可婆母是长辈,她家闺女可是极有礼数的,连殷夫人那般神憎鬼厌的都不曾动一个小手指头,更不可能对婆母动手的。 这亲事要是真成了,不说谢显那身子骨了,只怕闺女在袁夫人那里就得受不少磋摩。 其实宝信就是自家亲闺女,谢夫人扪心自问过,如果是萧宝树娶进来这么个媳妇——那她得死。脸是漂亮,可是手太欠了,得谁揍谁,脾气还倔…… 谢夫人为了萧宝信的亲事几乎要愁死了。 夫人堆里大家纷纷看热闹,娘子们都坐在后面一排,自然将前面的风起云涌看了个大概全。 谢珊听了小娘子们小声讲大声笑之后,急不可耐地去到前面寻她亲娘:“阿娘,大伯母什么意思,我听她们都在议论说阿兄与萧宝信好事近了?” 谢珊的声音压的极低,生怕被人瞧了去,隐秘性倒是有了,只是让外人瞧着便不好看。 王夫人紧紧皱眉:“你也不看看咱们是什么人家,怎么会和那样的人家结亲。别听人胡嚼舌根,回你的座位去,慌慌张张的,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模样。” 第138章 红颜祸水 谢珊虽让王夫人斥责了一通,却仿佛吃了定心丸一般: “我和她们说了,娶谁也不可能娶萧大娘子。她什么家世,什么名声啊,阿兄随便找什么人不比她强?” “我看他们家是疯了,做梦都想往高里爬。眼瞅着袁家不行,就换上咱们家了。” 王夫人四十多岁,相貌平平,却是周身的书卷气,出自琅琊王家。 “管好你的嘴巴,不要四处乱说话。”王夫人低声道。 谢珊闷闷应了一声。 …… “啊……”又一个徐府丫环花容失色惊叫出声,茶盏的水洒了一地,瓷片四处迸裂。 “是奴婢的错,请娘子恕罪。”丫环扑通跪到地上,脸上变颜变色。 萧宝信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地上前:“你们没事就好,可别伤着自己。” 也不看看她是谁,照准了就往她身上生扑,是不把她衣裳给泼上水不罢体了,毅力可嘉。可她没兴趣和她们玩下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是为了安吉公主的小把戏练的。 “你们是怎么回事,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赖在地上做什么,还不赶紧下去,丢人现眼!” 说话的是个徐府二房的小娘子六娘,是徐尚书的老来女,向来是最得宠爱的,大长公主更将她当眼珠子一般。明眸善睐,一笑嘴角两个梨窝,娇俏玲珑。 其余徐家的娘子都已嫁人,已经坐在了前排,就徐六娘子在后排。 本来她是看不惯萧宝信的,不想出面,可是一次两次出现失误,倒显得他们徐府不够档次,仆人连服侍人都服侍不明白。 丫环知道在六娘子这里落不着好,连忙便退下。 “徐府招待不周,还望大娘子海涵。”徐六娘子再不待见萧宝信,事关徐府脸面,她也不得不出面道这一歉,话说回来这事儿本就是她家丫环的错。 萧宝信:“哪里,人有失手。”便不再追究。 徐六娘子微微一点头,便转身去招呼交好的小娘子。 谢婉等萧宝信在一旁坐下才道:“……这里,有古怪啊。” 可能旁人不觉得,她坐在萧宝信身边,一个两个的丫环往上凑,照着萧大娘子身上泼水的架式,一次是意外,两次……那肯定就是人为了。 徐府大长公主为尊,一向是以宫中规矩高标准严要求奴仆的服务,更何况大长公主三天两头宴请,就是再蠢笨的丫环,也该练出手了,看她们年龄绝不是刚入府不懂规矩的。 “大娘子是得罪了谁?” 萧宝信给了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谢婉恍然大悟,根子原在她阿兄那里? 红颜祸水啊。 “我代阿兄向你道歉。”谢婉叹息。 萧大娘子为她的闺中好友,性情相投,那个安吉公主却是寡妇再嫁,上赶着到推都推不出去,两人一比高下立现,她当然更喜欢自己好友做阿嫂。 “不过我阿兄是半点儿看不上这安吉公主,脸皮厚的可以,以前还往我阿娘身边凑近乎,被我阿娘几个软钉子给怼走了。” 这是怕吓走她啊,萧宝信笑。 她萧宝信是揍别人揍大的,可不是吓大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可能是接连两次失利,出师未捷,安吉公主那边直到大长公主回来,众人进到屋子里开始宴饮开始都没再出妖蛾子。 宣城公主直到这时才现身,一袭褚红色的长裙,衬的她肤白如雪,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些,神采飞扬,颇具英气。 可能是打了太子,踌躇志满的。 毕竟大长公主府里并非宫廷,没有宫殿能装进这许多宾客,便将男女分隔开来,夫人与娘子又分隔开来。 宣城公主虽然年纪不大,但在这群小娘子里却是身份最尊贵的。 她直眉愣眼连徐六娘子起身相迎都没看到,直接就坐到了萧宝信身旁,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挤到萧宝信这边的萧妙容都给挤到了一边。 徐六娘子:嚣张……她就不信这么大个人,宣城公主看不见,就是不想搭理她呗。 萧妙容:跋扈……她再不挪开,宣城公主一屁股能把她给坐地缝里。 众小娘子:好般配的密友,这才是真真正正的性情相投,彼此为镜啊。一样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我刚才给太子揍了!”宣城公主一坐下就显摆上了,“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一脚把他踹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还是你教的好,我现在感觉力气大的很,浑身充满了元气!” 萧宝信:求别夸,怎么这还成她的锅了? “没伤在脸上吧,不然皇上那里只怕不好交待。” “没有,我晓得的。”宣城公主冷哼:“谁让他背地里骂我阿兄,跟人说我阿兄的坏话!我不只要打他,还要回宫找我阿爹去告他的黑状!” 谢婉微笑,好狂放的宣城公主,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黑人计划给嚷嚷出来,不说她直率爽朗都不好意思。 “公主,”徐六娘子百般不愿也不得不上前款待,那是宫里的娇客,容不得她耍脾气使性子。 “怎么坐这里了?还请随六娘上座。” 宣城公主左右看了看,离主位也不远。“我要和萧大娘子坐,你随意吧。” 两句话就想把徐六娘子给打发了。 徐六娘子却是个不服输的,挑眼看着萧大娘子,放在桌上的食物一口没动。 “怎么,徐府的饮食不合萧大娘子胃口?还是吃惯了珍肴美味,瞧不上我们徐家这清粥小菜?” 说是清粥小菜可真是自谦太过,大长公主的宴席一向天上飞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连府里的厨子都是在御厨房里挑出来的,俸银还是宫里的皇帝给出。 “不吃肯定是不合胃口,或者胃口不好,贵府宴请客人就只管挑好的招待,连客人吃不吃,吃多少都要管,你是不是管太宽了?” 没等萧大娘子开口,宣城公主脾气就先爆了。 她顶烦这徐六娘子,捏着嗓子说话,惯会撒娇讨好长辈,为她辈所不耻! 这种讨厌在徐六娘子成为新安王王妃强有力的候选人之一而呈几何态势增长,无风还起三尺浪! 第139章 色/胆包天 徐六娘子当时脸就红了,气的。 从小在宣城口头上就没占过便宜,以前她还仗着祖母是大长公主,仗着家里的娇纵,和宣城公主叫过板,但那之后被亲娘逮到好顿训斥。 那之后她就知道了,她永远和宣城公主比不了,受了气也只能忍着。家里没有人向着她。 可宣城公主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她还是忍不住回道:“我徐府邀请的客人,自然要弄清楚客人的口味,才好招待周到,我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任何失礼之处。” 萧宝信估摸着揍完太子,宣城公主气场爆棚,见人怼人,气焰冲天。 她是不知道这俩人有旧怨,可她也不想因为自己再引起争吵,毕竟有一个安吉公主就够她严防死守的了,再把主家给得罪了,一下子得罪两大地位尊祟的公主,他爹哪怕有天大的功力也不够给她兜的。 再者,她真没跋扈到走哪儿惹事到哪儿。 只要对方不找茬,她都是很‘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的姿态。 她只是有祸找她的体质,本身她真不是怼天怼地怼空气嚣张跋扈的性子,她只是对于外界给她的反馈反应过于快速,和激烈。 本质上是好的。 “不是贵府饭食不合胃口,请六娘子见谅,我因为之前的一些经历心里还有阴影,去到外面一般都是不动筷的。”萧宝信解释,并向宣城公主使了个眼色。 宣城公主身上有皇帝的光环加持,得谁怼谁于她没有半点儿妨碍,可她不行,她的名声都是她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可不扯虎皮拉大旗把人给吓出来的。 是非不能给混淆了。 徐六娘子看了萧宝信一眼,知道她说的是周四娘子下药要毒杀她,结果被袁九娘误饮之事。 “哦,那便……这样吧。” 这事儿广而告之,建康城就没有没听说过的,徐六娘子当然不晓得萧宝信纯粹是防着安吉公主狗急跳墙在吃食里动手脚,人家在其他人家可是照吃不误,什么心理阴影,就没有那样的东西。 “你跟她解释那么多干嘛,烦人的很。”见徐六娘子转身走了,宣城公主小声抱怨。“你说你嫁给我阿兄新安王多好,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偏偏便宜了她——说话拿腔拿势的,从小就两面三刀,告我黑状……” 萧宝信这才知道自己又自作多情了,人家宣城公主根本就不是替她出头,纯粹是与徐六娘子有私人恩怨。 “往事切勿再提。” 曾经已多风雨,她怕新安王听到再吓出个好歹的。 萧宝信头一次知道自己这名声还有保驾护航挡烂桃花的作用。古人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诚不欺我。 宣城公主还待再说什么,从外面进来一个嬷嬷,正是安吉公主常带在身边的那个嬷嬷,二十七八岁,刀条脸,细眉长目,只堪堪清秀而已。 “宣城公主,我家公主有请,还望公主移驾,去那边坐上一坐。” 宣城公主嘟起了小嘴,“又什么事啊,我这吃食还未来得及用完。” “那边一样的饭菜,若公主有想吃的,只管点就是。刚才公主与大长公主聊天,也不知聊到什么,就派奴婢前来请您过去。” 言下之意,说不准是安吉公主有请,还是大长公主叫她去。 都是宣城公主的长辈,她也不敢太过放肆,满脸不情愿地跟着那嬷嬷走了,边走还边说:“大娘子你可走的晚些,咱们还没说上一会儿话呢。” 萧宝信扬起笑:“好。” 终于忍不住又要出招了。 萧宝信和谢婉对视一眼,心里都有数。 果不其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那个嬷嬷又过来,这回却道是宣城公主有请萧宝信过去。 玩儿的一手好钓鱼,连宣城公主都算计在里面,安吉公主可真是色胆包天了。 一想到那个色是谢显,萧宝信便忍不住摇头,为了这个色,遮天蔽日也值。 许久未见到他,甚是想念,谢婉与谢显有六七分相像,看到谢婉,她越发相信那个口是心非,心猿意马的谢常侍了。 “不知安吉公主请我过去是有何事吗?我的玉牌大长公主已经赏了给我,安吉公主总不会想再要走吧?”萧宝信笑问。 那嬷嬷:“是宣城公主请大娘子过去。” 萧宝信像是才听清她的话:“宣城公主吗?我分明记得嬷嬷是安吉公主身边的嬷嬷。” “因我在旁边伺侯,便不劳其他人再跑一趟……大娘子快些吧,以免宣城公主等的急了,小公主是性子比较急。” 她看是安吉公主急了吧,连身边的嬷嬷都派出来了。 可见在徐府安吉公主可用的人手其实并不多,虽然她是嫁到了徐家,却并非大长公主所在的嫡长房,想在这里为所欲为可能还不能够。 “好的,既然嬷嬷这么急。” 萧宝信施施然起身,然后走到被宣城公主挤到一旁的萧妙容身前站定:“三娘,安吉公主唤我前去,知会你一声,若有事寻我,只管去旁边风雅小筑。” 那嬷嬷嘴角疯狂抽搐,好歹她来调走萧宝信还轻声细语背着点儿人,这位萧大娘子倒好扯着脖子喊的人尽皆知,生怕别人听不到。 她现在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真把人弄出去出了什么事,现场所有人都只道是安吉公主出手。毕竟前有安吉公主当着大长公主的面抢人玉牌,现在又把人给找出去。 只怕萧大娘子出点儿事,安吉公主身上也扯不干净。 “不是安吉公主,是宣城公主。”嬷嬷也大声回斥,她搞不清楚萧大娘子是不是扮猪吃老虎,耳朵再背也不至于听错了两个公主的封号。 “是宣城公主请萧大娘子过去叙话。” 萧妙容眨眨眼睛,嗖地站起身:“那我也去,安吉公主是长辈,我不敢造次,可是宣城公主我们都是朋友,常在一起玩的,却不怕这个,走吧嬷嬷。” “是啊,我们该才还约好一道叙旧。”谢婉施施然起身走过来,笑若春风。“我也凑个热闹,烦请嬷嬷前头带路。” 嬷嬷都要疯了,怎么这界的小娘子这么难带,皇室公主的头衔都唬不住她们,按起锅盖起了瓢,都不是消停的主儿,安吉公主只怕这次希望要落空。 第140章 jian计 “众位娘子不得造次,宣城公主只唤了萧大娘子一人,奴婢便只得带萧大娘子一人过去。”嬷嬷板起脸,拿腔拿调。 “大长公主上座,宣城公主请萧大娘子过去自有道理,小娘子们还是谨守规矩的好,也免得大长公主怪罪下来。” 瞧瞧,这就拿大长公主作势来压人了。 萧宝信似笑非笑地瞅了那嬷嬷一眼,你说没鬼,那你是啥? “既然……不知安吉公主身边的这位嬷嬷怎样称呼?既然嬷嬷发话了,三娘,六娘,”她笑若春风地转向她二人,露出会意地笑:“你们便在这里玩吧,我去去就回。有安吉公主的嬷嬷在,你们难道怕我走丢了不成。” 嬷嬷:有必要句句都带‘安吉公主’四个字吗? 好吧,她已经放弃抵抗了,不知道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总感觉这位萧大娘子知道了什么,胸有成竹地只等着狠狠地反击。 ……是让萧大娘子那黄鼠狼见着小鸡仔一般的笑给镇住了么? 得了萧宝信的准话,萧妙容便不再说话。主要她深深地信赖阿姐的武力值。阿姐揍的人还少吗?就没见过她吃亏的时候。 谢婉却知道些根底,不愿就这样让萧宝信落了单,仍道:“正巧我今日不大舒坦,就和大娘子走一遭,找阿娘我们就先行回府了……安吉公主仍在风雅小筑吧?” 嬷嬷咬牙切齿,气的脸都变形了,可这位是谢家嫡长房的嫡长女,又是她们公主心尖尖上的谢显亲妹子,不知未来结局如何,如今却轻易得罪不得。 她知道自家公主的德性,见了谢显迈不开腿的主儿。 “六娘子,是宣城公主找萧大娘子,奴婢因在近前,所以才代跑这一趟。至于宣城公主却并非在风雅小筑正厅,六娘子与宣城公主是好友,该知道公主的性子,活泼跳脱的很。公主在暖阁等大娘子,说过后还要去后院逛逛。” “那正好,反正要去风雅小筑,咱们到了那里再分开不迟。”谢婉矜持地笑:“嬷嬷,请带路吧。” 嬷嬷:…… 萧妙容一看情形不对,虽然不明就里也起身跟着:“我,也找我娘去。”就是这么耿直的人,连借口都拿人现成的。 萧家两房的夫人闹的不甚愉快,可是萧宝信和萧妙容还是一样往来,感情还是一样好。 嬷嬷无语问苍天,总感觉安吉公主已经被看透,这次是成不了事了。 算了,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不成,没准还是好事。 那嬷嬷放弃了抵抗,明面上是宣城公主请萧宝信去风雅小筑,可宴请的夫人们也在那里,人家闺女要去找娘,顺路和她们一道去,这她却挡不住,总不能挡住不让人找娘吧? 一路上那嬷嬷愁眉紧锁,萧宝信一行三人却有说有笑,看上去毫无心机,花团锦簇的几个小娘子。 风雅小筑就在隔壁院子,几个人统共也没走上一盏茶的时间眼瞅着就到了,正厅里歌舞升平,齐乐融融,丫环们则鱼贯进出。 那嬷嬷伸手朝东向一递:“大娘子这边请。” 这就是要分开了。 谢婉眼神示意萧宝信,“我一会儿去向令堂告辞。” 萧宝信满面含笑,领了谢婉和萧妙容一片心意:“好,多谢六娘。三娘,你与六娘快去吧,不用担心我,别说宣城公主与我是好友,断不会拳脚相向,便是遇到哪个恶仆欺人,就我这身手还怕把人给打坏了,还是担心她们吧。” 嬷嬷下意识地一抖,脸上就有几分不自在。 说完,三个小娘子相视一笑,萧妙容看向嬷嬷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同情,想是走了这一路,也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在大长公主府里哪能有恶仆欺人?”谢婉失笑,“若真有那不开眼的,都不用大娘子出身,大长公主能容她?” “大娘子多虑了。”说完还看了嬷嬷一眼,“有安吉公主的嬷嬷在呢,错不了。” 得,这是道德绑架把她给绑定了。 前有武力相威胁,后有道德束缚,嬷嬷心如死灰,总觉得她要被安吉公主坑了。 这几个小娘子话里话外透着机锋,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若半途失手,只怕安吉公主那里落不着好,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反正,这之后其实跟她关系就不大了。 萧宝信与萧、谢两位娘子分别之后,便由嬷嬷带着往东向走,可直到走到东边尽头那间屋子,那嬷嬷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转过弯还要往前。绕过了正厅前院,丫环婆子们便越发地少。 “宣城公主嫌那边吵得慌,便挑了间清净的屋子。”一边走还一边解释。 萧宝信还没点头,忽然惊呼一声,双手就扶了游廊的柱子:“哎哟,我崴到脚了。劳烦嬷嬷扶我一把……要不,您去告知宣城公主一声,她性情爽朗,定不会怪我。” 那嬷嬷咬牙,这货怕是真发现什么了吧? 这么个粗鲁的武娘子,走路会崴到脚?她咋不说话说多了闪到脚了? “娘子小心,还是我来扶娘子吧。”嬷嬷认命,上前扶住萧宝信,心里已经急的冒了烟。 这和安吉公主的计划不符,已经耽搁了太久,不知那边的九郎是不是准备好了。 ‘为了个谢显,还真是豁出去了,连相好的九郎也舍出来……倒是便宜了九郎。’ “到底在何处呀,嬷嬷?”萧大娘子温言软语,“这徐府忒大,只怕一时晃了神,走岔路遇到旁人便不好了。” “就在前面了。”嬷嬷一直到看见清雪侯着的那扇房门,才总算喘了口粗气。 走到近前,两人才交换了个眼神,嬷嬷定下心来。 “公主方才吃了些酒,有些头晕。久等不到大娘子,便先歪在榻上眯了会儿。”清雪将人往屋里带,“公主就在里间屋,大娘子且在外厅这里侯着,待公主醒了,再与大娘子叙话。” 萧宝信进屋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抬眼便见几案上熏着香,香烟袅袅上升。 第141章 乱成一团 萧宝信当时就笑了,还当她们能玩出什么新意,原来又是老一套。 类似这样的事情,她都听女夫子说了不少于十几个这样的故事。 女夫子是谢夫人从谢府淘汰下来年老人员中又请回萧家的,自小教她世家贵女的一些礼仪规矩,以改造谢夫人心中过于粗鲁狂放的闺女,只不过改造没有任何进展,萧宝信只做到了知,而未做到行。 女夫人当初就没少给她讲世家那些阴私手段,目的也不过是让她增长见闻,学会保护好自己。 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世家好的人文风气要学,可是那些龌龊事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萧宝信一看就明白了,烂梗,被人用了无数次了,居然还敢用在她身上。她是分辨不出这是迷烟还是催情烟,总之跑不过这两样,想搭上个男人坏她清白,安吉公主这毒妇果然够狠! 当即脚也不崴了,也不用那嬷嬷扶着了,把人往边上一推,迈步就往外走,却没有夺门而出,反而将门反锁在里面,把窗子都打开了。 那嬷嬷被萧宝信狠力一推,只觉得屁股根儿要折,钻心地疼,嗷地一声就叫起来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清雪却朝萧宝信扑过去:“公主在此,岂容你放肆!” 未到近前就见萧宝信一个高抬腿,脚就上来了,一脚踢清雪脸上,清雪只觉得脑袋瓜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斜着身子就横在了地上,一张嘴一口血吐出两颗大牙。 嬷嬷叫到一半的声音蓦地收住,她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不敢声张把人都叫了来。 “萧大娘子,你这是何意?想走……就走嘛,宣城公主在里面,你这是扰了贵人的驾!”说的那叫一个心虚哟,眼神都要飘上天了。 萧宝信冷笑,眼神跟刀子一般,气场全开,立马嬷嬷就怂了,悔不当初听萧宝信肺腑之言,她这‘恶仆’真的要挨揍了。 “大娘子——” “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清雪不干了,看着地上吐出的那两颗掺着血的牙,咬死萧宝信的心都有。 萧宝信:“我倒是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居然有你二人这等恶仆行恶事!” 话音还未落,她便冲着窸窸窣窣发出声响的里屋去了。说是里屋不过隔着一道布帘子,进去一道花鸟的檀木屏风,只见一身形颀长纤弱的男子身着象牙白的里衣,怀里抱着绛紫的外衣正推开窗子想往外跑,奈何这屋子窗台开得太高,他腿也不短,奈何体力跟不上他的心,爬了半天愣是没够着。 萧宝信上前一把揪住男子后背的里衣,往后一拽,再一个踢脚上去,那男子嗷地一声尖叫撞倒了屏风坐到了上面,碎裂的木头扎的他屁股生疼,脸色顿时变得青白青白的了。 这是袁琛那一挂的,脸上敷着粉,画着眉,纤纤弱弱的这么个小郎。 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浑身的脂粉气,想来便是嬷嬷说的‘九郎’。 “你你你你你、你是何人,怎地在此,还不快快滚出去!否则别怪我叫人将你押到大长公主面前!”九郎叫道,一边叫一边屁股在地上蹭着往后退,就这么一直蹭到布帘子前面。 然后起身忽然往外就跑,结果萧宝信大长腿两步上前又是一踹,一脚踹他屁股上,眼瞅着他一个狗吃屎抢到了地上。 再抬起头,嘴唇都肿了,牙齿渗出血,目露惊恐: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干什么?这是我要问你们的吧?” 萧宝信走到几案旁边,抬起手就将熏香盖子掀开,然后将香炉倒扣在几案上,拿起茶水便将香灰埋好烧透的木炭给浇息了。 这还用再说什么吗,人家直接将根源都给亮出来了。 嬷嬷吧唧吧唧嘴,没等说出求饶的话,萧宝信再度迈开她的大长腿已经动起来了,走到门边将门闩给打开,然后一脚踹开门,大声道: “来人!” “别别别呀。”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九郎这时也不敢叫了,他做的事儿自己明白,那是能见得了人的吗? 不知道这时求饶还管不管用。 “我可能是进错屋子了。”九郎捂脸,“喝多了,你别叫,一个小娘子家家的,看到和郎君共处一室你也不臊得慌。” 萧宝信肠子都要笑折了: “我可没什么害臊的,哪里是我与你共处一室,这不还是安吉公主身边的嬷嬷和……丫环嘛。”至于谁家丫环现在不知道,待会儿也知道了。 敢挖坑设套设计她,就别怂,一路刚到底。 半路求饶算个什么劲儿,她若是想息事宁人,到此打住,至于挨着个儿的把人揍了,屏风踢了? 能有点儿脑子吗? “你们还是想想要怎么和安吉公主交待吧。” 都没给对方回话的时间,萧宝信站在门边儿扬高声音,中气十足地道:“来人,救火!着火啦!快来救火!” “别啊……”九郎捂脸直哭,让人掀老底了,说又说不过,打又打不过,跑还跑不了,萧大娘子站门边儿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架式,被揍怕了,屁股和嘴现在还疼着。 嬷嬷一咬牙:“大娘子这是做什么,这不过是奴婢看不过大娘子嚣张,对安吉公主不敬,所以——” 话没说完,萧宝信已经两步到了跟前,白嫩纤长的手指掐住了那嬷嬷的喉咙,再想说一句话都难。 “闭嘴,我不想听假话,有任何话你去向大长公主交待,这是徐府!” 正这时,丫环婆子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几层。 此处虽然地处偏僻,却还未到人迹罕至的程度,尤其萧宝信扯脖子喊那两嗓子绝对悠远深长,把一干仆人都给吓着了。哪天着火今儿也不能着啊,这要是把大长公主的寿诞给搅了,他们靠在近前的一个两人都得不着好。 听到的一传十十再往外传,呼呼拉拉就来了十几人,还不算去端盆子打水要救火的。 如今围的里一圈外一圈,哪里是失火,分明这里是闹鬼啦。 “快、快,去叫管事!” “那是安吉公主的嬷嬷,事情不简单——” “还是去禀告主母吧。” 围观群众乱成一团。 第142章 崛起 谢婉进了风雅小筑的正厅,并没有去找自家阿娘,而是和萧妙容一道走向谢夫人。 在萧府里萧家两位夫人虽然面上不和,但在徐府还是坐到一处。 谢夫人认得谢婉,和自家闺女往来甚密,一见她过来,心里便存了疑。 谢婉知道的并不多,可话里话外透出来的意思就够谢夫人忐忑不安的了。 安吉公主那是个什么人,没有人比深宅妇人知道的更多,那就是个浪货啊,夫君活着的时候就勾三搭四,死了就更肆无忌惮了,居然和自家小叔子传出不伦,虽然是隔房的小叔子,但也算是够银乱的。 让这么个货盯上,想都不用想啊,肯定是因为谢显。 都快传成笑柄了,不知找了多少人,通过多少渠道想嫁到谢家。 闺女让她盯上还有好? 谢夫人瞅着上首与大长公主谈笑风声的安吉公主,在这里众目睽睽这下做不在场证明呢? 呸! 谢夫人腾地一声站起身,高抬腿重落步,冲着安吉公主那边就走过去了。萧妙容向肖夫人使了个眼色,肖夫人虽然莫名其妙不知是怎么回事,也赶紧起身跟着自家闺女一道跟了过去。 谢婉紧随其后。 等她们到时,谢夫人已经到了大长公主近前,轻施一礼:“真是扰了大长公主您的雅兴,我最近神思纷乱,心悸不安,坐到下面总觉得头昏气短,便不在此打扰大伙儿给大长公主庆贺了……” “行行行,你去赶紧回府歇着。”大长公主并没有不悦的神色,一脸的慈祥。“身子得慢慢养,急不来。若是用的医生不得用,便与我说,我给你介绍御医。” 谢夫人连忙道谢。 然后忽然转向安吉公主,笑道: “三娘与我说方才公主将宝信叫过来,也不知所为何事,我身子不适先行告退,烦请公主将宝信给叫过来,若然有事,不妨改日可好?” 安吉公主挑眉,当时就不大乐意,手里的酒盏都放下了。 “我现在坐在这里谢夫人看不到吗?怎会分身再去叫令嫒?” 萧妙容这时连忙上前:“我亲眼看到是公主身边那位嬷嬷去叫的阿姐,没错的。” 安吉公主暗自咬牙,怪许嬷嬷行事不周全,说的不是往宣城身上推吗,怎么就把她给推出去了? “那可能是许嬷嬷多管闲事,听了宣城的支使。”然后转头装模作样的扫了四周两眼,问:“可有人看到宣城公主去哪里了?” 周围的夫人们一见萧家一连串的人往前凑,小耳朵早就竖起来了,这是听安吉公主,反而纷纷拿起酒盏往嘴里填。 “没看见呢。” “可能是下去歇了,刚才听宣城公主说有些头晕,想是喝了一盏酒喝的。” 大长公主那是个人精,谢夫人身后跟着一串人过来就感觉不对,再一听哪里是跟她告辞来了,分明是跟安吉公主要人来。 看谢夫人和肖夫人两个不对付,萧家两房夫人闹的面上失和,可是到了真章的时候到底还是一家人,枪口一致对外。 问个人来了一小帮,知道的这是尊重她,不知道的真以为是砸场子来的。 只是他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她和安吉公主也是嫡亲的姑侄,又嫁到徐家守的寡,少不得她要多担待着。 “这宣城也是,小小年纪学人喝什么酒……要不这样,谢夫人身体不适,便先回府歇着,叫你家的二夫人留这儿,或者一会儿宣城和萧大娘子玩完了,我叫人亲自给送回去。” 等他们送回去,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谁知道安吉公主那浪货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怕自家闺女把人给揍坏,还怕他们使阴损招呢。 “那可不行,”谢夫人一口拒绝,“我那闺女也是个爆脾气,万一真在府里闯了祸,我们萧家满门只怕都赔不起。” 这就上纲上线,满门都抬出来了。 “谢夫人这话……不善啊,”安吉公主冷哼一声,“敢情我们宣城堂堂一国的公主,和你们萧家的娘子玩儿都不配了,至于你们这样兴师动众,倒像是我们皇家公主上赶着贴乎你们了。” 谢夫人寸步不让:“臣妇并非这个意思,安吉公主误会,我只是想将闺女带回府,这件事有这么难办吗?” 众夫人纷纷侧目,都没想过平日得谁冲谁笑,就跟没脾气似的谢夫人居然为了闺女这般硬气,小胸膛挺的都快撅后背上了。 都说为母则刚,这也太刚了…… 这要不往后退着点儿,都怕一会儿打出血来溅自己个儿身上。 这时,傻子也看明白了,谢夫人这就是跟安吉公主顶上,来要人来了,什么宣城公主反倒有些扑朔迷离,毕竟谢夫人剑指安吉公主。 安吉公主看上了谢显,谢显和萧大娘子传绯闻,还有刚才谢萧两家夫人坐一块儿看百戏,相谈甚欢还撅了因此而不满的与萧家之前有姻亲的袁家…… 这箭头这么一指,谁还看不出谢夫人心里怕的是干什么。 “谢夫人若这般宝贝萧大娘子,以后就别放出门来了,也省得无事惹得一身骚,至于宣城公主,以后我会请皇兄管一管,让她还是少惹萧大娘子,也免得让人当贼防着。”安吉公主脸子一板,冲大长公主身后的嬷嬷轻声道: “劳烦嬷嬷,还是派个人找找宣城,让她将萧大娘子给送回来,谢夫人这里要人呢。”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忽然就见管家匆匆进了来,便知情况不好。雅风小筑原是招待夫人们的地方,若无大事身为男子的管家断不会冒冒然上前。 “老夫人,”管家上前轻声将事情三言两语简单交待了一遍,只见大长公主脸上变颜变色,最后老脸都青了。 好个安吉,可真给她长脸,在她寿诞上送出这么个贺仪! 真是个好的! “你们别在这里聊了,老婆子正好乏了,咱们下去歇歇,等他们将大娘子带回来,安然交到夫人手上吧。” 谢夫人离大长公主并不近,听不到管家说的是什么,可是大长公主分明听完管家的话,态度立马柔软了不少,她还是能感觉到的。 心里顿时打起了鼓。 心道闺女可得崛起,宁可把大长公主府打翻了天,可别自己个儿吃亏。 天塌了,有她——和他爹顶着! 第143章 罪证 “安吉,你也跟着一块儿过来吧。”大长公主临走交待了一句。 大长公主的命令,安吉公主不敢不遵,扭动着水蛇腰就跟了上去。 谢夫人憋着一肚子气紧随其后,肖夫人虽然不明就地也带着闺女一道跟了过去,要不是谢婉师出无名,她都想跟过去瞧个究竟。 这么一大群人,尤其大长公主又是主位,很难不被众夫人瞧出端倪,顿时屋里就炸开了锅。 殷夫人悠悠然喝着酒,喝着风凉话:“萧大娘子就是个祸头,走到哪惹事到哪里,就不看看这是徐府,大长公主的地儿,越发无法无天了,幸亏没和这样的人家结成亲,不然真不够闹笑话的了。” 众夫人暗暗呸了一声,就你家还用萧大娘子锦上添花? 那一双儿女,一个要给人下药害人的,一个玩男玩女玩的不亦乐乎,光他家就承包了建康城丑闻的二分之一,还想怎么着? 有脸说别人,谁不知道谁啊。 “怎么回事?” 谢婉回到袁夫人身边,袁夫人问起。 “安吉公主派身边的嬷嬷将萧大娘子调走了。”话不多说,袁夫人便明白了这里面的意思,毕竟自家白菜被猪盯上了,她不是不知道。 “贼妇!”袁夫人低声骂道。 她谢家一向与大长公主府关系融洽,她守寡之后一向少参加这类的宴会,这次也不得不卖大长公主的面子,可谁知安吉公主居然仗着大长公主府里行此恶事。 端看大长公主如何处置这事,若然偏私,任安吉公主为非作歹,以后便还是少些往来的好。 家风不正,其家长久不了。 只是这毕竟是在徐府,她便再看不过眼,手也不能伸的太长。 就是不知道萧大娘子又会怎么处理,若真被安吉公主得了手……就太可惜了。 ### 大长公主一行人到了偏厅,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萧大娘子俏生生站在那里,面色含霜,而安吉公主身边的许嬷嬷一干人跪在地上,许嬷嬷倒是还好,虽然呲牙咧嘴跪在那里,好歹身上没伤,光看外表还真不知道她伤在屁股根。清雪和那九郎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一个两个嘴上都带着血,尤其清雪衣襟上还沾着干涸了的血渍,看着甚是吓人。另外一个根本就没穿外衣,瑟瑟地跪地上直发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冻着了。 安吉公主一看,脑袋就嗡的一声,急道: “许嬷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听谢夫人说你是去给宣城公主找萧大娘子,怎么……闹成这样,谁打的人?” “谁敢在大长公主府打人?” 生怕许嬷嬷一时挨不过揍就给她招出来,当场就串起供来了。 倒是年纪大了,能沉住气,大长公主招呼众人坐下才道:“安吉,你别先咋咋乎乎的,先问问看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跑出个外男?” 就这情况往上一摆,都不用人说话,她自己就能编个二十万字的戏本子。 这就是阅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咋咋呼呼,也不怕跳的这么欢,一会儿让人打脸啪啪啪。看萧大娘子这手段就是手下没留情,不打算善了的。要不然也闹不到她跟前来。 “闺女啊,咋回事,让——没被欺负吧?”谢夫人不淡定了,扑上前就上下打量萧宝信,生怕衣服角被人碰了一下—— “怎么,这还出来个外男?!”谢夫人眼睛都红了,这事儿好说不好听的,直接望向大长公主,这是你家,你家里随随便便在招待夫人小娘的地方出来个男子,是要怎样? 这话把大长公主给问的老脸通红。 萧宝信都顾不上听谢夫人心里噼里啪啦往外冒的粗话了,能把这屋子都给淹了。 “娘,我没事,让人挖了个坑,不过我没跳下去而已。” 然后转身向大长公主轻施一礼:“大长公主殿下,这人是我揍的。” 萧妙容忽然福至心灵了一把,也是这场景太过骇人:“阿姐,不是安吉公主叫嬷嬷请你过去叙话,怎地……出现了外男?” 萧家内里掐的鸡飞狗跳,但却是枪口一致对外,肖夫人坚定地支持着闺女: “是啊,安吉公主是不是该给我们萧家一个说法,这是做什么呢?毁人清誉呢?我家大人是御史中丞,这等腌臜事少不得要闹到皇上那里,要皇上给我们个说法!” 都没用萧宝信发力,就已经把安吉公主狠狠地拉下了水。 “许嬷嬷,你说,怎么回事!”安吉公主心里也慌了,没想到不只计谋没得逞,这萧大娘子也是真是悍的,宁可把事情闹大。 一般小娘子遇到这种事,为了闺誉,以后嫁个好人家,不都是生忍了吗? 怎么萧大娘子居然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萧家人居然也不嫌事儿大,居然还要往皇帝那里捅? 那她还能落得着好? “许嬷嬷——” “安吉公主,你也不用再骂许嬷嬷了,她已经认了是代宣城公主叫的我。” 安吉公主蓦地住口,一脸痛心疾首:“许嬷嬷,你怎做出这等——” “安吉,住口!”大长公主板起脸,还嫌丢脸丢的不够,萧大娘子是这么好相与的,把你人揍了,然后就没然后? 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也知道人家就没想善了。 “萧大娘子,这等恶仆做出这等恶事,我定会给你个交待。” “谢大长公主,我知道大长公主一向公正无私,不然也不敢闹到大长公主面前。”萧宝信笑,“只是这恶仆口口声声受宣城公主指使,那我倒要问问这位九郎又是谁?也是受宣城公主指使藏到屋里,意图是什么?” 紧接着手指向哆哆嗦嗦怀里还捧着香炉,人证物证俱在的徐九郎。 他也不想捧着罪证,可是不捧就得挨揍,他怀疑自己已经受了内伤,心直抽抽的疼。 “徐九郎——” 萧大娘子话音未落,便听那男子应道:“在在在在、在。” “你是受何人的指使啊?”萧宝信把他名字都叫出来了,没办法,家里有个酷爱收集情报的采薇,早就将安吉公主的消息打探到手,这徐九郎便是安吉公主有一腿的小叔子,采薇连相貌都打探出来了,她当时一看就认出来了。 徐九郎一个激灵,眼神不自觉地就飘向了安吉公主。 第144章 难堪 144 安吉公主听到萧宝信的指控心里也毛了,她以为能用宣城公主镇住萧宝信,谁知被反将了一军。把勾结外男的名头推到宣城公主头上,想也知道闹到皇上那里是谁吃亏。 人家那是亲闺女,而她不过就是异母妹妹。 还有那刘贵妃……护犊子的很,要知道是她栽赃的宣城公主,那她那枕边风还不吹死她? “你往哪儿瞅呢,别乱瞅,满屋子夫人娘子在,你这般失礼也不怕连累你爹娘得个教子不善的罪名!” “许嬷嬷,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明晃晃就在台面上串供了。 “是是老奴——是老奴瞧不过眼萧大娘子跋扈,多次冒犯公主,所以才伙同九郎想给萧大娘子点难堪,奴婢……奴婢一时糊涂,还望大长公主、公主,萧大娘子恕罪!”许嬷嬷也算是忠心护主了,罪名一力承担。 没办法,她一家老小的命在公主手上攥着呢。 这是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了,徐九郎也只得认,反正不管是许嬷嬷指使还是安吉公主指使,他的罪都是一样。 兴许保住了公主,还能私下再得照拂。 “是许嬷嬷之前找到我,请我帮个忙。我想平日多受安吉公主照拂,所以便听信了这老奴的建议……” 萧大娘子拍手手叫好,脸上那叫笑的一个欣慰:“真是一代忠仆——” 安吉公主:“萧大娘子这是什么意思?许嬷嬷是做错了事,她认了也就罢了,何必言语奚落?” 谢夫人不干了:“我倒要问问安吉公主什么意思,姑且不说许嬷嬷是不是受指使的,就凭她做出这等下三滥的事,乱棍打死都不为过,怎么说她两句都不行了吗?” 肖夫人:“我家大人现在就在前院给大长公主庆贺,我现在就去找他,给我们主持公道!” 大长公主:“……”安吉这是捅了马蜂窝了。 萧家大娘子那是个什么样的选手,为了弟弟把顶级世家王六郎的胳膊都给踢骨折了,不管不顾的那么一个主儿,退个亲都闹的满城风雨,自带惹祸不怕祸大的体质,安吉也是为了男色闪瞎狗眼,都不先打听好就出手。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把她也给连累到里面。 她就说,能养出萧宝信这样嚣张跋扈的主儿,家风就是硬。 一上都一家子一家子的上,心累。 “安吉,你的仆人犯了错,就该认,不要多口。”言下之意还是对安吉公主多有回护,毕竟在自己身边长大的,有感情在。 “许嬷嬷犯下这等大错,杖毙是免不了的;徐家九郎便交由徐家祠堂,开除族谱。以后徐家再无九郎此人,死不入祖坟。” 徐九郎顿时吓的魂飞魄散,这和要了他的命有何区别? “安吉公主救命,救我一命,我也是为了公主——” “住口,你做了这等事,还敢大呼小叫,是不想活了是吗?”大长公主身后的嬷嬷大声训斥。“便是将你交由官府,也是流放的命!” 萧宝信俏生生站着:“嬷嬷这话我爱听,那就送交官府,让大理寺也好,刑部也好,审上一审。正好,我也想知道那熏香里是什么东西,是谁买来害人的,得多少银子,这老奴也好,徐九郎也好,是怎样买到手,带进大长公主府,又是怎样商量好借往宣城公主身上推脱……宣城公主想必也想知道。” 这就有点儿咄咄逼人了,大长公主自认处置尚算公允。 办事的一个没落,全打算处理了,萧大娘子却还是不依不饶,未免得了便宜卖乖。 “我知道大娘子受了委屈,在我徐府发生这样的事,老婆子定然会给你个交待。”大长公主话锋一转,“只是你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这样的事传出去……只怕好说不好听,真闹大了于贵府的名声有碍。不过大娘子是想怎样处治,老婆子还是愿意听听。” “谢夫人也一道参详参详。” 萧宝信暗暗冷笑,这大长公主不愧是只老狐狸,生怕方才那些话吓不住她,不知者无畏,还把她娘给拉上来,让她娘哪怕为了维护萧府声誉,也要做出妥协。 谁知谢夫人不按常理出牌: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人嘴两张皮,谁知道出了这个门之后,谁会怎么说?万一往我闺女身上泼脏水,我们这边息事宁人,以后连反驳都没人信,我看还是要请皇上、皇上给个公断的好!” 呸,萧宝信身上脏水还少吗? 安吉公主有心插腰给萧家母女一顿骂的狗血淋头,可是她心里没把握,许嬷嬷忠心耿耿倒不可虑,她一家子都在自己手上握着,可徐九郎却不过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郎,万一经不住吓,说话漏了她,她怎么也洗不清。 可就是这样顾虑重重,脸色也是气的铁青: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萧宝信这时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吓着了:“大长公主您看,现在安吉公主便这般骇人,只怕这事儿不弄出个子午卯酉,以后安吉公主都不会饶了我。” “安吉,你若是再这般护着仆人,不辩是非,别怪我就撒手不管你们!” 安吉公主脸都青紫了,愣是没敢再行开口。 这时大长公主才正眼打量起众人口中嚣张跋扈的萧大娘子,明艳动人,站在那里便仿佛一幅赏心悦目的美人图。 难得的是,还有脑子。 这可不是个头脑简单,只知道怼天怼地怼空气的绣花枕头,瞧人家这一步一步的,很多年没人敢在她面前给她这么大的难堪了。 “老婆子今年七十三岁了,早就不管事多年了,不成想下面的人居然胆敢在我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来,便是大娘子不追究,老婆子也要清理门户。不论此事涉及多少人,都要追究到底。” “你看,今日是老婆子我七十三岁的生辰,本想大家伙凑到一处热闹热闹,开心开心,却闹出这等丑事。大娘子给老婆子个薄面,此事……到此为止?” 萧宝信回望大长公主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一时间踌躇起来,继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长公主这心里顿时就凉了,眼神犀利起来,这是要跟她都杠上了? “大长公主吩咐,宝信哪敢不从。” 大长公主在等她的‘只是’。 第145章 周全 145 “我与阿娘一向敬重大长公主,徐府的请帖也特别注明一定要小女前来,小女满心欢喜来为大长公主祝寿,欣喜,荣幸。” “今日这事,便是大长公主不说,小女也不敢闹到皇上跟前。” “大长公主是大梁的老寿星,福星,小女便是吃些亏,也不会在大长公主寿诞上闹开,让大长公主、让徐府难堪。大长公主的健康,脸面,小女哪会不顾周全?” “若是换到别处它时,小女宁可玉碎。” 安吉公主听着这明明是认了,不再闹的话头,可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小丫头片子一边卖好一边还不忘挖坑给她,萧宝信顾着大长公主的脸面,顾着大公主的健康,谁不顾忌,她啊!做出这种事的她啊! 偷眼瞅了一眼,果然就见大长公主脸上微微动容,扫了她一眼。 只那一眼,安吉公主便知大长公主是真的动怒了。 “姑母……” “我与萧大娘子谈话,此处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快住口!”大长公主沉声道。 继而转向萧宝信,深深叹了口气:“大娘子慧质兰心,是有些人眼睛糊了屎,看不出来。你这小娘子的情,老婆子承了。” 萧大娘子盈盈浅笑:“小女不敢令大长公主承情,只是,还是希望事情到此为止,就真的能到此为止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就怕安吉公主找后账。 大长公主冷哼一声:“若然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你也不必知会我老婆子,直接就告到皇上那里,老婆子给你做见证!” “安吉,给萧大娘子道歉。” 安吉公主愣了,脸胀的通红:“姑母,那是许嬷嬷做的事,凭什么要我堂堂公主——” “安吉,”大长公主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安吉公主,安吉公主此时的喉咙像是忽然卡住,再说不出话来。原来大长公主慈祥的太久了,都令她忘了昔年大长公主的手段,那是能左右太祖与显德帝圣意的女子。 “就只纵容恶仆行凶,这一条道歉就不足为过。你是公主,也是女郎,难道不知道名节对于女子的利害吗?你若不服管教,便自行离去,我管不了你。” 安吉公主一听大长公主要撒手不管,一下就慌了。 她看出来了,萧宝信就是给大长公主面子,碍于人家的脸面才没闹大,不然这愣货指不定真闹到皇上那里。 她倒是不怕萧宝信,但她怕皇上和刘贵妃怪她让宣城公主背黑锅啊。 “我道歉,我道歉,姑母让我做什么我都做……”她放软身段,娇滴滴地道:“姑母别不管我,父皇和我姨都没了,我也只有姑母可以依靠了。” 人家这能屈能伸的劲儿,萧宝信也是服,当时就起身冲她作个长揖: “我,安吉公主纵容恶仆行此恶事,险些令萧大娘子闺誉受损……为此谢萧大娘子道歉。” 萧宝信起身便回一长揖:“不敢受公主大礼,只希望此事到此为止。” 不敢受也受了,安吉公主暗暗地啐了一口。 萧宝信本也不过就是客气一句,跟色令智昏的安吉公主实在没什么可说的,转脸便向大长公主告辞。 “你也是受了惊吓,老婆子也就不留你了,改日我再请你过府来玩儿。” 发生了这件事,再让个小娘子周全她的脸面在外间宴会上现身,大长公主还真没这么大脸,哪怕萧家一家子忽然间从席上走了,令一众夫人起疑,只要没真的闹开,就一切都是传闻,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敢嚼她老婆子的舌根。 萧宝信准备见好就收,可谢夫人却意难平,怎么着就这么欺负完人,轻飘飘完事了? 她都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打算先怼大长公主包庛安吉公主,再一状告到皇后那里,安吉公主为非作歹…… 怎么闺女突然就服软了,搞的她情绪都不连贯了好么? “……阿嫂!”肖夫人扯了扯谢夫人后面的衣服,宝信都要告退了,怎么她还杵这里不动了? “谢夫人,老婆子倚老卖老一回,记着你们萧家人情。”大长公主如何看不出谢夫人满脸的不忿,搁她自己闺女受委屈她也不干,可惜闺女死的早,还没嫁人就没了。 大长公主这也算是够放低身段,谢夫人抽抽鼻子,眼泪就在眼眶里。 “大长公主别这样说,我就是……就是替我们宝信难过,不是要在您这里讨什么好。以前我们家大人被别人瞧不起,也是大长公主替我们说话,大长公主的好我们这辈子也不忘。” “只是要我受什么委屈都行,就是宝信还只是个小娘子,我这做娘的没保护好她,心里难受。”说着嘤嘤哭起来,想起是大长公主生辰,又忍了回去,抹抹眼泪。 “我失态了,您老七十三的大寿,您说我……您别怪我,我就先领宝信回家了。” 大长公主叹了口长气,哪怕是刚才让萧宝信硬怼的那点儿气都散干净了,说到底这是安吉做的不地道,手段着实卑鄙。 直到萧家人走了个干净,大长公主才眼神凌厉地瞪着安吉公主: “我这张老脸为你是丢尽了,为了个男人你也值得用这下/流手段,生生毁了一个小娘子的一生——你知道她爹是你皇兄的心腹重臣吗?知道她爹刚刚打完胜仗,不日便要回建康了吗?你长这么大,脑子里装的全是屎吗?” 没了外人,大长公主也不端着了,七十多岁了声如洪钟。 安吉公主被骂的愣眉愣眼,长这么大就没见大长公主这么声色俱厉地骂过人。 “姑母,我知道错了,我只是想……给她点儿教训……” “闭嘴,不想听你说话,现在就回你府上,闭门思过。一个寡妇家家的,别到处晃悠,在家猫三个月,无事也不要过我这里,让我眼前静静。” 大长公主一摆手,开始撵人。 安吉公主犹犹豫豫:“姑母,您看您寿辰是不是还是别见血,那老奴也跟了我十几二十年了,就留了她一条贱命。” “你还知道我今天寿辰,搞这么大事?” “滚,快滚。我今天寿辰,难不成我明天后天都寿辰?” 大长公主气的把茶盏都砸了,气不打一处来:“能保住你那张脸就不错了,我都应下了萧家要把这两个恶贼处置了,转脸你就让我手下留人,出尔反尔我这老脸还想不想要?” “该杀的杀,该逐的逐,都给我滚下去,都是孽障!” 还别见血,那跪下面的一脸一嘴的血,当她眼瞎啊没瞅见! 第146章 解决法 大长公主怒气难消,闭着眼睛歇了好一会儿,才道: “郑嬷嬷,是哪个乱改了我的请贴,特意将萧大娘子请来的。”她可不记得特意注明一定要萧大娘子出席了。 她大长公主宴请宾客,何须弄这些花里胡哨的,她的贴子向来趋之若鹜,上赶着来的都快招待不完了。 而萧大娘子分明是特意向她指出这一点。 这么个聪慧的娘子,进攻猛烈,退的优雅,倒叫她老婆子小看了。这时再说她是无心之语,大长公主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郑嬷嬷一听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是安吉公主再三要奴婢加上的,说是……要给萧大娘子点儿难堪,奴婢也不成想他们闹的这么大……” 她已经六十多岁,大长公主还未出嫁就跟在身边的小宫女,大长公主是个什么样子,她不是不清楚,她只不过是想卖安吉公主个人情,毕竟那位在大长公主面前的确得脸。可她做梦也想不到安吉公主会出此昏招,把外男都给带进内宅,哪里是要萧大娘子难堪,这事儿不管成与不成,徐府、大长公主的脸面都要受损。 “老奴罪该万死,请大长公主责罚。”郑嬷嬷砰砰砰就冲地上磕头,没一会儿就见了血,青紫一片。 大长公主长叹一声,“罢了,这次你长点记性,没有下次了。” 郑嬷嬷抹抹眼泪无声地哭了,大长公主到底老了,心慈手软了,要在以前下面的人犯了这样的错,断没有轻飘飘饶过的道理。 “你这几日便先歇了吧,什么时候头上的伤好了,再回来伺候。” “是……奴婢谢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挥挥手,将她挥退下去,不过片刻便有管事的婆子上来服侍,郑嬷嬷出去立马就将身边事都安排了出去,井井有条。 大长公主叹了口气,不想再多深究,毕竟跟在她身边这么些年,怎么也有份香火情。 没多一会儿大长公主便由管事婆子扶着回了正厅,夫人们一如她所料,仿佛浑然不知事般依旧说着吉祥话。 好像不知道萧家一大家子都走了,安吉公主也再没出来,甚至身边的婆子换人了,也没人多看一眼。 这样,便好。 她老了,懒得再与她们打机锋,你来我往,她就想热闹热闹,在她有生之年。 不过没多久,管事婆子悄然上前,俯在大长公主耳畔轻声道:“宣城公主听说安吉公主借她的名头将萧大娘子诓走就闹了起来……” “现在府里四处翻找萧大娘子呢。” 大长公主一阵头疼,刚才只顾气安吉,竟然忘了这货。 ### 袁夫人没等多久,大长公主重新回到宴间便得个空与大长公主告辞,出了徐府。 谢六娘子知晓母亲有意将萧宝信娶回府做媳妇之后,便彻底放开了,一见护送她们母女回府的谢显,便将席间之事悉数告知。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显脸色都变了。 “……阿兄。”谢婉通透,一看兄长的表情便知兄长并非与萧宝信无意。连忙安抚:“大长公主已经回到宴席之上,安吉公主和萧家人都没出现,想是问题已然解决……” 怎样个解决法? 谢显脑瓜仁突突的地疼,他知道萧宝信断断是不会受委屈的,可是安吉公主出此昏招,谁也不知内里就情,万一手段龌蹉卑鄙,又在大长公主府里,岂不防不胜防? “一会儿回府,你坐小轿去萧府上,探探口风。” 谢显补充道:“你们相交一场,这正是她难的时候,该当好生安慰。” 袁夫人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全当没有听到。 “好。”谢婉放下帘子,阿兄的安排正合她意。 谢显蓦地回想起在前面的宴席之上,御史中丞萧大人也是忽然间不告而别,他当时并未留意,可是听潘朔说,萧大人离开时脸色十分难看,连徐尚书亲自挽留都没给面子,转身拂袖便走。 当时他只道那位刚正不阿的萧大人是脾气上来了,却怎么也想不到竟是徐府后宅出了问题。 “你若此间事情未了,便自去忙吧。有车夫护院跟着,不碍的。”袁夫人的声音在车里传出,打断了谢显的思绪。 谢显微微沉吟:“此间事已了,我送阿娘回府。” 三人再无闲话,径自回了谢府,转眼又一小轿自谢府后院抬出来,直奔青溪巷而去。 ### “宝信,到底怎么回事?” 根本等不到回府,在车上谢夫人便忍不住埋怨:“你都说了,出了府谁知道安吉公主使什么黑手,万一抹黑,往你身上泼脏水,咱们有嘴说不清啊——你别怕爹娘不给你撑腰,这事儿她们理亏,可不是咱们欺负人,你爹要不帮着咱,娘和他和离!” 萧宝信一边忍受着她娘内心深处对安吉公主省略一万两千字的粗话暴击,一边还要分析娘亲正在说的话,头有些疼。 默默地就抓住谢夫人的手,然后轻轻放开。 “阿娘,你看我是任人欺负的人吗?” “不。” 谢夫人补充,“只有我闺女欺负别人的,所以……我习惯了,你今天突然吃个哑巴亏,娘一时接受无能啊。” 萧宝信:…… 亲娘,这是亲娘。 她心里默念。 “娘可知道大长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安吉公主不足为虑,难办的是大长公主,她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姑母,一向在皇室积威甚重。当年显德帝之时,连一度有反心的彭城王,她都一力保全,左右圣意,到了当今皇上这里,大长公主虽然不理世事,但在皇室威仪还有。” “安吉公主在她身边这许多年,同样嫁进了徐家,就是为了徐家为了大长公主自己的脸面,她也不会坐视安吉公主在她寿辰上闹出丑闻。” “如果咱们硬碰硬,先不说大长公主府中的奴仆是不是能等到皇上询问就死了,就是罪证确凿,受罚的也是安吉公主,可是捅到皇上跟前的咱们萧府,却要被架到火上烤了。” “只怕不只大长公主会怀恨在心,连在皇上那里都落不着好,怪咱们不识抬举。” 萧宝信说的头头是道,谢夫人怎么听怎么有理。 可心里难免膈应,闺女的确比她强,就那么短短的时间其中得失利害都已经权衡在心。 “安吉公主就是瞅准了咱们不敢和大长公主闹!闺女,这样也太憋屈了!” 第147章 有心 第一次见阿娘不遗余力地给她拱火,像是生怕她这棍子不够长,天捅不破。 萧宝信也是服了,但她明白这是谢夫人对她的一片赤诚之心,也就亲娘——也就她这傻白甜的亲娘能做得出来。 “谁说咱们就这么算了?”她笑,“咱们是算了,可是有人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 谢夫人吧唧吧唧嘴,咋感觉闺女这么腹黑呢。 “你是说宣城公主?” “当然,安吉公主不会想借完人家名头办了坏事,就算一了百了了吧?这可不是什么好听好说的,毕竟有了外男在里面掺和,这事儿就不好说了。” 倒不是萧宝信诚心算计宣城公主替她出头当枪,本来这就是安吉公主的失策,她若是当时隐忍便罢,万一不服反抗起来,宣城公主还能不知道? 毕竟初时在席间她可没少纠正是安吉公主将她叫了去,把宣城公主扯出来的可是安吉公主身边的嬷嬷。 宣城年纪小不经事,她就不信刘贵妃在这里品不出来不对劲。 安吉公主若是能讨得了好,她随安吉公主姓! “到时候闹到皇上那儿,也不是咱们存心找大长公主的楣头,关上门都是皇家自己的事,怎么处置不得而之,反正安吉公主定然讨不到好便是。” 她把萧家摘的干净。 事情漏了,也是安吉公主的锅,想让宣城公主背黑锅;若是没漏,真让大长公主一手遮天,将宣城公主那一茬想起来了,反正大长公主也承了她们的情,怎么都不亏。 她相信大长公主言而有信,许嬷嬷并那丫环少不得连坐,徐九郎开除家谱,也算不小的惩罚了。 她不奢望一击能将安吉公主干到土里,毕竟人家是一国的公主,皇室光环在那儿罩着。她只需要安吉公主知道,她不是能轻易惹的人便是。 这是她全部的心路历程。 欺负她的,她能打回去的肯定毫不留情扇回去,万一能力不够,不是她这种小女子动得了的实权人物,那便借力打力也打回去,不能蔫巴地让人欺负了自己憋屈。 “这你就不怕得罪大长公主了?”谢夫人问。“大长公主那可是老女干巨滑的一个人,你是聪明,可人家也不笨。” 萧宝信嫣然一笑,“大长公主要脸面,咱们给了,能做的都做了,该让的也让了,她还要怎样?至于宣城公主,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 “没有当面撕破脸,总比咱们直接找皇上那里硬杠的好。大长公主……老谋深算,她当然能想明白。” 谢夫人越想头越疼,为什么她总觉得跟不上自家闺女的脑袋,是她太笨了吗? 这要是换了她……便是敢揍人,只怕后面这一连环套也套不明白,要么就生忍下去,要么肯定就是撕破脸一拍两散,偏她这闺女想的深想的远,倒比她这当娘的强多了。 ……总是好事吧,总好过被人打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以后我可不敢惹你了,瞅你这一肚子花花肠子。”谢夫人取笑道。 不过她那双早又抓上去的手彻底将她给出卖了,心里可美滋滋地赞自家闺女聪明、睿智—— 等等,萧宝信惊觉,怎么从她娘心里听到了袁夫人要上门提亲的意思? 萧宝信这时才惊了,这都是哪跟哪,剧情急转直下啊。 可是当下她又问不出口,总不好直眉愣眼问谢显是不是鼓捣他娘,向她娘求亲了吧? 莫不是在车上撩拨那几句真起作用了? 藏的够深的啊,萧宝信心里美了。表面看上去波澜不惊,倒搅乱了她的一池春水,结果嘿嘿,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过! 说到袁夫人,便不能不提一提谢婉了。 “娘,当时可多亏了谢家六娘和咱们三娘子机警,没少帮我。” 谢夫人嗯了一声,“你被安吉公主叫去,也是她们二人告诉的我,她们也是有心了。三娘是咱们自家人,都应当的,可谢六娘子仗义却是难得。” 萧宝信见谢夫人只字不提袁夫人提亲之事,便也放下,她娘要是能憋住话就怪了,现在不说以后也会找机会找补回来。 母女俩谈了一道,回到萧府也没与肖夫人多说什么,各回各房。 回房里肖夫人便嘱咐萧妙容:“以后可多跟着大娘子后面学学,今日对上大长公主都面不改色气不踹,将来也定错不了。别学那萧敬爱,傻了吧唧,上蹿下跳,把个好前程都给作没了。还以为得了金山银山,自作聪明。” “旁人都道大娘子粗鄙,我却瞧着很好,敢做敢当,最重要有脑子,能屈能伸。” 萧妙容听了连连点头,还未说话,便见萧二爷气急败坏地进了来:“下人说的招三不招四,也没听个个数,怎么,咱家大娘子让安吉公主给欺负了?” “她那能耐呢,就没打回去?!” 肖夫人想想当时那场面,徐九郎和那丫环身上都沾着血:“……打回去了。” “哦。”萧二爷抚须沉吟:“没打死吧?” “没有。” “那快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让安吉公主那风、流寡妇给盯上了,咱家要没占着便宜看我不参她——” 左右萧家也没甚名声可言了,不能得谁再让谁给欺负了! ### 二房夫妻俩在大书特书萧宝信在大长公主府是如何大发雌威,这边萧宝信衣裳才换过衣裳准备歇着,便听下人来报谢婉已经等在了后门。 萧宝信连忙亲自迎了进来。 谢婉仍是去徐府那一身装扮,一看便知来的匆忙,萧宝信心下感动不已。 “你有心了。” 萧宝信知她来便是担心安吉公主后续之事,便将丫环们都打发了出去。 谢婉见萧宝信神色如常,也放下心来,存心开起了玩笑:“有心的可不只我,是阿兄让我回府换乘小轿即刻过来你这里瞧瞧。” 萧宝信可不是那些忸怩的世家贵女,听了这般调侃的话羞的不行,当时她眼睛都亮了,笑的跟朵花似的。 “真的?可有让你带什么话过来?” 第148章 推波助澜 谢婉失笑,这才是萧大娘子的答话,真真没半点儿藏着掖着。 “我阿兄那人,怎会让我给你传话,他呀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过,阿兄说现在正是你难的时候,要我来安慰安慰你,看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只这一句就顶上千言万语了,萧宝信满足了。 就那闷葫芦能开口让谢婉过来萧府,那都是不知急成什么样了吧? 虽然统共没说过几句话,但她总觉得好像很了解他,就仿佛认识了许久。 就这样奇妙的感觉,你说不拿下他,对得起自己吗? 谢婉察言观色,见萧宝信浑然不在意,就猜测大抵是没发生令其难堪的事,这才沉吟着开口:“大娘子,没吃什么亏吧?” 萧宝信知她想问的是后续,便也没藏着掖着,将二人分开后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和谢婉讲了一遍。自然,在她预计里宣城公主的后续,她提也没提。 一来她并不拿得准,宣城公主会反弹到何种程度;二来也是不想给别人一种处处算计的自我保护。 谢婉听完连连点头,虽然她年纪小了萧宝信两三岁,可是在谢家那样世家高门里,难免耳濡目染也知道些成败利害。如今听萧宝信娓娓道来,她也知道这样的结局其实已经是最好的了。 怪道连阿娘都没了门当户对的束缚,一眼认定了萧大娘子,果真有勇有猛。 ——这单纯的孩子自然不知道她娘哪里是看透了认定了萧大娘子,分明是看透了她阿兄,知道她阿兄心仪人家萧大娘子,她娘完完全全纯粹拳拳爱子之心。 “想不到安吉公主竟会做出这般下三滥的招数,就这也叫皇家公主,连市井泼妇都不如。”谢婉呸了一声,“还看上我阿兄,真是让她看上都觉得倒霉催的。” “知道你没事就好,我得赶紧回府了,指不定现在阿兄多着急呢。” 没再说几句话,谢婉便起身告辞。 萧宝信可没谢显那么闷的性子,笑道:“替我谢谢你阿兄惦念,我无事。” 谢婉抿唇一笑,全不似来时紧凑的小碎步,施施然就走了。 萧宝信则原路将人给送出了后门,待谢婉上了车,她才转身回府。 谢婉没敢耽搁,她那沉闷性子的阿兄难得对个娘子上心,她可不敢怠慢了,回府便径自找上谢显的院子,将去萧家的见闻一一回禀。 直到说起萧宝信带给谢显的回话,谢婉眼瞅着她阿兄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我哪里惦念什么,不过是……不想因为我的缘故带累了别人。”谢显语气生硬。 当然,如果他的脸没那么红,或许会更有说服力。 谢婉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笑笑。 “阿兄与我何必遮遮掩掩,虽是小娘子,但我看萧大娘子反而坦坦荡荡。” 哪里是坦坦荡荡,分明是活的肆意张扬,连不得已的妥协都留着后手,身上长着刺。 谢婉年纪毕竟小,见的世面有限,可谢显却在皇帝身边日久,于朝堂也好,各方面心细如尘。更不肖说他对萧宝信几次行事,已经有所见识,这就是个惹祸不怕祸大的主儿,想让她吃个哑巴亏,她能跳起来让那人变哑巴。 真真嚣张又跋扈的小娘子。 谢显想到萧宝信,脑中便不禁浮现出那日她与他在车里,外面下着滂沱大雨,她声音温润,对他说: 只要一眼,便是万年。 谢显眼里已经是化不开的温柔。 谢婉将兄长的变化皆看在眼里,“阿兄迟早得偿所愿。”说完,笑嘻嘻地走了。 留下谢显皱了半天的眉,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婉话里的意思,脸色顿时一变,莫不是阿娘透露出只言片语,让阿妹才有如此认知,胆敢打趣他这兄长了? 这并不是他乐见的,自身周遭就是个泥沼,他并不希望将她拉进来。 谢显站在原地良久,才叹了口气,抬腿去了袁夫人所居的佛堂。 原本袁夫人便笃信佛教,谢侍中一死,她每日除了去老夫人那里晨昏定省,最常在的便是这佛堂。说是佛堂,早就已经逐渐扩大,几乎半个院子都供着各类佛像,佛经更是不知凡几。 谢显过来时,袁夫人正在抄经,听了他的来意,袁夫人的笔下并没有停。 只问他:“你当真不愿娶萧大娘子?” “是。”谢显道:“希望娘……不要干涉我的选择。” “行了,我知道了。”袁夫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你去歇歇,眼底都青了。多大的事,也值当你跑这一趟。” 说的好似轻飘飘的,没有萧宝信没有半点重量。 谢显心里闷闷的发堵。 “你是我儿子,我岂能不让你随心?你且放心吧。”袁夫人索性放下笔,满目萧索。“你呀,扰的我都无心抄经了,果然是我的孽障。” “是儿子的错。”谢显笑。 “……去歇着吧。”袁夫人将谢显给轰走了,直到听到关门声,才幽幽叹了口气。 他是她儿子,她哪里看不出来儿子心仪人家萧大娘子,一听萧大娘子出事声音都发紧了,连忙打发自家小妹去府上打听消息,坐立难安的劲儿。 偏他事事想着别人,口是心非的令人讨厌! “儿女皆是债啊。”袁夫人忿忿地道。 儿子生来体弱,可偏偏惊才绝艳,孤高清冷,少有人入得了他的眼。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女子令他心仪,处处想她周全,她这个做娘的又如何不随了他的本心? ### 谢显走了那一遭,只以为打消了袁夫人的念头,便没再放在心上。 他还有事要忙。 安吉公主得了大长公主的庛护,哪怕是这等毒辣之事也都给遮掩住了。萧宝信频频在小娘子间的宴席间提及安吉公主,固然是留了个证据,怕是真出了什么事无所对证。可是安吉公主身边的嬷嬷却又再三提点是宣城公主,现在萧宝信这边出了事,少不得屎盆子就扣宣城公主头上了。 如果说之前行事匆忙没有想的周全,可是谢婉去了之后,都已经尘埃落定了,萧宝信依然不动声色,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他不信萧宝信那等聪慧之人会遗漏这一点,那她便是将最后的注押到了宣城公主头上。 这丫头不欲张扬,可也没打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算了,他便不妨推波助澜一番,好叫安吉公主长长教训,不是什么人都是她能觊觎,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让她欺负的! 第149章 好大一场戏 谢显只待隔天到了玉衡帝跟前见机行事,谁知第二日居然皇帝罢朝,他连宫门都没进去。 直到又隔天,下了朝,都没等他脚踏出太极殿的门槛,潘朔就欺身上门,绘声绘色地跟他说起‘他的’绯闻。 不说后宫人尽皆知,反正太后那里是收到了风声,不然潘朔再耳目灵通,也不至于风声传这么快到他耳朵里。 “你当真流年不利,居然让安吉那风/骚俏寡妇给盯上了,还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潘朔不怀好意地笑。 谢显:“什么大事,我怎不知?” 言下之意,若是‘这么大的事’,该当他也知晓的。 潘朔拉他到一旁,一边走一边说起来,笑的跟偷了二斤香油的耗子。 事情果然出在宣城公主身上。 在徐府,宣城公主倒没作出妖来,让大长公主给安抚住了,可是回到宫里一跟刘贵妃说起来,刘贵妃却听出点儿门道。 刘贵妃不是多聪明的人,可是凭白无故让人当枪使了,她还是能看出来的,宫里这样的事儿多了,多吃几次亏,也就能品出个味儿来了。 转头就和玉衡帝说了。 玉衡帝那是个什么样儿的人,一颗心能掰成八瓣,一听就不对劲,果然派人去问了问才知道安吉公主再没出现在宴席上,似乎宅里还闹出个外男。当天徐家就把徐九郎给除名了。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玉衡帝险些气炸了。 而刘贵妃在旁边听,当场就骂起来了,把安吉公主骂个狗血淋头,连带着玉衡帝都没落着好,两人吵了个天翻地覆。 所以才有了隔天罢朝的事。 而皇上罢朝,潘朔就没地方可去,一头扎进了太后宫里,结果太后一听皇上罢朝就派人去打听,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后在宫里银浸多年的主儿,比刘贵妃可精明多了,一听就听出味儿来。 再想不到安吉能干出这等事来。 潘朔在旁边一给普及安吉公主在宫外的名声,太后好悬没气背过气去,为了个谢显,安吉公主也算是把皇室的脸丢尽了,还一门心思让个十来岁的小侄女替她背黑锅,其心可诛! 连带着大长公主都给埋怨上了。 怎么,你家那侄女倒是护着周全,我们家宣城公主好歹叫你一声姑奶奶,屎盆子说扣就扣了? 太后当年可不是什么皇后,不过是显德帝的美人,等级并不高。是后来自家儿子争气,当了皇帝,她这才水涨船高做了太后,一跃成为大梁最尊贵的女人。 以往在显德帝跟前,太后数不上数,大长公主却是多少来的实权人物,往日她只有艳羡的份。 可等她坐上至高之位,心态就又不一样,风水轮流转,现在是她儿子当家,居然大长公主还能面上一套,背后一套,欺负自家孙女,这是没将谁看在眼里啊? 刘贵妃没作起大妖,倒叫太后给抓住了痛脚,将皇帝叫过去,一顿哭诉,而刘贵妃一听太后都义愤填膺了,那这事儿可想而知得多严重,她闺女是吃了多少闷亏啊,也跟着和皇帝闹起来。 结果皇帝一个头两个大,猫皇后宫里去了。 刘贵妃知道又是大怒,直接找上椒房殿,妻妾又是好大一场戏。 “……你可小心着些,都是你作出来的妖,祸根就在你这里,只怕皇上那里迁怒于你。”潘朔给谢显出主意,他是没瞅着朝堂上皇帝一眼一眼可没少往他身上瞄。“反正你这身子骨,三天两头请假,不如今儿个也告假回府躲躲得了。” 谢显挑眉,没了潘朔,他得少多少消息来源啊。 简直堪称后宫百晓生,往太后宫里一坐,便知天下事。 “多谢潘兄好意,”谢显承情。“皇上英明,怎会因此迁怒于在下,分明在下亦是受害者。要知道不只女子,男子名声同样重要。儿郎行于天地间,凭的便是一身正气,肩负清名……皇上不找我,我还要请皇上为我正名呢。” 潘朔哑口无言,说的是,世家子弟多在乎名声。 他以前只当谢显特立独行,不惧流言,今日一看却不尽然,原来谢显也是爱重声名之人。 “我还只当你不在乎这些身外俗事呢。” 谢显笑,他是不在乎,可是若是因为他而牵连到无辜之人,那便是他的不是了。 “连声名都不在乎的人,行事便会肆无忌惮,任意妄为,于国于民都非益事。而计较声名形象的,反而自我约束,多行善事,循规蹈距,不敢跃雷池一步。” 玉衡帝走到窗边,正好听到谢显这一段话,心里默默地拍起了小巴掌。 他的常侍果然深有见地,和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说的尽是他心底里的话。 心里对他的怨怼,顿时就少了许多。 本来他就是受害者,安吉公主自己看上人家,生扑人家不干,就转头对付与谢显不过稍有瓜葛之人,委实手段太过阴毒。 他都不知道,万一这事儿真让安吉公主干成了,萧大将军回建康后,知道这些又该如何想他们皇家。人家在外拼着命,咱们在后院欺负人家心肝宝贝,说出去都寒碜。 只是这该如何,轻了重了的,玉衡帝也烦。 其实大长公主的处理最得玉衡帝的心思,大事化小,小事化更小,大不了以后再找后账,给萧府些脸面。真要闹大了,不只萧府没脸,皇家更没脸。 萧家大娘子行事倒很有些章法,并没有无法无天直接捅到他眼前,这点他还是很满意的。 不然就是将他这皇帝的军,你妹妹欺负我这小辈,你说你管不管吧。 打脸啪啪的。 可,如何处置安吉公主是个问题。轻了吧不疼不痒的,安吉公主也不会长记性,谢显这里就过不去;可重了呢,岂不是把这事儿人为扩大,闹的人尽皆知,皇室脸面还要不要了? 后宫太后和刘贵妃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他惩处安吉,前朝连平日温文尔雅的谢显都不干了,要找他主持公道。维护声名,玉衡帝堂堂一个皇帝生生夹在中间,下面还有萧家人默默地关注着一切—— “你说怎么办吧,爱卿。”玉衡帝将难题抛给了谢显。 第150章 铁板 谢显不是个怕事的主儿,不然也不能把一干世家得罪个遍,人家还跟没事儿人似的。 “从重惩处。”谢显不卑不亢。 要按玉衡帝的看法,哪里是不卑不亢,大有你不理解这四个字是何含义,为臣来给你详解,不达目誓不罢休的范儿。 安吉这是碰上铁板了。 “皇上不必在乎这事儿传开了有损皇家颜面,便是没有摆在明面上,当时在场的夫人们也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 言下之意,你那掩羞布也就自己看着好玩儿,其实谁不知道谁?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装人? 不过是自欺欺人,就他自己当没事儿发生一样。 “本来上行下效,皇家做出表率,有功则赏,有罪则罚,这才能警以世人。若然出了事不思弥补,都想粉饰太平,装点门面,如何对得起那些被弥补,被掩盖之人所受的罪,长久以往,礼崩乐坏,道德沦丧,方为大误。” “爱卿言之有理。” 可我已经不想听了。 好吧,玉衡帝不敢听下去了,再让谢显说下去,不处理安吉公主不只天理难容,连大梁国都要亡了,根儿就在安吉公主这个大女干大恶之上了。 谢显:“再者,后宅的夫人们都知道的事,自然前朝大臣们也都有所风闻。萧家二爷正是御史中丞,弹劾百官……如今安吉公主背后下黑手,欲置萧家大娘子名声于不顾,那便是将萧家一府的名声踩在脚下……” 玉衡帝头痛,为什么手下一个两个都是刺头,安吉公主个猪队友,欺负人欺负到御史中丞家里,也是活腻歪了。 他可是知道萧中丞那人,唯恐被人参个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罪,一天天跟打了鸡血似的,几十个朝臣一个月让他轮流参了个遍,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得罪人无数,可人家不在乎,工作职务俨然成了他的个人爱好一样。 他家侄女吃这么大个闷亏,是玉衡帝本帝也不会就这么算了。 玉衡帝心累,写个降罪的折子就折腾了小半天,最后安了个生性凉薄,未给夫君服丧期便出席宴会的罪名远远打发去了城外尼姑庵带发修行,着令即刻离开建康。 知道的人都知道,可罪名还真不能写的太写实,那不是惩罚安吉公主,是把萧大娘子给拉出来遛名声呢。 玉衡帝旨意一下,安吉公主哭都找不着调,去寻太后说情连宫门都没进去,去找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倒是见了,也不过是又骂了她一顿,让她好生修身养性。 不过是对付个萧大娘子,倒叫她把自己后半生给搭进去了。 人走茶凉,说是让她去理佛,谁知哪百年才能有人想起她来? 不过谁都不知道,安吉公主走的凄凄惨惨,皇家连个送的人都没有,只当自己这一去便一生都完了。可谁知到了那里真住下来,却让她混的风生水起,乐不思蜀起来,这是后话不提。 玉衡帝处理完安吉公主的事,才腾出耳朵来,终于听闻太子与新安王在徐府前大打出手一事,当即未熄下去的心火噌地一下子燎到了脑瓜顶。 一个是东宫太子,一个是得宠的皇子,上赶着啪啪打他这当爹的脸。 安吉公主这个妹妹给皇家丢人就够呛,他亲生儿子居然也丢脸丢到宫外边去,是可忍孰不可忍,玉衡帝把俩儿子叫进宫里劈头盖脸一顿骂,最后太子忍无可忍才将宣城公主也给咬进来,是她手欠先动的手,殴打长兄! 事情传到后宫,连一向宽仁的王皇后也坐不住了,和刘贵妃摆明车马,宫里两座大山直接怼到玉衡帝宫门口,宫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 这些都不是谢夫人关心的,她只听到安吉公主的下场时,忍不住扬眉吐气了一把。 闺女做事稳妥,有后招,这她就放心了。 把闺女扔到哪儿她都不怕挨欺负,不光动手揍人快,脑子也转的快,阴谋诡计她溜的很,不坑别人都是积德行善了。 萧二爷这一番倒是沉住了气,只等看皇帝的手段,如果能不和皇家对上,他还是不愿意直接对上的。他外表看着阿正,其实心里也有属于自己的小九九。 见皇上果然重惩了安吉公主,他便将早写好的折子给烧了。 私下里却对肖夫人道:“想是兄长得胜凯旋,皇上也不欲给阿兄面上难堪。只是咱家大娘子,委实太爱招祸,性子又爆,随了阿兄一般无二。” “人家可也是有脑子的,你没看当日大长公主让她气的不顺,后来愣是顺毛给摸过来了。我看安吉公主这事儿,未必里面没有她的意思在。宣城公主和大娘子多好的关系啊,看回宫给她闹腾的。” “都有脑子,就敬爱没有。”萧二爷摇头。 说到萧敬爱,肖夫人撇撇嘴没说话。何止没脑,礼义廉耻也没有。 萧云功勋越大,萧宝信光芒也便越盛,得罪了萧宝信那萧敬爱将来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真当直阁将军职多少钱吗,要想把个寒门庶族的小子给压下去,都不用萧云发话,不待见他,下面的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吗? 连皇上都不会给萧云找不自在,重用于他。 萧二爷:“不如找个机会给杨劭寻个职外放了吧,不然以后只怕她二人过的艰难。”他算看出来了,平日那个一团和气什么都没得说的谢夫人,真气起来也是不管不顾,一副与二房撕破脸势同水火的架式。 能让杨劭好了才怪。 “大伯可不日便回来了。”肖夫人提醒他,“还是看看大伯的意思吧,没的你们兄弟再生分了。” 萧二爷无奈叹了口气,也只得如此,毕竟时日太过匆忙,他再心急火燎地给杨劭谋个外差,只怕兄长当他是釜底抽薪,故意给他难堪。 就在萧二爷的忐忑,以及长房以谢夫人为首的期盼之中,萧大将军终于在八月十五之前回到了建康。 三军将士雄纠纠气昂昂,玉衡帝亲自跑出城外相迎,当场就颁了圣旨加封萧云为司空,位列三公。虽是加衔,没有实权,却是一种崇高的虚衔。 这对于寒门庶族出身的萧云来说,已经是无上的荣光。 第151章 一帮子败家玩意 玉衡帝一向忌惮宗室,竟陵王活着的时候就是他的一块心病,只不过当初碍于竟陵王从龙有功,一直动弹不得。后来还是君臣猜忌越来越重,到底还是反了…… 如今他死了,玉衡帝长久压在心口上的石头没了,高兴的几乎手舞足蹈。 要不是到底拜一个祖宗的,喜形于色未免不妥,他都想当众高歌一曲。 萧云是他的心腹爱将,又是常胜将军,他不介意给他长长脸面,封赏圣旨颁下去,光是念其功勋德众便念了小半个时辰,萧云便是人再想光耀门楣,听着也觉得脸皮甚是热辣,皇上夸起人来忒不含蓄。 玉衡帝何止亲迎出城外,甚至携着萧云及一干将士一路沿着御街游街,受百姓欢呼爱戴。 扬扬洒酒就是小半天,建康城内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 “同室操戈,有何可庆?”郗廷尉跟在皇帝身后频频摇头。 有何可庆? 玉衡帝显然觉得是有的可庆,不只亲自相迎,后来直接在太极殿摆宴,与朝臣一同庆贺凯旋。直到萧云回到萧府之时已然是夜半三更,怎么回去的他都没了印象,酩酊大醉了一场。 紧接着第二日还未来得及酒醒,各家宴请的贴子便已经如雪片般纷至沓来。为免自家大人从旁人口里听出些不对的话音,再闹出笑话,谢夫人一大早便将这几个月来家里的境况,逐一道来。 以至于听完了全程,萧司空头脑一片空白,仿佛一千只乌鸦在头顶上争相飞翔叫嚣。 一定是他起床的方式不对,长子怎么会被罢官呢? 闺女怎么会大闹建康城,揍了世家公子,还把和袁家的亲给退了呢? ……小郎,还算正常,跟以往一样。 二房那个公主生下来的小娘子撬了咱家女婿—— 我去,编鬼故事也不敢这么编啊。 “停!”萧司空大喝一声,吓的谢夫人就是一抖,连院子里的丫环婆子都吓了个激灵,纷纷放下手头的活儿,后来发现不是说的她们,才又忙自己的去了。 “萧宝信呢,把她给我叫来,反了天了!” 萧云今年四十有六,可是常年习武的关系看着很是健硕,五官硬朗,常年在军中的关系说出话来声如洪钟,谢夫人犹记得才嫁到萧府,得了他一两句亲密的话结果满屋子的丫环婆子听了个现场立体环绕。 如今成亲已然十六年,还是这么个急性子。 “其实也不赖宝信,那都是情有可原的,你别激动……”谢夫人连忙安抚,叫丫环打水来给萧司空洗漱,饭食还没等上桌,萧司空已经换好衣裳挑帘子出去了,怒气匆匆,分明是去找自家闺女算帐去了。 平日谢夫人倒是不怕,可如今萧司空这酒半醒不醒的,再让她叨叨叨听三不听四的,还真怕一时怒火攻心,手上没个轻重。 连忙追了出去,才出了屋门,就见萧司空已经和前来给他请安的萧宝信打到了一处,惊掉了院子里一地的下巴。 没人敢上去拦,也没人有那功夫。 急的谢夫人团团转,反倒是后面来请安的萧宝树看的眼睛都直了,直拍起了巴掌,叫起了好,这要是再往旁边放个碗,看样子他还想打赏三瓜两枣的。 萧宝信功夫再好也不过是女子中的翘楚,又没实际做战经验,全是靠打架打出来的,和萧司空这般战场上银浸出来,尸骨堆里爬出来的,自然没有可比性。 萧司空进攻猛烈,手下可没留情,走下十几招之后萧宝信便力不从心了,往后一退,俏生生地叫声爹,人家不战了。 “姐,别怂啊,上啊!”萧宝树没看过瘾,还在一边催战。 萧宝山拖家带口,左手牵媳妇,右手牵闺女,媳妇怀里还抱着个小的,一家子过来给萧司空请安,好悬没被萧司空的拳风从哪儿来给扇哪儿去。 “阿爹……” 没等萧宝山把话说完,萧司空冷冷哼了一声,眼睛从萧宝山一路扫过萧宝树、萧宝信,再把谢夫人,狠狠剜了一眼。 “一帮子败家玩意,老子在外拼命,你们也在家里拼命——拼命扯你们老子后腿,一个两个的不让人省心!” 还没等请安就已经挨着个儿地被骂了个狗血喷头,萧司空丝毫不影响胃口,就着几个‘败家玩意’愣是吃了四碗饭,还没骂完。 食不言、寝不语在萧司空这里就不算数,他想说的时候什么也堵不住他的嘴。 想想肝儿都疼,积攒了一辈子的声望啊,让这几个货不到半年就给挥霍一空,他说怎么昨天酒宴之上有的人看他眼神都不对,他只当是自己喝多了看着人家像是在斜愣他,结果……还真就是吧!? “阿爹,您用完膳了吗?” 一屋子人,也就萧宝信敢在这时候说话。 惹得萧司空又是一横,“怎地,萧大娘子有指教?” 萧宝信笑吟吟地:“我这不是寻思有点儿事和爹说说,若是阿爹用完了膳,是否能与我单独说几句话?” 萧司空还没来得及应,余下一屋子人却纷纷抢着点头了。 赶紧的,你们爷俩有话关起门来聊,可放过他们吧,被人数落着吃饭,没噎死都是他们命大。 “都吃完了吧,吃完就叫下人撤了,晚上咱们再一家人热闹热闹。”谢夫人使了个眼色,一家子人一哄而散,萧宝山还嫌自家闺女走的慢,趔趔趄趄地抱走来就跑。 一时间屋子里就剩萧司空和萧宝信父女二人,谢夫人闪的人影都没了。 就让这二人针尖对麦芒,爷俩掐去吧。 “……爹,你握着我的手。”萧宝信主动上前把手递到萧司空跟前。 萧司空都看傻了,“怎么着,刚才阿爹手下没个轻重,把你手给伤着了?” 萧宝信无语:“……” 阿爹啊,你就不能多点儿心里活动,以供她参考吗? 两父女大眼瞪小眼。 ‘闺女这是啥意思,想我想的?’ ‘还是怕我怕的?’ ‘……闲的?’ “阿爹,我不是怕你,也不是闲的,让阿爹握着我的手,而是我有一个秘密。”萧宝信坦坦荡荡,双眸盈盈若秋水: “我能通过肌肤接触,听到人内心的声音。” 第152章 随心所欲 萧司空头脑再度空白,事实上除了在战争状态,他的大脑一般都在放空,没时间精力去想些乱七八糟的。 可这回他不是有意放空,纯粹是让萧宝信给骇住了。 什么接触肌肤就能听到心声—— 是不是闺女闯出了弥天大祸,怕自己怪责她,编出来这么一个玩笑,事实上一点也不好笑;还是,受刺激太大,一时承受不住疯了?亦或…… “阿爹,我没疯,我在和你说正事。”萧宝信打断萧司空犹豫不定的各种推测,那大眼珠子晃里晃当的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你先想个比较机密的事,我不知道的事。” 萧司空:…… ‘是不是得给宝信找个御医看看?’ “阿爹,”萧宝信咬牙,她爹是认准她不正常了。“我不需要找御医,你快想。你试试我不就知道是真是假,是疯还是傻了?” 萧司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闺女说的这么有道理,疯的还挺有逻辑。 “阿爹!” 好吧,萧司空冥思苦想半晌。 ‘季姬寂,集鸡,鸡即棘鸡。棘鸡饥饥……’ 萧宝信是真的要疯了,这都什么?鸡鸡鸡,一推鸡,阿爹是要回家种田养鸡吗?! 干什么呢,能不能严肃点? “阿爹,你说的都是什么,什么鸡鸡鸡的,”萧宝信抓狂,脸都狰狞的变了形。“我认真和你说秘密,你能不能也认真对待!” “不是,”萧司空下意识解释,“那是我手下参军最常挂嘴边的绕口令——” 不对,他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念……而已啊! 啊! 萧司空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头皮发麻,脚指尖酥酥的像有什么在里面窜。 这么诡异的反应吗? 萧宝信知道阿爹反应过来了,便粲然一笑:“阿爹,你再想一个。” 萧司空咽咽口水,还是难以相信这是真的,或许这只是一场梦。 他这么些苦心经营,并没有都让这几个孽障给糟践了;大儿子的官职没有丢;大闺女的亲事没有退;小儿子……嗯,小儿子……算了,不奢望变多好,最好别像以前着三不着四,四处拜师傅往外撒钱了…… “阿爹,这真的不是一场梦。”萧宝信慢慢抽回了手,阿爹受太大打击了,从昨日极致的喜悦,位列三公,到今天一大早睁眼就被谢夫人灌输了一早上‘咱们萧家丢人丢大发了’的认知,心理落差太大…… 萧司空心里五味杂陈。 他在战场上杀人如麻,手上沾了无数人的血,可他并不迷信。人死后有灵,那也是死后的事。这辈子你不杀人,人杀你,你说你是以身喂鹰,还是跳起来给鹰一刀? 活了大半辈子,怪事也见了不少,刀头舔血的,不可能没见过些诡异事。 可是,肌肤接触就能知道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鬼技能? 若是个小郎,他还能派个用场,找起敌国细作来不要太简单,挨着个儿的想探听什么秘密就直接抓过来上手试了。 闺女一个小娘子,派上的用场那能有多大? 老天爷给的外挂,有点儿随心所欲啊。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技能的?”萧司空问,其实他更想问是怎么得来的,有没有可复制性,给他也弄一个。 当然,这只是异想天开,要是谁想有异能谁就有,现在估计神佛满天飞,也没人在地上打的你死我活争名夺利了。 萧宝信:“这可说来话长了,那还是很小的时候。” 她娓娓道来,平静的好像就是在说别人的人生一样,没多久就说到了正题:“萧敬爱,是重生之人。” “谁?” “哪个?” “——死而复生的吗?” 萧司空一时间接受这么多信息,感觉自己脑容量严重不足,超载了。 萧宝信一听就知道阿爹根本就没记得二房家的丫头哪个是哪个,“是二叔家的嫡长女,萧敬爱,二娘子啊。” “怎么的?”萧司空问。 “……”她要不要给阿爹一段时间先行消化消化她的技能问题? “啪啪啪!” 没等萧宝信想出对策,萧司空已经扬起手噼里啪啦朝自己个儿脸上一顿拍,不过一息的功夫,皮糙肉厚的脸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好了,清醒多了,你说吧。” 萧宝信嘴角抽搐,阿爹还是这么精神矍铄,爽朗不羁。 半晌才回过神来:“是女儿在与二娘子接触之中,听到了她的心声,才知道她重新活过一回。而在她的记忆里……” 萧宝信身体下意识地前倾,声音压的极低:“大梁终将被取代,而她一心想要嫁给的杨劭,便是改朝换代之人。” 便是再粗鲁的武夫,听到改朝换代这样的话,也禁不住心头一凛。 萧司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改朝换代……这才太平几年,又要改天换地了? 他连想都没想过的问题,大梁建国,至今虽然时有战争,可总体来讲百姓还是趋于安逸的。生逢乱世,萧司空于家国的观念其实并不是很深,于前朝还是当朝,他不过是挖空心思拼了老命的想往上钻,想要过的更好…… 结果他好不容易位列三公了,位极人臣,算是草根出身的代表性人物了吧,结果还没高兴过一天,就被人兜头盖脸泼了一舀浸着冰碴的凉水,那感觉真是冰冰凉,心飞扬,不足以为外人道。 萧宝信本来也没想过她一说出来,阿爹就能完全接受,所以坐在一旁心平气和地等萧司空在心里怒骂了小半个时辰的粗话。 “那个杨劭,是个什么人?”萧司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人物。 谢夫人倒是提起过杨劭,不过重点都在萧敬爱将向自家闺女提亲的郎君给撬了过去,再加上萧司空当时酒半醒不醒,听三不听四,也没注意。 “是寒门庶族出身,原本我该与他成亲,远离建康城。后来生逢乱世,他屡建奇功,回建康主持朝局,最后逼新帝退位禅让于他,改朝换代。” 萧司空惊了,这是个枭雄啊! 第153章 未尽之言 大梁的太祖爷,就是推翻了前朝,一口气杀了周边十几个国家的小皇帝,才建立起了大梁。 萧司空是没机会与太祖肩并肩战斗过,可他过的也是刀头舔血的日子,知道战争有多残酷,多惨烈。能熬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朝堂上的你争我夺才是不见硝烟的战场,那时逞匹夫之勇就没甚用处了,而那杨劭既能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又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那却是能人所不能。 反正他萧云是不行,不管是脑子还是嘴都跟不上那些士大夫,国公卿。 他只有匹夫之勇,主战场还是放在战场上,真让他玩弄政治,他得死。 杨劭在萧司空眼里的形象一下子就光辉了。 “等一下,”萧司空忽然想到哪里不对:“可你现在没嫁给杨劭……是为什么?” 这才是重点啊。 萧宝信笑:“因为萧敬爱重生了,她想取我而代之,主动投怀送抱,又请皇上下旨赐婚,总之,最后终于如愿以偿了,萧敬爱与杨劭已经定亲。” 萧司空那张老脸,萧宝信都不忍瞅了,抽抽的跟个风干的土豆似的,唯有那犀利如刀的眼神令她心头一凛。 “那丫头……倒是个狠的咧。” “那个重生……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他不甚了解,“就是借尸还魂?还是黄梁一梦?” “大抵是活过一辈子了,不知道怎么又从小重新还了一遍,所以咱们还没经历过,或者不知晓的未来,她是经历过的。” 很直白,他懂了。 “这个二娘子怎么回事?”萧司空隐约记得谢夫人在耳朵抱怨了一堆,总之是个不择手段的丫头,而且二房还是站在二娘子一边,让她和杨劭定亲,换了庚帖。 萧宝信冷笑。 “就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装作楚楚可怜,其实内里阴狠。前世便是,趁机与杨劭勾搭到一处,与我……”说着,自己都觉得恶心。“共侍一夫,好似我还把她的孩子抱到自己跟前抚养。不过,她与杨劭倒也没好多长时间,就有后来者居上,所以她死的时候应该满怀愤恨,回来这一世她便想报复,将我踩在脚下,自己则为一国之母。” 说的很简单,听起来也不过几息的事,可是这事儿消化起来却费了萧司空很久的时间。 “没有咱们家,你觉得杨劭能成多少事?”半晌萧司空问。 这事儿萧宝信不是没想过。 “杨劭是个英雄人物,这肯定是没错的,时势造英雄,他若不是个好的,咱们家再帮扶只怕也是扶不起来。可是……究竟能成多少事我可说不准,没准他就是天选之子,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会成事。” “你还信这个?”萧司空笑,爽朗的声音震的房梁直颤。 …… “阿爹是不是让阿姐气疯了,怎么笑的这么渗人?” 萧宝树和谢夫人娘俩远远趴在游廊往屋里望,竖起来的耳朵也就听到了恐怖的大笑。 “不能,”谢夫人小声说,像是生怕被人听见似的。“你爹一生气就大吵大闹,他就是生气了吵,高兴了笑这么个直肠子。气极反笑也好怒极反笑都不存在,真让他气那样早上手揍人了。” “……”萧宝树受教。 ### 萧宝信也笑了,她都有听到人心声的技能了,怎么还就不能迷信了? “我信的。” 萧司空点点头,同样唏嘘,“我也信。” “不过,也说了没准——也有可能不是他。成事在天,但谋事还是在人,总不能那丫头说未来什么样,我们就信了,然后一天天得过且过,混吃等死是吧?” 萧宝信点头,父女俩所思所想一致,皆在一个谱上。 “自然,至少现在我没与杨劭成亲,而杨劭也没有得了外差,远离建康。” “棋盘上,一步错,步步错,二娘重生之后,一切皆因她而发生了改变,而这种改变又会将她认识的未来做出怎样的改变……” 萧司空就那么定定地坐在几案的后面,半边的胳膊搭在案上,咬牙切齿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杀……还是不杀……” 萧宝信只听清了这两句。 “阿爹,我从二娘那里听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 还来?萧司空有点儿想举手请事假,暴击来的太密集,一时间他还没想好如何自处,怎么闺女就跟让人掐住了脖子的蛤蟆,一口一口往外吐啊。 “闺女啊,咱能一次性说完,你给阿爹来个痛快的,这么抽着让人心里没底啊。” 萧宝信失笑,“我这不是激动的,一时不知该从哪里告诉阿爹吗,阿爹是我们萧家的主心骨,有你在我们就什么也不怕。” 萧司空憋了半天,才问: “你是不是知道要变天了,所以最近这阵子这么能作,把整个建康城都给折腾的天翻地覆……你打的是什么意思?” 总不好是杀出血性来,想自立当个女皇帝吧? 想到这里,萧司空激灵打了个寒颤,他怎么也冒出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来,那皇帝是谁都能当的? 萧宝信做梦都没想到他爹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阿爹以前教过我,受了委屈不能忍着,当时打回去就好了,我不记仇。” “……那是你五岁的时候被邻居柱子一脚给绊倒摔了个狗吃屎,阿爹告诉你的话。”萧司空:“你不会是记了十几年,到建康城天子脚下来扬眉吐气了吧?” 萧宝信不置可否: “阿爹,我不是仗势欺人的,可也不能让人欺负了连句对不起都收不着,就那么算了。都是你教我的。” 萧司空再没二话,这是她闺女,亲闺女。 “算了,打都打了。你还是和爹说说你发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吧。” 此话一出,连萧司空都看出来自家闺女脸色一正,他的心当时就提到了嗓子眼。就见萧宝信将声音压到了最低: “大概是在三四年后,皇上就会驾崩,太子登基,之后像是大杀功臣……阿爹也……” 未尽之言,不用明说萧司空也明白,赶情太子上台那一日便是他死之倒计时了。 第154章 滚蛋 不管将来他要何去何从,反正首先就得拼了老命不让太子登基! 萧司空首先设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对于一辈子玩惯了阳谋,明刀明枪浴血杀敌的萧司空来说,其实这是个难比登天的问题。总不好人家皇帝刚驾崩,他就冲进东宫把太子杀了。要是这样,不管谁登基他都得死,乱臣贼子啊。 可要是玩阴谋诡计,他又实在太有自知之明,根本就不是朝中那些个老狐狸的对手。 你想改立储君,你就改,你以为你是皇帝呢? ——还是乱臣贼子,又是死。 闺女,给他出了个难题。 你说,就他这智商,让他玩夺嫡的戏码,他也得演得下去啊。 “……唉。’萧司空长叹一口气,闺女都给他预知未来了,这要是都改变不了自己的死亡轨迹,是不是有点儿太说不过去。 萧宝信斟了盏茶递过去,萧司空一饮而尽。 又倒了一杯,再度一饮而尽。 就这么一个倒一个喝,一壶茶水顷刻间见了底。 “阿爹不用心急,大把的时间,咱们从长计议。”萧宝信柔声安慰,她知道自己爹,赤肝忠胆的一个人,满腔热血,常把忠义礼智信挂在嘴边,是断断不会乱了朝纲,倒行逆施谋个皇帝坐坐。 她其实也不想卷入这样波谲云诡的风暴之中,他爹擅长的是打仗,战场上的杀神,真论起心眼儿来建康城哪个世家里单拎一个出来都比他爹心眼多,那是积淀几百年的世家,一百本兵书里就得有九十九本出自他们手里,是玩阴谋的祖宗,他爹玩不过。 她只希望在即将到来的乱世,至少萧家有能力自保。至于积极进取,还是明哲保身,她将选择权还是交到萧司空手上。 毕竟萧家的掌舵人是萧司空,她不过是仗着天赋技能占了些先知的便宜,真人操纵整个萧家在乱世中的方向,她的能力还不够。 这也是为何她要将这个秘密,以这样的方式告知给了萧司空。 如果一直以来都是太平盛世,她很可能带着这个秘密一辈子,不予人知晓。 可现实是,萧敬爱让她知道了未来,更由此得知了阿爹的危机,萧府的败落,她不可能独善其身,死守着这个秘密过一辈子。 于她来讲,家人比一切都重要。 就如同萧敬爱所言,她想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未免高看了自己。 是的,如果是她自己,她自然不可能。可她和萧敬爱不一样,萧敬爱只想着自己,独善其身,独想荣光,后位加身。可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阿爹,还有身后的一家子要在,他们会一道维护萧家。 她不敢说掌握了这项技能,就能大杀四方,护大梁百年周全,百姓不受战乱之苦——她凭什么?就只凭一双拳头会打架,空有一颗赤胆忠肠左右天下大局? 但至少她可以为家人出一份力,若能惠及他人更好。 但,也只是唯心,尽力而已。 将心里的秘密一股脑说给了萧司空,萧宝信整个人都轻松了,不是将身上重担交给了别人,而是以后有人和她一同挑起这重担了。 知道萧司空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项事实,萧宝信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走了出去,谁知走出房门就被谢夫人一把给拉了过去,同样出现在她眼前的还有眼神烔烔放光的萧宝树,以及不远处负手而立,一脸庄严相的萧宝山。 “怎么样,阿爹有没有揍你?阿姐你刚才说了什么阿爹笑成那样——咱家除了安都出生,还有什么值得阿爹高兴的事吗?”萧宝树问。 萧宝山:“是啊。”家里应该没甚高兴事,都是倒霉事。 谢夫人虽然没说话,但是一脸的认同。 萧宝信突然笑了,看这一家子在一起,自己掐的鸡飞狗跳,有事一致对外的感觉还真不赖。尤其,这家里除了阿爹没人打得过她,这感觉不要太肆意洒脱。 “阿爹问我,信不信命。” 谢夫人惊诧:“你阿爹——抽什么疯?他不是啥都不信吗?” “阿爹信的,以前见菩萨就磕头,见庙就上香。”萧宝山回道,“娶夫人进门时,还是我和爹一起去找庙里的老和尚给看的八字。” 谢夫人顿时风中凌乱,她一个冰洁玉清,云英未嫁的小娘子挑了这么个带着拖油瓶的鳏夫,他居然不是立马点头答应,八抬大轿抬她进门,竟然给她去批八字—— 八字不和,是不打算纳她进门呗? 呸,你个老色胚,捡了便宜卖乖。 谢夫人扭头就回屋里找萧司空算账去了。 留下姐弟三人面面相觑,萧宝山讪讪地,后知后觉好像说错了话。 “八字挺和的,夫人……旺夫。” 萧宝信呵呵:“看得出来。” 原来阿爹是个什么官职,现在位列三公了,还想怎么旺,都坐火山口喷发式旺了。 谢夫人怎样去找萧司空算账没人清楚,也没人想知道,兄妹三人就各自散了。到了傍晚晚膳的时候,萧司空夫妇已经一切回归正常,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唯一让萧宝信惊讶的是,萧司空把萧家二爷萧中丞给揍了。 一脚踹腿上,肿了,兴冲冲过来给兄长请安的,又让人给踹回去了。 肖夫人在旁连呼吸声都不敢有了,萧妙容更是吓的直往她娘身后面缩。 “我闺女是让你闺女这么欺负的吗?明明是向大娘提的亲,二娘怎么就找上门去投怀送抱,还请皇上赐婚,皇上没理这无法无天的事,你倒是应的快,转脸你就跟人家定亲了,你打谁脸呢?萧老二,你现在翅膀硬了,知道先斩后奏,以为我就拿你没办法了是吗?” “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蛋,咱们就此分家,一个月之内找房子给我搬出萧府!” “大、大、大伯,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肖夫人劝解,头上都冒了汗了。 她知道大伯脾气不好大多是从谢夫人那里听来的,当面还真没见识过,从来都是和和气气,也就声音粗些,嗓门高些。像今日这般拳脚相向,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也是,以前萧家什么都是萧司空说一不二,也没有过有人敢悖逆他。 萧司空:“所以我没把萧老二打出府啊,给你们搬家的时间了,从今日起八月十四开始算!” 第155章 防卫过当 谁也没想到萧司空的反弹有这么大,对于一腔不满,满腹抱怨的谢夫人凭白无故地生出一股无力感,她都还没有使出浑身解数呢。 说分家什么的,也不过是气头上的话。 谁都知道萧家这兄弟俩年少时爹娘就都死了,哥俩相互扶持,为了让萧老二念些书,萧老大不惜求到了私塾先生家做苦力,结果……被私塾先生看中,将唯一的女儿嫁给了他。 私塾先生的女儿便是萧宝山的亲娘。 适逢一百下大乱,萧司空一身功夫,令他在当地的保卫战时大放光彩,后来随着当时竟陵太守提拔重用,才有萧司空的后来,位列三公。 萧老二出仕其实多是受萧司空的人脉关系提携,一路顺风顺水,直至现在御史中丞,他能保有阿正不阿的骨气,其实原因还是受萧司空庇护太多,没受过大的挫折。 “阿兄、阿兄,”萧二爷被打傻了,连疼都忘了。“你别啊——咱都四十来岁的人了,分家……多丢人,不至于的……你看,要不婚事再议?” 软的一塌糊涂。 肖夫人都没脸看,早知道是这样下场,你装什么慈父为女儿打算,还筹划给未来女婿个退路,捞个外差。 萧司空不耐烦地直摆手:“你快点儿给我滚,看你眼睛就疼。” “你婚事答应的快,我一回来你就立马翻脸反悔,是想让人指着脊梁骨骂我苛刻你们家二娘,我这大伯不仁不义呗?” “事情就这么算了,你也快四十的人了,你顾好你那一家子,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拖累谁?我们家名声坏到根儿里也跟你没关系,你们家背信弃义抢自家阿姐的未来夫婿丢你们的人,各自安好便罢。” 萧司空啪啪两个手掌一拍,拍出一溜的护院,大有萧二爷再多说一句,乱棍打出的意思。 萧二爷在朝堂上刚正不阿,可是对上自家兄长却是怂的很,也是看那一院子威武雄壮的护院,怕另一条腿不保,还真再多一句都没有,灰溜溜带着媳妇女儿回二房了。 谢夫人察颜观色:“你是认真的?” “我像是在开玩笑?”萧司空问。 萧家三姐弟默默地摇头,旁人不知,萧宝信却知道,只怕阿爹如此与叔父绝裂,也是存了能保住一房是一房的后手。 他们大房在前面拼,拼出一片天地,好了自然好,若然结局依然惨淡,总希望二房能留下些根基。 这就看出阿爹对未来也是没多大把握了。 毕竟历史是已然形成的,但未来却有太多变数,只怕就是坐在九五至尊之位的皇帝也不敢保证他能保这大梁国太平安康多少年。 对未来如此有信心,坚定不移的,估计只有萧敬爱。 多么单纯,又执着的孩子。 她已经没有如前世嫁给杨劭,两个谁都没离开建康,而杨劭也一跃成为了皇帝身边的直阁将军,人生轨迹发生如此大的转变,她居然还一直以为只要嫁给杨劭,他就是开国皇帝,她就天然会是一国之母。 她都想摸摸萧敬爱的头,给她浸到水里试试,会不会清醒一些。 当然,清醒不清醒,她并不十分在意了。 在意的人换成了萧司空。 让她亲自下手杀了自家侄女,他没那么黑的心,不过是个满心虚荣,想向上爬的小娘子——不,妇人? 算了,太诡异,理不清了。 他并不想杀了萧敬爱,一来犯不上,她根本左右不了整个局势,二来关于未来她可能不会事无巨细都清楚,但总好过他们瞎摸索,总有一定的借鉴作用。 所以,他才会断然拒绝萧二爷悔婚的建议。 事实上,他连杨劭都不想杀。 那是个乱世枭雄,是个人才,他不忍,毕竟没有深仇大恨。 况且,若真有乱世,不是杨劭,也是另外一个人趁机起势,你能防一个杨劭,你能防住千百个要自立为帝的人吗? 防,不胜防。 想明白了这些,萧司空整个人就轻松多了。他没有知晓了未来便伺机起事,趁乱谋事的想法,他清楚自己没那本事。再者,玉衡帝是他的伯乐,他这一生荣华都是玉衡帝所给所赐,只要玉衡帝在位一日,他便不会负了他。 至于以后,也只是自保。 什么人过的就是什么样的日子,萧司空就是务实的人,不做假大空的梦。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个中元节吧—— 这只是梦想。 萧司空的气一直持续,连中元节都没允许萧二爷过来团圆,反而派人去催促萧二爷搬家。 连谢夫人都看不过眼去了,搬走也好,给她自家闺女长脸,让所有人都不敢小觑了宝信。可是大过节的,上门撵人是不是防卫过当? 萧司空不理那个,把上门负荆请罪的萧二爷又给踹了一脚,拽进房门,兄弟俩关起门来聊了整一个时辰,萧二爷才可怜巴巴地出来。二话没说,当天就放出风去,要找府另住。 萧司空自然是没跟他交了实底,自家闺女那秘密自己捂了这么久都没露,可不能露他这儿。 便是一家人,兄弟大了,难免有个自己的私心,就算他没有,万一哪天一个漏嘴,闺女这事儿一漏,谁知道会惹来怎样的有心人…… 他只要知道,兄长不是不管他,而是分府自立,其实还是一家人,风雨同舟也就罢了。 萧二爷回到二房哭的那叫一个惨,仅剩没几根儿的胡子都让他给媷没了,可把肖夫人哭的烦的透透的,恨不得上去一锅盖给他拍晕了。 “我有负兄长啊,居然为了自家闺女去剜兄长的心——大侄女就是兄长的心肝宝贝,我居然还同意自家闺女把侄女的未来女婿给撬到手了——她咋就这么不知羞呢,要脸吗?” 他完全误解了萧司空的意思,只以为这是萧司空在给萧宝信做脸,气他欺负了大侄女。 萧司空就是个粗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编不出来完美无缺的谎言,所以这弟弟怎么想,他就随了他。当然,他气肯定是气的。 哭了半宿,隔天一大早就跑萧敬爱的院子里指着她鼻子大骂,骂的萧敬爱狗血淋头,不知所谓,最后拂袖而去,吩咐下人生生饿了她三天。 萧敬爱什么佛经也不抄了,一把火全给烧了。 直到半个月后,被带离了住了十几年的院子,她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宝信这是要干什么? 破釜沉舟了吗? 第156章 最佳人选 萧司空得胜凯旋,又受皇帝嘉奖,可以说是整个建康城聚焦之所在。 中元节当天萧二爷萧中丞一放出要买房子搬出萧府的消息,不出半日便经由牙子的口传遍了整个建康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市井,再到隔天一早人,基本建康城有亲朋好友的都知道了。 能因为什么啊—— 以前哪怕不知道萧敬爱撬了萧宝信未婚夫婿的,让众人一普及,也都知道了。 萧中丞自来得罪了不少人,虽然已经是过去的老皇历了,但也不得不让人参了几本。这还是看在萧二爷嫡亲闺女是皇家国戚兴平县主的份上,不想大过节的带上皇帝找晦气。 没翻起多大的风浪,玉衡帝也没治罪。 大家伙都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又正逢节庆,热一热闹一闹也就罢了。 唯独苦了杨劭,悬在脑袋上的刀迟迟没有落下,还不知几时落下,全拜萧敬爱那疯婆子所赐,找潘朔就喝起了闷酒。 潘朔总算没棒槌到再把谢显给叫出来。 两人占据了已经被谢显清理干净的雅舍小店,两人一酒一桌子菜吃到小半夜。杨劭心里有苦说不出,一个劲儿地唉声叹气,喝大多了也只敢叹上一句: “萧二娘子误我,那臭小娘——” “唉……萧大娘子……何故……” “萧二娘子,坑我……” 嘴里来来回回被萧家两个小娘子给占据了。 潘朔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你要是真看不上萧二娘子,干嘛还去人家家里求亲?装糊涂,腾过去就得了。”没敢说厚着脸皮求娶萧大娘子,毕竟和萧大娘子传出绯闻的是谢显。 “腾不过去。”杨劭说的那叫一个可怜,眼泪汪汪的。 真要是能装糊涂过去,他以为他会娶萧敬爱那货? 她手里掐着他的脉门呢。 现在可好,鸡飞蛋打。不仅萧大娘子没娶着,砸手里那么个货不说,还把萧大将军——现在人家位列三公,是司空了,把人家给得罪了。 连亲兄弟都给掘出府去了,还能留着他过年下酒吗? 他只不知道悬在头上的刀什么时候落下来。 万一,他只是说万一,萧司空再知道他将来会谋朝篡位呢,谁知道会不会先下手为强,把他这个‘知情/人’兼未来主要受益人干掉? 毕竟按萧敬爱所言,萧司空没几年好活头了,太子一旦登基就是他的死期—— 正常操作难道不是把这事原原本本告诉家里人,大家一起同心协力,共闯难关,把死局给扭转过来吗? 这是……应该的吧? 如果是他,肯定会和家里人先拧成一股绳啊。乱世将至,选择独善其身,不只毒且蠢。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哪怕现在他没有经历过也知道时值乱世,人活着都是艰难了,更何况你还想活好些。那是拿人命去拼。 有几个人能像萧敬爱这样,捂着秘密只想自己谋福利,不管家人死活的? 做人何其凉薄? 如果不是被萧宝信逼到份上,而她又实在舍不得那皇后之位,她根本连他都不会告诉。她想做的只是——一国之母。 不管不顾,不只前世有‘仇’的萧宝信,甚至整个萧家她都没看在眼里,根本连想挽救的意思都没有。 当时杨劭是被她的话给吓住了,三魂七窍都快飞没了边儿了,根本来不及思考。 可等回到家,来得及思考的时候,再想就怎么想怎么不对味了。 上辈子他眼睛得瞎成什么样,能舍萧宝信那英姿飒爽,明媚多情的小娘而与凉薄自私的萧敬爱真爱? 说句实话,她的话有一成的可信度都算他高看她了。 而那一成真话,大概就是他真的会改朝换代,登基为帝。 当然,现在这个他就不敢奢望了,保命重要。 杨劭化悲愤为酒量,又生灌了半坛子酒才总算是喝爬下到几案底下,潘朔也是酒酣耳热,可是见杨劭喝的五迷三道,口口声声直嚷着萧家俩娘子,也不敢放纵自己喝多了,万一拦不住杨劭,让他跑出去四下里嚷,那可就是大热闹了。 “我这朋友也算仗义了。”潘朔叫进俩小厮,一个抬头一个抬脚扔进车厢,一道运回了潘宅。 潘朔自此上了心,想着朋友一场总该为他谋个前程。建康城现在萧家如日中天,为了萧大娘子,萧府两位大人都掰了,只怕杨劭在中间难做,便寻思找个外差给杨劭支出去一阵子镀镀金,等避过了风头,再行调回建康,或者弄个肥差。 正赶上前阵子会稽太守碍于辖内从北边逃过大梁这边的侨人不好管理,实际人数与户籍根本就对不上,想要再次实行太祖曾经推行的土断之法,户籍按地编定,取消客籍户,直接将人划入大梁。 可当地的士族虞明不愿损伤自己的利益,结果与会稽太守对峙,双方死亡数人。 当时时值萧司空得胜的消息传来,正是普天同庆之时,会稽太守上的折子便没有受到重视,这两天事态越发严重,玉衡帝被胜利冲昏的头脑再次回归,这几天正在为派谁过去处理此事而头疼。 潘朔听完杨劭诉苦,便将这事上了心,隔天上朝就向皇帝推荐了杨劭。 连名字都没说全,玉衡帝那眉头就拧到一处去了,听完潘朔的举荐,玉衡帝早就在心里划了叉。 会稽郡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不了,一个处理不周那都会酿成大祸。 就杨劭处理自己婚事那态度,把萧府处理的都一分为二了,脑袋瓜子明显是缺根筋的货,他怕把这么大的事交待给他,他胜任不了不说,再把他这个皇帝装里,扣个他识人不清的大帽子。这对于一个想名垂青史的皇帝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而且,因为萧大娘子和杨劭这事萧家两兄弟分家,正是舆论最高峰,这时候给杨劭安排这个个差事,那不是摆明打萧司空的脸吗? 用脚后跟想都没任何好处的事,玉衡帝是不会错的。 当即就把潘朔的提议给否了。 “朕看,要不就谢常侍上?”玉衡帝思前想后,还是他耿直有才华又一心为他分忧的谢显是最佳人选。 第157章 埋的太深 潘朔那清秀的脸蛋胀成了紫茄子色:“其实,我看……臣看杨将军真的不错,臣的提议皇上是不是再考虑看看,我都……和杨将军说了。” 玉衡帝一听气乐了: “怎么着,你当你谁,玩儿一言九鼎呢?你提议朕就得照办?你还私底下和杨劭说好了,你们这是私相授受,买官卖官呢?!” “不不不不,不是,臣不敢。”潘朔越说越急,抓耳挠腮地难受。 “臣也没别的想法,就是看杨将军是个人才——” “你还能看出他是个人才了,你也挺是个人才。” “……谢皇上夸奖。”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潘朔没往心里去,一门心思解释私相授受的事,倒把魏得胜给笑的肠子几乎抽了筋,短了几寸。 “那个,臣就是觉得杨将军武艺高强,赤胆忠肝。皇上当初不也是看杨将军是个人才,所以才留在身边封了个近身将军吗?” “最近,萧府的事儿闹挺大,他感觉也挺烦躁,不知所措,臣就想他既能为皇上分忧,又能躲出去建康城清净清净,未免不是件好事。” 为啥他越解释,皇帝的脸色越黑? 潘朔后知后觉地想。 “他还知道烦躁啊,一件好事让他处理成这样,萧家都快让他给作翻天了,还跟你诉苦,没担当!”玉衡帝想起潘朔说杨劭是个人才,心里就膈应,老虎就没有打盹的时候吗? 再说杨劭的功夫的确是没的说,一个打三个,可明显智力跟不上体力,好好的亲事让他处理的乱七八糟,结亲堪比结仇,这让他这个皇帝拿什么信任他,给他机会? “行了,朕可不管你给杨劭许的什么愿,杨劭又许给了你什么,还是你就纯粹是替朋友出头,反正这事儿不能交给他,你一边儿待着去。把谢爱卿给朕叫过来,朕有事儿吩咐他。” 玉衡帝不耐烦地直摆手,往身边杵这么个棒槌,太后是让他当磨刀石,磨砺他这个皇帝的心性涵养呢。 都让皇帝嫌弃的直抽抽脸了,潘朔脸皮再厚也没脸再继续磨了。皇上可不是他姑母,只要脸皮厚包管吃个厚,你不吃都往你嘴里塞。在皇上这儿,得知道进退—— 这是他跟皇帝做表兄弟二十多年快三十年,最近这一年才得出的结论。 他推荐杨劭,是因为杨劭是他朋友,可是皇帝选择的谢显,也是他朋友啊,而且是他那无所不能,呼风唤雨,高贵且正直的好朋友,潘朔想明白了就兴冲冲地跑去跟谢显报喜。 其实早在玉衡帝犹豫了小半天都没定下人选的时候,谢显已经想到了皇帝心中的最佳人选很可能是自己。皇帝忧心的不过是如何开口让他这个体弱多病,不知何时就请病假的臣子去跑这一趟。 虞氏乃是当地大族,在太祖还没建立大梁之时便已经扎根在会稽郡余姚县,可谓当地大族。 太祖建立大梁之初,所倚仗多为北方侨居过来的侨姓世族,侨姓世族举家南渡入主南方,肯定是要对原本雄据南方的前吴朝大家世族进行安抚。 如果是建国之初,侨姓还多有克制,后来真正扎下根来后,侨姓大族为巩固自家利益,纷纷外扩战地,手越伸越长,与吴姓世族矛盾纷争也越来越多。 大梁政治集团一向是以侨姓世族为主体,对吴姓世族一直明里暗里排斥压抑,大梁建立几十年间,吴姓大族已经被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势力也越来越小。 可是,哪怕是势力越来越小,皇帝的属意依然是希望世家出手。理由简单粗暴,武力镇、压还是很容易,哪怕是寒门庶族的将军们大多都可以做到,毕竟中央台军实力强悍,早已经身经百战。 但打压下去之后的整治才是关键,只怕吴姓世族自视甚高,瞧不上寒门庶族,打不服,到时候处处使绊子,比打仗还要费时耗力。 此时正事,谢显也十分关注,皇帝既然终于下了决心,他便没有推辞之意,当即令了圣旨。 皇帝御笔亲封谢显都督徐、豫、兖、青、扬五州诸军事、假节,即日启程。 并由谢显亲点了几名将军共同襄助,其中便有杨劭,及同样身为直阁将军的薛敬儿,车骑大将军的侄儿。 玉衡帝一听杨劭的名字就皱眉头:“杨劭不行,还是换一个。” “杨将军功夫过人,实为一猛将。”谢显不带私心地推荐,且杨劭为人还十分疏阔,通达。双目写满了野心,又在建康城受到排挤,他出征必然得胜心切,事半功倍。 “不行,”玉衡帝咬定青山不放松。“爱卿,萧司空才得胜还朝,这杨劭……还是压一压,若真是个好的,以后再行重用不迟。” 潘朔心里默默地咬起了小手绢,为什么他推荐杨劭就落个私相授受,一副看他眼瘸识人不明的眼神,而谢显一推荐杨劭就成了压一压,以后再图重用? 要不要这么打人脸,区别对待啊。都是一样的为朝廷举荐人材,不好老用有色眼光看人吧? 都挑明了说问题在萧司空那里,谢显也不好再坚持,便又点了一位替补上位。 谢显领命走出太极殿,正面对着刚刚换上岗的杨劭,皇帝任命一事他已经听到,心里说没有波澜是假的。 偏偏是谢显,无论家世、才华,甚至是受皇帝受用,他都屈居于谢显之下。 这让他饱经萧敬爱摧残的脆弱的小心灵再次受到了暴击。 不过他不怨谢显,他的确不及人家优秀,他怨的是萧敬爱。 自从听了萧敬爱改朝换代的话,他总在想‘这’是他的机遇,他要抓住。所有的机遇,他恍惚地觉得应当是他的,他是未来的一国之君,需要机缘起事啊。 他说,要有机遇,于是就有了——只可惜,不是他的。 “恭喜……”杨劭强颜欢笑。 谢显微微点头,两人交错而过。 “下次吧,”潘朔拍了杨劭肩头一把,“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不发光那都是被掩的太深了!” 杨劭:……这是安慰他的话? 听起来这么怪? 是萧敬爱把他埋的太深吗,他连人话都听不懂啦! 第158章 歪打正着 158 自不用提袁夫人知道自家儿子要远离建康平乱后的手忙脚乱,光是日常吃穿日用就忙活了小半天装了两大牛车,便是萧宝信听到信儿后,都不禁傻了眼。 朝廷有这么缺人吗? 这事儿还用得着谢显? 皇帝当他是块大青石板,哪里需要就拍向哪里吗? 会稽郡的事这些天闹的挺大,她在内宅都听萧司空提过,世家大族都不想去,不想凭白得罪那人,利益都分瓜的差不多,再去没任何好处不说,指不定皇帝想借这一手又整治侨姓世家,都不愿做桥板;皇帝又不想用寒门庶族,怕平乱之后后续被下绊子。 听来听去,连萧司空都觉得谢显是最佳人选,皇帝用得顺手,还不怕得罪人。 再者,散倚常侍本来就是皇帝指使干各种散活,指哪儿打哪儿。 “谢侍中有此子,死也瞑目。”萧司空感叹,想想自家儿子一个被免职在家,一个成天不着家,作天作地,死他都不瞑目啊。 谢夫人这时才一拍脑袋,难怪这些天总感觉把什么事儿给忘了,居然袁夫人的提议就这么让她就饭给吃了。 当下犹犹豫豫地就把袁夫人向自家闺女提亲这茬给萧司空说了。 萧司空都惊诧了,这败家娘们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也能忘?那可是顶级世家!谢家! 公子世无双的谢显! 哪怕从闺女那里知道乱世将至,国将不国,可是萧司空骨子里对世家那种憧憬与崇敬还是没有丝毫消退。 提亲? 这还用问他吗,当然立马答应啊—— 咳咳咳。 “可以的。”萧司空悠然长叹,“塞翁失马,蔫知非福,古人诚不欺我。袁家那亲事退也就退了,谁也想不知表面上看起来好好个袁琛,背地里烂到了根子,浪到骨子里。” “谢显却不一样了,那是真有才华,真洁身自好,真真的一个有为公子,皇上提到他都赞不绝口。” 谢夫人撇了撇嘴,当爹的和当娘的就是不一样。 “我不是寻思,他身子骨儿不行……” “你找个武将,不还得怕人家英年早逝战死沙场?谢常侍那就是身子弱,又不是有进气没出气,没三两天可活了。人世无常,谁知道谁能活到什么时候?” 萧司空不以为然,对谢显的钟意那是溢于言表。 “谢显人家要相貌有相貌,有家世有家世,要才华有才华,你还不允许人家有点儿缺点?十全十美的人哪里存在?” “再说了,你嫁我的时候,就知道我一定长命百风?我都没想到自己能活到今天。” 打仗那就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拿命换取荣华富贵。 萧司空后知后觉,自家闺女是知道未来事的啊—— “你先等等,咱再问问闺女的意思——” 说到闺女,谢夫人就呕。“你闺女那是相当满意。” 大言不惭地就看上人家谢显了,她都没好意思跟他说,她这当娘的都臊的慌。 萧司空一拍大腿,“那你还想什么,闺女都看上的人,那肯定是错不了啊,应了!” 闺女那是知晓未来事,听见人心的,既然能看上谢显,那肯定是知道些什么啊。指不定未来的关键就在谢显身上呢,什么身子不好,他手下那副将二十啷当岁,身体倍棒吃嘛嘛香,结果还不是英年早逝让敌人一枪捅了个对穿死了? 他家以前那邻居病歪歪,一年到头就没个精神头,不是风寒就是气喘,从打他记事起就那样,一直到他升官发财,搬离那里人家六十多岁了还劲劲儿的,靠死不知多少年轻力壮的汉子。 命,这事儿谁也保不准。 一听萧宝信看上的人,萧司空成功地歪到了未来,只当萧宝信坐观全局,尽在掌握—— 那谢显可能就是个制胜的关键呐。 萧司空当闺女没跟自己提,那是小娘子害臊,他们爷俩有他们爷俩的默契。 萧宝信的技能,无论是萧司空也好,萧宝信也好,都没和谢夫人及萧宝山兄弟二人说了。说了,他们也帮不上忙,没准承受不了打击,还会坏了事。 什么事儿他们爷俩冲在前面,其他人消停地过日子就行。 萧司空心底里其实不太愿意承认俩儿子都不是能担起重担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不愿意承认不代表不是事实,心累。 所以一听和谢家结亲,萧司空乐的鼻涕泡都快美出来了,姑且不说那么大世家的谢家,就是单一个谢显那也太值了。 当时就拍板儿给定了,大有你要不应,我自己个儿上门应了去。 谢夫人丢不起那人,又拧不过说一不二这爷俩:“那也得人家再提,我才好应。不然咱们太积极,倒显得上赶着求他们家。” 萧司空直点头,这话说的有理。 什么杨劭,什么袁琛,和谢显一比都给比没了。 他原本是个小士族之家,这在大家世族眼里可不就是寒门庶族,做梦都想光耀门楣,自己也能将萧家提升为大家世族,可那是通过几代的努力,远非他一人之力能为。 所以,他才与袁家结亲,试图以联姻的方式迅速提升。 谢家主动提亲,他做梦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早知道有今日,他还和袁家结什么亲,和那样的人家都掉价,一窝子没好货。 ### 萧宝信自不知让自个儿爹一顿脑补,歪打正着就成全了自己的心意。 她在想谢显,那么个身子骨,带兵去平乱,也不知道身体受不受得住。 当时换了男装就出了府,让小厮打扮的木槿跑了一趟谢府,自己则在雅舍包了间房,直到将近傍晚谢显才姗姗而来。 倒不是谢显忸怩作态,实在是临出发在即,宫里宫外一堆人事等着他,直忙到傍晚他才回府听到了口信。 什么言玉一人一屋给他送行—— 只要有名有姓的在他脑子里过一遍,就没有他记不住的。 所谓言玉,便是萧大娘子了。 谢显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风尘仆仆而来,果然推开房门便见萧宝信,一袭男子华服,眉毛特意加粗,看上去英气十足。 那肆意明媚的笑,几乎闪瞎了他的狗眼。 第159章 口不对心 159 “劳大娘子久侯,不知有何要事?”谢显走过去坐下。 雅舍是上等酒肆,环境奢华清幽,几案是摆在东南两面,西面是房门的所在,而北面则空出一块纱缦遮住,摆着琴筝等乐器,或自娱自弹,或叫雅舍内的伶人演唱。后面的墙则多有名士所提诗画,风雅之极。 萧大娘子在南,而谢显则选择了东面的几案后面跪坐。 萧宝信一挑眉:“没有要事便不能见常侍?” 谢显保持微笑,疏离客气的紧。 “男女授受不亲,只怕这般见面被人瞧了去,于大娘子——” “名声有碍。” 他话还说完,就被萧宝信抢先说出了口,尾音轻轻拉长上扬,清朗的声音透着股子柔媚轻巧。她嘴角含笑,微微歪头看着谢显,看上去天真又娇媚。 “亏常侍有心,一直小心维护宝信的名声。不过,咱们二人清清白白,便不怕人说三道四,是吧?” 说着,将斟了六分满的热茶端起来,慢慢走到谢显身边放到几案之上。 谢显只觉一股女儿身上特有的幽香传来,心头不禁一跳。 “……虽则清者自清,但世间愚人颇多,难免落人眼中,产生误解。”顿了顿,又道:“大娘子寻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萧宝信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两步走回了位置坐下,神色间颇有几分挑衅。 “没事便不能请你出来相见?”她道:“我做人做事,只求无愧于心,管他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儿。既是愚人,我何需理他?我和谁见面,又喜欢谁,又关他们什么事?” 听到‘喜欢谁’,谢显心头又是一跳,慌忙躲开面前灼灼的眼神。 暗示太明显,已经是明示了。 “常侍觉得,对吗?”萧宝信轻笑,这口是心非的家伙。 莫名的,她觉得眼前口嫌体直,嘴里说着不要,心里却很诚实的谢显越看越可爱。 虽然比他大了五六岁,却像是个明明爱死了糖果,一直往外推说不要的孩子,殊不知那眼睛根本黏到水果上拔都拔不出来。也就骗骗自己,其实哪个都看得出孩子是喜欢糖果的。 谢小朋友。 “若大娘子无事,那显便先行告辞,府里杂事颇多,不容耽搁。” 谢显最后一次相询,为了不被人看到,以至坏了萧大娘子名声,他应该立马起身就走的。 不,其实也不是,萧宝信派人请他出来,他其实或多或少已经猜到……她可能并无事。毕竟萧司空已经回到建康,现在正沐皇恩,风头一时无两,萧宝信即便有事也寻不到他的头上。 其实不过是自己找个借口,想出来见一见她。 如她所说,一眼便是万年。 见一面,他便已经满足。 口中说着要走,可是他仍然坐着,并没有立即起身离开。 不只口不对心,身体和心也相悖离。 “听闻常侍被皇上派去会稽平乱?”萧宝信问,好似根本没听到他刚才说要走的话。 谁说的? 怎么没人走呢? “不知何时动身……常侍有几分把握?” 话音刚落,萧宝信忽然扬高声音向外吩咐:“叫掌柜的上菜吧。” 谢显根本来不及阻止,木槿应声已经走了,脚步沉稳有力,一声一声传进房间。 “大娘子,不妥——”谢显仍在挣扎。 “常侍都要走了,这次便当我给常侍送行,祝常侍旗开得胜,凯旋而归。”萧宝信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你爱不爱听曲子,要不要叫人上来?” “不用。” 谢显说完,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罢了,便放纵一次吧。 他实在是太想坐在这般近的距离看他,听她,想她。 “我以前听闻常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琴弹的一绝。”萧宝信一脸神往,美眸灼灼放光。就盯着他,这么俊的颜,优雅的气度,怎么看也看不腻。 谢显眨眨眼,不能再看了,再看得瞎。 “大娘子谬赞。”他举起茶盏喝茶,眼睛不知往哪里放。 “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听常侍弹曲。” 不多时菜便陆续上来,满满腾腾摆满了几案。 “我也不知常侍爱吃什么,听舍弟说常侍常来雅舍,我便选了这里,让掌柜的做主选了几样平日常侍最常吃的,也不知是不是合你的胃口。” 谢显:…… 好吧,临走时是要关照关照雅舍掌柜的切莫乱嚼舌根。也不知萧大娘子是否露了行迹,只这一身男装却是无论如何骗不了人,一看便知是个英气女娇娘。 又这般美,只怕掌柜的心思灵活,就看破了萧大娘子身份。 谢显无心饮食,已经想好后续的扫尾工作。 萧宝信却是大快朵颐,连连点头,吃起美食眼睛像猫一样眯起,那叫一个享受。 “你们男子真幸福,可以肆无忌惮地四处游走玩乐,光明正大地享受人间美食——这雅舍的食物果然好吃……”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谢显,他脾胃虚弱,大多挟面前一些素菜,和鱼,于肉类却极少动筷。便是吃了,也是浅尝辄止。 “常侍,你还未说于会稽之乱,常侍有几分胜算。”她关切地眨着大眼睛,美眸里映出的是谢显似有若无的浅笑。 “七、八分吧。” 谢显并没有说太满。 会稽郡本身有驻军,皇帝有特意拨了两万中军给他,他要是想输其实也要费一番周折。毕竟中军平日守护京城,有战争则出征上战场,都是沙场上真刀真枪练出来的,实力显著。 便是世家暗自组建的私军,在地方争地盘,相互争斗是足够了,但对上中军还是没有多大的胜算。 只是谢显凡事不喜说得太满,所以才语带保留。即便是这样,那气定神闲的姿态也表明他的游刃有余了。 萧宝信放心了。 她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 可是眼前的郎君是她看上的,自己担心也是应当的。 “如此我便放心了,”她举起茶盏以茶当酒,目含情,唇含笑:“等常侍凯旋,我再为常侍接风洗尘。” 第160章 鸡血 这就预约了下次。 谢显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轻轻勾起,瞬间变脸,嘴角向下,恢复面表情状。 萧宝信眼睁睁看他这一系列操作,一口茶咽到嘴里好悬没喷出去,呛的她一顿咳,眼泪都要咳出来了。 谢显不明所以,犹犹豫豫地看着萧宝信,暗暗叹了口气,想上前轻轻帮她抚抚后背,可是男女有别,他只能漠然以对。 “大娘子……慢些……” 萧宝信好容易止住了咳,听他说这风凉话好笑又好气的剜了他一眼,赖谁啊,还好意思说她? “我怎么了?”谢显被瞪的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哪里就惹了她生气。 萧宝信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张笑盈盈的脸。 “我怎么了吗?”她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 为免再惹人生气,谢显乖觉地闭上了嘴,玩儿起了沉默是金。 萧宝信彻底看明白了,他这家伙闷骚的紧,心里指不定怎么澎湃,怎么喜欢她,可是表面上就是雷打不动,你离我远点儿,再远点儿—— 要让他说出点儿什么和她正常交流下,难比登天。 没看着,人家就专心致志埋头吃饭,你问三句回你两句,而且半点儿带任何歧义的人家都不说不回答,装听不见。 累心。 可又着实好玩的紧。 萧宝信痛并快乐着,原来外表看着风光霁月的谢显竟然面对她的时候,小心翼翼防备她的模样这般迷人又逗趣。 “……现已是秋日,天气越来越冷了,常侍远去会稽还是多带些衣物御寒。”萧宝信不管谢显,想说什么就说,笑眯眯地叮嘱。 “不知什么时候常侍才会得胜凯旋,想来重阳还不到半月,常侍大抵那时还远在会稽。” 说着说着,还未分开,她就已经开始想他了。 “常侍,可会念我?” 谢显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跟脸前面烤了火一般,热辣辣。 “大娘子勿要玩笑……你的名节……” “此间只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谁会乱传我名节?”萧宝信笑,逗他简直上了瘾。 谢显算是栽她手里了,深吸了口气,不能再待下去,越坐越久他就越不想离开。 他起身离席,“大娘子若无其他吩咐,那我府里有事,便先行离开。” “我有事。” “……何事?” 萧宝信走到他对面,抬头看他,眼若秋水,灵动明亮。“请常侍早日平安归来。” 谢显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却再不敢看她,像是生怕掉进她的眼里拔不出来,逃也似的走了。只留下萧宝信在原地,含笑俏立。 “我在建康等你。” …… 直到走出房门,谢显的耳根依然发红,萧宝信清朗的声音始终萦绕在脑海,一遍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她等他。 是不是这声音忘不掉,她就会在一直在记忆中等他? 谢显不得而知,越想却是越心惊。 他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萧大娘子进攻太猛烈,城防快要失守了。 救命啊,他要赶紧去会稽平乱,为皇帝分忧,为朝廷效力,他要远远地把自己澎湃的心小脏深深地埋起来! 明月在后面莫名的心惊,他家郎主感觉神神叨叨的,怎么突然间就气势万钧? 大娘子给他打了什么鸡血不成? ……谢显收回即将迈出门槛的脚,他还没找掌柜的解决一下后患,万不能传出去有碍萧大娘子名声:“掌柜的,” 他叫住往外送自己的胖掌柜:“我们到后面聊一聊。” 掌柜的好慌,听闻谢常侍要去会稽平乱了,要去好久啊,小店终于有扬眉吐气之日广邀宾朋了,可找他是有什么可聊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就是浑身铜臭的商人,恶灵退散啊。 掌柜的诚惶诚恐地同谢显往后面走,也不知道是谁的主场。 然而谢显一番美意,完全辜负了萧宝信一片诚心。 她已经推开窗户,倚窗望着外面苦等他良久,就想等他实在崩不住回过头往这上面看一眼,于是,啪!两双眼睛在空中交汇,电光火石间,天雷勾动地火,留给他一个美轮美奂的回忆,便是远在会稽郡,也让他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再等他回到建康,她再突然出现给他来个暴击,就不信拿不下他! ——结果,这是什么? 吹了半天冷风,居然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萧宝信摔。 摆了半天的造型全给鬼看了,这谢显也是绝了,总不会怕被人瞧见从后门走了吧……雅舍,有后门吧? “娘子?”木槿推门而入,她听到哐当一声巨响,进房间一看竟是萧宝信摔窗户太大力给人家摔裂了半扇,要掉不掉地可怜巴巴挂在半空。 “……” 缘何见谢常侍一面,暴躁至斯啊? “走人。”萧宝信气呼呼地甩手就走:“把银子赔给掌柜的。” 木槿:这是没得手啊。 她摸摸下颌,有点儿替自家娘子心累,就大娘子这颜值上赶着一次两次的,谢常侍都不为所动,真当世之柳下惠。 可入手,收藏之。 以前,她是偏采薇那一挂,觉得谢显高门大户,却身子骨不佳,不是良配。 可是跟着娘子见了几回谢常侍,越看越顺眼,越看越觉得公子世无双这话绝对贴切,而他又是不个近女色之人——你瞧连大娘子的颜他都能视若无睹,以后的忠诚度那是不容置疑的! 萧宝信哪里知道木槿的心里活动,只顾咬牙心里暗骂谢显口是心非,匆匆下了楼来,却正巧与迎面进来的潘朔、杨劭走个面对面。 潘朔哈哈一笑:“萧大娘子——”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显从后面被掌柜的送了出来,笑声好悬把自己给噎着: “谢……兄……” “你们?”他先看看谢显,又看看萧宝信,然后又看看谢显,最后居然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脸色微僵的杨劭。 默默地觉得自己那最后一眼看的有点儿多余,虽然杨兄那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 “你们,在此相会啊?”说完话,潘朔都想打自己一嘴巴,不会说话就闭嘴吧! 第161章 心怀鬼胎 没给谢显反驳的机会,萧宝信连看都没看他,只向潘朔笑道:“谢常侍要去会稽平乱,我这是给谢常侍送行呢。” 这话说的有水平,他俩什么关系,你自己揣测吧。 果然就见潘朔一脸的果然如此,哈哈干笑。 “谢兄,你这藏的可够深的。” 谢显:…… 他还能说什么?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都被人给堵个正着,再辩解就显得苍白无力了。倒显得萧大娘子多主动一样,尽管事实……嗯,的确如此。 心怀鬼胎的他,只有自己心知肚明。 “潘兄杨兄来此饮酒,怎地不叫我一道?”谢显笑,明确是在转移话题。 不然他能怎么回应?不是打自己的脸,就是打萧大娘子的脸。 杨劭再不说话,自己都觉得尴尬了,笑道:“是潘兄,本来他是想举荐我去会稽郡平乱,结果……皇上早有打算,潘兄是担心我失落,这才拉我来非说要开解开解我。” “其实并没有什么,咱们都有报效朝廷的心,谁去都是去。大梁人才济济,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 明摆着是一回事,能这么坦荡荡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起码胸襟广阔,非小肚鸡肠之人。 谢显笑道:“杨兄胸怀坦荡,功夫高绝,总有报效朝廷的机会。” “是呢,谢兄也是向皇上举荐你,指名要你一同前去会稽,不过……过阵子吧。”潘朔有心点明就是萧家二娘子给作的,连皇上对杨劭都不大看好,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直阁将军啊说起来皇帝都怀疑当时的眼光,萧二娘子可谓毁人不倦。大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不过潘朔再愣,当着萧大娘子的面也不好明言,毕竟人家同姓一个萧,闹再僵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让人家怼两句犯不上的。 当即便没说的太明,但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谁都听得出来。 杨劭却颇为触动,他没想到谢显居然也向皇帝举荐了他,心里越发敬佩于他。 以前他只当二人皆于萧大娘子有意,相互只会别着苗头,结果看来似乎只有他自己这么想,谢显行事磊落,绝没有半点儿藏私。 当下拱手抱拳:“多谢谢兄。” “哪里,是我当真认为杨兄可以胜任,非因你我之交情。”谢显道。“杨兄有才能,切勿因一时得失而误,待时机一到,定然能一展抱负。” 杨劭让他说的心潮澎湃,说实在的能让情敌这么夸,他心里骄傲。 虽然情敌这事,好似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这么认为。 “行啦,你俩可别对着互夸了,我这么大人站在这里,能不能夸夸我!”潘朔不干了,他只当杨劭没落着好差,心里肯定不舒服,自己答应了人家却没办事,也是又羞又愧。能咋办,他在皇上面前没份量,自己又显摆的太早…… 何以解忧,唯有好酒啊,便拉着杨劭一块儿借酒消愁。 结果杨劭和谢显人家一聊天,倒都那么有深度有内涵,显得自己就有点儿太俗了。 得反省啊! 让潘朔这么一闹,气氛为之一松,谢显本来就心无旁骛,倒是杨劭知道了谢显曾在皇帝面前推荐他,心里最后那一点儿疙瘩也尽散了。 唯一遗憾都算不得没与萧大娘子成就姻缘了,这辈子、上辈子他最大的遗憾就是居然特么和萧敬爱搅合到一处。 前世好歹他是功成名就了,才和萧敬爱‘真爱’。 娘哟,想到真爱这词现在他都要吐了。 这辈子更惨,出师未捷,他还没露头,萧敬爱给作天作地就将他给作的名声尽毁。 大梁的皇上玉衡帝,那是多听劝的一个有道名君啊,居然宠臣谢显,和皇亲国戚潘劭两人一起力茬都没能把荐入皇帝的眼—— 他在皇帝身边那是知道皇上有多看重谢显的,但凡谢显所荐少有不应。 这充分说明了萧敬爱瘟人的一种能力,还改朝换代成为开国皇帝,老天爷知道她想成为一国之母,连他的国都给亡啦! 他的委屈要上哪里诉!? 萧宝信就俏生生站在那里,一点儿没人搭话的尴尬都没有。 不着痕迹地看了谢显一眼,她可记得在萧敬爱的记忆里,杨劭之所以能够成事,多亏了谢显在朝中照应。 果然不只前世,这辈子他依然如此。 心是够大的。 潘朔:“……谢兄,你送完萧大娘子,便与我们一道喝一壶,明日我便不送你啦,今天就算给你送行。” 萧宝信:我谢谢你。 不过,还是婉言拒绝了:“不必,车在外面等着,我自回去便好。谢常侍明日便要启程平乱,今日我便不耽误你们好友相聚的时候了。” 说完冲谢显一笑,“一路平安,我等你回来。” 谢显一窒,不要这样向他笑啊,他想紧紧抱住她怎么破! 可能是这样类似的话她说多了,他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于萧大娘子名声有碍,潜移莫化地被萧宝信给带歪。 知道谢显就是内心如火山喷发,面上也波澜不惊的死人脸,萧宝信没等他的回应,冲三人拱手抱拳转身就走。 “潇洒!大气!”潘朔一双眼睛瞪的跟铜铃相似,频频摇头赞叹,不与众芳同啊。 这临别在即,哪个女郎不希望时刻黏到一起,偏萧大娘子与众不同,半点不黏人,主动让出来给他们时间相聚。 大写的服字。 只是他又哪里知道萧宝信也是顺势就破下驴,也想黏,也得人家乐意和她黏啊。 与其让他当场拂了脸面,还不如自己抢个主动权。 再者,她所图是这个人,这一世,又岂在朝朝暮暮? “谢兄好福气。”潘朔由衷地道,萧大娘子不只有颜,还有武,现在看来还很识趣啊。 谢显一时间竟无颜以对。 “走吧,去二楼——” 话没说完,木槿风风火火拿了一定银子进来,塞到掌柜的手上:“我家娘子不小心将楼上的窗户给……弄坏了,这算是赔你的——够吧?” 潘朔和杨劭默默地对视一眼,难不成不是私会,纯粹是他们两人在解决私人恩怨。而谢兄是让人解决的那个? 可萧大娘子那话音儿又不对。 ‘等他回来’——是要等他回来再解决他一次的意思? 胖掌柜的直擦汗,“……” 都别看他啊,这跟他没关系,他没见过萧大娘子! 他答应谢常侍的,相信他啊! 刚走出去的那人谁啊,他不认识,没见过! 第162章 铁打的萧家大娘子 谢显有心为萧宝信遮掩一番,以免传扬出去有损萧大娘子名声。本来他也没打算要与她更进一步,所以一切点到为止,风过水无痕是最好的。 谁也料不到就正好让人堵个正着,而且是朝廷公认的大嘴巴潘朔,想堵住他的嘴也要有那么大的东西。 他一知道,太后就知道了,太后一知道后宫就都知道了,后宫一都知道,那整个贵族圈就不会有人幸免,可想而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言万语飘满城啊。 谢显又只得费心请潘朔代为保密,潘朔本就为此次只请杨劭饮酒,而落下谢显而羞愧,谢显有这一请求,他便点头如捣蒜。 “你放心,现在萧大娘子名声不好,你们再私底下相会传出去,只怕有人当众敢指鼻子骂她。朋友妻,不可戏,也不能让别人戏了!” 潘朔说的那叫一个义气,听到谢显和杨劭耳朵里却分明一言难尽。 这是骂人呢,还是骂人呢…… 杨劭倒了盏酒往他嘴里灌,一边安慰谢显:“有我看着,定不叫他说了出去,你且放心。” 谢显如何能放心,可是事到如今最好也只能这样。 “说真的,你们……”潘朔脸色潮红,明显喝高了。“以后就是友婿了。” 谢显:……并不会。 杨劭:……并不想。 “喝你的酒吧。”杨劭又给他倒了一盏酒,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 谢显原本便不善饮酒,他们三人出去大多是杨劭和潘朔二人饮酒,他作陪,尤其这一次隔日便要离开建康,其实杂事颇多,只是他和萧大娘子被堵个正着,他持续地在做收尾工作。 于是坐下聊了会儿便起身告辞,潘朔虽然酒上了头,也知正事要紧,也不留他,和杨劭一路将谢显送出雅舍。 “预祝谢兄得胜凯旋,我……也等你。”潘朔大声壮行。 谢显怎么听怎么别拧,‘也’是几个意思,用你等吗?! 遂拱手告辞。 “回来再叙。”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城门一开,谢显便带着两辆装满个人物资的牛车,以及两名亲点的将军出城与早在城外侯着的两万中军会合,浩浩荡荡地前往会稽郡。 谢显被派走没两天,萧宝山的任命也下来了,玉衡帝任其做了一任竞陵太守,正五品的官职。 与之前在皇帝身边的黄门侍郎是一样的,只不过一郡的太守虽是外官,管的却是一郡最高的行政长官,除治民、进贤、决讼、检女干外,还可以自行任免所属掾史,可谓实权派。 且做出政绩也好升迁。 萧宝山沉寂了两三个月,借着萧司空的东风又再行起复,终于舒了口长气,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连空气都新鲜了不少,萧宝山两口子乐的天天呲牙,连牙让风呲的都黑了不少。 怎么也是一件喜事,上门道贺的人不少,当然大多都是瞧萧司空的面子。 袁夫人便在这时也送上了贺仪,一并约了谢夫人小聚,同去的还有齐尚书家的谢夫人,也就是袁夫人的小姑。 齐谢氏当初就是为袁家做的保山,后来又亲跑了一趟将袁萧两家的作证给退了。 不过袁夫人没那么多忌讳,她连建康城风评不佳的萧大娘子都不挑,为了儿子捂着耳朵掩着眼睛就把亲给提了,还在乎保山是不是以前给女方提过亲又退过亲吗? 之所以有这次的小聚,其实不过是确定一下萧司空的意思,萧家点头,基本这事儿就成了。 隔天,袁夫人便找了媒人亲自到萧府提亲,速度不可谓不快。 萧司空乐见其成,当即便答应了议婚。 按说应当谢家郎主来登门纳采,只是谢侍中死的早,袁夫人一个妇道人家不便出面,偏谢显口是心非,不愿拖累人将萧宝信娶了,所以袁夫人这才想来个先斩后奏,将婚事先定下来,谢显回到建康便是想悔婚也不可能。 婚事便卡到了纳采,可是因为双方都通了气儿,又有齐谢氏做保山,基本上婚事算是八字有了一撇。 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谢家三爷听闻长嫂要给侄子定下萧家大娘子,当时就炸了,直接闹到了老夫人跟前,竟连长嫂也要问个罪治一治。 “婚宦失类,更何况是萧家大娘子那样的女郎,名声极坏,风评也差,阿嫂想是受了不知何人唆使,竟糊涂至斯。阿娘定要好生管教,想咱们谢家是怎样的门楣,世代公卿,世家之首,怎能与寒门庶族结亲?” 谢祭酒头冒青筋,咬牙切齿。 “侄子胡闹倒也罢了,得罪了世家,总有缓和的机会。可是阿嫂怎么能私下定下萧家?可与阿娘知会了?可能知族里了?玄晖是谢家家主,他的亲事岂可儿戏?” “年已二十不婚便已够荒唐,怎么如今更加荒唐定了个并不匹配的婚事?” “王氏的侄女便是个好的,我与阿娘说过,结果生生让玄晖给拒了。我只当他要找个更好的,谁知无论家世人品都挑了个下下的萧家大娘子——” 要不是还有礼智在,他都想问问长嫂是不是脑子坐车时让牛给踢了。 “阿娘,此事断断不能坐视,事关我谢家的声名,不能让阿嫂就这样给糟践了!各世家该怎样看待我们谢家,让儿子如何在朝中抬得起头来?” 谢老夫人闻言,久久没有言语,满是皱纹的脸阴沉的可怕,显然此事她并不知晓,也是头次听说。 “去将大夫人请来。” 此时屋里没人敢多言多语,婆子领命便赶紧去了,不出半盏茶的功夫,袁夫人便到了。一袭青衣曲裾,面容清冷。 “听三郎说,你给玄晖定了萧家大娘子?”谢老夫人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袁夫人看了怒气冲冲的萧三爷一眼,垂眸恭声道:“是,请小姑做的保山。” “哪个小姑?给袁家做保山的十九妹?”谢三爷冷笑,脸皮直抽抽。“先是袁家家主,再有阿嫂,你们袁家当真是眼光一致,人尽其用,就看上萧家大娘子了。流水的新郎,铁打的萧家大娘子吗?” 第163章 破功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不只萧家大娘子没放在眼里,连袁家都给损上了。 袁夫人冷声道:“一家女百家求,是我那侄儿不争气,萧大娘子却是个好的。我儿也有二十岁了,我不觉得我这为娘的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值得三叔这般大惊小怪。” “萧大娘子好?是阿嫂受了哪个的蛊惑,还是有什么短处捏到人家手里,才给玄晖定下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亲事?”谢祭酒怒目圆睁,“咱们谢家乃是名门旺族,怎能自降身价去就那寒门庶族?玄晖侄儿是二十岁了,是阿兄早亡,玄晖不便议亲。” “待出了孝期,叔伯们可没少给他相看,是阿嫂和侄儿悉数推了。” “我只当阿嫂与阿娘心中有成数,会给玄晖千挑万选,从中选个出类拔萃的世家贵女。谁知挑来挑去,阿嫂居然连阿娘都没知会,自己私下里就和萧家定下亲事。” “上没知会阿娘,玄晖侄儿又离了建康去会稽平乱,想也是不知,阿嫂你居然打的是什么主意?你们袁家怎么就盯上萧家大娘子了?” 谢祭酒跟连珠炮似的,啪啪啪一顿说,倒叫跟在他身后的夫人王氏毫无用武之地,只他说一句,她就点下头,全当助力了。 “是呢,阿嫂,那萧家大娘子男人们或许不知,后宅的夫人娘子们哪个不知道,可是个嚣张跋扈的……咱们谢家是什么样的门楣,怎能俯就结这样低的亲事,又不是找不到了。” “小叔和弟妹说完了?说完了就听我一言吧。” 袁夫人先看了一眼谢老夫人,别人她都不惧,她儿子跟他们有毛关系?她只是愧对老夫人,在谢家婆母一向待她如亲女,更将长孙当成眼珠子,凡事儿子开口就没有不应的。 只这亲事,她也知道谢家和萧家门第不配,可为了成全自家口是心非,自己糟践自己的儿子,她豁出去了! “不管因为什么,和萧家这亲是绝对不能结的。阿嫂丢得起这人,我们谢家可丢不起!”谢三爷是连听都不想听的。 管她有一言还是三言,不行就是不行。 谢老夫人阴沉着老脸,气也直往上拱。可她还有理智,袁氏富有才情,一向理智大于情感,她十分的倚重。 不能否认,这次袁夫人背着她做出这样的决定,关乎谢显的婚事,她愤怒,甚至感觉被背叛。 但她相信袁氏爱子之心,超越任何旁的人。 袁氏可以牺牲任何人,可是不会做任何有损谢显的事。于别人而言,袁氏可能冷清冷情,可是谢老夫人知道,她是个慈母。 “你先住口,听你阿嫂把话说完。你的教养就是这样,连别人说话的权利都没有?” “在你两岁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不要打断别人讲话,这样很没有礼貌。” 谢三爷老脸通红,又是羞又是气。 他知道他娘偏心眼,以前阿兄活着的时候偏心阿兄,阿兄死了就偏心阿兄的儿子。他就是根草,不招人待见。 可当着阿嫂的面就这么让他下不来台,让谢三爷颇有几分恼羞成怒。 “阿娘怎么骂我都是儿子该受的,儿子受。可是阿嫂做这事,阿娘你绝对不能姑息。玄晖可不止是阿嫂的儿子,他是我谢家的家主,代表的是整个谢家!咱谢家百年世家,绝不能毁到阿嫂手里!” 王夫人也跟着起哄架秧子:“说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结亲讲究名门当户对,可那萧家却是寒门庶族出身,只怕结了亲咱们谢家的头都抬不起来,还不被各世家给笑话死?” “对!坚决不行。”谢三爷态度坚决。 谢老夫人这气就卡脑袋上了,从袁氏那里被隐瞒被背叛的气,生生让老三两口子给转移了。 “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可以让别人说话吗?” 还世家,还风骨,在他们两口子身上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都说世风日下,当今大多世家子弟哪还有先祖们的风骨,大多坐享其成,混吃等死,也难怪自家孙儿看不上,她也活了六十来岁了,气量是一路给气大的,她都看不过眼! “连基本的教养都没有,也好意思夸夸其谈!” 这算是相当重的话了,王夫人立马造个大红脸,至于谢三爷表示他习惯了,从小被他娘骂大的,皮实! “反正我坚决反对,就是不行!阿娘,这事儿你可不能依了阿嫂,玄晖是我侄子,我还能坑他吗——” 袁夫人这话不爱听了,“玄晖还是我儿子呢,二叔的意思是我这个做阿娘的坑他?” 王夫人没好眼色瞪了谢三爷一眼,好好的立场让他一句话给捣鼓歪了,让人抓住把柄了吧! “阿嫂是为玄晖好,可是玄晖也是我们的子侄,我们也断不能坑他。阿嫂您是袁家嫡长女,也是世家贵女,您放眼看看咱们谢家也好,袁家也好,我们王家——就没有与寒门结亲的惯例,那是要被笑掉大牙的。” “我和大人的意思是,玄晖是谢家嫡长房嫡长子,咱们这一脉里的家主,身份高贵,亲事可不能随意了,怎么也得大家认可,不能阿嫂看着好了便好,都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总要相处的,是吧。” 袁夫人顶看不上王夫人,外表端庄慈祥,和和气气的老好人,实则口蜜腹剑,分分钟在背后插你一刀。 三房这夫妻俩,看着是谢老三说一不二,实则却是这王氏玩儿的一手好谢老三,顺毛驴摸的顺,幕后拍板定事的都是王氏。 为了把自家侄女嫁进谢家,前阵子王氏上蹿下跳可没少使力。 “阿娘,我有话……想单独与阿娘说。”袁夫人道。 谢祭酒:“事无不可对人言,阿嫂有什么话不妨当面讲清楚。” 谢老夫人:“老三,你们夫妻俩先出去,这事儿我会斟酌着办——” “阿娘,这事儿你可不能听阿嫂的,你一向偏心眼儿的,可是这事关谢家脸面,可不是平常小事——” 谢老夫人忍无可忍,抓起茶盏就摔地上了,立刻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王氏张到一半的小嘴也闭上了。 “滚出去!逆子!” 他不出去,他也得给人家说话的空间啊,就他那破嘴嘚吧嘚吧没个消停,什么时候能进入正题?有时,谢老夫人总是怨这三儿子,一辈子的涵养功夫生生都破在他身上,若不是他,这个时候她得是个多么慈祥、宽厚,和和气气的老太太? 到他这里就破功! 第164章 决绝 谢祭酒还不想做个真正的逆子,把老太太给气出个好歹的,夹着尾巴和王夫人便回了自己房头。 两口子一路嘀嘀咕咕谁也想不出来袁夫人是哪顿饭把脑子给吃坏了,给自家儿子结这么个亲,世家之间缔结姻亲都已经成了一种规则。以前不是没有世家子弟娶寒门之女,可都没什么好下场,被参连官都了的都有,更有甚者和自家族里断了,远迁他乡。 就没有一个世家能接受与寒门结亲。 袁家当初和萧家结亲,可谓轰动了整个建康的世家,成了公众笑柄。 大多人会说萧家攀上了高枝,可是各世家却只笑袁家落了品。 当时谢祭酒可是没少取笑袁家,谁知现在报应就来了,他家阿嫂脑子抽了,居然又选了个寒门庶族攀亲,而且还是与袁家同一个的萧家! 他们谢家又岂是袁家可比? 这回好了,不止不用比,都和袁家肩并肩手拉手了,萧家两肩挑。 “是不是真的?阿嫂当真定了萧家?” 谢祭酒回到房间屁股还没坐热,谢家老二便上了门,儒雅沉稳,看上去比谢祭酒能沉得住气。但这事儿还是他听到风声再传到谢祭酒这边,然后谢祭酒就炸了。 谢二爷为太子中庶子,为太子属官,便好比皇帝身边的侍中,在太子身边纠正缺违,侍从规谏。 “可不是,振振有词还不让我听,非要说给阿娘一个人听。她以为她是谁,糟践我们谢家没人?!”谢祭酒直到这时说起来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原因也不能和萧家那样的寒门结亲啊,我看他们袁家人脑子都坏了——谢显占了他们袁家人的血统,也不正常,抬举什么寒门庶族,自己什么出身,为什么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心里没点儿数吗?” “幸亏你与我说了,要不然我出了门去,被人笑还不自知。二兄,这是咱们谢家的大事,咱俩可得统一战线,不能让阿嫂个妇道人家把咱们谢家脸给丢了。” 谢二爷沉吟:“阿娘那里只怕……不好说,你也知道——” “我知道。”谢祭酒冷哼,“她一向偏心长房喽。可这回不是偏不偏心的事,这是咱们谢家天大的事,不能让她们关起门来就定了。” “可若阿娘一意孤行,咱们总不能和阿娘对着干。”谢二爷抚须长叹,“总不能咱们自家小辈的亲事还要劳动族长出面——” “为何不可?”谢祭酒一拍几案,这是个招儿啊。他是儿子,不敢忤逆阿娘,可与寒门结亲这事儿事关谢氏一族,请族长出面也是理所应当的。 总好过让俩女人折腾得谢家沦为别人笑柄要好。 “二兄,这回你一定要和我一道把和萧家的亲事给压下去,这亲绝不能结。要不然,咱谢家名声就算完了!” 谢二爷频频点头,“定然不会叫三弟孤军奋战,这是谢家的大事,我断断不会坐视不理。其实,我也不想谢家沦为与萧家那样的寒门结亲,不然,我也不会听到消息第一时间和你商量。 谢祭酒眉头紧皱:“最好阿娘那里就给压下去,否则……还有的折腾。” ### “说吧,到底怎么就定下了萧家。” 将人都打完干净,谢老夫人高高坐在榻上,望向突然跪到地上的儿媳,被谢祭酒给挑起来的气早就又原路让他亲自给作散了,这时反倒冷静了下来。 袁氏这儿媳是她儿子自己挑的,原本她并看不上,做为婆婆来说,这儿媳太冷,对谁都没个热乎劲。 可是再看不上,也娶进家门来,她也没有为难。 几十年相处下来什么人她也看得清清楚楚,冷是冷,心却是热的,比二房热情洋溢,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半点儿不吃亏的柳氏强,也比三房王氏的面善心狠也强。 尤其是长子去后,袁氏的悲凄做不得假,夫妻鹣鲽情深,若非还有儿子女儿的牵挂,只怕一场病就跟着儿子去了。 长子死后,长媳整颗心扑到儿女身上,谢老夫人相信袁氏不是坑儿子的人,断不会草率做此决定。 “阿娘可知,阿郎和儿媳说过宁愿终身不娶,也不愿拖累别家娘子吗。”袁夫人想到当时自家儿子说那话时轻描淡写的神态,就已经心痛到无以复加。 当下将谢侍中仍在时,谢显便已经三番两次求娶萧大娘子未果之事向谢老夫人缓缓道来。 之后出了孝期,萧大娘子几番作为,谢显都暗中相助,但凡得罪了萧大娘子,败坏萧大娘子名声的,他都明里暗里的借皇帝之手处置。 别人或许不觉得,可是她是谢显的阿娘,七拼八凑也能看出自家儿子的意图了。 开始时,她也想着他或许只是一时迷惑,久了自然而然就淡了。自家儿子还是要配个世家贵女更好。 可是,时间只是加深谢显的执意,无论她还是谢老夫人给他相看什么贵女,只要他知道这种意图便已经明确拒绝。 “……他根本是不想娶萧大娘子,之前说不愿连累别人,竟不是他推脱之词,他是当真这样想,也这样做的。” 说到这里,袁夫人已然泣不成声。 “阿郎他,怕和他阿爹一般寿短,护不了妻儿,所以宁愿不婚。终身守着心里那个人,只远远看着,护着,能护到几时算几时……” “阿娘,你知道我明白白他这样的心思后我的心有多痛吗?” “我连替他……别说什么娶个寒门庶族的小娘子,便是要了我这条命,只要我儿子有生之年能快乐,能得偿所愿,我都愿意!” “二叔骂我,没关系,我知道这事儿旁人接受不了,可是——我还是要做,您就当我不孝,哪怕将我撵出谢家,我也愿意!” 这一番话说完,屋里袁夫人哭声都止住了,只默默地流着泪,眉宇间坚毅决绝。 看得出,她并非以退为进,是真的这般打算了。 谢老夫人眼泪在眼圈转,最终也没有流下来。 从夫君,到儿子,她一辈子的泪都已经要流尽了,她不想再为孙儿流泪了。 夫君三十五岁就死了,那时长子比当年的孙儿还要小上两岁,她们孤儿寡母挺过来了。长子争气,在朝廷上大放异彩,将谢家嫡长房重新带回权力中心。 可惜,在同样的三十五岁长子英年早逝,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又在她心上狠狠插上一刀。 如果能换回长子的命,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如果能令长子在有生之年快乐安康,她依然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若说这世上谁能理解袁夫人此时的心,那就是谢老夫人了。 她甚至比袁夫人更痛,她不仅丧夫,还丧子。 第165章 一石击起千层浪 婆媳二人默然相对,半晌无语。 谢老夫人心中清明,儿媳吃了秤砣铁了心,就要成全自己儿子的心意。什么乌七八糟,家族外面的,都不在她眼里的。 只怕她那心里和她儿子想的也是一样,都忌讳着过不去三十五岁那个坎。 今年十二月底就是长孙二十一岁的生辰,距离三十五也只有十四年了。 “你可想好了,这亲一旦定下了,反对的不止咱们谢氏族人,只怕阿郎面对责难甚至更多。四面八方来自亲友也好,朝廷也好,到时若是举步维艰又该当如何?” “阿郎难道就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十四五岁的冲动,与二十岁时眼界的不同,所处位置的不同,都决定了他不同的选择。你给阿郎定下这亲,他知道吗?” 袁夫人摇头,就怕儿子不同意,本想偷摸摸的先定下。谁知道皇帝来个神助攻,把儿子给支开了,她这不赶紧就先下手为强么。 “不用他说,我知道他的心思。” 他儿子就不是为了前程,为了声名不择手段的人,他至情至性,要不然也不会宁肯自己单着也不将就了。 “好。” 谢老夫人悠然长叹,一息之间仿佛又老了几岁。“你回去吧,该怎么做怎么做。旁的事,有我担着。” 袁夫人陡地瞪大了眼睛,眼泪夺眶而出却不自知。 她只当这一回婆母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不将她逐出谢家都算宽厚。毕竟谢老夫人目前是谢家实际掌权人,她疼爱孙儿不假,可背后还有整个谢氏一族,要考虑的成败利害也要更多更复杂。 像袁夫人自己,为了儿子不在乎任何旁的人。 她可以,谢老夫人却不可以。 可谢老夫人在深知这一点的情况下,居然还选择了站在她这一边,这让她如何不震惊? 她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啊。 “阿娘……” 袁夫人以头叩地,泣不成声。 “好啦,别哭了,像什么样子,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谢老夫人起身过去扶起她,拍拍她的手。“咱们两个寡妇,谁还不了解谁……娘活着,娘给你担,等娘死了,就只有你自己了……” “阿娘,你长命百岁。”袁夫人哭的哽咽,眼睛都快让泪糊住看不清了,这么好的婆母,让她如何不打心底里敬重。 抹抹眼泪,“您不只要护着我,护着阿郎,等以后生了小阿郎,还得指望您护着呢。” “是,你可安排的好,累死我得了。”谢老夫人失笑。 婆媳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都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境。不过,一个为了儿子,一个为了孙儿,这场硬仗她们是打定了。 “洗把脸再走,别这样哭的跟花脸猫似的出去,知道的是你自己眼皮子浅,哭起来没完,不知道的还当我这婆母欺负你们孤儿寡母,趁你儿子不在,找你难堪呢。”谢老夫人开玩笑,这时才叫丫环打水进来服侍。 都是老夫人屋里的,哪怕十来岁的小丫环都已经训练有素,处变不惊,浑然当作没看见袁夫人那一双眼睛哭肿的跟个核桃一般。 袁夫人倒是想留下与谢老夫人一道用晚膳,可她知道谢三爷夫妻俩还等着回信,谢老夫人待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便也没在此添乱,洗脸上过妆之后便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令袁夫人想不到的是,谢三爷那边还没消息呢,倒把长嫂殷夫人给等来了。 那一脸的气势汹汹,不像来拜访,倒像是打上门来砸场子的。 “我和你阿兄听说你给玄晖定下了萧家大娘子,可是真的?” 殷夫人见了袁夫人连问好都没功夫,开门见山就把问题给抛出来了。天知道听到这消息,她以为自己在做梦,把胳膊都要掐紫了。 袁夫人轻呷一口茶,刚才哭的嗓子有些干哑。 “阿嫂原是为此才来,”她痛快地承认。“是,我是给阿郎定下了萧大娘子——” “你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咱家和萧家定过亲?你这是打谁的脸呢?你知道不知道外面的人现在怎么说谢家,怎么说你?” 殷夫人脸都狰狞了,被笑更狠的是他们袁家! 被自家小姑打脸啪啪的。 “这世上再没有别家了不成?萧家是什么好人家不成——那就是个寒门庶族,当初要不是你阿兄非要与萧家结亲,我都看不上!” “你现在倒好,让人家说咱们什么?你是没听过萧家大娘子在外的名声吗?” “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一句比一句狠,殷夫人恨不得上前劈开小姑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袁家和谢家结亲,那是袁家高攀,萧家和谢家,那简直是道德的沦丧了。 小姑到底知不知道谢家在世家里意味着什么? “表兄弟和同一个小娘子定了亲事,你让他们以后要如何相处?旁人怎么看待他们,怎么看待咱们?”殷夫人咬牙,“你阿兄和我说了,最好这事儿没有,是谣传。便是真的,也让你赶紧把亲事给退了!” 袁夫人都惊诧了,他们这是哪里来的底气? “这是我谢家之事,便不劳阿嫂操心了。阿嫂若无事——” 殷夫人冷声打断:“小姑可别忘了你,是也是姓袁的,怎么就和我们没有关系?小姑丢得起这人,我们丢不起!” “所以呢,阿嫂登门是想要做什么,坐下来没半句好话,口出恶言,就是殷氏的教养?”袁夫人说话相当不留情面,当下就撵人。 “我乏了,就不招呼阿嫂了。” 殷夫人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臊的,这般让人打脸。 她凭着一腔热血找上谢家的门,其实心里也明镜似的,小姑自来也从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她便是火力全开,把袁家的脸给扒下来砸小姑脸上,也未见得能说得动小姑。 什么让她好好骂醒小姑,萧家大娘子这亲不能结,自家夫君说话跟放屁一样,他如果想显摆力度,自己打上门来。 自家夫君也知道小姑冷心冷肺,连他这兄长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会给她脸面? 第166章 扣 殷夫人就不明白了,萧大娘子除了一张脸,哪里就有让人看得上眼儿的地方? 袁家需要拉萧家这助力,谢家可一直是顶级世家,又凑的哪门子热闹? 萧大娘子不说臭大街了也差不多,要不是谢家,萧家这辈子都休想再与世家结亲。 可她能说什么,说袁家人家不在乎;说将来表兄弟没办法相处,其实现在相处就不多,谢显那货眼睛长在脑瓜顶,向来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点随他这死娘一样一样的;再说萧大娘子的名声,人家摆明不在乎—— 在徐府大长公主寿诞之时,她见小姑与谢夫人热热乎乎地往一块儿凑就觉得不对劲,可也没想到自家小姑能糊涂到这地步,堂堂世家之子,深得皇上恩宠就能放下身架和萧家结亲。 谁能想到她这么想不开!? “你这样谢家也听之任之?谢家老夫人知道吗?谢祭酒也同意?”殷夫人不无恶毒地笑道:“小姑,我劝你一句,做人还是不能这么倔强。咱们身为女子,总要有个倚仗,无论什么时候总不能把娘家丢下,不然,你说万一得罪了婆家,婆家不容你,好歹有娘家做你背后的靠山不是。” “可别到时候,连哭都没地儿哭。” 袁夫人的脸当时就拉下来了:“以往我哭的时候也没地方,不也这么过来了吗?以后也不劳阿嫂担心!” “阿嫂,慢走。” 殷夫人自认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平日里亲戚多而杂,相处起来便是自不愉快也都持续面子上的那点儿礼貌。就她这小姑不与众芳同,自小对谁就都没个热络劲儿,捂不热的一块石头,现在都快四十老大一把年纪了越发六亲不认。 也就谢老夫人是个好性的容小姑这般,换了她当婆母,有这么个儿媳搓磨不死她! 袁夫人都这般赶人了,哪怕殷夫人有心再战几百回合的嘴仗也没脸赖在这里,气的铁色铁青拂袖而去。 在身边服侍的大丫环清霜叹了口气,劝道:“夫人何苦置这气,这节骨眼说不准要靠夫人娘家的助力……” 可能袁夫人修佛,身边的丫环也都面慈心善,很有几分与人为善的心。 袁夫人摆手,长叹了口气: “你们跟我的日子尚浅,不知道根底。娘家也要看什么娘家,就我那娘家啊……不指望了。” 当年谢侍中在显德帝在位时便已经展露头脚,年纪轻轻便为吏部侍郎,风光一时无两。 太子少傅颖川庾德功与谢侍中素来旧怨,彼此看不顺眼,从不同席饮宴。 后来太子弑君自立,庾德功从龙有功,封为侍中,中护军,太傅,权倾朝野。 庾德功的上位,意味着谢侍中的清算,一夕间谢氏族人被罢官免职的有十数人。谢侍中也同样难以幸免。 若非当时各路诸侯皇子纷纷起事讨逆,战火纷飞,废帝全副心思都放在打仗维系帝位,谢家指不定会被磋磨到何种地步,谢侍中是否还能留下活命都难说。 那时是谢家也是她最难的时候,如惊弓之鸟,不知何时命就没了。 各世家纷纷避险,不与谢家往来,这她都能理解,趋吉避凶本就是人的本能。更何况各世家家大业大,要负责整个家族的成败荣辱。 只是她不能原谅的是袁家,她的娘家,居然亲戚往来都断了。 当时她怀有身孕,只是时值家国多事之秋,思虑过重,怀相不好。 从她怀孕至生女,袁家连个面都不敢露,生怕被牵连。直到她要生产,唯恐难产,谢侍中便求到袁家希望由他们出面,请御医坐镇,也不过是安她个心,其实稳婆也好奶娘也好都已经准备妥帖。 袁家一口回绝,不止没有应下谢侍中的请求,连谢婉出生后洗三、满月人影皆无。 倒是后来玉衡帝一路杀到建康登基为帝,提拔重用谢侍中,谢家咸鱼翻身,才恢复了谢家以往的荣耀。 又是她的娘家袁家闻风而动,再度仗着姻亲的身份频繁走动起来。 谢侍中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与袁家恢复了往来。可她知道,那疙瘩在谢侍中心里憋的都要烂了,只不过不愿伤她的心,才从不提及。 谢显年纪尚幼便经历了这一切,所以一向孤傲冷情。 却也不知是随了她,还是年幼便在外家亲身感受了人情冷暖才导致他如今那副性子,和谁也不亲,和谁都隔着一层。 现在又是同一个袁家,腆着脸仗着血脉还要在她跟前指手划脚,是谁给了他们勇气,给了他们脸? 想想,和他们姓同一个姓氏,她都觉得臊得慌。 “以后,殷夫人再上门就说我在闭关礼佛,不见外客。” 袁夫人又坐了会儿,这才提起精神回到了小佛堂里心无杂念地抄起了佛经。 ……到儿子回来建康,该是一切尘埃落定了。 ### 萧家无从得知谢家已经乱成了一团,萧家自己这边已经忙的不可开交,二房萧二爷忙着搬家,长房这边则忙着萧宝山赴竟陵上任。 若非从萧宝信口中得到乱世将至,萧司空或许不会为了萧宝山赴任竟陵这般关注,可既知道了,他便难免上起心来。 太守是地方大员,可以自行任免掾史,萧司空便将手下得下的谋事、兵将拨了三分之一给他带上任去,替儿子保驾护航是顺带手的,主要原因还是为将来筹谋,留下后手。 萧司空没有野心谋朝篡位,可也没心大到坐以待毙,该要做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把家底三分之一分给了二房萧雨,再三分之一就给萧宝山都带过去了,虽说管账的还是谋事张廷,但萧宝山就没想见过这么多银子—— 是他爹给的! 萧宝山都要哭了,时隔多少年才体会到阿爹深沉的父爱,抱着萧司空的大腿就哭上了。 这些年除了萧宝信就是萧宝树,他都以为自己失宠了,阿爹倒是不骂他,可是也没感觉特别看重,反倒不如萧宝树不是这个揍就是那个骂,那是有希望才失望,爱重他才揍他。 心里一直犯着拧,直到今天那扣才算自己解开了。 第167章 没那么大的仇 萧宝山这一哭,都要把萧司空给哭懵了,孩子没见过世面啊,这些银子就受不住了。 “行了行了,家里还有呢,你到了那边也别胡花。银子要花在刀刃上,以后凡事和张廷商量来着,他在我身边很是得力,你也要尊重他。” 萧司空忍不住叮咛。 他看出来了,能因为个外室女把自个儿差事都给作没了,和岳家闹的不可开交,这儿子脑子也就那么大回事,就不是多拎得清的。好在还算孝顺,阿爹的话在他那里还是很有几分力度。 萧司空这一番叮咛,又被萧宝山完美的误解了。 儿行千里父担忧,阿爹这是方方面面为他考虑到了。一想自己办的事,连官职都丢了,还带累的萧府成了旁人眼里的笑柄,他不孝啊。 “阿爹,你放心,儿定不会辜负阿爹的期望。定会努力勤政,早日调回建康侍奉阿爹于身前,光宗耀祖,光耀门楣。” 萧司空:……真不急着往回调,就是让你扎根地方啊。 “你别想太远,”萧司空拍拍萧宝山的肩膀:“踏踏实实的先干几年,让朝廷看到你的政绩,你的能力,家里你真不用急,阿爹还年轻力壮,你只管在外面好好的——” 萧宝山抹抹眼泪,“阿爹放心,儿会说到做到。” “……好,记得凡事和张廷等谋事多参详。”萧司空放弃和儿子再沟通,他看出来了,他俩就不在同一个脑回路上,说不到一处去。他说什么,儿子都能完美地歪到另一个方向。 多说无益,等他再外多历练几年,若真是好样的,再与他交待实底不晚。 早跟他说了,怕他连正经日子都不会过了。 萧宝山知道萧司空这回交代给他的都是惯用得力的人物,所以很是理解萧司空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 他自认为的理解。 “阿爹放心,我定会以礼相待。他们皆是阿爹的心腹,儿以后各方举措少不得要多多倚仗。” 萧司空圆满了,不管自家儿子脑回路歪哪里去了,知道行事章法便好。 父子俩又聊了聊萧宝信的亲事,这是萧宝山第一次主动谈起异母妹妹。 “……谢家那边好像不是很满意,阿爹,咱们真要和谢家结亲吗?”萧宝山犹豫了,怕阿爹误会他见不得妹妹好。“谢祭酒放出话来,这亲事他们谢家并不认可……可别最后谢家翻脸不认人,丢人的却成了咱们萧家。” “大妹过了年就十七了,都退过一次亲,若再一次,只怕于大妹不好……” 萧宝山都有所听闻,萧司空能不知道吗,他只摆手:“只听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谢祭酒不过是叔父,他凭什么从中作梗?你且放心,他要再敢作妖,我就告御状,告他们骗婚!” 媒人上门,彼此信物都留了,谢家这时候要敢退亲,那就是玩儿他们萧家,他就敢不要脸闹到金殿之上。 既然萧司空都这样说了,萧宝山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意见。 他这几年的婚姻生活让他明白了,婚姻还是要门当户对的好。虽然现在他和蔡氏相处融洽,可前几年蔡氏那种时时刻刻高高在上的态度,还是让他偶尔有种窒息的感觉。 这还是蔡氏嫁进萧家,可以想见大妹嫁进谢家比他又是不同,难度等级都不可同日而语。 他不确定阿爹是相信谢家世家的家风,还是相信大妹手上的功夫…… 可结亲,总不好打进人家家门啊。进了家门,还是谁不服揍谁—— 他们和谢家没那么大的仇啊。 父子二人谈话就此结束,萧宝山回到院子就把萧司空将家底三分之一都让他带上路的事情跟蔡氏说了。 两人自从打的头破血流之后,感情从谷底居然反弹回至高点,如胶似漆,无话不谈。 蔡氏听后也感动的一塌糊涂:“阿爹还是看重你的。”顿了顿又道:“夫人今日也私下贴补了咱们一千两银子,说是给安都,苦谁不能苦孩子……” “想是还不知道阿爹的决定。可是,这份心也是难得了。” 毕竟之前他们作天作地,和谢夫人相处并不如何融洽。倒是安都入了谢夫人的眼,当成亲孙子一样疼。 萧宝山心中五味杂陈,半晌方叹了口气:“这事阿爹既然没和夫人说,你的嘴也严着些,别漏了去,倒让夫人心里怪责阿爹。” 嘴上是这样说,心里却说,阿爹越是这样待他,他越是不能自私。 家里还有大妹和阿弟未成亲,处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左右他在任上一方太守,用银子的地方不比京城,倒要省着些用,给弟弟妹妹守好了。 “我知道,小姑和小叔还未成亲,咱们这银子可也得仔细着用,别挥霍了。”蔡氏轻声道。“经此一事,咱们也算看清谁对咱们才是真好。家里人闹翻天,可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怎么都是一家人。” 见媳妇和自己想到一处,萧宝山一把将蔡氏揽进怀里。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以后你就瞧好吧。” 蔡氏在他怀里翻了个白眼,男人的话能信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好不好的,还真不是嘴上说的,还是得以后看。 ### 虽然是夫妻之间的闲话,蔡氏到底还是放在心上了,对谢夫人更加热络,为了临走留下些念想,压箱底的嫁妆都抬出来了,连二房的萧妙容都算上了,和萧宝信、萧宝树都精心选出了礼物。 萧敬爱和萧宝信闹的不可开交,蔡氏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长房长媳,断没有这时打小姑脸的,直接就把萧敬爱给略过去了,连敷衍的意思都没有。 萧宝信的礼物最为贵重,是一套二十几件首饰组成的一副完整头面,光是送过去就要三个丫环捧着四五个小箱子装过去。 就这大手笔,一下子就把萧宝信给镇住了,拳练到一半儿,一个收势好悬没闪到自己手腕。 “阿嫂,这是何意啊……” 这么几个箱子往她面前一放,知道的是阿嫂过来送礼,不知道的只当她来砸场子。尤其耳边响着几个丫环气喘吁吁的声音。 第168章 舍身取义 “这不是我和你阿兄要去竟陵了吗,也不知哪年才能回来,所以挑了几件东西想给你和宝树、妙容,留个念想。” 蔡氏抽出帕子擦擦额间并不存在的汗,冲萧宝信尴尬地笑笑,好像这几个丫头的确放的不是地方,直接给人撂院子里,好东西都看不出个好样儿来。 “这是我成亲时压箱底的嫁妆,那头面我也只戴过一回……你也知道我是庶女,什么好的都可嫡女给的,可这头面却真真是个好东西,当时我可没少动心思才争来的。” 她生怕萧宝信拿她这头面不当回事,把当年那点儿实底全交待了。 给,她不心疼,她就不想自己当心头好的东西落人手里,再以为她是将不好的东西随随便便送出来的,那可是剜她的心。 “你这不是也在议亲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亲,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赶回来,所以我寻思着就先把这头面给你送过来。好歹是我的一番心意。” 萧宝信收了拳势,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汗,笑的比天上的秋日还要灿烂。 “那多谢阿嫂了,阿嫂说是好东西,那肯定错不了。”说着就让有梅把几个箱子搬进了屋里。 就见刚才几个还累的几个丫环气喘吁吁的箱子到了有梅手里,一个个好像轻飘飘的纸盒,撂成一撂就让她轻轻松松给抱进去了。 蔡氏:……都说小姑走到哪里打到哪里,身边就没有善茬。这哪里是丫环,分明是行走的牛车,能装能扛吃苦耐劳啊。 “我给青娘和安都还挑选了小礼物,还未来得及送过去,阿嫂既然来了,咱们进屋坐坐,然后等我换件衣衫,一道给青娘和安都送过去。”萧宝信招呼蔡氏进了房间。 萧宝信给青娘准备的是让金楼给打的一匣子金钗、簪子及各款适合小娘子的首饰,价值自然是比不上蔡氏送的头面,可是也算得上大手笔,很贴心了。 青娘今年四岁,还用不到什么首饰,可是再过一两年也要开始打扮了,预先存着便是。 安都的除了长命金锁,萧宝信还从库里找出她人生的第一把剑,是他爹请能工巧匠给打造的,同样为了吸引年幼的她,极尽美轮美奂,刀鞘上的宝石就镶了有十几颗,剑身虽轻巧但基本算是没开刃,怕小时伤人伤己,比纯粹的摆设也差不多了,就是要靠卖相把她练剑的兴趣给勾起来。 其实萧宝信觉得,她阿爹若是不在朝廷为官了,可以教小孩子练武,忽悠不死他们! 就是平时最不喜舞刀弄枪的蔡氏看了,也不禁要赞一声漂亮。 看礼物是知道萧宝信用心了,蔡氏心里也高兴,对萧宝信更为亲热。 当即就把两口子私密话也和萧宝信说了:“你阿兄还担心你呢,谢家那个态度……你说你嫁过去,万一被欺负了可怎么办。” 萧宝信笑了,“我也得是让人欺负的人啊。” 蔡氏闻言一噎,好吧,其实她有点儿不想离开建康了,就冲萧宝信,她都想看看后续剧情,小姑以后嫁人是个什么成色,会不会还是小娘子的作风,真要‘打’出崭新的局面吗? “阿娘与我说了,是袁夫人主动提的亲,这事儿错不了。”萧宝信给蔡氏吃颗定心丸,为人处事都是搁一好。 自打她在萧敬爱那里听闻蔡氏会死,她便各方面严防死守,照顾周到,蔡氏因此越发与她亲近,后来又揭发了绿柳收买冯奶娘,算是又救了蔡氏一命,蔡氏简直都要跟她掏心窝子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萧宝信也不是快捂不热的石头,姑嫂二人处的很是亲密融洽,连萧司空都啧啧称奇。明明之前看蔡氏眼睛长在脑瓜顶,出征前还总是一张‘关你屁事’和‘关我屁事’脸,谁知打完仗回来萧家名声扫地,这一家人感情反倒还好了,连蔡氏见了谁都和和气气的,再没有当初那股子傲慢劲儿。 蔡氏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家父母给定下来的,他们小辈能有什么计较?拦着小姑不让嫁?先不说小姑在建康的名声,那真是……见仁见智,皇上倒是说她虎父无犬女——那就是虎女,可也太虎了,得谁揍揍谁。 官方名声好,可架不住下面的口碑众口一词。 再者小姑也马上十七了,再不嫁,是真不好找了。 她也有闺女,也能理解谢夫人那颗愁嫁的心。 “反正你心里可有点儿数,到婆家可不能动不动就犟,千万千万别先动手。”蔡氏苦口婆心,“咱还是以德服人……要是有不开眼的,咳咳,咱就动动嘴皮子,吓唬吓唬也就罢了,动手就是你的错。阿爹肯定不会坐视你让婆家欺负,可是毕竟嫁到人家去,也不好三天两头的打……你凡事留个心眼儿,可得注意点儿名声。” 劝了又劝,劝到最后蔡氏自己都听烦了,说了句实话: “谢家是咱们高攀了,要不然没这么多烦恼。” 谢家,那是顶级世家贵族,打不得骂不得伤不得,若是找个门当户对寒门出身的官宦,光是萧司空的名头也够压得婆家一辈子好生供着她了。 萧宝信自然知道蔡氏一片心全是向着她,“阿嫂,你放心,我不是不知深浅的人。” 蔡氏:那你就是明知道深浅,还硬是要趟过河的犟驴,更难整。 姑嫂又聊了些闲话,蔡宝信趁这功夫换了身衣裳,便同蔡氏一道去了前院,给侄子侄女送礼物去。两人边走边聊,一路上蔡氏亲亲热热地挽着萧宝信,萧宝信已经被她的话和心里时不时冒出来各种担忧她婚后给快弄崩溃了。 其实,一直以来萧宝信还是很有自信配得上谢显的,各方面,尤其相貌。 再不济也是郎才女貌吧? 可是自从谢萧两家的亲事传出去,她萧宝信再度成为风头浪尖上的小浪人儿,对于她的置疑就已经罄竹难书,排山倒海了。 厚道点儿的说她走了狗屎运,男的贪色看上她的脸,不厚道的直接就指明道姓她定是使用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才使得谢家就范,她‘舍身取义’。 就是说的人太多了,还都是背地里议论纷纷,堵不住真人,否则萧宝信好教他们知道知道什么才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第169章 分庭抗礼 谢家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令人咤舌,已经不止一次,不只一人在公开场合表示不看好这门亲事,谢祭酒甚至公然反对。 若非谢家老夫人亲自去萧府拜访,两家交换信物,庚帖,谢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把聘礼送到了萧府,旁人皆以为亲事是萧家想借舆论这力,强求高嫁到谢家呢。 一般亲事而言,双方父母定了也就算数。 能劳动到长一辈,尤其是谢母德高望重,一是可以想见对这门亲事的看重,二来也由此看出谢家内部矛盾激烈,已经不得不由谢家老夫人出面压场子。 闹到这种地步,是谢夫人根本没想到的,已经和萧司空大吵一架,两天不曾讲话。 可是见了谢母,当时就腿软了,再让谢母抓着手好一堆安慰,飘飘忽忽就什么都应了,直到聘礼送到了萧府,谢夫人回过神来,抽自己一嘴巴的心都有了。 聘礼都到了,那还能不收? 冲宝信就直道歉,满脸羞愧:“阿娘没把持住,萧老夫人风采翩然,亲和慈祥。以前我都只远远看着,不敢上前,她那日和我坐那么近,我这心就……啥都忘了,你说可咋办,阿娘对不住你。” 谢家老夫人乃兰陵萧氏,前朝便是顶级世家门阀,那是站在天尖尖上的人。 是后来天下大乱,为了避乱才南迁到了大梁,侨置南兰陵县。 谢母嫡亲的姑母原是大梁太祖的继母,于乱世之中嫁入宋家,深得太祖一家人的敬重,太祖登基之后便封其为太后,萧家也算得上是皇舅之家了。 不过,谢母的兄长于九年前便仙逝,侄子时任益、宁二州刺史,性格严肃古怪,不得圣心,除了每年年节必送贺仪之外,与谢家也是少有往来。 谢母一生经历坎坷,中年丧夫,老年丧子,风风雨雨中挺过来的,气度卓然不凡。 谢夫人原本就迷信世家贵族,以往和谢家沾上边儿,她都能乐上半天,由衷地折服。如高山仰止,见了谢母都迈不动步。 “……不过老夫人说的好,以后什么都有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们家是诚心求娶。”谢夫人安慰完闺女又安慰自己。 “老夫人是大家闺秀,世家风骨,她既然这么应了,肯定就不会错。” 萧宝信:…… 她能说什么?她娘信她和阿爹都比不过信谢家老夫人。 不过,她本来也是一门心思想嫁给谢显,谢夫人得出此结论于她有益,她也就乖觉地把嘴给闭上了。 只是她想不到的是谢家反弹如此之大。 什么婚宦失类,寒庶不婚,也就是听人嘴巴上说说,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 连带着朝堂之上,谢家都与萧家分庭抗礼,多有抵触。反击方方面面,都是她先前并没有预料到的。 说句实在话,她就是没吃过嚼过见识过,否则她肯定不会知难而上,挑了个难度系数最强的谢家家主谢显。 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有困难要上,没困难——这不制造出困难了吗,她也得照上不误。 再说,亲都定了,她终于如愿以偿了。箭在弦上,你不发,有人替你发;你不发,对方还要发,那就是你死。 她萧宝信旁的优点也有一大堆,可她最引以为傲的除了这张脸,就是她不服输的劲儿。 你说我不行,我偏要活出个让你行的样子! 不止外人不看好,除了萧司空信心满满,自以为闺女是掌握了未来的关窍,选了个最有利于家族的选择之外,就连阿娘、亲兄嫂都不看好……好吧,这才是正常的。 果然,是她和萧司空无知者无畏了。 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烦恼,像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被人围观指点,萧宝信索性称病挽拒了大长公主重阳宴的邀约。 可是她没想到的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因为宣城公主在徐府被安吉公主算计,太后因此也和大长公主生分,起了分庭抗礼之心,今年皇家也要办重阳菊宴。 这就尴尬了。 大长公主府请贴发出去之后,太后那边才放出风声,一时间各世家贵族都傻眼了,这是要去谁家不去谁家呢? 皇家撕逼如此明目张胆,倒叫他们好生为难。 萧府更是直接接到了太后身边嬷嬷的亲至,人家点名要当日萧大娘子进宫作陪,太后久闻其名,要见一见。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想——见一见。 萧家能拒绝吗? 不能吗? 当然不能。 难得太后想和大长公主一别苗头,这时侯若是不给太后面子,那可不结上仇了。 萧宝信这点儿政治觉悟还是有的。 别的不说,她阿爹深受皇恩,就是看阿爹面子,她也不可能不应太后之召。病什么的,就只能好了。 被人围观议论什么的,她也只能受着。吃得咸鱼抵得渴,谢显她都收入囊中了,让人围观收收非议啥的都不在话下,总要付出些代价。 重阳当日天刚蒙蒙亮,朝臣们家家便开始准备,萧家除了萧宝山一家子早早去了竟陵赴任,萧宝树无官无职在家混吃等死,萧司空、谢夫人和萧宝信起大早分别随皇帝及太后两拔去了瓦官寺。 瓦官寺所在地处极高,登高便能将整个建康一览无余,为登高绝佳之地。 而大长公主年事已高,便只在城外寻了一处菊花长势极好的庄子,举办宴会。 建康城的官宦这时便是最忙的了,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家家都分两拔而行,主母一般都去了太后那边,其余房头的则去了大长公主那里。 太后乐得见下面忙成一团,分分站队,她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反正谁都知道一家里最尊贵的是当家主母,都来她这里,才说明她地位尊崇。 早晨出城时见这么多当年主母列队前来,她便喜的合不拢嘴,左手牵着王皇后,右手牵着刘贵妃,美的大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太后出身寒族,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王皇后虽然世家大户出身,却待太后极尊重,并不端着世家的身份,鞍前马后服侍周到,态度恭谨,深得太后的喜爱,至于刘贵妃……妖儿道儿的,太后却不大喜欢,不过是看在儿子着实喜欢的份儿上,抬举着她。 第170章 豁出去 刘贵妃也知道自己可能不讨太后喜欢,但她想讨皇帝喜欢啊,没办法到太后跟前也得小心翼翼讨好着。 皇帝孝顺,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负担。 不过,好在刘贵妃有一项技能是王皇后没有的。 王皇后世家贵女,一言一行甚为自律,可刘贵妃却是放飞自我,最爱听东家长西家短,也爱说,到了太后宫里,就爱传这些家长里短。 太后爱听,刘贵妃爱说,两人这方面倒很和谐。 一边腹诽,一边渴求,两人就是这样彼此嫌弃又和谐的关系。 只可惜原本还是安吉公主在外边的渠道,安吉公主这一去当尼姑,婆媳俩没了渠道来源,顿时感觉耳目闭塞了起来。 不过刘贵妃有一项渠道是太后没有的,那就是能从玉衡帝那边听闻各家的隐私,尤其关乎后宅的刘贵妃更感兴趣,转脸就和太后说。 谢家和萧家结亲,刘贵妃就是听玉衡帝跟她说的。 当时她这心就又活了。 本来是想和萧司空结个儿女亲家,把自家被萧宝信带歪的宣城给嫁到萧家,结果萧家居然又和谢家结了亲,那就相当于自己只看上了个美男子,结果一打听才知道美男子居然家世也极好,这么大的幸福。 不过,刘贵妃放在心里,想着这阵风儿过去了再和皇帝提。 还没等她提呢,就又听说谢家和萧家不和,谢家都要把族长给请到谢府主持公道了,结果硬是让谢家的萧老夫人给压下去了,峰回路转,跌宕起伏…… 太后都要听入迷了。 萧大娘子又入了宣城公主的眼,太后说什么也要见识见识,一到瓦官寺就把萧宝信叫到了跟前。她不是第一次见萧家大娘子了,可是哪次也没这次看得仔细。 “长的就是俊。”潘太后啧啧感叹,便宜她了。 太后虽然出身寒门,可生在世家林立的大环境,她对世家天然有种抵触,和……敬畏。她虽贵为太后,以前也是活的谨小慎微,哪怕是做了太后,潘家都不少被指摘。 尤其潘朔愣头青,被世家大族轻视,回头就找潘太后告状,潘太后转脸就找玉衡帝告状。 玉衡帝,他能找谁告状?世家就是这么牛气,难道你还能因为人家对人不礼貌而治罪吗?家大业大的,这么些年他有时候都得受些气,就更不要说潘朔那愣头青了,只能转脸骂潘朔一顿,无事不要烦太后。 以致于潘太后虽然对世家不满,可是也领教了世家不可振动之力。 萧家和谢家,那明显是萧家占大便宜了啊。 至少人家谢家是顶级世家,而谢显又是皇帝身边最年轻得力的心腹,如果不是年纪差太多,她都想做主给宣城配给谢显。 安吉嫁过人,谢显嫌弃不想要,她也理解;宣城……哪都好,长的也漂亮,就是太太太太小了。 “是呢,我就没见过这么俊的孩子。”刘贵妃一边扶着太后赏景,一边忍不住赞道。“听闻萧大娘子有个阿弟,也的也是这般俊吧?” 不只萧宝信暗自吃了一惊,惊讶于刘贵妃这般外露的心思,连王皇后都不禁抬眼看了刘贵妃一眼,明显也是上了心。 “贵妃妙赞,臣女的阿弟……才疏学浅,不学无术,就相貌还算尚可。” 远在萧府外不学无术,和新拜的泥匠师傅探讨学术心得的萧宝树:…… 怎么在阿姐心里,他居然相貌还算尚可?荣幸! 刘贵妃:“那我可得见见,以前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转头就和太后吧拉吧啦,说起萧宝树为了一任新拜的算卦师傅和人打架,被揍的抱头鼠窜一事。 潘太后感叹:“这孩子仁义啊。” 王皇后:…… 萧宝信:潘太后脑回路如此清奇不愧是潘朔嫡亲的姑母,和潘朔竟是神一般的审美扭曲。 谁在旁边也听出来萧宝信对刘贵妃提起她阿弟一事不甚热衷了。 若是旁人,或许只当萧宝信二货听不出来刘贵妃亲近的意思,可王皇后却是亲身处理过殷夫人诬告萧宝信投毒害袁九娘一事。 当时萧宝信当面硬刚,把殷夫人都给好悬没气背过气去,有理有节,有勇有猛,绝非传言只有嚣张跋扈而已,城府深着呢。她不搭那茬,就是当真不想当茬。 王皇后对萧宝信的态度还是满意的,就是刘贵妃在宫里越发张狂,挖门盗洞地给新安王找有力的亲事做靠山。先前看上萧宝信,人家没干,当她不知道吗? 现在眼看着萧宝信没戏,又看上萧家小郎,盯上萧家不撒嘴了,这是要干什么? 谁都知道萧司空手握兵权,一个闲散王爷,又非储君,却总想着结个有兵权的亲家,说他们没有旁的心思,谁信? 先前还想和大长公主攀上关系,与徐家六娘子结亲,结果安吉公主那一码子事一出,连刘贵妃带太后就恼上了大长公主,和徐家结亲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以说为了新安王,刘贵妃豁出去了。 “自从上次椒房殿一别,竟也有两个来月未见了。”王皇后笑容可掬,“当时我还说要给你相看个好的,从王家子侄里挑出来个出挑的,谁知这才多久,萧谢两家就已经结为两姓之好,倒是我王家没这福气了。” 说着,从手上卸下来一串红玛瑙的手串,上刻着十八罗汉,顺手就给萧宝信戴上了。 “皇上前阵子新得来送我的,我顶顶喜爱你这样恩怨分明的小娘子,望你以后相夫教子,一生过的美满幸福,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萧宝信受宠若惊,王皇后和刘贵妃掐架,倒便宜了她。 感谢的话还未出口,就见刘贵妃啧了一声,满脸的不高兴:“那可是皇上赏的呢,娘娘也太不爱惜了。” 言下之意,要是给我,我肯定爱惜着,嫌弃皇后将皇上给的东西随便送人了。 王皇后笑了,“皇上隔三岔王就往椒房殿里送东西,我要是都收着,库里都搁不下了。可不就是看着哪家小娘子顺眼,喜爱,就送她们戴着,总好过在我手里过一遍又不知放哪里不见天日的好。” “那是我的不是了。”刘贵妃笑眯眯,“我听皇后刚才的话头只当是稀罕物,原来也不过就是皇上随便赏,皇后随便戴的。” 话音未落,萧宝信只觉得来自皇后那边冷嗖嗖的视线都快要结冰了。 第171章 一脉相承 萧宝信默,她就知道宴无好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除了被各家夫人小娘以热烈且非议的眼光行视jian之实,还要在王皇后和刘贵妃之间受这夹板之苦。 你们妻妾相争,人脑袋打出狗脑袋能不能分个场合? 就刘贵妃那选手,你说你就是个妾室,挑战正妻一国之母能不能有的放矢,掐着软肋一击中的,你不痛不痒地撩骚两句,你是能得着实际好处还是能把人给气到兵不血刃,除了快活快活嘴没任何实际作用,何苦来的呢? 就别说这手串是红玛瑙精雕细刻出来十八罗汉,工艺非凡,用料考究,就真是地摊货,从皇后手里一转,再送到别人手里都身份百倍,可不是刘贵妃嘴里那‘随便’二字随便就能说的。 “刘氏,你平日与我姐妹间玩笑也就罢了,萧大娘子是个小娘,恐怕不知根底,当你目无尊上便不好了。”王皇后淡淡地就把刘贵妃给撅了,在外敢给她这皇后下套子,皇帝是给她惯的无法无天了,不日常撅一撅她,她还真当自己这皇后是怂包。 虽说莫与傻叉论长短,可也架不住傻叉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不刺出去让傻叉感受一下长短,傻叉是不会消停的。 “当着外臣之女,各家夫人小娘,刘氏你还是要以身作则,不要乱了纲常。” 刘贵妃臊的满脸通红,恼羞成怒:“本就是皇后自己说随便的玩意,怎地只许你自己说,我便说不得?” “太后娘娘,”她转脸去向太后告状:“皇后这分明是欺负人,还当着个小辈的面,让我这脸往哪搁?” 潘太后只挠头,皇后摆明就是让你没脸搁啊,这都看不出来吗? 谁让你嘴欠呐。 “……大过节的,你们玩笑归玩笑,可别吓着孩子。”潘太后开始和稀泥。 萧宝信这孩子表示,别总把她带上。 他们萧家是打定主意不想让太子继位了,可也不想半点儿后手都没有,就被拉出来遛。 王皇后是见好就收,给潘太后脸面,白了刘贵妃一眼,放气放缓:“行了,多大的人还向太后撒娇,也不怕萧大娘子见了笑话,跟个小孩子一样的脾气。我就说了你两句,你看看你,倒像是受了多大委屈。” “咱们出来玩就图个乐呵,大过节的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可别扫了太后的兴。” 好人都让她做了,刘贵妃干憋了一肚子气又不好撒,真吵起来太后只会怪她不识抬举,招了太后的兴。 手里的手绢都快给拧成一股绳了,硬是憋红了脸都没撒出来这火。 在玉衡帝面前,她敢撒泼打滚耍无赖,她知道玉衡帝吃这套,在潘太后和王皇后面前刘贵妃却不敢作大发了,都是女人,没人惯着她。 到了瓦官寺虽说是登高,可既到了就不能不拜拜佛,眼瞅着正殿到了,潘太后也算松了口气,不想断这嘴上官司,和接待他们的住持就谈起了佛法。 玉衡帝子嗣颇丰,不算夭折的就有十三个儿子和六个女儿,不过都不算很大,年纪最大的太子也才十七岁,最小的儿子和女儿一个不足一岁,一个才出生半年。 这次带出来皇子五人,都随玉衡帝跟前;四个公主则跟在王皇后身边,以宣城公主为长,王皇后嫡女才三岁,前阵子才染上风寒,所以这一次便没有带她出来。 拜过佛之后,一行人登高远望,走了一道的山路,景色虽美,平日那些不事生产的夫人小娘便有些受不住,唯有萧宝信和宣城公主依旧面不改色心不跳,娇滴滴的刘贵妃早就落在了后面,全靠宫人搀着,不然她能顺着山势一路滑到山脚下。 谢夫人被齐尚书家的谢夫人给拉到一边,自从和谢家结亲,两家走动更频繁了。谢夫人不想拂了人家的好意,也正好顺便打听打听谢家内部的消息,便给萧宝信一个眼神让她自己去体会,放慢脚步配合着齐家谢夫人两人慢悠悠地走进来。 ‘雄纠纠,气昂昂,谁都没有我强!’ ‘……除了我的好友萧大娘子!’ 在与宣城公主肩并肩,手拉手时,萧宝信不小心读到了宣城公主的心声。 萧宝信:…… 果然是开朗单纯到了极致的宣城公主,心声与她那张满是骄傲的脸蛋相得益彰,完美地为她那张脸蛋做了注解。 渐渐与四下的夫人小娘子拉开距离,宣城公主才凑近萧宝信,在她耳边小声道: “你家的萧宝树长的到底怎么样?我阿娘是想让我嫁给你阿弟,你看怎么样?” 萧宝信:你就这么直白地把刘贵妃的目的透露出来,到底是刘贵妃的授意,还是你自己好奇在这里选驸马? 他们萧家是坚决反对太子登基,可是也没说要和新安王上一条船,娶个公主回家供着啊。 ‘大娘子为何不回答我?是太高兴了?还是觉得她阿弟太丑,配不上我?’ ‘不会啊,大娘子长这么美,萧宝树再丑也有限吧?’ 萧宝信嘴角抽搐,宣城公主这么可爱,她都不忍心装傻了。 “公主的意思呢?”她问。 “萧宝树如果长的像你这么俊,我当然愿意了。你嫁不成我阿兄,我嫁给你阿弟也是一样的,都是一家人嘛。话说,他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长的还不错。”萧宝信据实以告,这瞒也没意义,谁也不是一辈子不见面。 “就是性子不靠谱,作天作地,招猫逗狗——” “他真这么好玩儿吗?真像传说一样,有那么多师傅,为了你还跟世家公子打架?” 想来宣城公主知晓刘贵妃的打算后,没少打听萧宝树的事迹。 萧宝信做梦也想不到,打听到萧宝树这些不靠谱的事,居然还能如此热忱,一双猫眼直冒绿光,莫名的就觉得他们好生相配…… 怎么破? 不过,不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好,还是像她一样自己看上了谢显主动出击,都不是她这个做阿姐能决定的。 她能做的,只能是如实以告。 “是的,就是这么不靠谱。” “真仁义。”宣城公主感叹,语气与潘太后如出一辙。 萧宝信算是彻底无语了,她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吗?皇室另类别致的审美取向这么一脉相承吗?老实说,她有点儿受宠若惊啊。 可人家这么真诚地夸自家阿弟,她也不好自己拆台,支支吾吾地只点头称是。 宣城公主:‘好想嫁给这么有趣又仁义的小郎!’ 第172章 其意昭昭 萧宝信已经不知该作何表示了,刘贵妃其意昭昭,至少与萧家在太子的立场上是一致的,都不想让太子登基。 可是,要不要与刘贵妃联姻,这事儿不好说,利弊都很明显。 利,自然是人多力量大;而弊却是将萧家完全暴露在太子对立面,而且是过早暴露。 再者,宣城公主单纯热情,是为数不多的好友不假,可是真要拿阿弟做为筹码,实联姻之实,反正她是做不出来。 她与阿爹一心搬倒太子是为了什么? 一家齐齐整整的,别丢了这个少了那个,阿弟是他们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她要他开开心心的。找个心仪的小娘,过幸福……或许作天作地的日子,全凭他自己的心意。 “大娘子,你是不是不想我嫁到你家?”宣城公主后知后觉地问。 萧宝信挑眉,她看出来了? “你都没有热情地向我推荐你阿弟,也没有拉着我的手说一定要我嫁到你家。”宣城公主挑剔地道:“当初我阿娘要你嫁给我阿兄,我多高兴啊。” “……” 萧宝信:“因为我想你嫁个真正喜欢的人。我喜欢谢显,所以我家与谢家结亲,我很开心,所以我也想我阿弟和你,我的所有好友都能称心如愿。” 宣城公主似懂非懂:大娘子是想让我见见萧宝树,然后……我们和萧大娘子和谢显一样——或者,我和萧大娘子一样高兴? 至少她知道萧大娘子是高兴的,谢显她哪里知道,也许人家并不高兴? 完美地收到了宣城公主心声的萧宝信表示,谢显明明也会很高兴,好不好!?他心里不知道多喜欢她! 不和宣城公主聊了,僧气! 秋高日爽,瓦官寺的后山树木葱郁,路却十分宽阔,从瓦官寺到后山并不远,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瓦官寺抱城环海,在寺庙前身登高远望是建康城,而在后山却高耸入云,大江环前,走过了那段山路,在眼前的赫然是这般美景,令整个人都心旷神怡起来。 太后的这次宴会只邀请的夫人小娘便有七八十人,从宫里带出来服侍的宫女倒有一百六七十,放眼望去满满都是人头攒动。 过不一会儿,便三三两两相聚,都找各自聊的来的夫人好友相聚。 夫人们聚到一块儿,小娘也都各自去找交好的密友,谢琬和褚令姿相携而来的时候,萧宝信已经被宣城公主拉着看她练了第三遍拳法了。 可惜时机不对,没让宣城公主把弓箭带出来,看样子她很想一展身手,把全身的武艺掏出来让萧宝信看一看—— 可能也是因为有虎视眈眈的宣城公主在,根本没有人上前找不自在。 毕竟皇室公主有她的威严在,尤其宣城公主这种既得宠,又横冲直撞不给人留脸面的性子。 谢琬和褚令姿上来便先给宣城公主福身问好,转脸才向萧宝信道:“你可让我们好找。” 方才各自跟在自家阿娘身边,都没来得及凑在一块儿,现在才腾出时间给这些小娘子们撒欢地玩儿。 “我以前教过公主两套拳法,这不,公主想让我看看。”萧宝信笑,她也想去找她们,可是带着宣城公主,谁知道这货这嘴能不能管住,万一再没个把门儿,把好友给损一顿,倒是她的错了。 宣城公主正练的满头汗,抬眼看看谢婉。 “这是你家小姑啦,长的好俊。” 这话说的谢婉不知是笑好,还是笑好。“谢公主夸奖。” 宣城公主摆手,“你是萧大娘子的小姑,以后我也……”想想,还不一定萧宝树长什么样,万一看不上,现在把话说了,以后丢人的是自己,便瞬间改口: “我们也是好友啦。” 萧宝信抹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幸亏宣城公主收口收的及时,不然真要掀起轩然大波。 其实几个人分别在一处的时候,都有许多话讲,但宣城公主夹在里面,就有许多话不便开口,宣城公主倒是没那么多余心思,扯着几个人东拉西扯,看看江看看树,没多久就和个性同样开朗,但明显更进退有度的褚令姿聊到了一起,越聊越开心,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谢婉这时才低声与萧宝信说了句抱歉,“家里叔父……闹出了不少事,让大娘子受委屈了。” “你放心,家里老夫人说了算。我阿兄回来就更好了,他才不理叔父他们。” 想是建康城里声浪震天,已经超出了一般认知,谢婉感觉愧疚。 萧宝信只能拉回谢婉的手,把话题岔开:“咱们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都好久没见了,上次你信里说在看一本什么民俗志,只有上册,还未找到下,你现在找到了吗?” 她能说什么,没关系那是长辈,以后我会好好做,让他看到我的努力——呸,她没那么卑微,也没那么虚伪,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说好啊让你阿兄帮我出头——然后咧,是能打他自己叔父还是骂啊,没的再让人反咬一口不孝不悌? 这话题不好继续,还是别往深了聊,越聊她火越大。 双方家长都同意的事,没爹没母以叔当父,人家娘还在呢,祖母也仍健在,你说你个叔父上蹿下跳是几个意思? “还未找到。”谢婉见萧宝信明显不愿再继续方才的话题,也便顺水推舟,说起了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书:“建康里所有的书局我都让人去寻了,也不见,当时也不知道阿爹是就买了这一册还是丢了,再寻不到了。” 褚令姿被宣城公主拉到一边教她拳法,累的褚令姿当即当起了逃兵,跑到谢婉身边气喘吁吁地道: “又说那本书呢,我让兄长们帮着寻了,你就只等着吧。” “什么书?拳法吗?”宣城公主追过来,明显着了魔。 几个小娘子笑成一团。 没多久便开宴了,她们又各自回到自家娘亲身边。因宴在宫外,一切从简,连几案也没备,包括太后皇后都是扑上毡毯席地而坐,从宫里带出来菊花饼,以及各色糕点冷盘,一样热菜都没有。 九九重阳,图的是登高避邪,图个彩头而已。 “……真不如去大长公主那里,肯定好酒好菜。”谢夫人小声叨咕,偏太后作妖办什么重阳宴,把她们这些人跟遛狗一样牵出城外爬山,连口热的都没有,九月的天了还要吃冷食。 大长公主那里吃着山珍海味,赏着菊花不好么? 谢夫人忽然羡慕起了去赴大长公主宴请的肖夫人,她们母女肯定吃的好喝的香,还不用爬山累成狗。 第173章 刘贵妃之死 与齐谢氏走了一路,倒是听她夸了一路谢母有多满意自家闺女,大吹特吹嫁过去后,她家闺女会多享福。 其实满不满意的,从谢家的聘礼谢夫人就看出来了,那绝对是皇室嫁闺女的规格,只多不少。 谢夫人也是看到谢母和袁夫人的诚意,才算真放下心来。不然她怕是左右不了大局,也不会少在萧司空面前闹。 “听说谢显再有顶多十天半个月也就回来了……” 萧宝信蓦地听到关于谢显的消息,心头一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本来屏息宁神还打算听谢夫人继续说下去,谁知谢夫人明显是被其他事给吸引过去,绕过她视线径自往她身后看过去。 紧接着便听到此起彼伏的倒抽口气的声音。 萧宝信猛地回头,只听见宣城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阿娘!” 紧接着潘太后高声急呼:“快宣太医——快去快去叫皇上过来!” 太医都是男子,一向随行在皇帝身边,后宫里多是医女,可眼瞅着刘贵妃眼耳口鼻都往外流血,分明是中毒,没了气息。 “皇、皇后……刘贵妃,可还活着?” 刘贵妃一倒在地上,就把潘太后给吓的一蹦三尺高,站起来躲的远远的,端的是身轻如燕。 后宫就只潘太后、王皇后和刘贵妃三人,除了她们再没有旁的妃嫔,再就是几个公主坐到一边用膳。 潘太后居中而坐,王皇后正好和刘贵妃一左一右,刘贵妃这么一倒,直挺挺倒在了王皇后身前,手指尖都搭到了她腿上。 王皇后执掌后宫多年,就没亲眼见过有人死到了自己跟前,而且还是刚才还和自己打嘴仗的这么一个小欠人儿…… 她腿直打哆嗦,要不是身边宫女有眼色把她给扶起来,她都自己站不起来,还跟死不瞑目的刘贵妃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太后吓着了,她也没见过死人,她也吓着了呀。 “我、我也不知道——来人,去看看刘贵妃——” 话都没说完,宣城公主就已经哭晕过去了,整个后面上乱成一团,王皇后脑瓜仁直抽抽地疼。 “哎哟,快把宣城从刘贵妃身上抬下来,像什么样子。”潘太后看不过眼,赶紧指使宫女。 宫女咬着牙,避开刘贵妃直往外冒血的眼睛,两三个宫女连拖带拽才算把宣城公主给抬到了一边儿。 不止潘太后这边乱成一团,下边的夫人小娘子一传十、十传百也都知道刘贵妃七窍流血死了,没人敢叫,可是心里都跟捅了个窟窿似的,冰冰凉心飞扬。 都知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好的道理,可是这刘贵妃自从跟了玉衡帝十几年,一直圣宠不衰,大梁谁人不知刘贵妃,那是连皇后都敢叫板的主儿。 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就死了,死的这般突兀。 近一两年,谁都看得出来随着新安王逐渐长大,圣宠愈盛,频频与太子互别苗头,刘贵妃之心已然昭然若揭。 她这时候死,最得益的显然是太子母子。 谁受益谁就是最大嫌疑人,这是铁一般的定律,小娘子们还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之时,各府夫人已经在心里编排了整出大戏。 ### 魏得胜得到消息的时候,咬几乎没咬掉了,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已经吓的面无血色:“太后说叫太医,可是……贵妃分明已经……没气了。” 没有人比魏得胜更清楚刘贵妃在皇帝心里的地位。 能在玉衡帝面前作天作地,还活的比谁都更鲜活的,他这辈子就没见过别人。 玉衡帝觉得身后一道灼灼的视线,他暂时住与萧司空关于谢显的谈话,回头就见魏得胜一脸凝重地走过来。 魏得胜那是他身边的老人儿了,只要他高兴的事魏得胜从来都是笑眯眯的见牙不见眼,一旦有不太顺他意的心思,在魏得胜脸上就别想看到任何一丝喜气。 这么抽抽巴巴的一张脸,比死了亲娘还凝重…… 玉衡帝心头猛地一跳,脸也阴了下去,还没等问,就听魏得胜以沉痛地声音在说话了:“太后那边传过来话来,希望皇上能和太医过去后山,刘贵妃……不太好。” 当下没敢把‘死了’给生咽回了肚子,玉衡帝的脸不容许他说出这样找死的话。 即便是听到‘不太好’,玉衡帝就已经上前狠狠踹了魏得胜一脚:“那你还不立马回朕,在想什么呢!叫太医!” 话音未落就跟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魏得胜都傻了,赶紧叫抬轿辇的太监跟上去。 “皇上,皇上,有轿辇,您坐辇去吧!”魏得胜跟后面一阵嚎,撒丫子就随玉衡帝去了。 新安王就在萧司空旁边,一道和太子陪聊,魏得胜的话新安王一句不落都给听进去了,一见玉衡帝撒腿就往后山跑,他连想都没想,撒腿也跟上去了。 太子紧紧皱着眉头,面色颇为阴郁,犹豫了片刻冲萧司空道:“孤先少陪。” 萧司空拱手:“殿下请便。” 太子这才快走几步,跟着新安王之后去追玉衡帝过去。 “阿兄,发生了何事?”被魏得胜那一嗓子给惊着的萧中丞走上前来,低声寻问。 萧司空:“感觉……要变天啊。” 新安王和太子不过普通人,可萧司空一介武人,耳聪目明,那宫女颤颤巍巍跟魏得胜回禀的时候,他就听了个大概全。 刘贵妃,居然死了。 他怎么好像隐约记得闺女提起过这位刘贵妃——死早了吧? ### 玉衡帝坐着御辇到得山上之时,几个太监的腿都快跑折了,可再一看后山之上严肃整穆的百十来夫人小娘半点儿粗气都不敢喘了。 这架式不对。 玉衡帝还没敢上前,早已醒过来的宣城公主就哭嚎着冲上前往皇帝怀里扑:“阿爹,我阿娘——死了。” 死透透的了。 刘贵妃趴在地上,七窍流血,脸已经青紫了,可是脸却背对着玉衡帝,以至他第一时间没有发现,耳边只听宣城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声。 “你说什么?”玉衡帝抓住宣城公主的肩膀,没等到她回答,就将她推到一边,扑到刘贵妃身上,一把将她身体翻了过来,眼前一晃好悬没一头栽地上。 直到木呆呆地望着刘贵妃半天,似乎确定怀里这人的确是死了,他才抱着刘贵妃,越抱越紧,声音也从小声的呜咽,变成了嚎啕大哭。 整个后山,除了鸟叫,就只有玉衡帝的痛哭之声。 第174章 乱了 没人敢上前劝,主要是玉衡帝哭的太惨了,那么个大男人抱着刘贵妃痛哭失声,根本不管不顾下面有多少朝臣家眷在瞅着,他哭的忘乎所以了。 后来的新安王一到就看到这场面,顿时就崩不住了,和宣城公主跪到刘贵妃脚边跟着一道哭。 瓦官寺的后山顿时就这父女三人的哭声,好不凄惨。 夫人小娘子们都跪了一地,有眼皮子浅的,当时就抹起了眼泪。 萧宝信都给这悲壮凄凉的场面给弄懵了。 按萧敬爱的说法,刘贵妃不该是死在这时候。她努力回想,大概该是一两年之后,玉衡帝因刘贵妃之死伤心,又两年驾崩,之后便是太子继位…… 这么算来,整个时间线都乱了。 刘贵妃怎么会死在了这个时候—— “我阿娘到底是怎么死了?七窍流血,这不是正常死亡,定有人害了我阿娘!”新安王抹干眼泪,目光灼灼望着只顾抱着刘贵妃尸体的玉衡帝。 谁都想不到竟是这个十三岁的新安王第一时间回过神来,替刘贵妃发声。 “父皇,你一定要为阿娘讨回公道!” 宣城公主这时才回过味儿来,抽抽嗒嗒地看向自家兄长,在她视线里正好看见太子在新安王身后,气喘吁吁赶来,脸色阴郁的可怕,他叫了一声六弟,然后眼神往她身后一晃便噤了声。 她下意识回望,便见王皇后以目光在制止太子。 “是谁……杀了我阿娘?” 潘太后忍了忍,到底没纠正这对兄妹的称呼。 正有正妻才能称呼娘,刘贵妃显然是不够资格的,但人都死了,她也就不在这上面纠缠了,凭地倒叫自家儿子心里膈应。 只是要说谁杀了刘贵妃,连潘太后都忍不住多想,就刘贵妃那死法,就不是正常死的。 上上下下一干人都关注着玉衡帝,就只他一个人仍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阿爹!”新安王以头叩地,砰砰砰几下子,头上便见了血。“请为阿娘主持公道!” 宣城公主吓的顿时没了主意,可也知道心疼自家兄长,爬着就向玉衡帝过去,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阿爹,阿爹,你别哭了……你让阿兄不要再磕头了,他都流血了……阿爹,我阿娘没了,我不能再没兄长了。” 说的那叫一个可怜,声音哽咽的几乎说不下去。 潘太后也心疼儿子,“儿啊,你别只顾抱着刘氏,这事儿你还得拿主意呢。” 玉衡帝置若罔闻,半晌哭声才小了些,抹了抹眼泪,看看一双最宠爱的儿女,怀里是最宠爱的妃子,这心就跟拿刀剜了似的,一刀一刀没个停。 可他不是傻的,这事儿不简单,他能不知道? “皇后,”他抬头,声音阴测测的令闻者心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贵妃会……惨死?” 岂止是惨死,简直惨不忍睹。七窍流血,脸色青紫,这让活着时候爱美如命的刘贵妃这种死法,何止她惨,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他这个皇帝更上惨上加惨,疼上加疼。 只这一眼,王皇后心里顿时咯噔一声,知道这是皇帝疑心上她了。 要说玉衡帝向来疑心病重,而让他疑心的那些皇子皇弟皇叔的,差不多都让他杀干净了。 在后宫玉衡帝哪怕再宠爱刘贵妃,宠妃再多如狗,对她这个皇后还是一向尊重。 但刘贵妃之死,却像是打破了帝后之间的平衡,让玉衡帝疑心顿起,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回皇上,大家吃的都是宫里御膳房里做的菊花饼,但刘贵妃不喜欢,没有吃,吃的是她自己身边宫女带过来的,还吃了一半就……”王皇后意有所指。 当时没等玉衡帝发火,被王皇后指出的宫女跪伏在地,身体抖如筛糠。 根本就没等宫女说话,新安王就已经受不住了,身体晃了两晃,脸色惨白:“不、不,不会的——” 没等他把话说完,宣城公主便大叫:“不可能是那饼的原因,阿爹!不会的,定然是别的缘故。” “那饼,”新安王紧紧握拳,“是我带进宫给阿娘吃的……” 玉衡帝看向魏得胜:“叫淮阳王过来,好好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一应用具食物,都查一遍。所有与会之人,详加询问。”自家儿子什么德性他能不知道吗,刘贵妃爱吃,他就往宫里带,不是一次两次了,总说不听。这回…… 魏得胜只管听命行事,哪管合不合规矩,转身就吩咐人去请淮阳王了。 王皇后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这合该是她这皇后该管,后宫女官的职责,可皇帝偏偏越过了她,怀疑她的意思明晃晃地摆在台面。按说她不该再强出头,可她身为皇后却不得不做该做之事。 “皇上,在场的都是外臣家眷,让淮阳王带人来查,不合礼数。” 玉衡帝眼神如寒冰一般,恨不得瞪谁谁死:“礼数能把毒杀刘贵妃的凶手给找出来吗?皇后,退下。” “父皇,母后之言并无不妥。”这时,太子也顾不得王皇后示警的眼神,站出来说话:“便是不令宫中女官查实,也不该是皇叔带着一干外男来查,这让大臣们颜面何存?况且不止各府夫人长辈,另有许多小娘子。” 玉衡帝:“那太子的意思呢?人死就白死了?” 太子一噎,你难道作个天翻地覆人就不白死?死都死了。 “六弟不是说那饼是他带进宫的外食吗,不若先查一下那饼是否有毒,若没有,那自然要察实宫中饮食,若是那饼的缘故,便不必大肆搜查了。” 潘太后这时也上前道:“太子说的有理,如果真是那饼的事,你何苦把大臣的妻女都卷进来。你这么做了,日后那帮大臣还不得反天啊。” “快快,太医,你先查查那饼——刘贵妃只吃了一半还没吃完,你先给验验,是不是那饼有毒。” 众人忙成一团,没人注意到新安王的咬唇已经咬出了血,就只有宣城公主爬到他身前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哭道: “阿兄,不是你的错,肯定不是你的。” 第175章 打探 在玉衡帝默许下,太医很快查验出了结果,那饼的确有毒,且是砒霜巨毒。 当时新安王便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玉衡帝便接着叫太医来治。 宣城公主只拉着玉衡帝的衣裾不肯撒手:“阿爹,你别怪阿兄,他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的……” “将宣城公主带到一边休息,”玉衡帝往下扫了一眼,便有太监上前将宣城公主半拉半拽带了下去。正这时淮阳王到了,他身子胖重,这时也顾不得仪态,晃动了浑身的肥肉,晃里晃当地一溜小跑到了跟前,还未等他说话,玉衡帝便吩咐: “去将卖饼的铺子给朕封了,全都下狱严查!” 一路上传旨的小太监已经将事交待的清清楚楚,淮阳王早已知晓事情来龙去脉,领命便走。 第一时间找到了毒源,总算是这些夫人小娘子们逃过一劫,没被宫中羽林卫挨着个的询查录口供。可便是这样,她们仍是在冷风中吹了小半天,眼瞅着玉衡帝发号施令过后,又一屁股坐到了刘贵妃身边抹起了眼泪,王皇后在旁边脸都快黑了。 这种混乱的场面一直持续到了未时(13时-15时),玉衡帝才将刘贵妃的尸体让人抬上了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建康城。 萧宝信去到萧二爷府上之时,肖夫人还未从大长公主的赏菊宴上回来。 一如她所料,肖夫人没带萧敬爱去参加宴会,留了她一人在府里。 萧二爷府邸距离萧府并不远,一个在西一个在东,相隔也不过两条街。 不过,因为搬出来的急,也没来得及挑选,与原来的萧府没个比,小了不止一倍。但好在二房人口并不十分多,足够住了。 萧敬爱在后院的东边小院,虽然肖夫人顶看不上萧敬爱,可她到底居长,且是县主的名头,倒也没苛责了她,一应用具皆是上品,不比萧妙容差。 萧宝信到时,萧敬爱正在窗边逗猫,一袭鹅黄色长裙,纤腰不盈一握。 她脸蛋削瘦,下颌都尖了不少,未施粉黛,却愈显一双水眸深遂明亮,楚楚动人。 听闻前些天她病了,足足卧床有小半个月,萧二爷心疼闺女便解了她的禁,又送了一只小猫给她作伴,父女的关系有所缓和。 见是萧宝信来了,她连身子都没动一动,只是凉凉一笑: “怎么,阿姐这是春风正得意,来此看我笑话?” “二娘得偿所愿,有何笑话可让我看?”萧宝信当场就给撅回去了,姐妹二人都不来虚的。 杨劭是她费尽心力,抛弃一切自尊求来的,是她最想得到的,谈何是笑话?即便是笑话,也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萧敬爱勾唇一笑:“如果不是来笑话我的,我当真不知阿姐所为何来了。你我……莫不是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聊天?共叙姐妹之情?” “落井下石,就太没意思了。” 萧宝信笑笑,“我觉得有意思便行了。”说罢,便吩咐丫环们,“你们都下去吧,我姐妹二人要……共叙姐妹之情,无事不要进来打扰,不用你们伺候。” 两边的丫环都没有任何异议的鱼贯而出。 萧敬爱不无自嘲地笑了笑,这主子当的还不如个外人。在她房里发号施令,居然令行禁止。 以后,这是无论如何不行的。 只在眼前,在她身边服侍的丫环里里外外换了几茬,上上下下都是肖夫人的人,没人真心拿她的话当回事。 形势比人弱,她也不强求。可终有一日她嫁出去,便是她做得了主,再没有人能左右她!。 终有一日…… 她要让今时今日所有瞧她不起,所有的人都匍匐在她脚下。 “二娘,你又在做什么美梦啊。”萧宝信笑眯眯地走到她身前,将手轻轻放到萧敬爱头上,像她在摸猫一样地摸她。 “你做什么?!”萧敬爱恼羞成怒,“不要摸我的头!” 萧宝信:你以为我爱摸你? 不摸你,我上哪里知道你在想什么? “二娘,今日我在想一件事。”萧宝信正色地道:“我们……会不会只是南柯一梦?并没有什么重生,也并没有什么……改朝换代,只是我们都做了一个梦?” “怎么,你这是后悔选了短命的谢显,而没选杨劭?”萧敬爱冷笑,晚了! 萧宝信叹了口气,一手搭萧敬爱的肩,一边凑近她的耳旁:“刘贵妃,死了。” 萧敬爱蓦地瞪大了眼睛,手下一个力道没控制好,把猫掐的嗷一声叫,从她身上跳到了地上。萧敬爱此时没心情理会那只猫: “刘贵妃?新安王母妃那个刘贵妃?” ‘她不是该在两年后才死吗?’ ‘怎么死这么早?’ ‘——那岂不是一切都提前了?皇帝会提前两年死,太子提前两年登基——不对啊,杨劭还在建康做直阁将军,没有离开建康在外打仗——他拿什么资本挟天子以令诸侯,改朝换代?!’ 以往那些小差异小不同都不在萧敬爱的眼里。 可是这一回刘贵妃的死,却分明起的连锁反应过大,山呼海啸一般的改变,令她不得不正视现在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现状。 怪道萧宝信都怀疑起是不是一场梦—— 她倒想,可夺子之痛十几年是她生生熬过来的,不可能是假的! 日日夜夜受煎熬,看萧宝信坐在皇后宝座上呼风唤雨,看杨劭在至高之位上号令天下,坐拥美人无数就是连看她一眼都懒得看,这些都不可能是假的! 她受过的那些苦,那些煎熬,那些磨难,怎么可能是假的?! “是宣城公主和新安王母妃,”萧宝信给出正面回答,“就是你想的那个刘贵妃。” 萧敬爱明显慌了,这和她所知道的前世已经完全不同了。 “你忽然来见我是为了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这没任何意义。”她忽然警觉,她和萧宝信不是可以互通有无,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的关系。 “你前世早早就离开了建康,不知道这几年间发生了什么,所以是想向我打探。是吗?” 第176章 变故 萧宝信都惊讶了,这货突然就聪明了一把。 ‘问题是,我哪里知道什么内幕消息!’ 萧敬爱咬牙,也恨当年自己个儿傻,嫁进何家之后循规蹈矩,开始时变着法儿的和何小郎的各种表姐表妹,小妾通房争风吃醋,哪里有闲心关注外边的消息? 尤其朝堂上的消息,何小郎三五天都不着面,当个破秘书郎也接触不到什么机密。 等她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都已经是太子登基,大杀皇室子孙,朝中重臣的时候,人人自危,她才后知后觉这天是要变了。 再然后,淮阳王勾结宫廷侍卫把刚登基没几个月的太子就给杀了,自个儿登基做皇帝,然后又杀了一轮宋室子孙,各地就开始纷纷反了。 再过没半年,杨劭拥立玉衡帝第九子,远任江州刺史年仅十三岁的宋义城为帝杀回了建康。 这中间,建康城都要乱成一团了,哪还有人有心思办什么宴会,交际什么人情,多事之秋都恨不得猫家里避祸。尤其她这样的,娘家倒了,在婆家也没半点儿地位,便是难得有春风得意受隆宠的人家举办宴会也轮不到她去参与。 “你可知,是谁杀了刘贵妃吗?”萧宝信忽然问。 “我哪里知道,而且即便我知道为何要告诉你?”萧敬爱回过神,水眸一眨不眨地瞪着萧宝信。“刘贵妃是被杀的?居然是……被杀的?” ‘我知道就有鬼了……前世,莫不是也不是病死了,是让人杀的?’ 根本都不用再听萧敬爱的心声了,这货根本除了与自身有关的,无论朝中还是天下大事都一无所知。 萧宝信悻悻地收回了手,她是太依赖萧敬爱这半桶水的重生者了,果然不谙世事,只顾着自己个儿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政治敏感度为零的这么个小娘子。 就这样的,居然还想着重生回来捡个现成的便宜,瞧准了人家前世是皇帝,脑袋削尖了往上挤就想抢个头香,也不想想自己凭什么。 老天给你个机缘,你就当自己是人家亲生闺女,作威作福,呼风唤雨了? 有那命也得看有没有那脑子啊。 就看她这心声,除了知道些未来的轨迹,她还有什么依仗? 其实,一切从她没嫁给杨劭起,此生与前世便已然再不相同,可惜的是萧敬爱看不懂。 现在刘贵妃死了,她终于有了那么一丝觉悟,才看出来现世真的和前世不一样,萧宝信都不知道说她迟钝好,还是乐观好。 已经没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萧宝信来此一回只确定了一件事,以后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必再来听萧敬爱的心声,她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意思?”看萧宝信转身要走,萧敬爱不干了,“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到底是要做什么?” 萧宝信回头,疑惑地道: “你不是说知道什么也不会和我说?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的时间也是很宝贵的。” 萧敬爱无语,“你要我告诉你可以,你总要给我些回报,你我各取所需。”说的理直气壮。 居然还会就地起价了,萧宝信暗暗点头,总算还没蠢到家。 “你想要什么回报?”萧宝信感兴趣了,抱着肩膀好整以暇。 萧敬爱抿了抿唇,这才起身走近萧宝信,在距离她两步的距离停下,一双杏眼灼灼地望向她:“我要你将杨劭调到江州任太守。” 萧宝信笑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你当我是谁,指哪儿打哪儿?” “你不是谁,可是大伯父是司空,他会办到的,我相信。”相信前世就是萧司空在背后运作。 真不经夸啊。 一切都变了,就只有萧敬爱这傻货还固执地守着前世过日子。前世杨劭在江州起家,所以她就以为只要让杨劭再去江州任太守,杨劭就还是会按照前世的轨迹当他的皇帝。 果真是,很傻很天真。 萧宝信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半晌才道:“好吧,我想想办法,让阿爹试一试。”说罢,转身便走。 萧敬爱这时是真傻了,一把拉住萧宝信的手,她还等着萧宝信低声下气地求她,寻求答案,怎么就走了?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我都还没有从阿爹那里给杨劭谋个一官半职,问你,你也不会说吧。”萧宝信笑,轻轻将手腕从她手里抽出来,施施然走出了房间。 萧敬爱眨眨眼,总感觉哪里不对。 可是,的确萧宝信说的是实话,没见着实际好处呢,只凭萧宝信一句话她不可能掏心掏肺把什么都和她说。 让她觉得不受用的,无非是萧宝信依然高高在上,没有求人的那种姿态,没有让她感受到凌驾于萧宝信之上的快/感而已。 她的消息太闭塞了,如果不是萧宝信来这一趟,刘贵妃的死她都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收到消息。 萧敬爱恨恨地咬牙,自己身边没有得力的丫环,碧玉被萧宝信赶到了庄子上,断了她的臂膀! 可得好好想一想,将来萧宝信来求她时,她要给出些什么样的消息骗得萧宝信团团转! ### 谢显得知自己与萧宝信已定下婚约,是在重阳之前一日,谢母的书信才送到。谢母虽然是整颗心都偏到了长孙这边,可是和袁夫人的想法还不一样,她认为这事不该瞒着谢显,他该知道,哪怕是做好排除万难的心理准备也好,不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谢萧两家结亲他才知道。 所以,去萧家送上聘礼,此事板上钉钉了,谢母便差人往会稽来了。 其时,吴姓大族虞明率私兵与朝廷对峙一事已然解决。 虞明虽有心抵抗,哪怕谢显亲率中央军前来平乱,依然贼心不死,与中央军仍有交锋。 薛敬儿立下战功,大杀四方,不过三日便攻破了虞明的防护,所杀所抓虞氏不下数十人。谢显力排重议,将虞明并心腹斩首。 此举震动了吴姓大族,已然有人纷纷向朝中施压,弹劾谢显。 谢显自然不放在心上,傍晚饮上一盏清茶,拆开谢家特有的私印封好的书信,一目十行看完,嘴里的茶好悬没把他呛死过去,咳的惊天地地,旁边的清风明月如临大敌。 “郎主,可是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第177章 豁然开朗 谢显能说什么? 美的,还是吓着了,哪个原因说出去都够丢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阿娘已经完美的领会了他的意思。结果,居然悄无声息地就把定给他定下了。 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的这些挣扎,这些隐忍,这些爱而不得,似乎都成了笑话。 谢显心情烦躁地在地上来回踱步,阿娘这一军算是将到了点子上,将到了他的软肋。 你说他不认这门亲吧,萧大娘子已经退过一回亲,好歹上次还是袁家的错,这回他再退,萧大娘子还不让建康城群嘲糊了? 若是认下了,就他这身体,就他那家族,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已经上蹿下跳,翻天覆地…… 阿娘真真算计到了他骨头渣子里,不出手则已,一出便下死手。 这一晚,谢显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直到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走出房门,温煦的阳光刺的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突然间,豁然开朗。 既然都已经这般,水到渠成,他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能一偿他所愿,可不就是上天的恩赐。 如萧宝信所说,一眼便是万年,若得朝朝暮暮,那又是多少个万年? 怕护不了她,拼尽全力,用尽生命,护她一世无忧也就罢了。 萧宝信比他勇敢,既然她已经表明心迹,阿娘与祖母皆为他豁出去了一切,他没有权力不幸福,没有权力令他们失望! 下定决心,谢显突然间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插双翅膀飞回建康。 于是清风明月便见昨日还一副天崩地陷,不知何去何从的自家郎主,过了一晚上便生龙活虎,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精神焕发,大有揽夜空所有的星光都在他眼睛里的势态,亮闪闪,熠熠生辉。 虞明藏匿数千名侨人,收为部曲、佃客和奴婢,这事归根结底还在朝廷制度。 那些从北边逃过来的大量流民,大梁设立了许多侨州、侨郡和侨县给予安置,落的户籍为白籍,不是大梁的黄籍,不必负担国家的调役。这一项本来是给予侨民的优待,可是他们虽在侨县登记户籍,可大多并不在其地居住。 流民南下之初多数还想重返故里,而且初到大梁都还没有产业,为了安抚他们,凭借他们的武力为北伐的资本,朝廷就给予优复特权。但日子久了,北伐多次失败,也就渐渐淡了返乡的念头。这时侨人中便有了阶级划分,上层多占了田园别墅,下层沦为奴隶部曲。 侨民不必负担进行调设,却和原本的土著百姓生活都是一样的,但负担截然不同,这就容易引起矛盾,这种矛盾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大梁建立之初没两年便实行土断之策,便令居民不论侨旧都编入正式户籍,取消对侨人的优待—— 这便威胁到了世家大族的利益。 所谓侨姓大族,王谢袁萧,以及一干中流砥柱,皆为侨民,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可以想见这里面的利益争斗有多残酷。 大梁开国至今四十来年,也就在最初实行过一次,而那一次还不是全国推行。 毕竟太祖开国仗着的北府兵主力,当时便将徐、兖、青三州给排除在外。 这一次,谢显觉得是时候该再推行一次,所以才力排众议杀了虞明,打响了土断的第一炮。玉衡帝显然是知晓他的用意,在他的奏折中大加赞赏,并下令徐、兖、青三州即时实行土断。 谢显留在会稽郡,也是在进行收尾监督之实。 没几天,刘贵妃的死讯便已经传到了会稽郡,与这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玉衡帝的圣旨,命谢显即日返回建康。 同玉衡帝圣旨脚前脚后到的,还有谢家传过来的密信,里面原原本本地将刘贵妃之死前后建康城的动向一一列陈。 玉衡帝对刘贵妃之深情,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将刘贵妃的尸体就放置在永禾宫,棺材里里外外都堆满防腐的香料,一直停灵至今已经十余天还未发丧。朝臣群情汹涌,可是玉衡帝置若罔闻,除了日常处理政务,得着空了就往刘贵妃宫里跑,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皇帝之所以还能够想起远在会稽的谢显,便是谢母在背后的手笔。 玉衡帝见天哭的跟个泪人儿一般,总想学着前人写诗作赋寄以追思,奈何写了几首不尽如人意,谢母听到传闻后便请潘朔在玉衡帝面前进言由谢显执笔,不若一试。 谢显少年时惊才绝艳,后来少有诗作问世,但少时的诗赋玉衡帝还是读过的,于是下令命他即刻回建康,不到当面一叙,似乎就难以准确表达自己悲痛之心。 谢显当下收拾行装,留下薛敬儿与另一位郑将军共处理事,以实监察土断推行之策。 三天后,谢显回到了建康城,才算是亲眼见识了玉衡帝这顿妖作的有多大。 整个建康城再不复先前的热闹,民间已经下令禁止嫁娶,闹市区都不敢再闹,酒肆茶馆门庭冷落,自从玉衡帝罢免了与友人饮酒作乐的官员之后,再无人敢触皇帝的楣头,风头浪尖上发浪。 谢显身负皇命,便没有回谢家而是直接去了宫里复命。 结果玉衡帝又躲到了永禾宫里去了,宫人不敢擅自打扰皇帝,只传到魏得胜那里,魏得胜一看皇帝哭天抹泪正当时,也不好打扰,便只叫人嘱咐谢显再等一等。 直到了玉衡帝捧着棺木和仍栩栩如生的刘贵妃尸身聊了会子,诉说了这些年的真情,魏得胜牙酸倒之前,才寻到了空隙,将谢显等在宫外的消息回禀了玉衡帝。 “谢常侍回来了,想是急皇上之所急,也为全皇上的心思,写诗以表皇上之深情。”魏得胜以无比沉痛的嗓音道。 “……宣。” 魏得胜傻了,在这里? “谢常侍已经在太极殿侯着了,没回谢府便直接来了宫里,想也是怕皇上等急了。”他小心翼翼地提醒皇帝。 第178章 波谲云诡 谁都知道玉衡帝宠爱刘贵妃,多少年了一直宠爱不减。 可是谁也知道后宫宠妃多如狗,便是刘贵妃正当宠时,玉衡帝身边也没断了人,不过是刘贵妃得宠的时间更久些。 魏得胜跟在皇帝身边这么些年没看出来,估摸着皇帝自己都不知道。 结果人一死,什么深情痴情多情都一起涌上来,说句不好听的比死了亲娘都难受。谁也看出来了,玉衡帝这是真伤心了,这才半个月就已经快瘦成人干了,本来皇帝爱笑眼角就一堆褶子,这一瘦下来,容颜憔悴,皱纹就更多了,竟像生生老了三四岁一样。 玉衡帝还没傻坏脑子,不过有时候眼前一堆事,他是真走不到脑子里去,魏得胜一提醒他也就明白过来,和刘贵妃说了句晚上还过来便摆驾去了太极殿。 这稀松平常的一句话,把魏得胜浑身的汗毛都给竖起来了。 总感觉皇帝要疯魔了,把刘贵妃当活人在这儿倾诉呢。 可他明知道刘贵妃死了,和皇后明面上没闹僵,可是私底下宫里谁人不知帝后二人关系冻若寒冰? 饼店的掌柜的已经处死,一干伙计也都杀了,淮阳王查出来的就是误杀,掌柜的近来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皮肤渐渐溃烂,听偏方说要用砒霜来治,他便从小舅子的药房里买来了一些。谁知让伙计给混在了面粉里头,结果淮阳王把人才抓起来,就有毒死的消息不断传来。 那是一家近半年才开张的饼店,在建康城很火红,一炉饼出来不消一刻钟就能卖光。 那天早上买了那些饼的人,有的一家六七口一夕之间死绝,一直统计出来因为这毒饼便死了有二十多人。有命大的买回饼没来得及吃的,听闻此事就变卖了家产,往庙里一捐人家去做和尚了。 这事无论怎么看来都是一桩意外。 人人都这么看,可玉衡帝心里还是犯着拧,总阴谋论,疑心是皇后在背后使手段。 和王皇后闹掰了,训斥太子刘贵妃死时他不够悲戚,怪责新安王屡教不改,不听他的话才有此祸事—— 反正能怨不能怨的人,皇帝都给怨上了,就宣城公主现在还能到他跟前,父女二人见面就是抱头痛哭。 魏得胜冷眼瞧着,玉衡帝再作下去只怕都要众叛亲离。 不过神奇的却是,朝廷政务玉衡帝还能正常处理,可除了这些就不正常了,要么就是去永禾宫和刘贵妃聊天;要么就是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要么就是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和刘贵妃聊天…… 玉衡帝到了太极殿,看见谢显眼睛就是一热。 他想起前些日子还和刘贵妃说起谢显,和萧宝信虽然算不得英雄难关美人关,可也算是才子佳人了,不知道生出来的孩子得多好看。 贵妃的意思,就是想和萧家结亲,从萧宝信到萧宝树,就盯上萧家了。 那点儿心思他明白,就想给自己儿子找个倚仗。 萧家再和谢家联了姻,贵妃心里美的比萧家也不差多少。 玉衡帝心酸,不如当时就应了她,也省得她死不瞑目。 “皇上,节哀。”谢显心头一紧,皇帝肩膀耸动,眼角湿润,嘴角抽搐,可别当着他的面再哭上一通,好歹是一国之君,还大着他一辈,他没见过这个啊。 当下不再废话,在路上写的诗誊写在一张纸上,此时双手从宽袍大袖中掏出奉上。 ……仰昊天之莫报,怨凯风之徒攀。茫昧与善,寂寥馀庆—— 读到此处玉衡帝再看不下去,真就跟拿笔从他心窝子里剜出来的这么个意思,居然当着谢显的面哭了起来,涕泪横流。 谢显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当他是个君王这也长自己一辈呢,就没见长辈这般失态过。便是自己阿爹辞世,阿娘痛彻心扉,却也从未在他面前如此失态。 当下向魏得胜使了个眼色,转身便退出门外。 佯装没看见魏得胜仿若被抛弃的女子一般幽怨的眼神,谢显反手把门关上,玉衡帝的哭声反而更大。 谢显叹了口气,他并不以置身事外的姿态看待玉衡帝,只是从未想到玉衡帝对刘贵妃用情如此之深。堂堂帝王,当着朝臣与近侍不顾体面放声痛哭,那得是心伤到什么程度?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那么天子心伤呢,威力也不比怒要小上多少。 与皇后夫妻离心,誓同决裂;与太子父子失和,嫌隙丛生;连同新安王玉衡帝怕是都怨上了,新安王几番求见永禾宫,都被皇帝挡在外面。 前阵子上蹿下跳的大臣们纷纷高挂免战牌,都消停了不少。 似乎因为刘贵妃的死,整个政治平衡都打乱了。 谢显分明看见,玉衡帝将整个朝局带入了波谲云诡的境况,动荡将至。 ### 谢显没有去见萧宝信,尽管他的心已经飞到她身上,整颗心里都是她,迫切地想要见她。 或许,该跟她说其实他并不是那么抗拒她。 或许,该如实以告他早对她心之所属。 只是如今他回到建康,背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事之秋,他还是万事小心。他可以被指责被弹劾,不能累了萧宝信。 可是,真的很想她啊。 谢显在回谢府的车上连帘子都没挑,他发现,自从确定了心意后,他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早在谢显进宫复命,清风已经回到谢府向谢母报平安,等谢显从宫里回到谢府,府里早已经准备周到。谢母吩咐谢显回府不必先去见她,让他先沐浴更衣,再与她一同用晚膳。 谢显到时,谢祭酒脸色阴沉地正往外走,看就知道是被谢母给撵出来了。 “三叔。”谢显上前见礼。 谢祭酒挑了挑眼皮,欲言又止之后将声音压的极低: “你才从宫里回来,和皇上说过话了?你可知道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朝中人心惶惶,太子已经是十天之内第三次被皇上当众斥责。皇上莫不是……想换储君?” ___ 文中谢显所写诗句取自南北朝谢庄的《宋孝武宣贵妃诔》一文。 第179章 迁怒 正值刘贵妃治丧,谁会在这时候认为玉衡帝意欲换储君? 答案呼之欲出。 谢显:“侄儿才从宫里出来不假,可是才从会稽回来,整个朝局变幻都还没有摸清,叔父此问侄儿只怕回答不了。二叔是太子中庶子,宫里若有风吹草动,该是最先知晓。” 言下之意,你去问谢老二。 谢二爷心思缜密,城府极深,只怕是东宫疑心生暗鬼,他感到风向不对,这才鼓动谢三爷跳出来向他打探,生怕押错了宝吧。 毕竟谢三爷是杆好枪,一向是谢二爷背地里一捣鼓,谢三爷便上蹿下跳,被人玩儿的一手好过河卒。 “你二叔若是知道,我也不必问你了。”谢祭酒沉声道:“咱们是一家人,在储君这事儿上,你可得站对位置,心往一块儿想……力往一处使。” 谢二爷是太子属官,一朝太子称帝便是天子近臣,他是打定主意站太子队,占个先机。 谢显不置可否,“三叔,放心。” 答应吗,也不是。反驳吗,根本就没有。 他一向不欲与人在口舌上争个高低,谁也不是傻子,都有各自的立场。但真没必要什么都与人通气,尤其是谢二爷刚愎,谢三爷自以为是。 意见不一就是忤逆,立场不同就是胡闹,分分钟教你重新做人。 谢三爷显然不满意谢显的回答,眉毛都要挤到一处去了,这是谢氏一族的大事,偏到了谢显这里轻飘飘的,显得那么没有诚意。 正待说上几句,便见谢母屋里的大丫环荷香缓步走上前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笑容可掬:“祭酒还未走呢?” 转脸又向谢显道:“老夫人在屋里就听到郎君来,等了半天还不见您过去,心里着急,催着我出来迎接您呢。外面冷,可别冻着了。” 荷香是谢母身边最得脸的,早就定给了管家的三儿子,不过是老夫人舍不得放手还留在身边。老夫人连嫁妆都备出来了,比普通人家嫁闺女给的还要多。 谢三爷哼哼两声,知道这是阿娘给他提醒呢,他若是再拉着人家亲亲孙儿聊天,万一冻着好歹,只怕阿娘就不是派丫环出来敲打他两句这么简单,自己都得上手了,偏心偏的没边。 以前偏着长兄也没这么个劲儿,把谢显当眼珠子似的,谁要让她眼珠子累着了伤着了,她就能把对方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 “你陪完老夫人,得空去趟三房里。”谢三爷压低声音,“关于萧家的亲事,咱们可得好好聊聊,不能由着老夫人和你阿娘的性子胡来……” 谢显:“明日,我去见三叔。” 他只不明白谢三爷是怎样的脑回路,会认为他会与他们一路。 用膝盖想也知道,如果不是经过他的允许,老夫人和阿娘是绝对不会私自给他定下亲事的——与萧大娘子虽然未经他的允许,可阿娘知道他心仪萧大娘子,抄了他的老底。 他知道谢母与袁夫人维护自己之心,但他回来后,外界也好,家族内部也好,一切反对声浪理应由他去抗。 与谢三爷告辞后,谢显进屋去,一股暖气袭来。 谢母住的屋子以花椒捣碎和泥涂在墙壁,墙壁上挂着锦绣地毯,地上铺着来自西域的毛毯,整个屋里暖洋洋的,直到这时谢显他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受。 祖孙二人都有说不完的话,可是真的见到面了,又都无语凝噎。 “……让祖母为孙儿操心劳神,是孙儿不孝。”谢显扑通跪在地上,只有他知道自己是怎样心潮激荡。 身在世家大族,或许小时他还未必十分清楚,可是自从谢侍中仙逝,他入仕为官,真真正正处于权力漩涡之中,与萧大娘子结亲要承受怎样的压力,他才终于知道。 从与萧家结亲,到上门提亲,送上聘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实谢萧联姻之实,谢母与袁夫人做了她们所能做的一切。只为一偿他所愿。 “今后,祖母只管安享晚年,一切都交予孙儿吧。”他道。“一切有我。” ### 萧宝信知道谢显回到建康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她意外地收到了来自谢显的生辰贺仪,一块流云百福的玉佩,通体乳白色的羊脂玉。云纹形若如意,蝙蝠则取义‘遍福’,意为如意或幸福延绵无边。 其实取意倒无所谓,谢显送给她贺仪这本身就是可载入史册的举动好么。 玉佩这东西可不是随便送的,被人瞧见便是定情信物,一个不好就是私相授受。 当然,他们已经定亲了。 萧宝信手上握着那块流云百福的玉佩,唇角就没耷拉下来过,这是跟她表明心迹,认可了这门亲事? 其实萧宝信的生辰早就过了,因为正赶上刘贵妃的死亡,府里并没有大办,连宴请都没有,就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膳。 谢显这虽是迟到的礼物,却送到了萧宝信的心坎上。 自打谢萧两家结亲传出去,谢家那边就没停止过折腾,上蹿下跳,三五不时往外放出风声拒不认萧家这门亲事,要不是萧司空看在谢母的面子上,都要动手打人了。 直到刘贵妃死,谢家那边总算消停了,不消停不行,玉衡帝正处于愤怒阶段,刘贵妃死太子表现的不够悲戚,都被皇帝找茬训了一次又一次,说太子不孝—— 太子也能孝得着啊,说是贵妃,那就一个妾,太子敢孝顺,她敢受着吗? 萧司空知晓未来形势,天然就不会站在太子那边,可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这纯属就是迁怒。 不过人死为大,又是皇帝心尖尖上的,萧司空也只会有自己心里嘚吧两句。他虽是个武人,可也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 没有了谢家唱对台戏,萧家眼前总算清净了。 可是出乎萧宝信意料之外的,玉衡帝居然和萧司空聊起了萧宝树的亲事,说是聊,其实就是把萧宝树给宣城公主定下了。 萧宝树没有任何异议,当然他有异议也没用,就是敢和萧司空叫板,也不敢和皇帝叫板。 况且,他对于凭空掉下来个驸马都尉乐得接着。 当然现在还没个一官半职,得等到把宣城公主娶进门来,那职位才是他的,可这已经够了。用他的话来说,于他是正合适,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 第180章 烂账 混吃等死,这在萧宝树看来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了,并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在萧宝信看来就难得多了。 毕竟,乱世将至。 而且好似时间线还提前了。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悲痛之中玉衡帝的要求,萧家只有应着。 如果萧宝树不反对,其实萧宝信倒是乐见其成,毕竟宣城公主热情开朗、单纯可爱,刘贵妃死了,她就是没娘的孩子了,在宫中哪怕还有皇帝亲爹罩,比以前刘贵妃还在只怕艰辛的不是一点半点。 想起刘贵妃死的当天,宣城公主还是单纯的可爱,一心打探自家阿弟的小模样,可转眼,整个世界就变了。 根据萧敬爱的说法,玉衡帝是在刘贵妃死后两年也死了—— 但刘贵妃死都已经偏离了前世的轨道,现在谁也不敢确定未来还会偏成什么样儿。 萧宝信暗戳戳地觉得,刘贵妃之死不简单,似乎并不如表面那样死于意外。 毒死刘贵妃的那家饼店,上上下下连东家带掌柜的都给抓了起来,没几天就让暴怒之中的玉衡帝全部处死,她想暗中调查都无从下手。 毕竟刘贵妃前世好端端地又活了两年才死的,而死因却并非这一世被毒杀。 哪怕萧敬爱再不关注外界,政治觉悟过低,如果刘贵妃被毒杀,以玉衡帝的作派自然不会悄无声息地把事给埋了。 可萧敬爱并未听说有关刘贵妃死的任何蹊跷之处,她只知道玉衡帝仍像现在这般伤心,甚至令宫中妃嫔哭,心里极为羡慕这样至死不渝的爱…… 呸。 要说这是至死不渝的爱,萧宝信是宁可不要的。 活着不孝,死了乱叫,这和那些自诩孝子贤孙的不孝子是一样的格局。活着的时候左拥右抱,世人皆知玉衡帝的后宫宠妃多如狗,宠你就宠上天,说不宠了转脸就你是谁啊快滚。 人死了,才知道珍惜,天天哭夜夜嚎又有什么用,活着不珍惜,死了再上蹿下跳也只是活人看着。 萧敬爱羡慕嫉妒的,无非是刘贵妃位高权重,得到了更加位高权重之人的宠爱—— 她那纯粹就是眼热,做梦都想做刘贵妃升级进阶版。 又长命百岁,又是嫡妻正室。 说穿了就是她要的其实是,王皇后的位置,刘贵妃的宠爱,以及潘太后甚至比潘太后更长寿的人生。 世上的便宜都合该是她的。 萧敬爱的重生改变了很多,她与杨劭,还有谢显,都与前世截然不同。 那么刘贵妃的死,会不会也有萧敬爱的功劳,也经由始作俑者的萧敬爱而导致了今日她的死亡? 至少,前世她没有在徐府与安吉公主因为谢显而闹的不要开交,太后与大长公主没有闹掰,那么——这次的瓦官寺登高便不存在。 她早早离开建康,便不存在与宣城公主交好,进而入了刘贵妃的眼,想与萧家结亲,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从她挑到了萧宝树。她相信就刘贵妃那胸无成府,胸比脑大的性子,她那点儿盘算不可能瞒得住皇帝—— 和任何人。 若是刘贵妃与萧家联姻呢,最不愿意见到这场面的自然是太子和王皇后。 而新安王那尿性,指不定三五不时给刘贵妃带吃食早入了旁人的眼,不过是借此时机行事。 说她阴谋论也好,她逆推回去,就是这种可能性最大。 毕竟砒霜误当面粉放进去,这人为可操作性太大,那个伙计得是脑子抽成什么样,能到掌柜的屋里把砒霜辛辛苦苦找出来,再辛辛苦苦做成饼啊? 如果前世也有这样的事发生,一死就死了二十几个,萧敬爱便是在深宅大院里也不可能一丝耳闻也无。 萧宝信将自己的推测如初告诉了萧司空,萧司空只是摇头。 他什么也做不了,所有嫌疑人都死了,他查无可查且不说,他能跑到玉衡帝面前没凭无证地说刘贵妃极有可能是王皇后和太子为保储君之位而下的毒手? 在萧司空看来,玉衡帝偏爱新安王不是一年两年了,从他出生就一直是如此,甚至比太子更得宠,早在五岁时就封了新安王,加封北、南徐州刺史,领南琅琊太守,皇帝待他如珠如宝。反观太子,可能是皇帝用储君的要求高标准严要求,三天两头就训斥,这也导致太子与新安王从小就不对付。 皇后琅琊王氏出身,向来深具大家风范,宽厚仁德,若说因为刘贵妃和新安王日渐受宠就杀人……事情真的严峻到这地步了吗? 答案自然无从得知。 萧司空打仗一向神勇,可若说朝局、政治心术,还真不是个儿,父女俩研究了小半天也没研究出解决之道。 “反正,不能让太子登基就是了。”萧司空直揪头发。“皇上也不见新安王,现在大臣们都看不懂这局势了。” “若说谁能和太子一较高下,也就新安王了。” “偏偏刘贵妃死了。”萧司空叹道:“现在就看谢显的了,他和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得让他和咱们一条心才行。可谢老二明显是太子那一拔的。” “现在看来,谢家也是一本烂账啊。” 萧宝信深以为然。 她是不知谢家前世是站在哪一边,可是太子登基倒霉的可不只是他们萧家,谢显没多久也被下了狱,若是谢家没站在太子一边还好,如果谢家已经选边站,但还是被太子卸磨杀驴,那就是比他们家更惨的存在。 打定主意再见谢显之时,定要与他深谈一番。他们合该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谁知还没与谢显见面,隔天便又收到了谢显的贺仪,之后每天都收到一份,或簪子或跳脱(即镯子),金子玉石一应俱有,一共持续了十七天,总共十七份。 像是补齐了她从出生到现在每年的生辰份。 萧宝信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纯粹是美的,心里还感动。这口是心非的家伙,一旦下定了决心竟是这般会撩拨小娘子的心。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他。 第181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每次萧宝信有点儿什么势必闹的满城风雨,就连上次偷偷摸摸去给谢显送行都让潘朔、杨劭二人给堵个正着。而谢显又是玉衡帝面前得脸的,不知得罪多少世家,也是风头浪尖上的人物。 现在整个建康的气氛阴沉而紧张,谢显和萧宝信二人都不欲在此时招惹是非,哪怕是彼此想的抓心挠肝,也都忍着,他们可不想在这时候让人给爆出来。 他们私下相会倒无所谓,反正都有婚约了,可问题是玉衡帝才死了刘贵妃,正伤心着,萧宝信再嚣张也不想在皇帝头上动土。 秃子面前不说灯亮,矮子面前不提腿短,这点眼色她还是有的。 你说皇帝死个妾而已,又不是什么国丧,人家官员作寿喝个酒怎么了,官儿就给撂了,上哪里说理去? 问题,大梁都是人家的,拳头硬的说了算。 谢显自然有他的顾忌才没登门,可送礼送的再隐秘也瞒不过谢府一大家子人,萧司空满意的成天呲牙乐,心情好,精神状态都带出来了,上朝被玉衡帝剜了好几眼。他不开心,他也不想看着别人开心。 谢夫人就含蓄的多,只是忍不住和萧宝信感叹这谢显也是会做人,还未过门就知道讨好未来媳妇,以后准错不了。家世好,人品好,能力好,待闺女还好,总算没找错人。至于身体,慢慢养着呗,总能好的。 萧宝树:你有我也有,以后我也会对未来媳妇这样好。 据谢夫人说,他已经开始有计划地攒钱,就为了将来大手笔抛出去,倍儿有面子。毕竟这样一口气送十几年的礼物,样样儿还都不重样,随便一件拿出去都是精品,还是需要雄厚的资金支撑的。 萧宝树因此还去跑去问萧司空以后他会分到多少银子,结果—— 以后,是说等他死后吗?萧司空当时就怒了,一连耍了两套拳,把萧宝树揍的鼻青脸肿,再也不是他阿爹心里最疼爱的那个宝宝。 萧宝树:“我是说我成亲以后啊,成亲你不给我钱的吗?阿兄这回带走那么些银子,还有没有我成亲的银子啊——” 沟通的结果,是又揍了顿揍,然后他就愤然离家出走了两天,把身上的银子花光后才回来。 萧司空把府里三分之一的银两都让萧宝山带走这事儿再想瞒也瞒不住,顶多是不知道实际数字,但肯定没少带就对了,谢夫人管家,她能心里没数吗? 这事儿就瞒不住。 谢夫人天天愁,都快把头发给愁白了,谢家给了那么多的聘礼,远远超过了最初她给萧宝信备下的嫁妆。这就看出来世家和他们白手起家的差距来了,人家几辈子攒下来的家底,真不是他们能想像的。就聘礼里面那些个稀罕物,谢夫人都只听过没见过的,给足了萧宝信的面子,以示对这门亲事的满意。 你说人家给拿这么多,你嫁妆不跟上,那不是情等着让婆家看笑话吗? 更不要说那婆家除了人美心善的袁夫人,善良慈祥的谢母,还有上蹿下跳,跳着脚反对这门亲事的二房和三房吗? 让谁看扁也不能让他们看扁啊。 主要作妖的还都是长辈,打不得骂不得! 最后萧司空实在让谢夫人给闹的没辙了,总算和她交了底:“带走的是银子,家里不还有实产吗?什么庄子、铺子,皇帝赏下来的各种好东西,你愿意陪嫁过去就都给带过去嘛!又不是不让你陪。陪嘛!” “他们谢家有金山银山,架不住人口多,他谢显再是家主,那也不能可他一个人来。咱们家却只有宝贝闺女,就是把宝树那份都给她陪过去,也无所谓。我就不信,咱家还能让他们谢家笑话!” 躲在不知名角落里被无所谓的萧宝树摊手:我不是姓萧的还是怎样?娶公主不要银子吗?做驸马而已,也不是倒插门做上门女婿,只管交待出他这个人。 可惜,他不知道亲爹说出这样的话,不然估摸着……又会挨顿揍。 还是谢夫人有正事,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苦谁不能苦孩子——早知道萧司空把家底三分之一都给萧宝山带走了,何苦她再私底下贴补那一千两银子给蔡氏,现在就她和萧宝树娘俩最穷。 “那倒不至于的,有你这话我就心里有底了,银子还是就这样吧,多陪些实产。鸡生蛋蛋生鸡的事,不叫人笑话也就是了。宝树过几年也得成亲,难不成不需要嫁妆的吗?” “人家还是公主……”谢夫人眼睛都要笑没了。 闺女嫁到了顶级世家,儿子娶了个公主,全了她多年的美梦,不需要再过两代,至多再过一代他们萧家也是世家了。 现在说出去也有面儿啊。 谁还能想到前阵子他们萧家名声扫地,被整个建康城甭管世家还是平头百姓群嘲,臊的她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她觉得,她的人生……圆满了啊! ### 只是并非人人都是谢夫人,都是萧家,志得意满。 玉衡帝心里悲伤,谁也别快活,像萧宝信和谢显还好,刚只是定亲阶段,还没定日子,最早也得是隔年的事。 虽然没有明文下旨不许婚嫁,可是已经备嫁的庐江公主婚宴请帖发出去一半都叫停了,有皇室在那里打样儿,下边不知道怎么做吗? 上行下效,虽然上面没有直接禁了婚嫁,但和禁也差不多了,毕竟皇帝还是老宋家的,谁也不想因为儿女亲事这点儿事让皇帝给记恨上。 有几家的婚事便不得已只能往后推迟,这其中就包括了王蔷与褚四郎的亲事。 原本定下的是十月初六,可眼瞅着就到了,两家大人一商量,也都知道忌讳便默契地将婚期推到了来年的三月。 本来这不算是一件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可就是那么寸,在这亲事推迟没两天,褚家四郎走在路上被一头被狗咬而惊了的牛给顶死了…… 王蔷还未过门就成了望门寡,褚家一方面和那牛、狗的主人打着三角官司,另一边还要求王蔷好歹为褚四郎守上三年节再行婚娶。 第182章 是福不是祸 褚家想的美,他家儿子死了还想拉个垫背,王家当然不干。 王蔷都已经十六岁了,再过三年十九岁,还嫁得出去吗? 便是嫁得出去,能找到相应的好人家吗? 都是望门寡了,本来再嫁市场就不是很大,条件和头次定亲根本没得比。王家自认已经够吃亏了,两家儿女都没见过两回面,闺女半生就给搭进去了,搁谁谁能给好脸? 褚王两家彻底闹掰了,褚四郎还没出殡,两家就打起了口水仗,十几年的交情就这么没了。 刘贵妃的死令建康城犹如一潭死水,可这种僵局生生被褚王两家打破了,现在关于这两家的事几乎成了人们茶料饭后唯一的消遣娱乐,每日时时更新。 萧宝信知道这种被群嘲的滋味。 在谢婉的牵线下,她与褚令姿、王蔷相交甚好,平日也有书信往来,算是少有的闺中密友。萧宝信有心去安慰王蔷,可此事正在风头浪尖也不好冒然去人府上。 本来她是好意,只怕落在有心人眼里反而误解了她是去看人笑话。 在与谢婉往来书信商议后,又联系了褚令姿,三人给王家送了拜帖。 果然被拒了,王蔷谁也不见。 三人见面时褚令姿还自责,褚家内部其实也并非都认同褚家嫡长房这样的作派,毕竟与王家是通家之好,这样做是伤了两家的情份。 但褚四郎母亲便是王氏嫡长房一脉,素来在褚家说一不二,自褚家家主死后,一直是王氏主持中馈,几个儿子唯母命是从。此时王氏痛失爱子,哪里还理族人的阻拦,认准了一条道就走到底。 王蔷是她亲自相看认准的,往日就有情份,要不然褚家嫡四子又怎会娶个王家旁支的女郎? 哪怕是全了她这份情,也得先为她儿守节三年,不能嫁人的时候想着攀高枝,人死了就往后退恨不得不相识,那是不行的。 褚令姿虽是褚家人,可自幼却与王蔷交好,如今兄长死了,她固然难过,但毕竟隔着房,见了面都只是面熟的关系,一年也见不了几面,哪怕是物伤其类心里也偏着王蔷。 褚、王两家闹翻,夹在中间最难做人的其实就是她。 本想着没几个月就做姑嫂,谁成想现在亲戚做不成也就罢了,都快成仇人了。 她比任何人都想见王蔷一面,哪怕当她面骂她一通,她都心甘情愿受着。可王蔷不见人,她便越发自责自怨。 本来聚到一处就是都担忧王蔷,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结果褚令姿这般自责,可爱的小苹果脸都瘦成了刀条,萧宝信和谢婉又忙着劝慰褚令姿。 “人长大了,烦恼却越来越多。”褚令姿感叹:“以后十五娘可怎么办……” 那么好的一个阿姐,容貌秀丽端庄,为人通情达理,人生才正是最好的年华,便成了望门寡,再与婆家闹翻,只怕以后亲事更不好说了。 “这世道于女子而言,本就过于苛刻。”谢婉道。 她年龄虽小,却极为早慧,自幼便感受过人情冷暖,阿爹英年早逝,袁夫人独守空房都在她的眼里,这其中的艰辛实不足为外人道。 萧宝信:“可能王家最近事多,十五娘不便待客,待改日不妨七娘先去看看,若有咱们能帮上忙的,咱们再商议解决。。” 萧宝信未尽之意,褚令姿听出来了,她这褚家身份着实不便前往。 若在以往两家交好,她哪里还用得着拜贴,上门从来都是登门入室,王家哪有不欢迎的。现在却再不同往日了。 “是啊,七娘,你去过之后可得告诉我一声,我也担心十五娘。” 谢婉点头。 她们三人,她性子冷,自诩看透人情冷暖,褚令姿是性情中人,感情永远大于理性,遇事也是悲观居多,萧宝信却又不一样,她从来都是提出问题,解决问题,简单直率。 两人从褚家出来,亲密地坐到了一辆车里。 “十五娘这事,最后也不知是怎么个解决法。只怕褚王两家再回到原本是不可能了。”谢婉幽幽地道。 “尽人事,听天命吧。”萧宝信看得开。“所谓不睦也只是长辈间,都是为了自家儿女,各有各的道理。于咱们小辈相交却是无碍的,若因此十五娘和六娘生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都左右不了长辈们的意识。” “只是以后十五娘怕是更难了。” 谢婉闻言不禁想到自家阿兄,她以前不经意间听到阿娘与祖母说话,就是说阿兄身子不好,不愿拖累旁人…… 当时她只是为阿兄心酸,心疼阿兄。 可是现在正当面面对好友萧大娘子的时候,她心里忽然压的透不过气来。 她自是希望阿兄长命百岁的,可是前日阿兄才受了风寒,整个屋子又飘满了药香。今日坐到一处再说十五娘,她心里总是拧着股劲儿。 “大娘子……” 被谢婉紧紧握着手,萧宝信自然听得到她心里的话,她只是不以为意地笑笑。能说什么呢? “你呀,别胡思乱想,十五娘之所以不见我们,定然有她的原因。以后见了,自然就能说开了。” 谢婉欲言又止,把心里那些错杂交织都咽回了肚里。 “我阿兄很善良,以后不管是阿兄,还是我,阿娘,祖母都会待大娘子好的。你和阿兄也要快快乐乐的,白头偕老。” 萧宝信失笑,这小娘怕是要憋出病来了。 “我俩肯定会啊,你看我这身子骨多棒,是我从小练出来的。等我以后嫁过去,好好让你阿兄跟着我练拳——他呀,就是文弱,没经过风吹雨打,练个三两年保准比一般人还要身强体壮,你情等着吧。” 一番话说得谢婉瞠目结舌,是这样吗? 这、这情景和她想像的有些不一样…… 可是,万一有效呢。 谢婉的脑中已经在幻想阿兄颀长瘦弱的身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然后练成了五大三粗的汉子模样。 激灵打了个寒颤,总感觉有点儿吓人。 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阿兄心悦萧大娘子,萧大娘子看上去似乎于阿兄也有心,那——还是由得他俩折腾去吧。 祝福他们! 第183章 决绝 按原本的打算,谢婉是想再过个三五天再去王家的,最近褚王两家闹的太大,怕她冒然过去被人误以为是去看热闹的,也怕王家那边杂事缠身,不耐烦应对。 可谁也料不到,萧宝信和谢婉才说完没两天,正值褚四郎头七出殡,王蔷就干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她居然全身缟素去褚家奔丧,那日正恰巧下天降大雪,王蔷素面朝天,形容憔悴,当众认下这门亲事,愿为褚四郎守节。 把褚四郎的娘亲王夫人感动的痛哭流涕,抱着王蔷,两人哭了个唏哩哗啦,令闻言伤心,听者流泪。 这事儿几乎是顷刻间便传遍了全建康城。 褚四郎是小辈,各世家的家主自然不会出席,但各世家就是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谁家和谁家都是亲戚,谁家和谁家都有关系,以致于大大小小世家都派了小辈出席,王蔷这一番作为立刻就经由众人的口传遍大街小巷。 萧府和褚家没往来,但不妨碍谢夫人从小道消息,后宅夫人们口中听闻。 回来又是感叹,又是忧心,直想把府里的银子全给谢显买些补品吃了,可得长命百岁。不然闺女可怎么办? 他们萧家再能,也是寒门出身,万一真对上谢家也像褚家这样要求他们宝信—— 呸呸呸,谢夫人自己就对着镜子啐了两口,可想点儿好吧。 可架不住这小心思总往外冒,说又没个人说。萧司空和谢家结亲正在兴头上,又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说出去难免膈应人;和萧宝信……好好个待嫁新娘不好好当,往人那胸口上捅刀子,那不是身为阿娘该做的。 最后无法,只得和萧宝树念叨。最近他这地位直线下降,已经让他阿爹揍了不下五六遍了。 “阿娘,你要是想给阿姐往里添嫁妆就添吧,好歹给我留点儿就成,别太寒酸了。”萧宝树看开了,阿兄分走那么多,她阿姐成亲在即,没道理苦着阿姐。 “你就是和我阿爹说说,这几年好好努把力,让皇上再多赏给咱家些银子,我以后也要挺门立户的,没银子日子也过不好。你看,你未来儿媳是公主,我这财力再不跟上,那将来更没地位啊……” “就看我阿爹的了。” …… 说的谢夫人这个羞愧,默默地又将给萧宝信的嫁妆里添了几样,没敢死命往里添。 可只这样还是有心魔,最后忍不住和肖夫人一说,二人一拍即合跑瓦官寺里烧香拜佛求平安去了。 萧宝信自是不知谢夫人私下里这一番运作,她与谢婉、褚令姿相约去见王蔷,这次她没有回绝。 直到见了王蔷,萧宝信才看见传闻中形容憔悴的王蔷究竟憔悴成了什么样,瘦的已经跟竹竿一样,气色不佳,眼睛深陷。 说起话来柔声细语,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是眼中却再无以前的神采。 听她解释才知道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了出席褚四郎的葬礼,王蔷居然已经在家里绝食了六天六夜。后来是家人先抗不住让了步,她才得以如愿。 “我知道家人都是为我好,可是我也想对四郎好,这是我最后能给他的了。”王蔷淡淡一笑,眼中似有星辰。 “以后我守寡,只怕更不便外出,与你们相处的机会更少,你们闲暇时若不嫌弃,可要多来看看我。” 这话说的有几分凄苦,却坚定。盖因是她自己的选择。 褚令姿已经哭成泪人:“是不是我们褚家逼的,你没办法才做此决定吗——” “自然不是。若我不想,没有人逼得了我,你们该知道家里人为我已经与褚家闹翻了。我对不起的,是我的家人……” 王蔷从来没有与人说起过,在仅有的几次与褚四郎见面,她早已对他心仪。 他也一样,只是碍于身份,二人也只是眉梢眼角传情,对面不过一句‘十五娘’,她一句‘四郎’,多的话再没有。 可是自打亲事定下来,他即便在外求学,也每年都往她这里送些小物事,走到哪里送到哪里,尤其生辰之时贺仪每每都是精心挑选便于她外出随身而戴的饰品。 唯有今年她的生辰,因为他们即将成亲,他将这些年去过哪些地方,当时想写给她的一些信件,原本都由他保存,今年就都给她与生辰礼一并送了过来。 整整一箱子,七十多封信。 这辈子她也就剩下这些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抱着这些回忆,她这辈子还能怎么办? 再嫁人吗?她没那心了,心跟着褚四郎死了。 所以,她愿意为他守寡。 不是守节,节操这东西不用守,她不就是寡妇吗,只剩她一个人了,再没有他。也不会再有人能代替得了他。 “……我和婆母说了,以后就从长房里过继个孩子给我养着。” 王蔷这话一说出去,连谢婉和萧宝信都惊讶了,她们以为王蔷只是依褚家的意思守个三年节,以后还要再嫁的。 谢婉:“那,你以后就不嫁了?” “是啊,不嫁了。” “就这么过一辈子?你今年才十六,这辈子不知还有多长。” 有些话谢婉和褚令姿能说,萧宝信不能说。 毕竟她们是自小长大的关系,又都是实在亲戚,可萧宝信不管那个:“你想好了吗?你现在还小,万一把话说得太满,以后再后悔。” 王蔷摇头,笑道:“我都想好了,我和四郎这辈子没缘份,也只能以这样的关系和他扯上些关系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都决定了。” 说到这里,旁人便再不能多说。 谢婉叹了口气,阿娘就是守寡,其中的冷清她是知道的。可阿娘守寡之时好歹已经三十五六岁,与阿爹共同生活过十几年了,十五娘却连正经日子都没与褚四郎过过。 她这年纪,她理解不了王蔷的选择。 只是,不管她们几个理解不理解,支持不支持,这就是王蔷的选择。连王家都因为王蔷的决绝而妥协,别人又有资格说什么? 再说,都是风凉话了。 第184章 失心疯 一时间王十五娘为褚四郎守节传为美谈,大多赞她节义。褚家提起王十五郎,各个儿赞不绝口。与王家嫌隙消弥殆尽,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王家心里虽不满,但闺女以死相逼,他们也只能受着。 倒是王十五娘的兄嫂颇有异议,王家是世家大族不假,可是他们只不过是旁支,家大业大,族里不可能方方面面照顾。王十五娘的阿爹是太子舍人,没甚油水,多年来家产有限,算不得大富大贵。 一旦牵扯到利益,人就难免想的多。 这方面褚家就做的堪称漂亮,王十五娘为褚四郎守节,立誓终身不嫁,连之后过继儿郎的事都想好了,那就是他们褚家的媳妇。除了当初的聘礼仍是王十五娘收着,褚家主母王夫人又私下里将自己嫁庄里一处上好的庄子外加三千两白银贴补给了王十五娘。 而且事先与几个儿子言明,嫡长房这一脉日后她死了分家,是要算上褚四郎这一房的。 褚四郎死了,还有王十五娘,她就是四房的。 褚家主母向来说一不二,儿子也都孝顺,没有不应的,怎么也得给老四留个香火,日后也算后继有人。再者,王十五娘人家明事理,他们就不能胡搅搅,过继的儿子就从他们几房里选,到最后还不什么都是他们褚家的? 也算得为王十五娘想的周到妥帖。 按理望门寡是要留在娘家,方便日后再嫁也不必牵扯男方家族。可王十五娘的状况不同,她是要为褚四郎守一辈子的,所以两家子商议过后决定,王十五娘想在娘家住,便在娘家住,何时想要过继孩子了,或者家里不便了,随时搬来褚家,四房永远是她的。 安排到这里,连王家都挑不出理来了。 分不到王家的财产,几个兄嫂也都消停了,王家夫人袁氏想要多留闺女几年,在自家总自由过在婆家,而且还是没了夫婿的婆家。 王十五娘的事落下帷幕,褚家与那牛、狗的主人的官司也正式宣告结束,褚家拒绝赔偿,那牛的主人判了斩监侯,狗的主人则判了流放。 从褚四郎死,到王十五娘立志为其守寡,褚家官司告一段落,一整个月就过去了,这一出大戏落下帷幕,可玉衡帝那边依旧处于正上演阶段。刘贵妃的尸身还停在永禾宫,玉衡帝雷打不动天天要跑过去哭上一遍。 要说这事儿也是怪了,按玉衡帝的说法就是天可怜见,真情感动天地,居然刘贵妃尸身半点儿不见腐烂,死时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只是本来刘贵妃是中毒死的,七窍流血,死不瞑目,虽说后来让人把眼睛给合上了,可是青紫的脸真算不上好看,魏得胜靠近都觉得慎得慌,可玉衡帝就跟瞎了一样,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好像看的还是刘贵妃生前的美人模样,每天要不把自己聊哭,那一天都算白聊。 玉衡帝痴情了,可大臣们不干了,眼瞅着都快七七四十九天了,再不出是要等九九八十一天? 一个贵妃而已,你停这么长时间,万一以后皇后死了你说停多久? 时间短了吧,配不上人家那名头,时间长了,那宫里还能待吗,直接改停尸间得了。 朝臣群情汹涌,奏折像雪花一样砸进太极殿。皇帝可以悲伤,但悲伤过度影响了朝政与礼法便不行。 不只朝臣不干了,后宫里连皇后带太后也都忍无可忍,纷纷要求刘贵妃宜早出殡。 事实上,大梁有个传统,人死后要‘招魂’,所谓的招魂就是拿着幡站在屋顶大叫死者的名字。而他们这位皇帝倒好,上面的太监在叫,他就在下面哭,太监不知所以,就听见鬼哭狼嚎的声音一时吓的没站稳,把自己从房顶上给摔了下来,摔断了半条腿。 潘太后听了好悬没气死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儿子有没有这么孝顺! 先前总以为自家儿子失了心爱的妃子,伤心总是难免,过去就好了,由着他作,谁知道没完没了,已经天怒人怨了。 就着朝臣们群情澎湃,后宫怨声载道,潘太后第一次崛起了一把,把玉衡帝叫到跟前大骂了一通。她真怕这货失心疯,再一个月就新年,总不好过年宫里还停着个死人吧? 这是膈应谁呢? 玉衡帝当面倒是好好的,认错态度良好,可转身就不办人事儿,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直到最后眼瞅着腊月都过了一半,潘朔回到建康,他主力给贵妃建的坟历时近三个月,终于建好了。 玉衡帝百般不舍,万般不愿地将刘贵妃发丧。 出殡那天着令后宫妃嫔和朝臣们装素衣哭灵送葬。 宛若一场闹剧,可是能送走刘贵妃啊,失心疯皇帝下的命令啊——历史的无数经验教训告诉人们,可以和明君讲道理闹意见,对于已经失心疯了的皇帝最好还是什么都依他,因为你不知道他那疯什么时候就发到你身上,朝臣屈服了,陪皇帝一路送到了龙山,皇帝原本给自己选的风水宝地。 谁知他还没死,刘贵妃就死了,于是这地儿让给了心爱的妃子。 玉衡帝哭的不能自已,最后还是淮阳王仗着一身的肉架着皇帝给送回了宫去。 临了,还去了趟椒房殿。 王皇后并没有像妃嫔一样换上素衣,但也不似往日颜色娇艳,避着皇帝的忌讳,心里屈辱着。 淮阳王简单地交待下送殡的行程,最后才举起茶盏轻呷一口,请皇后将闲杂人等退下。 直到殿内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心腹,淮阳王才挑起眼皮:“阿嫂,咱们是一家人,有些话我便藏着掖着了。将刘贵妃吃死的那间饼店……有些说道,人是死干净了,交待的那些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能抹的都给抹了。” “可是,但凡做了些事,总会留下痕迹。” “还请阿嫂告诉侄儿,太子,这事不同寻常,若叫阿兄知道,只怕咱们谁也兜不住。他身边办事的人,该清就清了吧,也免得日后露了马脚。” 第185章 吃相难看 从淮阳王示意她将闲杂人等禀退,王皇后心里便擂起了鼓,直觉就不好,谁知听下去才知居然是这档子事。 她不愿承认太子污了双手,亲自动手将刘贵妃给毒杀了。 太子才十七岁,哪怕身为一国的储君,她时刻提醒他身负重任,他已经长大成人。可在她心里,他还始终只是个孩子,只是他的身上肩负着的是这个国家的未来,所以他不得不是成人。他要负责的事情太多。 但,哪怕王皇后心里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 太子不是一次跟她抱怨玉衡帝偏心,甚至有改立储君之意。 他烦透了刘贵妃,他认为一切都是她唆使的。 他甚至隐隐责怪她身为皇后拢不住皇帝的心,压不住嚣张的妃嫔。 ……远不止这些,太子的变化一举一动都在她眼里。只不过她人为的美化了,宁可相信刘贵妃的死是一场意外,天上掉个馅饼落在她们母子头上。 淮阳王的这一番话彻底将王皇后敲醒,再装睡不得了。 她太清楚了,淮阳王完全没有必要撒这样一戳就要破的谎。至少不会是在一切尘埃落定的今日。 “谢谢小叔能与我说这些。”王皇后起身郑重地向淮阳王福身一礼,依玉衡帝失心疯的性子,若是淮阳王将这事说了,他们娘俩只怕落不到好下场,别说这一礼,为了儿子让她下跪她都甘愿。 “是阿嫂教子无方……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 “阿嫂严重了。”淮阳王连忙起身侧身躲过那一礼。“我与阿嫂说这些,可不是为了买好。太子是阿嫂的儿子,不也是我侄子吗,刘贵妃不过是个妾,嚣张跋扈的,死了也就死了,太子却犯不着为了这事儿牵累到自己。” 话已至此,淮阳王躬身长揖,径自退下。 “不管怎样,小叔今日之举,我与你那侄儿都当铭记于心。”王皇后殷殷慈母之心表露无遗。“若非小叔,便没有太子的以后。以后……无论何时都劳烦小叔多多提点指教太子。我在后宫,也管不到前朝,不知根底,全都有劳小叔了。” “阿嫂吩咐,我哪里敢不答应。”淮阳王再度躬身施礼,那肥硕的身材在行礼问好方面却灵活的很,没有丝毫滞涩。 王皇后叫心腹嬷嬷亲自送出宫外。 “把那孽子给我叫到椒房殿!”王皇后手指甲都要将掌心给抠出血了,也没有她心疼。 她不明白,自己费尽心血,请遍名师怎么就教出这么个眼界窄的货。就刘贵妃她也配? 刘贵妃再作,她也不过就是个贵妃,皇帝想废太子改立储君,他也得能废得了啊? 玉衡帝自认是个明君,他受到的约束就会更大,不可能不顾忌到朝臣及世家们的反应。太子既嫡又长,且没有过错,凭什么宠爱个妃子就要废太子?根本都不用他们出手,大臣们首先就不会答应。 皇帝没有想像中那么有自主权,尤其在事关储君,国之根本。 她费机心血养育、教导出来的孩子就是这么一个没脑子,却血腥的人吗?一言不和就想尽办法杀人? “……娘娘,淮阳王才走,您就宣太子进宫,万一皇上问起来要怎么回话呢。” 这就是做贼心虚。 不知道犯事的时候,怎么回怎么有理,我什么时候想见自己个儿的孩子还要挑时辰吗? 可是淮阳王把太子派人毒杀刘贵妃的事挑明了,王皇后自己就心虚了,那火都燎到脑瓜顶了,生生又让她咽了回去。 哭死的心都有了。 她苦心经营,平衡后宫,得尽贤名都是为了什么?这些年她之所以理直气壮,胆敢跟玉衡帝叫板,都是因为她行得正做得正,从未用过任何阴私手段,手上没沾过半点儿血腥…… 这一切都让太子给打破了。 从前牙牙学语,稚声稚气对着她背孝经,笑的那么纯粹的孩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王皇后不知不觉眼泪就流了下来,究竟哪里出了错? ### 淮阳王就没有王皇后那七弯八拐的心思了,得了王皇后的准话,他也算把心放到肚子里。 这案子好处理就在玉衡帝放权让他全权处理,既没经过大理寺,也没经过刑部,不然还要费一番周折。 太子这事儿办的也算得挺漂亮,没留下什么实质的证据,不过是一些旁证,例如太子近侍就曾经多次光顾过那家饼店,并与掌柜的相处极好,那用砒霜的偏方也是他传给掌柜的。 而那掌柜甚至不知道那人是太子近侍,还是淮阳王手下与那人是相识,审案时便留了心思,私下里报了给了淮阳王。若非如此,淮阳王也想不到是太子下手。 他还以为是王皇后。 结果,居然是自己十七岁的侄儿。唔,比他小六岁,可他比心狠手辣多了。比他爹玉衡帝也强,玉衡帝还是二十来岁起兵讨逆杀上皇位,杀宗室跟砍瓜切菜一样。不愧是他们老宋家的种,骨子里就带着呢。 所以人家父子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比他都强。 不过淮阳王哪怕一息都没有把太子供出来的意思,首先证据不足,闹到皇帝跟前皇帝若信了他还好,若是他那疑心病犯了,再把他自己给卷里边去,日后再将他清算了却是划不来。毕竟王家家大业大,太子背靠大树好乘凉,搬不搬得倒太子两说,于他却没半点儿好处。 其次,哪怕真把太子搬倒了,谁能上位? 新安王吗?外族没根没基的,便是被玉衡帝强行推上储君之位,王家在侧虎视眈眈,那位子能不能顺利让他坐上都不一定,他这一力搬倒太子的淮阳王却是彻底将王家给得罪惨了—— 而且自家王妃还是琅琊王氏,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万一那货背地里和他玩阴的,也和太子似的,那可是把命都给交待里头。 心里那小算盘打来打去,伸张正义都没有任何好处。 还不如趁这时候卖皇后和太子个好,以后你好我好大家好。 至于刘贵妃,谁管她死不死。 死也是自己作的,没根没基,朝中连个大臣都没人支持也敢觊觎储君之位,上蹿下跳,吃相那叫一个难看。 第186章 利弊 淮阳王毫无心理负担,他的存在也不是为了让真相大白于天下,青如水明如镜。能在疑心病皇兄身边活下来,他就已经够累,可不想没事儿掺和到储君之争里。 他能舒舒服服活着是他的本事。 太子和新安王人脑袋打出狗脑袋跟他有一毛钱关系,别把他卷里,谁管他们? 就玉衡帝现在不止疑心病,刘贵妃一死都快得失心疯了,淮阳王有事儿没事儿真不爱往他跟前凑。 你看从刘贵妃死后,他干的那些事,居然哭丧的时候挑了个哭的最狠的,好悬没背过气的就封了个豫州刺史。 嫌去刘贵妃的墓那段山路不好走,就又让潘朔去召集民力把山路修了…… 越活越回去了,已经隐隐有了昏君的范儿。他还想一天按三顿饭往龙山墓里跑,和在宫里一样与刘贵妃谈心啊? 问题是他敢谈,她也得能谈回来啊。 就这选手,淮阳王是不敢惹了,现在他是服了谢显,这货聪明一看情形不好就先告病在家,一养就又是小一个月了。这是养病还是养胎啊,不过是风寒,真当别人不知道他呢。苗头一不对肯定就有病,那病都是揣怀里了倒方便他随时掏出来顶一顶。 淮阳王暗啐了一口,他倒也想装一装病,躲一躲皇帝。可他这身子骨比猪——呸呸,比牛强健壮,他敢装也得有人信啊。 要么说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呢。 他还真想看看皇兄叼嘴上那耿直忠心的谢常侍出殡是个什么仪态,会不会给个贵妃哭灵呢,结果人家根本就没出席,完美地躲过了一劫。 想想自己那应景的马尿都有点儿亏的慌,不过就是个妾,也值得?! 可他也不能怎么着,他们老宋家骨子里就带着自相残杀的血脉,能在玉衡帝手下混的风生水起,还不是多年来隐忍来的,不能在此处破了功。 淮阳王去了太后宫里又坐坐,他十来岁的时候死了亲姨,就被先帝给扔到了潘太后宫里,潘太后这人没什么城府,但待人却真诚,也多亏了和潘太后处的好,不然玉衡帝上位指不定他也顺道就被剁了。 刘贵妃死了,宣城公主就是个无处安放的公主了,潘太后虽看不上刘贵妃,但对宣城公主却是真心疼爱,就接到了她宫里住着。 淮阳王去时,宣城公主才下去歇着。 潘太后一改宣城公主在时那和颜悦色的慈祥老奶奶样儿,当着淮阳王就开始骂起了刘贵妃,就是个祸水。活着上蹿下跳搅的后宫不得安宁,死了还把皇帝祸害的半死不活,没个人样儿。 听着潘太后骂了小半个时辰,淮阳王才拖着笨重的身子出宫回府,刚从车上下来,宫里的小太监追过来了,玉衡帝召他进宫。 见面之后没别的事儿,就是和皇帝饮酒,从傍晚饮到半夜,皇帝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比他喝的酒都多。 他不敢多喝,怕喝多了嘴上没把门儿的,再把絮絮叨叨的皇帝给揍了,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说,我把皇位传给小六如何?” 可能是最近饮酒饮的多,酒量见长,喝了小半宿也没见皇帝断片,那思维清晰着呢,眼睛锃明瓦亮。 “皇兄啊,你是我皇兄,既是君上,又是兄长,你说什么是什么,你指哪儿我肯定打点儿。皇位是皇兄的,自然是你给谁是谁的。”淮阳王一脸正色。 将心里那点儿鄙夷掩盖的十分好。 皇位是他的不假,可要想传给谁那可真不好说是不是皇帝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当王家吃素的,当那些世家都是纸老虎,任由你作吗?皇位上又有多少利益牵扯? 新安王以前还有个刘贵妃在后宫里撑腰,给皇帝吹枕头风,都没能把储君位置动摇了。现在刘贵妃都死了,新安王无依无靠那么个小人儿,皇帝倒是想把位置传下去,便是传给他,他也得给坐稳了啊。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是皇帝这脑子似乎是让刘贵妃给带到土里一道儿给埋了。 玉衡帝抹抹眼泪,一听淮阳王这话就不尽不实的。都跟着不交心,都有自己的盘算,还是他的常侍耿直又聪明,还不藏着掖着,向来跟他有一说一—— 咦? 他耿直的谢常侍似乎有日子没见着了,皇帝这脑子似乎才清醒过来。 怎么着,又病了? “谢常侍这回请了多久的假?” 这就从刘贵妃转到谢显了? 刚说到储君之位,转脸就想到谢显,由此可见谢显在皇帝这里的份量了,不可小觑。 “有快一个月了吧,听闻是风寒,后来大发了,皇兄不还派御医去给瞧了?” “我这心啊,都要跟着刘贵妃去了,一天天浑浑噩噩的。”玉衡帝频频感叹。“知远呐,你若有喜欢的,可得趁着活着的时候好好的待人家,不然以后痛苦的是自己。” 淮阳王看出来了,皇帝吃饱了撑的,江山稳了就开始寻求精神慰籍,玩儿起了真心。 可他不一样,宋氏子孙都被他这皇帝杀死一茬又一茬了,他天天都在生死线上挣扎,不小心着不行。 “皇兄教诲的是,我一定听皇兄的。” 玉衡帝频频点头,思绪却飞远了,想要传位给新安王的心越发长草。 刘贵妃都死了,他若再护不住他们的一双儿女,以后死了又有何面目再与她相见? 兄弟二人举杯饮酒,都心不在焉。 ### 事隔半个月,玉衡帝又派了御医前去谢家,谁知根本就没见到谢显,人家一大家子回宗族祭祖还不曾回来。 谢家陈君阳夏那一支是跟着大梁太祖一道打到了南边,现在大多侨居在下邳郡,距离建康并不远,不过是一两天的车程。 谢家嫡长房在建康任职,族人则多在下邳郡。 时值腊月,每年的初八都要举行猎祭,拜神敬祖,以祈福求寿,避灾迎祥。 每年建康城的谢家都要回下邳祭祖,谢显也不例外,一家人齐齐整整去了下邳。初时还好,祭祖拜神一切正常,待吃罢了酒用过了膳,把老弱妇孺都排除在外,谢显就被族长请到了祠堂。 第187章 硬刚 谢氏的族长是谢家最长那一辈的了。 是谢侍中嫡亲的叔父,一道随太祖打下大梁江山的主儿。性格很有几分暴躁,官运自比不得其兄,其兄一死他没人护着,没过多久就被免了官,然后就回到下邳郡。 年长一代死的死没的没,就他一个自然就任了族长,这些年悠哉悠哉过的倒也快活。 儿孙承欢膝下,贵为一族之长在此又是说一不二,难怪后来有机会被举荐起复人家都不坚辞不出。 现如今也是快六十岁的老人了,须发花白,一脸的褶子。身材不高,唯有那一双三角眼灼灼放光,看得出来精气神足着呢。 谢显看这架式,比他得活得更长远,浑身一股子别愣劲儿。 以谢族长为首,屋里两排绣墩上坐的满坑满谷的人,除了谢显的长辈,就是长辈。同辈的也就零星一两个,都是谢族长嫡亲的孙子。 谢祭酒和谢二爷坐在下首前两位,光看这二位的脸谢显便知道今天这排场所为何事了。 果不其然,开场谢族长便开宗明义,代表谢氏族人反对与萧家的这门亲事,干脆、利落,果断,省却了不少唾沫。 谢显:“亲事已然定下,再无反悔的可能。谢家一向诚信处世立身,相信叔祖也不愿我谢家自打脸面。” 你干脆我也不废话,不行。 谢族长不是没见过谢显,谦谦君子风,温润如玉的一个孩子,从来跟他说话就没有不字。今天跟他说话居然一句就给他顶回来了,这打击有点儿大,色迷心窍了? 他可听说了,那萧大娘子名声虽差,门第虽低,却是难得的美人。 “玄晖,怎么和你叔祖说话呢,没大没小!”谢族长还没回过神,谢祭酒就先斥责上了。要说谁最反对与萧家这门亲事,就是他了。好不容易熬到个祭酒,清贵又显贵的官儿,他可不想把这点儿脸面给丢了。 “三叔所言差矣,我不是顶撞叔祖,而是与叔祖陈述事实。”谢显不紧不慢地拢拢披风,祠堂风有些大,门窗并不严。 “萧司空位极人臣,萧中丞监察百官,萧家一门两卿,”他道:“我不明白萧家哪里配不上谢家。” 谢族长冷哼:“他们再风光也不过是十几年的事,咱们可是百年世族,怎可与寒门结亲?玄晖,你若爱颜色,找个世家贵女成亲后,再挑几个美艳侍妾也就是了,可不能自落身价。” “你丢得起人,谢氏一族可丢不起。” 谢显笑了:“谢家祖辈百年前不过是长安典农中郎将,官职也不高,后来是经过几代人的努力,才慢慢将谢家门第做高。而在中郎将之前谢家以何为生,从哪里来,谁又知道?叔祖,谢氏传承百年,教会我们的不会只是以门第论高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平日他低调谦和的已经够了,至少在与萧家的亲事上,他不能忍,只能刚。 硬刚。 “你这是为了个女子,连祖宗都给贬了!”谢族长气的直拍几案,瘦瘦小小的一个老头儿居然那么大的力气,谢显十分怀疑若非隔着太远,他都要跳起来揍他了。 “你也说谢氏几经磨难,才保有百家世家!你若是还姓谢,就不能自降身价去和寒门庶族联姻!” “是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玄晖你说这话也太过份了。” “谁都知道婚宦失类,靠婚姻维系世家地位不只我们谢家。” “我们知道你现在正得宠,正三品的常侍,可族长毕竟是你的叔祖,你不能这样和族长、族人这般跋扈啊!” ……一时间声讨的声浪震天,吵的谢显脑瓜仁一阵阵疼。 “行了,既然族里的意思一致,就这么定了,等回建康我同你们一道回去,我亲自去萧家退亲!”谢祖长拍板决定,仍是气鼓鼓的。“阿嫂年事已高,糊涂了。这事儿是咱们谢家的大事,可不能依了她!” 从根儿上就把谢母给否了。 说到底她是个外姓人,真正的谢家人是他! 谢显缓缓站起身,不等热浪降下去,他便开口说话,也不知道是他是众人的焦点,都想听他是怎么个态度,还是没见过这种情况还敢跟谢族长顶着来的,屋子里一片死寂,唯有谢显的声音。 “……不知哪一条族规规定不许与寒门庶族联姻。”他道:“若有,我自愿被逐出谢氏一族。或者,叔祖与众叔伯们想临时加上这一条,我亦无怨。” “与萧家的亲,我是不会退的。就这样吧。” 说完,向谢族长及两旁的长辈长揖一拜,然后一撩披风,迈着四方步四平八稳地走出了祠堂。 良久,祠堂里才一片哗然,谢族长连几案都给掀了,好悬没气背过气去。 “他阿爹活着也没敢这么与我说话!” 谢三爷和谢二爷对视一眼,谁都没料到谢显会来这么一出,给所有人个出其不意。谢侍中活着的时候就说一不二,可对上这位谢族长仗着辈份,也不得不圆融。 谢显比他阿爹还要强硬,他们似乎看走眼了。 ### 谢显那话扔那儿了,震惊了一群族人,人人义愤填膺,恨不得追上去啐上一口。 可那是粗鄙的行为,不可取。 众人还真是没辄,翻遍族规也没那一条,不许与寒门庶族结亲。这就是世家约定俗成的规矩,巩固家族地位,垄断文化和财富的政治手段,谁能吃饱了撑了把这写族规里? 就因为这,把谢显逐出谢氏一族吧——这谢显又是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就当上了散骑常侍,未来可期,前途不要限量。 就是一狠心逐他出族,也得有个来由,不能任由他们性子胡来。传了出去,反倒叫旁人看了笑话。 谢族长压了半晌的气,带着亲儿子就去找了谢母。 谢母夫人根本就没听他把话说完,“小叔在族人面前说我是外姓人,此时又何必来找我说这些话。你既认为我没资格管你家的事,现在又是为何?” 谢母面沉似水: “我嫁到谢家四十多年,你兄长都不曾那般说话。谢老四,你行啊,临老临老,欺负我一个寡嫂,拿族长的身份压我!” 第188章 孝子贤孙 一席话说的谢族长老脸通红。 “那都是让玄晖那孩子气的,阿嫂,你别和我一般见识,咱们这不都是为了谢家——” “别,你们谢家的事我管不着,以后少拽着我,我受不起。” 谢母不听谢族长说话,直让人送客,谢族长无奈,毕竟是长嫂。只想等着隔天消消气,自己再去劝说,怎么也不能让谢显个小辈拿捏了。 这丢的可不止是他这叔祖的脸,还有整个谢氏一族。 谁知谢母气性大,人家反正祭完祖,一年一度的规矩行完了,让车夫备上牛车,带上百十来个随扈与袁夫人,谢显兄妹一大早就回了建康,连谢二爷和谢三爷都没知会。 谢族长一气之下就病倒了,索性在族中托病不出。 谢二爷暗骂一声老狐狸,人家这是往外撤脱,不想管谢显这事儿了。真闹大了,谢显不怕鱼死网破,他老人家还怕玉石俱焚。 和谢三爷哥俩一商量,探望完谢族长便也跟着告辞,默默地收拾东西也回了建康。 可两人这心里算是把谢显给恨上了,太不给人脸面,刚愎自用,为了个女郎还未嫁过来就与族人闹翻了,以后家中还有宁日吗? 谢家这脸是丢定了。 ### 朝廷年年元日都要举行朝会,这一年也不例外。不过因为刘贵妃的死,玉衡帝没甚心情,却也不好将难得的节庆宴会给取消了,便强颜欢笑地坚持完了整场。 朝臣们只装作没瞧见,该吃吃该喝喝半点儿事不耽误。 皇帝动不动悲伤春秋他们都惯了,不能因为听蛤蟆叫就不过河了。皇帝没心思过新年,他们家家户户可还要过年呢。 刘贵妃出殡都已经是腊月,宫里朝会就准备的不如往年,这正和了皇帝的意,与大臣们相互敬了酒,吃了两口菜,便放箸,连歌舞也没有看。 往年通宵达旦的庆祝,今日才过了午里就已经各自散了。 萧司空走出宫门没两步,便听后面谢显披着厚重的披风跟上,笑若春风:“贺司空新年。”好悬没把萧司空的眼睛给晃瞎了。 以往同朝为官他倒没留意,谢显这小子笑起来这般好看。 “同贺同贺。” “……何时常侍有时间,咱们饮一杯如何?”萧司空问道,听得出来是真心有事商议,不是客套地你来我往没话找话。 谢显那是七窍玲珑的心思,哪里看不出来。 “今日便要去府上拜贺,未知是否打扰司空。” 萧司空一听乐了,这是当真是在走亲戚了,居然初一便拜上门去,这日子向来都是亲近之人,通家之好才走动。 “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日——” “贺司空新年,谢兄新年。”潘朔从后面抄近上前来,先同萧司空打声招呼,转脸冲谢显挤眉弄眼。“尊翁婿二人有说有笑,和乐融融真是让人羡慕。不知婚期定下来没有,我等着喝谢兄的喜酒啊。” 潘朔黑了不少,也精神了。 让玉衡帝支出去龙山修路,好容易算一切走上正轨,新年才放飞下自我回来建康,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横冲直撞。 龙山距离建康虽不远,可就是个山包,要什么没有什么,哪是繁华热闹的建康能比的? 萧司空呵呵笑,怎么看谢显怎么满意,女婿模样俊,家世好,风度翩然,怪道连不愿与之结亲的谢夫人说起他来都对他赞不绝口。自己媳妇自己知道,那纯粹谢显颜值高,换个其貌不扬的,哪怕是世家子弟,给闺女定下来,打死她都不带同意的。 “定下了,今年三月初七,潘侍郎可一定要到啊。” “一定一定。”潘朔连声应下,跟谢显旁边就往上凑:“咱们去雅舍喝一杯?好久未见——” 他有好多苦水要吐,可是话没说完,就见宫里有个小太监追了出来,当时潘朔头就大了。果然是追他出来的,玉衡帝召见。 “少陪少陪。”潘朔冲萧司空拱手,对谢显道:“晚点儿我去找你,我有好多事要和你说。” 谢显含笑点头。 “今日我去萧司空家里拜贺,你改日再来吧。” 这话和他那一脸y荡的笑配套吗? 潘朔想要吐槽,可念在是在萧司空,谢显老岳丈面前到底把话忍住了。他感觉自从交了谢显这个朋友,自己变得有深沉多了,处处为朋友着想,更有情有义了。 没时间闲聊,潘朔硬着头皮去见了玉衡帝。 和他预想的一般,又把他给打发了——好在没又远远给支开,让他给刘贵妃在建康盖做庙,享受香火。 “陛下,皇上,表兄,我这才刚回建康……”就不能让他歇歇吗? 刘贵妃的墓是他找人修的,去龙山的那条路是他修的,再给刘贵妃建庙,知道的是他能者多劳,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刘贵妃家孝子贤孙呢。 “过完年你再着手干。”玉衡帝叹口气,“这事儿朕也只能找你了,你就多为朕分忧解愁吧。” 潘朔:…… 皇帝也只能找他,换个世家有风骨的,不说别人,谢显就不可能给他干这事儿。为了个女子,皇帝也昏庸了。 潘朔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好好地和皇帝说道说道,文死谏武死战嘛,可话还没等说出口,就被皇帝一道圣旨给砸晕了头: 他加封了邵武县子,兼任工部侍郎。 还得了皇帝赏的五百金。 所谓工部侍郎——就是为了给刘贵妃盖庙方便行事吧? 不过这不重要,黄门郎纯粹是太后姑母软磨硬泡给他求来的,可工部侍郎却是皇帝对他能力的认可,而且,他也是有爵位的人了! 虽说是个小小的县子,那也是一种荣誉啊。 什么谏不谏的,潘朔美的鼻涕泡都要出来了,什么话也都咽回到肚子里了。哪里还有一星半点儿被皇帝叫回来的不甘不愿,乐颠颠捧着圣旨就出宫了。 本想去找谢显聊聊,也由原本的诉苦变成了显摆,可一想谢显去老岳丈家里,还有萧大娘子在,肯定没那么早回谢府,便只好笑呲了牙回自家府里和家人一道庆贺。 第189章 一环扣一环 元正,萧府热闹了,二房也都回来一道庆贺。 毕竟只是分家各过各的,还没结仇老死不相往来。萧老二那颗无处安放的心,只有越发与萧司空亲近了,才算放回肚子里。 兄弟俩去参加朝会,一大早就把肖夫人给撵到了长房里。 大过年的,也不好苛责了萧敬爱,让人说三道四,肖夫人便带着她和萧妙容,另有年方五岁的庶子,一个三岁一个两岁的庶女也都带过来了。 除了萧敬爱被所有人当臭狗屎臭着,倒也算得和乐融融。 萧宝树一大早就将下人们准备好的竹子扔到了火里,叭叭的爆裂声可把他给乐坏了,直将满院子里烟熏火燎的不像样子,萧妙容和萧宝信倒好,多少年这么过来的,可是两个年纪小的庶女却被吓的嗷嗷哭。 谢夫人横了几眼自家儿子,一想新年还是忍忍,开始就骂他,指不定这一年他又作天作地没个正形。 儿子也是有主儿的干粮了,得好好护着。 原本皇帝和萧司空也只是一提,提前定下了,没对外宣布,可是宫里隐隐知道的,往外渐渐就传开了。 肖夫人除了给谢夫人道喜,免不了又是一阵唏嘘: “皇上倒是个用情深的,就可怜了刘贵妃没福气,你说山珍海味不吃,非要吃宫外的吃食,把自己给吃死了吧……可怜了一双儿女,没个亲娘护着,以后不定多艰难。” “好在皇上念旧情,太后把宣城公主接到身边去养,还没怎样就先把亲事给定了,看样子是用了心的,以后也少不得对宣城公主多顾念照顾。” “阿嫂是个有福的,一双儿女有了着落,一则是谢家,一则是皇家,咱们萧家算是熬出了头,以后也错不了。” 谢夫人笑的都要合不拢嘴了:“那都靠祖宗保佑。咱们萧家这祖坟埋的好,你看妙容不也是定了郗家四郎?” “若非他守母丧耽误了,就比玄晖小不了两岁年纪,也早成亲了。要说,这都是缘份,天注定的。你再操心就是几个庶子庶女了,他们还小,那时又是不一样的光景了。” 可不是另外的光景,庶子庶女怎么着操心也比不过嫡子女从自己身上掉下的肉,亲厚就不一样。 肖夫人这回笑不出来了,别人家都是小妾通房作,他们家这些个倒还安生,就是自家闺女作。 “说到操心,谁也没有二娘让人操心。说句心里话,我也就是继母,要是她亲阿娘,还不得活活让她气死。” 好好的一手牌,让她打稀烂。 也算是县主了,有名有号的,偏偏不顾脸面死求活磨嫁给了个声名不显的小子,沦为建康城的笑柄了都。 “这丫头心眼子太多,知道服软,这一病又把中丞给哄的心软了。气还是气,可也自责没教好她……这不兴冲冲地又和杨将军去定了日子,就在大娘子成亲半个月之后,往里贴补了不少嫁妆。” “……你是没看到杨家送过来的聘礼,没个看,中丞都快哭了。”心疼闺女心疼的。 谢夫人拿帕子擦擦嘴角,萧敬爱亲力亲为把人家抢过去的,有聘礼不错了。 当初她看上杨劭也知道他家事不显,寒门庶族出身,爹死的早,就有个寡母,能拿出什么像样的聘礼? 不过是看他这人。 现在一看还是谢显好,家世好,人品贵重。要么说还得看家里教养,若是有门第的人家断断做不出先求亲一个娘子,转头再与另一个结亲的,没规没矩。 只是到哪个山头唱哪个歌,现在杨劭定的是二房的嫡女,肖夫人不过是继母,真当家做主还是要靠萧老二,不然她家司空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把二房一家子都给撵出去了。 和人家肖夫人说不上,谢夫人也就别把气往人家身上撒,只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那人是二娘自己选定的,好坏她都自己受着。她好,于咱们萧家也没甚坏处;她不好,谁也怪不到咱们头上。” 说是咱们,肖夫人知道其实就是说怪不到她这做继母的头上。 她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憋屈得慌,一家子让个小娘子作的七零八落,他们夫妻离心。 ### 谢夫人和肖夫人这边聊着儿女,萧宝树带着小弟弟妹妹们在院子里疯跑,萧宝信等三个小娘子却坐在屋里不愿动弹。 “几次派人来求见阿姐,阿姐都不理,今日总算得一一见。不知阿姐应下的事,办的怎么样?” 新年,萧敬爱穿的粉粉嫩嫩,十分娇俏。 反正她在萧府里被集体排斥,哪怕是当着萧妙容的面她也不再故作姿态,有一说一,倒是爽快的很。 “你也知道近日刘贵妃一死,皇上无心政务,阿爹此时也插不上手,杨将军的差事只待时机吧。”萧宝信淡淡地,果然与萧妙容预想的一般,根本不紧不慢,没将与她的约定放在心上。 萧敬爱:“阿姐,可莫要因噎废食。” 意思是她宁愿搭上萧府,也不愿给杨劭谋一外任,成全他一世荣华。 说的萧宝信想笑,这单纯的孩子——不,该是老妇了。 可是这单纯一挨上‘老妇’一词,就显得不那么可爱了,怪慎得慌。四五十岁还这么天真无邪,她是怎么做到的? “阿姐我不饿。”萧宝信起身要走,萧敬爱快走几步拦了上去,杏眼圆睁。 “阿姐,时不我待,你真要做这么绝?你真当挑了个谢显,他能护你一世,保萧家周全,你未免太这高看了他。” 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这时,也只有她知道自己心里其实是充满了惶恐,每每午夜梦回,她只要一想到刘贵妃死了,她就想哭。 怎么就死了? 把她的计划生生都给打乱了。 她倒是将主意打到萧中丞身上,可他说的也和萧宝信一样,皇帝无心政务,此时不好插手。 问题是现在不插,还能什么时候插? 现在是刘贵妃提早死了两年,万一皇帝也提早死了,太子分分钟登基,萧家倒就是眨眼间的事,她哭都没地儿哭去。 在建康,杨劭怎么起兵打回来?怎么扶幼帝登基,怎么改朝换代? 一环扣一环的! 第190章 乌鸦落猪身上 萧敬爱已经没了主心骨,不知怎么做才是对的了。 杨劭在建康,那就是龙困浅水,虎落平阳,毫无作为啊。 偏这货自打将亲事定下来就再没出现过在她眼前,身边又无人可用,写封信想约出来见他一面难比登天。 她的外表依然光鲜,可内心满目疮痍,急的。 “阿姐,你哪怕不为了我,为了咱们萧家,你也得帮我。” 萧妙容:俩姐说的话每个字她都懂,可拼到一起去,为什么就理解不了完整的意思? “恕我无能为力。” 那交易本来就是个笑话,她肚子里有多少货自己不知道吗? 白活一回,发生什么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重活了一回居然半点儿还是不长进。 活了四五十岁,比小孩子还要天真,她真的不需要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吗? 时值新年,萧宝信并不想影响自己的好心情,打算转身走人,躲开这瘟神。谁知萧敬爱锲而不舍地追上来,一把拉住萧宝信,并低声道: “你该知道杨劭当皇帝于我萧家是最有力的,你别因为个人的怨恨,而阻止他——” 萧宝信狠狠甩开萧敬爱,她并不想仗着武力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但萧敬爱真的恶心到她了。 “离我远些——” 话还没说完,就见萧宝树跑进屋,前两天被萧司空揍的脸还青着一块儿,比前几天已经好很多,嘴都快咧到下巴去了: “阿姐,姐夫来啦!”话到一半觉得有点儿碍眼,仔细一看才注意到萧敬爱挡在萧宝信身前,错开半个身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可别打仗啊。” 别人家阿姐是吵架,动嘴;他们家是打架,动手。规格档次就是不一样。 萧宝信哪儿有功夫理会萧敬爱,笑的都跟朵花儿似的了:“谢显来啦?”她问。 “是啊,阿姐这是美坏了,耳朵都不好使了。”萧宝树挑眉坏笑,眼角那块青更显眼了。“去看看?反正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 萧宝信呵呵,没理他那茬,绕过他人家大大方方就往前院去了。 萧敬爱还想再追上前,让萧宝树颀长的身子就给挡住了。 “二姐,你还是别往上凑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阿姐?她可不是让人的主儿,真把她惹急了,她要揍人,可没人拦得住。” 萧敬爱气的直咬牙,她可不觉得萧宝树是为了自己好,分明是在这儿吓唬她。 可……说的都是真话,她也是忘了萧宝信那欠手,毕竟前世里敢甩杨劭巴掌的也就她一个,就这么无法无天的那么一个人,偏偏在家里被萧司空宠上天,嫁了人又被杨劭给捧在手掌心上。什么好事都被她遇上了,连重生都有她的份! 萧敬爱已经不敢想了,或许萧宝信重生是真,她只是捎带脚儿顺道的! 萧司空和阿爹不给杨劭安排外任,是不是萧宝信从中作梗,说了什么? 毕竟之前阿爹可是跟她提过,要给杨劭找个外任,避免与长房的矛盾升级。可是萧司空回到建康,就把他们给赶出了萧府,阿爹也再没提过那茬。前些天她主动提起,阿爹脸上也不大好看。 她不得不这样想,前世都已经安排好的事,怎么这辈子忽然就变卦了? 她甚至怀疑刘贵妃的死,会不会是萧宝信动的手脚。 萧宝信就是这么荒唐的人啊,否则前世也不会决绝的要与杨劭和离。最后还是杨劭各种伏低做小,把他们的儿子当作筹码,逼萧宝信妥协了。 那时萧家已经落魄了,全靠杨劭撑场面,左右朝局。 万一萧宝认这辈子就是不想让杨劭当皇帝,干出这样的事,也不出奇吧? …… 萧敬爱的脸一会青一会儿白,把萧宝树看得莫名其妙,和萧妙容对视一眼,两人耸耸肩,谁也不知道她这是发什么疯,忽然就好像进入自己的世界,什么也不管了。 “不知道一会儿郗家未来姐夫会不会也来。”萧宝树笑,萧妙容已经十四岁,比萧宝树大了半年,所以也是姐夫,萧家这一堆嫡女都比他大。 “应当也会来的吧,这是礼数。”萧妙容一本正经地回答。 他说的是来不来吗? 重点难道不是姐夫二字? 萧宝树见萧妙容这般实诚,呆板,顿觉无趣,溜溜就跑了出去。 “谁比谁高贵呢?谢显到底还是让阿姐给弄到手了,当初还说我不知廉耻,勾搭外男,长了张嘴只会说别人。” 萧敬爱想起之前被萧宝信堵嘴打脸的那些话就恨的牙痒痒,只恨当初没有耳目,听不到外面那些谣言,否则当场就给她撅回去。 乌鸦落猪身上了,只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己黑。 ……莫名的总感觉哪里不对。 萧敬爱一腔愤恨,浑然不觉把自己也给骂里了。 “那可不一样。”萧妙容冷眼旁观。“本来杨将军最开始就是向阿姐求的亲,你明知道还勾/搭,性质就不一样。还姐妹情深,你自己听着不膈应?为了个男人就奋不顾身,最后闹的众叛亲离,还连累整个二房跟你受人白眼,你也好意思,现在还说风凉话。” “脸呢?” 说完也不想在这屋里待,膈应。 可别又看上郗家三郎。 萧敬爱鼻子没气歪了,最后那眼神什么意思?得亏有眼眶子拦着,不然她那眼珠子翻的能飞出来砸她身上! 萧妙容走了,屋里她也待不下去。 不知道杨劭会不会来萧府—— 现在这情景她有些堂皇失措,不知将来该何去何从。杨劭来了,好歹有个商量的人,有个主心骨。 “来人。”她将侯在外面的丫环唤进来,低声吩咐:“你多注意着些,若是杨将军来府上贺新年,你就赶紧回来支会我一声。” 她也不管是不是肖夫人的人了,左右她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平日里小恩小惠往下赏一些,跑腿服侍什么的倒也都勤快。 丫环福身下去。 肖夫人给选来的都不是什么伶俐人,但有一点好处,指哪儿打点儿,认钱不认人,跟他们说等将来嫁人选了她们做陪嫁,总有人心动。 第191章 丢不起那人 萧宝信直奔前院就来了。 到时正瞧见阿爹阿娘坐在上首,与坐在下首的谢显聊的不亦乐乎,其乐融融。谢夫人那笑的嘴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了,哪里还有当初反对与谢家结亲的半点儿影子。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那双笑眼都要冒出小星星了好么。 萧宝信无力吐槽,不过看到谢显,就已经治愈了在萧敬爱那里受到的一万点膈应。 “贺谢常侍新年。”萧宝信上前福身问好。 谢显连忙起身回礼:“大娘子——贺大娘子新年。”明显慌了,没想到萧宝信来的这样快,这样堂而皇之。 “你这丫头冒冒失失的。”谢夫人肚肠好悬没笑折了,难得一见谢显这么慌乱的模样,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从来见谢显这位都是风度翩然,大家风范,一言一行优雅至极,偏偏见了自家闺女方寸大乱,显然是放到心里了。 谢萧两家已经定了婚期,只等来年开春便成亲了,所以两家也没那么多顾忌,彼此往来倒是平常事。 萧司空没那么多想法,谢显年纪轻轻就侪身朝堂,深得圣宠,他本就佩服至极。 转眼这样的人成了自家女婿,他能说么,就算是太子登基他就会被处死,那么深的忧患都挡不住他心里的美。 尤其闺女和他站一块这么一看,俊男靓女,珠联璧合,就再没有这么配的了。 ”——姐夫来啦!姐夫!”萧宝树迈着大步子就进了屋,一嗓子喊出来立马屋里就尴尬了,谢显俊脸腾地就红了。 还没等接过话茬,就听萧宝树继续道:“三姐夫也来了。” 众人往他身后望去,果然郗家三郎长身玉立,一张脸也臊的通红,都让萧宝树这一称呼给弄凌乱了,没见识过这款的小舅子,欢腾的没边儿了。 郗家三郎名绍字乐安,十八岁,虽不及谢显相貌出众,却也是谦谦君子,疏眉朗目。 “问大伯父,大伯母安。”然后拱手向谢显道:“谢常侍。” 谢夫人没好眼色地瞪了萧宝树一眼,不靠谱的玩意,谢显和萧宝信不日即将完婚,见也就见了,大过年的,冒冒失失地把郗四郎给带进来是做什么? 之后都成了亲,姐妹友堵之间再见就没这许多顾忌,可现在毕竟都还未婚,说出去倒显得他萧家没规没矩。 “今日元正,家父自朝会散了便嘱咐小侄前来问安,叨扰大伯父、大伯母。” 郗绍拱手长揖,起来时却也带着萧宝信、萧宝树的方向,礼貌十分周到,目不斜视,多一眼都没瞧。 谢夫人:“三郎快坐。中丞想是被同僚绊住了脚,现在还不曾回府,二夫人倒是在,我现在便叫人去请,你且稍等。” 不待专门吩咐,下边有眼力价儿的已经去叫人。 谢显这时方才得空,“显便不叨扰姑父姑母,祖母和家母还在家等着显,显便先行告辞。”说完,向郗三郎微微点下头。 谢显与郗九郎闹的不甚愉快。 但这其实并不妨碍谢家与郗家其他人的交往,世家之间的社交就是如此。建康城谁和谁攀不上点儿亲戚,如果因为某个人之间就断了和其家族之间的交往,估计就没个友好和谐的大梁了。 郗九是郗家旁支,郗三却是嫡支,父任刑部尚书。 只是郗尚书却非长房,而是四房,头三个兄长都不在了,现在除了郗廷尉,郗家便是郗尚书当家作主。管理内宅的却是长房长嫂顾氏。 这郗三郎本非嫡子,是四房庶出,十八岁还未曾婚配,便是前几年嫡母死了,之前并未给他定下亲事,后来郗尚书又纳继室进门,却是个望门寡妇,比郗三郎都大不了几岁,二十郎当岁也当不起家,主不起事。 顾夫人一贯的长袖善舞,与各府夫人交好,便看上了萧家二房的三娘子妙容,与郗三郎的小继母一拍即合。 郗尚书算不上满意也算不上不满意,他子嗣颇丰,四子六女,除了郗三郎都是嫡子,虽则郗三自幼勤奋好学,却也算不得出类拔萃。 虽是庶子却也不是萧家这样的寒门配得起的,但他知道的时候顾夫人就已经应下了,再者当时萧家与袁家也结了儿女亲家,郗尚书心里不悦但也就算了。 要说郗三郎是否满意这亲事,那自然是满意的。 郗家名头虽大,可他不过是个庶子,爹不亲,娘不爱,姨还死的早,如今萧家声名鹊起,一门两卿,又与陈郡谢氏结了亲,桩桩件件都合他的意。 以前不是没在别的场合见过谢显,只是这位谢显虽然外表看上去温润如玉,但一向独善其身,与人保持距离。 今后都是萧家女婿,倒不在急在这一时结交,郗三郎坐到一半连忙起身相送。 “我送你。”萧宝信冲谢显笑。 没把谢显惊着,主要是几次接触下来了解她了,随心所欲的很,可不管旁人的眼光。却把郗绍给吓到了,没见过这么主动的娘子。 难道不是父母长辈先开口,让你送了,才含羞带怯,最后半推半就地应下? 郗绍这是进屋以后第一次将眼神往萧宝信那边一瞥,完全是下意识地,然后又是一惊—— 不是让萧宝信的美貌给惊着了,以前在外远远也见曾见过,不至于美到一眼吓的人浑身发抖的地步,虽然的的确确是个美人。但女子不只有相貌,他更注重内在,才学,而萧大娘子显然……该有的没有,不该有的过剩。 他是让谢显那冰凉凉的眼神给吓着了,明显独占欲太强,对他看那一眼不满。 如果不是谢显那凉凉的一眼,他都没意识到眼神望向萧宝信了。 他就不是故意的,搞的好像自己寻寻摸摸想偷看她一样,至于的吗?你紧张自己媳妇,也不至于一眼不让人瞅,醋缸托生的啊,要不要拿个帷幔给罩起来? 知道谢显醋性大,郗绍连忙把眼神给挪回来,眼观鼻鼻观心,他装瞎成不? 谢夫人把下面俩年轻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好悬没乐死,就不知道谢显是这么个醋桶子性子,紧张自家闺女跟什么似的。 “快去吧,你俩。”可跟他们丢不起那人。 第192章 闷骚 这是事隔间四个月之后的初见。 哪怕他们已经暗中借着十七年的生辰礼你来我往了十七遍,真真切切看到眼前的这个人,还是睽违许久了。 未等刚出屋,清风明月便已将厚重的披风给谢显披上。 出了屋子,更是在院中便打起了纸伞。 直到这时萧宝信才发现天空下起了雪,极小的小雪花,若不是那把纸伞,她都没注意。 谢显显然看到了萧宝信的反应,心里一紧,将伞推到一旁:“不必,雪并不大。” “你别逞强,他们是日常照顾你的,最是知道如何服侍你。”萧宝信笑笑,完全不以为意。本来就知道他身子不好,小心周到是对的,她还不至于因为这个有任何不愉快。 她这时才发现,谢显似乎过份注意这些细节。 “原本和你说好的,你回来建康,我要给你接风洗尘的。可是计划比不上变化,倒叫我食言而肥……谁能想到,你去的时候还躲我躲的跟后面有疯狗追似的,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我的人了呢?” 说到这里,萧宝信忍不住笑,抬眼就看见谢显嘴角浅浅勾起,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黑亮的眸子里只映着她一人。温柔的都快把她给瞅化了。 这人呀,当初有多避讳她,现在就有多腻歪,看人看的心里跟有头瞎鹿乱撞似的。 “你看什么,现在才发现我好看?”她逗他。 谢显俊脸一红,眼神就不自觉地往别的地方飘。 “大娘子一向……很好看。” “那以前也不见你这般看我,见了我跟老鼠见猫一样。” 说到这里,萧宝信忽然变声,把嗓子弄的低沉了些:“萧大娘子请自重……于萧大娘子名声在碍……萧大娘子不可……” “谢郎为了我这名声可忧心了不少时日,也不知我该如何感谢才好。” “噗!” 明月忍不住都要笑喷了,什么‘谢郎’且不说,自来熟的吓人,就萧大娘子学他们郎主那几句话他都听了不下三四回了,简直不要太像了。 噗哈哈哈哈——嗝—— 让自家郎主那凉凉的一眼扫过,明月什么笑的心思都没有了。冰冰冷,心飞扬。 再笑,就轮到他让别人笑了。 本来羞羞的,让明月这么一笑,愣是把心底那点儿羞赧给生生笑没了,谢显自我就疗愈了,效果十分明显,脸不红心不跳地道: “之前我只是为大娘子声名着想,并无他意。” 然后低声道:“大娘子勿怪。” “我怪你什么?”萧宝信看着谢显就忍不住想要与多说话,可是两人相识日短,哪里有那么多话聊,于闺中私密话又有些于礼于情不合,所以也只是多逗弄他。尤其看他语塞,被逼到无奈脸红,就更有意趣。 这几乎成了她的一种怪趣味。 如果不知他心意,满心满腹的全是她,或许还会收敛,明知他心悦她,她便放肆起来。她晓得这种放肆于他,并不会认为她轻浮。 “怪你心里都是我呀?”她小声说。 那小声音轻飘飘,柔媚媚,像是在人心里用羽毛悄悄扫了两下。果然就见谢显脸腾地红了,眼神灼灼,倒将她自己看的脸红心跳,瞬间移开了视线。 !! 挖个坑,把自己给掉进去了。 前院于府门并不远,一路上两人尽量放慢了脚步,与其说是送谢显走出去,不如说这两人在地上往外蹭着走。 走过路过的下人们见了都禁不住发笑,人不痴狂往少年,这也太痴了,还不如站原地两人聊,原地往外蹭是几个意思?贵族,鞋厚且多,不怕磨破是么? 可即便是这样,眼瞅着也快出府了。 “送大娘子的贺仪,大娘子可还喜欢?”谢显轻声问。 “谢郎有心。”萧宝信笑的见牙不见眼,笑容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更耀眼。“都十分喜欢。”说着还左右晃了晃身体,显摆她身上那块玉佩,十足的俏皮可人。 其实谢显早就瞧见她挂在腰间他送的玉佩,头上戴着的是他的簪子,手上是他的跳脱,耳环也是他送的。那心里就跟灌了两勺蜂蜜似的,甜的发齁,齁的鼻子直发酸。 原来光明正大拥有她是这么幸福的感觉。 可以明目张胆地看她,毫无顾忌地与她说话,随时送她想送他的东西。 与以往偷偷摸摸放在心里对她好,那滋味更好上不知千百倍。 若不是在萧府,萧宝信又是身上有功夫,脾气火爆,他真想一把抱住她,紧紧的,再也不撒手,直接扛回谢家。 最好有一种仙术,把她放变了,就放在她的怀里,日日夜夜将她带在身上。 “……还有三个月又七日。”谢显不自觉地叹出了声。 萧宝信一愣,顿时就笑喷了,让你闷骚,让你各种憋着,现在婚事定下来他倒急上了,有打脸自己这么爽快的吗? 谢显就没想到自己七弯十八拐的肚肠,平时说一句话,肚子里得存着百八十倍的量,今天居然就把自己心里最隐蔽的话给顺口说出来了。 而且,是当着萧宝信的面! 谢显脸热辣辣的,感觉都要把自己的脸皮给烤熟了。 丢人啊! “知道谢郎没有那么排斥这桩亲事,我也就放心了。”萧宝信‘善良’地替谢显找回面子。 是她未来的夫婿,谁丢人也不能让他丢。 谢显:…… “我并没有排斥与大娘子的亲事。其实……” 来了来了来了,明月激动啊,他觉得自己比两个当事人都激动。他家郎主终于得偿所愿,跟心上人表白了。 结果耳朵才竖起来,就见萧府管家带着杨劭往里走,正碰个脸对脸。 杨劭脸上那叫一个尴尬,从磨磨蹭蹭出了家门到萧府他就浑身不得劲。他是不想来萧府找不自在的,可是已经结了亲,连婚期都定下来了,元正不过来拜年实在是太失礼。 他便是再不稀罕萧敬爱,可还有萧中丞、萧司空在,礼数不周那是打他二位的脸。 他是结亲,还不想结仇。 于是他在杨母的几番催促下才来,结果他听到了什么!? 第193章 阴魂不散 都是耳聪目明的锅,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谢郎不排斥这桩婚事就好了—— 竟然真相是谢显被迫就范吗? 隐隐有种萧大娘子上赶着的感觉,杨劭心里那叫一个酸楚,这是他前世的皇后,重生一回就干净利落的把他给踹了,还上赶着结了高门世家的亲事,公子如玉的谢显,处处压他好几头。 ……为何是谢显? 重生过一回的萧宝信,这辈子为何哪个都不选,偏偏选了谢显? 他有何过人之处,亦或萧宝信的目的是什么? 让谢显代替他,改朝换代,做皇帝? “杨兄。”谢显先打招呼,一张俊脸早就恢复如常,不复之前红灿灿若朝霸。 杨劭连忙回礼,“谢兄身体好些了?之前便想去谢府拜访,可又恐打扰了谢兄休息……这就要走了吗?我还想今日若是遇到谢兄,怎么也要一起去雅舍饮一杯。不若多留片刻?” 管家:这是有多想马上走,点卯应付事儿吗? 杨劭说完,才想起未与萧宝信打招呼,拱手一礼:“贺大娘子新年。” 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想狠狠自戳双目。 这么美的人儿,盛世美颜,他怎么就作到人家重生之后恨不得离他远远的,躲到天边?前世定然是脑子进了屎,让胜利冲昏头脑了,不知道怎么得瑟好,就让萧敬爱那货给勾/搭上了。 现在若要问他江山与美人,他宁可要美人啊。 且只要她这一个。 眼神里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几许情深,几许眷恋,还有遗憾……可这一切都被醋桶属性的谢显看在眼里,当下心里就不大舒服。 当初他可是有心成全的,是杨劭自己不争气,瞅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亲事还没个准谱就和萧家二娘子搅到一处…… 现在来给他摆个什么眼神? 以前倒没看出他来,竟是个多情种子。 “不了,元正还是要回家里陪家人过。”脸上不见了笑,对萧宝信道:“大娘子也请回吧,外面凉。” 萧宝信也不愿多和杨劭在一处站着,一想萧敬爱就觉得别扭的慌。 杨劭都和萧敬爱定下婚期,成亲是必然的了。就萧敬爱那脑子,能把杨劭往啥好沟里带? 他明明都听萧敬爱说的那些话了,还是亲自上门提亲,可想而知是个什么货色了。 “那谢……常侍慢走。” 直接就从郎变成常侍,谢显不大自在。 杨劭看出谢显不乐意了,却不知该说什么解释,没等组织好语言呢,谢显大步往前就走了,生生将他给晾这儿了。 再看萧宝信,人家连眼皮都没抬一眼,一福身算是回礼,转身也往回走了。雪渐渐大了,可他心里头冷,比建康城的冬天可冷多了。 “杨将军,请?”管家贾勇看不得他傻站在原处,让下人们瞧见,呆呆地望着他们家大娘子是几个意思? 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 用凌厉的眼神扫视下人,把人都给扫走了。 杨劭尴尬地点点头,硬着头皮去给萧司空问安。 萧宝信根本就没回主屋,径自回了后院。萧中丞许久不见回来,郗三郎和杨劭都没有多留的意思,给肖夫人问了安,便起身告辞。 萧宝树与郗三郎没交情,可是和杨劭却曾几乎成了师徒,虽然一度因为萧敬爱两人闹翻,但萧宝信都找到了谢显,明显亲事比之前要更可心,萧宝树也就从心底里原谅了杨劭,今日见杨劭来了倒十分的热情,非要留他用过膳再走。 “家母一人在家,咱们还是改日再聚。”杨劭推辞,他真没脸一直待在这里,对着萧司空和两位夫人他有什么可说的? 都是萧敬爱作的啊。 萧司空就看了杨劭两眼,若不是萧老二不在,家里就两个妇人,他才不坐在这里受杨劭的礼。什么玩意也敢耍他家宝信,都求过亲了,转过头又和老二家的丫头搅到一起。 他不甘心哪,前世今生闺女差哪儿了,就让老二家那死丫头把人给撬走了? 长眼睛了吗?! 就这货,前世还成了气候,当了皇帝…… 上哪里去说理? “听闻杨将军武功高绝,望你日后……”想说出两句好话,可怎么就挑不出来?“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前途……嗯,还是有的。” 谢夫人听完都要笑哭了,大概也就她能听出来她家司空是在客套。不知道的还当他在敲打人呢。 ‘不知道的’杨劭冷汗都快下来了,当朝谁不知道萧司空功勋赫赫,战场上的常胜将军,玉衡帝眼前的红人—— 有他相助是如鱼得水,让他看成眼中钉肉中刺那还有活路吗? 可他能说什么,你家二娘子各种投怀送抱、各种威逼利诱吗? 他自己说出口都觉得寒碜得慌,说是萧二娘子的锅,归根结底是他输不起,怕那货脑壳坏掉,万一说漏了嘴把他给卖了,自己性命不保。 而对萧宝信,错误的确全在他。 也怪不得人家阿爹不干,没直接把他赶出府去,都算人大肚了。是他自己做事拖泥带水,又有萧敬爱不遗余力地拖后腿。 可当面道歉也不是那么回事,萧家两房人看着呢,左右落不着好。 好悬没憋死他—— “小子谨遵司空教诲。” 至于教诲啥了,萧司空都不知道。 肖夫人本来就不喜欢萧敬爱,再者杨劭办那事不地道,不然也不能把萧司空气炸了肺,把他们给连累的被赶出了萧府,怪死这张老脸了。 所以也只是看着,根本就没圆场的打算。 早干什么去了,做出这种事被人说两句不是正常的吗? 就萧司空那脾气没打出他去,她还挺意外。 …… 空气陷入诡异的寂静,郗三郎个局外人都尴尬的汗都要下来了,他这未来姐夫不得人心,以后还是少往来吧。 萧家也没人留,本来元正就是在自家过年,交好的便去拜贺,热闹一会子就回家了,没有把人留下的道理。 直到走出院外,杨劭才终于喘了口长气。 不敢出屋就放肆,萧司空是有功夫在身的,怕听到再给人气大发了。只是这口气还没喘匀,就见萧敬爱突然从不知哪个角落走出迎了上来,一身粉嫩嫩的衣裙,水眸盈盈若秋水…… 杨劭这口气好悬没呛死他,止不住就咳了起来。 什么叫阴魂不散,这就是啊! 第194章 画风不同 杨劭现在对萧敬爱有种生理性的恐惧,她有些着魔了,仗着重生知晓未来,做起事来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有时晚上睡不着,他想想都觉得她的重生不是老天给她的恩赐,竟是给他的惩罚。 或许是惩罚前世的移情别恋,或许是他登基为帝之后没干好事,暴/政苛法的报应。 “杨将军,终于等到你了……我送将军出府。” 郗绍都无语了,才走了个萧大娘子,又来了个萧二娘子——他虽然未见过这位,但听那话音儿就不善,奔着堵杨劭来的—— 萧家的小娘子都这么积极主动不拘小节吗? 心里忍不住叹气,到底寒门庶族出身,家风不严。 他可不觉得萧三娘子不出现他有什么失落的,这才是对的,闺秀风范。 没打招呼,郗三郎径自走了。 乱入的萧妙容倚在萧宝信的屋子里捧着小篮子已经嗑了半篮子的瓜子,闷头吃的浑然忘我,入定了。什么未来夫婿根本没在她眼里心里胃里。 …… 郗绍这一走直接就摧毁了杨劭那本来就强绷着的应付,他躲还来不及,他都已经应下这门亲事,他都在元正上门拜贺,他都已经委屈求全至此,她何至于这般咄咄逼人? 如果没有她,哪怕娶不到萧宝信,他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不地道,被人嘲笑丢了西瓜捡芝麻,连谢显和潘朔两个交好的朋友举荐都被玉衡帝拒绝。当初分明是玉衡帝慧眼识珠,并且鼓励他用心,以后大有作为。 可是自从与萧敬爱结了亲,一切就都变了,皇帝连正眼都不瞧他了。 都是因为她! “萧二娘子还是回吧,我自己认得路。”杨劭看她一眼都觉得眼睛疼,迈大步子往外就走。 “等等,我有话和你说!”萧敬爱错愕,紧接着追了上去。 杨劭个子本来就高,又有一双大长腿,一步顶别人两步。萧敬爱却娇小的很,紧着捯饬那小腿往上抢—— “杨劭,你给我站住!”她怒道。 再顾不得被人瞧见,索性跑了起来,上去一把拉住杨劭的胳膊:“我在叫你,你没听到吗?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杨劭脸都臊红了,这还在萧府呢,下着雪,来往的下人们虽少但也不是没有,让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她也叫一府的姑娘,皇帝封的县主,怎么就这么没深沉? “你别吵行吗?这么多人看着,你像什么样子?”他沉着张脸,显然在努力压抑着怒火。 萧敬爱和他一起生活过那么久,仔仔细细研究过他的各种表情,这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若是在前世,她估计早扑他怀里伏低做小求饶了。 送杨劭和郗绍出府的管事都懵了,这对明显画风不同,怎么话没说两句就先掐起来了? 心里止不住地直摇头,这还没成亲就敢和萧二娘子大呼小叫,成了亲哪里还有萧二娘子的地位啊? 想想人家大娘子,收那贺仪用牛车拉都够一车的了,府里那些个婆子丫环们知道后哪个不羡慕的眼珠子都要红了,把谢女婿都要捧上天了;而二娘子投怀送抱求来这么个玩意儿,在萧府里就敢大呼小叫,人和人真是不能比。 “你看什么,还不下去?”萧敬爱拿腔拿调,也是刚发现自己让下人当笑话给看了。“这里不用你了,我会送杨将军出府。” 管事吧唧吧唧嘴,面上有几分为难:“司空和夫人让我送杨将军出府——” “我不是说了,我送杨将军出府吗?怎么,阿姐可以送人,我不可以?”萧敬爱眼神都冷了,狗眼看人低的。 “不是,是夫人让大娘子送谢公子出府。” 这话太打脸了,是说萧宝信有她娘做保住伞,有大人罩着,而她却是私相授受? “我的事几时轮到你个下人置喙?”萧敬爱脸色阴沉,“还不退下。” 杨劭叹口气,他算明白了,便是闹到府里人尽皆知,她也不在乎了,他今天是无论如何躲不过她。便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塞到管事手上: “您拿着饮茶,小小意思——” “可不敢,可不敢。”跟烫手似的,管事连忙给推回去。二娘子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了瞒不住府里人,万一萧二娘子受罚再把他给牵扯出来,为了这点碎银子可犯不上。 “那,小人就先行退下了。”说完人家就回头了,反正不管怎样他得先回去和司空报备一下。 生生将杨劭又给晾到当场,讪讪地将银子给掖回怀里。 “……刘贵妃死了,你知道吗?”萧敬爱懒理身外事,一把就抓着杨劭的胳膊,声音却压的极低。。 “刘贵妃一死,皇上也没两年好活,紧接着太子登基,就会大杀四方!”萧敬爱急道:“没过半年,淮阳王弑君自立为帝!” “可是——” “行了!”杨劭脑袋都要炸了,就知道她要说的还是这些东西。他宁愿他什么也不知道,也没她这么个重生过回来搅局的。 “你有完没完,你不要总是在说这些,我不想知道!” 萧敬爱错愕,像被雷了劈一般,连他脸上那么明显的厌恶都来不及计较了,手指甲狠狠抠着他的胳膊,他穿着厚厚的衣衫都被抠疼了。 “你和我说你不想知道?你就想这么做一辈子站殿的将军?” “你是要做皇帝的人——” “够了!”杨劭气急,上手就掰开她的手腕,紧紧攥住,眼神发狠可声音却压的极低:“你不想活,我还想活。你能不能别发疯,胡说这些?这是要掉脑袋的!” “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直接看着皇帝就先把他砍了,自己登基为帝吗?” “如果你觉得我一辈子做个站殿的将军,跟我觉得委屈了,我随时欢迎你解除婚约!” 萧敬爱下意识地摇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随便你是什么意思,你只要记得把嘴闭严了,别乱嚼舌根,什么前世今生,你就当是一场梦好了。”杨劭警告,他可不想跟着吃挂落。 什么好没落着,就被她把名声给搞毁了,之后又被她搞掉了脑袋。 “疼!手疼!”萧敬爱可怜巴巴地望着杨劭,眼泪就在眼圈里转着。 本来十四五的小娘子,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就娇滴滴的,萧敬爱本就长的柳眉杏目,楚楚可人,按说也是楚楚惹人怜了,可是一想到她都四十多岁的实际年纪,杨劭身上就忍不住一层层的往外冒白毛汗。 那么大年纪了,咱能别装可爱吗? 一点儿也不可爱好么! 第195章 自作孽 居然要和这样的女人过一辈子,还要时刻防着她那张破嘴,想想就憋屈得慌。 “我只是不想让你一辈子屈居人下。”她放缓语气,是她的错,再急也不该忘了杨劭这货就是个顺毛驴,得顺着他才行。态度要柔,身段要软。 “我已经跟阿爹说了,看给你寻个机会,咱们出外任差。在建康,将军很难有发展,一旦政治有变化,恐怕将军龙困浅水,就是有十八般武艺也难以施展。” ……外任,这个可以有。 杨劭总算心气平和了些,脸色有所缓和。 “只是近来皇上……死了贵妃,无心朝政,恐怕要等等。将军其是有其他门路,或者瞅准了时间,不防也试试。最好是江州。” “行了,我知道了。”杨劭知道她的意思,无非前世是在江州发迹,她还想照前世的老路走。 可现在和前世的这时候形势又哪里一样呢? 萧敬爱看出他不耐烦,却只作不知:“因为之前与你说的并不完全,所以自从知道刘贵妃死了,我就一直想见将军一面,万幸今日得见。” “前世刘贵妃分明是在两年后才死,可这辈子却早早死了。只怕皇帝也挺不了多久,这天就要变了。” 杨劭:“前世,刘贵妃也是吃了毒饼死的吗?” 萧敬爱摇头,“并没有闹这么大。你知道皇家许多事都是秘辛,外人很难知道真相。我只知道大约两年后刘贵妃死,再两年……” 她又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 “将军看,会不会是阿姐下的手?” 脑子是个好东西,杨劭很遗憾这货似乎没有。 “不会是她。”他几乎可以笃定。 “为何不会是她,她也是重生过的人,她虽然于建康城中大小事并不知晓,但朝廷动荡这等大事她还是知道的——” 杨劭可不想跟她站在雪中,像个傻子一样让人围观,万一被有心人听去一句半句都不是好事。 “送我出府,咱们边走边聊吧。” 萧敬爱依旧不依不饶,她见不得杨劭自认这般了解相信萧宝信,这也不是前世,他们没有共同相处过。他凭什么这般以为,只凭那张漂亮脸蛋? 她边走边问:“为什么不可能是她?我觉得最可能的就是她。只有她才知道刘贵妃是关键的那把钥匙,她一死直接导致的就是玉衡帝两年后的死,继而天下大乱。” 杨劭深吸一口气:“你也说了,太子登基就会对萧家动手,现在杀了刘贵妃于她有什么好处?” “就因为她是知情人,知晓刘贵妃的死必将导致天下大乱,她才不会冒然动手。怎么,她嫌萧司空死的慢吗?” 这一问,终于说到了关键处,萧敬爱听懂了。 是啊,如果说除了玉衡帝和刘贵妃的儿女,还有人希望刘贵妃的死不要提前,那必定就是萧宝信。 信誓旦旦要挽萧家之大厦将倾的人,的确没道理动手杀刘贵妃。 “那,是谁?”萧敬爱迷茫:“太子……” 杨劭挑眉,“你怎会认为是太子?” “刘贵妃死了,对他是最有好处的,他会提前登基。” 虽然没有任何推理论证,但她就是简单粗暴地得到了答案——误打误撞就真相了。 当然,杨劭也不能肯定就是太子下的手,但……哪就有那么寸,刘贵妃如日中天,上蹿下跳地给她儿子找媳妇寻靠山,摆明了是想了太子一别苗头,然后啪,忽然就死了,还死于中毒。 她喝水呛死,他都信是天收她,可是中毒这么高难度的,会这么简单吗? 他持怀疑态度。 终于走到了府门,雪越下越大,建康城虽然冬天下雪,但少有雪能站住的,一般地上很难有积雪。但今天地上分明已经薄薄的一层雪。 “行了,回吧,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杨劭望着乌突突的天空,心里也迷茫的紧,他甚至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走下台阶,忽然转回头看向萧敬爱,她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心里有些厌烦,“回吧,记得以后别什么都说,难免被人听了去,要知道……保护自己。别说那些话让皇家听了,就是府上自己人听见,只怕你也很难全身而退。” 萧敬爱听出来了,他就是不想自己动不动提改朝换代,主要还是怕连累了他。 他一向这么自私的,哪怕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也难以掩盖他真正的目的。不过她还是装作毫无所知,一脸温婉乖巧。 “好的,我知道了。”然后咬咬嘴唇,将声音压的更低道: “我等着你来娶我的那日。”含羞带怯的。 杨劭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算是完了,怎么一看她总想到这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大娘…… 自作孽,不可活。 他点点头,一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卷走了半袖雪花。头也不回,昂首阔步走出青溪巷。 大梁马匹贵重,士大夫又极爱牛车稳重安全,上至皇帝下至小民,但凡有银子能养得起车的都安置了牛车,甚至朝廷因此还颁布了政令,严格规定了阶段等级。士大夫们将牛车装扮的无比奢华舒适,甚至以此为荣。 杨劭如此的身价是足够坐牛车,且养牛车的,可是他并不喜欢乘坐,甚至家里也并没有养。 老牛踱步,比他走的还慢,他宁愿用脚走。 尤其面对萧敬爱之后,寒冷的空气将压在他心头的那口气似乎吹散了些许。 他一路走,直到过了青溪桥,往小长干新买的宅子回去。 自从升官之后,他一直想换间大宅子,阿娘跟他吃这么多年的苦受这么多年的罪,有条件了还是想给她最好的。况且当初他想迎娶萧大娘子,总不好娶过来后让她住那样破旧的屋子,所以一直拖了牙子留意有便宜又大的宅子换。 虽然后来换成了萧敬爱,可是宅子还是买了,紧接着又是给聘礼,手头那些钱就不够了。 若非从潘朔那里借了一百两银子,他现在日子只怕都要过不下去—— 三月末娶萧敬爱过门,又是一笔大的开销,想想都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每每他便想起前世,萧宝信堂堂司空的女儿嫁给了他这样一文不名的寒族小子,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对于她无异于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可他却在功成名就之时,和萧敬爱——她的堂妹勾/搭到一处,究竟是长没长心,做出这样丧良心的事? “杨将军?” 忽然旁边有辆折角小牛车停下来,车帘挑起来,露出的是一张刀条脸,长眉细目,二十多岁不到三十,下颌留着一把山头胡。 那人笑:“竟然在这里遇到将军,还真是缘份,若将军不嫌弃,与某去饮杯薄酒?” 杨劭认得他,是太子舍人,东宫属官殷青。 196 鸡飞蛋打 肖夫人已经无力吐槽她家那位二娘子。 管事那活灵活现的就给萧敬爱怎么纠缠上杨劭,两个人怎么在府里吵起来的前前后后给学了一遍,她已经没脸看萧司空那张脸了,整个气氛僵透了。 直到萧中丞带着酒气回来,带明显保持理智并没有喝多,整个就看着萧司空一张黑脸,什么也没说。 萧中丞求生欲强烈,也没问,两兄弟安安静静地用完了膳。 直到一家人团团圆圆用完膳回府,萧中丞问了肖夫人,才知道是闺女给她惹出来的。 “……这事说到底要怪杨劭,到咱们家还摆什么脸?在这里就敢闹脾气,活人给惯出来的么?就这样二娘还要我给他谋个外任调走,在建康城萧家眼皮子底下都敢这么作,真让他天高皇帝远的,指不定怎么欺负人呢。” 肖夫人无语,顶好是给杨劭谋个差事,可远远打发了他们吧,真在建康就他闺女那能作的体质,往后还不定得有多少像今天……和以前那丢人的事。 今天管事是看见了,其他下人看不见吗? 一旦在下人间传开了,她还有什么名声。他们二房还有什么脸面? 他这人总抓不住重点。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了,这孩子以前可不这样,总归是我的失误。”萧中丞喝了点儿酒,酒入愁肠悲天悯人起来。 直到晚上要睡了,萧中丞还是念念不忘地唠叨: “你就像今天这事,大娘子送谢显就没事,咱家二娘也是一样,送送未婚夫婿,咋就连个下人也敢置喙。大兄也是,偏心自己闺女太过!” 你也知道那是人家自己闺女,你闺女抢了人家闺女的未婚夫婿,还想人对你闺女有甚好脸? 肖夫人闭眼睛装睡觉,根本就不搭理他。 “……不管咋的二娘都是咱俩闺女,好歹她叫你一声阿娘,这种时候你得给她撑场面,任由个下人胡言乱语,你也没脸面不是——” “哎,听没听见?”萧中丞推了推肖夫人,见她连声儿也不吭,显是睡熟了。 “跟你说话就睡觉,不跟你说话你又说我冷漠。矫情!”一转身翻过去也睡了,嘴里直嘟哝。“……一天天就没个让人省心的。” 呸。 肖夫人暗暗啐了一口。 她跟着丢人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萧敬爱上赶着把人从大娘子那里抢过来,闹的满城风雨,人家不得不娶,心不甘情不愿,所以两人才在长房里就闹起来? 要是萧大娘子,人家上赶着求都求不去,你敢他敢在萧府闹?孙子都没他乖。 这不就是自找的吗? 她倒是想给撑场面,也得能撑得起来啊,难不成还让她和下人争个子午卯酉?到时候让萧司空和谢夫人连她都给撵出来,那人才叫丢大发了,她才不干这等天怨人怨没道理的事。 不省心—— 还不就是二娘不让他省心,她闺女可省心着呢。想和他大兄闹,他自己咋不去? 让她出头,作梦去吧! …… 翌日一大清早,萧中丞就让过来请安的萧敬爱给堵个正着,说了一堆吉祥话,才喘口气要说到重点了,萧中丞忽然道: “我瞧着那杨劭有些桀骜,还是留在建康在磨砺磨砺。你在建康,为父看着也放心。” 萧敬爱脸色顿时就变了。 “阿爹,我在外面也一样。在建康……阿姐本来就看不上我,她再嫁到谢家,以后哪里还有我的好……” “有我护着,有你大伯看着,还能怎么样你?自己过自己日子,你就别想太多了。” “阿爹,不是我想的多。”萧敬爱垂眸,眼泪瞬间就落下来了,脸上那个委屈啊。“三娘也和阿姐一样,对我冷嘲热讽,根本不拿我当嫡姐。她们一个嫁到谢家,一个嫁到郗家,又都看我不顺眼,不说我,便是谢显和郗三听信了她们,在前程上给他使绊子,那可如何是好?我们如何还有出头之日?” 郗三没那力度,不过是郗家的庶子,可是谢显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 “你当我和你大伯父是死的?有我们在呢,他敢!?” 萧敬爱:“可大伯父是阿姐的亲爹,当然是向着阿姐。大伯父一向对我不假辞色,这几回根本连好脸都不给我。” “——那也是你自己作的!”想到这里萧中丞就有气,“你还有脸说呢?还不是你看上那杨劭,连女儿家的廉耻都不顾,亲自求到了皇上那里。人家能给你好脸才怪!” “你说你抢过来那玩意是个好的也行,在咱萧家都敢跟你大呼小叫,去了外任还能拿你当回事?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你受委屈都没处去说!你当我是为了谁?” “就他这样你还帮着他谋前程,他也不怕他有了前程更不好管教!” “还外任,就在建康里趴着吧!三品的直阁将军,他还想怎么样?有多少寒门庶族的小子一辈子都爬不到这样的高度,于他尽够了。” 萧中丞气的脑瓜仁都疼,挥手:“你下去吧,别再说了。” “阿爹!”萧敬爱直到这时候才知道错在哪里,居然是昨天两人吵架的事给闹的。 心里就暗恨上了那管事,定然是那厮背地里告了她黑状!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是我先无礼在先,所以杨将军才——” “咳咳咳咳咳……” 萧敬爱还没等说完,看好戏磕瓜子的肖夫人一下让自己口水给呛了,咳的惊天动地,眼泪都快出来了。 特么女生外向也太外了,萧二娘子这胳膊肘都快从青溪巷拐到龙山刘贵妃墓了。 还没嫁过去就开始各种给杨劭谋前程,耍心眼儿都耍到自己个儿阿爹头上了。 还她先无礼?不是上去就让人给撅了,人家不用她送吗? 赶情送他出府是对他无礼,那得对他怎么着才是有礼? 萧中丞能看不出来萧敬爱那点儿小心思,让肖夫人这么一咳嗽,把他老脸咳的通红,让他闺女把脸给他丢的。 “行了,别说了,你若是再提给杨劭谋前程,就别到我跟前了。你长嘴说别人的时候,也想想自己,别人为什么这么对你!” 就这么让萧中丞给撵了出去。 萧敬爱一口小白牙都快咬碎了,怎么就这么不顺,谁谁都和她作对,都给她下绊子? 萧宝信,萧妙容,肖夫人,现在连阿爹也不帮她。 好嘛,原本是想给杨劭求个外任,谋个前程,结果闹了个鸡飞蛋打,只怕以后有调职的机会,谢显不难为杨劭,她阿爹都得给想方设法给按下去。 第197章 护犊子 正月初七为人日,萧家一大早就做了七菜羹,热闹非凡,谢夫人着些手巧的妇人用彩色的绢纸剪成人形屏风之上,并且大散赏钱。 萧宝树上蹿下跳,这几天被萧司空圈在家里憋屈的不行,这一天非要出去登高。 在人日,登高也算一项娱乐活动,赏心悦目。 萧司空也无奈,儿子滚刀肉打都打皮实了,也不能一个劲儿地打,偶尔也得哄哄,便应了他所求,一家子备上牛车便要出门。 就这时宫里来了人,玉衡帝宣萧宝信进宫陪伴宣城公主。 谢夫人这个不乐意,好好的年节不让过,还要她闺女去陪皇帝的闺女。转念一想,那可不止是皇帝的闺女,将来也是自己的儿媳啊,再看看上蹿下跳跟个猴崽子似的萧宝树……有闺女能嫁过来就不错,更何况是公主。 “你且去你的,你们交情好,公主刚丧母,你好好安慰,若要你多留几日你也不必忧心家里,一切有我呢。”谢夫人嘱咐道: “你心大,可别乱说话伤了人心。幼年丧母最可怜了,尤其那宫里……以后她就是你弟妹,你可照顾好公主。” 萧宝信:“……” 信不信她不动,她阿娘能打包让人给扛进宫里去? 有了儿媳忘了女儿,说的是谁?! “我晓得了……” “去宫里不比外面,你可别给公主惹祸,有事儿避开,千万别逞强。”谢夫人叮嘱,亲自给她送上了小牛车,又塞给她一袋子散碎银子去宫里撒钱,然后一家三口人去城外登高玩乐去也。 如今正是年节,宫里虽然因为玉衡帝陷入悲伤,但到底太后还在,喜庆虽然收敛了些,但还是张灯结彩,做足了样子。 宣城公主现住在太后身边,萧宝信进宫便被人直接带到了显阳殿。 还没进去就见宣城公主阴着个小脸往外走,一身素色的衣裙,头上连带颜色的簪子都没有,只插了只翡翠凤头钗。抬头见是她才咧开嘴笑了,紧跟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可把身后带路的小太监给吓了个正着。 谁不知道这祖宗在显阳殿里地位杠杠的,连太后都哄着捧着,怎么着大过年看着个外人眼泪倒下来的快? 这让太后知道还好,万一让皇帝知道了,只怕又会闹个没完。 现在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闻玉衡帝色变,但凡牵扯到新安王和宣城公主,皇帝就护犊子的要命,有个妃嫔背地里说刘贵妃坏话让宣城公主听到后,就让宣城公主指着鼻子一顿大骂不算,皇帝听说了连嫔位都给褫夺了。 过年,太后往下赏的东西皇帝看了觉得没有往年给宣城公主的隆重,觉得刘贵妃死后,太后这是也看人下菜碟不心疼没娘的孩子,还跟太后有些不乐意,拿他们下人扎筏子罚打了二十板子。 暴躁易怒的很。 这要是知道他的心肝宝贝在显阳殿哭开了,不得把房顶作出个洞来啊? 萧宝信连忙上前,装模作样的福了下身子,起身抽出帕子就给宣阳公主擦眼泪。 “公主这是太想我啦,都想哭啦?”她开玩笑道。“早就想进宫给公主请安,可是……不敢扰了公主清静。” 如果是以前宣城公主可能还不知道萧宝信这话是在替她遮掩,可是自从刘贵妃死后,她看的太多人前人后,感受了太多人情冷暖。 “所以我不是求了父皇让你进宫陪我吗?”宣城公主顺着台阶就下了,“倒不是想你想的,在屋里还好,就是出了屋子冷风一吹,眼睛有些难受。” 说罢,冲萧宝信一笑:“先去给太后请安吧,我可有好些话和你说,站这儿和你说完估计天都黑了。”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就露出了笑脸。 萧宝信不禁感叹,短短时日宣城公主已经成长的这般快。 与宣城公主进去给潘太后请安,萧宝信才看到殿里还有其他人,正是潘朔的大伯母儿媳孙儿,还有潘朔的媳妇韩氏及孩儿。 其乐融融。 人群里有个和宣城公主年纪相仿的女郎,在其母身边乖巧地坐着。杏眼瑶鼻,笑呵呵地在她阿娘慈爱的目光下一口口塞小点心。 萧宝信心下了然,宣城公主不是受了委屈,纯粹是看人家母女俩又想起了刘贵妃。 潘太后其实是不大喜欢萧宝信的,太咋呼,还欠欠的爱动手,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爹,是自家儿子最得力的爱将,那必须就得高看一眼。 再加上最近与谢家攀上了亲戚,转眼就成了谢家妇,潘太后再看萧宝信就自带了两分滤镜,好像满脸满身泛着福气。 寒门庶族出身,居然嫁进了百年世家的谢家,这是一百多年都没哪个成功的实例,现成儿的就摆在眼前了。 “婚期定了?定的几月啊?” 萧宝信:“定的三月初七。” 半点儿没有别家小娘子问到这样问题的含羞带怯,这要是在以前潘太后得说在心里啐句不害臊,可是现在怎么看怎么就是落落大方,帼国不让须眉。 “呀,三月初七啊,这可不就在眼前了?”潘家大伯母忍不住道声恭喜。 她是给杨劭跟萧宝信提过亲的,不成想杨劭那么不争气闹那么一出姐妹之间纠缠不清。 结果看吧,人家萧大娘子她看着就非池中物,果然现在和谢显结了亲,可不比杨家那门庭强百倍? 这边就忍不住道上喜了。 “萧司空家的喜酒我可得去沾沾喜气,到时候别忘了你请谢夫人发请帖给我。” 萧宝信终于有点儿新嫁娘的羞赧,抿嘴一笑:“宝信记得了。前几日还听我阿娘说起夫人,想夫人是躲不过的。” “萧家和谢家结亲,那可是寒门庶族与世家大族的结合,看来建康城就没人躲得过去。”潘太后也笑了。 可有个热闹让她瞧瞧吧,最近因为刘贵妃的死整个宫廷跟滩死水一般。 偏他儿子心性大变,近来索性后宫都不去了,怎么看怎么像为刘贵妃在那儿守身如玉呢。 与王皇后的关系形同决裂,明明没证据,偏偏认准了刘贵妃一死,王皇后就是元凶,既得利益者,半拉眼珠子都要掐红了。 潘太后不懂朝局,可也看得出来就皇帝这么作下去,太子储君之位只怕要给他作下去。现在皇帝的眼里就新安王是他儿子,旁的都不入他的眼了。 第198章 作妖 什么时候一想到那不靠谱的儿子,潘太后脑瓜仁都抽抽地疼。 当下就没了兴趣,萧宝信一见太后意兴阑珊,连忙起身告辞。 潘家主母拖家带口也待有大半天了,在萧宝信走后没多久便也告辞退下,果然见潘太后没有留,神色稍显疲倦。年节进宫里请安的人多,太后也是真乏了。 等人都走了,被太后派去接萧宝信进宫的小太监才将宣城公主出了殿门就哭的事报告上去。 果然,一见潘太后那张阴沉似水的脸,小太监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嘴他是多对了。 只回到里屋休息,只有心腹嬷嬷赵氏的时候潘太后才骂道:“宣城自小娇惯,无法无天,你说我好意给接过来,三天两头不是她作就是皇帝作,倒是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这大过年的,若是闲话传到皇帝那里,指不定还当我怎么虐待他闺女,跟我作呢。” 赵嬷嬷四十多岁不到五十,与潘太后年纪相仿,但没潘太后年轻时的美貌,自然也没有潘太后的保养功夫。现在五十出头了,每天还花个把时辰换着花样的保养,搜集的小秘方就有二十多个。 赵嬷嬷年轻的时候也是四方脸,老了那脸就更见方,五官平平,就是皮肤白,老了也比一般白好几个色度。 “可能是见太后娘家一家人和乐融融,想娘了。”赵嬷嬷安抚。 “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你说皇上——”潘太后一说头就更疼了,牙都开始疼了。“就是个妾,让子女守什么孝,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世家本来就瞧不起咱们,好吧,他这一出让人家骂个臭够,都上奏折了反对。” “说出去我都臊得慌。宣城也不让人省心,可是你看她天天穿着素衣,也不打扮,我说什么了?孝不孝的心里有比什么都强。” “唉,不说了,越说越气,我就没见过这么孝顺的皇帝。” 对自己妃子倒孝顺的很! “宣城也确实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姨,还有个不靠谱的爹,你说……他到底是要干什么?以前挺明理挺有脑子的一个皇帝,刘氏这一死,把他脑子给带走了?” 赵嬷嬷默,口口声声‘你说’,她一个下人能说什么? 妄议皇帝,那是大不敬。 “这宣城啊……唉,十七醒没醒呢,让奶娘抱来我看看,这个更可怜。”潘太后嘴上不饶人,可是心里都有。 十七是腊月的生日,年前才刚一岁,现在连句整话都说不明白。 可怜小小年纪死了姨,还得动不动就让皇帝睹物思人,抱着痛哭。 要不是让她骂了两回,怕吓着小十七,玉衡帝指不定还作什么妖。 “我死了都未见他这么孝顺!”潘太后忿忿地啐了一口。 ### 宣城公主被潘太后安置在显阳殿之东,无论宫女亦或太监都是原本永禾宫她用惯了的旧人,一律原封未动就给她带了过来。 萧宝信进过永禾宫宣城公主的房间,显阳殿这里虽然不比永禾宫更奢华,可也算是精致清雅。 原因并非潘太后有意怠慢,而是显阳殿本来就不比永禾宫,皇帝得着什么好东西都往下赏,刘贵妃又是个爱露富的,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外摆,把宣城公主房间也摆着金璧辉煌。 关上房门,宣城公主脸上的笑就收了,没说话泪就先流下来了。 她知道太后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喜欢有人在跟前哭,加上又是新年,她一直憋着强颜欢笑。可是阿娘才死了三个月不到,让她就这么忘记,欢天喜地的跟没事儿人一样,她真的做不到。 以前刘贵妃还在,她半点儿感受不到阴霾,整个儿人生都是阳光灿烂,所谓的烦心事就是‘阿娘又不让出宫’‘今天的菜不好吃’‘阿兄说我胖了’之类无关痛痒的。 偶尔与别家公主吵架,阿娘也总能帮她找回场子,都不用阿爹出手就把人都收拾了。 可是,自打阿娘一死,她才知道活着的各种烦恼。 阿爹比之前更疼她,可是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总是很沉重,两人在一起最多的话题就是阿娘。好像他们一遍遍回忆起阿娘,她便还真实存在,可结果只是心更痛;在显阳殿,太后待她依然很好,和以前一样,可是她已经不会再向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说话撒娇,她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看眼色,因为太后有时候会忽然间变脸,虽然不骂她,可是摆明了当下不想与她说话。 宫里有阿爹罩着,没人敢欺负她,可是也不会与她多往来,人人都躲着她,迫不得已聚到一处也是能不与她说话就不说,能不打交道就不打,默默地被隔在众人之外。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除了在永禾宫带出来的那些人,其他宫女太监都不再有原本那么热情—— 当然,也可能原本也不热情,她一向自我为中心根本就没留意。 现在她却注意了。 她感觉很累,所有人都变了。 “……真的抱歉,我并不想打扰你过新年,本来该喜庆的日子,可是……”宣城公主哭着哭着,忽然停了下来,只有眼泪还在默默地流。“可是我真的憋的太难过。再憋着,我会死的。” 萧宝信掏出帕子给宣城擦眼泪,眼圈止不住也跟着红了。 “没关系,本来我也想进宫看看你。但你知道宫里的规矩,不是我能随便进来看你的。你能和皇上说让我进宫,是对的。” 她不会说不要哭,生活还要继续。 这就是句废话,谁不知道生活不管怎样都会继续呢?这个世界缺了谁少了谁都一样存在。 如果是她失去亲人,谁要和她说不哭,那这人不是冷血就是个只会打嘴炮的。 失去了亲人,心那么痛,不哭怎么排解?难道生生憋回身体里让悲伤情绪在身体里泛滥? “没关系,你想哭就哭,把悲伤、不舍,难过所有的思念都哭出来,不用憋着。”萧宝信握住宣城公主的手,其实她也很难过。 宣城公主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少女,原本明朗的过份,嚣张跋扈的可爱,可是刘贵妃死了短短几个月就已经生生变了一个人似的,飞速的成熟起来,都会看人眼色了。 这可以说是一个进步,可这进步的代价却太大了。 第199章 无凭无证 之前,宣城公主不是没有见过表姐们,包括嫡亲的姨母郗家二房当家夫人,她们每一个人都教她不要哭,忍着。 要想办法得到阿爹的怜惜,他们兄妹才有好日子过。 她们每一个都在帮她出主意,怎样才能利益最大化,她娘死了,仿佛她要不借着人走茶还未凉,趁机在阿爹那里得到好处,以后她的处境就会更加难堪。 她们为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可就是没有人考虑她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娘子,她刚刚失去阿娘,她失去了整个世界。 只有萧大娘子不一样,她只让她哭。 宣城公主像是被拧开了某个机关,抱着萧宝信就开始哭上了,开始时还只是呜咽,后来无声地哭。 萧宝信轻轻抱着宣城公主,只觉得她身上有股浓重的哀伤与悲凉。 宫女太监早被宣城公主赶出了房间,在房门都听到了宣城公主的哭声,几个眼窝子浅的也跟着抹眼泪,只有大宫女素娥冷着张脸,让她们把眼睛都收了,然后赶出门外,令她们几个在外面拦着,别什么人都让进来。到时候大过年的宣城公主在显阳殿大哭的事传出去,一则太后忌讳,二一来也怕被人讲闲话,于太后脸面不好看。 直到听着屋里没了声音,素娥才算松了口气。 与其看她们公主每天憋着难受,日渐消受,还不如痛痛快快,想哭就哭出来,总好过憋坏了,一天天阴郁下去。 素娥十七岁,原本进宫就分到了永禾宫做扫地丫头,后来入了宣城公主的眼,小小的胖乎乎的手抓着她的裙子让她陪玩,刘贵妃见宣城公主喜欢,便将她提拔到了宣城公主身边做宫女,一夜之间就从扫地丫头便成了宫中最受宠的公主身边的大宫女,素娥自此怀了知遇之恩,恨不得掏心挖肺的回报。 尤其刘贵妃死后,素娥根本没用任何人指示就自动肩负起照顾宣城公主的职责,上上下下一把罩,里里外外替宣城公主谋划。宣城公主本就信赖她,根本不觉得她是越权,一主一仆倒也相得益彰。 ### 直到哭了将近一个时辰,宣城公主眼睛都哭肿了,再哭不出眼泪来,涩的要命,萧宝信才叫人打水进来。 素娥亲自端水进来,也是不想宣城公主的窘态被人看到,哪怕她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吓了一跳。 好在素娥初进宫时没少背着人哭,自有一套令眼睛消肿的办法。 先让宣城公主冷热水交替敷了敷眼睛,又上手给宣城公主按摩眼周。 这时,萧宝信也暗骂了声自己大意。她倒是快意恩仇,让宣城哭了个痛快,这时若是太后召见,或者被人瞧了去,只怕会惹人说三道四。 好在素娥的手法老道,忙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初见成效,肿消下去了不少。 “待晚上奴婢再给公主敷敷眼,就无事了。” 宣城公主点点头,鼻子有些发堵,哭的久了她头也疼。 “不若奴婢给公主按按头,公主困了就睡会儿。”素娥道。 萧宝信:“是啊,公主先歇歇,带我进宫来的公公已经交待我了,要在宫里多住几日陪陪公主,咱们有话以后聊的时间多着呢。” 听到萧宝信也这样说,宣城公主才歪到了榻上,让素娥给按摩头,可是头疼的实在厉害,怎么着就是睡不着。 索性也不睡了,只是呆呆地望着头上的帷幔发呆。 直到快一个时辰,才算睡着了。 素娥起身没多说话,只是对着萧宝信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了一个头。 萧宝信连忙扶她起身,接踵而来的就是素娥扑天盖地冲进她脑中的声音—— ‘公主太难了。’ ‘希望萧大娘子真的像看起来这般,可别变了模样,那公主该有多伤心?’ ‘人心叵测,还是不得不防——’ ‘说起来,萧大娘子还是公主的姑姐……虽然听闻萧家小公子招猫逗狗不大靠谱,但有了萧家做靠山,起码以后有了归宿。’ …… 一听就是个操心的命,为宣城公主是操碎了心,忠心不二的。 不过萧宝信算是也在她心里听出了话音,想是刘贵妃死后,人前人后变了模样,换了副嘴脸的人还是不在少数,所以素娥才会有些担忧。 只是话说多无益,萧宝信也不解释,只是默默地留了下来。 趁着公主睡觉,素娥带她去了隔壁的房间,分配给她一个宫女专门照顾服侍。 宣城公主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等到两人用完膳,宣城公主已经彻底醒过神来,拉着萧宝信就在她房间留宿。 两人絮絮叨叨了大半宿,直到天快亮了屋里才没了声音。 这一晚上,其实萧宝信说的不多,大多是宣城公主,拉着萧宝信就说这些日子在宫里遇到的人和事,人情冷暖。憋到心里她越想越委屈,可是说出来之后,反倒又想开了,人之常情。 就阿爹那护犊子的,现在她和阿兄就是他逆鳞,沾上死碰上亡,换了她是别人,也不会往上贴。 拿他们父子(女)三人当瘟神躲着。 直到萧宝信再也挺不住,迷迷糊糊地刚要睡着,宣城公主一句话就给她吓精神了: “……你说,会不会是皇后杀了我阿娘?” 萧宝信几乎是下意识地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就捂住了宣城公主的嘴。刚说了她成长了不少,就往外冒傻话。 这话就算是真的,还能找个人随便就往外说? 不知道说宣城公主直肠直肚的好,还是好傻好天真,就这么容易相信她?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毕竟是一国之母,你无凭无证,让人传出去还有好?” 她就不想想万一真是皇后动手,她往外随便叨叨,会被人杀人灭口? ‘可是已经有人传出去了啊……’ 萧宝信吓出一身白毛汗,轻轻放开手:“公主听谁说的?” 让她这么一吓,宣城公主也懵了,半晌才道: “宫里私底下都这么传。上半个月太后逮到几个太监在说这话,然后拖下去就给杖毙了。太后瞒着不让人和我说,但我都知道。” 第200章 算计 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 就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可也够宫人们茶余饭后嚼上阵子舌根了。 一个皇后,一个贵妃,尤其之前就已经几乎闹翻了天,针尖对麦芒,这时候其中一个死了,那天然的另一个就是终极嫌疑人。 就是看热闹,说闲话,谁会管有没有证据,看官觉得是自然就是了。 没人较真,也就图个快活快活嘴。 只是闹到潘太后跟前,连宣城公主都知道了,只怕这事儿传的还不止一个两个。 “公主,别人可以乱说,你不能。”萧宝信压低了声音,因为两人睡在一个榻上,离的太近,不可避免就有肌肤接触,她就听宣城公主心里那叫一个活跃: ‘可是都说是皇后杀的。’ ‘我觉得就是啊,阿爹那么宠爱阿娘,皇后定然是嫉妒的。’ ‘还有太子,他一直嫉妒我阿兄。’ “我和你说,你又不是别人。”宣城公主固执地道,她和别人自然没说,可是和萧大娘子——这是她未来的姑姐,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即便她再不愿意,让姨母和表姐那一顿狂轰乱炸的疯狂输入,她不可避免的还是懂了些事。 她和阿兄天生与太子不对付,她不想未来夫家在朝堂上支持太子。 要是站队,也得是和阿兄站啊。 她现在把王皇后是杀刘贵妃凶手的事跟萧大娘子说了,萧家肯定就知道了,要娶她,再怎样也不能支持太子了? 萧大娘子身后有整个萧家,还有谢显。 至少萧家站在阿兄这边,谢显也就不会支持太子,而会选择阿兄了吧。 谢显除了是阿爹的心腹红人,还是顶级世家谢家家主。而谢家是足以与王家抗衡的世家,于他阿兄是难得的助力。 萧宝信除了感叹宫里会改变人之外,别无他想。 不过,这才该是宫里人该有的思量吧。以前宣城公主就是个异类,无忧无虑的令人总感觉格格中不入,或许是被刘贵妃保护的太好,被玉衡帝宠的没有任何顾忌。 萧宝信一点不觉得宣城公主这样有何不好。 如果宣城公主还像以前一样横冲直撞,不管不顾才是她要担心的。明面上敢挑战皇帝逆鳞的是没有,可保不住没人背地里使绊子。 就宣城公主那点智商,不是她低估宣城,真玩不过已经在宫里y浸多少年的老狐狸。 只是宣城公主那点儿谋算正好与萧家的政治方向是一致的,都立志于阻止太子登基。只是宣城公主的目标更明确些,她只要新安王当皇帝。 萧家可考虑的范围就更广些,不过既然和宣城公主结了亲,第一顺位自然也是新安王。 想到新安王,萧宝信不免就想到当初险些被刘贵妃牵了红线,当时新安王吓白了小脸,可没给她留脸面,跟身后有恶狗撵似的。 再看刘贵妃死后,萧宝信就不免唏嘘没娘的孩子难。 尤其新安王,先是从宫外带饼给刘贵妃,阴差阳错害死了亲娘,而且很长一段时间不为玉衡帝所待见,连见都不见他。 在此双重打击下一下子就病倒了,浑身高热,嘴里尽说胡说,一会儿阿娘来接他了,一会儿痛哭流涕跟刘贵妃认错,好悬没死过去。 一下子就把玉衡帝给吓着了,带御医亲自去新安王府守了两天一夜。 之后父子之间的感情才算修复,玉衡帝更拔了身边精锐宿卫到新安王府,于新安王饮食也更小心,每次吃食必有人先试菜,防备之心昭然若揭。 至于防的是谁……不言自明。 萧宝信其实倒不觉得一定是王皇后下的手。之前殷夫人因为袁九娘和袁琛的事,一个黑状告到王皇后那里,萧宝信因此与王皇后产生交集,在她看来王皇后胸怀宽广,很有智慧的一个女人,颇有林下之风。 让她相信王皇后是个背地里用毒毒杀妃子的人,说实话她不大相信。 别说刘贵妃上蹿下跳想为新安王谋前程,就是玉衡帝现在不也是上蹿下跳想改易储君? 可是,改了吗?易了吗? 连皇帝想改立储君都那么难,要考虑方方面面,世家、朝局,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皇后乃琅琊王氏,各个世家相互联因,盘根错节,天然的政治同盟。刘贵妃一个三流世家怎么和王家比?拖也拖死他们,真用不着使这肮脏手段。 万一毒没撒对,或是其间出了差错,王皇后人设就此崩塌,就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投入与收益不成正比。王皇后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较这劲。 不过这话萧宝信没与宣城公主说,说了也未必信,说不定还认为这是萧家倒向王皇后的信号。 现在宣城公主不仅想的多,还脆弱。 只道:“公主与我说当然无所谓,只是难免隔墙有耳,万一传扬出去,此事不能善了。” “再者,皇上对贵妃之情甚笃,若然真是王皇后所为,证据确凿,皇上又怎会不为贵妃讨回公道?” “哪怕为了新安王,为了皇上,公主也不可卷入后宫口舌之争,若为他人有心利用,只会自伤己身。令亲者痛,仇者快。”萧宝信劝慰。 ‘啥意思,听不懂……’ ‘他人,是谁啊?’ 萧宝信头疼,凡事都说得这么明吗? 然后就看宣城公主乖巧地点点头,不懂装懂。 萧宝信:……头更疼了。 “总之你记得,谁都能说是有心人杀了刘贵妃,可是皇上既然派淮阳王已经定案了,是饼店的错,那就是饼店,公主不能打皇上的脸,翻皇上的案。” “皇后为一国之母,为天下尊,名声是不容诋毁的。” 宣城公主终于听明白了,阿爹说不是皇后,就肯定不是,她也不能说是。 “我知道了,以后我只放在心里,不说出来。”她顿了顿到底没再说什么。 姨母也与她说,是王皇后所为,还告诉她一定要离王皇后远些,抱紧太后的大腿。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 宣城公主有些凌乱了,她只有摸着石头过河。跟她最亲的,只有阿爹和阿兄。以后可能还会有萧宝树。 “……我都听大娘子的,以后咱们才是一家人。”宣城公主小声说。 第201章 交底 宣城公主这话相当于把自己的份量全压萧宝信身上了,固然有算计,可是也有信任,这她还能看得出来。 萧宝信并不觉得宣城公主还和以往一样胸无城府有多好,只要没有伤害到旁人,有些算计,有些利用都是允许的。 不论是对亲情还是友情,过份苛刻都非长久之道。 若事事较真,就她这天赋异禀的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不把自己憋屈死,估计愤世嫉俗,离群所居是免不了的。 人和人之间贵在交心,只要心是好的,偶尔些无伤大雅的小算计又算得了什么? 便是萧敬爱以前,她也一直知道是有些小心思的,可是不过是小娘的无病呻吟,嫉妒她这个嫉妒她那个的,她们一样相处的很好。 只是后来萧敬爱变了——现在想来就是那时候重生了,眼里心里只有她自己,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不顾整个萧家死活,只为成全自己的虚荣,成为一国之母。 这是大恶,她不能忍。 至于宣城公主身处宫中,人心叵测,她为自己谋算也没有伤及到她,亦或萧家,这都无所谓。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宣城公主懂得了这话,是她,于新安王都是好事。 萧宝信就这样在宫里留了下来,陪着宣城公主每天除了抄抄佛经,就是和太后聊聊天,整日间就是说刘贵妃之间那些事,所有宣城公主能记得的,大抵都要说上一遍,说说眼泪就要掉下来。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久了萧宝信也看不过眼了,宣城公主年纪还小,就这样不说把人磨的老气横秋,孤僻了,万一以后扭曲了可不好拧回来了。 于是开始每天拉着宣城公主练套拳,你来我往打那上小半个时辰,果然没几天气色就见好。也不总沉溺在眼泪里了,连太后都夸说宣阳公主开朗了些,原来阴郁的太过。 再见到新安王是在萧宝信进宫的第六天,新安王去向潘太后请安,原本脸颊还有些肉,一阵子不见削瘦的吓人,整个人瘦了不止两圈,衣裳穿在身上都晃荡了。 新安王比宣城公主更肖似刘贵妃,以前脸上有肉便有六七分相似,这一瘦下来,眼睛立马又大了一圈,除了脸色微微苍白,却是与刘贵妃更像了。 “……劳烦萧大娘子,舍妹一向被姨宠着,不识人间烟火,直肠直肚,也难有几个知心好友。此时有萧大娘子陪伴左右,小王就安心了。” 见过太后,新安王就和宣城公主到了她的房间,萧宝信还想着避嫌躲出去让兄妹俩说会儿话,却被新安王给留了下来。 如果说宣城公主成长成熟不少,那新安王简直就是一夜之间长大。 如果是以前,萧宝信很难相信他会这么有耐心地和她在这里客套,大抵早撒丫子跑了,躲她都来不及。 “六大王客气,公主与臣女一向交好,在公主难过的时候能陪在公主身边,臣女义不容辞。” 新安王点头,“以往是小王为传闻所误,一直对大娘子有偏见,望大娘子勿怪。父皇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小王也是最近才深有感触。” “……虽然宣城与令弟婚事现在还未提到礼部,但萧司空认可,父皇金口玉言,便是定下来了。宣城幼时被惯的无法无天,好在她本性善良开朗,有时好心办坏事是有的,但对人却真没有坏心。” “以后嫁到萧家,有萧家做她的靠山,小王也就放心了,萧司空的为人一向为父皇称赞,大娘子洒脱爽朗,有大娘子一家护着,小王再放心也没有了。” 那客套话一套一堆跟不要钱似的砸过来,萧宝信受宠若惊。 这哪里是在拉拢她,是拉着整个萧家往他这边倒呢。 新安王说宣城公主横冲直撞,其实以前的他,何尝不是随心所欲的很,不知天高地厚。 刘贵妃一死,新安王几乎一夜之间就变了,整个人沉稳下来,心计城府都成几何趋势见涨,想是遗传了玉衡帝那一肚子的心眼子,没了刘贵妃的影响,他自力更生地把玉衡帝言传身教就都学起来了。 兄妹俩都卯着劲儿的想拉萧家站边,这里面未尝没有玉衡帝的授意。 不然也不会这时候给宣城公主定下萧宝树这门亲事。 有些不能和宣城公主说的话,萧宝信就不惧和新安王交底了:“六大王都说了以后是一家人,何须这般客气。” 新安王笑了,眉眼弯弯。 萧宝信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怪道玉衡帝不顾体统作天作地为新安王铺路,这新安王未免太似刘贵妃,尤其这一笑啊,简直是像了十成十。 就玉衡帝这着了魔的主儿,都说他先前不见新安王,可能是心里也有气,怪责他大意导致了刘贵妃的死,可是这里面多少有些原因也是怕看见他吧,太像了。 话说到这里萧宝信能透过的话也透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将时间都留给宣城公主兄妹。 半晌,宣城公主咬了咬唇才道:“我听宫人们私底下说,是皇后——” “不是。” 没等说完,新安王就打断她:“别听旁人胡说八道,是我……害死了阿娘。” “不!阿兄,不是你,你别这么说。”宣城公主闻言,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 兄妹二人对着默默哭了起来。 “你也不想的。”宣城公主叫道:“阿娘不是你杀的,阿兄!” 这和他杀的有什么区别? 可是新安王伸手把眼泪擦干,道: “好,我以后不说了。可是宣城,你记得不管阿娘是不是皇后杀的,咱们和太子都是不共戴天。如果搬不倒他,到他登基之时,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从阿爹想要改立储君那一刻,太子与我们就是不死不休。” “我们只能和太子、皇后硬刚到底。萧家必定要为我们所用。” “原本父皇想要我们为阿娘守孝三年,可是朝臣强烈反对,父皇心里已有所动摇——” “阿爹那么爱阿娘,怎么会动摇,我去和阿爹说,就让我们守孝!我守!”宣城公主说着就往外走,却被新安王一把给拉住,无奈道: “阿娘是妃子,不合祖制。” “可是阿娘是我们的娘亲——” “宣城,”新安王看着天真无邪,虽然努力摸索,大多数还是懵懂无知的自家阿妹,忍了忍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你可知为何父皇最后会动摇?” 宣城公主哭道:“大臣逼迫太过吗?” 新安王:“父皇固然想要我们为母守孝,可是守孝三年,要停止一切社交,婚嫁……等到三年后,太子羽翼更丰,一切都成定局。” “你懂吗?” 第202章 图穷匕见 新安王并不想给宣城公主营造一个天下皆你娘的假象,没人会像阿娘一样对他们好。 她不再是被爹娘护在羽翼之下的公主,没了阿娘,阿爹也不可能天天往后宫跑,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总有一天要长大的,趁早不趁晚。 “宣城,这世上只有我和你是最亲的亲人,我们要自己立起来,才不会被人欺负。你要知道,现在太子恨我入骨,阿爹待咱们越好,他就越恨咱们。” “你在后宫顾好你自己,别让人伤害到你,好么?” “阿兄,只有你了……” 宣城公主哭的稀里哗啦,抽抽嗒嗒地道:“咱们还有阿爹。” 新安王长叹一口气,“后宫佳丽三千,阿娘在时,父皇宠幸的妃嫔就没断过。现在阿娘死了,父皇痛失所爱,可是谁也不能保证父皇就会一直念着阿娘。” “父皇正年富力强。” 言下之意,守个一两个月他信,一两年也不是没可能,可是一辈子再没别人,就是普通人都未见得如此,更不要说一国之君,富有天下了。 有了新人忘旧人,这是亘古不变的。 难得兄妹有机会坐到一处聊这么久,玉衡帝有意改立储君之后,对新安王的要求更加严厉,光是学业就派了专人盯着,玉衡帝又令他拜郗廷尉为师。每日已经排的满满的,新安王也就不藏着掖着,一次性将成败利害都交待给了宣城公主。 可宣城公主却是越听哭的越厉害,显然新安王对于皇帝的说法深深刺痛了她脆弱的小心灵。 明明那么深爱阿娘的阿爹,怎么会不管他们? 怎么会只有他们彼此呢? 可是,如果阿爹不再护着他们……他们要怎么办…… 萧大娘子说得对,没有证据证明是王皇后下手杀的阿娘;阿兄说的也对,不管是不是皇后下的手,他们都已经是敌对双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 玉衡帝为新安王谋算的,又岂止是和萧司空结亲,拉郗廷尉拜师,他甚至主意打到了谢显身上。 要说他这位耿直的常侍,实在深得他心。 谢二爷、谢三爷为阻止与萧家结亲,甚至联合谢氏族长一同施压谢显,谢显一刚到底,甚至不惜不请出族。 虽然最后谢氏族长及族人最终妥协,可难免有人不忿。 风言风语经过一段时间,渐渐就传了出来,有鼻子有眼,让人不信都不行。 谢显为了庶族之女不惜得罪族里,这放在世家眼时无异于惊世骇俗,大逆不道。 可对于痛失至爱的玉衡帝却是由衷地欣赏谢显这种为了心爱之女不顾一切的气慨,不拘泥于世俗,敢想敢做,于朝政如此,于儿女情长依然如故,一以贯之。 “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原来谢爱卿亦不能免俗。” 玉衡帝午膳留了谢显,期间难得有心情打趣谢显。“定的什么日子,可让和尚道士算过?” 谢显细嚼慢咽,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缓缓开口:“皇上取笑微臣了,臣哪里算得上英雄,不过美人关难过倒是真的。” “祖母已经请人看过,三月初七是个不错的日子,宜嫁娶。” 谢显倒是下手快准狠,去年九月定亲,今年三月成亲。 不过转念一想新郎新娘的年纪,都不是经得起折腾的了,竟在情理之中。 “如今你婚事有着落了,谢侍中在天之灵也安慰了。你呀,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二十岁才成亲,咱们大梁也少有了。”玉衡帝连连感叹摇头,以前他还跟着吃了一阵了瓜,暗暗地也怀疑过他耿直的谢常侍是不是真如传说中的不能那个人那个道,要不然上赶着追的公主不要,那么大的年纪不成亲? 算是世家里的异类了,他可不管什么家族名声,世家大族几乎让他得罪了个遍。 但凡由他主政的,谁的面子也不给,谁的人情也不走。 明明是翩翩浊世佳公子,偏偏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如果是那方面不和谐,报复社会,也在情理之中不是? 如今看来真不是,人家要成亲了,冲冠一怒为红颜,崛起,刚上了。这就足以证明耿直的谢常侍是男人中的男人,要不然没这么血性,体质不允许,心气儿也没这么冲。 现在想来,之前萧宝信姐弟和世家公子打架也好,之后周四娘子下毒事件,谢显在他面前可都没少为其讲话。 一些不经意的片段,如今看来都是他的罪证啊。 萧大娘子前脚和袁家退了亲,谢家这就立马补位,你说你不是早守在旁边,谁信? 什么守身如玉多年,根本是早肖想人家萧大娘子多年才是真吧。 玉衡帝看谢显的眼神就不善,为了肖想多年的萧大娘子,他这线可放的够长够隐蔽的。他就是这么狭隘的人,他就看不惯谢显那充满了爱的酸腐味。 春风得意,也不知道在他跟前人家是根本不屑掩饰,还是掩饰都掩饰不住。 这让他一个一辈子伤心人如何自处,尴尬啊。 “爱卿,藏的好深啊。”玉衡帝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谢显微微一怔,旋即恍然。“皇上说笑,臣在皇上面前坦坦荡荡。” 一句话给怼回去了。 这又不是朝政,难道天天拉着皇帝说些不可描述的恋慕之情,各种求而不得,或者不能求? 皇上敢听,他也得有脸说啊。 “不管怎样,”玉衡帝瞬间摆正了心态,羡慕嫉妒恨不是重点。“你现在身为谢家家主,终身大事定了,都可喜可贺。几年来,恐怕是操碎了令慈的心。好在你是有着落了,以后,只需操心女儿的亲事。” “据朕所知,谢侍中只有一子一女。”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图穷匕见。 皇帝一开始打的主意便是与谢家连姻,以对抗太子身后的王家,给新安王找靠山。弯子转了这么许久,终于转到正道了。 “其实,舍妹亦已定亲。”谢显道。 “什么?!”玉衡帝脸上变颜变色,“是哪一家,朕怎么从来未曾听闻?” 第203章 做人做鬼 玉衡帝一心为新安王铺路,宣城公主的婚事安排给了萧司空家的小郎,就想将萧司空拉到新安王这一边,前些日子又让新安王拜郗廷尉为师,于新安王的亲事皇帝又怎么会放过,这是重中之重的政治成本。 “皇上日理万机,哪里能事事通晓。”谢显毫不犹豫地给玉衡帝了个软钉子,皇家本就无情,宋室皇帝尤其爱好手足相残,他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与皇室联姻,把自家阿妹送入虎口。 事实上谢显从刘贵妃还未死,上蹿下跳地给新安王选王妃就防着她有一天将主意打到谢家。在会稽遇上诸葛一家,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皇家,和诸葛家,用膝盖想也知道选哪个了。 玉衡帝想要世家贵女为新安王妃之心早先便昭然若揭。 毕竟能与琅琊王氏相抗衡的,唯一最优考虑便是谢家。 首先王谢并称顶级世家,其次自打谢显出仕便得玉衡帝赏识,可谓君臣相得。 为了更好的将他拉上新安王的战队,便是结亲。 而谢家,与新安王年纪相当的,三房嫡女谢珊已然定亲,剩下倒是也有闺女倒都还小,二房是庶子出身,在世家之内联姻都资质有限,会受到诸多挑剔,玉衡帝自然不会委屈了新安王。 所以可选的只有谢婉,又是长房嫡女,且是谢显嫡妹。份量够。 “不知皇上可还记得前朝显赫一时的琅琊诸葛氏——” 玉衡帝这可真惊着了,脸都忘了变:“他家……还有人?” “正是。” 谢显笑道:“琅琊诸葛氏能人辈出,于前朝大放异彩,只是诸葛氏人丁一向不旺,加之前朝连年战乱,群雄逐鹿,世人只当诸葛氏后继无人。” “臣此次奉旨平乱,才知会稽太守身边的长史正是琅琊诸葛氏。会稽太守才能有限,可是胸襟宽广,豁达爽朗,听闻郡中诸葛氏颇具才名,便将人请到了府中任长史,出谋划策,事事少不得他。” “我与诸葛长史一见如故,见他膝下一子钟秀毓灵,少年才俊,便与其交换了庚贴,定下婚约。只待三年后成亲。” 玉衡帝那叫一个悔啊。 人是他派出去的,人家谢显当初是不大愿意的,这要是不去,上哪里结这门亲,还不妥妥的落他儿子身上? 他不能拿诸葛小子如今一文不名就把这婚事给搅了,他知道在世家规矩里交换了庚帖就是定了亲,自行毁婚倒不是没有。可新安王如今正是培植势力,积攒名声之际,若传出夺人之妻,无异于自毁长城。 而且世家看重门第,哪怕琅琊诸葛家只剩这一脉无根无基,那也是诸葛家,自带光芒万丈! 当然,这只适用于顶级世家。 普通的小世家,没落了也就没落了。 “……萧老太君也认可了?令母也就这么同意了?”玉衡帝道:“琅琊诸葛氏,天下皆知,可是到底没落了这几十年,怕是家底也所剩无几。将令妹嫁过去,只怕受了委屈啊。” 谢显不以为意。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者,不还有我谢家吗?” 一句话把玉衡帝又给怼没了回话。 是啊,谁差钱谢家能差吗? 只要诸葛家能舍得下脸接着。 不过话说回来,是和萧大娘子定亲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说话越来越直白了。 “听爱卿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见见这诸葛小郎,到底是怎样的钟秀毓灵,能让爱卿这般喜爱,相识不久便急不可待地定下了婚事。” “魏得胜,传旨下去着诸葛——诸葛什么?”玉衡帝忽然意识到连名字他都还未听闻过。 “诸葛长史,名复,字仲思,其子诸葛术。” “传他们父子二人即刻启程于建康觐见。” 魏得胜应声而出。 谢显不饮酒,玉衡帝也不好强迫个病秧子喝酒,就自己一盏一盏牛饮,直到一个酒足一个饭饱。玉衡帝吧唧吧唧嘴才道: “爱卿看来,新安王的王妃人选何人合适?” 适才玉衡帝点到为止,也没说破,谢显也不算卷了他的面子。 这时玉衡帝也就不藏着掖着,直接管谢显要主意了。可能是酒喝多了,有时他明显感觉脑子转的没有以前快了。 “爱卿有何高见?” 谢显静默半晌,说谁都是跟太子拉对立面,得罪人的事。不过,好在他并不怕得罪人。 “既然皇上看好郗廷尉,为何不联姻以示友好?” 说到郗廷尉,玉衡帝就是一肚子气,他让小六拜郗廷尉为师,是给小六拉助力,可那老家伙天天给小六讲的是什么—— 兄友弟恭,国之正统,口口声声都是维护太子的利益。 这是给找了个活祖宗啊,天天让人数落。 “郗廷尉朕看未必愿意,他呀……向着太子。”玉衡帝心理不平衡,不知道的还当太子不是他亲儿子,是他阶级敌人。 “太子目前的确是国之正统,轻言易储动摇国之根本。” “你,爱卿——”当时难道不是他给自己提醒,为刘贵妃守孝三年后太子羽翼已丰? 难道就是为了迎合世家们极力反对他让新安王守孝,于礼法不合,有失体统? 谢显到底是几个意思,做人也是他,做鬼也是他?! 而且还不愿与他家小六结亲!不要以为他看不出来! “皇上稍安勿躁。”谢显浅浅一笑,并不以玉衡帝之怒而惧,皇帝现在就是个炮仗筒,可是爆的快熄的也快。 “郗廷尉所言并无过错,兄友弟恭,难不成他要教六大王目无尊长,不敬礼法吗?” “不过是所处立场不同。” 玉衡帝闻言顿时茅塞顿开,是了,郗廷尉不过半路出家教了小六两天半的功课,又怎么可能为了这么点儿微薄的情谊投诚为其所用? 可是一旦联姻,小六那就是郗廷尉的孙女婿,还不掏心掏肺地为小六谋划啊。 毕竟事成,郗家女便是一国之母,郗家一家子便成皇亲国戚。有皇帝相护,于顶级世家还不是手拿把掐的? 郗廷尉位高权重,郗家子弟能人辈出,不少实权在握,比谢家靠谢显一人独撑更堪为助力! 第204章 捕风捉影 唯一令人纠结的是,郗廷尉虽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可相貌实在丑陋。老了比年轻时还好看了些,倒是娶了个贤良淑德的夫人,可郗家的孩子个顶个儿地相貌都随了郗廷尉…… 这也是当初刘贵妃在世家圈里扒拉来扒拉去,生就把郗家给跳过去的根本原因。 玉衡帝还记得当时刘贵妃一脸嫌弃地在他怀里说,郗家的闺女实在是毫无特色,明明看过这人但转眼移开视线,再转回来你就认不出来了。 若是穿一样的衣服,你都分不清哪个是宫女,哪个是她。 郗家唯一一个堪称秀气的,个子又蹿的太高,比新安王还高出一头,年纪也比他大上将近两岁。 刘贵妃就是禀着各种挑剔,各种权衡,来回纠结,最后马上拍板定下了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徐六娘子,谁知宣城公主作那妖蛾子,萧大娘子毫发无伤,倒令太后和刘贵妃都对大长公主颇具微辞。那亲事也就此不了了之。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初玉衡帝并未下定决心要改易储君,王妃称头便可。 如今需要的不只是装点门面找个世家名门就可以,小六更需要实权派世家的倾力支持。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小六实在忍无可忍,大不了以后再多纳些美色,郗家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玉衡帝牙一咬,眼睛一闭就着人打探郗家的小娘子去了。 不到半日,收到的消息却令玉衡帝咬的牙都叫碎了。 就连刘贵妃看不上那个比宫女相貌尚不如的郗家三娘,已然与王家六郎定亲;高个子郗家五娘更是备嫁,只等元月一过,人家立马就成亲了,比谢显还要早上一个月,急的那叫一个火烧屁股。 他的贵妃死了没多少时日,可也没挡得住这些世家娶媳妇嫁闺女!一家比一家热闹,郗家更是双喜临门。 摔。 扒拉来扒拉去,矬子里面拔大个儿,与新安王年龄最接近的是九岁半,小新安王四岁,乳臭未干,牙还没换完,正中间漏风。 玉衡帝第一反应,谢显知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内情,那摆明就是不想得罪人,主意他是给出了,可是执行不了。他就是再丧心病狂要给儿子助力,可也不至于找个未成年的小娘子,等不起啊。 可他转念一想,倒也怪不得谢显,好歹是个郎君,粗心大意些是有的,成天盯着人家府上哪家小娘多大年纪,何时婚配那是流氓。 可见还没被怒火冲昏头脑。 郗家算没戏了,转过头来玉衡帝还是最看中徐家六娘子。 倒不是她多出类拔萃,美名远扬,才名远播,玉衡帝纯粹是看上大长公主的影响力。 大长公主七十有三,是太祖嫡长女,一向在皇室中举足轻重,包括在朝臣之中与各世家也好,寒门庶族也罢,相交甚厚。 户部尚书徐耀祖正是大长公主的次子,也是实权在握。 不过是宣城公主行事不妥,太后因此迁怒,说到底都是意气之争。要按玉衡帝的看法,除了亏了宣城的名声,那主要责任还是宣城公主。大长公主于寿宴不想闹大,倒也情有可原。并非主观恶意亏了宣城公主,且在这之前大长公主待刘贵妃子女一向亲厚。 郗家这里不成,玉衡帝转头又倒向了徐家。 大长公主活了七十多年,见惯了风雨,一打眼就知道玉衡帝打的是个什么主意,当时愣是没接这话茬。 “储君,那可是国之根本。皇上,咱们老宋家……你不是不知道,那是顶爱手足相残的。” “咱们不说你上位流了多少血,便是显德帝,他也一直疑心彭城王,若非我一再立保,彭城王早就死了。便是如此,也早早发落贬为了庶人,后来病死安成郡……可是到底是不是病死,谁又能说得准?” 玉衡帝只是听着大长公主,并未打断。 他知道,这些话即便不说,也在大长公主心里,在所有朝臣心里,只不过没人和他说,也没人敢说。 “太子若上位,小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小六上位,太子地位尴尬,又兼之身后有琅琊王家,你觉得他会放过太子,给他一条生路吗?” 玉衡帝半晌无语。 “姑母觉得刘氏的死是皇后下的手吗?” 不等大长公主说话,他就继续了,本也不是想听大长公主的答案。 “给刘氏下葬后,淮阳王去了一趟椒房殿,过了三日,皇后召见太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之后又三日,太子身边的有个护卫据说喝酒喝多淹死在河里了。” 皇帝的意思,下手杀人的竟然是太子? 大长公主难以相信,再怎样也不过是个十七大八的少年郎——说是王皇后下的手她都信,可是太子…… “这都是捕风捉影的东西,你有证据吗?” “府里偶尔死一两个太正常不过了,你若问我这府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谁就死了,意外,疾病,谁知道谁能活到哪天?至于淮阳王去见皇后,他们是叔嫂,不是你后宫那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妃子可比,也不是没见过,你这都是东一块西一块猜的?” 玉衡帝的确没有证据。如果有,当他是包子吗,生忍了? “该死的都死了,我不是没派人查过,可是……死的太干净了。也是怪我,当时一怒之下,就把人都给杀了……” “这事儿我只和姑母说,别人谁我也没说过。” 大长公主长舒了口气,让玉衡帝这么一搅和,她想到太子那张脸都不忍直视了。 “既是捕风捉影的事,你就别当成真的来信。”顿了顿,她摆摆手,兴味索然。“罢了,我老太婆岁数大了,跟你们闹不动了。小儿女的亲事,我不掺和。” 大长公主放话,人家不管了。 玉衡帝也没觉得被打脸,颠颠找到刘尚书。刘尚书忠君爱国,自然没个不同意,原本这亲事临门一脚,生让安吉公主给搅了,不只刘尚书心里暗恨,连徐六娘子芳心暗许新安王,都偷偷摸摸地哭了好几通。 如此二人一拍即合,新安王与徐六娘的亲事正式定下了。 第205章 谁胜谁负 刘贵妃新丧,便是不需守孝,也不能一年内成亲,说出去让人笑话。 虽说之前玉衡帝应了新安王所请,他的婚事可由自己作主,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选择徐家联姻是目前最优的选择。 玉衡帝也没瞒着,如实就将里面各种成破厉害跟新安王讲了。爷俩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自从玉衡帝动了易储的念头,就将新安王带在身边,朝政怎么处理,各种关窍谋算,算是手把手教他了。以前这都是太子的待遇,不过太子不受教,跟在身边各种会说会道,但一到自己身上处理就荒腔走板,脾气急且暴。 以前他还有心思纠正,天天派人跟监视一样盯着太子,现在就没那心气了,只是……纯监视。 新安王相貌随了刘贵妃,俊美绝伦,可是性格却颇似玉衡帝,胸有城府,一点就通。 以前有刘贵妃护着,尚有几分孩子气,那时只觉得他聪慧,自从亲娘死了,小六一天天的成长起来,坚强又脆弱,桩桩件件都让玉衡帝心疼。 孩子不容易,心里装满了愧疚,总感觉他的手上沾了生母的血,觉都睡不好。 新安王对玉衡帝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只是哭着说,徐六娘子是当初刘贵妃选好的,如此也算遂了刘贵妃的愿。 这话又把玉衡帝给招的眼圈红了。 是了,正好这徐六娘是刘贵妃看好的,折腾一回又折腾回来,看来却是天意。于是便更有心抬举徐六娘子,将亲事就交给礼部报备,只待后年初春行大婚。私下里没少往徐府赏东西,连带着徐六娘子的几个哥哥也都给安排了差事,原本为镇东将军参军的徐大郎更是一举提拔为太尉从事中郎将。 虽然没立马成亲,声势却已经造的十足。 而谢显将球踢回给玉衡帝,回府就筹备自己的婚礼各项。 要说谢显是真心给玉衡帝建议? 当然不是。 潘朔是个大嘴巴,尤其爱嘚吧东家长西家短,近来虽然让玉衡帝给支使去给刘贵妃建庙,可是也不过是个差使,他一领头的,一张嘴下面自然有听令行事的。 说忙不忙,可接触的人更是五花八门,三教九流,信息量却更多了。 郗家几个娘子一向是八卦长舌妇的最爱,主要是相貌实在是值得大书特书,哪怕郗廷尉权势熏天,给自家儿子各种找漂亮媳妇中和,郗家小娘一个个就跟被上天吻过的基因一般,没半点被中和,随了郗家人。 要说相貌普通,放到郗家那都是上等相貌了,有的都得用丑来形容了。 男丁倒也无所谓了,主要是小娘子们也长的随心所欲,各种孝敬。 每每郗家小娘子出阁,都要引起轰动的。 而目前残存的还未出阁,但已经到了年纪的,都被列为众点关注对象。 尤其与王六郎定下亲的那位郗三娘子,要说在郗家都算得上长的漂亮的了,可是找的王六郎让萧宝信给踢折了手的,那可是心宽体更宽的存在。 这二位的结合恍如一记晴天霹雳一般照亮了整个被刘贵妃之死造成的灰暗天空,八卦的民间都沸腾了。 用潘朔的话说,这俩人生出来的孩子得什么样儿? 顺带也就扒出了郗五娘子定下的范刺史家二郎,比袁琛还要娘们唧唧,可又没有袁琛的才华和相貌,顶爱跟袁琛屁股后面行事。 主要是郗五娘子生的人高马大,潘朔在宫里曾远远见过一回,少说和他一般高,而那范二郎却是个弱鸡,只到潘朔的肩膀。有了实物参照,那还不知道俩人站一块儿是个什么配对吗,潘朔说的时候下巴都要笑掉了。 直笑郗廷尉一辈子严谨,偏选女婿和孙女婿方面各种审美扭曲。 玉衡帝当时寻问谢显之时,他第一想法就是不掺和。 他不愿意自家阿妹卷进皇室争斗,又怎知郗廷尉愿意? 如果是政治政策,皇帝相寻,他没有不作为的。但是儿女亲事,他便不爱掺和了。万一新安王与太子争斗,结局不尽如人意,岂不是无辜将人卷里面来了? 玉衡帝想和谁结亲那就和谁结,只要两厢情愿。 谢显不愿将一个未知小娘的未来就因他一句话轻飘飘的话就押在了政治联姻之上,直接就抬出郗廷尉将皇帝的嘴给堵上了。 至少在政治立场看,郗廷尉其实是最优选择。 但注定是不成的。 只是当玉衡帝的面不好拒绝,使了这么个金蝉脱壳的方法,谢显料准了此事无后患,玉衡帝不会因此而怪罪于他。 果然,不出两日,新安王的王妃人选正式出炉,徐家一片欢乐之声,只不过碍于新安王之母新丧,没有大肆庆祝。 潘朔拎着酒壶来找谢显,把自己灌了个半醉。 “皇上是打定主意要把皇位传给新安王了。太后不大乐意,王皇后虽是世家贵女出身,可是一向敬太后如母,太子既嫡又长,还有王家做靠山……” “依玄晖看,谁胜谁负?” “那要看皇上的意志有多坚定。”谢显修长白皙的手指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有些话并未尽言。 世家联起手来的力量是很恐怖的。 只不过皇家也没是吃素的,多年来不断与各世家联姻,不只世家之间相互交错盘根错节,皇室与世家也是。 皇帝的决心表现在搅动世家利益的程度,在易储之上,首先是世家站队,皇帝既想搬倒他亲自扶上位的太子,想将他拉下来,那也必将付出惨痛的代价。在前朝,甚至世家可以轻言废立一国之君,大梁虽说世家不复前朝之辉煌,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力量还是有的。 玉衡帝想要废太子,那就是要动王家的根本利益,起码也要扶植起来一个能够与王家抗衡的世家。 而这种世家之争,很可能动摇到国之根本,毕竟两方势力真斗起来,方方面面都会形成掣肘,牵一发而动全身,如同两手互博,伤的都是大梁根本,这也是为何说起易储那么多世家反对。 “玄晖觉得太子如何?”潘朔忽然问。 第206章 剑走偏锋 “太后让你来问?”谢显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也直言相问。 潘朔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搖了摇头,太后只叫她四下里探探各世家的意思,倒没有指名道姓让他来问谢显。 “是我,想知道你的看法。”说着叹了口气,“太后自然希望皇上别作妖,该怎么样怎么样,在太后眼里皇上也好,皇后也好,太子也很好。一旦改立储君,那还不打烂桃儿了?” “太后希望家和万事兴,尤其皇家要是乱了,可不止是家乱,整个大梁都不得安生。” 谢显点头,“太后说的有道理。” “可是我看皇上的意思,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认准新安王了。昨天还和我私下里说,让我多与新安王亲近,新安王也是对我亲近有加。我看这孩子那性子可没半点儿随了刘贵妃,竟像足了皇上。” 谢显所住的院子现在正动工改造,他自己则住到了扶风阁小住,今日便是在扶风阁招待潘朔。 没多久明月便进来请示,无非是木料不够,人手被谢三爷给支走了。 谢显便叫去管家处支银子,人手再从其他地方调来,如此各种。 明月走了,潘朔满肚子好奇:“你这是干嘛?”谁家娶新娘子也没她折腾,生生又将院子给扩了一半,特意还花重金打了梨花木的各式家具,四处采买各式花卉。 谢显没理他,他只怕给不了萧宝信最好的。 可惜成亲在即,没有更多时间参详她的喜好,三月他们就成亲了,可元正刚过就被宣城公主召进了宫中,往来书信都是个奢望。这些思念,只能通过为他们两人未来的家做出努力而稍稍缓解。 并不接潘朔的茬,反而直言不讳将话题带回了潘朔的问题。 “我并不认为太子有为人君的才能。” 潘朔的嘴惊成了个蛋形,谢显这是选边站了。 “你支持新安王?” 半晌,谢显才重新开口,温茶的暖炉烟气袅袅,将他的脸笼着半隐半现看不大清。 “不管最后谁胜谁负,都会对朝局产生巨大的震荡。皇上易储之心如此强烈,这是不可避免的,而且这个过程时间越久,伤害就越大,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整个周期快速度过,那样产生的余震还能小些。” 潘朔是愣了些,可不傻。 要不然不能在潘太后面前如此得脸,把太后哄的心花怒放,跟他比跟亲儿子都亲。 也是个想做实事儿的人,就是性子愣,冲,有时爱义气用事,却不是个没心眼子的。 谢显这么说,明明白白地跟他交底的。 其实谁当储君于潘朔都那么回事,潘太后还在,他们潘家满门荣耀,一旦潘太后不在了,他们也蹦达不了几年。 但他现在侍奉的是玉衡帝,自然是玉衡帝怎么说怎么是。 更何况还单拎他出来,让他亲近新安王,这分明是看中他啊,他怎么能让皇上失望? 吃完了谢显这颗定心丸,更坚定了潘朔的选择。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显笑,“潘兄一向通透,该怎么做早已了然于心。” 潘朔这酒喝的爽,咧嘴一笑:“玄晖这话说的我心里痛快,都当我是个傻子,就你能透过表象看本质!你真该和皇上多说说,皇上最信你啦。” 谢显笑着摇头,不着调也是真。 二人就一人酒一人茶,聊了大概一个时辰,潘朔又拎着空酒壶走了。说是交给手下去办,可他要不去盯着,就心里总没底,怕被人忽悠了用了质量不足的材质。 玉衡帝当个重中之重的差事给他,那以后肯定是要过去——就照现在这明显充沛的感情,还不能少去万一发现偷工减料,倒霉的可是他。 潘朔走后没多久,谢显独自一人饮茶,然后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转身一看,赫然是杨劭。他头戴斗笠,一身藏青色裤褶服,从容自若地竟是自屋里走出。 谢显起身,错愕地道:“杨兄所为何来啊?” 杨劭止住脚步,冲着谢显一拱手,目光灼灼。“想向谢兄借一物。” “何物?”谢显很快恢复了平静,伸手往身旁一顺,“杨兄请坐,不妨边饮茶边聊。” 杨劭没动,“你的头。” 谢显微微一怔,继而笑了。“杨兄若要,敬请取走便是。” 杨劭叹了口气,知道吓不到谢显,就没意思了,悻悻地坐到了谢显身边,原本潘朔坐那位置。 “谢兄胆量过人,杨兄佩服。你也不问问我是怎么进来,又为何偷摸摸进来,也不喊人。你究竟是胆大,还是过于信任在下?” “自然是信任杨兄。”谢显这时方唤人进来添茶具,结果看见里面堂而皇之坐着个人,愣眉愣眼来回看了杨劭好几眼,他明明守在外面,没人来访,这人究竟是何时进来的? “是是是是、是。” 有谢显吩咐,下人不敢怠慢,连忙送上一套新瓷器。 杨劭牛饮一般的灌了两盏,长出一口气。“我没向谢兄撒谎,真是想借谢兄的头一用。有些事,就我自己这脑袋,想不清楚,想求得谢兄指点一二。” “只是登门入室又不方便。”谢显再度给杨劭续杯。 茶道自有它一套完整的运作,外行也就看个热闹,杨劭就是看八百遍也不觉得那茶水的滋味有甚改变。只是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看得杨劭眼花缭乱,看后也只觉得谢显气度翩然。 不愧是世家公子,那风度举止就远非他这粗鄙武人所能及。 他若是小娘,也喜欢这样的啊。 “屋里只你我二人,杨兄有话但说无妨。”谢显轻轻举起茶盏,呷了一口。 杨劭:“太子舍人殷青曾联系我。” 谢显微微挑眉,太子这么快就有动作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直接将手伸到了皇帝身边,着实在是一招险棋。 他知道那殷青,是殷家嫡子,不过其母早逝,而他不容于继母范氏,年少时就曾有被范夫人虐待的传言流出,甚至因此被皇后训斥。 之后得皇后赏识便留在太子身边,是太子心腹。 此人才华横溢,只是为人偏激,喜好剑走偏锋。 第207章 存疑 走杨劭这条道,这招就够偏的。 不过,谢显不是不能理解。 杨劭虽说与萧家二娘子定了亲,可是萧二爷因此被萧司空赶出了萧家,未来翁婿二人闹的也不甚愉快,除了元正往来拜访,两家并无走动。 萧二娘子主动投怀送抱,甚至闹到了玉衡帝跟前,以至于玉衡帝观感不佳,他与潘朔力荐都荐不动,几乎可以想见玉衡一朝杨劭若想寸进都难如登天。 皇帝身边哪个都有可能升迁,只有杨劭无望,这是最薄弱的一环。 殷青偏从这最薄弱的一环入手,实则最为恰当,只要杨劭有野心,想成就一番事业。 “……他并无多说其他,只是言语间可惜我好好的前程,却因男女之私事给自毁长城。并且,暗示我太子有识人之能,会在恰当的时机将我调出建康,补个外任的缺。” “之后,在外任多有建树,重回建康便可大展鸿图,前程不可限量。”杨劭将声音压低,他是武人,耳聪目明,所以于这些隐密话很是谨慎,唯恐落入其他人耳目。 这些说辞可不就是前世他活生生的写照? 不过前世他没在玉衡帝身边留任过,为避流言直接让萧司空打包去了江州,之后在大梁乱世之际起家,倒应的那句‘前程不可限量’。 你又怎知,你面对着给他吹牛的前世就是个皇帝呢。 杨劭心中颇为酸涩。 若不知前世之事,或许……只是或许他会心动,毕竟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 可是明知即便太子如愿登基也蹦达不了多久,正是性命决定命运,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他何苦上太子那破船? 话说回来,他不上船是不上船。 上船有好处,不上他也得捞到些好处,不能说不上默默的就不上了,那叫什么事,做好事不留名,忠心苍天可鉴吗? 他不需要苍天鉴证,玉衡帝能鉴就行。 谢显为玉衡帝的心腹爱臣,知会他一声是肯定没有错的。 谢显听完他的话之后点点头,是殷青一惯的路数,基本都是利诱。 是个相信人性本恶的人,所以什么义节在他眼里都是可以被动摇被收买的,只是看价格是否合适。 “不若杨兄便先应了他。” 杨劭一怔,紧接着便见谢显笑了,和煦明媚,连微微上挑的眼角都漾出一股暖意。 就是一张春风得意的脸。 能不得意么,官场顺畅,情场更顺畅,官高得坐,佳人得娶。 “谢兄是何意,不妨直言。” 谢显假装未看到他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苦涩:“太子与新安王之间迟早会闹大,最坏的打算,太子会向皇上出手。” 弑父自立,废帝不是没干过。 太子今向玉衡帝身边的侍卫出手,就没动好念头。 只是这话与玉衡帝说根本无谓,没凭没据,倒不入潜在太子身边,一旦有所动静,才好第一时间得到反馈。 把话掰开了揉碎了。 谢显知道,杨劭不是个糊涂人,听不明白话,这是在要他的承诺。 他不想将此事悄无声息地就掀过去。 “杨兄忠义,皇上迟早会知道。” “那我便谢过谢兄的指点,”杨劭抱拳拱手,“我一介武夫,不比谢兄脑子好使。” 谢显笑而不语。 杨劭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告辞,又是高来高去,没走寻常路,怕出入谢家惹眼。 单从这一项上来,其实他来谢府之前就已经盘算好了,否则实不必避开旁人耳目。 一如他之前所料,杨劭是个有野心有头脑的,只是时不我与,摊上个萧二娘子将他带累的没甚好名声,连带前程受阻。否则依玉衡帝爱才惜才的性子,杨劭受到重用都是水到渠成。谁也料不到萧二娘子横插一杠子,把这渠拦腰给砍断了。 谢显一向不吝提携有为之士,只要能为朝廷所用。 杨劭此举进可攻,退可守。 若太子占据上风,他便有了从龙之功,功勋卓著;若是势头不好,也可掉转枪头将太子卖与皇帝,毕竟已经在他这里挂上了号,示以忠心。两面讨好,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他会站在哪一边。而他哪一边成事,都少不了功勋便是了。 这等心计,这等谋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当然,前提是没有萧二娘子再拖他后腿。 虽然谢显与殷青二人并不友好,甚至隐隐对立。 但其实谢显也是持人性本恶的态度,只不过他相信知识、礼教,以及周围人的影响是可以令人变好,甚至更好。 这世上利益动人,可是也有更多不会为利益所驱动。 不可避免的,谢显要在心里那个小本本上给杨劭的头上画个问号,存疑。 ### 萧宝信在宫里一留就是七天,直到上元十五日,才自宫中返家。 宣城公主虽然想将萧宝信常留后宫,可是眼瞅着人家就要出嫁,还要筹备大婚,在年间舍了家人进宫一陪数日已然足够,便不再多留。 因她新近母丧,萧宝信添妆她也不便前往,于是就将这些年刘贵妃和玉衡帝赏下来的挑了一小木箱赠送给了萧宝信。 “可惜当日不能看着大娘子出嫁。日后若是谢显对不住你,惹你生气,你只管揍他,有我给你兜着。”端的是义薄云天。 宣城公主沉稳了许多,她这般嚣张跋扈的劲儿难得一见,萧宝信哪敢不领情。谁知紧接着一句话,好悬没把她给气乐了。 “以后你就是我大姑姐,可得向着我。听闻萧宝树招惹逗狗的,大娘子可得给我看着,别让他搞三捻四。” 赶情在这儿等着她。 有道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萧宝信回到府里是正午时间,萧府里鸡飞狗跳,萧宝树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被打的嗷嗷直叫。 一边跑还一边喊:“我是你亲生的吗?哪有这么打人的?自从阿爹回来,我这脸上的伤就没下去过,阿爹再这样,我就离家出走啦!” 萧司空一听他还敢叫嚣离家出走,气性更大,抢过下人怀里抱着压惊的扫地扫帚,抡起来就追着萧宝树揍上了。 “……” 好熟悉的,家的味道,萧宝信深吸一口气。 第208章 雌雄双煞 萧司空在专注打儿子,谢夫人拦也拦不住,跟在萧司空屁股后面瞎着急,一院子的仆人面面相觑,胆战心惊,整个家也只有萧宝树注意到萧宝信,直愣愣地冲她跑过来,扑面而来的是臭哄哄的一阵风。 “阿姐,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啦,快救我,阿爹要打死我!” 萧司空总算没打红了眼,扫帚在萧宝信头上一尺处停下,上面沾着的草屑灰尘不出意外地抖落她一头一脸。 然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连谢夫人跑过来的脚步都没了声息,然后就是萧宝信亲娘抑住不住的笑声。 “哼,今日暂且看你阿姐的面子放过你,你只等着,左右拖不过一顿打!死孩子,越来越不像样子。”萧司空将扫帚一扔,跟没事儿人一样背着手往院外走。 “对了,回来就不用再进宫了吧?”走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妥,连忙确认。 “好好歇歇,下午到前院咱爷俩聊聊。” “……是。”萧宝信默默抽出帕子擦了擦脸,萧宝信已经撒腿跑了,就谢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上前给她一边擦脸一边吩咐下人去打水。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重新梳洗打扮过后,棠梨和采薇才捧着身浅粉色长裙过来给她换上。 直到这时萧宝信听了谢夫人将原委一一道来,才知萧宝树这顿揍挨的不冤。 这货三教九流什么人都结交,就口耳相传得知北边的习俗,在早上拿个棒子打粪堆,以便打痛如愿,使之心想事成。 所谓的如愿,其实是个神话传说,一商人从湖神处所求之婢女,在婢女帮助下处处如愿,所有愿望都得以实现。可元月元日之时,如愿起晚了,便得商人殴打,她不堪忍受便跑到粪堆纵身一跃,不见了踪影。商人一边拿扫帚打扫粪的的箒笤,一边呼唤如愿。后来传遍北方,就成了祈求万事如意的习俗。 萧宝树有样学样,也学人家打粪堆,却不想想北方的冬日和南方能一样吗? 在北方那都硬成一坨坨的了,可南边大梁的建康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萧宝树怎么说也是司空家的公子,身份尊贵,又怎会让他在府里见过这些?于是一个个找人问下去,夜香早就倒没了,他去哪里打? 于是晃晃当当就出了门,拎着个破棒子四处敲,结果也是赶巧也不知哪个没公德心的在路边拉了一泡屎,让他敲了两下,不只溅了自己个儿衣裳上,还溅到了过路的镇东将军家的李三郎。 李三郎和萧宝树年纪不相上下,可是性子却南辕北辙,是个很朴实又犟的小郎。 萧李两家隔的并不远,一个巷头一个巷尾,做邻居少说也有六七年了,不过李三郎和萧宝树一向不和,小的时候没少打架,也因此李三郎埋头苦学武功,也算小有成就,然后……两人就不在一块儿玩了。按萧宝树的想法,打不起还躲得起。 虽说萧司空官做的大,可是并不恃强凌弱,仗着身份插手小郎间的事。 萧家虽然不管,可不代表李家不管,那怎么样也是老领导,在萧司空手下打过仗,提拔过的,因此没少骂李三郎。 结果就是两个小郎打架,不管谁输谁赢,回家都还得挨顿揍。 李三郎本来被溅了身屎就够憋气窝火的了,结果萧宝树个棒槌来了句: “万事如意啊。” 本来是祝福的话,想解释下怎么就闲着出来打粪堆,溅到了他身上。 李三郎怒火上头,也顾不得家里再三管教,冲上去就给萧宝树一拳。 要说萧宝树别的不行,挨揍那是一等一的,都从他阿爹、阿姐手里练出来了,虽然疼,但还没给打趴下,抡起那沾屎的棍子就还手了。 打的倒不疼,李三郎却被打的浑身是屎。 好在已近中午,来来往往的人不少,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各自有偏帮。谁也没占到便宜也就散了。 萧宝树一身臭,也没再往外得瑟,打完仗就回家了。 结果却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青溪巷闹的沸沸扬扬,最先传开的就是各家下人。萧家管家听闻,不敢隐瞒,径自报到了谢夫人处。 谁知道正赶上萧司空回院子听个正着,怒气冲冲向府外就去了,却正好和回府的萧宝树撞个正着。 尤其萧宝树那一身的屎臭,犹如烈火上浇油,一点就炸了。 然后就是萧宝信见到那一幕。 听完,萧宝信都无语了,是不是从小打多了,给打皮实了,挨揍都不当一回事了。 “闺女,你进宫看宣城公主可好?可得好好待人家,没娘的孩子苦啊……就冲宝树,你也得高看公主一眼。” 谢夫人拉着萧宝信的手唉声叹气。“就宝树这样,要不高攀些找个别人惹不起的,我都担心他成天在外惹祸,让人打死。” ‘公主就是我萧家的恩人啊。’ ‘这要不是公主,还有谁肯将闺女嫁过来,找这么个不着调的?’ …… 可把谢夫人给愁坏了。 不过不可否认,谢夫人想的的确有一定道理,就萧宝树不着调的劲儿,不只谢夫人犯愁,萧宝信有时晚上睡不着觉都愁。 眼瞅着十四岁了,成天没心没肺,活的这么自我,她是真心服。 留在主院与谢夫人说了说宣城公主在宫里的处境,把谢夫人给说的又是一阵忧心,还没过门就当亲儿媳——准确地说恩人那么疼。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没了亲娘。”要不是隔着宫墙,估计谢夫人都想给接回府里好好疼,和她儿子培养感情了。 又聊了几句便说起萧宝信大婚之事,然后就被谢夫人明正言顺地以筹备亲事给关府里了。 萧宝信嘴角抽搐,分明听到谢夫人的心声—— 在家这几个月,纯粹是怕她再出去惹祸,把名声全给造完了,怕到时候谢家反悔,这辈子她就是个退了三次亲的老姑娘。 “你虽然粗枝大叶,可怎么也要嫁人了,你就是装也给我学几天女红,省得到了婆家让人笑话。” ‘只要安安稳稳度过这几个月,消停地,人都是健忘的,过阵子出阁,名声怎么也好些了。管她绣鸭子,还是杂草,不出门惹事儿才是真。’ ‘这生的闺女儿子一个赛一个的讨债鬼,什么金童玉女,分明就是雌雄双煞!’ 第209章 尴尬 阿娘打的好算盘喔。 萧宝信还能说什么,谢夫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哪个成亲都几乎要关在府里几个月,杜绝社交活动。只不过谢夫人的心思和别人家阿娘全不在一条道上—— 当然,她和别人家闺女也不一样。不是她吹,像她长的这么美的少有,像她这么能惹事的也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 萧宝信没反驳谢夫人的命令,她也想别出什么差头,婚礼平稳度过。 萧宝树则是被追出去的萧司空给胖揍了一顿,押去李将军府上赔罪,惊的李将军又把三儿子给揍了一顿,以示公允。 然后就被萧司空给扔府里,一天十二个时辰派了专人盯着萧宝树。 人都是萧司空从护院里挑出来最沉稳的,他们原本就是萧司空的属下,一向以萧司空为尊,没有半分私相授受,连萧宝树收买他们的二十两银子都如实上交给了萧司空,正所谓一心为公,天下大同。 只不过受皮肉之苦的依然是萧宝树,不过小半个月,萧宝树抱着谢夫人大腿一顿嚎哭,知道的是他阿爹管教的严,不知道的还当家里哪个被揍死了。 可能是萧宝树惹祸的本事逐年见涨,萧司空再看不下眼去了,任由他胡闹下去怕是天也要捅个窟窿,终于下定决心管教。 萧宝树却是个随遇而安,能屈能伸的,每日间变着花样的哄萧司空,生把萧司空给哄的不敢招他面,就怕自己一个心软应了他所求。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了,萧宝信每天绣花,绣出的东西连她自己都不认得。 他们一家子再次出门是在正月的最后一天,大梁称为晦日,那一日要去到水边,或操浆泛舟,或临水宴乐,更有甚者漂洗衣裙,据说这样做就能消灾解厄。 往日玉衡帝爱凑热闹,每逢这日都要带着臣僚们在水中泛舟。 今年刘贵妃一死,皇帝什么兴致都没有,往日大船小船交相呼应的情况也未出现。新安王亲娘新丧,除去进宫侍奉皇帝,他一律闭门不出。偌大的晦日,只有太子前呼后拥而来,一共包了五六艘船,才算都坐满了。 萧司空一家低调地租了艘小船,在水里转了一圈,总共下水的时间都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萧宝树听到要他们下船的声音,嘴张大都够塞进去一个熟鸡蛋了。 “阿爹……你开玩笑的吧?咱们才上船,你看——我屁股才挨到船板!”萧宝树哀嚎。 谢夫人:“快别嚎了,这种日子不过是走走形式——” “阿娘,这话不能这么说,老祖宗传下来的,都是千百年的智慧,你怎么能把这消灾解厄的祭祀说的这么轻飘飘的。虽说去年阿姐的婚事定下了,阿兄也复出,去做了太守,可你真的不觉得咱们挺晦气,合该好好祭祀一番吗?”萧宝树那是见庙就进见佛就拜的,笃信着呢。 谢夫人:“你们姐弟俩趁早回家,咱家就没灾没厄可解。” 好吧,直接将他姐弟二人和灾厄划等号了。 萧司空可没管萧宝树在嘚吧什么,他虽然没亲眼见过这姐弟二人惹祸的本事,可是萧家的名声就是这么给作没的,威力不可谓不大。 现如今朝廷动荡,人员调动频繁,萧司空趁机给忠心的属下谋了不少好差。 相对的,他也不打算冒然伸头,还是低调行事,不想让萧宝信姐弟给坏了事——尤其萧宝树,惹祸的根子。 秦淮河上船只首尾相接,热闹非凡,岸边人头攒动,与其说是消灾解厄,其实这些习俗流传久了,大多人都当成出来游玩,脸上各个喜气洋洋。 萧家人就这么转一圈就走了。 萧宝信知道萧司空的心思,现在朝局一天一个变化,萧司空不想太过惹眼。 虽然她暗中期望会不会与谢显碰面,但也知道希望渺茫。素来这种活动于不谙世事的小娘,纯粹就是玩乐,可于朝中人,这就是不可避免的交际场合。 谢显如今身居高位,处于权力中心,哪怕再不得人心,也少不得被人巴结,与之攀交。 果然,今日一见太子那阵势就奔着笼络人心去的,竟有一半都是朝臣,而非同龄同辈的郎君。 储君之争显然已经白热化,太子与王家明目张胆地拉起了大旗捍卫正统,朝臣已经纷纷选择站边。谢显不想成为焦点,那必然就不会出现。 萧宝信暗戳戳地想,他大抵又是托病不出,这是他最拿手的,一言不合就装病。 这些天萧宝信是关在了府里,可是她身边还有个建康城百晓生采薇,把她放出个把时辰,那信息收集就是实时更新。 包括谢婉的婚事,都是采薇给打探来的。 她就在想,玉衡帝这一次怎么会放过与谢家联姻的机会,正好有个适当年龄,又家世适当的谢婉,结果这位未婚夫横空出世—— 其实是未婚夫阿爹横空出世。 玉衡帝召见之后欣喜若狂,当即便封了中散大夫,领给事中。 不过是一文不名之士,在会稽不过做个太守长史,可是转眼到了建康便入侍皇帝,咸鱼翻身都没翻的这么劲道。 简直轰动了建康城。 身份又如此敏感,谢家的亲家。 无人关注这位前朝惊才绝艳的诸葛家后人是有多惊才绝艳才会被玉衡帝看重,只是听到在谢显头上无非私相授受,结党营私。 都是聪明人,玉衡帝想以此拉拢谢显,扶植心腹,打击异己,那这些所谓的‘异己’也不能坐视,瞬间反扑回去。 如今朝中壁垒分明,除了些不显贵的官职,世家大族,寒门高官纷纷战队。 世家大族,除了与新安王联姻的徐家不遗余力地表示支持新安王,其余世家大族纷纷站队太子。他们并非简单的支持太子,他们维护的是正统,无数的历史经验表示轻言废立储君,为国之大祸,动摇国之根本。 他们维护的是世家集团的利益,今日是王家皇后,谁知以后又是哪家为后。他们需要的默契,才确保家族屹立不倒。 而在这其中,谢家就是比较尴尬的存在了。 第210章 都不是事儿 首先,谢家二爷是太子中庶子,好比皇帝身边的侍中,那是妥妥的太子党无疑。 而谢显身为玉衡帝心腹,显然为玉衡帝马首是瞻,并多次拂了太子之邀,立场已经十分明确。 储君之争不再只是太子与新安王之争,也是谢家叔侄之争,因为谢显的不识抬举,谢家二爷在太子面前极为尴尬。尽管太子并没有说什么,但同为太子属官的其他人就没这么好性子,就差明言他谢家做两手准备,投机钻营。 也因此谢家二爷、三爷与谢显的关系一度剑拔弩张。 世家站队一向明确,没有一脚踏两船,分开押宝的,谢家二爷三爷自诩长辈,谢显个小辈就应该听从,并以谢家利益为先。 只不过从婚事上就看出来谢显是个有主意的了,谢家二爷三爷联合起来施压,于他没有半分作用,反倒把自己气了个倒仰,叔侄行同仇人一般。 一直以来,谢二爷都是在背后鼓捣事,指哪儿谢三爷打哪儿,二人配合无间。 打着打着,就把萧大娘子牵进来了。 原因无他,现在哪个还不知道宣城公主和萧家结了亲? 谢显偏帮新安王,分明是因为与萧大娘子的婚事,为岳丈家出卖了谢家利益,是为美色所迷,萧大娘子就是祸水啊。 谢三爷已经不知骂谢显什么好了。 谢显人逢喜事精神爽,全然不当一回事。 可把谢三爷给气着了,就他那一脸春风得意个什么劲儿,谁没娶过媳妇吗,至于吗:“你个色欲熏心!” 他是啊! 如果不是怕把谢三爷给气死,谢显及时控制住了力道,那头都要点下去了。 “三叔,我跟你说实话吧。” 谢显和颜悦色,不知是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还是最近按时按点儿吃的补药效果显著,他的气色十分好,眉眼间有股子意气风发的劲儿。 这看在谢三爷眼里就是妥妥的挑衅,示威。 “赶情以前和我说的都是假话!” 谢显不置可否,“叔父,我做的是朝廷的官儿,是皇上的官儿,只要皇上不是昏君暴君,我做这官就是要以皇上的意识为准。皇位是皇家的事,皇上想传给谁就传给谁,我不觉得我们横加干涉会阻止得了皇上。” “——皇位可不是皇上的家事,这是国事!” 谢三爷怒:“储君之位岂可容皇上随意换?今天他宠新安王,明天说不定又看上哪个儿子,他看上哪个换哪个,那还有个完吗?” “我们世家要有世家的风骨,当官也要有原则,可不是拿了他的俸禄就卖给他了,指哪儿打哪儿那是狗!” 世家的风骨就是维护世家集团的利益? 谢显不以为然,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为了利益争的头破血流?搞的那么大义凛然,其实还不是利益在作祟? “三叔可知,为何皇上封二叔为太子中庶子?”他忽然问。 谢三爷愣了,这和他们今天谈的这个有何联系? “是你爹求来的。”他实话实说,谢二爷为庶子,官场上嫡庶其实也很分明,一般来讲同一家族嫡子总要比庶子在官场上前途更为通达。 谢显点头,“阿爹曾为太傅,给太子讲学……太子资质才能都一般,性情急躁,并且嫉贤妒能。不过这一切缺点,在皇上面前,太子刻意收敛。皇上看不到,不代表下面的人看不到。” 谢三爷彻底懵了,所以阿兄是在坑老二? “你,什么意思?”还是谢显在坑他爹啊? “阿爹的意思,不过是想有个香火之情,日后太子登基能照拂一二。若太子还念旧情的话。再有就是,本来在阿爹死之前曾想过为二叔再求个侍郎之职,不过阿爹走的急,皇上虽应了,却一直没有提拔之意,二叔可知是为何?” “……”不如你直接说了。 “二叔才能不够,过份钻营取巧。” “这是皇上亲口说的?”谢三爷皱眉,和阿兄比,他们剩下这俩兄弟的确才能不如,看和谁比呗。可是皇上这么看就不好了,影响仕途啊。 谢显点头。 “皇上当初一心扶植太子,怎么会不关注太子身边的人事物?” “刘贵妃死后,皇上痛心疾首,可不代表他脑子就不好使了,不过是偶尔有些偏激,还不至于在立储之上意气用事。实则早早就对太子有所不满,只不过恰逢其时,这种不满爆发了。” “三叔,皇上……正当壮年。”谢显点到为止。 “二叔身居高位,清贵至极,实不需在立储之事上争一时之长短。” 其实说穿了,不过就是谢二爷才能身世皆不如意,只能攀着太子,想博个前程,挣个从龙之功。 “琅琊王氏之所以不遗余力,那是因为太子有一半的血统是王家,咱们谢家真的有必要为了王家和皇上对着干吗?” 这时候谢三爷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这侄子主意太大。 跟他说联合起来维护储君正统,他居然就给搬出死去的阿兄给他训话。问题是他一向以阿兄马首是瞻。 而且说这么多,就一句话说到他心坎里了。 他已经身为祭酒,身份清贵之极,是多少世家肖想都想不去的。万一皇帝给收回去了,太子确定登基之后还能给他更高更清贵的官职吗? 谢三爷怒冲冲地来,悻悻就走了,临走看了谢显一眼,笑眯眯的一张脸,让人看了就一肚子火。 算不得智退,不过是心情好,和谢三爷随便聊聊,能听进去就听,听不进去爱作就作。 照他对谢三爷的认识,估计就不会再作了,至少在明面上。 才能一般,可是谢三爷就好在能听进去劝——要不然也不能让谢二爷劝了这么些年,当了这么多年的枪,人家指哪儿他打哪儿。 谢家这两位叔父上蹿下跳,并不影响谢显的心情,婚期越来越近,他的心情亢奋不下,反而是他需要一些膈应人的事让他这样炽热的心冷却一下。怕太热,把自己给烧化了,挺不到成亲的日子。 现在对他来讲,只要不是让他成不了亲的事,就都不是事儿。 第211章 别有用心 时间转眼就到了三月初六,萧府一大早就陆续有客人登门,成亲前一日为女方亲朋添妆之喜。 萧家人丁不旺,亲朋实没有多少,不过萧司空位高权重,多年来带兵打仗,深得属下的仰慕。固然与世家往来不多,但来给萧宝信添妆的寒门庶族出身同僚之家却不少。 王蔷新寡自不便出面,早前几日便将添妆礼送给褚令姿,烦她给带来了。 褚令姿与谢婉自然是都来了,让萧宝信意外的是徐六娘子居然也亲自登门,还一副至交好友,情深几许的模样,拉着萧宝信的手就不撒开了。 萧宝信有时也弄不明白,为什么她有这项听人心声的技能,又碰上这么多爱拉拉扯扯的可人儿。 总能让她发现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然徐六娘子没什么秘密,她的目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与新安王的亲事已经呈上礼部,基本上就定了,只待选定吉日明年成亲,做她的新安王妃。她来,就是在为未来夫婿在这里拉拢人心。 谢显摆明了站队新安王,而谢显色令智昏,为了娶萧宝信进门,谢家能得罪不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个遍,对萧宝信那是死心塌地。 历来,前朝有前朝的政治,后宅有后宅的手段。 明知谢显于新安王大业有益,又看重萧宝信,那她作为新安王妃便有责任去交好,哪怕她并不看好萧宝信,哪怕萧宝信嚣张跋扈,一向为世家贵女所不耻。 谁让谢显就这样的审美,看上这货了。 她也是没招啊。 ……除了价值不菲的添妆礼,萧宝信外带还收获了徐六娘子成堆成捆的鄙视。 “……以前就一直羡慕萧大娘洒脱不羁,爱恨分明的性子,可惜我这性子弱,比不得大娘子,以后可要多多往来,让我也多沾沾大娘子的侠气。” 萧宝信都替徐六娘子酸的慌,嚣张跋扈都成了侠气,要么说嫁到皇家的媳妇呢,各个都不是一般人,起码睁眼说起瞎话来就比别人技高一筹。 不过,大家不过泛泛,当面虚伪的和气也比撕破脸冷嘲热讽要好。 再者今天都是给她来添妆的,别管因为什么来的,来者是客,萧宝信也大气地只当没听见那些不中听的,只看人人脸上冲着她都笑成一朵花,于她就足够了。 萧敬爱是在快到晌午的时候来的,一袭豆绿色齐腰襦裙,薄施粉黛,粉面桃腮,在一众娘子中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容貌了。 和她一道来的萧妙容被她衬的清汤寡水。 她们来时,客人已经走了一波又一波,赶上了个尾声。 “恭贺阿姐明日新婚了,苟富贵勿相忘,”萧敬爱笑着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十分俏皮。然后双手奉上贺仪:“这是我阿娘留给我最好的一个跳脱了,本来是我的嫁妆,不过……还是送给阿姐,在我心里,就只有阿姐最重要。” 果然,别有用心。 萧宝信挑眉,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各异,虽然不接话茬,可是都明白那话里的意思。 说的是姐妹情深,把阿娘留给她的最好的跳脱送出来了。但话里话外可不就是说手头上连点儿像样的东西都拿不出来,唯一添妆的还是死去的公主娘留给她的嫁妆? 要知道萧宝信成亲之后半个月就是萧敬爱成亲,她们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主要是萧敬爱惊世骇俗,求亲都求到皇帝跟前,也算是破天荒头一遭了,结果还被皇帝打脸没应…… 萧氏姐妹已经成了街头巷尾的最爱,有个风吹草动都是实时更新。 这不是给她添妆,分明是来给萧中丞施压,看来二房给的嫁妆她并不满意。 “你这丫头的心意阿姐领了,且有你好的。等你成亲的时候,阿姐也将阿娘送我最好的跳脱也送给你,还外带最好的头面,好不好?” 这么多人,萧宝信自然不能当众撕破脸,就只作没听出来她的意思,四两拨千金给拨回去了。 “要说你啊,就这张嘴最讨人喜欢,总说到人心坎里。”萧宝信不等萧敬爱回话,就把视线转到萧妙容那里。 这丫头木,根本听不出来萧敬爱含沙射影在挤兑萧中丞夫妇。 “妙容给阿姐备了什么?” “一幅丹青,”萧妙容说起来还有些肉疼,脸都直抽抽。“是我最喜欢的画家顾岂的女神赋,本来是我磨着阿爹要给我做嫁妆才买给我的。可是……阿姐大婚,该送的就是心头所爱嘛,所以,我最爱它,就把它送给阿姐。” 一听这话就是实诚人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疼,疼入骨头里了。 当时谢婉就忍不住笑喷了,都道萧妙容是个痴儿,以往还没发现,看着冷淡了些而已,谁知今日才知原来竟是这般赤诚之人。 可比什么萧敬爱以添妆之名耍些小心机强太多了。 “你呀,可真是。”萧宝信已经不知道该说萧妙容什么了,她懂什么画啊,给她名画都是牛嚼牡丹,只懂看,看不懂而已。可偏偏却是萧妙容的心头爱。 只是礼都送了,再怎么也不能让人家收回去,只能以后找机会加倍送还几张她爱的名画吧。 笑着摸萧妙容的头,几乎每一根头发丝都在哭嚎着肉疼。 ……她怎么这么想笑。 “可真是个宝!”褚令姿笑眯眯地上前,也摸萧妙容的头。“这就看出来了,三娘果真心思纯善,你看我们,心头好那可都是藏着压箱底的。” 众人:你以为你不是个宝吗? 这话谁不是放在心里的啊?随礼都随心头号,她们爱好也得有这么广泛啊。 就是有这么广泛也得有这么多钱啊,毕竟谁的心头号都是用银子堆出来的,送礼就能给她们送的家道中落。 “是这样吗?”萧妙容脸都心疼扭曲,可是送出的礼就是泼出去的水,要回来也不是那么回事。“那我以后可不这样了。” 萧敬爱当时脸色都变了,啥意思啊,以后可不就是她! 东西倒是无所谓,反正肖夫人也不会让萧妙容给多上台面的添妆,她嫁的毕竟不是世家名门,她们也没那么长远的眼光。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这是当场打她的脸啊! 第212章 丢人现眼 要说萧宝信那也是心大,萧敬爱变不变脸什么她都不放心上,左右脑容量有限,作妖都作不明白。 在她添妆的日子说这些话,有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如果说以前,她没把自己名声作臭了,可能有人还说两句公道话,那还得是背地里,没那交情谁会帮你得罪那人? 现在,说句势利的话,萧敬爱一没靠山,生母死的早,宫里没人给撑腰;二没脸,纯粹是自己作没了,抢了向自家阿姐提亲的郎君——而且抢的还是个寒门庶族出身的武将。 看笑话的人多,真有心说道也不会为了她而得罪正牌的二房肖夫人。 萧敬爱这一茬子几句话插科打诨就差过去了,也就只自己憋了一肚子气。 客人走了一拨又一拨,谢婉和褚令姿是最后走那一批。 “我阿兄可积极呢,把院子都扩了,家具也都打的新的,而且知道你习武,还特意劈出一块地方打上桩子,摆满了各式兵刃,知道你喜欢桂花,还特意在院子里种了桂树……反正可用心着呢。”谢婉都忍不住取笑自家阿兄。 “我就没见阿兄那么高兴过,每天都笑眯眯的,祖母都说他笑的把牙都给晒黑了。” 褚令姿笑的前仰后合,口口声声饶了她的命,肠子都快笑折了。 她时常在谢家小住,在她眼里的谢显虽然风度翩然,却始终给人一股淡淡的疏离感,见他微笑不少,但把呲着牙笑的谢显是个什么样,想来就令人捧腹啊。简直毁经典啊。 “明日闹你洞房,说什么要见见表哥那牙是晒的有多黑。” 萧宝信笑的见牙不见眼,没了外人,她更不矜持了。 “你居然敢闹我,也不听听我外面的名声,你还能闹过我吗?等你成亲的时候,我可都还回来的。” 褚令姿年前定下了人家,是郗家四郎,刑部郗尚书的嫡子。 是年轻一辈与袁琛齐名的才子,不过相貌不只比不过袁琛,甚至在郗家都算不上好看的,嗯……准确地说是垫底,世家私下里流传着这样的观点:颇具郗老廷尉年轻时的风采,丑的很有特点。简言之,就是特别丑。 不过好在褚令姿不以为意,更看中人品才华。 两家已经定下了,明年十月成亲。 褚令姿落落大方,叉腰笑道:“那也要我先闹你了,说不定到时候你已经有了身子,一年抱俩,两年抱仨。” 萧宝信嘴角抽搐,这根本就没在她的设想之中,怎么孩子就要冒出来了,还一下冒俩,让人活吗?她还是个孩子呢。 当事人的脸不红不白,倒把谢婉给造了个大红脸。 “你个小娘子家家的,嘴里也没个把门的,什么就有身子了……轮也轮不到你说,也不知道害臊。”拉着褚令姿就和萧宝信告辞,待不下去了,太丢人了。 褚令姿笑出了猪叫,回头直冲萧宝信挤眼。 萧妙容和萧敬爱是作为家人留在最后送客,萧妙容已经笑的脸都要僵了,而萧敬爱则始终笑脸迎人,树立自己人美声甜的形象。 人都走干净了,没等萧宝信开口留人,萧妙容已经张罗了要回府躺着。 “我人生最大的追求就是画画,然后在榻上躺着。我已经累死了,就不多留了,明天还要送阿姐出嫁,阿姐你也好好休息,打扮美美的,震惊四座,吓死他们!” 萧宝信笑,震惊四座是妥妥的,但吓死他们……似乎不像是好话呢。 “承妙容吉言,今日辛苦你们了。” 萧敬爱自然也不愿多留,没有外人,她也懒得装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撕都不知撕多少回了,左右在萧宝信这里讨不到好,她就索性做自己,冷着一张脸道: “阿姐命好,名声这么让你糟践还能嫁给谢显。只可惜世事难两全,就他那身体——”没等她话说完,萧宝信的手就已经上来了,掐着她的半拉肩膀,嘴角似笑非笑。 “既然是大喜日子就说些好话,这样才讨人喜欢。” 用膝盖想也知道萧敬爱接下来的没好话,萧宝信高高扬起下颌,再听见一句不中听的,手上力度就要往上加了。 如果她不怕肩膀折了的话,尽管说话。 “否则,免开尊口。” 迟钝如萧妙容也看出这俩姐姐之间气氛不对了,不过她自然是倾向萧宝信的,毕竟萧宝信长的美。 “我不是正要说好话吗,既然阿姐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萧敬爱咬牙把话忍回去。 就算她不说,那也是个短命鬼! “啊!”萧敬爱嗷地一声尖叫,萧宝信这货下手真狠! “你做什么?!我来给阿姐添妆,阿姐不承情也就罢了,何苦对我动手!?” 没忍住,不过萧宝信并不后悔。 “这件事是告诉你,有些话能忍住不说是好的,可有些要是忍不住,就会像我这只手失控一下,还是要痛一下。毕竟有些人,不像二娘这样理智。” 一言不合就动手,这是文明人所为吗? 就不是个能坐下来谈的人,萧敬爱拂袖而去。 回到府里少不得肖夫人要问萧妙容一些事,她一直给谢夫人做帮手,接待那些夫人,无暇顾及小娘子那边的情况。萧妙容是个直肠子,但萧敬爱却是七弯十八拐,惯会算计的,她唯恐萧敬爱又作出什么妖来丢人现眼。 果不其然,听了萧妙容说的话,肖夫人的肺好悬没气炸了。 这是赤果果地当着众家夫人小娘的面给她上眼药啊,嫌嫁妆给少了,这是在用行动抹黑她呢。 天知道当初的嫁妆萧老二一怒之下只打算将萧敬爱的娘亲留下来的嫁妆给带过去,结果看大娘子那嫁妆多到炫目,萧老二就看不下去了。虽然比不过萧司空财大气粗,可人家能豁出去贴补女儿,他也不能落在大兄后面,倒显得他为父不仁,硬是一改口径,将嫁妆给翻了一倍。 他也不看看人家谢家那聘礼,再回过头来瞅瞅杨劭送来的聘礼,那是一个重量级的吗? 和大娘子比,你怎么就不比比对方家里的实力,还有自己和萧老大的实力? 第213章 武功双/修 肖夫人心肝都疼了,萧老二是吃死俸禄过活,原本一家人住一起,说是吃公中的,其实都是萧司空的银子,他们这些年只进不出倒是攒了些银子,分家萧司空也没少给。 可是除了萧敬爱,还有妙容也要成亲,几个庶子庶女将来不用成亲吗? 他们二房不过日子了吗? 人心不足蛇吞象。 她不敢说将萧敬爱视如己出,可这嫁妆是真不少了,差不多他们这样的人家也就这样的嫁妆。 还想怎样啊,把家底都给她带过去才算完吗? 当天晚上见着萧中丞,就把满腹的抱怨都给说了,萧中丞抚了抚所剩无几的胡须,也是头疼。 闺女不是个省心的,夫人又不是个能藏住话的,倒累的他天天在外面参完别人,回家还要断是非。好在闺女就要嫁出去了,可消停消停吧。 “这也难免的,小娘子哪个没点儿虚荣心,可能是看大娘子嫁妆……也是眼红了,你不用管,咱们问心无愧就行。”萧中丞缓缓地道。 肖夫人冷笑: “她眼红什么,也不看看她死求活磨来的那是个什么东西,那点儿聘礼还想让咱们家出多少嫁妆?没银子连句人话也没有。这就是你倒贴的女儿,他们家指咱这嫁妆都够活了,还嫌少。也不看看谢家人家那聘礼!” “光看着人家好,却不想想自己的不好可不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行了,行了,没完没了。”萧中丞一激动又媷掉两根胡须,得,就这趋势,他这一把胡须都给萧敬爱当嫁妆揪没了。 “左右再半个月敬爱也成亲了,在你眼前的时间也不多了,你再包容包容也就得了。再在你跟前蹦跶能蹦跶几天?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和你自己个儿女儿较什么劲?” 肖夫人气的柳眉倒竖:“我自己个儿女儿?我自己个儿女儿要在外面这么寒碜我,我掐死她!” “你就长了张嘴说我,你怎么不好好管管你闺女,少在外人面前摸黑我两次能死吗?” “你也叫个御史中丞,家里闺女都摆不平,遇着点儿事跟我吆五喝六,要不是你什么事都爱乱掺和,给二娘撑腰,我管不得动不得的,何至于在她面前连半点儿威严皆无。” 说到这里,肖夫人气不到一处来,揪起萧老二的胡子就往外面扯。 “滚滚滚,爱去哪个小妾姨娘那里尽管去,别在我面前膈应!” 没等萧中丞数过来又掉了几个胡子,房门就给从里面插上了。 “滚!” 屋外的几个丫环面面相觑,纷纷将视线给移到与萧中丞各种不沾边的角落。 二娘子搅家精,次次中丞和夫人吵架都是因为她。这一次是以前的暴力升级版,她们在外面都听到中丞大人哀嚎的声音,痛彻心扉啊。 萧中丞让肖夫人当场打脸,又让下人们看了笑话,造了个大红脸就跑后院小妾的屋里求安慰。 直到鼓打二更了,肖夫人阴沉着一张脸将管事嬷嬷叫到了跟前,硬生生从萧敬爱的嫁妆单子里抽出了三成。 管事嬷嬷迟疑地道: “这,都是中丞过目了的,冒然抽出去是不是不大好?二娘子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左右也是快嫁出去了,不如就全了中丞的颜面,为了二娘子惹得与中丞夫妇失和,未免得不偿失啊,夫人慎重。” 管事嬷嬷是随肖夫人嫁进萧家的陪嫁,这话也就她能说,敢说。 肖夫人一摆手,心意已决。 “我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当真我是好欺负的。在外人面前编排嫡母,在谁家也不会这么就算了,我已经够好性了。若是这点小事萧老二还要与我掰扯,大不了撕破面,谁怕谁?” 管事嬷嬷苦劝,见肖夫人仍不为所动,属实是要与萧中丞硬碰硬了,便也不再多说,只是摇着头退了下去。 不过,出乎管事嬷嬷意料之外的,萧中丞第二天得知肖夫人将二娘子的嫁妆给抽出了三成,居然也只是吧唧吧唧嘴,默认了肖夫人的作为,想是心中也对二娘子有所不满。 姑且不说萧敬爱知道嫁妆生生被抽走了三成之后又是怎样一顿作,添妆当晚萧宝信却是兴奋的半宿觉都没睡着。 …… “娘子,你再不睡,天就亮了。”今晚轮到采薇值夜,娘子不睡,她一个小婢自然也睡不得。可她困,上下眼皮直打架了。 窝在外间屋的榻上蜷成一小团,呵欠连天的听着萧宝信翻来覆去。 萧宝信哼了一声,当她不想睡吗? 她也想睡,可是睡不着,她有什么办法? 就在采薇迷迷糊糊将睡未睡之际,只听扑通一声,萧宝信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到地上打起拳来了,虎虎生风,生生将采薇给打精神了。 娘子得偿所愿,终于将谢常侍拿下,这是兴奋过度了。 一直打了四五套拳,萧宝信倒榻上没过半柱香的时间酣然入睡。 采薇睡意顿失,只到天蒙蒙亮才入睡。 一觉就到了清晨,棠梨先将采薇给喊起来,知道萧宝信睡的晚,便几个大丫环先张罗忙着,让萧宝信又多睡了半个时辰,谢夫人急吼吼地才将萧宝信给从榻上揪起来。 “这都要成亲了,还死猪一样。到了婆家可不许这样懒惫,叫人家笑话!” 谢夫人张罗,大梁的婚礼随古制,是在傍晚是迎新拜堂,新娘家有一整天时间准备整理,可是无数的经验教训告诉她们,时间永远不够用。 把萧宝信弄起来就先让她去沐浴更衣,然后将发髻真发带假发一同绑起来挽成髻就忙活了小半天。 吃饭的时候就已经要到晌午,才用过膳张张罗罗的就是将喜服的里衣先换上,趁着肖夫人还未过来帮忙,娘俩的私密时刻,谢夫人将揣怀里那本图案精美的小册子塞到了萧宝信怀里。 “这是?”萧宝信好奇地打开一看。 唔……武功双修的小册子吗? 谢夫人还未开口说话就造了个大红脸,将丫环都给撵出去,才和萧宝信说起这册子的作用。 “你马上就是新妇,这是该懂的。” ‘娘哟,这到底该怎么说,好害羞。’ ‘别人当娘都是怎么和闺女说的……早知道就先问问了。’ ‘……女婿应当是行吧,若是洞房都不行,那也太坑人了。’ 第214章 终于嫁了 好吧,不用谢夫人说明白讲透彻,萧宝信也知道这是干什么的了。 传说中新婚夫妇人手一册的指导手册。 可是……这都什么? 萧宝信眼尖地看到那图上分明有和女子身体所欠缺的某样事物,唔,很丑的某样事物。很丑! “这个……”谢夫人直磨牙,不知该怎么说,“那个……反正这就跟你练功夫是一样的,不过这个是两个人配合的——你可以现在先不用看这么细……” 好尴尬啊,这闺女太好学了,也是一种病。 “一会儿,或者洞房前一定要看。” “你说你一意孤行就非要嫁给谢显,也不知道他行不行。”谢夫人小声抱怨,也不指望萧宝信能听到。就怕闺女嫁了回人,连人事都不经。 “如果,那个如果他和你没有洞房,等你回门的时候和阿娘说。” 萧宝信点头,受教。 又扫了一眼那小册子,脸没她家谢显好看,身材差强人意。 “行了行了,没必要现在着急看,一会儿有你看的。”谢夫人一把夺过小册子塞到榻上的被子里,将丫环们又重新叫进来,“给大娘子先将发髻挽上——快,假发在哪里呢,赶紧找出来。” 肖夫人果然不一会儿就到了,喜气洋洋的,看着跟她自己嫁闺女一样,全然看不出气的一宿没合眼的样子。 “左右二娘、三娘也帮不上忙,我就没带她们过来,也省得添乱。” 谢夫人直点头,她闺女大喜的日子,可别拿二娘子出来膈应人。 有了肖夫人的帮忙,谢夫人总算能有个喘息的时间。 直到傍晚来临,天色渐黑,谢家迎亲的队伍终于来了,离萧府还有一半的距离萧宝树就回来报告,一路上蹿下跳,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终于阿姐出嫁了,嫁的还是谢显。 个中滋味,说不清道不明,就只能靠跑来跑去消解。 以至于肖夫人见了直夸:“小郎重情,看哪家嫁闺女也没看过小郎这般跑前跑后,尽心尽力。” 谢夫人深知根底,大喜之日不想自掀家丑而已,少有人夸赞小郎,就当真的听吧。 “快快快,马上到了!”萧宝树一路狂奔一路喊,知道的是他阿姐成亲给他兴奋的无处安放,不知道的还当萧家嫁闺女不算还带累疯一个小郎。 让萧宝树这顿作,将谢夫人也给作的满头汗,莫名其妙就紧张开了。 直到谢显进了萧府大门,谢夫人这心是踏实了,紧张的换成了谢显。 他昨晚一宿没睡,练了一晚上的大字,写了一书案莫名其妙飘在脑中的诗,白天实在挺不住了才眯了一小觉,醒来一看那些个龙飞凤舞的字自己竟有一半认不大出,全靠猜。 从谢府到萧府每走出的一步都好像踩在云端,那么飘忽,那么不真实。 他腿都紧张的直打哆嗦了。 尤其在见到萧宝信之时。 萧宝信披着红纱的盖头,那纱薄如蝉翼,不过取个谐音之意,将头盖住不见天日,这是上古便传下来的习俗,实际上根本挡不住任何视线。 她身着玄色纯衣礼服,丰韵聘婷,她容貌本就极盛,头上的红纱并没有将她盛世美颜掩盖,反而是隔着一层,将人心勾的痒痒。那一双盈盈若秋水的美目,唇上炫目的朱红胭脂都将谢显的视线牢牢抓住,不愿稍离片刻。 谢显什么也听不到,双耳充斥是震耳欲聋的自己的心跳声。 跟做梦一样啊!不,以前这是做梦都不敢梦的事情! 他就这样看着萧宝信,好像生生要将她瞪进自己眼底,关在里面再不许她出去。 他一袭爵弁玄端,身材颀长,细腰长腿。眉若远山,眼似明星,不知是不是亲事合了他的心意,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意气风发,端的是龙章凤彩。 当然,这一切在他面对新嫁娘的时候就碎成了齑粉。 一屋子人看到谢显目不转睛连路都不会走了,都笑喷了,什么时候见过绝世风华的谢公子露怯,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也差不多。 萧宝信却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他不这么毛躁还看不出有这么紧张她。 两人的视线就在空气中交缠上了,谢显那嘴眼瞅着都快咧到耳根了,谢夫人没眼看,这成傻小子了,倒叫人看了笑话,连忙推了萧宝信一下。 “快,该去拜别我和你阿爹了,不然误了吉时良辰。”其实主要是怕丢人太过,臊的呀,她这脸都已经无处安放了。 不过,心里还是美的,谢显正是重视才显得如此慌乱,这是好事。 丫环婆子拥着新郎新娘就到了前院,谢夫人快走几步与萧司空并坐在上座受新婚夫妇叩拜,谢夫人才总算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闺女是真的要嫁了。 眼泪都快喷出来了。 再看萧司空,笑的眼睛都快没了,小舌头都要笑出来了。 “我闺女就交给你了,玄晖,望你珍之重之。”萧司空叮嘱。 谢显满脸涨红,眼眶湿润,显得比萧司空还要激动。“小婿敢不遵命!” 谢夫人扶起萧宝信来,眼泪又要下来了。 ‘终于嫁出去了!’ 萧宝信听阿娘说话语带颤音,明显要哭出来的,她还当阿娘是舍不得她嫁人,原来竟是终于把她给嫁出去,给激动的吗?! 摔。 “以后就是谢家妇,切不可再肆意妄为了。”谢夫人嘱咐道:“要孝敬婆母,祖母,和睦家里,夫妻和顺,举案齐眉。” ‘可千万别一言不合就揍人,真打坏了,还不得给撵回娘家来啊!’ 谢夫人愁啊,刚才忙活的忘了,最关键的话给忘说了。 尤其谢显那小身板,可不比萧宝树被揍大的,皮实,万一闺女手欠动了手再把人给打死打伤的。 不说,她又憋得慌,只能委婉地说:“你嫁为人妇,切不可再武刀弄枪,而是要相夫教子,做个贤妻良母。” 感觉这不像嫁女,倒像是打入敌人内部了…… 她不过是个十七岁的新嫁娘,爽朗大气,嫉恶如仇,不是土匪头子啊,要不要拿她当瘟神这么看啊。 第215章 交拜 拜别父母之后,萧宝信想不到跳出来的会是萧宝树,因为她成亲在即,这阵子家里人都收敛了不少。萧宝树减少了作天作地的次数,而阿爹则手上有了轻重,没往他脸上招呼,以至于现在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萧家小郎唇红齿白,是个俊美不凡的模样。 “姐夫,阿姐就交给你了,你以后可别欺负阿姐。” “我阿姐在萧家一向只手遮天惯了,一言不合就动手,你欺负她之前千万惦量好了,你能不能承受。毕竟她是我阿姐,是我们萧家人,你找到萧家也不会有人向着你,而且除了我阿爹也没人打得过阿姐,你要在犯错误之前先想好了。” 萧宝信听完都不知是揍这阿弟一顿好,还是两顿好。 这究竟是在恐吓人家,还是在抹黑她? “闭上你的嘴,别耽误了我嫁人,误了吉时。”萧宝信咬牙,若非今日是她大喜之日,穿这身喜服不便她动手,她说什么要关门打阿弟! “莫急,莫急,再两句话就完了。” 别人不急,谢夫人急了,大喜的日子哪有拆自家人台的:“什么莫急莫急,家里哪个人不比你大,用得着你瞎操心?” 问题是操心操对了主儿,怎么听怎么是在操心谢显被揍啊。 “马上马上。”萧宝树一把抓住谢显,“姐夫,千万不能纳妾,在我阿姐那里行不通。知道袁小郎是怎么被退婚的吗?就是因为他花啊,你……你就认命吧。” “我也是为你着想,我阿姐就不是个委屈自己的,只有你这里掐断了念头,你和阿姐才能举案齐眉。我是丑话说在前头。” 呸! 临门一脚,都要嫁过去了,哪就丑话说到前头了,分明是先斩后奏!谢夫人上手啪的给萧宝树后背一巴掌,“边儿去,别捣乱!” 萧司空根本就不给萧宝树再继续嘚吧的机会,一把将他给拽到一边,这孩子这阵子就是揍的轻了,居然在他阿姐成亲当天胡闹。这是给萧家抹黑! 谢显却不以为意,反而郑重地道: “小郎放心,我此生只你阿姐一人,不会再有其他人。小郎忧心之事不会发生,令姐肯嫁与我,便是我三生有幸,定然珍之重之。” 然后向萧司空夫妇长揖而拜:“岳丈、岳母放心,小婿定然会护令嫒一世喜乐。” 这话说完,谢夫人都快感动哭了,再一次服了闺女这命儿,居然退了一次亲,又拒了一次亲,终于找着个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选的夫婿,拿她如珠如宝。 就定亲之后成车地往府里补送这些年的生辰贺仪就够普通人家平平淡淡过上好几辈子了。 说到能不能做到姑且不深究,在这么多人跟前许以一诺,那起码是高看萧家,高看闺女,就冲这一点就是她的好女婿。 “行,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萧司空大掌一挥,快走!“去吧,别误了时辰。” 萧宝信向着父母盈盈再拜。 说实话,拜时还沉浸在听谢显掷地有声的承诺之中,心里美滋滋的,说要揍萧宝树,可也托了他这无法无天胡闹的福,把谢显这承诺给要出来,可折免一顿胖揍。 只是真的背对着萧家,一路往外走时,忽然百感交集,鼻子发酸,泪水分分钟都要涌出眼眶。 和她一起生活了十七年的家人,住了差不多八九年的家,已经牢牢地成为她心上的烙印。 她一向知道,自己任性,想要办到的事就一定要办到,可是给她底气任性的,从来都是阿爹阿娘。他们未见得就完全赞同她的作为,可是争到最后,却总是让步。阿弟顽皮任性,可是无论她气成什么样子,打的他多重,他从不记仇——当然,也从来没记性,将错误改了。阿弟也在用他的方式包容她的坏脾气…… 跨过这道门,她的人生就要开始一个崭新的阶段,一个充满未知的世界。 萧宝信忽然不舍,也惶恐起来。 在那之前,她好像只顾着高兴了,心太大了。 直到谢夫人为她罩上玄纱罩衣罩在身上,听到谢夫人欢心雀跃的小心声,澎湃的情绪才算有所缓和。 此时天色已晚,谢显亲自上前扶萧宝信上轿。 意外的什么也没有听到。 嫁妆已经在晌午之前悉数送到了谢家,这时谢家迎亲便只是接新娘子过去成亲,轻装简行,一路畅通无阻就到了谢家。 “到家了。” 谢显在扶萧宝信下轿时,轻声在她身旁说。 因为谢显身为家主,尽管谢二爷谢三爷上蹿下跳作天作地,但其他平辈或小辈还真没人敢闹他,在他一声令下就省去了许多不成文的作闹。 晚上观礼的都是平辈族人与相交好友,拜见长辈要到第二日清晨。 正所谓成亲三天无大下,这不,刚到夫妻交拜就已经有人闹上了。 “阿兄,你乃堂堂三品散骑常侍,咱们又是世家名门,怎可拜她?!”人群中有人口出不逊。 萧宝信循声望去,果然是老交情,三房的谢蝉,扬着下巴,嘴角很是不屑地向下撇着。 这礼仪本就是最近才兴起来的,她并没要求谢显还以一拜,但谢显还礼,她心中喜悦。谢蝉这又算是什么,她成亲的大好日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倒跳出来膈应人。 不过闹洞房讲究的就是没大没小,被闹的新郎亲娘不许生气,否则传出去难免被人诟病。 还未等她开口,谢显就笑容可掬地冲着里里外外圈了好几圈的人潮拱手一揖,“成亲三日无大小,我连你们都拜,可行?” “不行!”潘朔第一个跳出来大叫,“跟我们也得三拜才可!” 呸! 萧宝信脸都快绷不住了,笑喷了,哪都少不了这个愣货。这是和她交拜啊,还是和他啊,他凑的哪门子热闹? “那你且排着吧,我得先拜我家夫人。” 说完,都没等萧宝信第二拜拜下来,他先一揖到底,拜了下去,然后整个儿屋子都沸腾了,多少男子嗷嗷直叫唤,这是有多满意这位夫人啊,还带抢着拜的。 第216章 卿卿 萧宝信本就一副花容月貌,今日新娘着玄衣,妆容上颜色颇艳。那薄如蝉翼的红纱早就掀了下去,被谢显那一拜逗的不禁笑开了,端的是美艳无边,姿容绝世,把一屋子的人,从郎君到包括娘子们呼吸都不禁一致。 这也就是新娘子素来嚣张跋扈,一定程度上减损了她这美貌,否则还不早被抢疯了眼? 谢显耳边此起彼伏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抬眼果然就见萧宝信喜笑颜开,好晕晃瞎了他的眼,心口蓦地一窒,早晚死在她手里。 然后心里就跟打翻了十几桶醋缸似的。 竟让他们都看到了他家夫人的美貌,便宜了他们。 可是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在空气中交缠上了,萧宝信总算还有理智,没当场露了怯,眼瞅着谢显失神,还未起身,便冲着他还了一拜。 紧接着又是一拜。 谢显这才回过神来,呲牙一笑还礼。 萧宝信这时正瞧见站在谢显背后的褚令姿笑的前仰后合,突地想起她说谢显笑的牙都晒黑了,下意识望过去,虽然依然齿白唇红,可还是忍不住直笑。 …… “狐狸精,半点儿风度仪态都没有,也没见哪家新娘成了亲乐成她那样。嫁进咱们谢家,美的找不着北了吧?” 周围不过二三十人,可硬是让他们闹腾出二三百人的声势。 谢蝉隐在人群说话声音不小,可到底没有传出去。 谢娟拉拉她,她和谢蝉二人都是同母姐妹,虽然彼此也有矛盾,可是到底比旁的人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小娘子说什么狐狸精,不雅。 “阿兄大喜的日子,你就少说两句吧。除了家里人还有阿兄的好友,她不怕传出去不好听,咱们还要名声呢。” 谢家的子女相貌都算标致,谢蝉与谢娟虽为双生姐妹,可容貌并不一样,谢蝉身材高挑,便占了便宜,令人一眼看过去第一个注意的就是她。 可她这满腹的怨气却生生破坏了美感。 “说什么好友,可不就那一个潘侍郎么。”谢蝉不以为意,“你不打听打听,现在族里对阿兄是个什么观感,为了个狐狸精,咱们谢家都快让人笑话死了。” …… “你看四娘子那张脸都快拉到脚面了,也不知和她五娘子在嘀咕什么。”褚令褚指着斜对面,小声和谢婉打小报告。 谢婉冷冷一笑:“管她呢,见不得别人好,小家子气的很。” “我阿兄的大喜之日,她若是再敢闹,我绝不饶她!”她阿兄都美成什么样了,多难得才有一件顺阿兄心意的事? 她自小到大,就没见阿兄笑这么傻过。 那是美的,谁敢这时候找她阿兄不痛快,她就让那人更不痛快! …… 闹闹哄哄之中,总算喝过了合卺酒,直到最后一项,剪掉新郎新娘的头发并成结发,最终礼成,萧宝信与谢显相视一笑,眼中竟完全没有了旁人。 “送入洞房啦!”潘朔大呼小叫,竟然隐隐主导了整个婚礼流程。 虽说的是成亲三日无大小,但谢显身为谢家家主,又是正三品的散骑常侍,威仪还是摆在那里的,尤其谢氏一族人上上下下就没有几个满意与萧家的婚事的,所以在闹洞房这事上一是心存顾虑,二也是不想凑这热闹,竟也没个人响应。 萧宝信自然乐得没人跳出来闹她,她在竟陵的时候听说有个新娘子被闹洞房的上下齐手摸了个遍,结果当晚就在婚房悬梁自尽,婚闹之事一直不绝于耳。便是在建康,新婚闹新郎新娘也是不在少数。 反正有人敢问她上下齐手,她就敢让对方手脚都给剁的齐刷整齐。 没人闹事,谢显乐得牵着萧宝信的小手走人,从前堂到后宅的院子,一路上张灯结彩,晚风怡人…… 不过,这些外物萧宝信都无心欣赏,因为谢显显然现在内心已经沸腾了,握着她的手箍的紧紧的。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原来他的手这么大,这么凉,跟他的内心形成鲜明的对比。 ‘冷静。’ ‘深呼吸。’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 一路走一路背诵道德经,直到‘万物负阴而抱阳,充气以为和’忽然就偏了。 ‘阴阳调和,唔……好想亲亲……’ 噗。 萧宝信再也忍不住,肠子都要笑抽了。 谢显:“这里就是咱们的院子,唔,现在太晚了,明日见过长辈,我带卿卿细看。” 这就卿卿上了? 萧宝信大开眼界,没成亲前各种矜持保守,两人没成好事时‘大娘子请自重’‘于大娘子名声有碍’,才定了亲就各种补送生辰贺仪,虽然是偷偷摸摸的,但好歹也算闹的人尽皆知。 成了亲就完全没有顾忌了吗,居然一路拉着她的小手,脑中各种不良思想,嘴上跟抹了蜜似的。这还是那个她费尽心机,求而不得的那个矜持刻板的郎君? 表里不一真男人啊,谢常侍。 “好的,卿卿。”萧宝信学着他的样子,亲亲密密地唤他。 还以为他会板着腰维护他男子汉的尊严,不令她乱叫,这算是极亲密的称呼了,不过一般都是丈夫称呼妻子,上而下的称呼。结果人家面不改色心在乱跳,“可。” 算是认可了她对他的亲密称呼。 转眼进了院子,一屋子丫环前来见礼,有梅与采薇赫然在内,她们是娘家带过来的陪嫁,先行整理上午送来的新娘嫁妆。 棠利与木槿则一直随侍萧宝信身侧,观看了整出常侍夫妇彼此调/情的戏码。 萧宝信直招呼一声有赏,棠梨便掏出早备好的散碎银子打赏了下去。 谢显直等到萧宝信将财散完了,才又拉着她进屋子里。 哪怕只是走马观花,来不及细看,萧宝信也知道百年世家并非浪得虚名,这屋子里家具摆设个顶个儿的价值不菲,从床榻到书梳台,书案,都是上等花黄梨木所雕。 “听闻卿卿为我栽种下了桂树,明日可要带我一见——” 萧宝信话还未说完,就见眼前那张俊脸嗖地放大,然后狠狠地朝她嘴上亲过来。 第217章 听墙角的人 咝! 也就是谢显,换二儿一个人萧宝信一巴掌呼上去,那嘴直愣愣冲上来,撞得她牙生疼。然后就感觉嘴里一股甜腥味,分明是磕出血来了。 ‘糟,好像用力过猛!’ 谢显那无处安放地小手从她身上移开,慢慢退开,俊脸尴尬地向后退,下意识地抿唇,他也疼。 “那个……为夫唐突了……”他已经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一言不合就上嘴这个事实。 疼痛使人清醒,可清醒了之后令人无地自容啊。 他是色令智昏了,亏他还一向自负自制力过人,其实,是没碰上萧大娘子,他家卿卿夫人啊。 何止是谢显,跟进来服侍的萧宝信四大丫环都傻眼了,就没听过这么急色的新郎,好歹让她们进屋把门关上再说,木槿一只脚在屋里一只脚在屋外,搞的她才叫尴尬,不知到底是该进还是该退,她这脚还能不能要了。 萧宝信摸摸嘴唇,再看手指上果然沾了血丝。这岂止是唐突,根本就是突击啊,想一嘴亲死她吗? “原来,卿卿也有这么急色的时候。” 一句话把谢显说的满脸通红,再看那双柔荑上沾着鲜红的一滴血,艳的耀目,又是内疚又是心疼。想着想着手就又上去了,摸摸涂满口脂唇,心尖尖都要颤了。 木槿哐地一声赶紧把门给关上。传到外面,丢不起那人。 谢显蓦地回过神来,立马把手抽回来。咳了咳:“外面宴席还在继续,为夫先去招呼,很快就回来。” 走到一半,又转回脸:“你若是饿了,案上有点心,你就先吃些。” 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耽搁这么久,可还是忍不住叮嘱。 “……还有,我身边从不用婢女,这些都是阿娘挑过来供你驱使的,若觉得哪个不合用,还到阿娘那里便是。” 萧宝信点头,表示知道了。 “常侍这是在跟娘子表忠心呢。”采薇美滋滋地上前,怀里还捧着账册。“这是夫人交待的嫁妆单子,人员单册,我和有梅已经一一对完了,都放到了北边的库里,等赶明儿娘子有时间了再核对。” “——得称呼夫人了,娘子都嫁人了,再随意乱叫,只怕谢家规矩多,惹得长辈不满。”棠梨轻声提醒。她和有梅、采薇大中午随嫁妆被送到谢家还不一样,也不过来了个把时辰,可是看这些丫环婆子个个行止有度,就和一般人家的仆人不一样。 她们是萧家陪嫁过来的丫环,可不想就被人小瞧了去。 “是,夫人。” 采薇志不在此,口转的很快。 有梅那木头疙瘩都殷勤地扶萧宝信一旁坐到榻上了,采薇凑到一边蹲下给萧宝信捶腿,弄的萧宝信都受宠若惊了,怎么嫁进来谢家一天,这几个丫头都服侍的这么周到了? “奴婢可听说了,咱们常侍身边还真就没有丫环。”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而且,从来没有过女人。通房,小妾都没有。”采薇小声打小报告。 萧宝信点头,“你这功力见涨,才过来多久,这都打听出来了。” “赏。” “谢夫人赏!”采薇更狗腿地捶腿捶的更勤快,“这都是小事,无伤大雅,咱们娘家这边的听了只有高兴,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再者,谢家虽然重规矩,可既然都拨过来了这里,就看郎主娶了媳妇明显美上天的节奏,那以后起码在这个院子里就是新夫人说了算,投诚都还来不及,又不是搞阴谋诡计站边,这种张张小嘴就能讨好的事有人不干,可有人就愿意干。 尤其随嫁妆一起过来的,这些都是新夫人的心腹,采薇有问,那还不得给人抢答的机会啊。 “家里三夫人是琅琊王氏,自从谢常侍阿爹死后,大夫人心力憔悴,便将管事权交到了王夫人手里,直到现在还是王夫人执掌中馈。不过家里还有老夫人,有时老夫人看不惯也会管上一管,但都很少。” “谢三爷是老夫人嫡子,谢二爷是庶子,在家里一向隐形人一股,大小事都不爱掺和。二夫人是济阳蔡氏庶出,一向唯三夫人马首是瞻。” 萧宝信连连点头,采薇不搞情报工作都屈才了,这才过来多久啊,就已经摸的门儿清了。 “二爷和三爷都是不同意与咱们萧府的亲事的,好似常侍改建这院子他们就没少使绊子,不过后来让老夫人给压下去了……” “行了。”萧宝信示意采薇打住,“明日闲下来你再与我细说……你可记住,在咱们这院子里一亩三分地,你随意,但是切不可手伸到别的房头。” 她才嫁过来,却不想让人抓住了小辫子,以为她所图甚大,没的要一网打尽呢。 “夫人放心,采薇有数。” 萧宝信笑,就是看她有数才自由放养,不然就这么个碎嘴子,心里嘴里再没个把门的,什么事都成不了就得砸她嘴里。 一眼扫过去,有梅几人也跟着道:“夫人放心。” “你们我是再放心不过的了,只是我唯一要叮嘱你们的,就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和府里的下人们动手,你们都是有功夫的,功夫还都不弱,可别一时没个轻重,把人给打死,那就不好说了。” 四丫环嘴角抽搐,当她们是她吗? 她们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还敢客场作战,跟人死磕? “噗哧!哈哈哈哈哈!”窗外突然有人放声大笑,把萧宝信吓了一跳,好悬没从榻上掉下去。 四个丫环面面相觑,这谁这么不讲究,还没到洞房就开始偷听人说话了? 不是新郎新娘在一处的时候,才会有听墙角的吗? “到底是萧大娘子——不对,现在是萧夫人了,所思所虑都和旁的妇人不同!林下之风啊,这就是林下之风啊,是吧,玄晖?” 萧宝信哪里听不出潘朔那愣货? 即便听不出他那声音,就这语气二到没边儿的也就他能说出来,不作第二人想。 问题是这里怎么还有谢显的事? 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听自家夫人的墙角。抽的哪门子邪风呢? 萧宝信三步并作两步走出里屋,又到了正房门,开门正看到潘朔和谢显并肩而立,谢显怀里鼓鼓囊囊不知揣着什么,一张俊脸红的跟染了颜料似的,眼神飘忽忽,似春水一般,飘来荡去,以她为中心左右晃悠,看的她这颗心哟,连出来是找他算帐的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荡的她怀里竟跟揣了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 第218章 一刻千金! 潘朔那是久经沙场的,哪里看不出这二人的眉眼官司,拥着晚风一抖衣裾想来个潇洒的退场: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就不打扰了。二位,百年好合!” 转身走了。 然而,并没有人关注他。 走到角门那里回头一望,谢显与萧大娘子还对面而立,并不遥远的距离也看出遥遥相望的感觉,潘朔那一口好牙都要酸倒了。 不过,此情此景倒是养眼的很,男俊女美,一对璧人。 为了知己,他也算是操碎了这颗心。对自家儿子都没这么上心! …… “为什么要和潘侍郎在墙角偷听?”萧宝信开门见山直接就问,其实更想问的是都听到了什么。虽说没说什么出格的,可是嫁进来第一天就排兵布阵,把第一情报高手撒出去,怎样说都显得操之过急,怕谢显对她有什么不良看法。 谁知谢显咽咽口水,明显一头雾水。 也不知道在脑子里转了几圈,才反应过味儿来,吧唧出意思:“我没……注意。” 事实上,他满脑子都是潘朔塞给他的小册子里的内容,根本无心外物。等到潘朔大笑之后,他才惊觉那货干了一件什么蠢事。 而且是拖着他干的。 新郎与挚交好友去偷听新娘的墙角——对的,从潘朔把那本天书般的小册子给他开始,就已经从好友一跃而成为挚交好友了。 这种好友,要不是挚交,潘朔好意思给,他都不好意思收。 一开始其实他是拒绝的。 因为他已经有了,并且是新鲜热辣滚烫的。 阿爹已经仙逝,就算仍健在,这也不是父子之间该聊的话题。阿娘跟做贼似的涨着张大红的脸将册子塞给了他,只叫他好好的、仔细的看。多少年他都没看过阿娘脸红了,结果到手了一看,的确是让人脸红的东西,他也脸红。 然后,好好的,仔细的看了。 谁知潘朔给他的又是不一样。 如果说袁夫人给的是基本教学版以图册为主,那潘朔送的这份极珍贵的贺仪就是文字图册加强版,据说是价值百金在春风如意楼求来的,是特供给小倌伺侯人的,十分详尽的指导教学,细致到看完了,谢显根本走路姿势都已经不对了,满脑子都是萧宝信,小玉人儿。 “——谢郎?常侍?玄晖?”萧宝信几步走到跟前,五指纤纤在谢显眼前一顿晃,叫了他几声也不应,眼神飘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嫩白的柔荑,隐隐浮动的香气,谢显呼吸都一窒。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他连正常思维都不能有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萧宝信嘴角抽搐,这怎么又改逍遥游了? “进、进屋吧。”谢显快步上前,然后忽然转回头拉起萧宝信的手,心里又是一荡,好嫩好滑。 萧宝信自幼习武,不知是费了多少心思,四下里搜集多少偏方才养出这么一双手来,全不似武人手上长茧,嫩的跟上好的缎子一般滑手。 尤其后来渐大,她几乎不再习练兵器,改拳脚为主,就是怕这双手给练粗了。 能得谢显心里这一句赞美,不管花多少心思萧宝信都值了。 然后就又是一顿老子道德经。 萧宝信:这是念串了吧? 止不住就笑了。 她算明白了,谢显一紧张激动就要背一背诵道德经之类普世经典来静静神。简直不要太可爱。 “你们,都出去吧。” 进屋,谢显就将四大丫环都给撵出去了,“这里有我,不用你们。” 根本没用萧宝信表示,四大丫环没那么不开眼,这等灯光美气氛佳的时候还要看娘子脸色行事,那纯粹是给娘子上眼药,让她夫妻二人生分呢。也是习武之人,那脚程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话音未落,几个箭步刹时间就都出了屋子,留下一屋子卷起来的凉风。 谢显:有功夫果然不一样,走起路来都带风。 “阿萧……”谢显将注意力全放在萧宝信身上,缓缓走进她。 萧宝信一直以为谢显目似寒星一般,见到他任何时候,那一双黑亮的眸子都那么招人,可是她从未见过,甚至都未想过,有一日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居然柔的跟一汪水一样,缱倦氤氲,好似要将她整个人卷进去一般,看得她心尖直颤,忍不住呼吸就跟着心跳一样乱了节奏。 “以往我只怕自己身体不济,带累了你,才诸多闪躲。” “现在,既然你我有缘成为夫妇,我定然如在岳丈、岳母面前承诺的那般,爱重你,珍视你,待你如珠如宝。” 他轻声说,声音跟酒熏过了似的,迷的人心肝脾肺肾都跟着酥软。 “卿卿。” 萧宝信只觉得迷迷乎乎的就见他又欺/身上来,然后还没等反应过来,他温热的嘴唇已经贴上来了,可全然没有之前那次的莽撞。先是跟小狗似的直舔她的唇,舔的她心这叫一个痒痒,刚想气势万钧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身舔回去,他已经长驱直入亲了上去。 就是这样亲/密,唇舌交/缠,她却再也听不到他的心声。 不止心声,她已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耳朵整个儿被自己个儿的心跳声给填满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再回过神来已经被他压到了榻上。 他一双眸子深遂不见其底,呼吸急促,还在和她的衣衫在奋斗。 喜服是一件深衣曲裾,她一个小娘都未必能好好地解开,更不要说他了,没一会儿都急出了一脑门子汗。 他养尊处优,连自己个儿的衣裳都是旁人服侍着穿,又怎会服侍人宽衣解带? “阿萧,你站起来,我好好给你解开。”谢显擦擦汗,急的呼哧带喘。 那书里的确写的都是好东西,他又是过目不忘的底子,看一遍基本就都在心里了。施展出来之后,一看萧宝信的反应,也知道自己还算是自学成材,反应不错的。 可就是宽衣解带写的还真不细,步骤粗略地写了,可是实际操作…… 根本就不是一样的衣衫啊,摔! 而且他那手全然没有握笔似的半分游刃,解衣裳而且,自己手指头都好像打架似的相互使绊子。 第219章 不可描述 谢显满是挫败。 再想不到这一生人首次尝到败绩,居然是在宽衣解带上! 萧宝信深呼吸,头脑渐渐恢复清明,这时没逞强,顺从地就从榻上起来,开始还任由谢显施展,后来见他是真不擅长伺侯人,也一起加入了脱衣裳的行列。 其间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羞赧。 萧宝信有心想叫人进来服侍,可转念一想太羞臊人,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死。便是不传出去,谁见了不也得在心里笑他们啊。 遂作罢。 两人埋头苦解,终于快到一柱香的时间才算把衣裳都给解开了。 “……”二人相对无言,总感觉第一次携手完成了一件永远无法提及,却极有纪念意义的一件事。 萧宝信想笑,可是看着谢显,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他的衣裳也还没脱。 不过有了前次的经验之后,倒是速度提升了很多,只是他头上的弁比较难拆,谢显索性坐到地上,萧宝信跪在他的面前拆,一阵阵的体香传入谢显的鼻息,他几乎把持不住,手就直接上去来回摩挲她的纤腰,肤如凝脂,滑不溜手。 “啊。”萧宝信痒的左闪右躲,“你别闹。” “卿卿,快点。”谢显的声音明显沙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不可描述。 终于拆开了,萧宝信把弁随手放到了地上,欺身上前就将谢显扑倒在地,报复地学着他刚才的模样舔上他的唇,没等她高兴多久,只觉得身子一凉,瞬间被谢显反扑回去,将她扑倒在地。 然后,便是拉帘吹灯,不可描述一觉到天亮。 ### 采薇觉得,夫人所忧可以彻底解了,她家常侍完全没有那方面的隐忧。 一直持续到三更半夜啊,她都不知道是该怀疑谢常侍是吃了什么精神饱满的东西,还是她家夫人太爱叫……要不要这么刺激人啊,当她守夜的这么耳背吗? 然后又要了水,折腾一通下来不只当事人,她也快累瘫了。 直到一觉天还未亮,棠梨还换值,两人交换了一个安心的眼神,采薇分明看到棠梨惊喜莫名的眼神。 “成了?” “成了。”采薇点头,压低了声音,然后伸出了三根手指。 棠梨脸微微一红,放下心来。 换走了采薇,直到天亮敲醒屋里的人,才与木槿带着两个小丫环进去服侍。 果然就见屋里一片狼藉,衣裳随手扔的到处都是,地上连着榻,简直不要太糜/乱,包括棠梨、木槿并几个十四五岁未见过世面的小丫环们都脸红了,眼神都不知往哪里飘。 “夫人,该起了,今日要拜见长辈。”棠梨远远地隔着珠帘轻唤。 萧宝信身体底子好,一觉起来神清气爽,从谢显怀里一骨碌就起来了。除了不便说之处隐隐仍有些不适,其他都还好。 应当是后半夜谢显给她涂的药膏起了作用,她记得当时还痛感明显,现在凉丝丝的倒好了许多。 “你,还不起吗?”萧宝信俯身轻轻推谢显。 谢显半梦半醒,轻轻哼了一声。要,散架……昨天果然是纵那个啥过度…… 萧宝信的脸腾地就红了,昨天许多不可描述轰然就出现在脑海之中,画面感十足,声效俱佳。至于什么能人心声的技能…… 她也不知道是他根本没有任何想法,还是她已经听不到他有任何心声,整个人跟大海上的浮舟,就是个荡漾了。 荡啊漾啊,谁有心思想别的? 而今忽然听到他的心声,脑海的画面不要太生动,简直羞煞人了。 “你醒了?”萧显闭上眼睛片刻便又重新睁开,眼神已然是一片清明,看着她嘴角就不自觉地沟走一抹笑,轻轻伸手握住她的手。 ‘好幸福。’ ‘就想一直这么握着她的手,永远都不要放开,有多好。’ 都没眼看里面了,光听这俩人简短的对话都要棠梨等人都要被甜齁死了。瞧瞧,瞧瞧,他们家夫人那娇羞的小模样,红彤彤的小脸蛋,腻的她们都想自动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歹她们也是跟在萧宝信身边多年的丫环了,可这么些年就没见过她几时有过这么小女儿的情态。 真是……晴天霹雳一般,原来她竟是这样的萧夫人。 萧宝信唤人进来服侍,谢显有心起身,一动才发现,昨天似乎作大发了,腰酸背疼腿抽筋,身体明显跟不上他的浪劲儿。 他总想着初次不尽如人意,下次努力。再努力,一直这么努力,结果好似努力过头了啊。 可手支到一半了,不起来还不被人笑死,硬咬着牙坐起来来缓了好一会儿才起身。 他这一起身不要紧,好悬没把端水盆进来给萧宝信洗漱的小丫环吓的手脱了,一盆凉水砸他身上。 这脸色这白! 幸好是青天白日里,这要是大晚上忽然冒出这么个大白脸,吓不死人也得给吓尿了。 太白了吧?! 谢显只作不知,他不惯用丫环,以前都不用,现在当着萧宝信的面就更不会用了。他便只坐在榻上看萧宝信洗漱,描眉画鬓,一时间看的浑然忘我。 “你还不洗漱?咱们一会儿要去拜见长辈,迟了总不好。”萧宝信涂完口脂,扭过头含笑望向他。 美眸盈盈若秋水一般,柔情万种。 “不急,一会儿叫扶风进来服侍。我用不惯丫环。”谢显笑道。 萧宝信倒是有心一试,可是一想昨天两人手笨程度不相上下,那还是算了,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害臊。 两人好是忙碌了好一番,才换好衣衫,临出门时棠梨特意将备好的礼物又查了两遍。 出了门,谢显便与萧宝信并肩而行。 “谢家其实人丁并不十分兴旺,除了长房我与六娘,其余二房三房不论嫡子女还是庶子女都不算多。住在一起,难免各有心思,而祖母又力扶我当家为家主。明面上没有人说什么,私底下也是小动作不断。” “不过,这些你都不用理。祖母与阿娘本就钟意卿卿,不会让人为难于你。”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其他一切有我。” 第220章 护兄小能手 谢显所在的容安堂是在谢府正中央。谢母则在容安堂的西边,称易安堂。 容安堂为家主所居之处,谢母在寡居之后便让出了主院,让给了长子。后来谢侍中身故,谢母依然属意谢显为家主,并不想令长房就此迁出,就让年仅十七岁的谢显住进了容安堂。 谢二爷谢三爷心里是不愿意的,怎么轮也不该轮到个小辈,他们是叔父反要给他让道。 可是谢母一意孤行,跟谢三爷杯子都摔了,恨不得指着他鼻子骂他忘恩负义,兄长新丧便欺负寡嫂侄儿了。 谢三爷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让谢母劈头盖脸一顿数落,顿时就老实下来,再没敢闹腾。 谢二爷本来就是庶子,在老夫人跟前一向乖觉,没有谢三爷上蹿下跳,他一个庶子也不便置喙。 寡母自不便与儿子同住,袁夫人便住到了老夫人后面的一处院落,三间正房,一间全改成了佛堂,一天的时间竟有大部分要在佛堂里。 后来索性将院子名也改了,叫自在院。 与容安堂也好,易安堂也好距离都不远,穿过游廊,跨过几扇角门也就到了。 谢显一路带着萧宝信一路轻声细语跟她介绍起谢府的布局,以及府里的人事,与采薇打听来的相差无几,却还没有采薇打探来的细。可想而知作为个郎君,他的眼光根本就没放在府里,不过略略。 不过,临出门前的话萧宝信还是放在了心里,这是给她吃定心丸。 她不会全然当真,但会以观后效。 毕竟她这性子自己还是了解的,不是受委屈的性子,迟早要找回场子。 以前萧宝信在谢母大寿之时来过谢府,当时不过走马观花一看,不便细品,且远没有现在这般悠然。那时她大部分要应付来自袁九娘以及谢家几个小娘的围攻,根本也无暇他顾。 谢家不愧为百年世家,处处透着低调奢华。 就以容安堂为例,屋内的陈列器具自不必说,不过进出间她就见到了堆砌的假山松石,据采薇说绕过去那边是引的水蓄了池塘,东北角临水边还建了座小亭。 这般美景都是银子生砸出来的。 不似宫殿、庙堂拘泥对称,谢府不拘定式,亭榭廊槛宛转其间清新洒脱。 易安堂进去是座绘着松鹤延年的影壁,绕过影壁便是三间正厅,后面才是雕梁画栋的五间正房。 他们进去的时候五六个丫环仍在打洒,见了谢显纷纷屈身行礼。 不用萧宝信吩咐,棠梨便已经将备好的荷包给分了下去。 众丫环一摸也知道赏钱不少,各个喜不自盛。别的且不说,主要是她们也说不出来什么,她们这位夫人人美心善手大方! 纷纷谢赏。 就这一会儿功夫,里面就听到声音了,正房旁边的一间耳房推门便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浓眉大眉,小圆脸,看着十分讨喜。 “老夫人听到声音便急着遣奴婢出来沾沾喜气,奴婢芷兰给郎主和夫人道喜,郎主、夫人白头偕老,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子孙延绵。” 这小嘴能说会道,嘎巴溜丢脆,小声音跟黄鹂鸟似的。 不仅能说会道,算得有心了,怕她认得不全,自己还报上了姓名。 萧宝信笑:“借你吉言。” 棠梨不用吩咐,上去就一个大荷包。 芷兰也不忸怩,谢赏,往前推开门将谢显、萧宝信给迎进屋去。 屋里谢母坐在榻上,王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坐在下面的绣墩上。 “——阿兄,你这脸怎么白成这样,是不是又生病了?”谢珊本来想给萧宝信个下马威,给她使个绊子,结果一眼扫到谢显好悬没吓着。 昨天还红光满面,隔了一日就已经这么苍白,这是萧宝信克的吧?! 萧宝信嘴角抽搐,根本就不用摸她就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了好吧?这就是个无脑护兄小能手啊? “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你也是个大姑娘了!”三夫人王氏转头狠狠瞪了自家闺女一眼,闺女不通人事,她还不懂吗? 对谢显倒上心,亲妹妹也没见她这么上心,什么毛病!? “多谢二娘关心,我无事。”谢显笑道。 谢母呵呵一笑,全不当一回事,直招呼:“快来,我看看,这孙媳妇上哪里找去,真真漂亮的要闪瞎老婆子的眼睛啊。” 萧宝信上前连忙施礼:“请祖母安,祖母福泽绵长。” “这小嘴也甜。”谢母对着请安问好的谢显只是摆摆手,“你先一边坐会儿,我这给孙媳妇认认人。” 谢显不以为意,谢母笑的欢,他笑的更欢,嘴角都快扯到耳朵根了。 可别扯了,太像二傻子了,谢珊捂脸简直没眼看。 “这是你三婶。”谢母指着方才训斥谢珊的王夫人道,“因你婆母懒惫,管家的事都交给你三婶,可下娶了新媳妇过门,先适应适应,然后赶紧把管家的事捡起来,别婆婆媳妇两个都往后面躲。” 萧宝信笑盈盈地应下来。 王夫人四十多岁,削肩长脸,相貌秀丽,隐约能看得出谢珊是随了她的容貌。 她一向知道谢母偏心长房,所以也不将说的管事权一事当真,本就在她心里呢。一个寒门蠢妇,名声极恶,也就谢显色令智昏,当个宝贝娶进来。想管家,也不先掂量掂量有多少本事。 王夫人轻轻点头,从身后丫环处接过来一支古朴的檀香木盒子递给萧宝信:“本来一会儿要人齐了才给侄媳妇见面礼,可巧我来的早,占了先机抢了个头份,也是咱们的缘分。” “谢三婶娘。”萧宝信道谢。 其实以前萧宝信就见过王夫人,很有些心高气傲,不知是不是习惯成自然,她下颌总是习惯微微上扬,平日高高在上惯了。 接着王夫人便向她引荐坐在下面的嫡子女。 王夫人共生了三个嫡女,最大的嫡女早已经嫁人了,嫁给了户部徐尚书家的嫡二子,现在外任雍州长史、襄阳太守,自是不能来。二女儿谢珊,十五岁,相貌标志,一双标致的瓜子脸;三女儿不过六岁,已经长的眉目如画,与谢珊有五六分相像。 第221章 挤兑 到了平辈,谢显居长,就是萧宝信再收礼,而是往外送礼了。 采薇早就将各房头打探的一清二楚,王夫人生了三朵金花,倒是妾室生的都是儿子,可是这种场合也不会带着庶子招摇;二房的蔡夫人生有两女一子,长子十几岁就出外四处游学,成了亲就把媳妇扔在家里继续游学,两个女儿正是谢蝉、谢娟这对双生的姐妹,打了鸡血似的看不上萧宝信。 不过,萧宝信嫁进谢家,第一脚一定得踢开,而且不想踢到人身上,礼物俱是备下了。 谢珊接过鎏金的盒子撇了撇嘴,打开就看,赫然是只珊瑚蝙蝠簪。不过尔尔,诸如此类的东西她有的是。 不过先前被王夫人训斥,又在谢母面前,她并没有发作,只是淡淡地道了声谢。 将礼物送完,谢母便招呼萧宝信坐到她身边,萧宝信也不推辞,半边儿身子搭到了榻上,可把谢母看得这么欢喜。 要么说长的好就招人稀罕,越看越爱看啊。 眼睛这大,皮肤这好,摸起来这滑顺。 萧宝信准确无误地听到了谢母的心声,好悬没笑喷出声。老夫人爱屋及乌,夸的她简直不要太美。 “人老了,就爱图个热闹,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多往祖母这里转转。” 谢珊虽然早被王夫人给训斥,可实在忍不住出声:“祖母,我也时常找你来玩儿啊,你却嫌我烦,怎么她一进门又让她来——就她那脾气,可别给祖母气出个好歹。” 余下的话,她自觉很有深沉,没往外说打阿兄的脸。 萧宝信,那是善茬子吗?世家公子都说到就打,她小时候就挨过揣,大了挨过怼,然后还曾经亲眼看萧宝信把酒给袁九娘灌下肚的—— 凶神恶煞一般的人啊,阿兄给迎进门,她阻止不了。可能不能就在她那一亩三分地里称王称霸,别出来祸祸其他家人啊! “哟,这还动不动就上来个吃醋的。”谢母笑,浑然跟没听懂一样,笑容可掬。“祖母一样疼你,哪里嫌你烦过,和你开玩笑还当真了。你啊,心疼祖母,祖母都知道。可是你说你也是快出嫁的娘子了,可不得准备嫁妆,学习管家……嫁到别人家里啊,可跟自己家里不一样了,你需要适应的还多着呢。祖母就是再想,也不能耽误你的正事不是?” 王夫人这时插话道:“老太太听她瞎嚼舌根,媳妇也是看她快嫁人了,心里舍不得,就放纵了她的管束,看来今日之后真该好好管教,不然嫁去婆家倒显得我们谢家没有规则。” 看得出来谢珊就怕她这位亲娘,亲阿娘一发话她就蔫了,耷拉着小脸不敢再回嘴。 谢家有规则,还会娶萧宝信? 阿爹就说谢家没规则了,现在又拿规则说她! “二娘是个懂事的,嘴巴又讨人喜欢,最好的就是那性子不记仇。不过这在咱们自个儿家是讨人喜欢,直肠直肚,没有歪心眼,可是到了婆家只怕这性子不讨喜啊,老三媳妇,你得费心多教教了。”说到后来谢母也发愁。 这孩子随了三儿子一样一样的,一根肠子通到底,讨人喜欢的时候是真讨人喜欢,可把人惹毛也是一绝。 “是,儿媳定然好好教她。” 婆媳俩聊起了谢珊,萧宝信偷眼就看了看谢显,却见他也正望向她,两人视线相对之时,他轻轻地笑了,眼里又泛了春水。 正这时袁夫人才姗姗来迟,没等落座便被谢母取笑了。 “怎地,儿子娶媳妇,你这阿娘太激动了,一晚上没睡好,睡到现在才起身?” 王夫人:“玄晖娶媳妇,我这婶娘都高兴的不行,跟着激动了小半宿,更不要说阿嫂了,肯定像老太太说的一样,太激动了。” “老太太和弟妹就知道娶笑我。”袁夫人笑。“偷偷美都不让,非得人尽皆知。” “阿娘安好。”萧宝信与谢显连忙起身问好。 袁夫人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扫视一圈才淡淡地道:“二弟妹还没过来啊,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吧?” 王夫人抿嘴一笑,袁氏哪里是起晚了现在才赶来,分明是掐着点儿来的,怕来早了,人到齐谢显小两口没到,倒显得没规没矩。 直等到现在,分明是恼了二房的蔡氏不识抬举,将人晾在这里。 她挺不住了,亲自把事儿给挑出来。 袁氏从来就不是个心慈面软的,手段花样层出不穷,当年谢侍中未死,袁氏执掌中馈,她们可没少被拿捏。 要说蔡氏这一家和萧家渊源也算颇深。 本来蔡氏庶女嫁到萧家那样的人家,蔡夫人就甚觉没脸,没想到最后蔡萧两家撕破脸,闹的沸沸扬扬,因此蔡氏可没少跟着吃挂落,因为这事儿还被人奚落过。 蔡家虽然不比以往,但蔡氏的自尊心可是逐年增长,要爆棚了。 袁夫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也就是儿女亲事了,蔡氏居然敢在这事儿上给她难看,胆子也算见长,肥了。 “来人,去二房那里看看,夫人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谢母吩咐。 芷兰机灵乖觉,她便主动领命去了。还没等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连忙赶了回来:“二夫人身子不适,说是肚子也痛,还吐……”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那还不快去请医生过来。”谢母隐隐有了感觉。 王夫人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吩咐身后的丫环,快去请医生进府一瞧,心下却不大痛快。 一边派了人去请医生,可是谢显与萧宝信小夫妻见长辈却不能再耽搁了。 虽然也只多了位袁夫人,谢母仍是将人都请到了厅堂正室去。 谢母与袁夫人都备下了重礼,王夫人相形之下心里更回不痛快,不过就是儿子娶个媳妇,至于的嘛,跟娶个祖宗回来似的,咋还生怕人家反悔? 压箱底的都拿出来了,挤兑谁没儿子呢?! 呸,家里三个媳妇,就她没儿子! 都见完了礼,坐下刚聊了没两句半,二房的长媳抱着襁褓里的娃娃匆匆赶了来,还没等坐下就连忙解释,未语便先带三分笑: “今日是大伯的大喜之日,阿娘身子不爽利,不能亲来实在心里过意不去,便遣了我赶紧过来,好歹给大伯庆祝庆祝,再沾我与阿郎沾沾他伯父的喜气儿。” 第222章 睁眼说瞎话 这位二房长媳出自琅琊王氏庶出的嫡女,与二房倒是门当户对。 她是王夫人娘家侄女,王十二娘,自小也算得小有才气,颇得嫡母看重。当时也是王夫人给牵的线,嫁到了谢家三房。 蔡氏生了一子两女,两个女儿便是谢蝉谢娟这一对双胞胎姐妹花,长子与其父大相径庭,十几岁就跟人学着外出游学,被家里捉回来成亲之后不到半年又外出游学,把新媳妇给扔到了家里。 好在王十二娘心胸宽广,与婆母相处愉快,又有娘家姑母撑腰,在谢府里还算得脸。 她自己也争气,就夫君施舍似的在家里那半年时不时还往外蹦达跟人饮酒玩乐,她还是怀上了,并且一举得男。 这是谢家第四代头一位,谢母爱的不行,隔三岔五就让王十二娘抱过来瞧瞧。 这不王十二娘话还未说完呢,谢母就吩咐芷兰将阿郎接过来,自己要抱抱。 王十二娘亲自递到谢母怀里,那孩子不过五六个月,粉雕玉琢一般的小脸,看着就讨人喜欢。到了谢母怀里不哭不闹,叼个手指头吸的不亦乐乎。 “给阿嫂请安了。”王十二娘重又见礼,向谢显和萧宝信福身一礼。 “祝大伯、阿嫂夫妻和顺,白头偕老。” 她知道谢显身子不好,谢母和袁夫人最愿意听到的是什么,无非健康长寿。可人家成亲,你也不好直言让人家多活些年,这是讨喜呢,还是讨骂啊。 紧接着补了句:“早生贵子。祖母最疼大伯,若是大伯有了孩子,那祖母可不得疼到心窝窝里。一年生俩,两年抱仨!” 袁夫人听到都笑了,对萧宝信道:“看看你这弟妹,就这小嘴能说会道,最惹人疼。” “我看她是挑拨离间,我最疼你大伯,难道最疼的不是咱家阿昭吗?”谢母笑骂。 谢昭,是萧二爷给孙儿起的名字。 “我呢,祖母,还有我呢。”谢珊时刻求关注。 “你啊,一边儿歇会儿去。”王夫人简直没脸看她,可算了吧,轮八百圈也还没轮到你呢。 稍微长点儿脑子的谁不知道谢母最看重,也最偏心眼的就是长房。长房长子,长房嫡孙,那可是人家心尖尖上的小肉肉,碰不得摸不得的。 嘴上说的一视同仁,看你们各个是铜人儿。 要不然也不会让谢显娶了这么个作货了。 寒门出身,说是虎父犬女实则就是玉衡帝往她阿爹脸上贴金,说穿了就是个无法无天四下里惹事生非的祸精。 一般人家要娶进去,都要先想一想考虑清楚,世家连想都不要想。 结果,偏偏他们这位老太太力排众议,把萧宝信给娶了。不让娶不好使,谁跳出来阻止就拿孝道压你,你再不识好歹,估计扯脖子喊你不孝。 萧老三就给吓唬住了,没敢再作妖。 他身居祭酒之职,满意的很,最怕传出关于孝道这方面有损名声的事把官职给他撸了。 谁敢说谢母不偏心眼,那纯粹是睁眼说瞎话。 不过,显然她家侄女睁眼说瞎话的能力更高,一顿错儿认的把谢母笑的前仰后合,好悬没把孩子给笑扔出去。 再转头看看气嘟嘟,嘴上能牵头牛的自家闺女,王夫人就是一顿头痛。如果自家闺女有侄女一半儿儿的脑子,她也不至于这么犯愁。 萧宝信将礼补给王十二娘,又送了阿昭一只金锁。 王十二娘礼貌周到,至少与蔡夫人相比算得非常会做人了。 萧蔡两家自从闹掰了,直到谢宝山携家带口赴会稽上任,关系一直没有修复。蔡夫人这做派,实在很难不让人有所联想这是在给她下马威。 不过萧宝信也只是放在心里,脸上仍是笑盈盈的。 成亲第一日,别人给自己找不痛快,但她自己还是要痛痛快快的。 看得出谢母是真喜欢阿昭,抱着就不愿松手了,也就是没给谢显压力,不然嘴里让他们早生贵子这话早甩出来了。 得有多强大的自制力才没说出口啊。 一家和乐融融呢,二房那边传来了喜讯,蔡夫人又有了身子。 这是好事,谢母忙教人在库里翻了些孕期补身子的叫人送了过去。 “给谢家添人进口了,可不是好事么。只是我一个寡妇家家的,也怕忌讳,就不过去了。”袁夫人也跟着凑趣,教丫环回自在院取了些补品,次于老夫人一等的量送过去二房。 王夫人算是看出来了,谢母和袁夫人不乐意,连亲去二房给蔡夫人脸面都不愿意了。 也是,人家心尖尖上的孙儿、儿子成亲,你都能仗着有孕不出席,一出一出的,还假模假式的请医生,生生将人家认长辈这事儿给搅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看不出谁的伎俩啊。 更何况蔡氏生了三胎,三十七八岁老蚌生珠了,怀不怀身子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还用得着把医生请过来确认? 你不给人脸,就怪不得别人不给你脸了。 只是谢母与袁夫人,一个长辈高高在上,一个清高不理俗务,她却不一样,她执掌中馈,二房又与三房一向交好,她却没必要替别人得罪人。 谢母留了她们用膳,之后便让他们各自散了。 王夫人便与王十二娘一道去了二房。 萧宝信则与谢显跟在袁夫人身后,直到出了易安堂,袁夫人脚步放慢了下来,几次欲言又止。 “阿娘,我与阿萧去自在院坐坐。”谢显提议,看出袁夫人有话要说。 袁夫人摇头,当时进屋里她是在气头上,蔡氏分明是在打长房的脸,气的她无暇他顾,待坐了会儿她还看不出谢显那脸色吗? “你媳妇刚嫁进来,肯定有很多需要适应的,你这几日有假,便多教教她。” 袁夫人顿了顿才吩咐谢显,“你先往前走走,我与你媳妇有话要说。” 谢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宝信,冲她微微一笑,这才走开了。 “若宝信有哪里做的不对,阿娘尽管教训。”萧宝信摆出乖觉的一张脸。 “不是。” 袁夫人咳了一声,也觉得这话不好说出口。 可儿子毕竟是男子,她更说不出口,相比之下萧宝信却是容易沟通的多。 第223章 臊得慌 “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好,其实,”袁夫人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看着萧宝信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然后萧宝信就从袁夫人突然无处安放的手握住了她之后,瞬间领会了袁夫人未说出口之意。 哪里是什么教训,这教训真训不到她这里啊! ‘让她怎么和一个才经人事的孩子说要节欲?’ ‘这也太尴尬了,可是不说,就儿子那脸色就那么作下去指不定让色给掏空了身体啊。’ ‘娘哟,到底是儿子身子太虚,还是他们不知节制?’ 光看萧宝信这小脸蛋红光满面的,那就是让男人滋养的啊,反观儿子,倒像是被吸走了精气神儿,脸色有点儿不妙。 当然,倒不是说脸色灰败的没处看了,实在是袁夫人时刻关注着儿子,而谢显前阵子委实人逢喜事精神爽,脸色红润精神饱满,连眼神都锃明瓦亮,像让人冲喜给冲的过了头。 如今脸色一看,就显出区别来了。 “你们才刚新婚,有些事,细水长流,切不可急躁。”袁夫人脸都红了,比萧宝信看着还尴尬。“阿娘知道这事儿主要是在阿显身上,可是我一个寡母有许多话不便说,就只能与你说了……” 萧宝信:这话说的,让她如何反驳,人家袁夫人姿态放的够低,解释的也在情在理。 “阿娘说哪里话,”萧宝信尴尬,嘴角的笑就有些僵,不笑又不好,好像给婆母甩脸子一样。“我嫁进谢家就是谢家人,阿娘与我阿娘是一样的,不管对与不对,您就尽管和我说。” 袁夫人的意思她虽然明白了,可还真不好一点就通,她就不是这样的人设,刚嫁进来的媳妇,婆母才起了个话头,她立马明白床笫之间的事,是不是显得她太专业,太精通此道啊…… 怎样都是坑,怎一个尬字了得。 不远处谢显负手而立,像是在看不远处的银杏树林。 可袁夫人知道,儿子时刻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时不时往这边瞟上两眼,一颗心都扑在萧宝信身上了。 “你,在出嫁前谢夫人是不是曾给过你一本册子,写夫妻之道的……那个事不要太勤,伤身子的。”袁夫人索性腆着张脸把话一次性说开了,然后就挥了挥手: “你与阿显去吧,回去好好歇着。”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臊得慌,老脸都烫了。 萧宝信一张俏脸更是,跟红霞一般,臊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里钻进去。这其实真跟她说不着,毕竟一晚上都是谢显进攻强势,一再缠上来啊! 心里就把谢显给气上了。 走上前就想往他身上招呼一拳,可一想到他这书生气又没习过武,打之不武啊,再给打坏了,不用他喊声疼,谢家老夫人和他阿娘就能眼刀子剜死他。 看他在外面风光霁月,独当一面,可在祖母与母亲那里是真被护的严严实实的。 不敢碰啊。 “卿卿……”谢显明显看出萧宝信羞恼了,一张脸现在还跟涂了十七八遍胭脂似的,拿她那双媚人的眼睛就剜他。 说句找死的话,那小眼神剜的他心里直荡。 痒痒的,就想痒痒。 “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让你受了牵累?”谢显凑上前来,轻声问,满目真诚。 萧宝信哼了一声,然后仔细看了看谢显的脸色,还好吧? 有心不说透,可是袁夫人当着他面交待,她扯谎是没必要了。 “阿娘让我们……少做昨晚的事!怕伤了你身体!”萧宝信说完臊着一张脸就往前走,跟他丢不起这人。 谢显一怔,算明白阿娘为何把他支开,单独与萧宝信说了。 连忙追了上去,见左右无人便将她一把抱住。 “阿萧,我错了。” 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就是不在她耳边说就好了,他呼出的气息拂到她的耳朵,令她不自禁地一颤。 ‘哦,原来阿萧耳朵敏/感,以后要多亲才是。’ ‘……和她的纤腰一样敏/感。’ 萧宝信:“……你放开我!”气呼呼的,这是吃了个哑巴亏,被暗暗调戏了,却说不出口啊。 谢显一看萧宝信像是真气了,连忙松开了她,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别误会,我并非有意轻薄于你。我是四下里看了,没旁的人,不会落人口实。”他担心萧宝信误会,恨不得把话切碎了嚼烂了跟她解释清楚。 “是我唐突了。” 那真挚的眼神一看萧宝信,萧宝信哪里还有半分气在,颜就是要用在这个时候,多大的气只要有足够的颜压着,就没个大发。 “凡事你也得顾着自个儿身体,你看今日……不只阿娘,二娘子都看出来了。以后你还是悠着些吧。”萧宝信白了他一眼,明显没方才那么气了,连口气都没之前冲。 再看他一眼,心情就渐渐愉悦了。 尤其看到他认真对待,没有敷衍的表情,胸口那气也顺了。 说起三房,谢显淡淡地应了一声。 之前周四娘利用雷公藤毒杀萧宝信,却误使袁九娘受害,当时闹的沸沸扬扬,内里如何他调查的清清楚楚,二娘与四房的五娘六娘合伙挤兑谢婉,并且与萧宝信多有冲突,他心知肚明。 自从阿爹仙逝,三房渐渐跋扈,他并不想助长这种跋扈,让萧宝信也跟着受委屈—— 当然,萧宝信就不是个让自己受委屈的人。 “二房和三房的人你不必太在意。”谢显轻声道,不用说的那么直白,他的卿卿一向聪慧。 他为人一向冷漠,除了真的放在心里的人,他并不在乎其他人,其他事。 萧宝信简直不知该说他什么了,又会送礼讨人欢心,又会顺情说软话,人美声靓气质佳,最重要的是满心都是她,而且嫁进来了一心向着她,还不要求她必须融合他的家族,做个标准规格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世家妇。 她上辈子莫不是拯救了天下苍生,这辈子老天爷才把谢显许给了她? “卿卿有心。”她笑盈盈地冲他一笑,谢显心花都开了。 棠梨和木槿在后边面面相觑,白眼已经快翻破天际。 她们也是人好吧? 虽然她们不是外人,但这二位确定要在易安堂外,当着她们俩面腻腻歪个没完吗?他们情之所至不怕人看,她们可未见得就想来个现场观摩秀恩爱,吃这狗粮啊! 第224章 急不可待 事实上,萧宝信和谢显并没有在易安堂外浪多久,毕竟府上那么多双眼睛,他们的脸皮真没厚到任下人们凭说。 至少萧宝信自认为没有。 本来谢显还想带她在谢府四处走走,可是想起袁夫人的话,那话里心里满满都是心疼儿子,萧宝信也确实看到谢显脸色不如昨日,便拉他回了容安堂。 刚被婆母憋着张大红脸实力指导了一番成人教育,她小心脏现在还上蹿下跳呢,可不想再把他给累着了,到时候再抓着她一顿说,都是她的锅。 谢显有心解释一下其实他的身体没有那么弱,可是再一看萧宝信健步如飞的模样,感觉话哽到嗓子眼里就说不出来了。和萧宝信一比,他确实身体没人家那么好。 眼神一暗,觉得对不住她。 “我听六娘说改建容安堂你可没少费心思,等咱们回去歇歇,下午你带我逛逛?”萧宝信兴致勃勃,小夫妻俩路上边走边聊,没多久就到了容安堂。 昨晚萧宝信是看不清,早上起的晚了,根本就没来得及。现下略略一看,果然景致不凡,处处显得用心。 “我现在带你走走,左右这里也不大。”谢显见萧宝信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都快移不开了,心里那点儿不自在也就烟消云散。 萧宝信摇摇头,“还是再等会儿吧,先去二夫人那里问好。” 新嫁娘第二天就是要见婆家的诸多长辈,可是蔡夫人因怀了身子不爽利没有见到面,本来就是很尴尬了。 蔡夫人可以不来,她却不能不去。 否则就是她失礼,落人口实,说出去是她嚣张跋扈,不敬长辈,不懂礼数。 她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不惧人言,可是明明自己有理的事却不能作的没理了。再者,谁还不能有个真性情,万一蔡夫人人家就是怀了身子,怀象不好不便走那么远去易安堂呢,也不能就臆想人家是针对她,总要探个究竟。 萧宝信未尽之语,谢显又怎能不知,他比任何人都通透。 可是他不能说什么,他们是小辈,这是应当做的。 “内院后宅我不便陪你去,坐坐就就且回来吧,别影响了二婶休息。” 萧宝信抿嘴一笑,这人话到嘴边还留半句,哪里是怕影响了二婶休息,分明是担心她被为难,不好明说,就拿蔡夫人做引子,心里不免甜滋滋的。 接着,谢显便吩咐清风备上贺仪让萧宝信带过去。 心细如尘。 萧宝信美滋滋地看着谢显折腾,其实这都是她该做的活儿,可他抢过去自有他的道理,她就听之任之。 “二婶那人我不甚了解,不过阿娘不大喜欢她,嫌她小家子气。教出来的女儿也不过了了,很是攀附三房。”这在平时谢显是不愿像长舌妇一般聊东家长西家短的,尤其还是自家府里的事,但因着萧宝信才嫁进谢家,他便一心替她担着,什么都忍不住替她把心给操了。 “后宅里人事你问问六娘,凡事你们姑嫂商量。二房也好,三房也好,你做到心里有数。这家迟早还是要你掌着。”谢显直接将话摊开来说。 萧宝信吃了一惊,她才嫁过来第一天就说这些,他是太相信她的能力了,还是太不信任三房? “你不喜?”他问。 “倒是没有。”萧宝信轻呷一口茶压惊,她只是没想到他会这么急不可待。 谢显笑笑,哪家贵女成亲之前都要学着掌家,萧家虽然不是世家大族,但现在就是这么个趋势,不论出身,嫁了人都是要挺门立户过日子的,只是他们家大业大,管理起来比一般人家要吃力些。 “祖母看重长房,便是阿爹去了,也并没有让三叔继任家主,而是力排众议选了我。我们长房便义不容辞挺起谢家大梁。” “阿爹去后,阿娘心恸,曾卧病在床小半年,心若死灰。虽然后来渐渐恢复,但为夫守节,与各世家交际往来不便露面,才交由三婶来掌家。三婶宽厚,很得下人的心,只是过于宽厚便会产生懒惰,懒惰便易滋养腐败。” “我一个男子,不便随意插手后宅之事,今后这些我就都交给阿萧了。阿萧年轻虽小,却坚韧,果断,不输男儿,我相信你一定会整肃后宅。” 今日谢母也提起由她执掌中馈,谢显再提,这是有多不满王夫人? 想王夫人当时听到谢母那话蓦地僵住的脸,萧宝信都替她疼。看得出王夫人十分恋权,不然不可能袁夫人出了丧期,王夫人还不见把权让出来。 这可好,新媳妇进门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被惦记了…… 被她们婆媳夹攻—— 其实不是婆媳,是谢显惦记上了,分明是被他们母子夹攻。 “多谢常侍看重,宝信深感荣幸。”萧宝信起身装模作样地福身一礼,算是正式应了谢显。 谢显笑,上前就握住她的手。 “怎地,又不叫卿卿了?” 他的尾音微微上挑,轻飘飘的一股子调、情的意味。 萧宝信挑眉,有调/情别人还没反应的呢,他自己就先造个大红脸的吗?你这是调别人,还是调自己呢? ‘卿卿。’ ‘……卿卿。’ 没别的话,先在心里自己叫了十来遍的卿卿,越叫越缠绵,叫的她这心都软乎成了一滩水。闷骚的谢玄晖! “卿卿。”萧宝信玩心大起,惦起脚凑上嘴吧唧就是一口亲到他的嘴唇上,然后眼瞅着他的眼睛陡地变大,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是真的听到他的心跳声,离的太近了。 “等我回来再和卿卿玩,好不好,卿卿?” 谢显咽咽口水,脑中明显又想到昨晚那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里怎么就有一种卿卿这种秀色可餐,明媚多情,柔情婉转的女子,将他全副心神都给迷住,恨不得交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装在心里!’ 棠梨摔,这日子没法过了,屋里还有人呢,这么秀真的好么! 还是她们这么没存在感?! “咳咳。” 可没想到,就这两嗓子没提醒得了萧宝信,倒把谢显给招了:“你们先出去吧。” 这是要干嘛,光天化日的! 第225章 眼疾手快 棠梨没动,眼神看向萧宝信。昨晚那是人家洞房花烛,她们那是义无反顾,挡那里比二十根花烛还亮,所以谢显一吩咐下去,她们跑的比身后狗撵还快。 可现在不一样,现在青天白日的,要是被赶出去了,夫人色令智昏再发生些什么,那夫人名声还要不要了? 白/日宣银啊。 棠梨坚定地要为萧宝信正名。 萧宝信却是才回过神来,瞪了谢显一眼。 “别闹!” 谢显知道她是误会了,他就是想他这身体也得能跟上不是? 为了天长‘日’久,他也得顾着自己的身体,不能因一时的爽快,而浪费了之后的大好年华。他不是只看眼前鼠目寸光的人,一向追求利益最大化。 “我只是想与你坐着聊聊天。” 萧宝信自然不信,明显看他那眼神还荡着春水呢,防水防盗防谢显。 “我先去二婶那里,回来再与你聊天,你先歇歇,我看你脸色不大好。”萧宝信想着让人去厨房给他做些汤汤水水补一补,可是刚成亲第一日就给夫君补身子又怕传出什么闲话。 “等我回来,咱们再细说。” 然后萧宝信便着谢母送过来的两个丫环其中长相机灵的红梅,并棠梨一道去了二房,拜见蔡夫人。 二房在容安堂的东北边,再往后便是谢府的后花园,当时谢蝉谢娟两姐妹联合众人为难萧宝信,便是在那花园。 只是,现在身处其中她却已经变换了身份,成了谢家妇。 这上哪里说理去呢,萧宝信笑若春风。 二房有三间正房,蔡夫人平日住在西边,屋子小些,也暖和些。 见萧宝信也是在西间屋,谢蝉和谢娟也在,坐到榻边的绣墩上你一言我一语凑到跟前说些逗趣话,萧宝信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听到了。 进了屋里,这二姝起身施了见面礼。 “还劳烦你跑一趟,实在是……羞臊死人了。”蔡氏一身豆绿色的宽袍大袖,恨不得把胳膊举起来将整张脸挡住。 她四十来岁的年纪,相貌不算出众,端庄更胜秀丽,眼角已经不少皱纹。 脸上涂着脂粉,看不出脸色,倒萧宝信有功夫在身,五感都比常人灵敏,她闻到了屋子里淡淡的血腥气。 “我刚还想着一会儿叫四娘五娘跑一趟,好歹先将备好的见面礼给你送去,今日非婶娘卷你的面子,实在是意想不到的,这身子不长脸,倒叫你为难了。” 这一席话说出来让人心里敞亮不少。 “阿娘,你这话说的不对。你都快四十了,又怀了身子,本就金贵,萧大娘子不过是个晚辈,她来见你本来也是应当的。”谢婵看向萧宝信,似是要听她表态。 没等萧宝信开口,蔡夫人便斥道: “什么萧大娘子,那是你阿嫂!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我只是不想……阿嫂误会了阿娘。” 蔡夫人叹了口气,满脸无奈。“让你见笑了,四娘没坏心眼,就是心直口快,这毛病也不知随谁了,教了好些年一点儿改进都没有。” 萧宝信笑:“或是天性,不是什么不好的,也不必强改。像我就是眼疾手快,我阿爹阿娘也纠正了我许多年,也改不过去,只要心好,不害人害己我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心直口快,我眼疾手快,都不是毛病,要是对上了,看谁更快就是。 蔡夫人明显没想到萧宝信会这么说话,一下噎到那里,这是干什么,来她房头给她下马威了? 不怪蔡夫人多心,萧宝信手欠这毛病几乎建康城人尽皆知,跟谁说眼疾手快,这是要开揍的节奏? “四娘说的有道理,二婶怀了身子,正是要好好养身子的时候,二婶不便前去易安堂,我来二婶这里拜见也是应当的。只是宝信鲁莽,二婶合该静养,却也不得不来打扰拜见。”萧宝信看了一眼,棠梨便将谢显备好的礼给递了上来。 “这是我与阿郎的孝心,望二婶好好将养身体,若有礼数不周之处,二婶还多包涵。” 几句话就将话给拉了回去。 蔡夫人连连摇头,“老蚌生珠,倒叫你们小辈见笑了。”连忙叫人将备好的礼给萧宝信拿过来。是对绿玛瑙手镯,萧宝信不懂成色,看着却很是通透。 “哪里,这都是二叔二婶的福气。” 说着话,便也将给谢婵谢娟的礼给送了出去,本来起身这就要告辞了,谁知这时谢婉忽然来了,萧宝信也就又坐了会儿,才脱开了身。 “……她哪里那么好心来看阿娘,分明是怕咱们怠慢了萧大娘子,来给萧大娘子保驾护航来了。” 等到人都走了,谢婵忍不住道。 “有些话放到肚子里烂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蔡夫人脸子撂了下来。“你可别再给我找不痛快了,都回去歇着吧,不用你们杵这里。” 她身子乏的不行,将俩闺女给撵走了。 要说,她是真没想给萧宝信下马威,谢二爷那就是个庶子,她也就是个庶女出身。萧谢两家掐破了头,那都是本家的事儿,她可没忘了蔡家说是替明珠出头,实际上后来连明珠可都不认了,纯粹是掐出邪火了。 嫁进萧家的是庶女,她也是庶女,不过是高明珠个辈份而已,谁比谁高贵? 到了谢家,轮不到她替蔡家出头。 可是谁知道就那么寸,一大早先是跟谢二爷吵了一顿,心里憋气窝火,已经备了礼了要去易安堂,谁知下面忽然流了血,肚子疼的一抽一抽的,当时就把她吓着了。 她小日子一向准,最近些时日没业,她隐隐有些期盼,不过老蚌生珠不是什么光彩事,她就瞒下来谁也没说,结果今日忽然见了血,就把她给吓的六神无主了。 本来她这小心灵脆弱着呢,王夫人来那话里话外就敲打她,不该使小性子令谢母和袁夫人难堪。 问题是……她根本就没使小性子啊。 说出去都没人信,最后倒把王夫人给气着了,甩手走了,好似她存心故意恶心人一样。 第226章 保驾护航 六月飘雪,七月飞霜啊,就没她这么冤的了。 本来怀孩子的岁数大了,她心里就有些忐忑,可想着怎么也是添丁的一件美事,谁知道让王夫人这么一抢白才醒过神来,赶情谁也没当回事儿。 谢母和袁夫人连面都没露,就送了东西过来,王夫人倒是来了,却是教育指导兼责备她的。 蔡夫人心里只有更憋气更窝火,谢母和袁夫人一向偏心眼,她没出席谢显媳妇的认亲,她们心里不痛快倒也不难理解,可王夫人凭什么指手划脚,抻着张大长脸跟她掰扯? 别当她看不出来,那王氏分明是生了三个闺女,连个嫡子都没有,这回见她老蚌生珠,羡慕嫉妒恨上了。满嘴说的是向着她,替她筹谋,呸,显得着她? 她就一个庶子的媳妇,再秀存在感也就那么回事。 婆母开明,阿嫂与世无争,没旁的深宅里那些勾心斗角,就是有,跟她也没关系,她才不掺和。 王氏愿意里外折腾,把水搅混,那是王氏的事,可别什么都扯着她,她还要全副身心将养身子,生下个健康聪慧又不爱四处游学的儿子! 她眼馋?馋死她! ### 蔡夫人憋屈着晚上找谢二爷抱怨姑且不提,萧宝信与谢婉从二房出来没走多远,谢婉便要回自己院子。 萧宝信邀她去容安堂小坐,谁知谢婉一脸敬谢不敏: “阿娘都敬告我了,不许去打扰阿嫂休息,我再颠颠赶过去,你这不是想让我被阿娘说吗?阿兄朝思暮想将媳妇娶进门,再让妹妹给抢占了,倒时候我两头不讨好,还是算了。” 萧宝信失笑,她哪里不知道谢婉赶过来二房是担心她,替她保驾护航呢。 “多谢六娘,六娘有心了。” “你瞧,我就说不去才对,这都谢上我了。”谢婉几乎笑弯了腰。 萧宝信蓦地回过神来,这话赶话的确让人误解,顿时造了个大红脸。 “我不是这意思——你快别取笑我了。快,你今天必须和我去容安堂,不然我这脸算是丢没了。”说完,拉着谢婉就走。 就她这手劲儿,拎着谢婉就跟拎小鸡一样轻松,谢婉让萧宝信一扯,好悬凌空而起。 “好好,我可不取笑你,你可快放开我。不然下面的人见了,只当咱们姑嫂失和,你进门第一天就开始大展雌威揍人了。”谢婉笑,就瞧萧宝信那满面飞霞不甚娇羞的模样就够乐半年的了。 “我哪里就能赶这么急,你上二婶那里,我就正赶上,又不是派人盯着你们容安堂?” 谢婉笑的暧昧。 萧宝信闻言心头一动,果然便听谢婉继续道: “是阿兄派人去我那里,让我去二房里,给你撑腰,别叫二婶难为了你。” 原话自然不是这么直白,可意思其实就是这个意思,他们兄妹间还用藏着掖着,谁还不了解谁? 谢婉站在树林阴翳之下,身形袅娜,那张脸似笑非笑,本就与谢显有六七分的相像,她这么一笑却是更像了。 “阿嫂还想和我在这里拉扯吗?”谢婉将她神色变幻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就打趣:“我可不想被阿娘嫌弃完,再被阿兄去嫌弃。” 说完笑嘻嘻地带着丫环走了。 “常侍真是体贴夫人。”棠梨上前轻声感叹。 萧宝信笑容已经止不住了,嘴上说的好让她独挡一面,迟早要挑起这个谢家后宅,实际上却处处有安排,担心她受欺负,居然还将自家妹子给抬了出来。 她是不吃亏的性子,可这性子到了长辈面前就不大好使了。 人家不会跟你斗嘴皮子——像袁家那位殷夫人毕竟是少数,顶爱和小辈打嘴仗——只拿长辈的款让你吃些暗亏,说上两句,她也不可能就那么给顶回去,好歹是婆家的婶娘,好不好的她都得受着。 动手,动嘴那都是小辈间的最终解决办法,和长辈可不适用,她便是再鲁莽,心里也明镜似的,有些快意恩仇,只能是平辈之间,或者说伯仲之间。 就像,她再跋扈也不可能真和皇家打起来,回击也要有迂回的方法,和长辈就更是如此了,就这个词就压弯了多少正直的腰杆? 偏谢显都给她算计到了,还照顾到了,这让她怎能不感动? 萧宝信美滋滋地回了容安堂,结果发现等着她的可不是谢显。 府里来了客人,他正在正堂接待,反倒是明月命人搬来一堆账册,外带两名嬷嬷,都是四十多岁,不苟言笑的模样,一个长脸一个方脸。 都是袁夫人身边跟着多年的嬷嬷,长脸的眉眼更柔和些,姓方,人称方嬷嬷;方脸的赵嬷嬷个子高些,眼睛大些,可是整个脸的纹路向下,显得严肃又刻板。 “容安堂与公中还自不同,容安堂有自己的一套账册,里面皆是夫人与先郎主留下的,还有郎主所得宫中赏赐及财物,东西都存在库里,与夫人的嫁妆都放在西边的库房,只是不同的房间,便于夫人存支。” “以前这些都由清风和小人掌管,郎主吩咐,以后容安堂一切由夫人掌管。另外郎主担心夫人于府中事物不熟,难免掣肘,便向老夫人那里请过来两位嬷嬷。方嬷嬷与赵嬷嬷都是老夫人陪嫁过来的,当年老夫人执掌宫中,多有这二位嬷嬷的协助。” “老夫人看重二位嬷嬷,目前只是协助夫人,等夫人适应好了,完全理清了府中事物,便仍回到老夫人那里。” 谢显身为谢家家主,成了亲之后萧宝信就是夫人,而原本的袁夫人为了区别便称老夫人。谢母自然而然便称了太夫人,下人们这些分的可清呢。 “奴婢见过夫人。”二位嬷嬷福身见礼,丝毫没有在袁夫人身边伺侯再到萧宝信这里的颐指气使。 长点儿脑子的也看得出来,谢显在府里的地位,尤其袁夫人——人家是娘宝,她是宝娘。一切以儿子为准,儿子长的好,脑子好,才华好,都是儿子好。 下人们高看谢显,自然不敢怠慢了萧宝信。 第227章 回护 227 谢显想的周到。 谢府里的人事不算复杂,一共三房,人丁不算兴旺。但是阖府下人却不少,这是门面,世家必不可少的。这里面盘根错节,少不得有阵子才摸得清。 袁夫人手下带出来的,那是跟着袁夫人掌中馈,吃过见过的,单拎出来也余威尤在。 若是赏下来,因在婆母身边待过的,天然就隔着一层,远了不好近了不便,如此安排正好,用完就给人家送回去了,借用而已。 萧宝信体会谢显的用心,待二位嬷嬷很是热情,未语先带七分笑,话没说完棠梨的荷包先赏下去了。 “我新进谢家,不通事物,以后还需要二位嬷嬷指点。二位是阿娘身边得力的,本该陪在阿娘身边,却因我这小辈,扰了阿娘,这是我的罪过。” 萧宝信十足坦诚:“嬷嬷有话尽管直说,我不是藏着掖着的人,咱们开诚布公,都省却了许多时间。到时嬷嬷早日能回去陪阿娘。嬷嬷都是阿娘身边的老人儿了,没你们在身边定然是不自在的。” 二位嬷嬷再行谢过。 “夫人有吩咐,奴婢哪敢不遵,定然尽心尽力协助夫人。” 不过二人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止不住惊讶,她们是袁夫人在娘家在跟在身边伺侯的,无论袁家还是谢家,都是世家大族,行走坐卧都讲规矩的。 她们就没见过这么直来直去,半点儿不迂回的性子,那真是爽快的有点儿吓人。让她们有阶段性的不适应。 不过萧宝信不理那个,在长辈面前憋着,没道理在下面的人眼前还要憋着,可不是要憋疯她吗? 两位嬷嬷就在萧宝信身边留下来了。 这才说完了话,赵嬷嬷便捧着册子交到萧宝信手上,第一册是谢氏族人送上的贺仪名册,第二册则是朝臣们的贺仪。 虽然只有潘朔被邀参加了婚礼,但未受邀的一些寒门庶族也都送上了贺仪。 谢显出仕这两年,并没有墨守成规与寒门庶族划清界限,反而颇多举荐,俨然交好谢显已然成了针对世家大族最锋利的武器,没得过谢显好处的都凑热闹送上贺仪。 反观世家,那些礼小打小闹,那还是看在谢家老太太还在,也有冲着谢三爷的,不过从贺仪的份量上就能看出来,不走心的居多,走心的那就是成心挑了不功不过的,与以往的份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谢氏族人,包括谢二爷、谢三爷的都记录在册,也都乏善可陈。 赵嬷嬷直言不讳地指出,惹得方嬷嬷侧过头瞥了她一眼。 谁都知道,之所以族里族外送的贺仪不比以往,那是都不看好谢家与萧家联姻,话说回来,某些人能送上贺仪袁夫人都挺惊讶,看来大家伙是被皇帝料理的见了成效,不再自命清高,排挤异己,还是留了一线以便日后好相见。 可是说是一说,当着郎主夫人把话说开了就又是一回事。 当着光头说秃子,这不是打人脸么。 说是大家开诚布公,可这一巴掌是不是打的太狠,肿了? 从来上位者的话,听听也就算了,还能当真的听不成? 谁知萧宝信还真没撂脸子,也不知她听懂没听懂,只问道:“这是该归入公中,还是归入容安堂库里?” 赵嬷嬷笑道:“说是公中,其实是郎主每年将银钱器物拨入公中,供家里的开销,一切看夫人的意思。以前老夫人嫁进谢家,是归入公中的。但后来家里添人进口,就归各房了,还是要看郎主及夫人的安排。” 萧宝信点头,“那就先归入容安堂,待我与常侍商议过后,再定不迟。” 方嬷嬷点点头,觉得萧宝信处理还算得当,没有半点儿小家子气。与郎主有商有量,起码进退还是得当的。 要知道这二位在袁夫人身边管的却是不同,赵嬷嬷一向理财,协助袁夫人管着库房,迎来送往。而方嬷嬷却是掌人事,管规矩的。上管过谢府一府的人事安排,下理过自在院里里外外的丫环婆子,扒拉人玩儿的得心应手。 她们是袁夫人的左膀右臂,郎主自是知晓,可是却在夫人面前指点道姓的要她们,回护郎主夫人之意那是相当明显了。 果不其然宝娘袁夫人但凡郎主求到她那,就没有不应的。 好在这些年她们也教了下边人不少,一时半会儿倒是出不了岔子。再者自在院里的袁夫人心无尘念,早没了在这府里争竞之心,自在院说好听了是谢府个院子,可受他们夫人的影响,半院子的人都烧香念佛,心慈面软的跟个软面团子,清新寡欲的很。 不似在这容安堂,才进来不到一个时辰,就看这册子就已经刀光剑影的很了。 这里面可都是人情往来的学问。弄不好,一身的腥。 因为礼尚往来拿捏不准,两家闹掰了的不是没有。 明月将人带过来,交待完了便退下。 萧宝信看完赵嬷嬷送上的账册,又将今日谢家长辈送的贺仪记录在册,归到自己库里,之后棠梨捧着嫁妆册子,又理了遍,等到全都理完了已经是申时,中间只喝了碗粥。 她抬头望望外面,正想问谢显何事处理了这么久,就见他自外缓缓走了进来,嘴角噙着笑,不错眼珠儿地望着她。 萧宝信顿时呼吸一窒。 这张俊脸有毒,以往久久看一次觉得好生俊美的郎君,可是嫁进来了,朝夕相对越看还越是觉得俊。 “中午吃了吗,饿不饿?”萧宝信问。 谢显:“吃了点心……你一直在看账册,没吃过?”扫了眼下面的人,发现……唔,都是萧宝信带过来的陪嫁丫环,追究她们倒像是扫了她的脸面。 他摸了摸鼻子,将心里那点儿不悦压下。 “我也不饿……一会儿去祖母那里用晚膳?”萧宝信问道,将帐册放到一边。 谢显见她不再继续看,便到她身边坐下,将下人们都打发了出去。 “府里规则没那么多,你不必太紧绷。”他扫了眼榻边的册子。“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或者阿娘。遇到不好决定的,或者扫人脸面的,你只往我身上推便是。” 第228章 兵临城下 萧宝信心里欢喜他这般为她着想,光是面对面双目相对已经不能满足她心里的满足,一个转身瞄准了谢显的方位就扑了上去。 谢显是做梦也没想到她能来这么一个操作,不仅人被精准地扑倒,整颗心也被扑倒了。 ……满怀温香软玉啊。 都没等他反应过来,嘴上温温湿湿的就是一个吻。 有这么高兴吗? “你为我着想周到,我很欢喜。”萧宝信一笑,往他怀里就窝。 两人倒在榻上,萧宝信枕着谢显的手臂,感觉他慢慢收紧,两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早晚死在你手里!’ 头一次,萧宝信听到别人的心声好似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就是那么有感染力,有魄力。她还来不及笑,紧接着听到的话却令她心神俱震: ‘可是……我却甘之如饴。只是希望,我死后,她有自保的能力,能够独挡一面。” 他能做得不多,只要他有,他愿倾尽所有予她。 再无其他,良久,她都再听不到他任何心声。 她不知道是他突然自动断档,还是她已经心潮澎湃,再听不到。 从嫁进谢家,今天见二房的蔡夫人也好,还是将容安堂的账册交到她手上,把袁夫人心腹嬷嬷请过来从旁指导她,一直以来萧宝信感受到的都是他的心细如尘,为她设想十分周到。 可是她想不到的,他居然是在以安排后事的心在给她安排一切。 让她掌管容安堂是练手,接着接过中馈,将她安排的妥妥当当,铜墙铁臂一般…… 真是又感动,又荒唐。 “……谢郎,以后你天天和我练功夫吧。”萧宝信突然转头,入眼的是他陡然瞪大的眼睛,看那嘴形似乎刚噘起来想要亲来,蓦然间收又没全收回去的那么一个状态。 ‘还是嫌我太弱了吧?’ 谢显:“……好啊。” 露出的是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单看那笑绝对是温暖纯良俏郎君,谁也想不到心里居然完全是不搭噶的别句话。 略显扭曲。 ‘是的,我的确太弱了。’ ‘好吧,很弱……’ 忧桑。 ‘可是我一直以智慧取胜,我的大脑绝对不输给任何人。当然,智慧是让人看不见的……至少不如强健的体魄那么显而易见。’ ‘我,是智慧与美貌的结合体。’ 噗! 萧宝信笑抽成一团,脸已经不受她控制的扭曲变形了。好在她意识到笑出来可能惹他怀疑,直接窝他怀里笑,她试着憋了,可是憋不住啊。 ‘……我弱的这么好笑吗?’ “你怎么了,阿萧?”谢显已经让萧宝信笑毛了,抱着她想要起来,可是却被萧宝信的胳膊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有什么这么好笑?”他问,声音温柔的几乎滴出水来。 可是萧宝信的的确确感受到了这声音之外几近抓狂的谢显。 “我想起了萧宝树。” 对,她无情地把自家阿弟给卖了。 “我记得,当初阿爹想让他也习武,可是他无心武学,而且的确不是块练武的料,阿爹一气之下就把他扔给我,让我教他。”萧宝信声音逐渐平稳,渐渐从‘智慧与美貌的结合体’这个重击中恢复。 “他态度不端正,又爱耍赖皮,第一天就把我惹急了,然后我就把他给揍了。” ‘没了?’ ‘这有什么好乐的?’ ‘是有……警告,敲打我,不听话也会挨揍?’ 谢显内心活动很是澎湃。 “我见小舅子虽然不会功夫,但很有些江湖义气,头脑也灵活。”他口是心非,纯粹没话找话。 这都不用萧宝信能听到他的心声,光听这话就知道是客气话。 不过,也算是客气话中相当走心的了,不是很离谱。她听见过有某将军夫人夸萧宝树少年英雄,才华横溢,俊美不凡——那才叫凭空夸,拍马屁拍到飞起,阿娘听完后气得三天没吃下饭,她完全有理由怀疑对方是在给她找不自在,尽说些没有的,到底不会说话还是存心膈应她? 这就是太夸张了的后果。 萧宝信没理那茬,坚持把话说完: “揍的他一只眼睛乌眼青,然后他就跑,自己又撞树上——撞晕过去一条蛇。当然,那蛇是没毒的,但直接就把他吓晕了。” 原来小舅子那么小就那么不着调了。 果然,一脉相承下来的,十几年不变。 不像他家阿萧,阿萧是一路美下来的。 萧宝信扑腾一下从他怀里起来,双手支起身子,居高临下望向谢显,眨着长长的睫毛。“卿卿,你什么时候……钟意的我啊?”怎能就深情至斯呢? 这话不对,难道在她的认知里不是她该先钟意的她? 是啦,小娘子害羞。 说什么时候合适呢。 说太早了,怕她吓到,以为他一早就图谋不轨。可是说太晚了,又怕她伤心难过。 “是不是很早就看上我啦,毕竟我这么美,身材这么好,人又招人喜欢。” 是的呢。 谢显眸色变深,伸手轻轻划过她的脸庞,肌肤滑如凝脂一般,几乎瞬间身体就起了反应,脑中都是昨晚她在他身下低吟婉转的美景……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是谁? 我在哪儿? 萧宝信被那只修长的手抚摸的浑身颤栗,紧接着就被压在了身下,谢显深深地将她吻住,然后,她就已经完全迷失了。 她不知道他究竟施了什么魔法,让她脑中一片空白。 不,不完全是,耳边还有他急促的呼声。 恍惚间,她听到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棠梨清亮的声音响起: “回夫人,太夫人有话传来。” 萧宝信还迷迷乎乎呢,就听谢显低声笑了起来,然后捏了捏她的脸蛋,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了上去,轻轻的,还用舌尖舔了一下。 呀! 登徒浪子! 以前怎么没看出他来。 “谢显!”萧宝信低吼,没挨过揍是吧? “又不叫卿卿了?”谢显低声在她耳边说笑,然后从榻上起来,整了整衣裳,顺手把气呼呼的她从榻上拽起来。直到他将她衣襟扯平,她才意识到方才分明已经失守,被他攻城掠地到了兵临城下的地步。 第229章 急务 谢显捋了捋她些微有些凌乱的碎发,“你家小丫环担心咱们白日宣银,这才出声阻止。想来定然真有祖母派人来传话。” 大抵是不用过去易安堂用膳了吧。 按规矩成婚第一日是要与祖母吃团圆饭的,不过这些年来祖母心疼他,不愿他多操累,许多的规矩到他这里也就不成规矩了。 萧宝信理了理秀发,娇嗔地瞪了谢显一眼,人面兽心的家伙。 将棠梨叫进来一问,果然是易安堂的丫环过来传话,太夫人乏了,今日便不叫一起用膳。 棠梨那犀利的小眼神往榻上一扫,整理的过份平整也掩饰不住差一点擦枪走火的事实,这是欲盖弥彰,否则什么人的屁股坐到榻上能越坐越平,当那是热水壶吗,生生给床单子烫平? 萧宝信不小心碰掉的账册谢显已经捡起来,随便翻看两页又放到一旁。 “不知阿萧习惯几时用晚膳,又爱好什么口味,不妨交待下去,让小厨房的人记下……下人们都见了吗?”他忽然想起来。 萧宝信没理他,吩咐棠梨交待下去,让容安堂的下人一盏茶的时间内前来见她。要不是他在那里跟她捣乱,她早就让人来见了好么。 木槿应声而去,留下棠梨在屋里端茶倒水,伺侯的周到熨帖。 “……成亲收到的贺仪,你准备怎么处理?”谢显忽然出声问道。 话问到她了,总不好再不与他说话。 再者萧宝信还真没那么大气性,不过是羞恼居多,居然一不留情就被他给带沟里去了。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我不知你的行事惯例,不好擅做决定。” 谢显:“收入容安堂库里。这里面没那么多既定的规矩,谁当家谁说了算,不亏到公中就是。”顿了顿他继续道,“你先将容安堂这里弄明白了,再接手公中不迟。谢家一百多年积攒下的产业,这些不过尔尔。” 这些还只是尔尔,萧宝信点头,果然和外人预想的一样,世家这家底根本就是无底洞,让人看不到底啊。 所以哪任皇帝登基,都极力打压制衡世家,那都是有原因的。 没有世家在中间横插一杠子,这些丰厚的家业还不都是皇室的? 赤果果的利益之争。 “容安堂的事我若不在,你尽管吩咐清风明月,以往都是他们管着。”谢显歪在榻上,半倚半躺,身后靠着背靠。 萧宝信点点头,迟疑道: “你这么歪着能舒服?去里面躺着歇会儿,晚膳既要在容安堂吃,那我便吩咐下面直接做了。”又问:“你还未与我说过,你爱吃什么。” 谢显懒懒地起身:“我不挑食,随意。按你的喜好做就好。” 萧宝信也没再细问,等出去见到明月一问,才知道谢显口中的不挑食竟是不吃辣,不吃腥,不吃大荤,一荤必配四素,七天之内都不会有重样儿。 好生的……随意。 只是,吃过了容安堂的饭菜,她才知道自己家里膳食之糙。若是这样的膳食,她也不会挑食啊。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所食所用无一不精,无一不细。只有深入到了谢家,她才真正体验到了士庶之别。 她萧家也称得上新贵了,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是和谢家一比,就生像是暴发户一般。 越了解越深,也才知道谢家上下,包括各个世家为何这般抵触谢萧两家联姻,跟戳了所有人的心肝脾肺肾似的原因,那是从根本上动摇了他们这种世代垄断的基础结构。 可想而知,谢显娶她是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 容安堂的人一向是清风明月来管,与谢府里又有关联又似一个独立的个体,一向唯谢显之命是从。现在娶了夫人,萧宝信掌权也是无人不服。 萧宝信在东耳房见了容安堂的下人,十个人一批,见了不到半个时辰。 不过是简单说几句话,没哪个不开眼的当场给新夫人不痛快,各个乖觉。 掌了容安堂就知道谢显的话不假,原本容安堂的人除了小厮就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嬷嬷,那些个小丫环都是他们成亲前几日袁夫人打发过来的。 见过了下人,萧宝信赏了每人两个月的俸银。 她知道,大家族里的下人心气也都高着,一时半刻只怕口服心不服。不过她不在乎,只要不给她扯后腿,一切好说。这是年深日久的作用,非一时一日能掰过来的。 “夫人用茶。” 萧宝信才舒了口气,采薇双手已经将茶盏奉到跟前。到了谢家,这几个丫环的皮都绷紧了,殷勤的很。 “你们四个,以后任重道远,不用急于一时表现,慢慢来。” 萧宝信将棠梨等人叫到跟前:“以后棠梨,木槿,你们多跟赵嬷嬷学习理账,掌库房;采薇和有梅,你们跟方嬷嬷学管理人事,看看人家是怎么为人处事,不懂就问。两位嬷嬷就是来教导咱们的,不必不好意思开口。” 四大丫环一听就是重用她们,果然夫人掌家,她们也跟着水涨船高了。 以后若是掌了中馈,她们涨势不就更高了吗? 四个连忙磕头谢恩。 “老夫人已经将后来这些丫环的卖身契送了过来,以后都是咱们可用之人,你们多观察看看,人品好能力强的就往上提,若是有二心的直接踢了出去。” “别急在一时,咱们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将事件都安排妥当,萧宝信便回到主屋,谢显并未在里面歇着,一问才知被人叫了出去。 “郎主吩咐奴婢,请夫人自行用膳,事发突然,很可能不知忙到何时,请夫人不必等着。若是晚了,夫人便自行安歇了。” 小丫环十三四岁,容貌秀丽,扎着双丫髻,十分伶俐可爱。 萧宝信点点头,成亲第一天就被人叫出去必是急务。 也没有多问,便自行用了晚膳,却不曾想还真照着他的话来了,直到天黑已晚,鼓打了两更,才见他姗姗而回。周身裹着凉风,脸色很是难看。 第230章 风波乍起 谢显没想到萧宝信这么晚还没睡,却在书房里等他。 她已经洗漱完毕,乌黑如云的秀发披散到腰间,素着一张小脸。身着象牙白的里衣,外裹着鹅黄色的宽袍大袖,腰间随意系着一根灰绿色的腰带。 本来还在翻看手里那本地理志,见他回来便迎了上来,美眸瞬间亮了。 “回来啦。” 她问:“怎么回来这么晚,用膳了吗?我让小厨房用小火煨着鱼粥,让人端上来你喝点儿?” 谢显点头,没等明月上前来,萧宝信就顺手将他的披风给解了,放到一半明月接手过去。 “小的去催小厨房上膳。”说完,便下去了。 谢显望了萧宝信一眼,有些话不知该怎样开口。 可他不想将她养成温室的花朵,有他在,自然风霜剑雨都有他在前面顶着,可万一哪天他不在,能面对一切的只有她自己。 并且,她一向聪慧坚强,绝非普通闺秀可比。 事实上,她可比普通闺秀彪悍得多。 “萧家与宣城公主的婚约怕是不成了。”谢显将话说出口,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关注着萧宝信的反应。果然见她陡地瞪大了美目,只一刹那就回过神来。 “中途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宣城公主与新安王,甚至不只他们兄妹,连玉衡帝都想借着婚约壮大新安王之势,断没有冒然毁婚的。一定是突发的某件事迫使婚约不得不中断,所以谢显哪怕仍在新婚之中,却被叫了出去。 谢显这么说,定然是知晓前因后果了。 “不只萧家与宣城公主,新安王与徐家六娘的婚事也只能就此作罢。”谢显眉头紧蹙,这才将事情缓缓道来。 徐尚书夫人钟氏一向笃信佛教,每个月都向庙里捐香油钱。 今日正是瓦官寺的慧能大和尚讲经,几家夫人约好了一道听经,郗家的王夫人要给儿子相看钟家的应夫人的嫡次女。应夫人与袁家的殷夫人一向交好,又约着殷夫人一道,四家的夫人都带着嫡女去听经念佛。 谁知事情就发生在中午慧能大和尚讲经之后,几家夫人并小娘子们在寺里用过了素膳便在禅房歇息聊天,小娘子们则在隔间,午歇的午歇,另有活泼好动的便在后禅院的院子里玩闹。 发现徐六娘子不见了踪影,是在未时二刻,慧能大和尚下午讲经之前,大家聚到一块儿之后,找遍了禅院各个角落都寻不到踪影。问了贴身的丫环,那丫环只道徐六娘子说要在屋里小歇,她就歪在了外面的隔间,谁知一觉睡醒才知道六娘子丢了。 小丫环吓的不知所措,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这时几个夫人知道事情不妙,便找了瓦官寺的慧能大和尚,先是着僧人小范围的寻找,后来索性寻到了后山。 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在后山人迹罕至的花木丛中看见衣衫不整的徐六娘子。 在她身边躺着的,赫然是同样衣衫不整的萧宝树…… 萧宝信听完久久无语,萧宝树再胡闹也不至于偷到人家小娘子,还是与新安王的未来王妃。再者,在夫人娘子那么多人重重保护之下,不是她瞧不起萧宝树,他没那样的智谋把人给弄出去。 就看这阵式,就非一般人能动作得了的,分明是萧徐两家都着了人家的道,被算计了去。 一计双雕,把新安王的两大臂膀都给卸了。 固然,未必婚约散了,萧、徐两家就会倒戈,不支持新安王。可是任谁都晓得联姻,那是最可靠也最实际的联盟,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荣辱与共的。否则玉衡帝也不至于煞费苦心给新安王找了这样两家的姻亲,图的可不就是坚实可靠? 谁知幕后之人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破了玉衡帝苦心攒出来的局。 萧徐两家原本与新安王联姻,是退无可退,只能和新安王绑在一架车上,可是现如今徐六娘子与萧宝树无媒苟合,与皇家的婚约誓必作罢,那萧徐两家便进可攻退可守,未必要绑死在新安王身上。 “你方才出去——” 谢显看了萧宝信一眼,“是皇上宣我进宫去。此事哪能瞒得住皇上,徐家不可能瞒,也不敢瞒。当时那么多位夫人在场,瓦官寺那么多僧人寻山,徐家想瞒也瞒不住。” 所以几家夫人架着车就回了建康城,钟夫人把萧宝树也给抓了起来,都带回了徐府。徐尚书一边派人给萧家送信,一边自己腆着老脸去宫里求见皇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他们是被人算计了,可是这是个哑巴亏,只能生咽了。 玉衡帝大怒,便要将萧宝树下狱—— 听到此处萧宝信再沉不住气,腾地站起身:“宝树现在何在?是被下狱了吗?阿爹呢?” “稍安勿躁,”谢显起身抚摸萧宝信后背安抚,“我既然坐在此处与你细细说来,宝树自然无碍。皇上也知道不关宝树的事,只是一怒之下难免失了理智,后来想想也知道这纯粹是迁怒。换成了哪家小郎,也是难逃有心人算计。” “再者,”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皇上还要用岳丈与徐家,不成亲家也不能成仇,以后新安王的路只怕更难走。” 玉衡帝算计筹谋人心手段高干,断不会做亲者痛仇者快之事。甚至萧司空负荆请罪,一路从太极殿跪进去请罪,玉衡帝都没许,半路就迎出去,一句话好悬把萧司空给说哭了。 玉衡帝红着眼圈,扶起萧司空沉声道: “你我君臣相得,心意相通,本想结个亲家,我抬举你,你成就我,儿女共襄百年之好,流传后世你我君臣也算得表率。谁知最难防的是人心,狠毒之至,竟辱卿之爱子,污名泼身,徐家六娘子清清白白的好小娘也卷进这肮脏的政治漩涡,做了无辜的牺牲品……人心何其污糟,算计何其歹毒!” “爱卿莫忧,是朕,是我连累了两位的爱子爱女啊……” 谢显到时就看君臣三人坐在那里抹眼泪呢。 其中有多少真心不得而知,但彼此的盘算都落了空却是真的。 第231章 算计 萧宝信一点就通,玉衡帝赔了夫人不想再另外折兵,所谓的哑巴亏也只能咽下去。不管这里面弯弯绕绕,反正萧宝树无恙便好。 “那……皇上最后是怎么安排?徐六娘子呢?” “令萧徐两家择日完婚。”谢显挽着萧宝信的纤腰一道坐到榻上。 这时明月拎着食粥进来,打开来是香味扑鼻的鱼粥。 “郎主先用膳吧。”说完便自行退下。 “这算是最得体的安排了,只是这里面的事怕是瞒不住。”谢显叹道,一切皆在对方算计之中,却偏偏要按对方的算计走,这种感觉憋屈的玉衡帝几近抓狂。 萧宝信固然不喜欢徐六娘子,高高在上,满心满腹的算计。 可是任哪个小娘发生这样的事,都是场人间悲剧。 其实最好的结局也就是这两个被算计的小郎小娘成亲,凑到一块儿了。 就是萧宝树心心念念的驸马没了,徐六娘子心心念念的新安王王妃也没了,这两个原本该是阿嫂妹婿的关系,也发生了质的变化,成了小两口。 人生的际遇真是意想不到的荒诞。 “你见到宝树了没有,他有没有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萧宝信见谢显并不吃粥,而是继续在与她说话,便将粥碗往他那里推了推。 “你边吃边与我说,别一直饿着肚子。” 谢显笑了笑,喝了两口就将勺子放下。 “咱们回屋说吧,累了一天了,倒着歇会儿。” “你这就不吃了?”萧宝信一把将他扯坐下,力气之大,谢显胳膊好悬没被卸下来。“再吃点儿,你这饭量太小了,难怪身体弱。” 扎心了。 谢显慢慢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直吃到见了碗底儿,明月进来收拾的时候好悬眼珠子没吓掉进碗里,什么时候见过他家郎主吃这么多?夜宵过半碗那都是举世奇闻了,居然这次连个米渣都没剩,厉害了我家主母夫人。 等躺回主屋里的榻上,谢显费了好大劲才没把吃的都吐出来。 胃里就没在晚上装过这么多东西,有点儿抵触。 “宝树到底是怎么就到了瓦官寺,被人算计和徐六娘子……一处了?”萧宝信将外衫脱了,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个小脑袋。 眼睛好似湿漉漉的小鹿,纯真清澈。 和问出的话,当然不是一码事。 谢显一把将她揽怀里,轻轻亲了下她的眼睛。 “我没见着宝树,都是听徐尚书说的。”他道:“宝树新近拜了个游方医的师父,说要去瓦官寺后山采药,他就陪着去了。越走越偏,那游方医让他在那里看着一株药草,等两个时辰后方才能采摘,那游方医便去别处采药。” “宝树一直在那里等,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等他醒来就是被众人围观。具体一些的,什么都不知道。” 萧宝信:“那游方医呢?” 真是他聪慧的夫人,一下子就叼到了本质。 “皇上已经派人四下里寻找,只怕是找不到了。即便找得到,也只是一具死尸罢了。背后之人算计至深,怎么可能让人抓住痛脚?” “那你看,出手的是王家?”萧宝信眼睛滴溜溜转,“还是皇后,亦或是太子?” 谢显笑:“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并且坚不可摧的血缘联系在。不似新安王与萧徐两家,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 尤其玉衡帝盛怒之下出手若失了分寸,无疑便是自断臂膀,就算是意外附赠的惊喜。 背后之人将所有人算计在内,心机城府之深,不容小觑。 “太子若是有这脑子,也不至于下手杀刘贵妃。” 谢显一句话将萧宝信从被窝里就给炸了起来,腾地就坐直了。没等发问,就听到一句: ‘好可爱。’ ‘我家夫人好可爱。’ 眼睛瞪的溜溜圆。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关注到她可不可爱,她明明已经吓傻了。以前无论是她还是萧司空,萧敬爱,都只当是王皇后出手。 却不成想居然是太子! 如果她没记错,今年太子才十七吧? 这么小就毒杀自个儿父皇的妃子,手法简单粗暴,血腥可怖,真不愧是宋皇室的子孙,完美地继承了宋家人性好自相残杀的特质。 “居然是太子?”萧宝信抓着谢显问,“你怎知是太子——皇上知道吗?” 谢显笑了,问到了点子上。 “我都知道,皇上怎可能不知。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你知道淮阳王,是皇上的心腹重臣。”谢显笑的暧昧,“他原本执掌宫禁,领卫尉之职,前阵子已经被皇上揪了个小错处将卫尉之职给收了回来,改由江夏王领缺。” 所以,玉衡帝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他分明是一直在给新安王默默地将潜在的威胁都给扫了。 只怕也是因为玉衡帝雷霆手段,逼的幕后之人不得不出手。再晚,只怕就扫到自己个儿跟前了。 人家这一手不出则已,一出手便直插进你心窝,冲的就是要害去的。 玉衡帝之前的所有努力,顷刻间化为乌有。 谢显没有丝毫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都交待给了萧宝信。 斜支着胳膊,眼看萧宝信咬起了下唇,低垂螓首,若有所思。 “卿卿所忧为何?”他轻声问。 萧宝信快速地看了他一眼,她所忧虑是太子登基的筹码是不是又增加了。 旁人只道萧家进可攻退可守,不必死绑在新安王身上,可是只有她知道,她萧家必然是要阻止太子登基,这是死局。 不是太子死,就是萧家亡。 只是有些话无法与谢显说的太明。他那般聪慧,只怕稍露马脚,有一丁点解释不了的,就能够引起他的怀疑。 他全部真心付予她不假,可是能获知别人心声这项技能太过逆天。几乎让人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她不知道在他知道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无谓的险,还是不要冒的好。 “幕后之人能下手对付徐萧两家,将皇上也算计在内,我担心下一个……会是你。”她柔声道,谢显是玉衡帝心腹人众所皆知,并且对世家并不友好,实为皇帝一把利刃。 第232章 丢死个人 谢显效忠玉衡帝,并且明确表示过支持新安王,连被太子拉上岸的可能都没有。 以前萧宝信还曾绞尽脑汁想过要怎样说服,或者劝说谢显在太子与新安王之争中,舍太子而就新安王。那时时机太敏/感,才定下婚约,她只怕说出去令他多心,便没有提。 好在谢显于朝堂之下泾渭分明的选了新安王一边,倒省了她许多唇舌,也免于猜忌。 而这样的后果就是成为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前世好歹是玉衡帝死后,太子才发落了谢显,想必前朝他也同样没有选择太子,被太子记恨在心里。可现在的情况,太子已经毒杀了刘贵妃,杀心已起。历来就是杀一个人之前可能经历各种心理煎熬,心理建设,可是杀完一个,就肆无忌惮了。 她是真担心太子杀红了眼,再来一起‘刘贵妃事件’。 “以后你别一个人落单,身边多跟着些人,不要吃外食——皇宫里也是,可免则免,推不掉的也要小心谨慎。” “谢家的护院中该是也有功夫高手……后日我们回门的时候带过去几个,让阿爹的手下试试身手,若是不尽如人意,就从我家里挑出来几个贴身保护你。” 萧宝信眼珠滴溜溜直转,一转就是一个主意。把谢显看的这么个欢喜,支起身子朝她嘴上就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吻。 “我在说正经话呢!” 谢显轻笑出声,“我在办正经事。” 说着,大掌便在她身上游移起来,却不料萧宝信一个反手将他的手给擒住,抓着他的手腕就给掰了回去。 谢显无比挫败。 这就是夫人太过强悍的弊端,一力降十会,他浑身的厉害无处施展啊。 “你别闹,”萧宝信听他听了个大红脸,双颊红彤彤的,化作一汪春水一般轻轻推了他一下,谁知好悬没一把将谢显推下榻去。 “哎哟——” 萧宝信一把将他又给拽了回去。 谢显:“……” 萧宝信:“……” 谢显默默地躺到榻上,转身把后背留给了她,用无声的抗议来表达自己的不满,与尴尬。 萧宝信也知道自己用力过猛,恐怕是伤了他的自尊心。 往他跟前凑凑,贴贴,上手再轻轻轻轻的推推他:“我不是故意的,卿卿……你生气啦?” 哪还用他说,后背明晃晃地写着呢: 丢人。 ‘丢死个人。’ ‘……居然来哄我了……卿卿真是个能屈能伸的小娘子……’ 当下虽然不气了,但还是没转过身来理她。 分明是拿上乔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和你说正事呢吗?”萧宝信知道他不气了,也就放松了,上手就拉着他的后背一扯,把他给扯平躺到榻上。 然后就见谢显哭笑不得的一张脸。 萧宝信嘴角尴尬的抽搐,她好像平日里对萧宝树暴力太过,习惯成自然,不会那套弱柳扶风,温柔以待…… 这是报应吧。 “我这……”她抬手摸摸谢显的肩膀,“头没地方放,你说咱们好歹是新婚,你背对着我咱俩怎么说话。好歹给我个地儿啊。”一边说一边往谢显肩膀上一躺,能屈能伸的紧。 顺便那小手也抚上他的胸口,腿也压上他的腿。 什么叫投怀送抱,这就是啊! 谢显笑的肠子几乎拧折了,他家夫人不要太可爱,怪会讨人喜欢的。嘴唇凑过去在她额角印上一吻,心里美开了花。 两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半天谁也没开口。 总算是尴尬的时间过去了,萧宝信也缓过劲儿了:“我说真的,你身边总要放几个功夫好手。谁知道太子会不会跟疯狗一样乱咬。” “但凡世家没有不养部曲死士的,谢家也有,不过平时隐在奴仆之中,并不显眼。” 平日里他也不爱用便是。 萧宝信轻声道:“是时候该用上了,我觉得太子可能是疯了。” 历史上毒杀、斩杀皇帝妃子的儿子不少,令妃嫔大规模陪葬的不胜枚举,可是皇帝还活着时,太子便下手的,她只听过、见过这一个。 明刀易躲暗箭难防,而最令人心惊胆颤的是对手是人不管不顾的疯子。 谁知道他能使出什么昏招? “卿卿怕我死了?”谢显柔声问,就喜欢她着紧他的模样。 萧宝信凭空翻了个白眼,这不废话吗? “你是我夫君,又不是我仇人,我自然希望你长命百岁,一世无忧。” 若想夫君长命百岁其实不应当找他啊,谢显心里暗暗叹息。只是这话若说了出来,凭白扰了这暧昧温柔的氛围。 两人相拥躺在榻上,许久。 萧宝信心中事务颇杂,一会儿想想太子和新安王,一会儿想想萧家今后该如何自处,一会儿想想徐六娘子的处境,大环境之下只怕无人关注小小娘子这个个体,可她分明知道徐六娘子一心做新安王妃不假,其实她真正心仪的正是新安王本人。 如今以不光彩的事件,萧徐两家结了亲家,只怕将来成就的是一对怨偶。 再想宫里处境尴尬的宣城公主,她也是一心嫁进萧家,成全新安王也好,看上萧宝树招猫逗狗的性子,两个能作到一处也好,什么盘算也都落了空。 虽然传说中的乱世还未至,但她隐隐已经觉得山雨欲来,风满楼,四周已是风声鹤唳。 怪不得人都说不能轻言易储,这绝非皇帝一人能决定,里面牵扯了太多利益纠葛,现在已经不是太子与新安王两个人的事,是两个利益集团的争斗。今日是萧徐两家,以后卷进去的只怕会更多。 “……别担心,一切有我。” 萧宝信恍惚间,听到谢显在她耳畔轻声低语。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好似有魔力一般几乎瞬间就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不安。 然后心头不禁一股颤栗,这家伙竟然伸出舌头舔她的耳朵!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 “阿娘说——” “现在你该想的难道不该是我吗?”谢显索性将她耳垂含住,轻轻啃咬。“这是正常的,不必害羞……” 第233章 遮掩 她这是害羞吗? 萧宝信摔,今日袁夫人才耳提面命不要他们纵/欲,晚上他就给她来,这不是打脸吗?万一让袁夫人知晓了,还当她阳奉阴违,要把她宝贝儿子给榨干了。 丢人现眼的是她啊! “不行……” 本来意想中斩钉截铁的拒绝在他火热的吻一路从脖颈延伸往下,说出口居然软绵绵的,不像拒绝反而像是邀约,她自己听了都觉得甜腻腻的。 果然谢显激动了,狠狠吻住了她的嘴唇。 ‘真像就这样吻遍她的全身每一寸肌肤。’ ‘和她这样抵死缠绵,一辈子……’ ‘唔……好滑……好嫩……’ …… 轰! 萧宝信脑袋几乎炸了,小脸潮红,跟煮熟的虾米似的。明明是武力值爆表那一方,可萧宝信却软成一滩水一般,双手被谢显按在头上,予取予求,已经不能思考。 只恍惚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知是他说出了口,还是他的心声: 真想将册子里的一招一式全都施展一遍! ### 大梁的习俗,嫁过来第二天要去夫家祠堂祭拜祖先,到了这一步,夫家才算正式认可了新娘。 萧宝信第一天便起晚了,被棠梨等丫环堵在了榻上,匆匆忙忙赶去见的谢家长辈。 吃一堑长一智,第二天萧宝信起了个大早,也有赖于前一天晚上谢显没有几次三番的胡闹,她只觉神清气爽,因起的太早还出去在谢显为她开辟一块的武场打了两趟拳。 回屋里时谢显已然起身,才由随云服侍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他身着纯白长衫礼服,宽衣大袖,头戴漆纱笼冠,眉如远山,目若朗星,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端的是光风霁月,翩翩若仙,萧宝信不禁呼吸一窒,此夫君养眼的很。不管何时看,总能令人赏心悦目。 她的反应明显取悦了谢显,他嘴角轻扬,眸中带笑。 “阿萧体力过人,为夫佩服。” 耍了小半宿,她居然还有体力起个大早去练拳,究其根底还是他太弱啊。 语气赫然有几分酸意。 “卿卿风华绝世,为妻甚感荣幸。”萧宝信却是武人的举止,双手抱拳拱手,英姿飒飒。 随云和采薇:二位能别互捧互吹吗,置他们旁观之人于何地啊,鸡皮疙瘩成片成片地起,受不住啊。 前一日是萧宝信二人起的晚了,所以未来得及用膳,今日却是祭祖,早上要空腹。 萧宝信重又洗漱一遍,描眉画鬓,她在整理妆扮之时,谢显便坐在一旁榻上津津有味地看,以前只听古人道画眉之乐,今日若非场合庄重严肃,他当真想执笔为妻画眉。 萧宝信让他看的脸热,却只故作镇定。 高高地扬着头,努力把自己的不适化作一种叫做不屑的情绪。当然,她的呼吸若不是那么乱,就更像是真的了。 熬过了妆发,终于换好了衣裳,谢显那眼里迸发出的惊艳炽人眼球,就是一旁服侍的丫环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萧宝信穿的也是白色礼服,长裙曳地,大袖翩翩,纤腰间的饰带层层叠叠。头梳灵蛇髻,螓首蛾眉,一双美目犹似一泓清水,翩然若仙。 二人往一块儿一站,当真是仙姿玉容,世间的绝配。 采薇瞧着心肝儿都颤了,太养眼。 “走吧。”谢显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直到走了容安堂才放开。 新成婚的小两口,再腻歪也不能给外人瞧见。 他们先转去易安堂给谢母请安,惊艳了一路,到谢母这里也未能免俗,给谢母瞧的这个高兴,笑的嘴都合不拢嘴了,直道太般配了。 这一日蔡夫人依然没出现,但二房的王十二娘和谢婵、谢娟都早早就到了。 一直到王夫人带着谢姗赶过来,人都到齐了,一家人才在谢母的带领下去了谢府在东边的祠堂。 谢家祠堂在二房和三房的东边,通过府后一道四人宽的夹道过去,在一个木栅栏的院子里,五间正厅开间,庄严肃穆。 谢母命家中小厮将备好的瓜果酒水等供入祠堂,亲自领着谢显及萧宝信三人一道进了祠堂祭拜。 其余诸人皆等在外面,祠堂重地,也只有新妇成亲之时方才得入,一般情况之下是不能随意进出祠堂。拜了祖先,才算萧宝信真正嫁入了谢家。 谢显二人拜完祖先,没多作停留,便随着谢母出了祠堂。 “等三个月后,咱们再去下邳祭告祖宗,就算齐活了。”谢母笑呵呵地拉着大队人马又回了易安堂。 谢府的祠堂里只供着先祖及嫡支一脉的亡魂,真正要到谢氏宗族的祠堂要到成亲后三个月,那时才算是得到了谢家一族的认可,真正成了谢萧氏,程序极其繁琐严格。 一大早去祠堂,大家伙都憋着没用膳,易安堂的小厨房早得了谢母的吩咐,膳食早就备好了,只等她们回来就用膳。 一大家子妇道人家,谢显没掺和,陪着一路走回来,起身便与萧宝信离开。 萧宝信身着礼服,繁琐不便,要回容安堂换下衣衫,谢显却不会再回来一道用膳。 袁夫人嘱咐:“回去叫小厨房给阿显做些吃食,别一天想起来便吃,想不起来就错过,身体都糟践完了。” 不用怀疑,这就是对她说的。 萧宝信和袁夫人来了个眼对眼,连忙应道:“阿娘放心,我亲自吩咐下去,定不叫夫君饿着。” “你呀,阿郎都娶媳妇了,操不完的心。”谢母打趣。 袁夫人淡淡一笑,她是当人阿娘的,哪是儿子娶了媳妇,为娘的心就能放得下? “昨个儿下午听说你出府去了,到大半夜才回来。今日切不可再这样,明日是媳妇回门的日子,早早准备下来,别临到头了才知道急,省得忙中出错。”袁夫人嘱咐。 谢显只是应下。 回了容安堂,谢显便换上了外出常服:“我先去岳丈那里,看看是不是有需要帮忙之处。” 萧宝信:“你用过膳再去不迟,左右现在都快晌午了。” “在岳丈家吃是一样的,我好歹是女婿上门,岳丈不会舍不下一餐饭。”谢显笑。没多留,只嘱咐谢母问起来只说急务,千万遮掩一二。 第234章 憋气窝火 听话听音,谢显说是轻松,看是否有需要帮忙之处。莫非他的意思,这事儿还未算完,很可能再生波折。 或者,已然横生波折,他却没有与她说? 只是她才嫁过来两天,实在不便冒冒然回去萧家,传了出去倒像是谢家给了她难堪,两天都待不下去就往娘家跑。 萧宝信换上衣裳,连妆容也未来得及换,匆匆赶去了易安堂。 果然谢母带着一大家子聊闲天,分明是在等她。 萧宝信到了,谢母才叫开席。 因介于早膳与午膳之间,菜品便相对早上更丰盛了些,尤其是萧宝信嫁进来第一次与大家伙一起用膳,整整上了二十四道冷热菜,新旧菜交替,这个才吃完,另一个菜端上来补上。 “……这是鲍鱼,是北边的特产,在咱们大梁可是有价无市,一枚是要数千钱的,阿嫂快尝尝,祖母的小厨房做鲍鱼最是拿手,很好吃的。”谢姗笑道。 布菜的是蕙兰,一听谢姗那话连忙扫了谢母一眼,眼疾手快就给萧宝信挟了块鲍鱼。 萧宝信吃的毫无负担。 贵族生活奢侈,令人诧舌。这东西的确是有市无价,不是什么时候想吃就能买到的。萧家也算富贵人家,她也只吃过一两次而已,可不像谢家随时都拿出来,拿出来就是一大盘子。 不过,她可不认为谢姗是好意让她,不过是夹枪带棒说她没见识。 连眼皮都没挑,细嚼慢咽就给吃了。 在长辈面前装的倒是乖巧,谢婵谢娟对视一眼,什么时候见萧宝信让过人,破天荒头一遭。 “阿嫂喜欢吃就多给阿嫂挟一些吧。”谢姗又道。 王夫人扫了一眼谢母,见谢母没说话,她也从善如流,没开口训斥。 萧宝信自从嫁进谢家,无论应对,还是用餐礼仪都十分得体,想来是用心学习过了。为人可不像外界传的那般鲁莽,心机还是有的。 “阿嫂,好吃吗?”谢婵问,没理会谢娟在桌下踢她那一脚。“怎么光顾着吃呀。” 萧宝信放下手中的箸,拿帕子擦擦嘴,方才笑道:“食不言,寝不语,不是我光顾着吃,只是用膳途中不便与二娘,四娘聊闲天……我现在可以回答四娘,味道很好。我在娘家也曾吃过,只是厨师的手艺差些,不比祖母这里的师傅手艺精湛。” 谢母抿嘴乐,阿郎媳妇真是半点儿亏也不吃。 吃多少吐多少,倒是不带藏私的。 还总嫌弃人家家世不显,没规矩,这不就让人给撅了? 一席话说的谢家几个小娘子面红耳赤,憋气窝火却不知拿什么回嘴。主要是这话扎心,家家都是这么教的。 ——用得着她说三道四吗?! “我们这不是寻思阿嫂没吃过这东西,着紧让阿嫂尝尝。倒是我多余好心了。”谢姗冷哼。 谢婉这时也用完膳,笑盈盈地道:“二娘是好心我阿嫂知道,你是好心,我们也受着,怎么受了你的好心你也生气?快别气了,你平日不是最爱吃鲍鱼,这回都只顾阿嫂,自己少吃了吧?” 谢姗心疼,对,她只顾着自己挤兑萧宝信,自己都没顾上吃几口! 而且在谢家也不是想吃就能吃着的,主要还是在祖母这里才有,隔三岔五才做了叫大家一起过来吃。在大梁,鲍鱼金贵,也不是想吃就能顿顿吃到的,一家子动辄几十口子人,天天吃谁家也吃不起。 今日做了这道膳食,分明是看重萧宝信。 叫她心里怎么舒坦? “一家人坐到一起用膳就是热闹。”谢母笑呵呵地:“你们几个啊都是小孩儿心性,倒是赤子之心。阿郎媳妇是新嫁娘,你们姐妹几个也都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今日坐到一处逗逗嘴,他日再聚到一处又不知是何时了。” 谢母感叹,似是追忆往昔。 以后经过风雨,她们就知道自家姐妹这些小隔阂,小打闹不过都是漫长人生的小点缀,繁琐却充满色彩,不足为虑。 有可能还会怀念。 所以,家里几个丫头斗嘴也好,闹小脾气也好,谢母极少疾言厉色的管教,采取放羊吃草的原则,在规矩的大框里不犯大错,她就得过且过。不像年轻时对待自家儿子女儿那般严厉,也是年纪大了,看的多了经历的多了,看开了。 用过了膳,叫丫环们将饭菜都撤了。 谢母见难得大家伙儿凑得齐,便提议去花园里逛逛。 谢母拉着萧宝信走在最前边,一会儿指指这个花,说说那个草,由此可见谢母是对这些花草深有研究,各个说起来头头是道。 “……人老了,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没事就看看书,种种花草。你看易安堂里的牡丹,就是我亲手种下的。” 谢母这时才想起来问道: “方才听你婆母问起阿显,昨日出去可是有急务啊?” 萧宝信点头,“听说是宫里叫出去的,回来已是二更了,我看他倦了也便没问。” 谢显让她遮掩其实不过是为她,自家阿弟让人设计和徐府的小娘子衣衫凌乱凑到一堆儿,这话她怎么也不好说。 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迟早会传出来,或迟或晚的事,可是不能从她嘴里说。 谢母不疑有她,只叹了口气。 皇帝越来越倚重谢显,其实未见得是件好事。尤其现在这局势,谢家两房支持两个皇子,外人如何看不打紧,说他们投机钻营也罢,只是怕最后却是两边都落不着好。 可谢显身为家主,谢老二又是太子属官,哪个她也劝不住,也没得劝。 心里实在不愿意谢显搅进去,皇室那一烂摊子谁挑熏谁一身臭。 谢母游园是假,其实是给萧宝信壮脸,新嫁到谢家图的就是大家伙乐一乐,凑到一块儿说说笑笑,也免得以后相处尴尬。 奈何心有余力不足,转了两圈便回易安堂歇着,晚膳叫她们自去,不必来她这里。 谢婉得了袁夫人的吩咐也没跟去容安堂坐坐,萧宝信心里挂着娘家,回屋里坐卧不宁,只等到下午谢显才回了府里,脸颊微红,身上沾了淡淡的酒气。 第235章 罪人 萧宝信上前便解她的披风,以至于明月在后面抬起的手顿时形成一种无处安处的状态,不带这么抢活儿的啊夫人。 “怎么还喝酒了,阿爹让你喝的?”她问。 谢显摇头,将下人都遣了下去,才叹道:“昨晚徐六娘子悬梁自尽——” “什么?!”萧宝信失声叫道,顿时花容失色。“人……可是救回来了?” 谢显摇头,脸色凝重。 “发现的已经太晚了,人都没气了。” 他也是今早得到的消息徐府有些不大太平,心里惦记着,直到晌午去了萧府才有确切消息传来。萧司空一怒之下打断了萧宝树的腿,他又陪着萧司空去徐府负荆请罪,徐府根本无人招待,生生将他们翁婿二人给晾到了那里。 萧宝信闻言半晌没缓过来。 她不待见徐六娘子,徐六娘子也未见得待见她。可还是花一般的年纪,就这么骤然离世,还是以这种自戕的方式,一时间她心内跟火烧了一般,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 “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她又咽了回去。 经历了那样的事,徐六娘子嫁给心仪郎君的梦不止碎了,而且是以这么不名誉的方式。她一个才十二三岁的小娘,凭什么外人会以为她能够挺过去? 无论是玉衡帝还是萧司空,亦或徐尚书——徐六娘子的亲爹,这些人手握大权,所思所量都是在被动局面下寻求一个最有利的结果。 而徐六娘子能做的,只是被动接受这个结果。 但她显然接受不了,于是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阿萧,”谢显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一切有我。” 萧宝信:“我要回家看看。” “好。” 谢显没将萧司空让她明日回府的话说出来,可她如何不知? 她没办法说的更多,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谢谢你。” 两人分别叫进来木槿和明月,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萧宝信换上了男装,与谢显从正门坐上牛车绕到后巷,又换另一辆不起眼的折角小牛车,直奔青溪巷。 他二人到时萧府已经乱成一团,萧宝树被萧司空打断了一条腿,虽然后来找来正骨医生,可是他却忽然浑身发热说起了胡话,把谢夫人疼的直哭,和萧司空撕扯着吵了个天翻地覆。 萧宝信径自找到了萧宝树住的院子,此时正是中场休息之后,谢夫人剑拔弩张数落着萧司空正欢。 “——再怎样也是自家孩子,你手下没个轻重,万一打死了打瘸了——我和你没完,我也吊死!” “住口,这话是胡说的吗?!”萧司空大怒。 “阿爹!”萧宝信疾步走上前,谢夫人明显快萧司空一步,往她这里就奔过来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委屈地找人告状。 “宝信,宝树都快让你阿爹打死了,腿折了,人也烧起来,刚才还直说胡话,可吓死阿娘了。这要出了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我也不活了……”谢夫人哭的眼睛也肿了,头发也乱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萧宝信抱住谢夫人,谢夫人满心惶恐,心心念念就是‘宝树千万别死!’ ‘宝树千万别有事!’ “你阿爹心太狠了,那可是他亲儿子啊——” “死的那也是人家亲闺女!”萧司空脸色阴沉。 “咱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八抬大轿给抬过门来,皇上也下御旨赐婚了。”谢夫人哭道:“我宝树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他不是说了他也是遭人算计的,他不是成心作恶,他也是受害者啊。” “人家闺女死了!谁才是受害者?!” “所以你要杀死自己儿子给人偿命,是不是?!好,一条命不够给人赔,把我也赔给他们!”谢夫人状似疯魔。 “我跟你说,宝树要是救过来还好,要是救活不过来,我也不活了,我吊死在你萧家大门口!我让人瞧瞧,你是怎么逼死妻子,公正无私,昭然正气的一个大司空,大将军!” 萧宝信旁的还好,一听谢夫人这话茬不对,忙问: “宝树怎么了?阿娘,快与我说!” 谢夫人哭道:“浑身发烧,药也灌不下去,喂他喝下去就吐。医生说烧退了就无碍,若是一直高烧不退……就不好说了。” 萧宝信闻言身子一晃,好悬没一头栽到地上,好在谢显一直在她身边,眼看她神色不对,连忙将她抱在怀里。 “我去看宝树……” 谢显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扶住萧宝信的同时看向萧司空:“岳丈没再去请太医署的太医过来看看吗?” 萧司空垂头丧气:“大长公主突然昏厥,徐尚书的夫人也不大好,太医都被皇上派过去徐府了。我让人等在徐府外,只等太医出来就让人带过来。” 谢显一听忙叫木槿扶住萧宝信,他则带上明月头也不回地出了萧府:“我亲自跑一趟魏家。” 萧宝信和谢夫人进了里屋,萧宝树躺在榻上,半条腿打上了夹板,鲜血仍在往外渗,屋里伺侯的丫环小厮眼睛都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可又怕家主人看到不吉利,慌忙给擦了。 “刚才你是没看着,净说胡话,吓死个人了。”谢夫人直抹眼泪。 一看到闺女就有了主心骨,把闺女给嫁到谢家这茬都给忘脑后边了。再者,也没心气计较怎么才嫁过去两天就往娘家跑,儿子在榻上瘫着呢。 萧宝信心里这个疼,跟刀剜似的,也怪自己个儿阿爹下手太狠。 阿娘不知道,他还不知道萧宝树是着了人的算计吗? 卷进储君之争,沾上死挨上亡,换成谁都免不了这一番算计。 萧宝树也好,徐六娘子也好,那都是十三四岁的小郎小娘,蜜罐里长大的。经历的事儿少,哪里知道人心的险恶,有心算无心,还不是一算一个准? 只是这话没法当谢夫人的面说,这不是离间爹娘的感情吗? “宝树不会有事的。”萧宝信坚定地道。 她握住萧宝树的手,果然烫的吓人。可是更吓人的是他心里的恐惧,他整个人都在心里叫嚣—— ‘不要死,不要死,我不是有心的!’ ‘我是罪人,我是杀人犯。’ 第236章 恶意 这是萧宝信第一次直面这么强烈的情感,她整个人仿佛被这种恐惧紧紧包裹住,侵入。 好像她就是萧宝树,她感受着他的一切感受。 她怕的要命。 她不知道怎么自己就变成了杀人凶手。 是因为她的草率,轻信,所以误入了别人的算计。 她有一瞬间抱怨一同被人算计的徐六娘子,好好的一个小娘不老实地跟她阿娘一块儿呆着做什么一个人跑去后山,就因为这次变故,他心心念念可以每天混吃等死的驸马都尉都没了。 就只那一瞬间…… 可这一瞬间在得知徐六娘子上吊自杀之后,变成了汹涌的自责和恐惧,几乎淹没了她。 “宝信!闺女!”谢夫人泪眼朦胧就看见萧宝信的脸忽然间变得煞白,额际直往外冒冷汗。吓的她一抹眼泪,狠劲的直推她,可能也是太紧张,用力过猛,一下将她的手从萧宝树手上推开。 萧宝信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 又有些后怕,又是心疼萧宝树。 他这高烧昏迷固然是伤到了腿引起,只怕他的这种恐惧也是造成了这样后果的重要原因。 “……你还好吗,脸色这么难看?”谢夫人直摸她的头,从头摸到脸,生怕她再出什么问题。“谢显不是出去请太医了吗?谢家根子深人脉广,肯定能给请来……咱们宝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 说是劝萧宝信还不如说是在劝她自己。 萧宝信点点头,将屋里的下人都撵了出去。然后半跪到萧宝树榻边,在他耳畔柔声道:“宝树,你别害怕,有阿姐在,阿姐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事儿你很多不懂的地方,其实无非就是储君之争,咱家与宣城公主联姻,徐家又与新安王结亲,太子党不想新安王成事,所以才冲萧徐两家动手。” “你和徐六娘子都是无辜的,都是被人所害。” “你并不是杀人凶手——背后使计害你们的人才是。” “宝树,你醒过来……咱们一起去徐家,给徐六娘子上柱香……她也是可怜人,和你一样,你们都是好孩子。是这个世界充满了恶意……” 萧宝信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只是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最后谢夫人的哭声已经完全将她的声音给盖住了。 “我的儿,阿娘不能没有你。” 说着,又抱住萧宝信,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把屋外蹲在门边的萧司空也给的眼圈通红。 是他下手狠了,都怪他。 他千方百计想要搬倒太子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保住萧家,保住儿孙?结果,若是萧宝树被自己亲手杀死,那他还挣扎着什么劲儿? ### 谢显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带回来的却是魏家的老太爷,现年已然七十多岁的魏老先生。 瘦瘦小小的一个老头,精神矍铄,长髯至胸,颇有股子仙风道骨的劲儿。 萧司空一见之下连忙上前相迎,魏老先生曾经救治过他的命,是他的救命恩人,不过早已辞官多年,闲赋在家颐养天年,养花弄草。 平日里闭门谢客,却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却不想谢显竟然将他老先生给请了来,心下立时便定了不少。 魏家世代行医,好几百年的家学渊源。在前朝就在朝中供职,大梁一朝魏家也是人才济济,更兼济世救人之心,竟出了两个游方医四处给百姓治病,另外还有两人在太医署,一家三代御医,地位超然。 谢家与魏老先生的渊源是从魏老先生给谢显的曾祖父治病开始,然后给他祖父看病,再给谢侍中看病,再到老了给谢显…… 以至于魏老先生有了谢家恐惧症,人情往来行,看病还是换人吧。 看一个死一个,如果不是救治过来的人更多,他都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一辈子治病救人的,都忍不住让谢侍中换个医生,他怕是与谢家相克,到他手里一个死一个。再不然就是谢家风水有问题啊。 谢显倒是不强人所难,应了祖母之求每年让魏老先生医治,那是他们多年的缘份,可私下里也应了魏老先生之请,他也让请其他旁的医生瞧病。 今年的份额,谢显已然用完了,头他成亲前就系统的检查过了。 所以谢显今日前去,魏老先生还当他找自己谈经论道,聊闲天,这是他们忘年交在一处最爱做的事。谁知一问之下竟是萧家出了大事,他这才翻箱倒柜把药箱子找出来匆忙赶来。 给萧宝树诊过脉之后,说了句‘不碍的’,笔走龙蛇开了副方才交待给身边的小童。 “早晚各服一次,生灌下去,三副也就见效了。就是这骨伤非老朽专精之道,我瞧着之前的骨医就不错,可以继续找他。” 谢夫人一听就差直呼救命恩人了,自是千恩万谢。 魏老先生瞧完了病人便要告辞,萧司空恳切挽留未果,便亲自送老先生出门。 “司空手重了……”就说了这么一句,拱手扬长而去。 谢显怎么将魏老先生请来又怎么将魏老先生给送了回去。 老先生见他岳丈家有事,便没留他,只嘱咐他顾好身体,“切不可纵欲。”几乎是他定过亲后,每每见到魏老先生都来这么一句,谢显再厚的脸皮也架不住这么调侃,终是落荒而逃。 谢显这样来回折腾,再回到萧府的时候天色已近傍晚,天上阴沉沉的似有暴雨将至。 萧宝树让萧司空捏着下颌生灌了下去,说也奇怪,晌午的时候还怎么都灌不下去,这回居然顺畅的就灌下去大半碗。到谢显回来的时候,烧已经渐渐退了下去,就是人还昏睡着,没有苏醒的迹象。 谢夫人见状正是照魏老先生的话来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一家人一整天都没进餐饭,谢夫人便让厨房简单做了饼子,嘱咐萧宝信和谢显先垫一口就赶紧回谢家。 “不是阿娘不招待你们,你们才成亲第二天——明天还要回门,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不迟,这么晚了让旁人看见,该说咱萧家没规矩。先垫垫肚子,回谢家再吃些正经膳食。” “你说这事儿闹的……你才成亲第二天……” 娘家拖累你了,这话谢夫人见谢显在就没说出口,怕一说他倒真放心里,给闺女脸色。 “今日多亏了阿显,要不是你……”谢夫人说着又要抹眼泪。“阿娘谢谢你。” 谢显:“阿娘说哪里话,咱们是一家人,这本是显该做的事。” 话说的谢夫人心里熨帖。 第237章 瞬息万变 萧司空悬着的心放下了,也赶他们回府。 “听你阿娘的话,家里有我们呢。烧退了就没事了,赶紧回去吧,别让人挑嘴。” 萧宝信摸摸萧宝树的头,果然烧退了,心里也没那么多胡话。 毕竟自己现在是谢家妇,成亲第二天就往娘家跑让外人瞧见就够没规则的了,再留宿娘家是置谢家于何地? 便与谢显一道回了谢府,走之前嘱咐谢夫人:“如果有什么反复,一定第一时间去知会我一声。” “不会有反复的,你心且放肚子里吧。”谢夫人往外送,谢显拦着,她也便不再坚持,回屋里看儿子去了。 谢显转身向萧司空拜别:“明日我与阿萧过来。” 见他面露迟疑,萧司空叹道:“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多亏贤婿来回奔走。咱们都是一家人,有话但说无妨。” “请岳丈恕小婿多言,”谢显压低声音:“岳丈不如向宫里递张请罪折子。” 萧司空愣了一下,旋即点头称是。 “是该请罪。我即刻去写,今日是忙昏了头。” 谢显虽然见萧司空并未了解他的真实意思,但既然听从他的建议了,他也就没把话挑那么明。萧司空耿直,是真心觉得自家犯了错处,那就没必要讲明说透,倒辱了萧司空一腔赤诚。 其实,这里面萧家有多少错处不是重点,皇帝不会因此而真的追究。 重要的是表明萧家的态度,给玉衡帝一个台阶,也给徐家脸面。 只是本来便被动的局面,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徐六娘子烈性至斯,萧徐与皇家的联盟凭添了变数。局势堪称瞬息万变。 萧宝信与谢显在回府半路,乌黑的天上就下起了暴雨,车外电闪雷鸣。 他二人握着彼此的手,谁也没有说话。 ——主要是萧宝信没说。 谢显其实说与不说的,都不碍的,全在他心里呢。 这一路筹谋算计,徐家萧家包括皇帝大抵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该如何应对,包括他劝萧司空上折子请罪,萧宝信全都参与了全程。 谢显表面风平浪静,实在内心波谲云诡。 对付王家的一百八十二种方法,在他心里转了个个儿,要不是到家了,她还能听得更仔细。 其实,政治就是这么污糟。 谢显也并不如看上去的光风霁月,心底里的算计多着呢。可这就是人生,他们处在漩涡之中,若非在这场储君之争中胜出,很可能连根毛都剩不下。 “小心脚下。”下车谢显回身伸手扶萧宝信。 明月将车直接停在了门前,没再转去后巷,天色已晚,该知道的也早知道了,他们谁也没想到会回来的这样晚,只怕是遮掩不过去的。再者谢显身体弱,又再换车淋雨就没必要了。 谢显和萧宝信都淋了半身的雨水,才进家门便有小厮上前: “新安王殿下在容安堂等侯多时,现在祭酒在招待。” 新安王倒是吩咐不必惊扰家里长辈,但下人却不敢自做主张,便去回禀了谢母,谢母这才又派人去三房将谢三爷给请了出来。 好么,偷偷摸摸出府最后却闹了个阖府皆知。 “来了多久?”谢显问。 “半个时辰。” 谢显摆手,没多做耽误,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厅堂。 刘贵妃死后,新安王整个人都沉了下来,清俊沉静,与谢祭酒你来我往挥洒自如。 “家里突发急务,令六大王苦等,是在下失礼。”谢显进来先行告罪。 新安王起身亲迎,笑道:“常侍哪里话。小王得知常侍新婚,其实本该前来讨杯喜酒。不过小王阿姨才过身,不便前来,今日正赶上闲暇,便前来讨杯水酒。” 谢祭酒:“既然玄晖回来了,有玄晖相陪,老夫便先行告退,不打扰六大王与玄晖相聚。” 骗鬼呢,还恭贺新婚,有冒着大雨天过来讨酒吃的吗。不过是不想他在跟前,至于的么,当他愿意掺和那些个破事? 直到谢祭酒回了三房,忍不住跟王夫人抱怨: “阿郎是越来越没谱,居然新婚第二天就带着妻子往外跑,传出去像什么话?寒门出身不懂规则,无法无天,他也不懂?色迷了心窍,真给谢家丢人。” 王夫人冷笑:“这却怪不到阿郎了,萧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如果他们不回去,只怕也会被说人情冷漠。说到底是萧家就不行,上不得台面。” “萧家怎么了?”谢祭酒一听有瓜,连忙坐下。 一屋子丫环,王夫人毫不忌惮地道:“昨日,萧家那小郎与徐六娘子在瓦官寺私会被发现了,结果回到徐府,徐六娘子便趁着半夜上吊死了。” 谢祭酒惊疑,“徐家六娘子——不是许给了新安王?” 这他就和新安王突然而至串到一起了。 新安王哪里是来恭贺谢显新婚的,只怕另有所图。 秋后算帐算不到谢显头上—— “你们王家出手了?”谢祭酒不傻,谁获利谁就是嫌疑人啊。“这可有点儿损啊,一个十来岁的小娘子……” 王夫人恨不得一眼剜死他,有别人说的,有往自己头上扣屎盘子的吗? “你可别乱说,我们王家清清白白的。徐六娘子和萧家小郎也都算是高官之后,徐家也是世家大族,你当我们王家一手遮天,想让谁私会,谁就能私会?想让谁死就谁死啊。有别人说的有你说的么?” 谢祭酒也反应过来,他是站太子这一边的啊。 可王家是真狠啊,一出手就往死里弄,把皇上苦心结成的联盟就这么给破了。 不过,他是想好了,谢老二站太子,谢显站新安王,无论哪个获胜,他都利于不败之地,谁都不至于亏待了他。 “我和你说……”谢祭酒后知后觉地将满屋子丫环给撵了出去。 “你嫁给了我,咱们是一家人。这事儿你别深摊,和咱们关系不大。这是神仙打架,碍不着咱们的,凡事离远远的,别往跟前凑和。” 王夫人点头称是,难得他通透一回,她还怕他跟着瞎掺和把自己给搅进去呢。 第238章 适当其时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更何况是新安王未来的王妃出了这等事,死了人了,消息就跟长了腿一般传遍了建康城。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玉衡帝安排这两门亲事的用意? 可徐六娘子这时候自杀死了…… 足以影响之后的朝局变化。 没有人比新安王更明白这一点,也更焦虑。 这是继毒杀她阿娘之后,太子党第二次出手,直接剑指他,手段卑劣至极。 “……徐六娘子上吊自杀,常侍可知晓了?”新安王见到谢显,忍不住焦躁。皇帝下的赐婚圣旨还在草诏阶段,只待过上两日这事儿凉凉再择日下旨。 谁知今日这事儿就传出来,无疑是本就劣势再雪上加霜。 谢显点点头。“六大王稍安勿躁。” 他缓缓坐下:“我才从萧府回来,萧司空知道后……将萧宝树的腿给打折了——” “啊?!”新安王大惊失色,“这何至于?” “萧司空也是气急攻心,当时就找了骨医。我与萧司空跑了一趟徐家,不过没见到人。是后来萧宝树忽然高烧不退,情况很是危急,我又跑了趟魏家将魏老御医给请了过去,才将萧宝树的病情给稳住了……” “王家简直——太卑鄙了。”新安王一拳砸到桌案上,恨自己力量太弱,只能被动挨揍。 谢显敛目:“储位之争,关乎家族兴衰,本就是你死我亡。” 新安王咬紧牙关,他不比太子东宫属官众多,心腹谋臣哪个不是奔着从龙之功使出浑身的力气? 现在父皇倒是一门心思将他扶上位,却也不可能无视朝廷规则给他身边设立属官。他凭的也不过就是父皇的宠爱,其余什么都没有,就只一个人在单打独斗。 说是单打独斗,其实说穿了就是他在被动挨揍。 “请常侍救我!”新安王忽然双膝跪地,扑通一声跪在谢显跟前,抱拳拱手,直呼救命。 谢显根本就没想到新安王给他来这么一下子,连忙自桌案后起身扶起新安王:“六大王何需如此?太折煞某了。” 新安王苦笑,“父皇一向倚重常侍,视常侍如心腹子侄。父皇便曾与小王说过,常侍经天纬地之材,以后……父皇百年,常侍便是父皇留给小王的股肱……” “只是太子来势汹汹,手段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先杀我阿娘,再来连徐六娘子与萧小郎也不放过,他们分明已经丧心病狂。连父皇之命他们也敢违抗,小王又怎会被他们放在眼里。” “朝中世族大多选择了太子,寒门庶族则明哲保身,唯有父皇属意的徐尚书与萧司空支持小王,可是现在死的死伤的伤。” “小王能求助的也只有常侍了……” ### 萧宝信折腾了一天,身体倒还好就是精神很是疲累。让采薇烧了热火,泡了个澡。她以为谢显这一去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结果等她洗漱完毕,换了里衣长衫出来,他已经回来了,还令下人将饭食放到里屋卧室。 “累了一天了,快过来用膳吧。”谢显面上带笑,冲她招手。 萧宝信缓缓走到他身边坐下,案上是六菜两汤,有冷菜有热菜。堪称色香味俱全了,身上的馋虫立时就被勾了上来。 “新安王这就走了?”她问。“他来……是为了徐六娘子?” “不然呢?” 谢显:“没有人比他更急切。不过,他来却不是为了徐六娘子……” “那是为了什么?”萧宝信的疑问脱口而出。 “我。”谢显淡淡地笑,轻轻举箸挟起颗跳丸炙放到萧宝信碗里。“先用膳,这事儿不急,留待一会儿慢慢说。你想知道什么,显知无不言。” 跳丸炙是把羊肉和猪肉切丝,加入生姜、桔皮、藏瓜,葱白全捣,做成弹丸大小,另外要用五斤羊肉做肉羹汤,下入丸炙煮成肉丸子,味道鲜香而不肥腻。 这道菜在大梁贵族中间算是极普遍的一道菜了,萧宝信在自家也常吃,可是谢家小厨房的师傅手艺精湛,吃到嘴里软嫩q弹,水准竟是高出不知几层。 果然钟鸣鼎食之家,讲究到方方面面。 萧宝信嫁进谢家,其实感受最深的就是饮细到了极致,讲究到了极致,完完全全的满足了她的口腹之欲。 整个用膳过程没有人讲话,谢显是习惯使然,而萧宝信完全是沉浸在美食之中。 用完膳,谢显让下人将撤下饭菜,拉着萧宝信到榻上歇着。外面的暴雨已然停了,只有雨水顺着房檐拍打地面的滴滴答答声,不远处传来鼓打二更的声音。 “新安王想拉你入伙?”萧宝信沉吟,“可你们本来不就是站在同一战线?” 谢显笑,“这里面的说道就多了。我与新安王站的同一阵线是皇上划下来的,我们都是站皇上的边。而他希望的是我能为他所用。” “简单的说,他想我为他出谋划策,做他幕僚的角色。” 这里面说道就大了,以前他是为皇帝出谋划策,获益的也是新安王,但那是拐着弯儿的福利。如果他臣服于新安王,其实说穿了就是帮着他连皇帝都算计在内,获益的依然是新安王,简单粗暴直接。 “你同意了?”萧宝信摸不透谢显。 哪怕她知道他心里的一切谋算,可依然猜不出他会做出怎样的事来,令人捉摸不定。 谢显耸肩,“没有道理不同意。” 事实上,他只是没有说不。但他相信新安王已然不是之前那个虽然野心勃勃,略显稚嫩的王子了,现在他沉稳,心思缜密,城府已然愈深。 与太子相比,新安王更似玉衡帝,手段圆融,心机却极深。 “无论是否与新安王结盟,在太子与王家眼里,我们已然与新安王是坐了同一条船。最后若是太子上位,少不得被清算,既然如此,新安王示好岂非来得适当其时?” 果然,知无不言,连心里谋算计较也合盘托出。 第239章 疑似 谢显从不拿萧宝信当不谙世事的小娘,无论时局还是谋求算计,都喜欢与她说。她听到过他的心声,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担心万一以后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不至于被养成温室的花朵,不堪一击。 “晚了,歇了吧。”谢显揉揉萧宝信的头,嘴角噙笑。 “魏老先生的医术了得,他若说人没事就肯定没事,宝树你不用担心。”他知道她心里放不下萧宝树,柔声跟她保证。 萧宝信却立刻想起了他。 “……那你,平时都是请魏老先生看?他,怎么说?” 他虽然表面上表现的温润如玉,乐天知命,可是也只有她才知道,他心里一直在意自己的身体。要不然也不会她说什么,他都别别扭扭的都能扯到他身子弱上了。 当初,他明明于她有情,却一再拒绝,根结也在此。 小心翼翼的劲儿立刻就逗笑了谢显,他家武娘子也有这种看他眼色的时候,怕伤了他脆弱的小心灵吗? “没什么大事。”谢显笑,抱住她就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然后拉着她就在榻上躺下,“可能就是先天身子骨弱吧,我阿爹,祖父,甚至曾祖都是这样……尤其我,阿娘怀我的时候几次差点没保住,所以我自小身子就比旁人要弱一些,不过也就只是这样。” “得长期的调养,但根骨弱,就容易招旁的病……” “魏老先生救死扶伤的好手,但我既不死也不伤,他也就无能为力了,所以现在已经不接我的诊了。” 他小声在她耳边笑:“可能是怕把我也给医死了,他老人家于心不忍——” 话没说完,就觉得萧宝信挣扎着小手就上来了,照着他的腰上狠狠就是一掐—— “嗷!” 谢显就不是个烈士,疼的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这是下了狠手,可知是有多不爱听他这话。 “夫人!郎主,可出了什么事吗?”今晚值夜的是有梅,也就她是个憨的,生怕自家娘子嫁的谢显身子骨不禁糟践,再出了什么意外。 那门板让她拍的哐哐作响,要是再没人应茬,估计就直接踹门进来了。 萧宝信狠狠剜了一眼谢显,扬高了声音:“无事,是咱们郎主看到蟑螂,吓的惊叫,你去忙你的吧。” 有梅这才停下了手,心里却忍不住腹诽那么大个郎君居然看个蟑螂吓成这样,比方才外面打的雷声也不遑多让了,是有多怕啊? “卿卿这是想彻底毁了为夫的形象,你也不怕丫头们笑你找了个软脚虾?”谢显揉揉腰,后劲十足,现在还疼的厉害。 萧宝信白了他一眼,“让你胡说八道,下次还有更重的。”她比划比划拳头。 谢显挑眉,这一拳下去他估计是挺不到阿爹那岁数了。 让有梅这么一闹,萧宝信的心气也下去了。知道自己那话不该,有梅是自己的丫头,嘴里有把门的,不至于四下里乱说。可换了旁的,万一传了出去,好听了说是他们夫妻玩笑,往不好听了说那可有得说了,的确有损谢显的形象。 躺在榻上一翻身将他挡在身后,却不料谢显打蛇随棍上,旋即贴了上来。 “……徐六娘子真的是自杀死的吗?”萧宝信将压在心底的疑惑问出来。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萧宝树差点儿没被萧司空打死,令她无暇多想,可是方才独处沉下心再细想却不得不令她多心。 只徐六娘子的死致使萧徐与新安王的联盟迅速恶化就能看出这岂非又是王家一大受益。 他们以为徐六娘子被迫嫁与萧家就够狠辣,可是事情无非这般简单,在你以为山穷水尽疑无路之际你当就是最坏结果了,不,这时候船还漏了。 徐六娘子的死很可能使萧徐两家的关系降至冰点。 还联合起来辅佐新安王,不扯他后腿就不错了。 谢显:“新安王临走时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你怎么说?”萧宝信慢慢转过身,与他面对面。 “我怎么说不重要,徐家怎么说才重要。”谢显坦言:“徐六娘子何以自己偷偷跑去后山,而没有惊动任何人,我们无从得到。这中间王家是使用了什么手段,只有天知地知,当事者知。可是当事者死了……一切都是‘疑似’,不会有定案。” “让徐家承认‘疑似’的东西根本就不现实,他们家死了人,粉饰还来不及,或许有人悲痛,但活着的人要承受世人的眼光和评论,他们最稳妥的就是闭嘴不谈,而不是使之成为一桩公案。” “所以,徐家最可能的反应就是‘沉下去’。徐六娘子,只能是自杀。” “而这件事无论徐家什么反应,王家与太子都是受益者。闹大了沸沸扬扬,说不准于他们的利益助益更大。” “能使出这么环环相扣,一箭双雕的也就只有五兵尚书王朗。” 也正是王家现任家主,王皇后胞兄。 大梁的五兵尚书并非掌控兵权,而是行政为主,但要加上个‘都督中外诸军事’就是实权派了,而这王朗正是。 “当然,徐六娘子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了,我不便妄议。只能说她死了,王家收益更大。” 谁也排除排除王家在暗中动了手脚,但更不能排除的是徐六娘子就是那样的烈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萧宝信闻言沉默许久,的确是的。 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活着的人却还有千百种的磨难在前面等着。 “睡吧,明早就回去了。”谢显抱住萧宝信轻声安慰。 两人都累了一天,没多大一会儿就都睡着了。 萧宝信一觉醒来就已经是第二天的卯时,天光已大亮,榻上已经没了谢显的身影。召来采薇一问才知,他很早便醒了,去了书房。 采薇服侍了萧宝信洗漱,期间一直在看她脸色,几度欲言又止。 “夫人……”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萧宝信揉揉额际,这一晚上休息的并不好,头隐隐作痛。 “奴婢听到三房那边传出话来,说咱们小郎抢了新安王未来的王妃徐六娘子,致使徐六娘子悲愤自杀……现在府里传来传去,很是难听。” 第240章 蜜里调油 萧宝信归拢鬓边秀发的手顿了顿,这都在她心里呢,迟早的事。 在谢家,除了太夫人和婆母,小姑就没有哪个乐见谢显娶她进门的。兼之太夫人早有话讲要她掌家,王夫人出手是迟早的事。 现在萧家出了事,落井下石的恰到好处。 如果这时候三房要是没动作,她会以为王夫人无心恋权,甘心拱手把掌家权送出呢。 “还有什么吗?”她问。 这还不算严重吗? 虽说萧宝信昨天回萧府只带了木槿,可架不住采薇那张嘴还不什么都给撬开。再者都是萧家的陪嫁丫环,一损俱损,夫人没交待,木槿便将来龙去脉都给说了。 采薇虽然人没去,里面内情却是门儿清。 怨不怨他们家小郎姑且不说,这事儿落婆家嘴里肯定是没好,她愁的跟什么似的,这都不能说是拖后腿了,整个人都快给拖沟里去了。 这要是个心窄的,在婆家可不得战战兢兢抬不起头来啊。 “……没了。” 本来还有的,可是新安王顶着雨等了郎主半个多时辰,阖府上下皆知这对小夫妻浪出门去了,已经不用她回禀了。 采薇的金字招牌,情报那必须是实时更新的。烂大街的,说了倒显得她烂嚼舌根。 萧宝信照照铜镜,依然美貌如昔。 起身吩咐:“在背后说三道四咱们管不着,可若是让你们碰着了,尽管给我往大了闹。” “啊?”采薇颤薇薇地道:“夫人才刚嫁进来,闹大了,恐怕对夫人不好吧?” 这么刚,真不怕婆家给退回去吗? 她就看错了她家夫人,这就是个战士,到哪里都这么刚,合该送上战场杀乱啊,作风太强硬。在家她还只当是她们夫人自家地盘,刚就刚,闹就闹,可是婆家……这就不好拿捏了。 “就是刚嫁进来,他们本就没有看得起咱们的,”萧宝信道:“如果一味忍让,由得下人们都骑到咱们头上,咱们的处境只会更尴尬,更被人瞧不起。” “头三脚没踢开,以后就难了。” “所以,若有闹事的,只管给我打回去,剩下的事我兜着。” 萧宝信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从她家女夫子那里可没少听说世家大族里面那些弯弯绕绕。以往只当是故事听,现在才知道这就是活生生的现实,全是历史的经验教训总结给她了。 “别给我丢人。”萧宝信说的意味深长。 一个眼神采薇就妙懂了,腰板都挺直了:“得令!” 撸胳膊挽袖子,恨不得现在就有不长眼的杵到跟前,好好的施展一番,不让夫人小瞧了去。 “胡闹。”萧宝信笑骂,“手上有点儿轻重。” “去吩咐小厨房将早膳做上,今日想吃点儿清淡的,一会儿我练完了拳脚就端上来。”萧宝信一边吩咐就往外走,看着采薇笑的那叫一个贼。 “郎主早吩咐下去了,要清淡爽口的,等夫人饿了随时叫端上来。” 萧宝信心里美开了花,练拳都虎虎生风。 最后一式收回来,转身就见谢显在远处站着笑望向她,一袭白衣长衫,锦衣博冠,端的是翩翩君子如玉,笑若春风。 萧宝信心头蓦然一跳,竟比方才练武时更猛烈。 人家说小鹿乱撞,她这得是几十只头顶长角,身型彪悍的成年公鹿撞的,头晕目眩,连呼吸都是一窒。 她这颜狗的病是没治了,越与他厮混一处,越是病入膏肓。 “你过来怎么不知一声,”萧宝信接过采薇递过来的帕子擦擦脸,故作镇静的迎上前去。“这两日你心于政务,事情也多,你答应我一道练武的事我就没追着你。等过两天有闲了,你可得和我一道练。” 谢显:他何时答应的,他怎么不记得? “好。” 两人愉快地就习武这事达成了一致,手牵手就一道又去用早膳。蜜里调油一般,看得采薇这个腻歪,这还是他们那个作风硬郎不输男子的小娘吗,两人的眼神只要在空中对视上,都要眉来眼去,荡来荡去的好几个回合,也不怕把眼眶子荡青了,是真甜齁了。 用过膳,一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去易安堂给太夫人请安。 太夫人才用过早膳,在院子里溜弯,摆弄她的花花草草,老太太脸上满是喜庆。见萧宝信来了,还拉她看了会儿花,然后才回了屋里。 按说昨天新安王冒雨前来,还是谢母派人叫谢三爷过去招待,理应该知道他们出了府去,人家愣是一句连问也没问,说也不曾说一句重话,聊了会儿子闲天,无非是问问萧宝信嫁过来这几天吃的惯不惯,服侍的人伺候的怎么样。 把萧宝信给说的心里那叫一个别扭,这么好一祖母,她是真不想日后为了闲言碎语起了隔阂,便打定主意将这事由自己说开。 “祖母,昨天是我娘家出了点事,所以……我便求阿郎与我回了趟娘家。” 谢母笑着点点头,“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有什么事等你回来了再和祖母说,不急在一时,别耽误了时辰。” 一句话就把萧宝信给感动了,太夫人太通透了,处处为人着想。 “是,那等孙媳妇回来细细与祖母道来。” 萧司空父母死的早,谢夫人娘家那边只有一位外祖父,在萧宝信两岁的时候也死了,她就没在祖辈跟前待过,不曾感受过太夫人这般慈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哟,宝信这是什么要与太夫人细细道来啊?看看,多会撒娇,怪道太夫人喜爱你,我听着都心里熨帖,恨不得放在心上疼你。” 话说到一半,王夫人由外含笑走了进来,与她一同进来的还有袁夫人,两人在易安堂外正巧碰见,便一同进来。 “宝信的回门礼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已经装了车,就在后院里侯着。阿郎和宝信什么时候走,交待一声他们就跟上了。” 说着,从丫环手里接过礼单,双手奉到谢母手上。 其实理应直接交到谢显手上,不过为表示尊重,王夫人还是先交由谢母过目。 第241章 背后插刀 谢母扫了一眼,无非是面子上的事,光礼单就足足列了两张,瞅着怎么也得装上两车,心里就对王夫人的安排很是满意。作为婶娘,也算相当抬举侄媳妇,一般世家也没有这么重的礼。 “很好。”谢母笑到,“你办事向来有成算,我放心。” 王夫人这才笑吟吟地接过礼单,令丫环送到谢显手里。 谁知谢显见了沉吟道:“显谢过婶娘待阿萧爱重之心,只是这礼太重太乍眼,还是酌情减少些为好。” 不止王夫人,连袁夫人和谢母都惊讶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家人还不知道吗,谢显就差将萧宝信捧上天了,他们只当他会嫌礼轻,却断断不会嫌礼重。 怕乍眼当初送聘礼的时候想什么来着,皇家嫁公主也就那么个架式吧。 王夫人看了萧宝信一眼,看不出在谢显面前倒乖觉,听人这么说居然连点儿反应都没有,这算是当面打脸了吧。 “阿郎啊,你年轻不懂,这礼越重越表示娘家看重新媳妇……你可别乱说,伤了宝信的脸面。” 这话说的,她不捂着脸叫疼都显得没心没肺了。 当面替她抱不平,背地里却往她背后插刀,跟下人们嚼她娘家的舌根,还不就是有意识地排挤她?一个连下人都瞧不起的,以后又凭什么执掌中馈? 她敢接过谢家这摊子,也得有下人敬服她。 萧宝信在绣墩上正襟危坐,全然跟没有听懂王夫人话里的含义一般,全程乖巧可人,一点儿没有传闻中的张狂。 一副任谢显予取予求,任他作为的架式,小媳妇样儿十足。 她相信谢显必有他的理由,一个连心都掏给她的夫君,为了回门礼抠抠馊馊的却不是他的作风。 连谢母看着都忍不住劝:“阿郎,你婶母说的是,礼虽然重,可长的是你媳妇的脸面。” 袁夫人一向是宝娘,儿子最帅,儿子最有才华,儿子说的都有道理,这时候断断没有拆自己儿子台的。 儿子说礼过重,那肯定是重的不像样子,超纲了。 “现在,不宜乍眼。”谢显说着,还是看了萧宝信一眼,他是不在乎王夫人的挑拨,但他怕萧宝信放心上,脸上也不好看。 见萧宝信没有不满的表情,反而冲他浅浅一笑。 当时两人就心领神会了,谢显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面上明显从容了许多。 既然谢显这样强调,谢母也没再劝,王夫人一看也懒得计较,左右是给萧宝信做脸,人家给脸不要她也不好硬塞。 现在不宜乍眼说的是萧宝树的事吧? 怕大车小车地往岳丈家搬,无形中将视线又引到萧家。难道他以为他是想低调就能低调得了的?是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具体的回门礼你们夫妻最后定吧,本来也是你们的事,”袁夫人道,转头又冲王夫人笑:“是弟妹有心,连阿郎都说多,可见弟妹精心筹备。” “都是自家人,阿嫂客气了,我这不也寻思给宝信长长脸,谁知……可能是我思虑不周了。” 谢显却道:“三婶一向周到,处事公允,显替阿萧谢过三婶,三婶有心了。” 王夫人跟吃了只活苍蝇似的,这话看上去像表示感谢,可是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这么膈应人? 谢母见时间不早了便赶着谢显带着媳妇回门,谢显这才带着萧宝信离开。 王夫人和袁夫人没跟着走,都在谢母身边凑趣,聊闲天。 谢母道:“蔡氏这两天不大好,身子出了血,怀相不是很好。你们做妯娌的多关心着些,老三媳妇,你掌中馈,她身子弱你便从公中多拔出些补身子的。她年纪也不小了,怀上了不容易,你们就多担待着些。” 袁夫人:“原来竟这么严重?待会儿我就去看看二弟妹,她今年也有三十七八了吧,不容易。” 王夫人:“可不,我前天去看她,她还羞臊的跟什么似的。我与阿嫂一道去,给她添添人气儿,二嫂这人木讷,胆子也小,现在吓的躺在榻上连动都不敢动,就怕一不小心流了。” 婆媳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没提萧家的事。 太夫人和袁夫人是没得着消息,王夫人吧唧吧唧嘴几次话在嘴里咕噜,硬是让她给生咽下去了。 别人不知她却知道,这对婆媳护短的很。便是心里恼了萧家,看在谢显的面子上也不会说什么过格的话,她又何苦枉作小人,嚼这舌根? 这事儿就捂不住,迟早她们得知道。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谢家这脸要往哪儿放。所以说士庶不婚,都是有原因的,寒门庶族不过一二代的暴发户,不讲究的很。 次次将谢家拖下水,看看谢家这对公认的贤婆贤媳能忍几回! 都捧着萧宝信,其实就是烂泥糊不上墙。 ### 谢显和萧宝信坐着折角小牛车就直奔萧府去了,身后还跟着辆回礼的车。这还是谢显做主减到了三分之一后的结果。 看到实物,萧宝信就知道谢显为何一定坚持要减少些,加上他们坐着的车要三辆了,浩浩荡荡回去还不把整个建康城的目光给引过去啊? 要是没有徐六娘子自戕,他们引人注目也就引了,左右怎样都会被人说。 可是现在徐家在办葬事,死了人,他们家大张旗鼓的可不就是在给人家找不痛快吗? 都没用谢显解释,萧宝信就把他话茬给拦到了嘴里:“的确太招摇了。”好在怎样都要一辆车装,只不过他们家带回去的这车装的满满腾腾,大有再往里装一样就能撑爆之嫌。 “你能理解就好。”谢显放下心来,他家夫人大度,通透。 便是这样,到了萧府,谢夫人看到车里堆的往外取都费劲的回门礼嘴角抽了半天没回去。她知道女婿看重她闺女,可是真用不着这么挤巴,手都伸不进去啊,咋往外拿啊,把车棚卸了好么? “宝树怎么样,醒了吗?”萧宝信第一时间追问,将谢夫人生生将于后车的震撼中拉了回来。 第242章 棋子 谢夫人一愣,然后叹了口气。 “醒了。” 萧宝信一口气好悬没憋着,呛死过去。就这话和这表情,搭配吗?继阿爹手断阿弟的大腿,阿娘也想口刃亲生闺女,转折转死她么? “那你,怎么是这个表情?”她忍不住问。 谢夫人又叹,今天若不是闺女回门,她都没心情拾掇自己,还涂脂抹粉的,连脸她都不想洗。 “昨天半夜里就醒了,可是醒了之后就把伺侯人都给赶出屋去,一个人待着,谁也不让进。我进去看了,他也是不言不语,眼睛直勾勾瞅着前面……可别是魔障了吧?我以前听人说有个道士很灵的,要不要请来看看?” 官瓦寺是再不去了,刘贵妃去了死在那里;徐六娘子去了,回家也死了;她家儿子也去了虽然没死,但也没落着好,那地方邪性,还是少去的好。 谢夫人心里犯膈应。 “我去看看宝树。” “快去吧,也就你说他兴许还听得进去——”谢夫人后知后觉地看向谢显,萧司空上朝还未回来,也不知递完请罪折子是不是让皇帝给扣下了,这不是把人家生晾这里吗? “贤婿啊,你陪我饮茶如何?” 哪里是他陪谢夫人饮,分明是谢夫人陪他,生怕他受了冷落。 “都听岳母的。”谢显笑。 谢夫人这时才有点儿笑脸,这亲就是结对了。女婿处处以闺女为重,进门那眼神就没离开过闺女,她不是没长眼看不出来。 现在犯愁的就是把回门礼给搬出来,光有把子力气还不行,得会用巧劲儿。 都没等谢夫人开口,一个眼神飘过去谢显便知道怎么回事,笑道:“这都是有梅和护院们装的,让他们卸下来就好。” 谢夫人才舒口气,还是女婿想的周到,她怎么就忘了有梅这一茬子。 “将车里的东西卸下来吧。”谢显吩咐一声,令行禁止,呼拉上去四五个人,各司其职,谢夫人都没看清楚人家是怎么卸下来的,一车货就已经卸了个干干净净。 …… 这是一车货? 堆出来跟小山一般,好好装能两整车还带拐弯的。 谢夫人当下嘴就咧开了,不管怎么说,女婿有这心就比没有强。 正在这时正巧肖夫人施施然走进来,萧宝信回门,正该当过来相聚。也就是萧家人丁不旺,要是家大业大,多少人过来凑热闹的。 在她身后跟着萧敬爱和萧妙容二姝,一粉一蓝,粉的甜美蓝的娇俏。 “请大伯母安,姐夫好。”二姝连忙见礼。 萧敬爱的眼神扫过堆出来摊到地上的东西,眼神闪过一丝不屑。收礼就收礼,谁家新娘子成亲之后还不回门,堆地上给谁看呢? “呀,这是侄女婿带过来的回门礼啊,可真不少。”肖夫人艳羡,心里想的却是她家妙容成亲后若也得婆家这般看重就好了。 “侄女婿有心啦。” 就看这车礼人家小夫妻感情就好着呢。 谢显躬身一礼,“这是显该做的。” 趁这功夫谢夫人连忙吩咐下人将东西都搬到库里,礼单则交到了贴身丫环那里,一行人去到了厅堂。 “大伯母,怎么不见阿姐?”进门这么久没见到萧妙容,萧妙容忍不住问。 谢夫人面上带笑,“她去见小郎了。” “怎么不叫小郎出来啊,我们也都很久没见他。”萧妙容道:“他们在小郎的院子吗?我也去——” “你往上瞎凑什么?大娘子可能有重要事情和小郎说,你可别去添乱!”肖夫人狠狠瞪了萧妙容一眼。 徐六娘子和萧宝树的事在府外不过短短两天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可对于在府中不通外务的小娘子们仍是一无所知。 肖夫人也是昨晚上听萧中丞说的,当晚她就过来瞧了宝树,当时他还在昏迷中。 以往作天作地,就没个消停,那时却一动不动躺在榻上,看起来怎么就显得那么凄凉。 今早她也没来得及和萧妙容交待一声,果然这就是个棒槌,没有她不出差子的。偏就当着矬子说腿短,人家不想提什么一准就往上叨。 萧妙容是个呆的,终日就知道沉迷书画,可萧敬爱却是活过一回的人了,当即就觉出不对来。 谢夫人和肖夫人二人神色不对,定然是萧宝树捅出了什么祸事,不然肖夫人那护犊子的性子断没有厉声喝斥闺女的,那是她的眼珠子。 可是,印象中前世萧宝树倒是成天招猫逗狗,作天作地,但还真没作出过什么大祸…… 究竟是什么事呢? ### 萧宝信见到萧宝树时眼泪好悬没当场喷出来,屋子里没有旁人,都被他给撵出去了。 一个人孤单单地躺在榻上,双眼红肿,失焦地望着头上的帷幔,小脸苍白的可怕。 萧宝信心都揪紧了,“宝树。” “阿姐……”半晌,萧宝树才有了反应,侧过头来看她,都没用得上一息他眼泪就喷了出来。“阿姐,我杀了人!” “因为我,徐家那小娘子死了!是我蠢!” 哭的稀里哗啦,鼻涕横飞。 看他哭出来,萧宝信心里莫名一松,总好过他憋着憋出病来。 “宝树,你听到我在你耳边说的话了吗?”萧宝信抹抹眼泪,抽了抽鼻子,看不得自家阿弟这么痛哭。 以前打他多少遍,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连眼泪疙瘩都没见他掉过。 他现在心里得是多疼啊。 萧宝树抽抽嗒嗒,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听到了。”可他当时烧的糊涂,听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我觉得……还是怪我。” “宝树,你能这么想是对的,毕竟你的大意疏忽造成了徐六娘子自戕的结果,你有愧疚之心是好的。”萧宝信给他抹抹眼泪。 “这事儿说穿了是政治斗争,咱们萧家也好徐家也罢,都是人家的一步棋。” “只不过用得上你们两个这颗棋子……想来布局已久,终于逮到时间,一举成擒。不说你个不经事的小郎,就是换个人——是我,也不敢说一定躲得过。” “有心算无心。真正的杀人凶手是他们,不是你,你要记得。” 萧宝树可怜巴巴地看向萧宝信。阿姐这纯粹是在安慰他,如果是她,就是上了当也能把对方打的阿娘都不认得,骗天骗地都不敢骗她。 纯武力值也能碾压了对方死骗子。 第243章 心心念念 “你和阿姐说说,当天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宝信柔声问道。 萧宝信深深吸了口气,阿姐这么柔声细气的他还真有点儿不大习惯。 那是他半个月前拜的个师傅,走医窜巷的游方医,很有几个有效的偏方。救人拉痢疾还挺有效,他交好的同窗有一个就是吃了那个医生的偏方治好了,把游方医吹的神乎其乎。 然后,他就好奇心就上去了,正好他自己那几天肚子不大舒服。 拉痢疾是能拉死人的,当时他就吓坏了,赶紧和同窗一道找了那游方医。一边买了他的药,一边听他江湖这些年的见闻,当时他就折服了,五体投地,追着人家屁股后面就要拜师。 结果二人一拍即命,从来拜师就没这么顺过—— 主要其他人都听过他拜师狂魔的名头,都躲他躲的紧。也就这游方医热情澎湃,就没有这么契合的了,现在想来人家那就是钓鱼,把他当个傻大黑粗的胖头鱼钩上来了,留有重用,服务态度能不好么? 然后就是当天了被人诳进山里采药,守着朵破花草好几个时辰。 “我守着那破花破草的一个多时辰,然后就觉得脑后被棍子狠砸了一下。”萧宝树咬牙切齿,“醒过来之后就看到围着的那一堆和尚、夫人的——” “阿姐,我发誓真的没碰徐家小娘子一手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躺在我旁边,衣裳……全开了,我裤子也没了,被脱的光溜溜。” 不知道哪个缺德玩意,连条内裤都没给他留,他的小宝树凉嗖嗖的任人围观啊! 现在回想萧宝信树仍恨的不行:“阿姐,你跟我说,就是太子吗?是不是就是他害的我和徐家小娘子没脸见人?!” “他们就这么下作,只能使这般龌龊的手段吗?”他啐了一口,连市井泼皮也使不出这么下、流的手段,毁人名节,杀人不用刀啊。 萧宝树的表情明显鲜活过来,可是萧宝信还是怕他太过活跃,再跑去做傻事。 “这里面不是那么简单,你当所有事太子都亲自出面?自有想要太子登基的人鞍前马后……但这都不是你要关注的,你不能做出傻事了,不能冲动——” 萧宝树苦笑。“阿姐,我不傻。” “我不会再做蠢事。已经被我害死了个徐六娘子,我怎么会冲动去找太子的茬,那不是害了我,而是害了咱们全家。” 萧宝信叹了口气,总算有了点儿生气。 没等她再说话,萧宝树却抢先开了口:“……阿姐,我想去一趟徐家吧。”他轻声道:“我亲自给徐六娘子的爹娘认罪,道歉。” “我不能躲在阿爹后面,被你们护着。” ### 萧宝信返回厅堂时,谢显已经不在座,萧司空下朝回府,翁婿二人到书房去了。 谢夫人和肖夫人各自有心声,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萧敬爱和萧妙容跟个木偶一样陪坐在下首,两人丝毫没有交流。 见萧宝信现身,肖夫人忙摆手招呼她过去,上一眼下一眼的直打量她。 “大娘子更俊了,婆家怎么样,待你可好?”说完,自己忍不住笑骂了一声:“我也是个驴脑子,就瞧那回门礼婆家就重视你,我就没见过回门礼能装满满两车的。” 她怎么看那怎么就是两车的量。 “没有那么多,就装一车。”萧宝信笑道。 “是,紧紧腾腾的,光往下搬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听闻是有梅给装的车,是个能干的,怎么找出那么多空子来的呢。” 转脸就被谢夫人给打脸,谢夫人笑的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心里惦念着儿子,可当着三房也不好问的太细,只看萧宝信的表情,情况该不会太糟。 有梅跟在萧宝信身后,一听谢夫人夸赞,脸顿时就红了:“郎主说一车里装的越多,就赏越多的银子,奴婢也是尽力而为。” 这话说完,屋子里瞬息就安静了。 真相往往就是这么残酷,看这规模谢显是不能少往外掏银子,而有梅也的的确确尽了力…… 不过众人一听也听明白了,人家谢显这是心里眼里都是萧宝信,要不然绝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可就萧敬爱听出了岔音,这还是瞧不起萧家吧,高高在上的施舍用银子打发人,要真是由心里珍爱怎么能这么说话,一车装不下装两车,两车装不下她算他看重萧宝信给她长脸。 如今这算什么,开仓赈粮么? 一家子被一车回门礼就给打发了,眼界也真是够可以的。 萧敬爱这么想,眼神里就带出来了。萧宝信都不用听她怎么说,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这货心里没憋好话。 好在让她教训了几次,总算学乖了,没到踩触到利益相关,不跳出来膈应人。 若是人丁兴旺之家,那定然是热闹的一塌糊涂。可萧家本就人少,萧宝树又在院子里养病,萧中丞倒是中途回来了,也就他们三个男人,在厅堂里摆上了宴席。 不过人虽少,菜饭却丰盛。 中间隔了道屏风,女眷便在里面用膳。 家里有事,萧妙容和萧敬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气氛不对,况且这时候萧宝树不出现,就不正常,谁都知道这对姐弟感情越打越好。 不过是家大人不说,她们也不便追问,静静地用膳。 偶尔也就谢夫人和肖夫人嘱咐两句,让萧宝信在婆家安生地过日子,就差没直白点告诉她别手欠。谢家人,他们萧家是真兜不住。 萧司空满腹心事,可在酒桌上愣是一杯酒没沾,他没喝酒,萧中丞和谢显也就没动,知道他一会儿要去徐家,沾上酒香不得体。 用过膳已经过了未时末,小两口该回谢府了。 谢夫人趁着谢显在与萧司空说话这功夫,将萧宝信拉到一旁边,声音压到了最低:“闺女啊,咋样……女婿行不?” “你俩洞房没?” 萧宝信臊的满脸通红,阿娘心心念念的这是要做病了,又不好明说,就是点点头。 第244章 扭转局势 谢夫人舒了口长气,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有萧宝树那事儿闹的她没心思,不然得着机会早就打听了,这是闺女一辈子的幸福啊,现在她算是放心了。 “你争点儿气,来年给谢家生个大胖小子,一年抱俩,两年抱仨,你这地位就彻底算是稳了。” 萧宝信都不知道说什么了,“阿娘,你当我是猪啊。”可着劲儿的下崽子? 肖夫人这时过来,与谢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心领神会了,萧宝信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心都有了,谁瞎看不出他们这眉眼官司? 赶情现在整个萧府就两件大事,一个萧宝树腿折了,另一个就是出嫁女夫婿‘幸福’问题吗? 这二位会不会太自由奔放了? 眼瞅着自个儿娘亲插进去一杠子,萧妙容也不怕打扰了萧宝信母女聊心事了,抓着萧宝信就舍不得放她走了。嫁了人,再想见一面就不容易了。 “过阵子我请你去玩儿。”萧宝信笑道。 “那赶情好,我见阿姐比以前更妩媚了些,眼神儿都不一样了,下次见面我可得好好画上几幅。” 萧宝信:……这个画痴。 两姐妹旁若无人,萧敬爱也不往跟前凑,就在一旁站着。 肖夫人和谢夫人都视她如无物,远远望去着实令人可怜,萧中丞扫了一眼,连连摇头叹息。要么说没娘的孩子呢,真真不好过。 萧司空得着空将萧宝信叫到了一边,没说话先叹口气,连头都快抬不起来了。 “你才嫁出去三天就闹出这么多事,回门也没给你好好庆祝,阿爹愧对你啊……” “阿爹,现在都什么局势了,我都不清楚吗。我们父女何须说这些?” 萧司空深深看了萧宝信一眼,这不是怕她在婆家不好说话么。 “总之是家里拖累你了,你和玄晖好好的,他……很好。” 萧宝信这话信,谁能说谢玄晖不好,那眼神都多次。眼神好,要还那么说就是人品次啊。 “阿爹,宝树那事儿他也是为人所害,你别太苛责了他,他已经知道错了。经此一事,他,有些不同了。” 萧司空没言语,其实打完儿子他就后悔了,只是这话没处说。儿子要是不好了,他死的心都有。 “宝树方才说想去徐家一趟,亲自给徐家道歉。” “行,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我来处理。”萧司空欣慰,合该如此,只是一想儿子受伤那么严重,就没脸张那嘴,既然儿子有心有担当,那是最好不过。 萧宝信却犹豫了,“我想是不是我再跑一趟徐家。” “不用。”萧司空一口回绝,。“你现在是谢家妇,一切以谢家为先。你今日回门,出了娘家不回婆家,反而去徐家算怎么回事?别人不说你不懂事,倒要说咱们萧家不懂规矩。” “徐家的事你就不用管了,若需要你去——你再和玄晖商量,看什么时候去合适。” “你要记得,你现在的身份不再是萧家娘子,而是谢家妇了。”萧司空这话说的意味深长。 萧宝信笑的明媚:“不论何时我都是萧家娘子,一辈子都不会变!” “你这丫头!”萧司空又气又无奈,闺女主意太正了,他也拧不过来。“玄晖你俩好好的……”说到一半,突然压低了声音:“你和他说了没有,你那天赋?” 萧宝信轻轻摇头,两父女对视一眼,然后又同时点点头。 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有些秘密,生来就只能是秘密,不是哪个人眼前待你好你就要掏心掏肺亮出所有底牌的。世事变迁,人心易变。 一家人又聊了会儿闲天,谢显看过了萧宝树并没有多留,便返回了主院。 谢夫人心里舍不得,可嘴上却不得不赶人了。回去的越晚,可不显得娘家越不懂规矩? “过几天敬爱添妆,你肯定得回来,到时候咱们又能见着了。又不是给你嫁到远地,三五年见不到一面,有什么舍不得的?五月你阿爹过寿,六月你阿娘我过寿……这样的日子一年还不知有多少回,早晚有看烦的时候,赶紧走吧,别让你婆婆等的急了。” 说着说着谢夫人都觉得依依不舍显得太傻,太小家子气,直接开始撵人了。 萧宝信哭笑不得,和谢显就坐着小牛车回谢府了。后面的牛车还载着萧家卸了半扇的蒸豚肉,这是规则,谢家送的整只猪要经过萧家再给带回谢家一半。 昨日才下过了暴雨,今天的温度便降了下来,谢显握过来的手都凉了。 萧宝信发现了,他是极爱肌肤接触的,只要身边没人不是抱抱就是亲亲,最差也要握着手。 当然她是不排斥,可是一想到自己那天赋技能,就难免心虚,暗戳戳地偷窥人家心事,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 ### “头好疼啊。” 谢显低喃了一句,双眸却时不时地偷瞄萧宝信,不知怎么她的脸色就突然变了。 他说话有些鼻音,莫不是受了风寒吧? “是昨天淋了雨的关系?”萧宝信叹了口气,身子往边上一挪,面对着他,双手按住他的太阳穴轻轻揉按了起来。 谢显好悬眼珠子吓掉出来,想不到她还有这一手。 她的手指修长有力,本来是夸大了说辞,但她这样一按他整个人舒适的简直要尖叫了起来,鼻息间阵阵幽香扑鼻,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脸色那么难看,舍不得离开家? 明明刚离开的时候喜笑颜开的…… “你去见宝树,说了什么?”萧宝信打断他无谓的猜测,果然自己耿直的性子配上耿直的脸,情绪根本瞒不过人,人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不过她本也没想藏着掖着就是。 谢显正色道:“宝树想要弥补过错。” “所以,你给他出了什么主意?”为什么在他的心声里会扯出宣城公主,这个局难道不是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的手停下了。 谢显:“唯一一个或许可以扭转局势的主意。” 第245章 弥补 跟他卖什么关子,不说她也迟早知道。 萧宝信看着他,好吧,自己越来越信赖技能了,可是没这技能,她是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七弯八拐的肚肠,能把她甩到秦淮河另一头。 “他向你求助,还是你自己给他出的主意?” 谢显:我家娘子不好骗,紧紧抓住他话里的漏洞! 他欣慰极了,要不是接下来的话题稍显严肃,他几乎要笑开成一朵花。 “说穿了,这事儿根本就怪不到他头上。”谢显开局第一句话就将萧宝信给惊到飞起,这话要是让萧宝树听进去还了得,她可不想他变成推卸责任的浪荡子。 “这话不对,徐六娘子因为这件事已经死了——” “所以人死为大,她没有任何错处,是吗?”谢显平静的就事论事,娘子温暖纯良是好事,但并不适于这件事。 萧宝信摇头,并不是人死为大,而是—— “是小娘子不同小郎,本身就容易吃亏?” 萧宝信都怀疑他是不是也怀揣她那天赋技能,每句话都戳到她的心窝子。 当然,她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侠客,没那么正义澎湃到大义灭亲,替徐家出头讨公道。她心疼阿弟遇到这样腌臜龌蹉之事,可是更不想的是他将所有责任一推六二五,他就是受害者,他没做错任何事。 平日他已经够能作的了,若是这点儿责任感和同理心都没有,那她真是打死他都不心疼。 谢显怎么会看不透萧宝信的心思,这是着紧萧宝树,怕他吃一堑不长一智,以后作出塌天大祸。 “你且放心吧,有些话我能和你说,却不会和宝树说。就他那性子,合该磨磨他。只是话说回来,咱们都当个第三者,跳出这件事。” 如果萧家真的能跳出这件事才好,萧宝信暗叹。 “王尚书下手,别说一个十几岁的小郎,就是岳丈大人也轻易招架不得。” 没说他自己,这是对自己有信心,还是负隅顽抗呢? 不过这话其实不错,阿爹战功赫赫不假,在战场上奇谋百出,那也是群策群力集体智慧的结晶,可说到底打仗行,和他们那帮子文臣的花花肠子是真没个比,玩不起政治。 简单说杀人不见血的事,他做不来。他杀人,必见血。 也正因为武将的这种特性,不耍阴谋诡计,简单粗暴,所以才更得玉衡帝的心。 要是王尚书那样的谋算,加上萧司空这样的武力值混到一个人身上,有点儿战略眼光的皇帝都不敢太过重用,用你还得压着你,这就是个袅雄,压不好迟早把皇帝自己给压底下。 “这计太简单,”谢显道:“把人诓到后山一棒子打晕,扒光了衣裳做了个伪现场。换成我身边没人护着,照样掉人套里。”不被诳去后山就不会在城里哪个旮旯揍晕了,运到后山吗? 萧宝信点点头,也觉得出不对劲来。 “他们是根本就不在乎痕迹太露,左右都心知肚明对方一定会出手,只要有效果就好。” “至于徐六娘子何至于瞒着旁人一个人支身前去后山,其实根本就无须深究,那定然是有人用新安王的名义诓了去,徐六娘子心仪新安王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她身边必须有王家的人在……” “这回她不去,总还会有下回,还不去,大不了在外面动手将她给掳了。毁了她的名节,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了。” “徐六娘子和宝树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说他们有私情也得有痕迹,没有怎么办——就这样,都诓出去扔到一起啊。” 萧宝信:“所以你是以这根据来定论,宝树没有过错?” 他是这样定论,但不代表世人也会这样看。明明知道这不是他的黑锅,但总会扣到他的头上,因为需要有人个背锅。 “既然他没有错,你又要给他出怎样的主意,令他心甘情愿的听你摆布?” 娘子火药味十足,又看透了他心底里的算计。 “于萧府徐府都有利。” “——还有新安王。”她可没忘了昨晚上两人才结的盟,新鲜热辣滚烫的。如今隔了一天,投名状就拜上去了? “不,”谢显摇头,“是皇上。” 徐六娘子一死,怎么都不会于新安王有利,他再力挽狂澜也挽不回玉衡帝千转百回给新安王搭出来的三角铁盟。他使计,也不过是不让这个铁盟裂成碎片,尽力弥补。或者有功,但绝回不到之前了。 王朗这招出的好,徐家也就六娘子和新安王年貌般配,除了徐六娘,徐家的嫡女还有一个,才六岁,让她继承六娘子的遗志嫁到新安王府,那是太丧心病狂了,谁也干不出。 便是干得出,也得让人戳脊梁骨。更不要提其他庶女,那是给新安王找助力呢,还是糟践新安王? 一招就将和徐府联姻的路给堵的死死的。 萧宝信的好奇心已经被他高高吊起,“到底是什么?” 谢显静静地看着她,不知道这话说出去之后她又是什么反应,可他不想瞒着她,再者她迟早也会知道。 可把心里那点子阴谋算计到里头摊到萧宝信面前,还是有些许的心理障碍,怕她觉得他为人冷情,满腹计算。 才新婚,他真不该这么早什么都暴露出来。 其实更该给她看的是温暖纯良那一面,只可惜时不我待,事儿赶事儿没等他们培养出深厚的感情来就让她直面惨淡的人生真相了。他拿捏不好萧宝信的度在哪里,可别踩到她底线上。 “你不是也觉得宝树该负起责任么,不管是为了徐六娘子也好,还是萧家,他总不能一直这样作下去?” “所以,重点是?” 他越这么拖,她越是急躁,总感觉没好事。 否则何不一是一二是二跟她坦诚相对,他之前可都是这样什么都摊在桌面上。 谢显抿了下嘴唇:“我和宝树建议,若真是想弥补徐家,不若……迎了徐六娘子过门。” 车厢内顿时一阵死寂,萧宝信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这一句话她已经知道他真正的谋算是什么。果然是玉衡帝身边心腹的谋臣,把人算计到了骨头渣子里。 第246章 共识 大梁的殡葬制度沿袭前朝,未嫁女死后不得入祖坟,横死之人不得入祖坟,徐六娘子这两样都占了,徐家就是最钟爱这闺女也顶不住悠悠众口,充其量也就在外寻块坟地埋了,日后的香火是没人供奉了。 和萧府结亲就不一样了,死后是入萧家祖坟的,以后萧宝树再结亲,徐六娘子永远都是元妻,再娶几个那都算是续弦,进萧家门要先拜人家元妻,生几个儿子以后也都要给元妻祭祀孝敬。 徐尚书夫妻越是疼爱闺女,这一计效果就越见成效。 新安王为皇家王子,玉衡帝看上的预备储君,徐六娘子哪怕不是这么光彩的死去都不可能入皇室玉牒的。 谢显这一计无疑是戳中徐家软肋,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就这么结了门阴亲…… 萧宝信算是服了谢显,怪道刚才只说她阿爹也接不下王朗的招,之口不提他自己,人家已经回敬回去了。 “阿萧?”谢显心里忐忑,不知道她接受的度在哪里。 当然在他看来,这就是一计,你来我往,王朗出接他应招,可是女子大多感情用事,她怕她接受起来还是有些难。 毕竟结了亲,萧宝树就是鳏夫,之后再想成亲,门第高的人家不会考虑,闺女嫁进去就是继室。 这对徐家自然是最好的,可于萧宝树而言却又未必…… 当然,善后他是想到了,玉衡帝若还想拉拢萧家,将宣城公主再嫁到萧家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这话没法现在说,不光算计了她家娘子的阿弟,连她交好的好友也都连环给算计里面,怕她一口吃个大胖子,消化不及时,到时候凭地起了龃龉。 打击这东西,一次还好,在没探到她的底前尽量还是别贪大。 正在这时车停了下来,已经到了谢府。 谢显先行下车,原本打算转过身再扶萧宝信,谁知有梅这丫头眼疾手快,他才往前迈了一步,她就挤到他的身后扶萧宝信下车。 用得着你献殷勤么,就显着你啦!? 明月在旁边就瞧着自家郎主眼中一股子寒气逼人,直勾勾赤果果地盯着有梅那只被夫人搭着的手上。 他看明白了。 这对夫妻蜜里调油,恨不得所有事都亲历亲为,这就像是夫人亲亲热热地给郎主解披风是抢了他的活儿,郎主和他感同身受,是怪有梅抢了人家郎主的活儿…… 连个丫环也嫉妒,他真是没眼看了。 好在有梅扶萧宝信下来就松开了手,退到身后,依然是谢显与萧宝信并肩而行。 “上心台阶。” “冷吗,你的手有些凉呢。” “饿不饿,要不要小厨房做些零食给你打打牙祭?”一路走,就听谢显嘘寒问暖的声音。 ……你够了哦,明明刚吃过饭,当她是猪吗,还饿不饿? 没话找话不带这样的,生扯啊。 萧宝信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你的手好像更凉些。” 就他那手冰凉凉的,握着她都是当给他取暖了,他怎么就能昧着良心问她手凉呢。 谢显的心顿时受到一万点暴击,他家娘子这是嫌弃他体质弱啊。 “所以,你在给宝树出谋划策之前,已经与阿爹说过了?”萧宝信只能岔开话题,打断他这胡思乱想。 她家夫君满腹的阴谋诡计,眼珠子一转恨不得掉出八个主意掉地上再摔出十六瓣,就这么样一个男人偏偏有颗脆弱的小心脏,她说什么都能扯上他身体—— 废话,她嫌弃他干什么以前上赶着追着他跑? 别的方面他家夫君都自信满满,唯独就这身体素质打心眼里自卑。 不用他得瑟,迟早要么把他这小心思给掰正过来,要么把他这身体素质给掰到正常人范围! 情等着好吧。 这两天是他们新婚,一天天忙的脚打后脚勺,没腾出功夫,回门也回过了,萧宝树的事他也有了解决方案,接下来就该她轮到她施展了。 谢显捏了下她的手,笑道: “此等大事,我当然要预先知会过岳丈方好行事。岳丈才是萧家的家主,掌控萧家一门的荣辱,卿卿当我是什么样的人,怎会做此越俎代庖之事?” 萧宝信斜睨了他一眼,这家伙面面俱到,阿爹未必有此心思,可是谢显将此计亮出,阿爹权衡之下定然还是以大局为重,断没有不应的。 有些嗔怪,不过并不恼怒。 娘家阿爹阿弟都一口答应下,恼怒也轮不到她。况且,这的确不失为一好计。 “哦,此等大事你自然是要预先知会阿爹?”言下之意,你有知会阿爹那功夫没空知会我一声? 好歹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萧家女。 两人走进容安堂,棠梨与采薇就上前来端茶递水,忙完了这一茬便洗漱一番,换上了一件水葱色的长衫,头上插了支白玉的簪子,小脸薄施粉黛,仿苦沾着清晨露水的蔷薇,娇艳芬芳。 她那话仿佛石子投入大海,连声响都没有。 谢显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回答。 他怎么和她提前说这些阴谋算计的,那是他娘家,与她事先挤在一处叨叨这些倒好似他俩在这里合伙算计她娘家似的。 跳过她,只要和萧司空达成共识,相信她也就不会有任何反弹。 否则他只怕这话说出去,没到萧宝树那里,她这个阿姐就先炸了。那之后的计划,他是继续进行下去,还是被迫中断? 答案显而易见,他不做没有任何益处的事。 “……起了大早,又忙了一整天,卿卿何不躺在榻上小憩片刻?”和我,谢显在心里补充。 萧宝信精神饱满,一身的劲儿都没处使,她可不觉得需要小憩,那是浪费生命: “我们从娘家回来,总要和祖母回禀一声。再者,早上我都答应祖母了,回来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回禀祖母。” 太夫人现在是看在她心肝宝贝大乖孙的面子,对她爱屋及乌。可是难保时间长了不受他人影响,万一有人挑拨使坏,一次不信两次不信,时间久了难免受到影响,到时候印象坏掉了再想扭转就难了。 还不如从开始就有一说一,把原委都和人交待了。起码落个坦白从宽。 第247章 货不对板 谢显闻言,笑了笑起身。 “你歇会儿,我去同祖母说。这里面许多事你不方便说出口,尤其是那些阴谋诡计的部分。”他挑眉,抛了个彼此意会的眼神。 萧宝信噗哧一下就笑了。 的确,自家的亲孙子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就凭谢显那三寸不烂之舌,这事儿就没有人比他去办更合适。 本来这是她自家事,她去说是本份,但谢显在这时候能站出来替她出头,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她还是犹衷地感到幸福。 不过,才嫁给他三天,就让她有种之前对他全是刻板印象的感觉。 以往认得的他大体和其他人的观感相差不多,公子如玉,风度翩翩,光风霁月,才华横溢,一个人配得上世间所有对世家贵公子赞美之词…… 可实际上呢,满肚子算计,小心眼,还口是心非,面上笑嘻嘻,心里七拧八挣。 还爱腻歪人,闲暇在家时就爱和她腻在一块儿,然后待着待着就上手了,然后就上嘴——不是逗的她面红耳赤,就是亲的她面红耳赤,哪里还有半分当初的模样? 严重的货不对板啊。 “那你……”萧宝信扑到他怀里,低头轻声说:“早去早回。” 语气低柔婉转,把谢显给说的心里跟拧了滩子水似的,化了,都不想去易安堂了,和她在一处腻死了才好。 这是他出头,取悦到她了。 谢显捧着她的脸,轻轻亲了一下,却不料得沾了薄薄的一层口脂,淡淡的一抹红,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比精心敷了半斤粉的袁琛可俊多了,娇俏俏的,把不知多少娘子都给比下去了。 萧宝信几乎笑弯了腰,眼泪都要出来了。 ‘……这是一口给亲傻了么?’ ‘怎么就能高兴成这样,替她出头而已,和祖母说句话,这要是让她知道之前将要毒杀她的周四娘子一家子给收拾了,祭酒的位子都给换了人,那还不得乐成个球儿啊?’ 他琢磨还是算了,好事不欲人知,本就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憋不过那口气。 什么都摊开在她跟前,倒显得是他功力了,想要换取她的回报似的。 她还能怎么回报,她能嫁给他就已经是老天爷给他的最大的恩赐了。 为了她,他连命都能豁得出去! 萧宝信再想不到这边还没等笑完,就因拉着她的那只手听了这么一大车的甜蜜暴击,把她感动的不知道是该哭好还是笑好,居然一下子就呛住了,咳了两声,赫然从鼻子里冒出了个鼻涕泡。 那定是刚才笑哭了的缘故。 然后报应就来了! 就来了! 来的遂不及防,把谢显都给看傻了,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的萧宝信这叫一个臊的慌,双手直捂脸,大嚷: “你快出去吧!该忙什么忙什么!” 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脸,还是当着心里一个劲儿地对他倾诉衷肠的,浑身冒着粉红泡泡的谢家公子她夫君! 老天爷一个雷劈死她吧,定然是连天都嫉妒她这盛世美颜。 谢显抿唇,不能笑出声,不然娘子的脸没地儿搁。他家娘子恼羞成怒的后果很可能是一拳锤过来。主要是他家娘子那拳和一般娘子软塌塌的小粉拳可不是一个重量级的,他怕直接飞出去。 可是忍不住了,怎么办—— 一把将萧宝信抱怀里,又在她红红的耳朵尖上亲了一下: “怎么忽然捂起脸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没看到?嗯……我先去祖母那里,一会儿回来陪你。” “……嗯。”萧宝信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 你怎么没看到—— 没看到你能说这话,这是把自己给贱卖了哇? 谢显不多作耽搁,分分钟忍不住了,那一幕像是在他眼前循环播放,怎么看怎么喜感,快步走出里屋。 采薇却是没瞧见那么仔细,当时她已经被这对小夫妻日常的狗粮给塞嘴里了。 再怎样这里还有一个人啊,要不要说两句话还完就亲上啃上了,分明是她要服侍夫人去易安堂,有人还记得她在吗? “你在找什么?”萧宝信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了心态才放下双手,佯装没听到谢显出了屋去一时没忍住发出的笑声,以及明月十分欢快的语调问: “什么事让郎主这般开心啊。” “……噤声。”谢显心虚的小声音斥道。 萧宝信耳聪目明,全听了个清清楚楚。谁知眼角就扫采薇盯着地上,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在找什么,是以有此一问。 采薇也是实在: “找存在感。” 何以夫人和郎主都当她是透明人啊,动不动搂搂抱抱,全当别人不存在。 萧宝信脸红地啐了一口:“以后再有这时候你就自己个儿躲出去罢了,还留这里讨骂。” 娘哟,她家夫人含差带怯的小模样,怪道郎主舍不得走,絮絮叨叨好半天才闪人,那可真是俊的没边,水灵灵的蜜桃似的,脸颊比抹了胭脂还要好看,眼波灵动,水汪汪的生生要把人溺死在里头。 这可是她服侍她家娘子五六年都不曾见到过的风情。 以前这位主儿什么时候不是英风飒飒,头顶天脚踏地,铁骨铮铮汉子一般的人物?比她家小郎可硬气的多,比建康城不知多少娘们唧唧的世家纨绔也有男子汉气概的多。 哪里有现在这般小女儿的风情? 这就是被郎主给滋润的啊。 问题是,她可以躲出去,但—— 防不胜防啊,这俩人儿什么时候还给个信号不成?一言不和就亲亲抱抱举高高,她真没那份千里眼顺风耳,触着点儿苗头就闪人这份技能啊。 “奴婢……唉,努力吧。” 萧宝信说也就说了,哪有功夫还理她,丢那份儿脸估计一时半会儿是找不出来了,去榻上就把脑袋插被子里了。 让她一个人冷静冷静,这脸怎么找回来。 ### 萧宝信闹了个没脸见人,可谢显却明显兴致盎然,哪怕在和谢母说起萧徐两家的那事故,明明已经一本正经的,可是神情里的那份轻松愉悦却是藏都藏不住的。 看的谢母忍了又忍,嘴角抽的都快跟中风似的了。 第248章 狐媚子 谢母愁啊,这也就是在自家人面前说不出别的,在皇帝跟前你要是这表情,指不定当你落井下石,唯恐天下不乱啊。 “本来阿萧还要亲自过来与祖母解释,可我觉得还是我过来一趟,能说的更清楚。毕竟这里面许多事她也知道的不是很详尽。”谢显说完了正事,开始给萧宝信找补。 “阿萧惶惶不安,唯恐祖母怪责。以前她在岳丈岳母跟前娇养长大,并没有在祖辈身前伺候过,不擅拿捏分寸,但她对祖母一片孺慕之情,孙儿看在眼里,望祖母多疼她些。” 就他那媳妇? 谢母可真想不出萧宝信惴惴不安是个什么样子,至少在她看来,她这长孙媳妇从来都是意气风发,明人。心性气度也都与别人家的小娘子不同,直来直往,颇有几分快意恩仇。 不过既然嫡孙说她惶惶不安,就姑且当是这么回事吧。 “你呀,就放心吧,你放在心尖上的媳妇,祖母又怎会不疼她?再者,以前我就喜爱你媳妇,你还不知道,人老了就喜欢颜色艳的。”连人也是。 要说萧宝信那颜值绝对能打,而她这美的张扬,锋芒毕露,同龄的小娘子大多不喜,威胁感太强。可是人老了就不一样了,没有竞争,就单纯剩下欣赏了。 谢母一口一个你媳妇,听得谢显心里那个美,嘴角都溢出来了。 谢母不禁想起儿媳跪伏在身前,痛哭流涕,宁可被逐出谢家也要全了儿子的心意,将萧宝信给迎娶进门。 她们的坚持终是值得了,看孙子美的这个样儿,哪里还有半点儿足智多谋的样子,脸上直白地写着幸福呢。 至于萧家与徐家那档子事,她活了六十多岁什么没见过,人心之险恶从来不曾稍减。 萧家是谢显的岳家不假,可她真心不想让他也卷进储君之争,王朗那人奸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且王家正当势,内朝外朝竟有数十人之众,在世家当中算得领军人物。 “……新安王人单势孤,也就皇上属意,虽然这些年皇上多有抬举刘氏族人,但无论如何是不能与琅琊王氏相提并论,根本不是助力。” “储君之争,历来腥风血雨,你何苦卷到里面去,为他们冲锋陷阵?” 谢显轻呷一口茶,终于从打了过期鸡血的状态恢复正常,脸上又是悠悠然,胜券在握的表情了。 “祖母,谢家处在这个位置上,孙儿又深受皇上信任,我不选边站那就只能是两边不讨好,与其被时局推着往前走,不如我主动选择,做那个左右时局之人。” “被动就要挨打,若是祖母您会选哪一边?” 谢母揉了揉眼角,他这孙儿她了解,不是谁都能左右得了的,自小主意就正,一旦决定下来的事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唯一打脸的,就是之前口口声声要一个人过,不拖累别人家的小娘子,然后反口将萧宝信给娶回家,当眼珠子一样供起来了吧。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是说不动你了,也不讨你嫌了。” 说到最后,竟有几分抱怨撒娇的语气。 小小孩儿,老小孩儿,人老了大多都返璞归真有几分稚气,谢显忍不住笑:“祖母说哪里话,您是整个大梁最可爱的最漂亮的祖母,只讨人喜欢,哪里会讨嫌?我陪祖母看看院子里的花长的怎么样了。” 哟,这是娶了媳妇连嘴皮子也练出来了,甜言蜜语揣袖子里呢吧? 谢母白了谢显一眼:“可快别说这违心话,好好回去歇着,再累着了你。” 话虽这么说,谢显扶她起来她也没半点儿不乐意,反而握着谢显的手美滋滋地去院子里讲她那些花经去了。 几个丫环背后跟着,忍不住偷笑。 嘴上说不要,可是身体却诚实的很哪。 ### 萧宝信没躲在容安堂,一切交给谢显去面对。袁夫人每天晨昏定省,下午都要过易安堂陪太夫人一道用膳,她便估算着时间先去给正经婆母请个安,再一道去易安堂。 谁知就在还未到易安堂有处游廊,不远处假山处一阵丫环婆子的嘻笑: “……没看见两人腻腻歪歪的,什么时候跟豆包似的都粘乎在一处。到底是寒门出身,不比咱们这百年世家,没规没矩,你看哪个世家贵女像她似的,狐媚子似的。” “好不容易攀上高门,哪里还顾得上脸面,还不紧巴着郎主,讨些恩爱。”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更何况他家——你在三夫人身边伺侯,肯定听了他家那事吧,勾搭人家新安王的媳妇,结果人家一气之下回家上吊了!” “啊?没听三夫人说人死了啊,居然就上吊了?这气性……也是太大……” “你在府里耳目闭塞,这在外面都传开了,哦哟,丢死人了。他们家烂到根了,这要是早两天有这事儿,容安堂那位能嫁到谢家?正经人家都没人要!” “谁让人家长的俊呢,要是我,我也攀高枝啊,嫁谁不是嫁——” “闺女,你听我的,打谁主意也别打三老爷的,三夫人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三夫人肚子不争气,可妒性却大,以前没少折腾那些爬床的,不少都发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了……阿娘费了多少力气才把你弄到三房里的,你可别招惹不能招惹的!” 按说这对母女俩的对话一般人顶多也就听个热闹,嗡嗡的,未见得听的这般真切,可架不住萧宝信带着采薇和棠梨都是练武之人,耳聪目明,听了个大概全。 采薇都听不下去了,撸胳膊挽袖子,只要夫人一声令下她活撕了她们!嘴忒毒了! 却见萧宝信嘴角似笑非笑,眼冒绿光,冲她使了个眼神,“给我往大了闹!” 正瞅抓不着个出头的鸟打,就有人自动往上撞,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就没这么及时的了。 说完,施施然就带着棠梨往前走了,直到看不到人影,采薇跳出游廊,直奔假山就过去了,正迎头碰个对面,那婆子看样子不到四十岁,四方大脸,嘴上一颗馋嘴痣。 不由分说,采薇甩膀子就是一嘴巴抽上去。 第249章 别人家的孩子 那婆子只觉得眼前一晃,还没等看清来人是谁就被甩了一记巴掌,嘴里偷吃完点心还没等咽下去就被呼出来一大半,剩下的呛到嗓子眼儿生生一股子血腥味。 她这一边咳,一边耳边震的嗡嗡直响。 丫环一看亲眼挨打,往前扑过来就挠:“你谁啊,敢打我阿娘,我挠不死你!” 谁知还未近身就被采薇迎面一脚踢个正着,她脚下是收了力,但丫环还是疼的嗷嗷直叫。这时婆子反应过来:“你是哪里的丫环,怎么无缘无故上前来就打人?!” “哪里来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采薇就是不报名,上前扬手就往那婆子脸上抽。 “让你嘴贱!” 那丫环不干了,抓地上一块石头就扑过去砸采薇,采薇身上有功夫,一个闪身,那石头准准的就砸到她自家老娘脑袋瓜子上。 采薇咤舌,她是想往大了闹,可真没想开人脑瓜瓢。 亲闺女大义灭亲啦? 都没等采薇再动手,先前显然还有顾忌的婆子就一石头给砸懵了,就没注意是哪个砸的她,只是觉得这张脸让人家左右开弓扇的头昏脑涨。 可是光扇也就罢了,居然还拿石头砸,连血顺着额头往头流都糊住眼睛了。 这下她不能忍了,也忍不住了,嗷地一声扯开嗓门就喊开了:“杀人啦!抢劫啦!杀人啦,救命啊!” ### 萧宝信到自在院的时候袁夫人仍在小佛堂念经。 这是她做儿媳的第一天下午过来问安,丫环们不敢怠慢,连忙便要去回禀,萧宝信笑道:“不急,我在这等阿娘礼完佛就好,别打扰了阿娘。” 丫环们哪敢将新夫人晾在这里,只道:“夫人这话原是孝敬老夫人,可是老夫人虔诚,下午无事便都在佛堂里,抄经念佛,有时一呆就是一下午,直到给太夫人请安才出门。” “一直让夫人这样等下去,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说完,丫环便去请袁夫人。 袁夫人正在抄经,一听儿媳过来请安便放下了笔,将人请了进来。 “打扰阿娘礼佛,是宝信冒失了。”萧宝信进屋先请安,笑盈盈地就凑到近前。 袁夫人笑道:“是你不知我习惯而已,我清净惯了,没事儿就爱到小佛堂里待着。咱们家还有太夫人在,每日晨昏定省,也便一道见了,你不必先折到我这里。” “嗳。”萧宝信应声下来。“我听阿娘的。” 爽快的很,没半点儿诚惶诚恐,你来我往,袁夫人倒是十分喜欢。 要说在以前,那绝对的要在心里给划个叉叉,她当年执掌中馈也是迎来送往,八面玲珑的人物,可是谢侍中死了之后,她寄情佛法,先前是打发时光,后来是真钻进去了,她也发现自己是越发的清心寡欲,也懒得理俗世中那些是是非非,反而萧宝信爽快不扭捏的性子更入她的眼。 若是萧宝信你推我让和她执拗半天,她烦也得烦死。 虽说是小佛堂,可屋里却甚是宽敞,中间以屏风隔成了三间,东边屋是打坐小憩之所,正中供着佛菩萨,她们所在的西间则隔成了书房,里面摆满了佛经,一张偌大的桌案备着上等的笔墨纸砚,案上现在还有写了半张纸的佛经。 丫环上罢了茶,袁夫人见萧宝信瞄了眼她抄的经,淡淡一笑: “宝信对佛道有研究?” 萧宝信一怔,摇头:“没有,我……不太感兴趣。” 还以为婆母有点儿传经授道的意思,谁知却正和了袁夫人的意: “正该如此。你还小,正是该看看这花花世界的时候,早早沉迷佛道都不是好事,也免得走偏了。”那她不是娶了个儿媳,是拉了个道友,给儿子找了个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搭伙过日子的。 知道婆母不是要拉她入佛,萧宝信就放下心来。 “我有事想与阿娘说。”萧宝信轻呷了口茶,然后双手将茶盏放到案上,毕恭毕敬地开口道。 “哦?”袁夫人一怔,“有话就说吧。”不明白儿媳妇这横冲直撞的性子有什么事能让她这么一本正经,神情都严肃起来。 萧宝信早就想好了,这事儿不能全都让谢显出头,他有心回护是他的一片真心,可如果袁夫人这里她都不出头,都推给谢显,却显得她不拿谢家当一回事,仗着谢显有恃无恐。 再者,袁夫人个宝娘,眼里只有儿子,心里也只有儿子,连亲闺女都靠边站,她这当人儿媳的还是事事做到头里,别叫人挑出毛病来。 否则婆婆搓摩儿媳的招式,她可没少耳闻。 于是便慎重地将事情来龙去脉,原原本本给说了一遍。 袁夫人听完,冷笑了一声。 “王朗手段越来越下作了,居然利用小娘子的名节。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毁在他手里,损阴德啊!” 于其他事,并不予置评,可也表明了自个儿的态度。 “行了,这些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婆婆,你们夫妻和顺,孝敬长辈那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袁夫人叹:“都道后宅阴私手段,冷酷血腥,其实前朝更有过之而无不及,无非是妇人家爱传这些闲言碎语,又没见识罢了。” 婆母是个见识有心胸的,萧宝信放下心来。 “……还是阿显有主意,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转脸说起自家儿子,脸上开始有了笑模样,那是真引以为傲,眼神里带着呢。 “你不知道,小时候阿显就聪慧过人,十来岁他阿爹就跟他说朝中的事,分析时弊,剖悉利害,他阿爹常夸他眼光独到,颇多良计。” 后半句隐下没说,谢侍中还说谢显,或身体羸弱或幼时波折所致,颇为偏激。 已经十分了解他对世家的诸多不满。 一谈到谢显,袁夫人明显就刹不住了,仿佛打开了话匣子,萧宝信坐在蒲团上几乎听了一柱香的时间谢显儿时少时的光荣历史。 唔,和她之前印象中的谢显一样,简单形容就是高大上。 俗称别人家的孩子。 第250章 天雷勾地火 婆媳俩聊了会,袁夫人唤来丫环洗了洗手,这才与萧宝信一道去了易安堂。 她们到时谢显已经走了,就谢母一个人歪在榻上,芷兰蕙兰两个大丫头一人一边给老太太捶腿,见萧宝信她们婆媳二人进来,忙叫丫环垫起了背靠。 “今日你们婆媳倒是来的早,小厨房还没做菜,你们想吃什么就点,留下来一道用膳吧。” “我吃什么都好。”袁夫人清心寡欲,对吃食更没要求。若非每日晨昏定省伺侯婆母,她都直接吃素了。 萧宝信倒是实惠: “我想吃上次我在祖母这里吃到的胡饼。” 所谓的胡饼,原本产于北方,用先煎后烧的方式,味道鲜美绝伦。 这一道菜却是要用到陇西的小麦,搭配河东的大葱,还有来自河西的羊肉与张掖的豆豉,苏州洞庭橘、仇迟花椒与济北盐调味,是相当受贵族欢迎的一道菜,也是在两三年前才在大梁风行起来的。 “哎哟,你这孩子和我想到一处去了,”谢母一拍大腿,中午的时候她也是福至心灵,好这一口:“倒不必特意吩咐下去,这本就是咱们晚膳的一道菜。” “那是宝信有口福啦。”萧宝信喜笑颜开,跟朵开的正盛的蔷薇花似的。 看在谢母眼里,也不禁赞声美,又美又艳,难得还有股子英姿飒爽的劲,倒是中和了她容貌过份艳丽。 “你这孩子也是爽直,却不知这道菜用料繁复,可得事先提前告知小厨房备下,像你这般吩咐下去,好歹也得两个时辰后再吃上了,那时天都黑了。”袁夫人打趣道。 听听,不光儿子向着自家媳妇,连老子娘也给时刻兜着。 面上是说她,却只道她爽直,这是夸人啊还是夸人啊。 谢母笑:“都是一家人,何必弄些弯弯绕绕,宝信这性子我喜欢,有一说一。别说我孙媳妇这时候想吃,就是夜半三更想吃了,也照做不误。” 一屋子丫环都捂嘴直笑,袁夫人都忍不住笑道:“那是阿娘疼孙媳妇,宝信可不能仗着祖母的宠爱肆无忌惮。” “不止祖母疼我,阿娘也疼我。”萧宝信笑成了一朵花。“小时候有个道士给我算命,就说我命好,果不其然。在家时爹娘疼我,嫁进婆家,又有祖母和阿娘疼。” 谢母和袁夫人都忍住没说,可不命好,夫君更是疼到心尖尖上了? 一屋子欢声笑语,正这时有丫环挑帘子进来,冲芷兰使了个眼色。 芷兰便寻了空隙出来,刚出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个秀丽的丫头,个子高挑比自己还高上半头,却是有些面生,当下心里有了计较。 “奴婢是新夫人的陪嫁丫环木槿,见过姐姐。” 是个很有礼数的,芷兰点了点头。“你这般急吼吼的过来可是有急事寻夫人?” “正是。”木槿抹了抹额上的汗,“是奴婢唐突了,可是事发突然,奴婢也不知怎生办法。奴婢一共四人是夫人的陪嫁丫环,采薇便是其一。她今天陪夫人来自在院给老夫人请安,谁知将夫人的香帕落了忘记拿,就返转身回去取,谁知半途中听到有人在说我们夫人的坏话。” “采薇鲁莽,便上前讲道理,之后也不知两边发生了什么事就闹大了,说是打到了一处。三房的王夫人便派了人来叫我们夫人过去——” “奴婢不敢怠慢,这才寻到了易安堂太夫人这里。无礼之处还望姐姐担待,劳烦姐姐您看是不是挑个合适的时候能帮着给传句话与我家夫人?” 这木槿也不是白给的,都没对过台本,只王夫人派人去请萧宝信,单单几句话就听出了语音。她早先就得了萧宝信的嘱咐,总要找个杀鸡儆猴的,当下就将事情给圆回来个七七八八,有鼻子有眼睛。 芷兰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子。 这可不是传句话的事儿,太夫人和老夫人对新夫人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明显是极看重的,偏偏这新夫人和三房掌中馈的三夫人对上了。 往小了说,若是新夫人是个文弱温吞的,倒也罢了,下人犯了事怎么罚就怎么是了。可这位新夫人瞅着却非善茬,不是个好相与的,在外面那是打遍了建康城,这分明是天雷勾地火啊。 却是大意不得。 “你且在这里等着。”说完人就回屋里去了。 进门往萧宝信那里看了一眼,也不知这位新夫人说了什么,又逗的老夫人笑开了怀,也就站的远点儿,近点儿都能看到小舌头了。 当下皱了皱眉头,一脸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外面什么事?”谢母正瞧见芷兰进来,随便问道。 芷兰抿了抿唇,快步走到谢母身边回话:“是夫人身边的丫环,说是三夫人请夫人过去。”顿了顿,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回事,还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你可不是这般扭捏的性子。”谢母皱眉,瞧出点儿不对劲来。 萧宝信都忍不住要给芷兰拍巴掌了,果然是在太夫人身边得脸的大丫环,这演技绝对精湛了,自己不好说,全都引导着谢母自己个儿问了。当着她的面不得罪人,背后三夫人有话问起来,她也好交待。 真是个人精儿。 当下芷兰便将木槿的回话二儿样不差地学了一遍,“说是三夫人那边催的急。那丫头不知怎么办,吓傻了,便来这里寻夫人。” 这话就有了偏颇,是向着她的,萧宝信放到了心里。这是赤果果地在卖好给自己。 姑且不管木槿有没有这话,芷兰能在太夫人跟前说出来,就是偏站了她。 有眼光,有决断! “祖母,那……我就先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萧宝信连忙起身,满面焦急。“我那丫头是个憨的,可别冲撞了三婶。” 如果没有萧宝信方才讲的萧家那起子事儿,可能袁夫人还摸不清状况,可听完芷兰的话,说什么‘说夫人坏话’,心里还没点子数吗? 当时脸子就撂下来了。 第251章 人仰马翻 谢萧两家门不当户不对是真,那也轮不到那些个下人说三道四,让人抓着怎么了,就是得抽!至于还找到容安堂追着萧宝信出面? 若不是想惩罚容安堂的丫环,倒没有让人请上门的。 袁夫人为人精明,一下子就看透了本质。 自打谢侍中死后,她心如死灰,撒手不理府务,中馈便由王夫人接了过去,一晃五年,握手里就不愿意撒手了。 老夫人早有明言,过阵子是要萧宝信掌中馈的,王夫人分明是想借机给萧宝信下马威,打击她在下人中的威信,暗地里给下绊子呢。 “宝信,”她慢悠悠地道:“你是谢府的新夫人,行走坐卧要有姿态在,这不过一件小事,至于你这么慌慌张张的?” “遇事一定要沉住气,至于一听你三婶叫你,就吓成了这样?” 萧宝信都无语了,她这是吓的? 她是兴奋的。 刀终于要出鞘了。 当然,袁夫人是向着她的,言语间带着呢,明面上说她,其实是指责三房王夫人作风强硬,把她个新媳妇给吓着了。 婆母护犊子的劲儿颇有亲娘的风采! “别急,我和你一道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下人若是胡乱嚼舌根那可得好好管管,没的乱了规矩。” “行了,还去什么去,一会儿饭菜都上来了,来回跑一肚子风。”谢母摆手,“左右王氏一会儿也要来一道用膳,芷兰,你跑一趟,让王氏过来问一问就清楚了。” 袁夫人和萧宝信谁也没吭声。 太夫人说话,就没有插话的余地,能插也不插。没道理有人要替她们出头,她们还给按回去。 “奴婢遵命。”芷兰得了吩咐,这就出去找木槿一道往三房去了。心道算是押对了宝,老太太果然看重新夫人,总算没让她白忙活一通。 芷兰这边去请王夫人,易安堂这边气氛明显没有方才那么融洽。 “因为孙媳的事让祖母操心了,是孙媳的不是。”萧宝信道。 “先别道歉,还不定怎么回事。姑且不论丫环之间打架,就只一条下人在说你的坏话——就得治罪,不管因为什么没有以下犯上的规矩。” 谢母都觉出自个儿这大儿媳们利箭出鞘了一般,透着股子锋芒毕露。 自打大儿子死了之后,就再没见她这样过。 萧宝信沉默了,低下头,这话她没法接。却也没想到袁夫人这么刚,比她还刚。 这边说话间王夫人便道了,却不是芷兰请来的,她是看萧宝信没请来,反而是在自在院,估摸着便是一会儿要到易安堂给太夫人请安。 为免她在太夫人这里上眼药,王夫人便赶了来,也正赶上快到用晚膳的点儿。 心里却是憋气又窝火。 按说请萧宝信过来是给她脸面,顶好是当着她的面把事给处理了,也省得两房产生龃龉。 可既然请不来,那倒也不必非要当着萧宝信的面儿,毕竟她是掌中馈的,事事看容安堂脸色成何体统,不过是个小辈。 虽说外面传闻嚣张跋扈,可才嫁进谢府,怎地也不敢武逆尊长的。 采薇先动的手,揍的人头破血流,怎么看都是她的错更大,王夫人叫人绑起来打十板子,谁知边儿还没挨上那两个上手的婆子就一人挨了一脚,被踢倒在了一边儿。那祸头倒是硬气,挺着个腰竿子不服,除了她家夫人亲自惩罚,否则谁也不认,人家撂蹶子爬树上去了—— 那么大个丫头,三两个就蹿上去了,比猴儿蹿的还高还快。 把王夫人气的,哪里见过这个,众丫环婆子拿竿子的拿竿子,扔石头的扔石头,院子里乱成一团,好悬有块石头掉下来砸到她脑袋上,若不是在后宅院里她都要叫护院进来抓人了。 一直闹到王夫人走,采薇还在三房的树上趴着,她在休息,下面一院子丫环婆子也趴地上了,却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 到易安堂见过谢母,心里这顿气还没压下去,看萧宝信都没好眼色了。 “弟妹这是什么眼神,我家儿媳是哪里得罪你了,还是饿着了,见谁都想咬一口?”袁夫人笑眯眯地道。 王夫人脖梗后面一凉,这货觉醒了,说话怎么阴阳怪气?颇有当年的风采啊。 “见过三婶。”萧宝信先福身问安。 “可不敢,不过就看你一眼,你婆婆就心里不痛快,哪里受得起你这大拜。”王夫人存着底火,便也不若往日那般内敛,当场也没回好话,算是和袁夫人顶上了。 “你那丫环犯了错,将人打了半死,血流了满身,我叫人将她押下去责罚她还不干,把我半院子人都给打了,闹了个人仰马翻,现在又跳树上作妖……倒是武将出身,家教里带着股子彪悍,我活了半辈子也未曾见过。” 王夫人气的手直哆嗦,袁夫人可算给儿子结了门好亲,陪嫁过来的丫头都敢上房揭瓦,和当家的夫人作对。 袁夫人皱眉,老实说她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不过不能光听人一面之词,正要开口便听萧宝信道: “那丫环唤叫采薇,平日就是个憨的,若是冲撞了三婶,我在这里给三婶道歉。被打那人伤的如何,可还好?” “好,好着呢,脑袋都要打开瓢了,浑身是血,牙还掉了一颗,没死而已,怎地你还她手轻了?” “不是,三婶误会了。”萧宝信忙解释:“只是三婶派人去叫我过去,我并不在,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却听传话的人道采薇听人讲我坏话,所以上去与人讲道理,两人不知怎么就打到了一处……” “采薇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开始伺候我,与我一道习武,功夫虽不济,为人也鲁莽,但从不以武欺人,是个热心肠的丫环。她打人固然是她不对,没道理的事肯定我是不许的,但还请三婶将被打之人带到跟前,容我细细问来,若真是采薇的错,我定然给三婶一个交待,绝不姑息。” 王夫人闻言,一口养白的好牙几乎让她咬稀碎。 把她院子闹的人仰马翻,半数的人都受了她的拳脚,这还叫功夫不济,依萧宝信那意思她功夫济事,赤果果地威胁她呢?! 第252章 行家出手 王夫人气的口歪眼斜,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这哪里是丫环不懂事,分明根子在萧宝信这里,上梁不正下梁歪! “侄媳妇这是信不过我,怕我委屈了你家丫环?!” “萧家的好家教,居然就敢闹到长辈房里,作的天翻地覆仍不思悔改,现在当场竟然还护着下人,你!还有点儿规矩吗?” 王夫人这是上头了。 萧宝信都没想到采薇这么大的威力,一下子就将王夫人惹毛了。 只是到底身份是她长辈,话却不能怼的太硬,就在她准备词儿的时候,袁夫人冷冷地开口了。 “弟妹这话言重了,下人错了处置了也就是了,扯到别人家教未免太不尊重。王家世家大族,家教就是这样,可以随意指责别人的家教为人?恶言不出于口,忿言不反于身,这般浅显的道理,弟妹难道不知?” 婆母又刚又硬啊,萧宝信完全英雄无用武之地。不过给袁夫人说的满心澎湃。 “我不过是管教下人,侄媳妇便跳出来指手划脚,说侄媳妇两句,阿嫂又开始护着,长房是不是欺人太甚?”王夫人脸子也冷下来了,这是一家婆媳齐上阵啊,咋的欺负她没儿子没媳妇呗! “三婶想歪了,我不是跳出来指手划脚,本来中馈现在是三婶管着,三婶怎么管教下人那都是正当的,也不会置喙半分。可是之前三婶不是派了人去找我,想是中间有些断不清的,也是给我留了脸面。” 萧宝信顿了顿,道:“采薇是个憨的,可是一向忠心耿耿,是个懂规矩的,我只怕这里有什么误会,万一她说不明白,以致三婶有了误判,这不是砸三婶刚正的名声吗?不若将采薇叫来跟前,当着我的面怎么她也不致敢撒谎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袁夫人一看儿媳怼起人来头头是道,就不是个软弱可欺的,且话都说到点子上,是个有主见的。果然和她想的一般,儿子看上的就不可能是外界传闻中只长了张漂亮脸蛋,满腹草包的鲁娘子。 看透了萧宝信不是个吃亏的,袁夫人也就不再助战,放开了手脚。 倒是谢母眼瞅着两房掐起来了,脸上便也不大好看。 “行了,老三媳妇,你是个公道的,住持中馈这几年也都知道你的性子。可是阿萧才进谢家,陪嫁丫头也好,府里的下人也好都不知道双方的脾气秉性,一时误会也是有的。你便将两方的人都带过来,一问便知。” “我话先放到这里,这事儿闹起来便是乱了谢家的规矩,不管是哪一方的错,揪出来就是从重处罚!” 谢母一锤定音,王夫人没有再反驳的理由。 本来她也不觉得是自己个儿偏袒了,萧家丫环无法无天,打十板子都是轻的,还是看在萧宝信的面子上。谁知道这事儿落不着好不说,袁夫人还跟她杠上了。 娶了个儿媳妇还想崛起咋的? 萧宝信那话刺耳,什么叫‘中馈现在是三婶管着’? 分明是在敲打她,仗着谢母要将管家之事交给长房,现在就跟她叫嚣上了。 王夫人憋着一肚子气,再没了往日和和善善的面孔,阴沉似水。 “那就把人抬来吧。”王夫人转头吩咐跟在身边的大丫环石榴。 石榴一听便知道夫人的意思,应声便去了。 萧宝信再度向王夫人告罪,“怕是采薇不明所以,寻常人叫不过来。”然后微微扬高了声音,“棠梨,你去让采薇快别闹,太夫人叫她到易安堂回话,不得无礼。” 把王夫人摘出去了,搬出了太夫人。 王夫人觉得自己这口气算是喘不匀了,以为谢显娶进门个草包,却不想就是个祸精。先是萧家那小子作天作地把徐家小娘子给作死了,然后就轮到她这个萧家娘子在谢家作,嫁进门来第四天,萧家的丫环就闹到了三房—— 说没家教,袁夫人还不干了,这是有教养的人家干得出来的? 谢母、袁夫人一个个护着萧宝信,她倒要看看她们能护到哪天!到最后指不定最烦萧宝信的,反而是今日相护于她的这二位! 易安堂就没这么清冷过,祖孙三代就没个说话凑趣的,气氛一直这么僵着,直到两个闹起来的给叫到了易安堂,采薇先来一步,耷拉个小脑袋,进门扑通就跪地上,一副积极认罪的良好态度。 还没等她见完礼,被打破头的婆子头上缠着绷带,她闺女就将她给搀上了。母女还没等说话就先抹眼泪,小丫环十四五岁,模样很是漂亮,一双大眼睛透着股子机灵劲,就是衣裳有些脏,还印着个大脚印子。 “求老夫人——不,太夫人作主啊。”婆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的那叫一个委屈。“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你是在家里坐吗?分明是躲在假山那偷吃呢!”采薇可不理她那个,夫人既然早有言明要把事儿闹大,她就断没有温良恭俭让的道理。好在平日有个参照物,她就照着有梅那憨性子来。 “你说我们夫人坏话还有理啦?” “说那么难听,我打你都是轻的!” “合该剪了你的舌头。” “在谢家敢这么议论主人,腿不给你打断了,手筋也给你挑了,还想囫囵个儿在堂上叫嚣,你还要点儿老脸吗?” 采薇那小嘴跟往外蹦豆儿似的,一句接一句,肺活量巨大,跟不用喘气儿似的,噼里啪啦一顿说,那婆子愣是半个字都没插进去。 “况且,你那脑袋可不是我打的你,是你闺女打的!”采薇一翻眼睛,鼻子都快朝天了:“是她想打我,没打着,我身手灵活躲开了,却开了自己老子娘的脑袋,这就是你们背后说人坏话的报应!” “可冤枉死老婆子了,老婆子老少三代在谢家为奴,断没有说主人坏话,你这丫头这是生生要逼死我啊!” 眼见这丫头话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那婆子索性扯高了嗓门,嗷地一声自己起了个调重新开头。 第253章 定案 “没规没矩,从哪里学来的这小家子气的毛病!”王夫人斥道:“有话说话,一个一个的说,谁也别抢。到太夫人面前还敢张狂,是不想好了!?” 含沙射影,说是骂婆子,更像是在骂采薇。 萧宝信一张浩然正气脸。“三婶说的是。采薇已经说完了,那婆子,你有话尽管慢慢说,不要着急,也不用抢,有理不有声高。来,你和我说说,采薇说你背地里讲我坏话是怎么回事?都说了什么,我听听算不算得坏话。兴许采薇听差了,你俩对坏话的定义不同。” 若不是和她家夫人同一国的,采薇都要笑喷了。 以往她家夫人一双粉拳打天下,只当是鲁惯了,不成想到了谢家不能动不动亮拳头了,反倒显出她家夫人这张嘴皮子也是溜,可丝毫不比拳头弱。 “老奴可不曾说过夫人坏话,是这丫头攀污——老夫人,您管理府务从来明理直断,公平公正公开,可千万要给老奴作主啊。” 人家直接不和萧宝信瞎掰扯,直接转投王夫人怀抱。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假山后面好好的偷吃东西,我这丫环却忽然跳出来,二话不说把你打的头破血流,是这意思?”萧宝信笑问。 “我这丫环虽然憨,可不是个疯的。” 袁夫人淡淡地:“不说实话,拖出去先把十板子再说。” 她当家的时候一向纪律严明,立行禁止,当她是软和好说话,说出来的吗?铁腕治理出来的!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在她跟前从来不好使。有事儿说事儿,有话说话,撒泼打滚,装傻充愣的她统统打十板子再上前说话。 那婆子显然在那时候过过,立时激灵打了个寒颤。身体直往旁边缩,都快缩她闺女怀里去了。 “阿嫂,刑婆子是苦主,你是不是偏颇太过?”王夫人直言不讳,甭管袁夫人叫嚣,现在谢家就是她掌家。让这对婆媳抢去了主场那还了得? “我是苦主。”采薇一本正经地冲王夫人方向转过去,呯的一声一头磕到地上。 “是我,我要告这一对母女背主!” “啊?!”不止那婆子母女吓的魂飞魄散,连谢母等一干人也都吓了一跳,背地里还有这隐情? 正待听下去,便见采薇义正辞严地补充:“背地里说主人家的坏话!” “……”背主是这个意思?王夫人额际隐隐作痛。 “采薇没读过几年书,就跟在我身边有样学样,却学了个四不像。”萧宝信忍住笑,严肃地咳了咳,“说你多少遍了,不要胡乱用词,背主是你那意思吗?既那婆子不肯说,你倒是说说,她口出何等恶言?” 采薇摇头: “咱萧家的规矩,不能背地里议论主人家。即便是学那婆子说,也不能从奴婢嘴里说出来,这是犯上。” “你又不说,刑婆子又说没有,所以,你到底是要怎样?”王夫人不耐烦,直接冲萧宝信说话了:“宝信,偏袒丫环不是这么偏袒的。有错就得罚,让她们狗仗人势那还了得?” “我没说谎,只是规矩不允许我说。”采薇瞥了那婆子一眼,指着她的鼻子道:“她还说——不要让这小丫环惦记三老爷,说三夫人您不是好相与的,还说三夫人肚子不争气,可妒性却大,以前没少折腾那些爬床的,不少都发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了——” 王夫人气的浑身发抖:“住口!” 萧宝信是主子,她是跟她们一样的下人啊,说萧宝信说不得,到她这里倒跟顺口溜似的出溜的倒快。 可是到底是听进去了,看着婆子母女的眼里就有了冷色。 萧家带进来这丫环进门也才四天,说出来的这些可不是随便就能打听出来的。那婆子三代在谢家为奴,根底虽清白,却也是将大家族这些底子摸的门儿清。 这话要说不是那婆子说出来的,她都不信! 但这采薇也是个可恶的,在三房头里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只追着婆子骂,也没骂出个子午卯酉。若蹦出现场的哪怕支言片语,她都不至于把事闹大到易安堂来,当众丢脸。 要说采薇这丫头不是故意的,她都不信! 这里面少不得萧宝信在耍阴谋诡计,摆明是冲她来的。 怎么,才嫁进谢家,听老太太说了句以后让她掌中馈的话,心就活了,现在就打起主意来? “好个背后犯上的奴才,居然还敢在此狡辩——你不说是么,来人,拖出去给我重打二十杖,全家赶出谢家!”王夫人怒不可遏,这不止是打脸,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脸上了,根本连审都不用审,直接就给定案了。 “夫人饶命啊,夫人——”婆子吓的魂飞魄散,全家赶出去谢家,都不用打她那二十杖,她家汉子就得活活把她打死啊。 “老太太!太夫人,您老慈悲,求您饶老奴一家人,是老奴的过错,嘴下不积德,可与我家那汉子和儿子不相干的。您只管重罚老奴,要了老奴这条命都行,可千万饶了老奴家人啊——” 谢母一摆手,那婆子也不敢再喊,只一个劲儿往地上磕头,哐哐作响。 “就照老三媳妇的意思办吧。” “等等。”萧宝信突然起身,冲着谢母躬身福礼,“祖母,按说祖母和三婶下了令,我不好置喙,但这里面夹着我陪嫁过来的丫环,这事儿可得说清了,不然谁都以为我们嚣张跋扈,欺负下人就不好了。” “我且来问你,刑婆子。”她朗声道:“你那脑袋是哪个打的?” 还没完了?“是是是——”眼睛还是瞅着采薇,她的确不知道是不是采薇,但总不至于往闺女身上泼脏水啊。 “是奴婢。”小丫环吓的也是没着没落的,不敢再撒谎,怕没言语再拖出去多挨二十杖。 “奴奴奴婢不小心,没打到这位姐姐,一下……打到阿娘了。” 真相大白。 萧宝信点点头,“你还算诚实,以后可要记得了,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至于你,这顿打就免了吧,年纪轻轻的,免得落下病,无以为生了。” 她转向谢母:“望祖母成全宝信这小小的善意。” 没为她们一家子求情,可是也足够小丫环感恩戴德。 第254章 一战成名 谢母自然不会为了这么点事计较,自然是随了萧宝信的意。 可王夫人心里却别扭上了,这事儿本来就是萧宝信的丫环挑起来的,到最后轻飘飘一句话,不轻不重的居然还知道收买人心。 自己这杆老枪很是上道,人家指哪儿她打哪儿,路给人家扫的这叫一个干干净净。 说是刑婆子背地里说萧宝信的坏话,可是到了都没蹦出一个字来,倒是她被人家嚼舌根嚼的那叫一个碎,底子都给她抖落出来了。 也没心思在这里陪笑脸,跟谢母告罪: “我今日头有些痛,加之院子里闹的乱七八糟,还要看着他们收拾,就不在这里陪太夫人用膳,明早我赶早来给太夫人请安。” 谢母看出她心里不痛快,“都是下人们作闹出来的,倒叫你们当主子的跟着闹心。阿萧啊,以后切不可和你三婶生分,她啊最是口硬心软的了。” 萧宝信浅笑盈盈:“我怎会和三婶生分,亲疏远亲我还分得清。倒是在这里我要向三婶道歉,我们萧家但凡有这种背后议主的,管事都要先上家法,然后撵出府去,采薇也是旧习难改,却不知谢家规矩,以至话也没有说的很清楚,多番周折。” “好在三婶公断,事情水落石出,也给下人们个警醒,主子就是主子,从厨房里偷吃的往外拿就够一说,还敢犯上,被抓住了又狡辩攀污,也不知道是谁给她们的胆子。” “三婶从重处罚就对了!看以后哪个还敢背后乱嚼舌根!” 这话说的,一下子就点到了根儿上。 王夫人冷笑,“这是我份内之事,无非尽责而已,倒是让你夸奖,令我着实受宠若惊……还真没哪个小辈这么夸过我。” 没规没矩,什么人养什么鸟,怪道养出采薇那样破马张飞的奴才,主子就是! 长辈的事也轮得到你指手划脚? “是呢,这事儿老三媳妇处理的不错,以后若再有人犯,便阖家都撵出府去,咱们谢家不养忘恩负义之人。”谢母端起茶盏轻呷两口茶。 “俗话说慈不掌兵,义不掌财,你心软面善,为人是极好的,但管家上面却……对人宽厚是好事,但也分什么事,不能一以贯之,凡事还要变通。” “老三媳妇,今日你且先回去歇着,改日身子好些了,这家里是该整顿整顿。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今日一个偷吃是小,若人人如此,却非长久之计——宝信啊,你到时跟着你三婶好好学学,毕竟日后这家还要你来管。” “是呢,管家这里面是有章法的,可不能一昧心慈面软。你呀跟你三婶学学她的精打细算,驭下这一面嘛……还是算了,你三婶就是心太软。”袁夫人淡淡地道。 萧宝信扬着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她并不急于将王夫人手里的管家权接过来,可也不容三房背地里使手段膈应她。 谢母再三要她接过来的,她没道理往外推,这不是她的性格。她不惹事,可也不怕事。 “是,祖母和阿娘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以后要劳烦三婶了。” 王夫人只觉得胸口拧着劲儿的疼,一会儿一个人往这边拧,一会儿那个人往另一边拧,合着祖孙三代就可着她这软面团捏乎。 再没二话,连笑都挤不出来,匆匆就告辞回了三房里,连心爱的茶盏都给摔了。 “……容安堂那位可不是好相与的。”石榴心有余悸,就见过哪家新娶的媳妇这么刚的,就是二房的王氏是自家老夫人的侄女,在谢家也是谨小慎微。 就萧夫人那股子破马张飞的劲儿,她看着都碜得慌,用力太猛,她怕误伤。 王夫人冷哼一声,揉揉头:“寒门出身的没见识,没规矩,野心却大的很,进门没两天就敢和我叫板,若不是太夫人护着她,我叫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们家那点子烂事,她们做得出倒不许别人讲,也是好大的脸!” 想掌谢家的中馈,有胆子想,也要看看她有没有那能耐。 “去派人给我盯着容安堂,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即刻来回我。”王夫人的头愈回的疼了,容安堂那些个人全都是跟在谢显身边多年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后去的那些个丫环倒也是在府里挑出来的,可是袁夫人亲自挑的,她也没插上手,没安排进人。 容安堂和易安堂始终各自为政,连厨房人家都自带,堂中一应采购器具食物都是自己了,根本与宫中无关,她说是管家,也不过是管了大半个谢家,并没有全都拢在手里过。 以往还不觉得,多了个萧宝信,容安堂就好像插进她心窝里去了。 可是一时间又拿容安堂不下,本来是装病,一气之下竟然真就病倒了,处事府务一事自然又往后拖了。 ### 萧宝信在谢家算是一战成名。 上面的人不知道,可下人们却清清楚楚关于萧宝信的‘坏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轻轻松松就把服侍了谢家三代的刑家给赶出了府,手段不谓不狠厉了。 尽管做决定的是王夫人,可是打人的是容安堂的,最后挨打的被赶了出去,打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掉,全须全尾地怎么进易安堂怎么出来的,这就不得不说容安堂护犊子了。 再想背地里嚼舌根的人就得考虑考虑,挨不挨得过容安堂夫人陪嫁丫环的一顿揍。为了快活嘴皮子,值不值得冒着被赶出府的代价。 采薇一路从易安堂走回容安堂,那感受到的目光都是黏乎乎暗戳戳带着畏惧的。 “夫人,奴婢学有梅学的可像?”采薇两眼珠子放光,一脸的急待表扬。 棠梨忍住没笑,可是却让屋里迎出来的有梅听个正着儿:“你学我什么了?”一边说一边将萧宝信往屋里迎,端茶递水殷勤着。 “学的好,做的更好。”萧宝信纤长的手一扬,“赏!” 采薇接赏从来不扭捏,“奴婢谢赏!” “这回看谁还敢嚼咱容安堂的舌根,嘴巴给她封上!” 萧宝信笑而不语,别人看热闹而已,自己却得心里有数。 这一次是借力打力,谢母与袁夫人未必看不出来,不过是看破不说破,这情她得领,尤其袁夫人那股子刚劲儿,萧宝信服。 可是这招,也只能用一次,再用,多了就招人烦了。 以后就全靠自己实力硬刚了。 她当然不怕,刚惯了,她向来不怕当面锣对面鼓,主要也是没人打的过她。可是却不得不防着三房玩儿阴的。就瞧今日王夫人眼神阴冷碜人的劲儿,说没后手她都不信。 第255章 坑娘 萧宝信总结完经验教训,终于想起了谢显。 “郎主呢?” “在屋里看书呢。”有梅道。 谢显只要萧宝信不在跟前,身前从来不留丫环服侍,她也只是送了杯茶水就被撵了出来。 萧宝信闻言便回了里屋,这货如果知道她回来没第一时间去找他,只怕会叽叽歪歪,他只要在容安堂,还是挺黏乎她的。 挑帘子进屋,谢显歪在榻上,手上翻着本大梁地理志。 见她进来,谢显挑眉一笑,将那书随手放到一边,起身迎过来一把将她温香软玉抱满怀:“恭喜卿卿旗开得胜。” 他就在容安堂。 看见木槿鬼鬼祟祟地出去,直奔易安堂心里就有数了,果然明月带回来好消息,她家娘子算是初战告捷,赢的很是轻松。 萧宝信让他这么一夸,羞了个半红脸。 “我也是自卫反击。” 虽则谢显这人纵容她,什么都替她铺好路,一向将她往十项全能打手培训,务求在他有个万一之后,她能独当一面,不为人所欺,甚至可以随意欺人,但毕竟这是谢家,她才嫁进来四天,彼此还没有磨合成熟,有些话她还是说到前头比较好,也免得有误会产生,让他误以为她是觊觎他家的管家权。 说实在话,她现在关注的是如何能把太子拉下马,才不至于萧家覆灭,乱世才不至于提前到来,在意的那都是天下大事,还真没眼界小到和王夫人抢这所谓的管家权。 “……三婶当着下人的面儿说宝树和徐六娘子的事,言语间很是难听。”她微红着小脸,却是扬着下巴,一副我师出有名,我并不是无事生非的正义脸:“她这纯粹是打击我在下人眼里的威信,我一个刚嫁进你家的媳妇,一开始就被她欺负住了,以后就再也不能翻身了。” “我单枪匹马的和三婶扛上,肯定是找虐啊,人家毕竟占着长辈的身份,所以就只能……” 谢显静静地听她说,心里却忍不住笑开了花。 这么急于辩解,分明是怕他误会了她,这是在心里看重他。 有多急,就代表了有多看重他。 萧宝信咬牙,这货关注点是这么偏吗? 听到谢显的心声,她怎么也于解释不下去,分分钟有种想要掐他的冲动,上手往他小腰上就是一拧,就听谢显憋哼了一声—— 四天啊,四天,他就习惯了! 也怕动不动叫声传出去,外面听到了再乱传,以为他娶了个家/暴女,天天关上房门挨揍就不好了。 萧宝信气的牙痒痒,这货还在心里腹诽她。去他的家/暴女,去他的天天挨揍! “为夫……并没有说什么……”谢显努力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萧宝信白了他一眼,他是没有说,都在他心里呢。 “你是没说,都在你心里呢。” 谢显挑眉,这……是不是有点儿欲加之罪啊。 他只当是她羞赧,不习惯这样柔软地解释。 在他看来,她家夫人温暖纯良,爽朗大气,不拘小节,可就是从来没见她撒过娇,撒娇这就没写在她基因里,没这东西。 冷不丁要和他解释,她根本不适应说软和话。 谢显捧着她白嫩的小脸,狠狠印上一吻。 “别笑!”萧宝信恼羞成怒,虽然他没有听到人心声的技能,可是看人却准的惊人,简直跟把她看透了似的。 “我笑是高兴。” 萧宝信学聪明了,根本就没让丫环跟进来,两人抱一块儿也不怕人看笑话了,任谢显一路抱着她,晃晃悠悠两人就晃到了榻边,纯是生挪过去的。 “来,”谢显拉她躺到榻上—— “这不早不晚的,躺什么呀。”萧宝信双颊飞红,一和他上榻上就莫名心虚。 “歇会儿。”谢显不管不顾地拉她躺到身边,一把将她搂怀里,“嘴硬的小娘子。”他笑,一脸的春,心荡漾。 “就是和你说会儿话,别想歪了。” 萧宝信的脸腾地就红了,她好像的确要变家/暴女,为什么对着他总有种要攥拳头揍人的冲动? 越看她越爱,谢显简直爱不释手了,美的鼻涕泡好悬没冒出来。 可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卿卿这次的计谋很是不错,大开大合,又刚又硬,短时间内三房是不会再有动作了。祖母和阿娘那里你倒是无须担忧,你有谋略讲技巧,于她们来讲才是真的放下心来。” 毕竟萧宝信对外的形象,呃,不是很好。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他心知肚明祖母和阿娘力排众议与萧家议亲,无非是阿爹与祖父的例子摆在前面,怕他将来走的孤苦伶仃,死都死的比别人凄惨。 谢家的当家主母就不需要唯唯懦懦,打你左脸你还把右脸递上去的。 祖母也好,阿娘也好,那都是女中帼国,有谋略有手段,不过是一个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另一个永失所爱,无心恋战。 估计看到今日的萧宝信,比他还要欣慰。 成全孙儿、儿子的心愿是一回事,真有个能抗得起事的主母,于谢家也是好事一桩。 “只是祖母与阿娘现在不理府务,难免消息滞后,有些她们身边的人还是要交好一下。三人成虎,古人早有提点,咱们何不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行事?” 说的冠冕堂皇,不就是教她收买人吗? ……不对! ”你是教我要在祖母和阿娘身边收买人心?”萧宝信有点儿难以置信,再稀罕她呗,有这么坑娘的吗? 谢家这是养出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坑人不分亲疏,一视同仁呗? 老子的古训,在他这里先施展开了,天下大同了啊? 谢显瞅着她那震惊的小嘴撑出了圆形,圆嘟嘟的好生可爱,忍不住就嘬了一口。 “谢显!”一口上去咬在他的胸脯上,谢显疼的呲牙咧嘴愣是没吭声,神态间哪里还有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半分影子?真过起了日子,满目都是狗血。 好吧,是他嘴欠了。 谢显咝咝直呲牙:“凡事我们要看出发点,只要我们不是要伤害到别人,有时候用些小手段,那不是正当防卫吗?” “你想收买人心,图谋我谢家财产吗?” 萧宝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所以是喽,你又没害人之心,防人之心重一些又有什么不好?” 第256章 不见风雨 “这世间永远不乏以最恶意揣度人心,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以最恶意之心对待这世界,这人。” 谢显:“这类人,不是绝大多数,但也不少。” “只要你心摆正了,不以手段谋略害人,那你所用的一切手段与谋略都是正当的,可行的。卿卿,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允许你用任何手段。” 萧宝信久久无语。 这货讨人厌的地方就在于,上一刻在笑在闹,下一刻就能说出无比令你感动的话。有这么不正经的吗? “讨厌……” 谢显:‘娘呀,这小声,酥死我得了。’ 萧宝信哼了一声,窝在他怀里没理他。有他这样一席话摊在她面前,她心里有底多了。 大概她人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他。 …… “不知道徐家那边怎么样了。”萧宝信轻声道,谢显这计谋可以说兼顾了各方利益,平衡的相当到位,只是这有个大前提,就是死了人的徐家肯接受萧家的善意。要知道人在悲忿之下,往往是没有理智的。 谢显搂紧她,“放心,徐尚书不是糊涂人,没有理由不接受。” ### 一如谢显所料,当萧司空抬着被打折了半条腿的萧宝树出现在徐家时,徐尚书就已经气消了一大半。 毕竟做到尚书位置,不光靠的是徐家,和大长公主的脸面,他本身也不是草包。 要说萧家小郎有错误,他们自家犯的更大,毕竟人家小郎也是被坑的,不是真去勾搭他家闺女的。只不过死的是自家闺女,这心里难免痛心失落。 好好的一手棋啊,打的稀烂。 萧司空一提出儿女亲事,结阴亲,徐尚书好悬从椅子上跳起来,这哪里是亲家,这是恩人哪。 徐尚书虽然并不算疼女儿的,满打满算也是怎样利益为先,但好歹是自己闺女,死的就这么惨了,连祖坟都进不去,萧家这一提议无疑是给闺女安排好了后路,连前朝那块利益也算进去了。 徐尚书当下拍了板,知会了钟夫人让她赶紧找个媒婆子,把这亲给走了官方。 钟夫人这些天水米未打牙,恨天恨地恨空气,萧宝树更是恨的牙痒痒,哪怕徐尚书再三劝解,依然解不开心结,徐六娘子是她最心爱的女儿,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天下所有美好的词来形容她闺女都不为过,可是偏偏死的这么不光彩…… 今儿一听萧宝树求结个阴亲,就开始嗷嗷地哭。 是又委屈,又伤心,内心深处还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好歹闺女死后有个归处,不至于变成孤魂野鬼了,哪里还有半分懈怠。头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不吃饭都不饿了,遣了心腹婆子去办,不到一个时辰,就将媒婆请了来。 说是媒婆,以前其实单有一种媒婆是走阴亲路线,不过大梁一直不提倡阴亲,所以渐渐就由媒婆兼了,这媒婆精通里面各项关节,没到半个时辰就将阴亲文书写好,各项筹备事项列好,两家就各自回去准备了。 和活人成亲是一样的,男女双方也有交换生辰八字,纳征,问吉等一系列的婚前筹备。 到了真正成亲之日,便由男方扶柩入土。 因为萧司空出生在竞陵,虽然往上数仅有父辈,那之前天下大乱年年战骨埋荒外,哪里有什么祖坟,竞陵也算是萧家祖坟了。这些年萧司空得势,也给他爹那坟修整的颇具规模。 双方这阴亲一结,没等隔天,当日就传遍了建康城,引起一片哗然。 都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这么一出反转。 厚道的说徐六娘子芳魂有了归处,好事一桩;有心人就难免从朝局利益中相看,那就是这两家利益同盟,死了命的不想破了这盟啊,说萧司空为了好处连儿子都给卖了,虚荣。于是又扯上出身,寒门庶族就是上不得台面,为了往高处奔,闺女抻个脖子仗着张脸攀上了谢家,儿子又论斤称卖给同是世家又是皇亲的徐家…… 那些个话简直没处听,难堪至极。 倒是隔天玉衡帝听说,那口憋屈在嗓子边要咽咽不下,要吐吐不出的那口气慢慢地顺了。 当即就将谢显给叫进了宫里,什么成亲不成亲,放你四天假美的,还真当进了安乐窝不愿意出来了。 “这是爱卿的主意。”玉衡帝笑滋滋的,自打刘贵妃死后,魏得胜就没见他这么笑过。 果然不见风雨是不能见彩虹,之前玉衡帝就是太顺了,没憋屈事。 这回憋屈事儿多了,偶尔有一件好事,看给乐的! “你呀,真不愧是朕的智囊,总算给朕挽回一城,不然真让人憋屈又窝火。”他举杯痛饮一盏凉透了的茶。“爽!” “王家这是将了朕的军啊,彻底是想跟朕撕破脸皮了。” 问题是人家不撕,你也撕,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谢显淡淡地道:“这却并非全是臣的功劳,若非萧家小郎——” “你那小舅子?” “是,”谢显叹了口气,“想必皇上知道了,萧司空一怒之下打断了小郎的腿。小郎也是内疚至极,发烧好悬没烧死过去。” “嗯,你还求得魏御医他们家的镇宅之宝出手。”玉衡帝说话不无酸意,那老头儿连皇室的面子都不给,除非急病,人家都称病不出。 当时他听到这传闻都是含着酸水听的。 “小郎高烧不退,多亏魏老先生。后来醒来,他便深感内疚,恨不得立时能为徐家六娘子做些什么,微也是临时起意,小郎一口便应下,很有义薄云天的意思。” 玉衡帝感慨道:“我就知道,萧小郎成天招猫逗猫,不过小孩心性。越是小时调皮捣蛋的孩子,其实越容易出息,就越讲义气。赤子之心,没那么多坏心眼子。” 好吧,萧小郎自从解决了皇帝的那块心病,连毛病都成优点,缺点都成好处了。 “不管怎样,还是要靠你这三寸不烂之舌,爱卿。” 这话说的腻歪,连魏得胜嘴里都发酸了。 谢显全然跟没品出来似的,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是臣的本分。” 第257章 生路 玉衡帝虽说解决了当务之急,总算徐萧两家没闹掰了,要不然相互扯后腿他可受不了。 “……萧小郎仁义,是个顶天立地的。要说与是宣城的姻缘,偏被王家给破坏了。如今这却是天意轮转,你且叫萧小郎放宽了心,朕今后定然弥补他,不会让他做了好人却吃了暗亏。” 话说的明白,宣城公主还是要嫁给萧宝树的。 谢显忙道:“臣代小郎谢过皇上,只是目前却是不宜重事重提。萧小郎满腔义气,在他心里他是做了该做的事,如果当下许了宣城公主倒显得他多有预谋,急功近利。再者,强敌环绕,只待这事过了,宣城公主到了出嫁的年龄再公布不晚。” 这正是玉衡帝的意思,哪有不应的。他说出来的意思,就是想心照不宣,萧家自己心里有数就得了。跟着皇帝有肉吃,总不会亏了他们。 皇帝现在操心的是新安王的亲事,还有一项重中之重,那就是人瓦解王家的势力。 王家敢和皇室叫板,给他这皇帝个哑巴亏吃,他要是不一一还回去,还当他是个软柿子捏乎呢。 短短三五天的功夫,接连下了圣旨。 首先就是设立了两位吏部尚书,谢显即时走马上任,成为大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并舍人如故。 这些年大梁历任皇帝有意架空,加之世家大族不作为的情况下,大多享着高官厚禄,却不事生产,所以尽管清贵显职都被世族们占据了,但皇帝却封了诸多的舍人,真正干实事的也都是这些舍人。 经年累月,舍人便成了实权派。 在大梁,不看官职多大多清贵,真正握有实权的官大多还兼有舍人,否则也只是清贵而已。 这就看出谢显是宠臣来的了,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还都是实权在握。 紧接着,还没等这消息热透了,又一项旨意下来,取消了五兵尚书,恍若一道惊雷,震慑朝野。王家还没缓过神来呢,王朗的任命旨意下来了:迁任侍中。 这就算不得是个打击了。 侍中实是前朝之宰相,算是清贵实权之官。 可是王朗却只是望令兴叹,侍中之职说实权就实权,说是个摆设还真就是个摆设,至少在玉衡帝一朝真正行侍中之权的也就一个谢侍中,其余的大多是个花瓶。 显然自己出手狠决,膈应上了皇帝,这是皇帝挟风带雨的报复。 不过,也只能领旨谢恩而已,以图后效吧。 玉衡帝并没有一报还一报之后收手,反而一记重拳更改了郡县官任免的入仕年限,并缩短了任期。以往郡县官一任为期六年,也缩短至三年。 不仅将人事任免紧紧抓在自己手中,还下诏四方举荐贤才,但凡有真才实学的立即擢用。举荐若有人从中作假,连举荐人一同削职为民,永不启用。 玉衡帝这样的旨意并不是第一次下了,以前也曾有过。 只是哪一次时机颇有些耐人寻味,被视为对琅琊王氏的又一拳重击。 朝中利益互博如火如荼毒,转眼就到了萧徐两家成亲的日子。 虽然是阴婚,可是两家都是大梁有头有脸的人物,场面排场还不小,一大早上萧宝树就和个排位成了亲,之后便去徐家接灵柩出城,一路护送回竞陵入祖坟。 阴亲有讲究,但凡结了阴亲的不论男女活着的人至少一年内不可再次成亲。 萧司空早有打算,这一年便让萧宝树留在竞陵,自小他就没见过祖父母,也没在跟前近孝,难得回趟竞陵,便在墓前守孝一年,静静他的心,也借此冷冷他那天生爱作爱闹的性子。还将身边得力的谋事也给派去了,并带了为数二十人的将士保护,再有十来个小厮早晚贴身伺侯。 唯恐萧宝树荒废学业—— 当然在建康也没什么学业可荒废的,但为人父不免多虑,特地还给在竞陵任太守的大儿子去了信,让萧宝山在当地给找两个德高望重的老师传道授课。 想的是很好,可是当看着萧宝树扶着灵柩出城,眼圈也是红了。心里舍不得,捧在手心上的宝儿啊,居然年纪轻轻就遇到这样的事,离开爹娘的身边。就他这爱闯祸的性子,身边没个人看着,可别把天给捅个窟窿。 谢夫人那都不用提了,哭成了个泪人儿,歪在萧宝信怀里,可着劲儿地在心里骂萧司空狠心。 还什么雌雄双煞,离开娘的身边那就都是心头宝,世界上最好的大宝贝,什么不好都没有了,剩下的只有好。 徐尚书向萧司空拱手道谢,一切尽在不言中。 见闺女灵柩已经离开视线太远,便扶着自家夫人上车回了。 萧宝信也好声劝谢夫人:“经一事长一智,以后宝树定会不负阿爹和阿娘的教导,做个萧家的好儿郎。阿娘,宝树有担当,咱们合该高兴才是。” 话是这样说,其实她心里也酸。 自打出了这事,就再没在萧宝树脸上看过以前那么没心没肺的笑。 沉稳了,成长了,可是再不复之前傻愣愣却单纯的快乐。 “走吧,回吧。”萧司空转身长叹一声。 “阿娘,今日是二娘子添妆,咱们还要去二叔府上呢。”萧宝信轻声劝解,不想谢夫人再闹脾气了。 说穿了,能理解萧司空的大概也只有她了——或许还有谢显?她不确定,但她肯定是知道的。 朝中局势纷杂多变,谁也不知道闹到后来谁会出什么招。萧宝树在建康城就是萧家一块竖起来的招牌,好坏都容易招。 宝树还年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既然如此便不如支开远远的,不让有心人做砧板。 再者,别人不知道,萧宝信父女却知道,前世刘贵妃死后没两年玉衡帝就死了,紧接着便是天下大乱,萧家覆灭。 美其名曰是让萧宝树给祖父母守墓守孝,其实是把他给从漩涡中抽将出来,以避祸。 萧家保住了便好,若他父女二人失败,好歹萧宝山也是一郡太守,也能护着萧宝树,留他兄弟二人一条生路。 第258章 晦气 萧司空把俩儿子安顿好了,心里空荡荡的,好像就破釜沉舟了。 谢夫人哪里知道他们父女俩的弯弯绕,就是心疼离家的儿子,光是随身的衣物器具就装了三大牛车,还怕他吃不惯当地的饭食另外又装了一车的腌肉腌鱼,各种吃食,点心烙饼,横扫了建康城所有数得上数的店面。 便是送走了萧宝树,心里还是算计着过两天再让人送去些什么,恨不得快马加鞭把自己也打包和儿子走了,哪里还有心思放到别处。 一听萧宝信的话才蓦然回过神,是了,萧家二娘子明日就嫁了,嫁的还是从闺女这里抢去的杨劭。 肖夫人不满二娘子,更不满杨劭,没半点儿攀上高门的殷勤,冷的跟没这门亲一样。终于熬出头把人给嫁出去了,前晚上给萧宝树送行的时候还跟她抱怨。 不看萧二娘子,还要看萧老二夫妇呢,谢夫人不情不愿地回府中重新洗漱一番,换了衣裳,才与萧宝信一道去了萧中丞府上。 两家街头街尾,距离并不远。可是因为送萧宝树,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时近晌午,府上门庭冷落,全无萧宝信添妆时的热闹。 连只鸟落地上的声音都听得真真儿。 萧敬爱被封兴平县主之后,倒是交好了不少贵女,只是后来结亲寒门庶族的杨劭不说,这门亲还是她上赶着求来的,都求到皇帝跟前了,名声算是臭了,以至于这次添妆以往交好的贵女一个都不曾到。倒是同样寒门庶族出身的闺阁密友来了三五个,不过也都是坐坐就走。 萧宝信走进屋子时,萧敬爱盛妆打扮,脸上却比这氛围更冷。 “你是故意找我晦气是不是?”萧敬爱饶是活了四十五年了,这等落差还是令她忿忿,理解无能。 萧宝树和徐家结了阴亲,这在前世是根本没有的事,简直贻笑大方。 “你什么日子不好挑,偏挑了我添妆的日子,是存心膈应我!” 她都没眼看来的仅仅那几个好友的眼色,笑都被人笑死了。 “二娘子说什么呢,我家夫人好好的来给二娘子添妆,一句客套话没有上来就骂人,有这么为人处事的吗?”采薇先不干了。 萧宝信也不拦着,笑道: “如果我能挑,我可能会挑你成亲的日子。两姐弟一块,一个娶,一个嫁,那不是双喜临门?” 萧敬爱气的浑身发抖,“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吗?”这说的是人话?! “欸,说话注意点,你嘴欠,我手还欠呢。”萧宝信也撂下脸子,“你如果不想明天出阁没法见人,尽管逞口舌之快。” 说完,吩咐采薇将添妆礼放下,转身便走了,面子上的应酬都没有。 采薇一把将个檀木盒子塞到距她最近的丫环手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跟着萧宝信后面一溜小跑出去。 萧敬爱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这是来给她添妆来了? 分明是给她添堵来的! 都是重生的,凭什么萧宝信嫁到了谢家,顺风顺水,她成亲连个添妆的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以往,她一直觉得终有一日杨劭成就大业,让这些建康城的贵女都跪伏在她的脚下。 可是越到婚事临近,她心里越忐忑起来,从丫环那里得来的讯息告诉她,现在已经与前世差别太大。而杨劭至今还被困在建康,不得出…… 这世界何时能回到正轨啊!? 一定是因为多了一个萧宝信,深知后世发生之事,因为她的影响才会发生这么巨大的改变! 萧敬爱眼神阴沉,走到丫环身边一把抢过木匣狠狠扔到地上,木匣四分五裂,露出来的是只金镶九龙戏珠手镯。贵则贵矣,却不是她这般年纪戴的,年轻小压不住。 摆明了送这礼就是面子情,做给外人看的。 “……娘子快别气了,明日就是娘子大好的日子,合该高兴才是。”旁边丫环看不过眼,大娘子欺人太甚,都闹上门来了。 还是堂姐妹呢,连外人都比不过。瞧说那几句话,就透着股子盛气凌人,没将人放在眼里。便是嫁到了世家大族里面也不必这么颐指气使,把自家姐妹这么羞辱的。 丫环替她家二娘子抱不平,她家二娘子从来都是温柔娴静,待下人极宽厚的,瞅大娘子一来给她们二娘子气的,欺人太甚啊。 “高兴,我有什么可高兴的!”萧敬爱冷笑,转手将金镯子就送给了出声安慰她的丫环。“收着吧,赏你了。或留着或变卖,都随你。” 另外一个丫环满目嫉妒,早知道说句话就能得着这么大的实惠,她跳起来骂大娘子啊。 “也不知道大娘子牛气的什么,是嫁到了世家里,可是谢显谁不知道是个病秧子……哪像咱们姑父,身强体壮,又是将军,除了家世什么不比谢显强?” “常言道,英雄莫问出处——”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让我静一静。”萧敬爱不耐烦地将人都给撵了出去。“不管谁来,我一概不见。” 英雄,前世杨劭的确是个英雄。 拯救大梁于乱世的举世大英雄,可是这一世——熬到哪天是一个头啊! ### 萧宝信从萧敬爱院子里出来,没走几步就到了萧妙容的院子。萧妙容也不过是走了个过场,早早将添妆送了去,便回到自己住处画起画来。 两姐妹见面,萧妙容不禁唏嘘: “阿姐嫁为人妇,连宝树也娶了亲……”她只比宝树大不到半年,可是一向以阿姐自居,此次萧宝树离开建康,她还偷偷给送过去了一百两银子,她攒了小半年的积蓄。 “明年就到你。”萧宝信摸摸她的头。 萧妙容还未开窍,只是笑:“我们都大了。阿姐,明年你是不是该要有小宝宝了,昨天我和阿娘还说起你,命好,一定能一举得男。” 萧宝信:你们母女就不能聊点儿健康的话题么,讲什么生子生女。 话说,谢显辛勤耕耘,未必不会被言中。 说着,萧宝信都被她给带偏了。 第259章 挑衅 萧妙容像个书呆子,沉迷在书画中,其他一切都不是很能打动她,密友并不是很多,没人能和她聊到一起去,她也只喜欢和萧宝信一道呆着,还主要是画她。 最近她有些问题难以抉择,她不知道嫁到郗家去该带哪几个陪嫁丫头。 她想挑几个漂亮的,以后抬了妾,就可以替她分担,她让蔡氏生产时的状况给吓住了,她不敢生小孩. 肖夫人知道她的想法,狠狠训斥了她一顿,然后给她安排了四个陪嫁丫环,一个比一个丑—— “我真的看不下去眼了,她们荼毒了我的审美。”萧妙容哀嚎。 萧宝信笑的前仰后合,这就是个活宝。她还不知道情之滋味,只怕真要等到嫁了人,才能体会。 萧宝信现在都不敢想把几个丫环给谢显抬妾,谢显若是多看几眼,她心里都醋得很。萧妙容还是小。 “二婶做的没错,以后你会感激二婶的。” “还有,你如果信我,至少在成亲两年内不要给夫君抬妾,安排旁人伺侯。” “两年?”萧妙容呲牙,这么久? 她要追求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人生怎么就这么难? “对,听我的,还有二婶的准没错。”两年,如果真的有情怎么也培养出来了吧? 如果两年还没培养出来,不用萧妙容张罗,只怕郗家那三郎自己也寻找上了。 好歹是成过亲的阿姐,还有个成亲十几年的阿娘,都不带坑她的,萧妙容默默地认了。说起未婚夫婿,萧妙容想起一茬: “我听阿爹说,郗三郎任了黄门侍郎。这其中还多亏谢——姐夫的举荐。姐夫现在如日中天……他待你还好吧?” 说完,仔细端祥萧宝信这张脸。 “眼若灿星,唇若涂朱,粉面桃腮,一看就是气色极佳,想来新婚还是很愉快的。” 自问自答完毕。 “我就知道阿姐的性子,在哪里都不至于受气。阿姐,只有给别人气受的。” 噗! 采薇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她们家夫人是的呀。 “奴婢罪过。”她闷声道。 萧宝信白了她一眼,又听萧妙容说起郗三郎:“阿娘让我见了阿姐之后,谢谢阿姐。定是姐夫看在阿姐的面子上,才‘举贤不避亲’呐。” 郗三郎是郗家庶子,而黄门侍郎一向是天子近臣,就是中意郗家,想抬举,也轮不到三郎这个庶子,官场里的弯弯绕绕萧妙容不懂,但她爹娘是懂的。 “姐夫这样处处想着阿姐,定然对阿姐是极好的。” “你这般纯善单纯,郗家三郎定然也会待你好。”萧宝信拍拍她的头,前提是郗三郎可别是个没心没肺的。 两姐妹俩聊了会儿,萧宝信便去前面找谢夫人一道回了萧府,娘俩在车上,萧宝信又好生安慰了一阵,将谢夫人送回萧府,她才转回了谢府。 这些天谢显又忙于公务,新官上任,难免事务繁忙,她也是每天晚上天黑才看到他,天还未亮去上早朝了,所以口口声声要他跟着练武,也只是嘴上说说。 萧宝信回府,恰巧赶上外出会友的谢珊,只见那谢珊花枝招展,趾高气昂,看了她还明显把下颌又往上抬抬,小胸脯挺的,脑袋瓜眼瞅着就弯后腰上了。 盛气凌人的架式啊十足,萧宝信走到近前连点儿表示都没有,白了一眼就想继续往前走,身后跟着两个丫环眼观鼻鼻观心全都瞅着脚尖,以谢珊马首是瞻,主子装没看见,她们就也没看见。 萧宝信冷笑,心里正不舒爽就有二货往枪口上撞。 妙容怎么说她来着?就不是个受气的主儿啊,总想给她气受是不是存心挑衅她! 是不是?! “二娘子这是要出门儿?”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为什么婆家娘家都有个不省心招人烦的二娘子! 谢珊很想装作没听见直接走过去,可好心里也憋着一股子气呢,凭什么悄无声息就咽下去? “是,怎么你又出门去了,才回府?“她冷笑。“你倒是命好,嫁到我们谢家,长辈宽厚,你也别太拿自己当回事。成亲不到半个月,见天就你总往外跑。你既嫁为人妇,就该遵守为人妇的规矩。” 萧宝信笑,她就喜欢这么横冲直撞的,怼起来毫无负罪感,且酣畅淋漓。 “小姑说的对,我的确命好,嫁到谢家,长辈宽厚体恤,这才让我活的潇洒自在。可这命啊,真是天意来的,别人未必有这命,小姑便趁现在在家好好享受,嫁到娘家指不定是怎么样。” 话锋一转,眼神都凌厉起来。 “只不过,在怎么在娘家自由散漫,该有的礼数也还是要有的,免得去了外面倒叫旁人笑话。我是你的谁,你在此大呼小叫你你我我的?” “见了面连人也不叫,更不要说行礼了。咱们谢家是世家大族,钟鸣鼎食之家,一向讲规矩礼仪。小姑,你也是快要嫁人的小娘子了,要更谨慎懂礼才是。否则嫁到婆家,岂不是要说我们谢家不懂规则?” 一口一个谢家,谢珊脸都气红了。 “你别以为嫁到谢家,你就嚣张了——” “我一向这么嚣张。”萧宝信挑眉,“你第一天认得我吗?小姑,你不必恼羞成怒,只此一次我不会向长辈告状,可是若还有第二次,你就别怪我了,家人也都是为你好。” “你威胁我?”谢珊眼内冒火,才把腿抬起来还没等迈过去,萧宝信旁边的采薇就开始撸胳膊挽袖子,看样子稍有不逊,都不用萧宝信动手,她旁边俩丫头就先冲上来了。 她默默的前脚变后脚,往后退了一步。 吃过萧宝信的亏,被踹过池子里,她心里有杆秤,什么时候这人惹不得。 “要说规矩,我能与萧家比吗,徐六娘子那是未来的王妃,令弟也敢觊觎,最后生被你们逼死。你们倒好大的能耐,连个死人也不放过——不就是想攀上徐家吗?” “又是谢家,又是徐家,我看整个建康城都没有你们萧家这样的,为了往上爬,连脸都不要了。” 第260章 招摇 谢珊快活完嘴,第一时间甩袖子往门外就走,那速度,不知道的还当她身后有狗撵呢。 谁知还没走出两步,就让萧宝信扯着她的胳膊一把给拽了回去: “小姑慢走。我刚才怎么教你的,若是说完话了,也该打声招呼,道声阿嫂我先失陪了——不是?怎么这么没规没矩?”萧宝信笑面迎人。 谢珊却嗷的一声,直往回抻胳膊:“疼疼!你快松手,你还敢当着这么多人打我不成?萧宝信,你不要太嚣张!当我谢家没人吗?” “二娘子何出此言啊?” 萧宝信闻言蓦地松手,谁知谢珊正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后扯着胳膊,一时间失去了控制,力道根本来不及往回收,就一个屁股墩坐到了地上,又是嗷的一声尖叫。 “萧宝信!” “叫阿嫂。”萧宝信平静地说。 谢珊气急败坏,“叫阿嫂,也看你有没有这资格?!你当你是谁?!” “夫人,我们娘子是谢家正经的千金,对错自有老夫人教导,当着这么多人,夫人动手动脚打我们娘子,算怎么回事?” 两丫环连忙挡在谢珊跟前,挺着小胸脯义正词严。 “是啊,我们娘子可不是好欺负的!”另一个扶起谢珊,也气势凌人:“再者,我们娘子说错什么了,又不是编造是非,哪句话不是事实?” “夫人已经嫁到谢家了,还是遵守一下谢家的规矩吧!” “掌嘴。” 萧宝信话音未落,采薇已经一巴掌呼了上去,有梅刚想上前却被采薇一把给拦住了: “我来!” 伴随的是前面挨揍的丫环的尖叫,甩手冲着另个丫环又是一巴掌。不是她打人有瘾,而是就有梅的力气,甩过去的是巴掌,呼出来的就可能是脑浆了,一身的蛮力。杀伤性武器,这点小打小闹真不劳动到她。 “闭嘴,否则掌嘴二十。” 话音还未落,尖叫声戛然而止,连谢珊都把嘴给闭上了。她怕萧宝信打红了眼,再让丫环把自己给揍了。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和你们娘子说话,也有你们插嘴的余地?”萧宝信很诧异,“你们看着我有这么好说话吗?” “你们娘子眼神不好,见了我跟没瞧见一样,你们身为她身边得力的丫环,看你们刚才的架式也不是说不上话的,怎么就不提点提点你们娘子?这要是外人瞧见了,还当谢家没规矩,这是你们的失职。” “此其一。” “其二,你们娘子不懂规矩,有老夫人教她,你们不懂规矩呢?也劳动老夫人人吗?那老夫人一天什么也不用干,就只教你们如何做人丫环了。” “有事第子服其劳,我便带二婶好好教导这些没规没矩的下人,下次记得见了主子要行礼问安。” “赏,十巴掌。”萧宝信淡淡地道。 采薇这回杀红了眼,正手一巴掌,反手又是一抽,反反复复,整个场面只听见啪啪作响的巴掌声,众人屏息宁神,回廊里的丫环瞧见了也不敢看热闹,猫悄地绕道走了。 别说谢珊那两丫环不敢作声,连谢珊都吓傻了。 “萧宝信——” 萧宝信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怎地,小姑?” “你你、你,打狗还看主人呢!你打我的丫环是什么意思?!” 萧宝信笑了,仿若一朵墙边一朵怒放的蔷薇,迎风招摇。太招摇! 这时采薇的手也停了,看来打人也是力气活儿,打的她手也疼。平日里她们跟在萧宝信身边,什么粗活累活也不干,手都细嫩着呢,这一顿人抽的她也是下了大力气,白嫩嫩的小手抽人都抽红了。 “小姑还是不明白?那让你的丫环告诉告诉你,我是什么意思?” 说着,眼睛往那两个小脸肿的跟粗面小馒头一样高丫环,不等她开口,俩丫环扑通就跪到了地上:“是奴婢的错,奴婢见了夫人,该向夫人见礼,望夫人恕罪,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萧宝信挑眉,打狗看主人? 要不是看主人,她还不稀罕打。 这就和当初碰见婆子和自家闺女讲她坏话的道理是一样的,不过是下人,轮不到她出去跟人硬磕,传出去有失她的身份。 碰上谢珊就不一样了,两人关系对等,她亲自下场教她做人。 谢珊怎么说也是谢家正经的娘子,她要是直接上手抽人,倒显得那么刻薄不容人。不过是一个新嫁娘,进门没几天就抽小姑子的脸,那可就不是小姑自己的事,是在打婆家的脸面。 萧宝信这还是能分清的,可是谢珊这要若是不教训,就能上天。 今天当面嚼她舌根,她若是把这话给咽下去,连下面的人都当她欺软怕硬,教训丫环婆子,到了正经谢家人就怂了,名声算是彻底折在这里了。 方方面面,她都只能硬刚。 “你们啊,还是长点儿教训,知道知道上下尊卑。娘子做错了,要知道提点,不然养你们何用?” “是,奴婢知错。”两丫头服服帖帖。 萧宝信看向谢珊:“小姑……” “……” 两人就这么对视,直到萧宝信轻轻往前迈了一步。 “干什么——阿嫂?”谢珊咬牙,都要气哭了,这是什么母夜叉让阿兄娶家来了!? “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是这么懂礼。至于你口无遮拦说的那些话,我谅你年纪小原谅你一次,若有再犯,咱们便去祖母那里讲道理。有理不在声高,我不打你,咱们去说理。” 说完,掸了掸宽大的衣袖,带着采薇和有梅施施然往容安堂去了。 谢珊直到看人走远了,才抬脚狠狠踹了还跪在原地的两丫环一脚:“你们还跪这里做什么?在这跟前也没这么规矩!还不走,让人看笑话啊?!” 骂完也不往府外走了,径自跑去三房王夫人处哭诉。 王夫人一见被抽的俩丫环,好悬没背过气去,萧宝信这是和三房死磕上了,把丫环抽成了猪头,给谁看呢? “阿娘,你要给我作主啊,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她还敢动手,不光打了我的丫环,她还打我!这让我以后如何在谢家立足,脸面都给她丢干净了!” 第261章 连环套 “她还敢打你?!”王夫人火了,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 转脸就冲两个小脸肿的跟猪头一样的丫环发火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有你们跟着,怎么还能让娘子吃亏?你们就是这样当差的?”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狂喷。 俩丫头哪敢辩解,反正就是两头落不着好就对了,连忙跪下来磕头认错。 她们是谢珊身边的大丫环,平时也是有头有脸的,下面见了哪个不巴结着,结果今日先是被容安堂的新夫人甩耳光,回来又被老夫人骂,一切都是因为容安堂那位啊。 “夫人恕罪,奴婢也是见不得夫人跟娘子动手,所以上前阻止,谁知夫人身边那两个丫环实在是野蛮,一身的力气,又仗着夫人撑腰,奴婢们动手不过反而被揍……夫人饶命啊……” 另一个敲边鼓: “是啊,夫人连句话都不容人说——” “什么夫人,她也配人称她一声夫人!?”王夫人怒斥。“来人,去将萧宝信给我叫过来。” 石榴应声而去。 谢珊趾高气昂,小下巴抬的高高的,就等阿娘替她出气了。她就不信萧宝信仗着阿嫂的身份跟她装大,到阿娘这名副其实的长辈里还敢装,还敢叫嚣。 “阿娘,你可得替女儿好好出头,让萧宝信知道咱们谢家人不是好欺负的。她本就是高攀进的咱们谢家,要不是大伯娘一意孤行,就她那出身,跟咱们谢家分支一脉咱们都嫌她家世不够。” “嫁进来就该谨小慎微的,心里得明白是咱们家吃亏了。偏她好像谁都欠她的一样,小姑子也敢当——我还不是她正经小姑子呢,这分明是欺负咱们三房,欺负咱们谢家。” 王夫人的火已经让她拱的十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你不是要去找范家小娘子玩儿?还不去?” 谢珊小脖子一梗:“不去,在家都让人揍了,哪里还有脸去找人玩儿。”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我早就和你说过,不用和范家小娘走那么近,差不得就得了,远香近臭,等你明年嫁过去的时候,她也要嫁人了。说穿了,你是嫁过去,她是嫁出去,以后等我们这一辈人都老了,走动起来还是她要捧着你,做人媳妇不要太上赶着。” 谢珊脸上有几分不大好看,“我不是捧着她,是她总约我,我也不好总是推了。” 王夫人懒得与她计较这些,都是世家培养出来的小娘子,哪个肚子里都有些弯弯绕绕,范家小娘子近来亲近她家闺女,无非是结了王家的亲,是她嫡亲的侄子,绕来绕去都绕到一家了。 “你呀,但凡有你阿姐一半的聪明,我也就放心了。”这孩子随了他爹,太蠢。 ### 石榴到容安堂的时候,萧宝信正在练武,石榴由采薇带过去的时候亲眼看见萧宝信一脚踢飞一根木桩,凌空再一脚上去,木桩裂成两节。 石榴默默地咽咽口水,活这么大就没见过哪家有这样的娘子,这是在威胁她呢,还是威胁她呢? 下意识地扯出一抹温驯的笑:“我家老夫人有请,还望夫人能随奴婢走一趟。” 萧宝信接过有梅递过来的帕子,擦擦汗。“三婶有请,我自然不敢推辞,不过却不知所为何事啊?” “可能是二娘子今日见夫人没打招呼,也没行礼,三房老夫人看不下去眼了,想给夫人陪个不是吧?”有梅道。 石榴:你可真敢想。 萧宝信:我都不敢想。 “……都是一家人,凡事说开了也就好了。”萧宝信笑笑,“怎样也还是得去见见三婶。只是我练的一身臭汗,得劳烦你等等,我先去梳洗梳洗,怎么也得重新补补妆。” 说着,客客气气的就将石榴给留下了。 采薇有梅前前后后的服侍,萧宝信倒也没多耽误,大概一柱香的时间上了妆,又换了身青草绿的齐胸襦裙,梳着高椎髻。她个子本就高挑,再梳了这么个发髻,直将旁边人的给显的更矮上三分。 依旧是带着采薇和有梅,与石榴一道就去了三房头。 萧宝信去送萧宝树也是无心打扮,尽量低调,可是回了容安堂再一出来,却是艳光四射,美艳不可方物,王夫人看这盛装而来的萧宝信气就又是不打一处来,这是跟她显摆来了。 谢珊那口小白牙都快让她给咬碎了,羡慕嫉妒恨,总之恨老天不公,萧宝信就不配有这张脸! “宝信啊,去送萧小郎回来了?”王夫人吩咐丫环看茶,“要说这也不全是他的错,人有旦夕祸福,谁也预料不到。只是以后做事,还是小心谨慎着些。” “心里不舒坦,三婶能理解……可是,珊儿不是随便哪个下人,你发脾气随便也就发了,她是正经的谢家娘子。我不知道萧家是什么样的家教,但在谢家,”她微微加得语气:“不允许动手打人。” 长篇大论,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 最后还将脏水泼到她身上,把她动手的原因归究于萧宝树做的那些事,是撒邪火? 萧宝信笑了,呲出一口小白牙。 “我不知道三婶所言‘萧家家教’是什么意思,但我在娘家时,见到阿嫂,从来都是客客气气的,行礼见好,她喜欢我我们就往一块凑,不喜欢我,我该有的礼数也半点儿没差过。” “绝没有对着阿嫂视而不见,指着阿嫂鼻子骂人的——” “与三婶接触的少,可能三婶还不了解我,我这人虽然手欠,但礼数是绝对不会少了。” 她下颌冲谢珊的方向点了一下,“即便是阿嫂来给我阿娘请安,我们到一处,我也从来是给阿嫂问好请安,从来没有小姑这样将人当作无物,连点儿礼数都不讲的。” 一席话说完,连王夫人都给说的满脸通红,气的,臊的,说不清多少种情绪交织了。 怎么就这丫头事儿这么多,连长辈也敢当面顶撞,还一套一套,连环套。 她只顾着气了,倒还真没留意谢珊的礼数,一眼扫过去,谢珊也是气了。 “萧宝信,现在是我娘叫问你,你凭什么打我?你在胡乱扯什么!” 第262章 指手画脚 萧宝信惊诧了,“我何时曾打过你,小姑?” 让她这一声小姑叫的,谢珊心里莫名的发怵,就因为这个称呼,她受的是什么待遇? “是你失礼了,珊儿。”王夫人眉头紧蹙。“为娘与你说过,无论遇到什么事,什么人,不能失了你的礼数。见了阿嫂,为何不见礼?” 谢珊瞅瞅王夫人,再看看萧宝信。 “阿嫂。”起身福礼。 萧宝信起身还礼,“小姑,这就对了。小姑看不惯我,其实我也未见得看得惯小姑,但已经是一家人了,不过包容而已。有句实话说出来可能不好听,但小姑……做人最起码要诚实,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性。” 萧宝信再未坐下,而是上前一步,直面谢珊。 要不是一屋子全是三房里的人,谢珊都怕这夯货上前来揍她。 “——我何曾打过你,何曾动过你一手指头?我是命人打了你的丫环,那不过是因为他们身为下人不讲礼数,无视尊卑,替小姑教训下人。” “萧宝信——”谢珊就这一声叫的好悬没咬着舌头,知道萧宝信不好惹,为这称呼才闹到这里,可当着她娘的面她有仗腰眼,硬着头皮叫道:“你敢说你没打我?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你还把我推在地上!” 萧宝信失笑: “是小姑记性差,还是故意栽赃?叫多少人来做证,我也敢当着公正无私的三婶的面对质,是小姑骂完人就要跑,我分明是怕小姑摔着了,想将你拉回来咱们好好聊一聊,结果是你推搡叫嚣让我松开你,难道过程不是这样的吗?” 被采薇抽的脸肿的好似猪头一般的两个丫环没等王夫人的吩咐,便一直跪在那里,也是惩治她们护主不利,再一则也是给萧宝信一个警示。 谁知道萧宝信进来,全然跟没有看见一般,这会儿谢珊闹将起来,她倒是想起这二位来,一瞅一个准—— “来,你们跟在二娘子身边,和三婶说说是不是我说的这么回事。” 俩丫环都让采薇给打怕了,萧宝信问话,就好似阎王催命一般,点头如捣蒜,生怕回的晚了又挨顿揍,纯粹下意识行为。 “你们!”谢珊怒指俩丫环,俩丫环这时才反应过味儿来,连忙又摇头。 萧宝信嗤笑。 “这俩丫环的反应三婶也看到了,该当能一解三婶的疑虑——” “她们分明是让你打怕了!吓的。”谢珊不服,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俩丫环,这还她心腹呢,一顿巴掌就给吓瘫了。 “如果三婶觉得这俩二娘子的贴身丫环还不足以证明,当时在场也还有其他人,完全可以将那些人叫来,说给三婶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都说到这里,王夫人哪能不明白,自家闺女吃亏是肯定的了,但想要证据是不可能有的。 打没打人两说,萧宝信的确嚣张,嫁进谢家还敢这么猖狂,好歹她现在执掌中馈,萧宝信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三房里的人,也是很刺头了。 这事儿不仅是闺女失误,她判断也出了岔子,凭白地把人给叫来,却不能仗着长辈的身份作威作福。毕竟不是自己儿媳妇,不能想怎么来怎么来。 袁夫人这几年来平和了不少,不争不闹,做直了甩手掌柜。可自从娶进们儿媳妇,就好似受刺激觉醒了,刚的很。为了自家不占理的闺女,她还不想得罪长房那马蜂窝。 “珊儿,你也听到你阿嫂的解释了,她并没有想要打你,可能是你理解错误,以后不许这么毛躁。受了点儿委屈就四处乱嚷,被欺负了,你好歹是正经的谢家娘子,处事不要小家子气,大大方方的。”王夫人轻轻蹙眉。 “还有,既然你阿嫂严正指出你不懂礼数,你就该正视这个问题。如果是真的没瞧见,好好解释,如果明明看见却故作无视,那就是你的错,别说你阿嫂没打你,打你你也给我受着。我王氏教出来的女儿,没这么不通礼数。” 谢珊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可对王夫人却一向敬畏,听她娘这么说,只将小脑袋浸浸着,不敢争辩。 “我不是……我是真没看见……” 萧宝信笑笑,走回座位坐下。当她是个蠢的,师出无名就敢打小姑子? 没点儿金钢钻她敢揽这瓷器活吗? 就只没想到王夫人这么沉不住气,着急替闺女出头,连事情也没问清就把她给拎过来,是真当她召之即来呼之即去呢。 “小姑,三婶说的在理,你是正经的谢家娘子,走出这个门代表的就是谢家。哪怕在府内行走,也有无数的下人在看着,行走作卧皆是学问,可不能一时任性就坏了礼数。那样丢人的是你,是谢家,以后啊可莫要再犯了。” 王夫人忍了又忍,这气是真难咽下去。 她执掌中馈几年间,什么时候不是顺风顺水,被众人捧着? 偏生萧宝信嫁进谢家几次都找三房的晦气。 她的闺女有她管教,用得着萧宝信在这里指手画脚?将她放在何处,将自己又摆在何处? “宝信啊,这事儿说起来是珊儿错处更大,她不通礼数,三婶会责罚于她——” “阿娘!” 王夫人咬牙,“闭嘴!” 蓄势半天,正想着喷萧宝信呢,就让谢珊中间给拦了,气势瞬间就卸了大半。 萧宝信失笑:“三婶说哪里话,咱们都是一家人,我能不盼着二娘子好吗?二娘子知道错了也就罢了,实没必要还将侄媳叫过来,再令二娘子道回歉。” 王夫人这个噎的慌啊,捧起茶盏一口就给灌了下去。 让她训斥一顿,谢珊这回也老实了,不敢插话。 “……我说的不只是她。”王夫人脸上的笑都僵了,架不住有个扯后腿的亲闺女,半点儿眼色都没有,怎么血统就这么可怕,和他爹一样一样的蠢啊。 有些话,哪怕撕破脸也得说。 “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二娘子再有不对之处,你不该动手。你该知道,你身上是有功夫的,一拉一扯的都是一般人受不住的,更何况你突然间松手。你是不是故意的,咱们姑且不论,咱们以事论事,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争论起来便是失仪。” “我不知萧家是怎样教导你,但是在谢家,这便是错处。” “你别怪三婶说话直白,咱们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就好比你为了二娘子,三婶也是为了你。” 第263章 速战速决 263 萧宝信笑了笑,只是笑意却并未达到眼底。 “三婶接连两次提到萧家对我的教导,像是很关心我的家教问题,那么我便和三婶郑重的解释一下。我并不觉得我的家教哪里有问题,每日晨昏定省,除了婆母吩咐我们各自去易安堂,便在那一处见面,免得打扰了婆母礼佛之外,我每日遵守。” “见到长辈,亦或平辈,我也礼貌问安,从未指着别人鼻子张嘴就骂人。” “至于打人一说,方才不论是二娘子还是二娘子身边的丫环,也都证明了我并没有动手……” “如此我却不知哪里有家教需要三婶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点?” 萧宝信说话自带静音气场,她一开口说话连大声喘气的都没有了,就连谢珊也都没敢再插嘴,架不住萧宝信骂完,阿娘骂。 直等她说完,整个场面一片静穆,针落可闻。 从来新嫁娘嫁到婆家,哪个不是谨小慎微,摸着石头过河,生怕将婆家人得罪了给穿小鞋? 长辈教训别说有理,没理也当理听,大不了自己回去憋气窝火。 王夫人就是从做人儿媳妇过来的,谢母年轻时可不是个让人的,没现在成天笑呵呵弥勒佛的心性,那可是眼里不揉沙子的,要不然也不可能看上袁夫人,两人纯是一丘之貉。她当年伺侯婆母可没少受气,那能都是谢母对吗? 她能咋地,就得受着呗。 好不容易挺过来了,婆母上了年纪,袁夫人心灰意懒都不理事,她还没舒坦几年呢,萧宝信却蹦出来了。偏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没半点儿别人家小媳妇的眼色,得谁怼谁。 她是躲过了婆母和长嫂,又摊上了这么个刺头侄媳。 她,这是什么命? “侄媳妇,我好言相劝,也都是为了谢家。”王夫人声音都拧着弯儿的出来,肚子里那股火憋都憋不住了。“就至于你这么阴阳怪气的与我说话?” “我不是你的正经婆婆,可好歹是你长辈。好心好意指点你两句,你不至于的。” “看来我也是和你一样,多管闲事了。你是为了二娘子好,多了句嘴,我也是为了你好,凡事以己度人吧。” “三婶多心了,这不是三婶关心我的家教,所以我才解释给三婶听吗?”萧宝信笑的明媚,不知道的还当她们凑在一处谈心呢,笑的美滋滋的。 该怼的话怼回去也就可以了,和谢珊打完嘴仗,紧接着再战王夫人,传扬出去于她的名声也不好,而且一天收拾人家娘俩她自己也怪不落忍的。 滚! 你这脸和刚才那张脸是一张? 王夫人深吸一口气,萧宝信真是块难啃的骨头,脸皮还厚,嘴还能说,里外都是她的理。真要在当场争执起来,倒显得她这长辈为老不尊了。 “行了,你的心意我了解,以后都好好的做人做事,无论是珊儿,还是你。”王夫人速战速决,摆摆手居然开始撵人。 “你们都忙自己的事去吧。” 萧宝信自然不恋战,起身告辞。 才走出三房,王夫人便没好眼色瞅谢珊那俩丫环: “吃里扒外的东西,当着我的面你们就敢反咬主子一口,养你们这么多年有何用,拖出去找个人牙子卖了。” 俩丫环一听吓的魂飞魄散,卖给人牙子哪里还有她们的出路? 齐齐磕头求饶。 “二娘子,求求你救救我们,二娘子饶命啊。” 谢珊呐呐道:“阿娘,她们……都伺侯我这么久了……别卖她们了……大不了打一顿得了……” “打?打有用吗?让萧宝信一顿嘴巴扇的都胳膊肘往外拐了,留她们你是有什么用?关键时候是能替你挡枪还是推你出去给她们挡?养不熟的白眼狼!” “还不拖出去!” 没人再理会往地上砰砰磕头的俩丫环,捂上嘴就给拖了出去,谢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这是从小跟着她服侍的两个丫环,也是最得她喜欢的,跟在身边少说有八九年了。 “阿娘,别卖了她们吧?”她硬着头皮求情。 王夫人瞪她一眼,“你懂什么?这点儿小事她们都顶不住,遇到大事更是把你卖了。你今天不处置了她们,下面的人有样学样,谁也不会真心待你。” “这事儿说大了大,说小了小,可不能惯下人这些毛病。” “行了,没事儿就回你院子里待着,多看看书,连个泼妇都吵不过,还叫人当着你娘的面寒碜,你也真是给我长脸。” 几句话就把闺女给打发了,转脸将身边的大丫环海棠叫到跟前。 “珊儿一年年大了,可就是这脑子自小随他爹没长进,我让你去珊儿身边服侍,以后你就陪嫁过去,给你配个好人家,做个掌事的嬷嬷,你可愿意?” 都安排到她十年后的事了,她哪里敢说不愿? “奴婢愿意。”海棠连忙磕头。“二娘子是夫人的心头肉,夫人让奴婢过去,是信得过奴婢,奴婢哪敢有半分不愿。奴婢定然尽心竭力好好服侍二娘子。” 王夫人叹了口气,也是为了谢珊操碎了心。 “本来我也想让你过去,就是你一直跟在我身边,我用得习惯了,也舍不得……你到了二娘子那边好好伺侯,看哪个可提拔的,再提上来两个,你再在咱们院子里选个合手的,一道过去。以后陪嫁,就你们四个。” “是。” 王夫人又赏了一百两银子,一副头面,算是相当给海棠长脸了。 可是在当家主母跟前,到底跟在小娘子跟前不同,海棠心里难免失落,这算是给发配边疆了吧? 石榴私底下安慰她,都是一道相处十来年的姐妹了,她俩脾气又相投。 “你别看在夫人这里光鲜,吆五喝六,容安堂那里拧着劲儿的想和夫人夺权呢,你没看今天人家怼咱夫人一个来一个来的,半点儿不惧。又有太夫人护着,咱们夫人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老爷又不争气,什么都靠夫人撑着,能撑到什么时候?你去了二娘子那里,才是你真正掌权,把二娘子哄好了,还不什么都依着你?” “放着好日子不过,你倒愿意赖在这泥潭里。” 第264章 眼力价 石榴看得通透,如果能选,她还宁愿跟二娘子嫁过去呢。 “夫人面软心硬,和外强中干的二娘子相比,可难伺侯多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 当天海棠就带着三房里的二等丫环去了二娘子的院子,原本服侍二娘子的两个大丫环则被发卖了出去。 晌午容安堂的夫人才当着众人的面责罚了她二人,下午又跑了一趟三房院子,转脸就给发卖了。 王夫人是为了二娘子处治了不济事的丫环,可这话传来传去就变了音儿,都当萧宝信赶尽杀绝,光打了人还不算完,又将人彻底扫地出门—— 这是为了什么,原因何在,还不是对萧夫人不敬所致? 几乎一阵风,就吹遍了谢家大宅,人人都知道萧宝信这主子睚眦必报,不是个善茬,可是等闲惹不得的。 王夫人再想不到自己这雷霆手段竟然起了反作用,反倒给萧宝信立了威,肠子几乎没悔青了。 萧宝信听闻后,好悬肠子没笑折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这就是啊。什么叫人善人欺天不欺啊! 采薇:你是夫人你说了算。 可是‘人欺’这话——你顶多也就算个人妻,哪个人敢欺负你? 你不欺负人,都是人家烧了高香了。 “我说呢,今天傍晚去祖母那里,个顶个儿的都十分客气。连二房那俩娘子都少有的懂礼数,还知道打招呼了。” 屋里点着油灯,萧宝信洗漱完将头发放下晾干,坐在铜镜前往脸上抹着香脂,抹完脸又开始抹手。想起谢婵谢娟两个小娘子彬彬有礼的小模样就怪讨人疼的,她就忍不住想笑。 早这么乖不就得了,非要拳头打在身上才喊疼。 “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让我家夫人这般开心?” 谢显披着披风就进了屋里,似笑非笑地朝萧宝信走过来。他话说的含蓄,那都不是开心的笑了,跟偷了半斤香油的耗子似的,要多贼有多贼啊。 “今日又这么晚回来。”萧宝信忍不住抱怨,起身上前将谢显的披皮解下,交到采薇手里。 采薇抱着披风给有梅使了个眼色,一道退下。她完全有理由怀疑郎主每天回来不解披风就是想让夫人亲自上手给解了,是存心温香软玉抱满怀。 明月还一副夫人抢了他活儿的哀怨脸,分明是郎主有心把这活儿让给夫人的好么? 明明在外面也是独当一面的,她就不理解了,这货偏偏执着于给人解披风,爱岗敬业不是这么个爱法。 屋里就剩两人了,谢显一把将萧宝信抱怀里。 “怎么,想为夫的了?”他凑到她耳边低语,不管每天忙成什么狗德性,只要每天回府里看到她,就任何烦恼忧愁都没有了,外面什么刀霜剑雨于他来讲都不算事儿了。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具有欺骗性,越来越油嘴滑舌? 萧宝信哼了一声,还是任由他抱着。嘴上是没心里那些话那么夸张,他的心声简直就如同暴击一般,不要太酸太腻太齁。 谢显权当她哼那一声算是肯定的答案了。 “你用过膳了没,我叫小厨房将火上煨着的给你端上来。”萧宝信推开他,重将采薇叫进来交待。 采薇出去后,有梅问:“咱们这是何苦里里外外折腾,在屋里等夫人吩咐就是。” 采薇翻白眼,“我眼疼。” “这种事,你长点儿眼力价儿,郎主可没夫人那么好说话,你再这么不识相,小心郎主将你调到厨房烧火。”她警告。 郎主巴不得他在的时候,夫人身边没有任何能喘气,会呼吸的生物碍他的眼。 这么羞耻的话,让她怎么和单蠢的有梅说。 郎主做得出来,可她说不出口啊。 好在有梅再蠢,耳朵根子还算软,听得进劝,以后有谢显的地方没她,有她的地方没谢显,虽然偶尔在眼角扫过,谢显对这极度识相的有梅还是很欣赏的,没少往下赏东西。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所谓的伴君如伴虎,老虎不饿,他们这些臣子再饿也只能挺着。 好在谢显的胃口一向很小,还挺能顶饿。 晚膳上来,也不过是吃了一张饼就再吃不下,萧宝信就差刀架脖子上了,才勉强又吃了半张。 这真是甜蜜的折磨,谢显揉揉胃,这才没多久,他的饭量明显已经见涨了。 “今日皇上说,我好像胖了。”谢显道。 萧宝信不知道皇帝还这么亲民,居然还和臣子聊这些闲瓜。 “你就吃这么点儿猫食,比我吃的还少,哪里能看出胖来?我看是你气色好了,显得。”萧宝信在他吃的时候一边布菜,吃完了,她便叫丫环将饭菜撤下去。 “过半个时辰,再送来两碗鸡汤,我和郎主要喝。” 谢显嘴角抽搐,他有要喝吗? “卿卿,”他伸手抓住萧宝信的手,“我很饱,真的。你摸我,”然后将她手拽向小腹,“再这么吃,我小肚子会凸起来。” 像另一位养尊处优的吏部尚书,他还不算心宽体胖,身体四脚也是瘦的,唯独长了一个腐败的肚子,跟扣了个小锅一样。 遇到萧宝信之前,他并不注重外貌,遇到他之后,他时刻注意仪表。 成亲了,他更是小心维持,至少不能站到一处太不匹配不是? 萧宝信想了想,“你每天陪王陪驾是站着的时候多,还是坐的时候多。” “自然是坐着的时候多。” “那就好,跟我出去遛达遛达吧。”萧宝信拉着他就往外走,谢显除了心里极度拒绝,连明面上都没半点儿不想出去的意思。 “好的,卿卿。” ‘卿卿这是又想马儿好又想马儿不吃草——不对,她是又想马儿好,又想马儿使劲的吃草。’ ‘是怕我吃成个大胖子,不美了……’ ‘还是嫌我身体弱,在这儿训练我?’ ‘总之……还是颇多遗憾吧?’ ‘要是嫁了个身强体健之人,就没这么多要操心的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凸起的小肚子消除于无形之中,身体已经弱了,不能再不美观。实用与美观,总要占一样吧?’ 第265章 讳疾忌医 如果不是有这能听到人心声的天赋技能,萧宝信永远不会知道外表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谢显,心里活动会这么丰富,吐槽的点分分钟如泉涌,喷个四面八方。 “前阵子就说让你和我一道练武,可是你一直忙,我又不能你累了一天了再让你劳累,那不是锻炼身体,那是毁你。” 萧宝信笑道:“以后大不了咱们吃完饭就出来遛达上半个时辰。你怕肚子凸出来,这样就不会了。你看我——” 说到这里,她挺挺小胸脯,扭扭小屁股,身材曲线哪怕是在宽袖大袖之中依然隐约可见。 “我三餐定时,每餐吃的都比你多,可是我就不胖,也不瘦,身材匀称丰满,玲珑有致,婀娜多姿,这就是练武的结果。” 谢显丝毫不觉得萧宝信是在自夸,她的确如此,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衣衫之下她的身材究竟是有多美丽…… 不行,不能再想了,他已经觉得鼻腔隐隐有些火热了,他怕当场喷出鼻血—— “咦,你鼻子流血了?”萧宝信惊呼,他的身体要不要这么诚实,想到哪里做到哪里? 谢显脸都快被烤熟了,热的啊,臊的啊。连忙以袖掩鼻,顺手在鼻下抹了抹,好在血还不算多。 容安堂好丫环采薇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偏明月路过此处,眼疾手快,看见谢显流出两道鼻血,连忙挤上前把袖口的布一扯,半条袖子都扯掉了,直接就往谢显脸上呼,一边呼一边还喊道: “郎主,快擦擦,这可怎么是好?小的这就去请医生!” 好悬没把采薇给乐背过气去。 谢显就着那半条袖子抹了抹鼻血,这回算是丢人丢大发了,让他家夫人光靠一张嘴就给说喷血了。肯定是这两天回来的太晚,没忍心吵醒她,把自己给憋的。 “无事,你退下吧!”明显带着股子恼羞成怒。 不只丢脸,还让明月这棒槌给槌个正着。 “郎主,咱不能讳疾忌医——” 明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觉得身后有人在扯他的衣裳,莫名的感觉不大对劲:“怎么了?”他看向身后的采薇。 “有什么事等会儿说,谢家没有比郎主身体更重要的事。” 采薇吃瘪,怪她多管闲事,就让这夯货被郎主记仇吧! 萧宝信肠子都要笑折了,“没事,你家郎主是春躁,这些天和皇上商议国家大事,身体有些躁热,今天的晚膳又吃的急了些。没大碍的,你且退下吧。” 晚膳吃的急了,和流鼻血有一文钱关系吗? 不过听到春躁,多少听下人口无遮拦说些杂七杂八的明月隐约觉出些苗头,哪个春哪个躁啊,臊红着一张脸逃也似的走了: “郎主恕罪,小的这就下去忙正事。” 意思是他的不是正事?谢显已经记仇了。 采薇默默地往后退,离这丢人现眼,明显处于暴躁状态下的谢显远些,再远些。萧宝信注意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退到了房门口守大门,离他们足足一丈来远。 这活宝。 “咱们……走吧?”萧宝信歪了歪头,冲谢显挤出一抹温柔的笑,努力让他看起来不是在落井下石。 ‘他能不走吗?’ ‘脸都丢了,还能捡回来吗?’ 谢显微笑:“好。” 至少表面上权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流鼻血的不是他,也没有被下人堵个正着。 只要在容安堂内,谢显都喜欢牵着萧宝信的手,在院子里遛达也不例外。 虽然现下已经鼓打了一更,院子里还是点着灯笼的,只不过没有那么多,够用而已,至于池边的凉亭那边是没有的,谁也料想不到这对夫妻会大晚上的出来行走,本来只是便于下人们走进走出服侍的,其他稍显偏僻之处便没有挑着灯笼。 采薇跟没瞧见似的,回屋歇着去了,打死不与这俩人凑热闹。 不会落着好不好,还都会埋汰她是亮度最强的灯笼,打扰了她二人独处。 “咱们这样真的好吗?”有梅有种跟在采薇身边,分分钟会被赶出谢家的节奏。 他们陪嫁之前谢夫人还嘱咐,她们到了谢家务必小心谨慎,不能因为她们没见识而让娘子受了委屈,眼力价跟上,手脚勤快些。 可照有梅看,怎么竟是倒退了,反倒懒了,还是当着郎主的面儿? 采薇不动,她动。 起身就往外走,坐不住了。 却没成想一把让采薇给拉住了,“你干嘛去啊?”可别往前凑,躲还来不及呢。 “我去给打个灯笼,要不然池子边黑不隆冬再崴了脚。”有梅看了采薇一眼:“老夫人让我们勤快些,好好伺侯。” 言下之意她没好好伺侯? “快歇着你的吧,这些天郎主回府都大晚了,好容易今天还算早些,人家小夫妻凑到一块儿说些体己话,你可别往前面凑了,招人烦。” “夫人说了,以后看到这情况,让咱们自己往后退了。” 本来萧宝信这话,采薇不想说的,显得夫人这么猴急,巴着郎主不放。可是有梅是个憨的,不说透是真不信。 “郎主若需要人服侍,会不叫?” “你别瞎找寻,消停地歇会儿吧。” …… 绕着池塘都走了八圈了,两人越走越慢。 “刚才我回来见你在偷笑,到底有什么事让卿卿这般高兴,说与为夫听听?”谢显身上微微出了汗,可还是一声累不说。 萧宝信当下没有隐瞒,就将因谢珊引起的一系列事端,包括谢婵谢娟态度突发都学了一遍,边说边笑,这样的事什么时候说起来都很让人开心。 这叫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谢显听完沉默了。 妹妹们太不给力,还是他这阿兄威严不足够,镇不住他们。 ‘但是他家娘子还是很给力的,果然有勇有谋!’ ‘好想去榻上大战一番。’ 噗! 这前后哪儿跟哪儿啊,都不挨着。 萧宝信太过吃惊,脚下一滑,好悬没把脚给崴了。好在她一个勾脚,大长腿挑起了长裙在空中转了半圈又转回来了,好像翩翩飞舞的蝴蝶。 谢显眼睛都看直了。 第266章 翻天 果然会功夫就是不一样,摔都摔的这么别具一格,令人诧舌。 ——这到底是摔啊,还是跳舞啊? 谢显:“卿卿,好身材——不是,我是说好身手。”一不小心就暴露了真实的想法,造了个大红脸。幸好池塘边离的偏远,没有挑着灯笼。 问题是采薇是大丫环,在屋里伺侯,知道谢显的脾气禀性,旁的丫环却不知。有眼力价儿瞧见萧宝信滑了那么一下子的,心下就慌了,生怕跟前没人服侍落埋怨,也是个露脸的时候,就有勤快的取下来个灯笼,连忙上前给照亮。 “夫人小心,水边滑,奴婢给您在前面照着些。”小丫头那股子机灵劲儿直往外冒,模样也讨喜。 谢显这叫一个烦啊,用得着你啊? 人俩在这里摸黑,情调着呢,说些个体己话知心磕,掺合个外人那还有那氛围吗? 正好他也是走累了,两腿直打哆嗦,他出生在世家大族,出入都有专车,便是跟在皇帝跟前,说穿了这皇宫也没前朝那么宏伟,走路进去都不至于大到无边无际,都在他能承受的范围。可这连续走了半个时辰的路啊,这辈子开天辟地头一回,全靠他坚强的意志力挺着呢。 “行了,回去吧。”谢显一脸意兴阑珊。“以后我与夫人没唤你们,不必上前伺侯。”说完,转身就往回走了。 小丫环诚惶诚恐,做梦也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萧宝信咧嘴一笑,谢显就坡下驴那点儿小心思她如何不知?冲小丫环安慰道:“没事,你去忙你的吧。” 然后跟着谢显就回了里屋。 这时鸡汤就端上来了,谢显硬着头皮还是喝了,好在走了那半个时辰,食儿都给消化了不少,要不然还真灌不下去。 “郎主,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可要沐浴?”小厮随云问道。 “等我歇会儿。”谢显摆手。 萧宝信默,第一天走这么多路是不是有点儿狠? 她悄悄上前就把手给搭他腿上了,也就他纵容着她,半句不情愿都没有。讨好地道:“我给你按按——” 这手劲儿一下去,谢显费了好大的劲才没叫出声。随云才走出门口,不能就这么嚎出声来让人看笑话! “轻点儿,卿卿!轻点儿!”好大的劲道。 谢显可能觉得太急躁,于萧宝信面上不好看,轻声道:“卿卿,我歇会儿就行了,不用……来,你陪我坐会儿吧。” “我轻着点儿就行了。”萧宝信锲而不舍,她就不是半途而废的。再者让他说两句就退了,显得自己不是那么真诚地想给他按按。 于是轻手轻脚起来,倒是舒服。 只是她到底有功夫的底子,稍一不注意搂着手劲儿就大了,谢显那么一呲牙,萧宝信才算得着信号放轻手劲。 两人就这样按一会儿,那边一呲牙,她再收着点儿劲,这在谢显算是美丽的折磨。 一是萧宝信的心意,二则真是舒服。 他不喜欢丫环近身服侍,就没受过这等待遇,至于小厮,他也没这爱好,谁知道这么按按就真的这般舒服呢,眯着眼睛就享受上了。 “卿卿……” “嗯?”萧宝信笑眯眯的,知道这货美的没边儿了。 “三房那边怕是要翻天。”谢显琢磨来琢磨去,这事儿还是要跟萧宝信知会一声。“最近离三房远着点儿,真欠收拾,避过这阵子。” “不过,你今天做的很好,欺负到咱头上就不能忍。” “忍,就是心上一把刀。咱们该忍的忍,不该忍的就不能惯着。” 萧宝信点头,这事儿她占着理,不管闹成什么样,她都相信谢显会站在她这边。她只是好奇三房怎么天就要翻过来了: “三房怎么了?” 谢显叹了口气,“三叔在外面养了个外室。” 在大梁,于官员纳妾管理还是非常严格的,士大夫以上官方认可的也才一妻两妾,再多了就会被御史弹劾,因此丢官的不是没有。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抬不了妾,就不抬,做个通房罢了;纳不进门就不纳,在外面玩也是一样。 所以在大梁,养外室的官员其实不在少数,不过没闹出大事来,大家都睁一眼闭一眼。 但谢三爷这外室,却没办法睁一眼闭一眼。 人家给谢三爷生了个儿子,如今养在外面已经七八岁了,比王夫人最小的嫡女还要大上一两岁。 原本是个风流俏寡妇,二十出头就没了夫君,独自拉扯两个儿子过生活,靠卖豆腐为生,小本生意,她又一个女人家,难免就卖弄些姿色。 那谢三爷也是个爱俏爱风流的,一来二去两人就勾搭到了一起,在一块儿没半年那寡妇就怀了身子,谁也没想到居然一举得男。 谢三爷要名有名要利有利,家里坐吃山空都能吃好几辈子,差的就是个儿子了,那能不高兴吗? 又是出钱又是出力,买房子置地,给那寡妇安排的极妥当。 谁知那寡妇也是个自强的,不甘心被当成金丝雀养着,楞是磨着谢三爷给他出钱盖了间酒楼,不甚华丽,也没多大的占地。 谁都没料想那寡妇还有那等能耐,竟将酒楼给做出了名声,在建康城也算数得上号的。 谢三爷甚至引以为傲,常在她那酒楼里包了个房间,实力捧外室。 就是这外室前天出了事,酒楼里喝死了人,闹到了官府,这才将谢三爷养外室的事儿给曝了出来。朝中无人不知,也算得是新出炉的一桩丑闻了,更何况里面还牵涉着人命。 若不是谢家的根基在,那寡妇又一口咬定酒楼就是自己的,与谢三爷无关,恐怕连谢三爷都得给抓过去问问。 王夫人外表看似宽厚,其实内里手段颇多,这些年三房后宅宁静都是她给肃清的,手上沾着的可不止一两个的人血,因为爬床被她明里暗里弄死弄残。 她又是个独的,前十来年三房的妾就没个一儿半女冒出来,还是后来年纪大了,谢三爷连个儿子也没有,说出去让人寒碜,所以才放宽了手段,也就一个妾给生了个庶子,才不过两岁,那妾却已经三十大多,也算是老蚌生珠,儿子蔫蔫的,身子骨也不见得好。 这要是让王夫人得知谢三爷在外有个八九岁的儿子,可以想像于她是个什么样的打击。 第267章 吃不消 不只是养外室,还生了个儿子,不只是儿子,还是庶长子啊—— 这要是闹大了,接回府里,她的脸面姑且不说,只怕光是分财产王夫人就不乐见其成。 只是这事瞒不住,迟早王夫人会知道。 萧宝信听完谢显这话,半晌张着大嘴没回过神来,想不到谢家还有这么大个瓜——种别人地里,让人刨出来了。 “……祖母知道吗?”她问。 王夫人肯定不乐意,问题虽然是外室养的儿子,但儿子就是儿子啊,怕是谢母可怜谢家子孙不致流落在外面。 谢显:“三叔怕是还没来得及,他正四处找关系活动,想将那程氏保出来。” 程氏便是那风流俏寡妇。 虽然跟王夫人相处不久,可萧宝信凭直觉也看得出那不是个善茬,连她自家闺女理亏,都能出头想要找回场子,这就不是个能善了的。 更何况,是外室子这么大的事。 怪道让她这些天别往跟前凑,可不上赶着做炮灰。失去理性的女人最可怕,尤其是王夫人这种内里毒辣的型。 “你说,突然曝出这样的事来,会不会与太子或者王家有关?”萧宝信忽然问。 谢显一怔,他没想到萧宝信政治敏感度这么高。 “这个说不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是他们在背后操纵,必然接下来还有后招,毕竟曝出这样的丑事,也顶多算是私德不堪,是三房的事。谢家不是三房顶着,牵涉不到大局。” 他也想到了,但一切还是未知数,也只能静观其变。 就目前看,御史的确上奏折参了谢三爷,谢家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一个清贵的祭酒这么一个损失。 祭酒职位清高之极,是门第与个人修养学识的一种认可,可这种是锦上添花的事,真是丢了却也影响不到大局。 如果是太子党所为,那就必然还有后招,剑有所指,不会做无用功。 说到太子党,谢显状似不经意地说起了新安王的婚事,辗转周折,玉衡帝想起了远在蜀地的萧家。 兰陵萧氏是前朝顶级世家,门第显贵,现任家主为宁益州刺史。 之前没选萧家,一来徐家就是最优之选,亲上加亲;二来也是萧家现任家主萧晃性格古怪严肃,很是不得玉衡帝之心。 现在徐家六娘子没了,建康城的小娘子们扒拉来扒拉去,不是定过亲的,就是家世不显的,能和新安王年纪相当的少之又少。 玉衡帝也是把眼光放远了,立马就想起了萧晃。 这人他虽不甚爱,但好在家世够,和谢家老太太是姑侄,谢显要唤人一声表叔,也算曲折的和谢家栓一条线上,算是玉衡帝想出的另一道联盟了。 “表叔家的小女儿单名一个凝字,正好十四岁,比新安王大上半年,也是一年头里的,倒算不得大多少。皇上的意思,可能是要尽快了,怕再被人钻了空子。” “皇上下了圣旨,令表叔携家眷来京,指名要带的便是这个表妹。估计最晚半个月左右也就到了,萧家在建康没宅院,该是先要在咱们家歇脚。” 萧宝信点点头,忽然想到: “凝表妹十四了,竟还未曾婚配?” “表妹几年前母亲过世,她还在守孝。虽然在那之前表婶在病中便为她选了几家,可还没最后定下来,人就没了,一晃三年过去后,该娶亲的早就娶了,表叔又是个男子,不擅这些,就一直耽误下来了。” “这不,年纪大了表叔知道急了,上个月修书一封,才求到祖母那里,看建康有没有合适的人选,不知怎么就让皇上听到了风声。” 可是这事儿办的也不着调,只说闺女相貌端正,连个画像也不曾寄过来,高矮胖瘦也没个准数,让人如何给他参详? 祖母左右为难,她没见着过,可怎么给挑? 万一男方是个重姿色的,可自家侄孙女又没有可怎么办?毕竟要是随了他爹,长的就算好看也有限。 不过既然皇上给看上了,那谢家就不能先插一手了,一切等萧晃带着闺女上京之后再说。 真见着人了,哪怕不尽如人意,和新安王没成,再给她找也还来得及。 “……皇上为了新安王可真是煞费苦心。”萧宝信连连摇头,为了亲儿子也是拼了。 ‘怎么突然停下就不给按了?刚尝到了甜头。’ 心里是这么想,谢显嘴上可没说,特别从容自在的当什么事都没有,对萧宝信道:“不只是为了新安王,也是和王家较上劲了。” “做皇上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室处处为人所掣肘,忍这些年已经够辛苦了,玉衡帝是个心气儿高的,刚宠妃让人弄死,转脸又被人牵着鼻子连给儿子安排个亲事都让人给搅和了,便是一般男子也受不了这个气,更何况是刚痛失所爱的皇帝,都快失去理性了。” “皇上拿世家开刀,想了多少年了,做了多少年了……” “这一次不过是赌上了皇上自己的脸面而已……” 两人聊了会儿,谢显身上便有些乏了,吩咐随云伺侯着去沐浴,一边还不忘交待萧宝信等他回来接着聊。 他沐浴之后,萧宝信又排上了,这么一折腾就到了三更天。 谢显也昏昏欲睡了,可是一看到出浴的美人,什么困意都烟消云散了。 豪气干云的一拍床榻,叫萧宝信:“把灯吹了,咱俩深入的聊一聊。” 萧宝信:…… ### 萧宝信还想再问问萧凝的脾气秉性,他和他说这些无非是想让她二人交好,起码在谢家住下还要她来招待。 结果一晚上并没闲话,第二天早上她醒来,谢显已经去上朝了。 “这么折腾,身体能吃得消吗?”萧宝信叹了口气,她的本意原是担心他早出晚归,身体上吃不消,可值夜的棠梨却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晚上是折腾了,还又要了次水。 她也是个云英未嫁的,一听萧宝信这话愣是给想歪了,顿时造了个大红脸。 第268章 烧起来 萧宝信:“我是说郎主出门太早啦!晚上的太晚!” 棠梨:你和我解释得着吗? 左右她就是个丫环,真不用这么恼羞成怒,一副她不相信就要打一架的架式啊。她信!夫人说太阳是方的,月亮是纸糊上去的,她都信的! “奴婢觉得,夫人的主意就很好,平日里多让郎主锻炼锻炼身体,再辅以食补便再好不过了。” 萧宝信脸上热辣还没退去,也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她要去练武,静一静。 洗漱一番,萧宝信便又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功课。之后重又梳洗打扮,简单用了点粥,便换上长裙去易安堂给谢母请安。 她到时,三房的谢婵谢娟已经围着谢母说着俏皮话。 见她来了,连忙起身,在她给谢母请完安后,向她见礼,唤声阿嫂。 萧宝信就是个飞扬跋扈的,连谢家嫡出的孙女都敢揍,她们哪怕有心一别苗头,也不愿当着谢母的面挨顿怼。 “这就对了,姑嫂间和和气气的,谁看着也都高兴。”谢母八方的耳目,怎么可能不知道萧宝信给谢珊下不来台,还当众打了三房的丫环,可人家就装作不知情的样子,一派慈眉善目。 谢婵和谢娟对视一眼,真是偏心偏到胳肢窝去了。 爱屋及乌,不光疼她嫡孙,连嫡孙媳妇都快给疼胳肢窝下面了。 她们二房本就是庶出,在谢母跟前也不很敢闹腾。连谢珊都让这萧宝信给收拾了,她们自觉没那么大脸让谢母撑腰,默默地就忍了下来。 “祖母昨天不是说今早要喝鲍鱼粥,我可是练完武,就喝了两口稀粥垫了垫,就等祖母这里好吃的呢。”萧宝信笑。 “祖母为了口吃的还至于和你撒谎?” 谢母笑眯眯的,“以后想吃什么直接和祖母说,肯定做给你吃。” “我还是想吃祖母小厨房做的胡饼。”萧宝信道:“我让容安堂小厨房的师父也试着做了,但味道总不比祖母这里的好吃,每每到了祖母这里,我这口水就总忍不住想那胡饼。” “你这馋娃子,能吃可是好事。” 尤其能吃还不胖,还这么漂亮。 谢母是个老太太,都羡慕萧宝信这样玲珑有致的身材,现在这些小娘子,包括年少时的她,哪个敢放开肚皮可着劲儿的吃,不想嫁人啦? 偏偏萧宝信吃了个高个子,该有肉的地方肉很多,不该有的地方半点儿都没有。 “你现在还练功夫呢?天天起大早,可别累着了。” 还有劲儿打人呢,估计还是没累着,谢婵心里别扭,自从萧宝信进来,祖母就一直拉着萧宝信说话,竟权当屋里没别人了。 “怪道看着阿嫂虽然能吃,但怎么吃都不胖,想是练武的功劳。” 正想着,谢娟在旁边就搭上了话。 “是的啊,我不吃那么多就饿啊。”萧宝信笑,谢娟和她笑她也就回以一笑,谢婵当她不存在,那她也就当谢婵不存在,什么人什么对待。她可是恩怨分明的很。 “练武其实最主要就是强身健体。阿郎身子骨弱,公务又繁重,我就和他商量让他每天和我一道走上半个时辰,等他适应了,我再教他些拳脚,不求功夫有多高,起码身子骨硬实点儿。” 谢婵实力吐槽:身子骨弱,公务繁重,还让他练武,是嫌公务还不重,没累死他么? 谢母虽然也心疼孙子,但的确他是身子骨太弱,要真是萧宝信能影响到他,把身子练结实些,未尝不是件好事。 至于心疼什么的,就算了,由得他们小夫妻折腾去了。 谢显自小孤傲,主意正,也就能听进萧宝信的话了。 没过多一会儿袁夫人便来了。 又等了一柱香的时间,始终不见三房的过来请安,王夫人,包括谢姗,谢嫣姐妹也都没过来。 谢母脸上不大痛快,只当是昨日里萧宝信扫了三房的脸面,今日王氏就蹬鼻子上脸,和她较上劲了。 “去三房看看,王氏是不是病了。”谢母吩咐完芷兰,便招呼丫环们上菜。“咱们先吃咱们的。” 这是要给王氏没脸呢。 毕竟王夫人是掌中馈的主子,芷兰没敢吩咐小丫环去请,亲自走了一趟,结果到了三房才知王夫人根本就没在府中,屋里的丫环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明白,二娘子脸色苍白,直道阿娘去寻谢三爷的外室,才刚带着护院冲出去了。 “我也慌了,不知该不该与祖母说。可若不说,我只恐阿娘做出傻事,伤了自个儿。” 芷兰哪里还有功夫安慰二娘子,连忙带着二娘子和九娘子一道回了易安堂。 一来一回的功夫,谢母还未用完膳,可事情紧急,芷兰只怕事情闹大了,她个丫环兜不住。可屋里毕竟还有小辈大,不便当着她们的面回事,便将二娘子和九娘子安排到了西面的耳房,老夫人平日最爱在那里看书。 芷兰进屋回话,萧宝信一见她将谢母往外间屋引,心里就是咯噔一声,隐约觉出来正是昨晚谢显说的谢三爷包/养外室生子一事。 谢显还道纸包不住火,果然这火一大早就烧起来了。 众人也都知道事情怕是不妙,只是谢母不在,不好就这么走了,谢婵谢娟又是小辈,只能坐那里硬挺着。 倒是袁夫人细嚼慢咽,一直吃到了最后,才叫丫环们给撤了饭菜。 正这时有丫环过来传话,祖母交待下来,除了袁夫人留下有要事相商,其余几个小辈让她们自去忙。 谢婵和谢娟如蒙大赦,压根就不想掺和三房的事。 向袁夫人告辞,姐妹俩便回了自家院子。 “你可知三房里是出了何事?”袁夫人轻声问。 萧宝信点点头,扫了眼外间屋的丫环,还有脚步声,显然屋里进出的人不少。 袁夫人也没再追问,婆母留她下来就是不想瞒她,有事与她商量,一会儿便可得知。倒是萧宝信知道这事儿还挺令她高兴,像是小夫妻俩通了气儿。 只吩咐她:“你也回去好生歇着吧。” 第269章 撂倒 萧宝信回了容安堂,而袁夫人则去了西边的耳房,她到时芷兰低着头往外走,差点儿就撞了个满怀。 芷兰是谢母身边最得脸的大丫环,能让她这般失态的,想也知道不是等闲之事。 “老夫人恕罪——” 袁夫人摇头:“无事,你自去忙吧。” 芷兰欲言又止,往里看了一眼。 袁夫人点点头,冲她微微一笑,缓步走进了屋里。 二娘子哭成个泪人儿,眼睛也红,鼻子也红,九娘子也攥着小手绢跟着哭,谢母一张脸阴沉似水,见她进来才道: “老三这祸害又作祸,让老三媳妇给知道了,现在是找过去了,我让下人备了车,老大媳妇你和我一道去一趟,可别闹大了难看。” 袁夫人听的云里雾里,可也知道谢母若是跟着去了,只怕再没有闹这么大的了。 再者,老太太身体不好,万一再气个好歹的。 “阿娘,有什么事媳妇跑一趟便可,您老身子要紧。再者,您去可不就是把事儿给闹大了吗?” 还有,谁能告诉她是什么事啊? 听话听音,袁夫人便是心里有了个大概,也是自己揣测。 “阿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弟妹怎么脾气这般大?” 谢母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都臊得慌:“说是老三一晚上没回府,王氏就召了平日跟在老三身边的小厮,结果问出来——竟是在外面养了外室,还卷进了什么人命案里。这几天不着家就是给人家跑这事儿去了。” “王氏一听急了,带着护院就追过去了。” “那小厮让王氏带走了,咱们也不知道在哪里,就听说是个开酒楼的,叫什么酒楼?”最后一句是问二娘子。 谢姗摇头:“我也没听真切,只听阿娘气急败坏地带着小厮走了,像是很有名的一家酒楼,那女的姓程。” “我再派人去打听。”袁夫人雷厉风行,这便要走。 “大伯母,我也想和您一道去——”谢姗紧跟着起身。 “二娘,这不是你该出头的。好生在家待着,我将你阿娘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便是。”袁夫人安慰道,冲谢母福身告退。 刚出了屋,正赶上芷兰回来。 “回老夫人,车子已经备妥,在后角门外侯着。” 袁夫人微一沉吟,吩咐自己身边的大丫环清霜:“你去容安堂问问夫人,她可知那程氏家在何处。若然知道,便请她过来。” 芷兰就在旁边,袁夫人没半点儿背着。 不过芷兰也不好说什么便是,太夫人吩咐小辈的先走,便是不想让小辈掺和进去。其中未必就没有替儿子遮掩的意思,丢不起那老脸。 可袁夫人偏偏却将容安堂的夫人给请了来…… 真要一道去捉那个什么,当面锣对面鼓,被个小辈堵在当场,只怕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也不好起高调了,毕竟是难堪的时候都被人家瞧见了。 芷兰心中有数,只是不说,转身回了里屋。 清霜则去了容安堂,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萧宝信换上一身男装,英姿飒飒地就过来了,看来是知晓那程氏的底细。 “你既知那程氏的根底,便与我一道去吧。”袁夫人往后角门那里走。 萧宝信则一路跟随在后,直到上了车,才跟袁夫人交了实底:“……前两日就传开了,阿郎便是昨晚告诉儿媳,说这事儿只怕要闹大了。” 然后将程氏外室生子一事源源本本给交待了。 谢姗听了个囫囵个儿,根本就没说什么外室子之事,想必王氏是知道的,不然一个外室真不至于她气急败坏打上门去。都不是十几二十岁的小娘子了,再气不至于的,王氏是个要脸面的。 果然,出在这外室子上了,要知道三房就一个两岁来的庶子,三天两头请医生,还不知道能不能养到成年。万一事情闹大,谢老三借坡下驴,将外室子给接进府里,以后三房的家产妥妥还不都是他的? 王氏辛苦半辈子,为谁辛苦为谁忙,临了便宜了个风、流俏寡妇生的外室子? 婆媳俩一路走一路说,没多久就到了长干里。 程氏开的聚福酒楼便在长干里,并且住的离这里也不远,只隔着两条街。 长干里是闹市区,人来车往的,便有些堵,等萧宝信到的时候程氏家门外已经围了不少街坊,指指点点的,堵了半条路。 最后还是护院开出一条路来,她们才得以将牛车停在门外。 那里还停着一辆折角小牛车,同样是谢家,有他们家的家徽。 下了车院子就听到从里面传来不断的咒骂声,袁夫人和萧宝信快步走了进去,护院守着门,一见来人是谢家人便没来着。 看到现场,萧宝信眼珠子好悬没掉下来,主动打上门的王夫人竟然在被动的挨打,被两个十来岁的小郎打棍子追着打,护院们护着王夫人,她倒也没真挨到身上。 “我要你们何用,还不上去将人给我捆起来,我是你们家夫人!”王夫人头发凌乱地躲在两个护院身后,一边拢头发一边在骂他们。 谢祭酒怀里揽着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子,妖娆美艳,一双大眼睛占了半张脸。 在这二位大庭广众搂搂抱抱的身后还站着个八九岁的小郎,竟有六七分与谢祭酒相似,全没遗传他娘的那张漂亮脸蛋。 “你是我家夫人,我还是我家老爷!这是我们谢家的护院,你带着我家护院来打我,你是脑子有坑吧?!” 萧宝信:这话竟然叫人无从反驳,是这个理啊。王夫人定然是气坏了,要不然就是这几年作威作福,真以为自己令行禁止了。 “小叔这是在做什么?嫌丢人丢的不够,闹的沸沸扬扬。你不要脸,谢家可还要呢。”袁夫人冷若冰霜,说话毫不留情。 谢祭酒做梦也没想到不只自家婆娘打上门来,一向冷傲不苟言笑的阿嫂居然也来了—— “阿嫂,你来这里做什么?也是帮王氏的?” 袁夫人不理他那茬:“阿娘吩咐我将你们夫妻带回府,有事回府里解决,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你们是自己走,还是我让人押你们回去?” “我看看谁敢动我阿爹!”那俩小郎手上扬着棍子就冲过来。 方才那些护院不过装模作样拦一拦,谁也没敢真和谢三爷这边的儿子动手——仨都叫阿爹,谁知道是不是都是谢家在外面的小公子? 俩小郎只当后来这几人也都是一路货色,不敢动手的主儿,谁知道冲到萧宝信身边,她一脚就踢到最靠近她那小郎的手腕,那小郎手腕一痛就松了手,萧宝信顺手在空中接过棍子,上前一步就敲到另一个矮些的小郎的手,嗷的一声尖叫,棍子随声落地,还没等二人反应过来,她已经一个扫堂腿将俩小郎全部撂倒在地。 第270章 给脸不要 “你是哪个,居然敢对小公子动手!”谢祭酒少与萧宝信打交道,尤其萧宝信身着男装,他根本就没认出来: “你不想活了?!” 谢祭酒虽然没认出来,可王夫人却认出来了,便是在气头了也不禁老脸一红。杀千刀的谢老三,人算给她丢干净,里子面子都没了。 长嫂如母,这还说得过去,萧宝信那是小辈! 为老不尊,个老不修,丢人丢到侄媳妇面前。偏这侄媳妇不是个让人的,昨天才因为自家闺女失礼让她追着教训了一顿,今儿可好,他这叔父就自己把脸给扔地下让人家踩。在外面养外室不说,生了个儿子闹翻了天,三个儿子都喊阿爹,他也真有脸应,那都是他的种吗? 她竟不知他这是这么博爱的东西! 便宜阿爹当的好不欢乐,还小公子——要脸吗? “三叔,我是阿郎的媳妇。”萧宝信笑道。“不是我要对……小公子动手,是他向我们冲过来,我也是怕他们一时莽撞冲撞了我阿娘,迫不得已才出手。” 这是存心寒碜人呢。 谢祭酒也没想到袁夫人会将小辈给带过来,这么一表露身份,老脸顿时一红。 “你怎么——跟过来凑热闹,跟你有什么关系?” “都是谢家人,什么叫和阿郎媳妇没关系?”袁夫人不乐意听,脸顿时就撂下来了。“你们是想继续在这里胡闹,还是随我回谢家把问题给解决了?” 与谢祭酒说完,她转脸对跟过来的护院吩咐: “备车,回府。” 言下之意,谢祭酒若还是推托,她也不会白费唇舌,直接让人绑了。 她带出来的护院又和王夫人的不同,王夫人和谢祭酒是夫妻,打破天去人家是一被窝的,床头打架可能床尾就和了,护院们也不敢得罪狠了主子,再者谢祭酒才是正经谢家人,他们分的还是很清的。 但袁夫人带出来的却是得了太夫人的授意,代表的是太夫人,抓谢祭酒那是正当防卫。 谢祭酒也想的明白,不能让王氏占了鳌头,让她打上门来算什么事,夫纲不振,但袁夫人来请——他定性为请,那却另当别论。 他也清楚,这事儿最后还是跳不过谢家,躲是躲不过去的。 正想要答应,便觉得怀里的程氏紧紧抱着他的胳膊轻轻一拽: “谢郎。” 那小声音那叫一个娇软,连萧宝信听了都觉得身子麻了半边儿,另半边儿起了层层叠叠的鸡皮疙瘩,就没见过这么媚的。 如果说这程氏相貌算得上六分,那配上这小声儿怎么也能涨到八分了,简直是媚到了骨子里,骚到了血液中,端的那叫一个浑然天成。 王夫人恨不得上前挠死程氏,当着她这正牌夫人也敢使那狐媚劲儿,是真没将她放在眼里啊。 “谢家之事,岂有你插嘴的余地。阿嫂,咱们谢家脸面重要,你看该当如何处置?” 竟是直接向袁夫人讨人情,让袁夫人出手了。 没办法,萧宝信在跟前也没招,人都丢了,就不在乎再多一星半点儿了,就是三房的尊严不能让那妖艳贱货给践踏了。 左右在萧宝信面前脸都丢没了,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可不能失守了。 王夫人迅速调整作战方略,拉帮结伙共同抵制外来入/侵者,并里通外国的背叛者谢老三。 横眉立目,大有鱼死网破的姿态。 “他要是没有这资格,也至于你不顾脸面打上门来了。”谢祭酒维护之意相当明显,怒斥王氏:“你平日里就善妒,我多看旁人一眼你都直撂脸子,搁我身边服侍的都是歪瓜裂枣,没一个能入眼的,便是抬了通房做了小妾的也都是你心腹之人,也不过勉强有点儿人样儿而已——” “阿嫂,这事儿你该知道啊。” “怎么我就在外面养个可心人,就跟戳了你心肝脾肺肾似的。当家,我已经够给你脸面了,别给脸不要!” “谢老三,你敢这么骂我!?你还知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让谢三爷当着众人一顿狂怼,王夫人的脸都要被按地上摩擦了,嫁进谢家二十多年,何时受过这样的奚落辱骂? 他也是不要脸到极致了! “我姓甚名谁跟你有关系吗?是你给的吗?”谢三爷口不择言,也是气的直打哆嗦。 他堂堂谢家嫡子,朝堂上赫赫威名的祭酒大人,让家里的女人堵在当场大闹,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他谢老三的威名何在?颜面还不扫地了? “谢郎,你这么走了,我们娘仨可怎么办?”程氏泫然欲泣,她生就颜色好,这般姿态竟令人有股我见犹怜之感。 萧宝信心道,这不是个善茬,看来三房是真应了谢显那话,要翻天了。 如果说王夫人是百炼钢,这程氏就是绕指柔,柔能柔死人,媚能媚死人,可谢祭酒分明就吃绕指柔这一套。 “阿嫂!”王夫人和谢祭酒对不了话,对上就是骂架,她就盯上袁夫人了。 袁夫人扫了一眼程氏,狐媚子一个。 “来人,请你家三爷回府。” 这话音一落,立行禁止,护院们呼啦就围上去了,谢祭酒还没怎么样,那程氏却哭天抢地起来: “谢郎,你别抛下我们,你走了让我们可如何是好——” 先不说谢三爷是何态度,俩儿子却是妥妥的教子,让萧宝信给一个扫堂腿给扫地上了,立马就爬起来了。如今一听他们阿娘哭了,俩儿子受不住了,赤手空拳就要往上扑。 这回不是冲袁夫人和萧宝信,而是冲王夫人去了。 王夫人身边那俩护院这时候也不敢不作为了,上去三两下就将那俩儿子给撂倒,一个擒拿手给擒住了—— “阿爹,快救救我阿娘和阿兄。”这时躲在谢祭酒身后与他有六七分相似的小郎也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我不要去谢家,我要和阿娘在一起。” “你们反天了,赶紧给我松开!”谢祭酒挣扎开来,别人他也没那资格,把护院的踢开就冲王夫人过去了: “你这败家娘们是不想我好了——” 护院都是谢家的下人,没哪个真刀真枪敢挡谢三爷,要不然这场面也闹不到这般大。谢三爷如入无人之境,眼瞅着手爪子就要抓到王夫人了,却只觉得胳膊不知被谁拉住,猛的一扯,一个大屁股墩就坐到了地上。 第271章 惨烈 “谁呀?!” 谁这么不识抬举,敢拽他? “谁?!” 谢祭酒气急败坏,屁股好悬没摔两瓣,置他颜面于何地啊? “哪个不要命的,敢和你家三爷动手——” “是我。”萧宝信俏生生立在原地,脸上没半点儿愧疚,可说的却全是致歉的话。“三叔没摔坏吧?侄媳妇不是故意的,可是——祖母说了,家和万事兴,我虽是小辈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叔对三婶动手,这……破坏家里的安定团结,祖母定然是不高兴的。” 袁夫人好悬没笑喷了,带儿媳妇出来就带对了。 老三家两口子得着机会是得好好寒碜寒碜,天天作妖,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架式。当时她要迎娶儿媳妇进门,老三两口子可没少蹦达,就差指着鼻子骂她,将她赶出谢家了。要不是太夫人撑腰,她能不能如愿都是两回事。 现在腆着一张老脸,当着家里下人护院的面儿张牙舞爪,也还知道自己是谢家三爷,和市井泼皮又有何区别。 色欲熏心说的可不就是这货? 袁夫人放任自流,可是王夫人虽没挨着打,脸上却也红了,也不知道该谢谢萧宝信眼疾手快免了自己手上这下打,还是怪袁夫人多管闲事,领着儿媳妇看她的笑话。 总之,是再没脸了。 “……你!”谢三爷一看是萧宝信,顿时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道:“你可有半点儿小辈的样子?长辈的事儿是你该插手的吗?再者,轮得着你动手吗?!” 王夫人:“你闭了你那嘴,腆着个老脸说人家,你有半点儿长辈的样子?” 她都要臊到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这货怎么脸皮就这么厚? 一点儿不觉得丢人,居然还指责旁人? 被妖艳贱货迷了心肠的怂货! 如果不是打不过他,都想活撕了他,也好过给人家当便宜爹,去分谢家原本属于她闺女的财产! “你闭嘴!”谢祭酒浑身的脾气谁上冲谁去,跟疯狗似的:“要说没长辈样子,谁能比得过你?!要不是你兴师动众,将家里的护院带来,何至于闹成这样——” “行了,你们夫妻二人有话回去不妨当着阿娘的面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袁夫人冷着声音:“来人,架走。” 萧宝信环视护院一周:“若是老夫人的话也听不进去,你们今日就且留在这里吧,也不必跟回谢家。” 这话掷地有声,护院们再也不敢阳奉阴违,谢家郎主宠妻无度,萧夫人在容安堂说一不二。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话能说出来,就代表人家这力度,护院们还是能分得出轻重的,首先袁夫人带来的那批护院就呼啦一下上去了,四个人连手带脚就给架进来了,外带一个勤快的还把谢祭酒的嘴给拿解下来的腰带给堵上了。 谢祭酒涨个满脸通红,愣是呜嗷一阵嚎,说出来的话都不成个数儿。 王夫人解气啊,心里却也不是滋味,这萧宝信的话明显比她有力度得多。 这就是人家夫君给撑腰,哪像她家这货扯自己的后腿扯的不亦乐乎,咋就那么愿意做人家便宜阿爹?! “谢郎——”程氏殷殷切切呼唤,到底没敢上前,三个儿子转在她身边,一会儿喊阿娘一会儿喊阿爹。 以袁夫人为首,护院们呼呼拉拉就跟着走了,风卷残云一般。 只留下程氏娘儿四个面面相觑。 “阿娘,阿爹就这么让他们抓走了?” 程氏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走!咱们也去谢家!”然后拽过来与谢三爷生的小三子:“等到了谢府里,你见着老太太就喊祖母,求祖母救你阿爹,知道吗?” 又对几个孩子一起说: “他们要是不让咱们进,你们就喊爹,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把事情给我往大了闹,他们街坊全出来看热闹才好。” 个子稍矮的是老大,他是过过苦日子的,个子也像足了他亲爹。 “阿娘,咱们现在也挺好,没必要非要进谢家吧——” “你懂什么?咱们终其一生也达到不到人家一个边边角角,靠上谢家,咱们就再不是被人瞧不起的下九流——你阿爹没儿子,就那么一个病秧子还指不定能不能活,今后他们三房的家产还不都是小三的?” “你们也不用跟着阿娘吃苦受罪,被人嘲笑,咱们也是攀上了世家大族了。现在就算让人家笑笑又能怎么样,好日子都在以后呢。” 个子高的老二是个心眼儿活的:“阿娘说的是,阿兄你难道不想小三图个功名,还能帮衬帮衬咱们。以后咱们也是世家的公子啦!” “阿娘的酒楼摊上了人命官司,还指不定能不能开起来。便是再开,也还要仰仗你们阿爹,”程氏苦口婆心。“不然,咱们只怕坐吃山空,又会过回以后那穷苦日子,阿娘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哥仨儿?” 说着又要哭,她跟儿子也一样,水做的一般,说苦眼泪哗哗就下来,跟不要钱似的。 老大无奈,可是阿娘和弟弟们都往一股劲儿上使,他也不能拖后腿,只能咬着牙应了。 娘几个商量完,叫管家准备了小牛车就直奔谢家去了。 没敢直接跟在谢家的车后面,约摸着走远了,才驾车过去。 他们没去过谢家,可是建康城里一提谢家哪还有不知道的,打听着一路就赶过去了。 ### 谢母一看五花大绑进来的谢三爷都傻眼了,再听给他解开之后,满嘴嚷嚷的那些话,吐口唾沫淹死他的心都有,捡起手边的茶盏就朝他扔过去了。 这回可没避着他,避头盖脸地砸,只听谢三爷嗷的一声,血顺着额头就往下流出来了。 萧宝信将人押到易安堂,就没跟进去。 这毕竟是长辈的家丑,适才是自家婆母唤她过去,不然就没有她掺和的资格。 现在都将人安全无虞地给送回来了,她再凑上前那就是招人烦,没眼色了。 她正往外走,就听到谢三爷那一声嚎,好悬吓了个趔趄,心尖尖猛地一颤,太惨烈。太夫人这是动了真火,下了黑手了。 第272章 剑拔弩张 萧宝信不想惹一身臊—— 虽然之前惹都惹了,但现在也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慢慢悠悠地踱步往容安堂回去。 于是谢府里就有了这样一幕盛况,一位绝世美少年闲庭漫步,众多往来的仆人几乎都瞅傻了眼,一时间有没分辨出来是萧宝信的,简直成了万众瞩目的中心。 萧宝信只作不知,看着好玩儿,那些个丫环面上羞红,好不有趣。 正这时迎面来了谢家的管家走来,就瞧脚下那凌乱的步伐也知道遇上了急难事,要不然谢家这位老管家向来可是四平八稳,雷打不动的慢性子。 这时恨不得一溜小跑了,也就脚底板还沾点儿地。 管家由原本的谢侍中给赏了谢姓,一家四代伺侯谢家的老仆了,快五十岁的年纪,两鬓都白了,满头大汗。 本来是由萧宝信身边滑过去了,谁知没两步,人家又倒滑回来了: “夫人?” 谢管家试探地叫了一声,见萧宝信露出笑容,这才肯定了,抹了抹额上的汗,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外面啊,来了姓程的母子四人,说要来认亲——是三爷的。现在闹的不像样子,老奴又不好擅自作主给领进来,万一是个骗子可怎么办?” 余下的话没说,若是不是,那谢三爷和谢家的名声可都让这娘四个给败坏光了。 王夫人浩浩荡荡带着护院出去,袁夫人又呼啦一批护院押着谢三爷回府,不说阖府皆知,谢管家作为一府的总管是肯定知道的,但究竟是什么事他心里没谱。 哪怕有六七分确定外面那妖娆妇人说的都是真的,他也不敢擅专。 萧宝信七窃玲珑的心思,哪里会想不透谢管家的顾虑: “那妇人可是姓程,声音软糯?” 谢管家连连点头,在外面嚎的时候且不说,真听不出软糯,让那三个小郎把声音全方们给压制了,请到门房里歇着的时候,是真软真糯,跟他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子说话都是捏着半拉嗓子,把他半边身子都要给说酥了好么。 “那就是了,没错。”萧宝信笑笑,“你就去回禀太夫人吧。” 说完就走了。 谢管家倒抽一口凉气,这里面信息量太大。 首先膝下仅有一庶子的谢三爷一下子多了三个儿子,依他看大的都有十三四岁了,小的也八九岁——这年纪首先就耐人寻味,保密工作做的是真好。 其次容安堂夫人一口断定是这么回事,代表她是知道内情的—— 袁夫人浩浩荡荡带着护院出去,他是知道的,这说明容安堂夫人也全程参与其中,知道这里面的所有事情这位新夫人都一清二楚 作为一个小辈参与到长辈的家丑之中,由此可见袁夫人对这位新夫人的看重了。 谢管家是谢家的老人儿了,从小就在谢家伺侯,这里面弯弯绕绕,起起伏伏看的多了,心里都有数。 他没敢耽搁,确定了外面那妖娆妇人是真的,他就撒开了欢儿地往易安堂跑,这是多少年下人们都没见着过的奇景,顿时就将方才萧宝信男装的风头给盖了过去,都给看奇景一般傻了眼。 等谢管家气喘吁吁到了易安堂时,听闻里面已经闹开了锅,王夫人扯着脖子哭呢。 谢三爷是左右事情败露,索性破罐子破摔,要纳程氏进门,还要把那几个儿子也都给接进府里来好生教养。 王夫人怕的就是这个,能让他如愿以偿吗? 就谢老三那货,愿意和谁浪就和谁浪了,左右她也越来越膈应他,但是事关家产,且看程氏就不是个善茬,进了门来,谢老三这偏心眼子的性子,还有她的好日子过吗? 当下宁可玉碎也不瓦全,也不怕丢脸了—— 左右都让谢老三给丢地上任人踩了,她现在再端着也是让人笑话,就是全力维护自己的利益吧,什么脸不脸的,大不了以后自己丢地上的脸再慢慢捡回来。 主要是利益不能让人刮分了。 特么想的太美,还让那些个儿子记在她名下,怎么地,还想在给他们镀金,以后继承家业好看? “就你,也有儿子的命?指不定是哪个的,说是你的就是了——你长脑子了吗?替人养儿子,是不是你的都叫阿爹,你在这儿玩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呢?” “天下大同了?” “你有这么多儿子,还要什么名份,把家产往门外一放,管你叫爹你就任他们领呗?反正你就喜欢不劳而获当爹!” 谢管家听着王夫人也是撕破了老脸,再不端着了。 不能再听下去,再听下去是原罪,他要笑出声来只怕管家也做不成了。 于是招呼个外面脸色精彩纷呈的丫环过来,让她进去回禀老夫人,他这里有要事求见: “事关三爷的家事。” 小丫头哪敢耽搁,正在精彩的头上,管家这分明是要再添一把柴啊,嗖地开门进了屋。 谢母一脑门子官司,一听谢管家求见连忙让人请进来: “老三,老三媳妇,你们都歇歇,你们想丢人现眼我不拦着,好歹让我耳朵根子先清净清净。不然,就都给我滚出去,易安堂容不下你们,谢家也容不下你们。” 这话说的重了,王夫人首先就蔫了。 她知道在与谢老三的斗争中,她处于劣势,一个无子的发妻,需要谢母的支持,才能把谢老三给压住,否则就谢老三现在这五迷三道的劲儿,她还真不一定能拿得住他。 谢三爷摸摸血刚干的额头,默默地闭上了嘴。 “阿娘,反正我的意思你——” 见谢母又端起丫环新呈上来的茶盏,谢三爷的声音戛然而止。心里却止不住咒骂,不知哪个丫环这么没眼力价儿,还是存心想让他再挨这么一下子,其心可诛! 谢管家鸟悄地进了里屋,生怕自己脚步声太重都将一屋子人的暴戾给整觉醒了。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谢三爷跪地上,王夫人坐绣墩上,袁夫人则坐在王夫人上首一张严肃穆然脸,谢母则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 几乎扫了一眼,谢管家就将全局扫入眼中,这……分明是剑拔弩张的氛围,分分钟要暴/动的赶脚。 第273章 腥风血雨 谢管家总有不详的预感,自己这话一说出来,就是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但,闹到府门前了,却由不得他不说。 “回太夫人,府门外来了妇人程氏,带着三个儿子……说是三老爷的儿子,来寻三老爷了。因在府门前大吵大闹的,小人是怕任他们在外面叫喊辱了谢家的声名,所以便将人请到了门房。待太夫人……评判。” 他这话说的通透。 谁也别赖他,这事儿跟他真没关系,可不是他愿意把人接进来膈应王夫人的,纯粹是那程式行撒泼打滚之实,让他不得不给请进来。 谢母一听,就对这程氏观感不好。 老三才让家里给带回来,她就带着三个儿子找上门来,大吵大闹。要说她没有自己的算计,谢母都不信,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就她这二货儿子拿人家当块宝儿,还琢磨着给人家铺路,替人家养儿子。 王氏那话说的虽然不甚中听,可事实就是那么回事。 一个风流小寡妇,得谁和谁打情骂俏,居然黏上老三,就想跟着登堂入室了。 “快将人带进来——” 谢三爷还没说完话,谢母茶盏就往下砸过来,不过这回谢三爷早有防范,几乎第一时间往旁边拧着身子往旁边一闪就给闪开了。 “阿娘,你这是做什么?!”谢三爷气急败坏,“你是想真砸死我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下人呢!” “原来,你还要脸啊。”谢母慢条斯理地道,有眼力价儿的丫环顿时下去又重新换上了个满满热茶的茶盏,瞅得谢三爷眼睛都绿了。 这定是王氏平日里收买了的丫环,不然没这么损的,居然还想借机烫死他! “好酒好菜招待着他们先在门房里待着,等咱们商量完结果,会知会你转告他们,让他们安心待着。“ 谢管家领命而出,太夫人这话透露的意思就是不让他们出去作妖,好话说先稳着他们,好酒好菜招待,直白点儿就是先看起来,不让他们自由出入。 “阿娘,那里也有你的亲孙子啊,你不能这么待他们。”谢三爷先鸣起不平来。“咱们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又没要休妻,不过是抬进家里来一个妾,有什么不好说的?好歹我也是堂堂的祭酒,怎么纳进府里个妾就这么难?说出去我还有脸面吗?” 王夫人一听不干了: “因为个外室卷进了人命案子,你谢祭酒的脸都已经没有了,现在还装什么大瓣蒜?” “——什么人命案?”谢母这事儿确实没听说,也没功夫听人说,把谢老三抓回来,他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要将外室给接进府里,半点儿不好的话都没说。 至于王氏,那不是杀手锏,还没找到最佳时间点给爆出来么。 “我听说,”袁夫人一张嘴,满屋子人的眼睛都看过来,虽然不管家了,但到底余威还有,老太太信她。“你与程氏生了一子,是她最小的那个孩子?” “是。”谢祭酒毫不犹豫地承认。 “但程氏带着他原来的两个孩子也不容易,这些年——” “她不容易,你就给人家当便宜阿爹,天下不容易的女人多的是,你是不是都要给人家孩子当阿爹?还不是人家长的狐媚,和你勾搭上了,说那么好听做什么?” 王夫人恨恨地,转脸向谢母哭道:“阿娘,这些年我嫁进这个家,什么样您也知道,孝敬爹娘,教育子女,还要管这偌大的谢家,我无愧于心……” “怎么老了老了,他还玩儿上花花的了,不知道在哪儿养了个儿子就要领回来,这事儿说什么媳妇也不能干,求阿娘给我做主。” 她是打定主意来怀柔政策了,就让谢母出面给她摆事儿。 若是谢母偏私,她再想新招不迟。 谢母是个拎得清的:“程氏进门是肯定不行的——” “阿娘!” 谢三爷一看谢母脸色一沉,手朝茶盏方向一动,立马就没声儿了,那滚烫的茶水现在还冒着热气呢,砸上来先不说脑袋疼,烫出泡来更疼,还毁容。 “我说了,程氏我不可能让她进门。” “首先跟她这出身其实没多大关系,历来便是皇家娶寡妇进门做皇后的都有,女人守寡了,没什么让人瞧不起的。她拉扯大几个孩子不容易,咱先不说那几个孩子的爹是谁,光凭这一点让人敬佩。但你们在外已经八九年了,偏偏出了人命案子,你俩就想借着这茬子进谢家,心就没摆正。” “……是我这么想的。”谢祭酒小声嘟哝,俩人都没商量过。 “就你这脑子,你早有这心思能挺到这时候,定然是那狐媚子撺掇的你!”不是王夫人看不起他,他还真就没这脑子。享乐行,一个家里一个家外,他潇洒啊,能管别人吗? 那都定然是那狐媚子看儿子大了,想母凭子贵进府来作威作福啊! “呀,你反天啦?”谢祭酒都震惊了,什么时候王氏敢这么和他叫嚣了? 从来都是他说一不二的,今天开始就一直怼他。开始时他还当她受刺激太大,可这一句一句的怼的也太顺了,赶情这还带上瘾的? 谢母端起茶盏,感觉有点儿烫手,又放了回去。 “老三,我看是你要反天。”他媳妇什么样自己都不知道,还敢把另一个满腹算计迎进来,多几口人吃饭不算什么,她也不是那心硬之人。但就程氏这么能算计的,一旦进了三房,三房里还有消停的时候吗? “我话撂到这里,我不管你是祭酒还是什么,程氏和他那孩子不许进门!我可以从我的体己里拿出一笔钱,给他们母子以备后用,但只能这么多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母拍板定案。 “就这么定了!” 王夫人没吭声,婆母还是给力的,她没有异议。 “不行!”谢三爷腾地从地上站起来,难得硬气了一把。“阿娘,这事儿你不能偏帮王氏,程氏我定然要接进府里来的,她在外面八九年的时间,也没少受闲气,为儿子忍了这么些年,反正如今建康城也没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了,不如就趁这机会接进府里。” “哪怕传出去,也不会说咱们什么,谁能眼睁睁看着自家骨血流落在外啊。” 第274章 一鼓作气 如果不是自己只剩这一个嫡子,谢母都想让他流落在外了。 明明长子聪慧多才,刚毅果敢,是个高尚正直的,可偏偏到了老三这里就全拧了,按说以前乖乖跟在他兄长跟前,就是受熏陶也该多少有些长进。 可他就是外强中干,不分轻重,行事全凭一腔意气。 想什么是什么,全无章法。 都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怎么差距就能这么大呢? 谢母都疑惑了,要不是当年她生产的时候院子里再没有同时怀孕的妾生子,她都要怀疑有心人给偷换了—— 脑子呢,是落自己个儿肚子里忘给带出来了?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程氏那点小算盘,偏偏他视而不见,眼巴巴就瞅着人家拉扯孩子不容易。问题是谁拉扯孩子容易呢,他又是掏钱买房子开店的,再不容易也有限。有他这么一个大公无私的便宜阿爹,有多少难还不是吱个声他就跑前跑后? “我话撂在这里,就是决定。你不必再说,程氏和他儿子是不可能进门的。” “阿娘,那是我亲儿子——” “你有亲儿子!”谢母瞪眼,“你后院那儿子两岁大多,都快三岁了,平日也不见你多看看——王氏,以前我就和你说过,让你把那孩子记在你名下——” “阿娘,我已经着人在办了。”王夫人顺势下台阶,其实根本就没有的事。 以前王夫人总憋着一股劲儿,那周氏能在三十岁生下一子,指不定她也能,就一直将这事儿拖着。可如今这形势,却由不得她再拖。 不管怎么样,先将那病秧子记在自己名下,好歹有个倚仗,谢老三就算再怎样也跳不出她的手掌心。至于以后,再打算不迟。 二房的嫂子不是也老蚌生珠又怀上了? “那小子瘦瘦干干的,比玄晖小时候还不如,能不能长大还不知道——” 袁夫人横眉立目,怎么听怎么别扭,正想给驳回去,就听谢母不干了: “你给我住口!逆子,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你也叫人老子?!” 气急败坏地:“自己家正经儿子你不疼,偏疼那些个外来货。我告诉你,你老子娘我活一天,就别想让他们母子进门。” “老大媳妇,你去将人哪儿来的送哪儿去。告诉她们,顾点儿脸面,谢家不会追究她,自也不会亏待了她,但是她若闹将起来,就别怪咱们谢家翻脸不认人。” 袁夫人应声而起,根本就不顾谢祭酒大呼小叫就出了房门。 “凭什么——阿娘你偏心也太过了。阿兄看上了阿嫂,就一句话你就给求娶回来了。阿嫂又是一句话,咱也不知道她是看上萧家那娘子什么了,门不当户不对,你也给求娶回来了,怎么到我这里,我不过是纳进个妾,你们就横巴着竖挡着的,我是你生阿兄时赠送的啊?” “阿娘,你不带这样的。” “我也快四十的人了,连这点儿自主都没有吗?” 谢母想想这时候那茶盏的水也该凉了不少,端起来就往谢祭酒身上砸,整个前襟都湿了。 “你看看,像四十来岁的人?你也叫一个祭酒,你是真不怕这事儿传出去有辱家声——我看你这官也是当到头了。” 谢母气的直打哆嗦,“你阿嫂和你侄媳妇是那个程氏能比的?就你,你能和你阿兄,还有阿郎比?你也腆着张脸,他们娶的是正妻,那程氏是个什么东西,就敢打我们谢家的主意,还闹上门来?” 王夫人一看情况不妙,生怕婆母气出个好歹来,到时候谢老三上嘴皮一挨下嘴皮往她身上泼粪,赖这些都是她作出来的,连忙上前给谢母拍后背抚前胸。 “阿娘,您消消气,这是我的错,我不该闹到您跟前来……”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教育好儿子。”谢母咬牙切齿,恨意难消。“我看你真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居然还敢和我叫嚣起来。” 喘匀了气,心灰意懒地摆摆手。“都下去吧。” “阿娘——”谢祭酒还不死心。 “滚!” 谢母怒了,“你再多一句嘴,就不用再姓谢了!” 这就撂了狠话,谢三爷再想说什么也不敢了,这话太重。 恨恨地看看王夫人,这就是她闹出来了,不然断没有这般艰难。 谁知王夫人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对着谢母福身一礼,转身走了。 谢祭酒踌躇了半天,想走又不想走,后来还是大丫环芷兰上前劝说,谢母在气头上,免得气坏了身子,他才悻悻地出了屋子。 老娘就他一个儿子,迟早能磨得她应下来,他还就不信了,老太太有亲孙子不要。 想到这里,脚下也欢快了,就想着赶紧去门房把程氏母子给救下来。袁夫人他是知道的,心比铁还硬,除了对死了的长兄和他亲娘,亲生儿女——现在还要外加个新娶进门来的媳妇,对哪个都没个笑脸,手段可是刚的很。 谁知等他到时,正看到袁夫人往回走,程氏母子已经被打包送回了长干里。 “阿嫂,你怎地半点儿不怜惜咱谢家的骨肉,你合该帮我劝劝阿娘才是,那里面毕竟有他的亲孙子。”谢祭酒痛心疾首,就见不得他们三房好吗? 袁夫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只是听阿娘吩咐,小叔有话便对阿娘讲吧,和我犯不上的。”说完人家就走了,连理都不理他。 脑子都让屎给糊住了,她才懒得与他打嘴皮子官司。 想打,王氏在三房里等着他呢。 谢祭酒咬牙,他得去看看程氏,人命案现在还没结案,没他守着他不放心,万一再给抓回去呢。再者,关于以后儿子认祖归宗的问题,俩人也得商量着来。 要说以前,他也曾经想过,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才一日拖一日。 现如今这遮羞布既然都扯开了,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一鼓作气入了谢家才是正道。 谢祭酒叫人备车,“去长干里,快着些。” 谢管家在门房里看着没敢出来,三爷糊涂了,爱怎么作怎么作吧,他可不跟着掺合,跟他没一文钱关系。世界上爱占便宜的多,但爱当人便宜阿爹的还真少。 第275章 登徒浪/子 萧宝信没再掺和谢祭酒的事,也不想掺和。 当时娶她的时候倒是蹦达的欢实,不许这不许那,还联合起来谢家族人,走舆论的路子想迫使谢萧两家结不成亲,心坏着呢。 结果当他是什么好鸟,为老不尊,在外面不只养上了外室,居然还理直气壮的要接谢家里来,还挂王夫人名下。这是满心盘算着给外室子谋个好前程呢。 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当王夫人是死的不成,听他摆布? 萧宝信嫁进谢家不到半个月,打这几次交道都是和王夫人,可知道这不是个善茬,憋着一肚子的主意,是半点儿亏都不会吃的。 三房且有得闹呢。 尽管萧宝信没掺和进易安堂里,可这些风言风语到底还是传开了。 当时一家子也是在气头上,说起话来肆无忌惮,再者程氏带着儿子找上门来,这事儿根本就瞒不住。根本没用上半个时辰,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谢府。明面上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亲话,毕竟王夫人掌着家,可是私下里就没个不笑话三房的。 谢祭酒养外室还养出三个或亲生或非亲生的儿子,也是大公无私。 更有笑话王夫人的,掌中馈这些年,半个儿子没让她蹦达出来,却半路让人给截了胡。 采薇在府里走上一圈,就能收获无数版本的谣言,更有甚者以为谢祭酒要休了王氏,迎程氏进门做正经夫人—— 这却是无稽之谈。 谢祭酒哪怕再心仪那程氏,纳进府里抬个妾就已经是顶天儿了,这还得把家里的一位妾给发落了,才能顶上一个名额。 到底是妾,于出身什么的不甚讲究,世家里迎个城中名妓进门做妾的也不是没有,跟玩物一样。 嫡妻却不同,那是正经的妻子,代表的是两个姓氏两个家族的结合,自然要求严苛。 妾就差的远了,换个手段狠厉的,打骂发卖都不用经过家主的许可,自家夫人就完全能作主,只要不怕夫妻失和,那都不是事儿。 可能就是因为这,谢祭酒才满心委屈,一刚到底。 就是个妾啊,就是个玩物,真不用看这么重啊。 “听说啊,周姨娘一边哭一边笑,都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伤心的疯了,颠颠就将亲儿子给送过去了……王夫人也给叫了医生,裁缝,厨子,丫环婆子也都又安排了,”采薇拔楞着手指头在这儿数。“反正看上去是够上心。还说等明天就去跟太夫人说,先在家里祭祖,禀告祖宗一声,然后再挑个日子去下不邳加在宗牒上,以后——那铁蛋就是咱们家三房的正经公子了。” 说到这里忍不住摇头直笑: “那铁蛋都两岁了还没正经名字,可见祭酒的心思。就铁蛋——”说说,她又笑了,就是他们萧家不是世家大族,也没听下人们给自家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还是周姨娘听下人说取个贱名好养活,从七八个下贱名字中给选出来的,说是硬实。” “周姨娘那人倒是不错,和谁都客客气气的,就是相貌一般,听说以前也是个有颜色的,如今却看不出来。铁蛋也没随了她,干干瘦瘦的,所以才不得祭酒的欢心吧。” 萧宝信日常泡澡中,如云的秀发盘在头上,脸蛋被热气熏的红扑扑。 “外面那孩子比铁蛋要大六岁,早有个心尖尖上的儿子,自然对这病秧秧的兴不起疼爱之心。好歹是个祭酒,怎么碰上女人也这么不着调?” “什么病秧秧?” 谢显今日回来的晚些,回来屋里就没见着人,一问才知在净房里。才走到门边儿就听到这主仆二人说起病秧秧,他就对这词敏/感。 好像是在说三房的庶子,但他听着别扭。 萧宝信哪里会想到他会从房门外突然冒出来,顿时双手护住露在外面的皮肤:“你干什么?快快出去,没有礼貌。” 脸更红了。 采薇则陷于该走还是该留的挣扎中,郎主出现的太忽然,场面也太尴尬! “你下去吧。”谢显及时解决了采薇的尴尬。 采薇如听纶音,立时飞奔而出,顺手还将房门关了个严严实实。若能从外面锁上,估计她都能上个十道八道的锁。 出门正碰见去取新敷粉的木槿: “先别进去了。” 木槿看看房间的方向,瞬间了解。“好的。” 果然比有梅要通透的多。 然后不多时就听到了里面羞/耻的声音。 “我们远远地守着吧,别让人打扰。”两人若无其事的小声讨论。 ### “刚才在说什么?”谢显问。 萧宝信没好气地道:“不是在说你啦,你不必总是那么敏感。你快出去,人家在洗澡,你凑的哪门子热闹。” “谁敏/感?”谢显这回改对这词敏/感,自己就将披风解了,然后…… 又将身上的衣服全脱了。 “你想干嘛?!”萧宝信受惊过度,究竟是谁披了谢显的面皮,做出这等流氓行径?! “洗澡啊。”谢显决定先将方才的问题放一放,他想她想的紧,还是一解他的相思之苦吧。早上起来都看不到她的笑脸,一天下来心情乌糟糟。 说着就径自下了浴桶里—— 谢家的木桶也是够大,泡里两个人仍是绰绰有余,只是水就溢出来了。 “你这登徒浪子!”萧宝信咬牙,老虎不发威拿她当病猫了,当她这一身的功夫是假的吗? 当下大发雌威,主动就扑到了谢显身上: “让你总想欺负我!” 然后,就将谢显平日在她身上的作为,反过来施展了一番。 这便是采薇和木槿听到房间里响动的来源,两人还不敢走远,怕不懂事的误走到附近听到看到什么不该听到看到的事。 于是她们就听了个面红耳赤,尴了个大尬。 终于猫狗打架停了,半晌才听到萧宝信的声音,清清亮亮的咳了一声: “采薇?采薇……采——” “奴婢在。”采薇连忙应声。 “将我就寝的里衣再拿进来一套——还有郎主的,也来一套。”然后再没声息。 第276章 走后门 采薇送衣裳进净房的时候,谢显仍泡在桶里,萧宝信起身接的衣裳,没用采薇服侍就将她给撵了出去。 扫了一眼地上,水都溢出了屏风。 屏风都歪了,上面还挂了两件两人衣裳,地上还有亵裤,萧宝信每次洗完澡都要摸这个脂那个膏的散落一地,有的还有囫囵个儿瓶瓶罐罐,有的干脆粉末撒地上和水混成了泥糊。 这根本就像是战场一般啊。 采薇倒抽一口凉气,等会儿送走这二位祖宗还是她亲自收拾一下吧,不然让其他小丫环瞧见指不定羞臊成什么样,传出去于夫人名声也不好。 她这是多么忠诚贴心的丫环啊,采薇自己都要感动的哭了。 “……水都冷了,再不出来可别着了凉。”萧宝信嗔怪地看了谢显一眼,双目浸了春水一般。 谢显看的这叫一个心颤,就是水的确太冷了,他们在里面搅和太久了。 不能想,一想到他家娘子跟妖精一样的媚态,他就把持不住,也不知是水冷的,还是想像太刺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萧宝信一把扯过他的披风给他裹身上。 “快些出来吧,因为这着凉生了病,我可真没脸见人了。”萧宝信越说越觉得自己方才就像是饿了半年的猛虎出笼,颇有些过份的凶猛了…… 定然是受了谢显浪里浪气的影响,才导致她也扭曲了。 不过这扭曲的……她还挺开心…… 唔,看看谢显,看他以后还浪不浪。 谢显哪里有心思跟她打这眉眼官司,连忙从浴桶里爬出来,把自己裹严实了,向外扬高声音:“可备了热水?” 心想再泡上一泡,再舒爽不过。 可采薇和木槿哪经过这个,害臊都还来不及,根本就没有那么延展性的思维,考虑到两妖精打架之后水温冷热的问题。谢显一个问题将两人难住了: “奴婢这就去厨房要热水!”采薇滑头,应声就跑了。 留下木槿呆立原地,不知该何以自处,忍不住在心里啐了采薇一口尖滑。 萧宝信身体素质强,练武出身,三下五除二自己就将衣裳给穿上了,转过头来帮着谢显忙活。 萧宝信一主动,谢显反倒害臊起来,让她那小手这么来来回回地碰,他真是心有千千结,一拔拉就一个准—— ‘果然,这才是真的阿萧吧?’ ‘没压抑了天性,这么热情激烈的阿萧……好恐怖!’ ‘好刺激!’ ‘好想再来一次!’ ‘唔,最好下一次还是我主动些。毕竟小册子里面的招式还是藏于脑内,熟于脑内,要忠于实践。’ ‘……阿萧这般纯熟,莫不是也有一女版的小册子?今日才拿出她的真功夫?’ 萧宝信方才猫狗打架的时候都没这么害羞,情绪光顾着嗨了,直到这时候听到了谢显的心声,脸上再也忍不住发热,这话表面上温柔,善解人意,内心里咋就这么话唠,这么多说辞! “穿你的衣服吧。”萧宝信恼羞成怒,甩手自己先走了。 谢显:他家娘子这是怎地,忽然暴躁了。 莫不是,没有彻底得到满足? 练武的出身,可能真的不是一般人要求的量……果然还是得每晚走圈,强身健体! “娘子等等我。”他慢慢追了出去,半敞开衣裳,看着竟有种洒脱不羁的范儿。 月光下萧宝信回首望去,心里虽然恼,但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极度令人舒适的笑容,心里虽然有些上黑暗,小带颜色,但养眼,真养眼。 也不恼了。 谢显本来也没恼过萧宝信,而萧宝信虽然时不时小恼一下,但一看他的脸也就没什么气不顺的了,再顺也没有,所以两人还是十分的和谐的。 回到屋里,萧宝信刚要吩咐丫环去叫小厨房备菜,谢显便说在外吃过了。 “和潘朔一起吃的。”谢显接过木槿递到跟前的茶,看了她一眼。 木槿嘴角抽搐,伺侯人是她份内的事,总不好一样不做就躲出去吧,到时候再说她们萧家陪嫁丫头没规矩,连人都不会伺候。 “退下吧,有需要我会叫你。” 木槿默默地退下,生怕发出声音都对郎主是一种折磨,就让他们两人腻乎去吧。采薇去叫热水,她去收拾净房,给他们毁尸灭迹! 谢显轻呷一口茶: “刘贵妃的庙盖的差不多了,潘朔好容易得着空进宫,非要拉我出去饮酒——” “你喝了酒?”萧宝信问。 谢显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极不喜欢他饮酒。 “没有,只是坐一处聊聊。他兄长有个庶子,很有学问,不过不得长辈喜爱,求到他那里,他觉得那是个好的,便想走我的门路,好歹给安排个职位。” “潘朔是太后的侄子,竟然也找你走后门。”萧宝信取笑。 谢显:“我掌吏部,跟皇上说得上话。” 萧宝信好奇:“你答应他了?” 看她那一脸好奇的可爱劲儿,谢显忍不住伸手点了下她挺俏的鼻尖。“你是担心你夫君我大开后门,收受贿赂不成?放心,我还没那么缺银子。” “潘朔也并非不知轻重的。” 萧宝信表示这话他不敢苟同,潘朔明显很不知轻重的一个二愣子。 “他要是真傻,还能讨得了太后喜欢,又在皇上跟前待这许久,还升了官职?人的聪明都不是一样的,他走的是个别的那一路,倒是不与众芳同。” “话说回来,皇上为了对抗世家,一直广纳贤才,前阵子才下了召贤令,就是让天下有识之士或举荐或自荐,但凡有真才实学的,皇上不吝重用。当今朝中重臣亦不乏寒门有识之士。” “皇上正在用人之际,正巧那人之前我也见过,过两天我打算见见他,考考他,若是可用之材,便引荐给皇上,由皇上定夺。” 说着说着,谢显忽然起身,“咱们出去院子里走走?” 两盏茶喝的他身子热了起来。 萧宝信还当他乏了,今日便没催他,难得他主动,便也随了他。 两人便去了院子里,此时正值月末,有星无月。这回哪怕天再黑有路过的小丫环也不往跟前凑了,之前已经有了经验教训,郎主和夫人在一处里,能避多远就避多远,千万不要往前凑,落不着好不说还落一身的腥。 第277章 怎么办 “说起举荐,我以前曾有耳闻,似乎有位将军举荐了一位寒门学子,结果那人并无真才实学。在任县令时并无作为,反而鱼肉乡里,结果那寒门学子被处死,那位举荐他的将军也因此被去官免职,一世不得录用。” 萧宝信突然想起这样一件事。 谢显闻言一笑,她说的那事,他知道,正是阿爹任侍中时发生的事。 那位将军正是萧司空的手下,很是勇猛,也很忠心,只是识人不清,为人所蒙蔽。那里面还真没有利益交换,纯粹是那将军受人忽悠了,也是一心为国举荐人才,结果自己却落了那么个下场。 不过,若非如此只怕他不会仅是被去官免职,而是以寒门学子同罪论处。 玉衡帝重用寒门学子,广纳天下有才之士,你有才,你就来。你敢来,我敢用。 但如果这中间出现了滥竽充数的,那连带着举荐人就会受到牵连。这是一种有效的防止以次充好,以及利益交换的手段。 他家娘子这时提出来,可绝对不只是突然想到突然提起,分明是在提醒他,怕他碍于人情犯错误。 “娘子放心,我心里有数,不至于犯糊涂。”他轻声道。 温柔的夜,温柔的风,再加上他温柔的小声音,使人熏熏欲醉。 好吧,夫君说的什么都对,夫君什么都好。 两人越走越远,又绕到了池塘边。 谢显拉过萧宝信的手,“小心,别像上次一样滑倒了。” 心里却又暗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像上次一样也挺好?那大长腿在空中一滑,撩动着长裙是真美啊。想想上次那场面,令人心旷神怡。 老子信了你的邪! 萧宝信咬牙切齿,这货敢不这么口是心非吗?好好的一句温存,居然心里也还有别的盘算,自古口不对心第一人了! “说起病秧秧,”谢显再度提起那茬,心里明显放不下。“是怎么回事?” 萧宝信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对这两字极度敏/感,听三不听四,就前后文联系一下也知道不是说他啊。 “我们说的是三房周姨娘的儿子铁蛋。”她将三房里今天闹的这事儿跟谢显说了一遍。 其实谢显回府里来,从进门开始在家里的随云便将一天府里发生的事跟他一一回禀了。倒不是为了一切尽在掌握,他真没有掌握谢家这些鸡毛蒜皮小事的想法,一天忙朝中之事就已经够他累了。 只是最近三房里事多,王夫人没少起刺,他是怕萧宝信吃暗亏,这才吩咐随云在府里多注意些。 “这事儿迟早得闹开,早晚而已。”他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那程氏的行动也是够速度的。 “这里面的事咱们不掺和,祖母自有定夺。”谢显说。 萧宝信哼了一声,拿她当傻瓜吗? 本来这就是隔房的事,不只隔房,还隔辈,她想管管得着吗?跟她有一文钱关系? “……你说三叔的事儿会不会对他官职有影响?” 她可并非捕风捉影,还是去年的事,萧宝山也是因为养外室和蔡家闹了那么一出,被蔡家疯狂地咬,结果被罢官免职。后来还是萧司空得胜凯旋,将萧家一些丑闻给压了下去,玉衡帝才重新起复了萧宝山。 谢显走了一阵子身上就已经有些冒汗了,而且之前在净房还‘运动’了一番,虽然他是被欺负在下面没怎么动的那位。 不过,感觉时间流逝明显有些慢,才走没多一会儿,他硬是咬着牙不肯让萧宝信笑话,坚持走圈,光是池塘就已经绕过来了两圈。 “不得不夸我家娘子,脑子转的快,政治嗅觉十分敏锐——” 为什么总感觉像是在骂她像狗? 萧宝信想。 “可是这么明显的事,三叔居然没看透。”谢显笑着摇头,嘴角噙着一抹似是无奈又似是嘲讽的笑。“三叔是个蠢的——” “这是我阿爹说的。” 这话不能从他嘴里说出来,毕竟是他的长辈,但谢侍中就不一样了,那是谢祭酒的嫡亲兄长,也是谢三爷同辈中不可逾越的人物。 当然,谢显同样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一般谢祭酒跳出来说什么,他都不会计较,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层面,沟通不了。 “如今的时局,比之前萧——舅兄的局势还要更差。”谢显及时将口改过来,那是他娘子的阿兄,就是他的阿兄! “皇上当时之所以处置舅兄,其实不过是蔡家咬的狠,在建康城造了不小的声势,皇上不能不做处理。但现在,却正是太子与新安王争夺储君之位之时,谢家在风头浪尖,而那程氏虽然没甚更大的背景,却卷进了人命案里。” “死的是什么人?”萧宝信问,难不成是哪家的公子,老爷? “只是平民百姓,却是长干里的泼皮无赖,一家子没有正经营生。”谢显摇头,那程氏多少与谢家沾着关系,他便稍稍打听了一下。 “也就是喝多了醉死了,身上有其他病也不得而知,肯定是不存在谋财害命的,但他们家兄弟一共十个,死了一个,那死了的若有仇家,只怕其他九个兄弟都还要比仇家更高兴,都拼了命的咬住了程氏那酒楼,想要讹上一笔银钱。” “若非如此利害关系都摆在明面上,哪怕三叔再走关系也不至于前脚人进去,后脚人就出来。” “是原告方认可了的。” 萧宝信点头,原来如此。 那家人就是要讹钱,只要钱能挤出来,人进不进去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不过,太子党肯定不会坐视谢家独大,哪怕三叔没有明面上站新安王的边儿,他们也会拿三叔开刀,借机打击我谢家的威信。” 说的含蓄,其实就是借机打击他。 谢家现在位置最高的可不就是他谢显么。 “那咱们要怎么办?”萧宝信忽然停下脚步,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方丝帕,轻轻给他擦擦脸上的汗,这俊脸都走出汗来了,是下决心要走满半个时辰了。 “什么怎么办?” 丝帕传来阵阵幽香,谢显心神一荡,走神了。 第278章 及时止损 萧宝信:…… 能别喘着粗气说这话,配这眼神吗?感觉有点儿污啊。 “三叔!”她凶道。“我说的是三叔!” 谢显哦了一声,“就这么放着吧,他那祭酒的职位肯定是没了。” “正好趁着这事儿,不大不小的,也不伤筋动骨,那官免了也就免了。”就他三叔那智商可别在官场上玩儿尔虞我诈了,能让人炸飞了。 “太平盛世,他做个清平官儿也还好。” “三叔不是聪明人,想狠狠不起来,又虚荣,但智商明显承担不了他的虚荣……” 咳咳咳,看着萧宝信的脸,他就聊嗨了,忘了修口德了。 小时候就因为他这嘴太不饶人,被谢侍中天天罚抄道德经,一年下来有一小车了都。这也还是花了两年时间才将他这嘴给板过来了。 能有小十年没这么放飞自我了。 谢显一顿干咳,不忍心看萧宝信想笑却拼命忍笑的脸,对她也是种折磨吧。 “我有时候……嘴不大好。”他解释。 用阿爹的话说,就是他性情冷淡,对哪个都没有热情,且恃才傲物,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大概他这一生的热情与真情,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萧宝信心想,原来根儿在这里呢。 把这小毒嘴全放心里了,心里各种澎湃,可表面始终风平浪静。君子不口出恶言,他的恶言就全憋在心里说了。 “咱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和我还讲究这么多做什么?” 谢显:自然是怕你受不住,影响我光辉的形象。 “……”萧宝信已经彻底无语。 光辉,那都是好遥远以前的事了。 在她还没将他看在眼里,还没有被袁家的殷夫人诬陷她毒杀袁九娘的那个夜晚之前。 在那之后,她眼里只有他这张漂亮脸蛋,然后才是更深/入,唔,更深/入的了解。包括肉/体,包括灵魂——如果说听到他的心声,算是灵魂的了解的话。 “我的观点就是,及时止损。与其被人设套,或者抓住更大的把柄,不如现在就这么退下来,于三叔,于谢家,甚至于我都是最好的安排。” 谢显将谢祭酒安排的头头是道。 萧宝信表示赞同,她看谢祭酒也不是个聪明人,但凡有点儿脑子都干不出这事儿。眼瞅着快四十岁了,居然和外室一道算计自己的嫡妻。 也没个正确的认知,他那嫡妻也是好算计的? 掌着一府的中馈呢,这些年来没出什么大的纰漏,能力肯定是有的。 这样一个人,这些年他都没认清,一直以为在自己掌握之中,这本身就说明他是个蠢的。 两夫妻不厚道的讲究完了谢祭酒,相视一笑,默默地开始往回走圈,这时谢显明显已经累的不行,脚步已经放慢到,与其说是在走,不如说他在往前蹭。 “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歇着吧,热水应该已经烧好了。” 萧宝信相信采薇的眼力价,哪怕现在热水烧开了十桶,她都不带上前来打扰的,这丫头将她和谢显的禀性看得透透的。 “我除了嘴有些毒,毅力还是有的,我答应卿卿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谢显这点儿骨气还是有的,硬是咬着牙走满了至少半个时辰,最后都没力气说话了。回屋还泡什么热水澡,把衣裳一脱,就抱着萧宝信睡着了。 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想必真是太累了,两项运动已经超过了他的负荷。 萧宝信心里是满满的甜,他一直在为她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听在耳内,感受于心。 她轻轻扬起头在他脸颊印上一吻,紧接着就看到谢显朝她的方向拱了拱,用头轻轻蹭她的头,像是撒娇的小奶狗一样,萧宝信心里都快甜化了。 ### 第二天是谢显休沐的日子。 大梁沿袭前朝的制度,每五日一休。要赶上生病,病假也要用休沐日来补偿。 他新官上任,最初这些天难免劳累些,加之这两天增加了走圈的运动,本来萧宝信是想他多睡一会儿,谁知一大早她起床练武谢显也跟着起来,也要走圈。 “既然早起无事,便早上练吧,这样不耽误晚上的事。” 晚上的事。 上的事。 的事。 萧宝信脸腾地就红了,晚上什么事,那还用通在明面上吗?真是越来越流/氓。 甩手就不理他,开始练上武了。 而谢显而笑眯眯地看着身着胡服,将她如云的秀发像男子一样高高束在头顶,英姿飒飒的他家娘子。 看了半晌,才开始了他日常的走圈。 有梅则羞了个大红脸站在原地,这是当她不存在啊。到底是她没有存在感,还是这位郎主太旁若无人啊,这话是当她个丫环说的吗? 这是在调/情吧? 是吧? 以前她还懵懂无知,实在架不住采薇的吐槽,一天按三顿饭的吐,她是听进去了。终于……也是听懂了。 榆林疙瘩也终于转过弯来了! 谁知道结果是这么尴尬,还不如听不懂呢! “……傻站着什么,取刀来,咱俩练练。”萧宝信热完身,就唤有梅当陪练。 一主一仆,一绿一紫两道身影,你来我往,杀气腾腾。 有早上起来忙活的丫环看的心都直颤,怕这位主母一旦发起火来拿刀砍人,这其实也是她们与其他房瞧不上萧宝信出身的下人们不一样的地方。 他们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天天对着的就是这样刀光剑影啊,他们怕啊。 人家院子里做错了事可能最严重也就挨顿板子,他们院子很可能就换成刀了,他们也得敢存怠慢之心呐。更何况郎主对夫人是个什么态度,再没人比他们更看在眼里了,捧手心上怕摔着,含嘴里怕化了,指不定夫人要砍他们,郎主还在旁边递刀呢。 会功夫的主母惹不得,被郎主宠的无法无天的主母更惹不得啊。 萧宝信无意之中就立了威,往那里一站,容安堂的下人肝都直颤,就没半个敢起刺儿的,端的那叫一个令行禁止,号令如山。 当然,下人们眼里萧宝信是这个样子,在谢显眼里却又不同,完全是另外一副可爱模样。 第279章 心急 谢显这两天都是在整个容安堂大范围走圈,可以说他在这院子里也住了有三四年了,就没这几天走的这么细过。恨不得每一寸土地都踏遍了,哪儿块地扫的不平整,哪块儿花草剪的不整齐,哪块儿犄角旮旯打扫的不是那么干净他都了然于心。 不过今天他明显是换了个大方向,根本是绕着练武场在走圈。 要不是场上两个练家子打的正欢,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凑过去就可能被误杀,误砍的,他恨不得走近点儿,再走近点儿,绕着萧宝信走。 即便是绕了大圈,眼睛也没离开过萧宝信的身上。 那一抹深紫色的身影在练武场上闪转腾挪,攻势迅猛,身姿绰约,眼神如刀,甚至比刀更凌厉,杀的有梅节节败退。 那气势,那眉目,那——啊?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让人目眩神迷。 谢显简直要变成了星星眼,小迷弟,眼睛都快黏萧宝信身上了。心里那叫一个自豪,这么优秀,这么光芒万丈的小娘子是他娘子!是他的! 萧宝信眼瞅着有梅已经受不住,便收了刀,又练了两套拳,出了一身的汗便回屋去洗漱。 “走吗?”萧宝信回头问。 谢显算一算时间,还没到半个时辰,他是个严于律己说到做到的好青年:“你再陪我走一走,走够半个时辰吧。” “……” 萧宝信白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从了他。 谢显:连翻白眼都翻的这么好看,也是没谁了。 萧宝信瞬间就被谢显的心声给取悦到了,柔声细气地和谢显在院子里走起了圈。直到凑足了时间,两人才回了房间,简单洗漱了一番,吃过了小半碗豆粥垫了垫肚子。不好吃太饱,一会儿要去给太夫人请安,一般都要在太夫人那里留早膳。 “今日我同你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谢显在萧宝信梳妆的时候凑上前,非要给她画眉:“古人常道闺房画眉之乐,今日卿卿也让我享受一番。” 采薇牙都快咬碎,这活儿也抢,还让她们丫环活不活了?! 摔。 太欺负人了,她们萧家过来的陪嫁丫环大概是被主家抢活儿抢到失业的第一人! 萧宝信透过铜镜看到采薇一脸哀怨的脸,好悬没笑喷出来。不过难得谢显有这想法,也不打击人家积极性,毕竟他是郎主,也要面子的嘛,不好直接给撅了。 “好。” 采薇应声退到一边,做好看好戏的准备,她就不信郎主事事都能做到最好。这就不是男人能干的好的活儿。什么闺房之乐,闺房里他们的乐子还少吗?! 果然,谢显信心满满地拿起了眉笔,结果给萧宝信原本只需简单勾勒的眉毛画成了超粗一字眉。 直到这一时刻,萧宝信才知道一道眉毛对她的重要性。是可以完完整整的摧毁掉她的花容月貌,变身占山为王强盗婆。 最怕空气中突然的安静。 谢显和萧宝信四目相对,他安慰地拍拍她的手—— ‘我会不会挨揍?’ ‘把她画这么丑?’ ‘所谓闺房之乐,在成功之前要承受多少痛苦的煎熬……谁能先开口说句话,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我的手好像有点儿抖了……’ “奴婢这就去打水,给夫人重新梳洗打扮。”没等萧宝信回话,采薇埋头便走出了房间。 谢显在心里赞一句有眼色,待会儿得赏,得亏采薇先开口打破沉默。殊不知采薇也是没有办法,总不好当场笑出来,可她又实在憋不住,只好自作主张出来打盆水了。 却辛苦了送茶水进来的有梅,也没人和她打个招呼,她看到萧宝信那眉毛的时候直接就懵了,都没意识到自己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根子了。 “郎主,夫人饮茶。” 谢显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下去吧。” “是。”有梅笑容满面地走了出去。 萧宝信上手就往谢显胳膊上一掐:“你看看你给我画这眉,你不是存心的?”丢脸死了,这辈子有梅都不会忘了。 这丫头就记这些丢人事记性可好呢。 到正事的时候就指望不上她了,各种张冠李戴。 “我这不也是第一次给人画眉么,以后我会努力改进,争取给卿卿画最美的眉。”谢显放下眉笔,跟手里是块烫手的山芋一般。 “这和作画竟完全不一样……我的丹青还是可看的,没想到换成了画笔,在我手里就完全不灵光。” 是他谦虚,他的丹青岂止只是可以看的,连玉衡帝都盛赞他书画双绝,还收了他的两幅画,祭刘贵妃的诗也还是他执笔。 不过,委实这眉画的有损他的声名,简直不堪入目。 萧宝信已经不忍再往镜中看了,令见者伤心闻者流泪的这么个笔法。 好在采薇回来的快,重新给她洗漱了一番之后,下笔如有神助,给萧宝信画了个时下正流行的桃花妆,生生将端庄持重高贵清丽的一张脸给画的艳若桃李,端的是高贵冷艳。 为了不被谢显抢活儿,采薇也是拼了。 “这——”谢显微微迟疑。 “不好看?”如果谢显说一个不字,萧宝信都能确定他那审美异于常人,多美啊,她盯着铜镜都快错不开眼珠了,哪家的小娘子这么好看!? “不是,是太美了。”谢显不能昧着良心说话,只是出府的时候他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家娘子化这样的妆,太招摇,太乍眼。 萧宝信看时间差不多了,换上衣裳便催谢显出门,去易安堂这一路收获了无数丫环婆子惊艳的目光。 这些天她们都看惯了萧宝信的盛世美颜,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可是换了个妆容又跟换了张脸似的,还是忍不住惊艳。 萧宝信每天雷打不动的练武,起的也早,所以一向是她最先到谢母这里请安。 可是今天她到的时候,王夫人已经到了,坐她怀里的还有一个两岁来的小公子,瘦瘦弱弱的,脸色微黄,相貌倒是端正,眉清目秀。 想必便是三房周姨娘生的铁蛋了。 萧宝信二人进来,显然打断了王夫人的话,在谢显和萧宝信依次给谢母同王夫人问完安之后,王夫人便率先开口,不可谓不急切。 “……我听阿娘的话,昨日回去便将铁蛋给抱回我房里养着了,一切衣食嚼用都按照咱家嫡子的份例来。今日来便是想跟阿娘回话,想让阿娘给拿个主意是不是今日便先在家里祖先牌位前通告一声,之后再选个什么日子回下邳祭祖,上了族牒。” 第280章 如雷贯耳 说是问谢母的意思,其实王夫人也只是借口如此,催谢母赶紧把事儿办了,落在实处。 昨天谢祭酒在易安堂闹完,根本连三房都没回,一晚上就浪在外面。可她不在乎,他再作,她也是谢家明媒正娶进来的嫡妻,只要她没有退位让贤的意思,就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更何况谢母不是个糊涂的,不会任由谢祭酒作闹。 王夫人根本就没想到合离这事儿,在她这里只有丧偶! 这不过就是个花边丑闻,剪掉处理了也就罢了。 真合离,她那嫁出去和即将出嫁还有个未议亲的闺女,以后该如何自处?婆家都看不起,王谢两家也都丢不起这人。 所以,她回击的第一步就是将那庶子抱在自己身边养着,谢老三也就有了嫡子。 膝下无子,就是她唯一令他诟病的点,这个解决了,他还有什么立场作天作地? 让那狐媚子进府,以后还会有宁日么,宁可玉石俱焚,她都不可能松口让其进门。 谁都看得出王夫人的急切,谢母只道:“咱们一般都是初一十五祭祀,正巧今日初一,也是天意,便今日上香禀告祖先。” “至于开祠堂上族牒,便和阿郎、宝信两个月后一道去下邳,左右咱们在家里通告了祖先,也是正式抱到你跟前养了,不急在这一时。” 王夫人沉吟半晌,按她的想法当然是越早上族牒越好,恨不得今日在府里上了香,隔日就去下下邳开祠堂将族谱给上了。 可是到了谢母跟前,这么一提,她却忽然犹豫了。 万一她这一走人,三房里可就空了。 万一谢老三这时候往家里领人,谢母要是扛不住他软磨硬泡,或者不想和儿子闹翻,毕竟纳妾不比娶妻,很可能谢母并不会像当时支撑谢显娶妻时那么坚定。 她到底是儿媳妇,和谢母心尖尖上的嫡长孙比不了,连谢老三也比不过,人家是亲母子,万一通融了那么一下,将程氏给接进府,她可就得不偿失了。 她这是主动缺席战场,给敌方制造胜利条件呢。 自掘坟墓这事儿,她可不干。 “阿娘说的是,那就和阿郎、宝信一道去吧。”王夫人笑道:“我听阿娘的。” 全推她身上了,谢母笑而不语,看破不说破。 “恭喜三婶。”萧宝信道。 王夫人难得有好脸给萧宝信,冲她笑笑。 “我还想着给孩子起个名字,可……祭酒以前总推说大一些,现在只怕也没这心思,昨晚上又去了程氏那里没回来。正好今日就要抱到祖先跟前,阿娘看看给这孩子赐个名字?” 谢母看了看谢显: “阿郎有甚好的想法?” 谢显:“昭字如何?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 王夫人自然不满谢母直接将取名这事儿推给谢显,谢显那毕竟是小辈,与她家铁蛋是平辈,怎么能平辈给取名字呢。 结果昭字一出口,她就满意的不得了。 意义好,而且也是日字旁,与谢显相当了。 “这名字好!”王夫人眉飞色舞,“昭字,好!” 谢母哪里看不出她那点儿小心思,“那就取名昭吧,谢昭。” “谢昭?”这时袁夫人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个尾巴,侧头看了看王夫人怀里瘦弱的铁蛋,缓缓点了点头。“这名字好。” 然后给谢母见礼。 没等坐下来,二房的蔡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并儿媳妇王十二娘一道前来请安。 蔡夫人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蜡黄,粉都遮不住的容颜憔悴,只是两眼却神采奕奕,显然心情十分愉悦,王夫人看着那叫一个刺眼。 众人相互见了礼,才坐下一道说话。 “你既身子不好,就好好休养,不必兴师动众过来请安。看你这脸色又不好了,可是吐的厉害?”谢母道。 蔡氏满脸歉意: “前些天这身子委实难受,医生又嘱咐静养,可是为人媳妇原该每日晨昏定省,我最近却未做到,一直心生惶恐。这两日身子好些了,也问过医生,每日少走些路倒无碍的,所以才敢过来。以前也是不敢擅自作主,只怕损伤到身子,又愧对阿娘慈爱之心。” “这次怀胎的确总是爱吐,以前那几个都不曾这般折磨我。” 转脸又对谢显道:“前些日子二婶身子不适,连你媳妇刚进门都未到场,二婶这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好在宝信是个心大的,没放到心里,不然我这长辈都没法做了,好似不通人情似的。” 话让她说的滴水不漏,不愧是大家族里庶子的媳妇,不好做啊。 “哪里,我们本是小辈,二婶身子不好合该好好休息。若是这点人情世故都不通,那便是我们小辈的不是。”谢显淡淡地道。 萧宝信知道他当着别人面一直是这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惯性带着面具。 对别人要求一向不高的背后,就是根本没将那个别人放在眼里。 王夫人看众人寒暄也快差不多了,便轻轻推了一推怀里的铁蛋。“还不快谢过祖母赐名。” 铁蛋看着羸弱,见人有些怯怯的,但还是轻声细语地道:“谢祖母赐名。”这就算在了谢母头上。 谢母满意地看看铁蛋——谢昭,不过两岁多,口齿清楚,当着众人也不惧怕,作为一个庶子这已经算是难得了。 王夫人有意显摆,便又让谢昭给众人请安问好,谢昭一一见过众人,那不声不响但礼貌周到的劲儿连萧宝信看着都挺爱。 蔡夫人虽然不在府里走动,可这里面的事却瞒不过她,早就听了个如雷贯耳。 “这孩子可是很不错。”她颇多惊喜,“三弟妹好好教导,必然是个好的。三弟妹有福了。” 王夫人如鲠在喉,谁说她都能当好的听,可就这又怀了身子的二嫂说话,听着怎么就这么不顺耳。她有福,合该自己怀个男丁才是! 袁夫人这时给身后丫环个眼色,便由清霜亲自将准备好的长命金锁送到了谢昭手上。 蔡夫人一拍大腿:“唉呀,我也不知道今日弟妹将孩子抱到跟前养,我却连个贺仪也未备着。我这脑子啊,怀了身子后越发不好使……阿昭啊,你等二伯母回头给你送到你院子去啊。” 王夫人:这俩妯娌是不想她快活,一个个地轮番打她的脸。 蔡夫人没备好贺仪是正常的,毕竟事出突然,可袁夫人未免准备的也太充分了。 昨天谢老三闹了个天翻地覆,今日袁夫人人家长命金锁都送上来了,分明是看穿了她心急如焚,找机会扳回一城,笑她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啊。 第281章 不祥的预感 袁夫人没理王夫人那精彩纷呈的脸,不送贺仪说他们不重视,送上去了又被各种揣测,真心有病。 倒是谢显,在一群妇人中间坐着着实别扭,更何况还有兄弟的媳妇在,便主动开口道: “人已经齐了,是不是先去祠堂?” 就这一句话,以致于王夫人看着他那张脸打心里都笑出声了,怪道谢母喜欢嫡长孙,袁夫人拿这儿子当成心肝宝儿一样。要是她儿子长这么俊,还这么善解人意,她都恨不得把心给挖出来,比袁夫人还要更上心。 谢显这一提议,明显就得到了众人的回应。 谢母便命蔡夫人在易安堂待着,等去祠堂回来大家一道用早膳,其他人则浩浩荡荡地去了祠堂。 几个小娘子走在最后,谢娟凑到谢姗身边:“给二姐道喜了,家里添人进口。” 谢姗平日里霸气侧露,基本上有她的地方就没有消停的,总要叽叽喳喳凑凑热闹,抢抢风头。可今日却完全隐形人一般,根本没说几句话。 听了谢娟的话,她冷冷地道:“五娘好好看热闹就是,不必非要凑到我跟前找不痛快。” 谢娟急道:“二姐,我不是这意思——” “你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谢姗快走几步将谢娟甩在后头,让跟在她身后的六娘子一溜小跑追上去,好悬没摔个跟头。 “你小心点儿,别摔着了!”谢姗没好气地道。 “行了,你别理她。”谢婵扯扯谢娟的袖子,“没看她板着张脸,心气儿正不顺呢。你真当她和三婶是高兴把姨娘生的庶子抱到跟前啊?还不是自己生不出来,没办法了,又怕担名声生不出嫡子被三叔揪到痛处?” 谢娟瞅了她一眼,“我也是这样想,这不好歹有个庶子抱过来吗?不然,哪怕祖母再不喜,那外室子都是要进门的,难道三房还真能让他们绝了后?” “你呀,咸吃萝卜淡操心。绝不绝后跟咱们有什么关系?”谢婵冷笑,“二娘子是个心气儿高的,三叔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她脸上能挂得住才怪。咱们这些天还是少往她跟前凑,他们三房最近我看是消停不了了。” 姐妹俩边走边谈心,声音也都不高。 可还是让前面不远处的萧宝信听了个正着,正听着谢姗一阵风似的卷了过去—— “二娘。”谢显这时忽然出声,叫住了谢姗。 “女儿家行走坐卧要有姿态,你这般乱跑可有规矩?”他轻声道:“慢着些,别眼睛长在头顶上,在你前面这些长辈、兄嫂,你看不到吗?” 谢姗让谢显一顿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闷声回道:“阿兄教训的是。” 谢婉挽着袁夫人走在前面,听到动静回身冲萧宝信挤挤眼睛,看出来这是谢显替萧宝信出头呢。 “你也有些规矩,没看你阿兄在教导二娘子吗?你还东张西望的,给你阿兄打脸呢?”袁夫人淡淡地。 谢婉撇撇嘴,阿娘这心偏到后脊背去了。 不过好在谢显有个当兄长的样子,两兄妹感情很好,差一点儿估计她都得暴起,跟谢姗一样刁蛮自私。 一行人到了祠堂前,也只是谢显带着谢昭进到祠堂里面给祖宗上香。 祠堂的规矩,女儿家轻易是进不得的,就连儿媳妇也只是在嫁进来之后进去拜过祖先,再在上族牒的时候才能进去。 谢显从祠堂出来后,便不欲掺和后宅这些事,向谢母告退回了容安堂。 萧宝信则和一行人回了易安堂一道用早膳,看得出来王夫人兴致还是很高的,时刻将谢昭带在身边,连用膳都亲自给挟菜。 谢昭没吃过这样精致的膳食,难免有些贪吃,都塞了满嘴还往里塞。 “早上还是别让孩子吃的太饱,差不多便可。只以后饭食上精着些,他这身子我看也不像是强壮的。”谢母说的委婉,怕孩子吃撑着。 小小的年纪,倒是会看人脸色,当下将嘴里的咽下去后,谢昭便规矩地坐到一旁,再没动一筷子。 谢母满意地点头,那周姨娘倒是教育的好,显然是用了心。 “我看现在有人家给两三岁的孩子便启蒙,教些粗浅知识,咱们家不妨也学起来。我看从阿昭开始便可,阿昭年纪虽小,看上去却很是聪慧。老三媳妇,你好好教养,以后便让他孝敬你。” 王夫人直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倒是和阿娘想到一处去了。” “他们啊还不是学咱们家阿郎,”蔡夫人用过了早膳便在旁边歪着,这时凑趣道:“阿兄阿嫂都是有才的,阿郎没到一岁就捧着毛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两岁都能吟诗了——我看他们分明是看咱们家阿郎眼热,也想养出这么个儿子,才有样学样,两岁就给开蒙,搁在以前哪有那么早的?” 这话袁夫人爱听。 一切赞扬他儿子的话,都是真话,说这话的都是真心人。 “阿昭我看也错不了。”王夫人摸摸谢昭的头,要说以前怎么看这病秧秧的铁蛋怎么不顺眼,可是自打铁了这心将人抱在跟前养了,反而越看越顺眼,自己给自己洗脑的能力也是够强。 不过,谢母都夸的孩子,那肯定也是错不了的。 “你的昭字是你阿兄提议,以后你便要以你阿兄为榜样,好好跟师傅学习,以后也能居庙堂之高,光宗耀祖,让阿娘为你骄傲。” 谢昭也不知道听没听懂,直点头道:“儿子都听阿娘的。” 这份乖巧令王夫人喜爱,可是谢姗却越看越别扭,旁的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她阿娘倒是上心。以前铁蛋的种种不好,也都好了? 不过她也不是个蠢的,一家子都在兴头上,她再傻也知道不能这时候触人楣头。 只是心里却怨上了谢祭酒,都是当爹的不靠谱,要不然也没昨天那么一出。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用完了早膳,便各自散了。 袁夫人好清静,不用萧宝信陪着,萧宝信便与谢婉一道回了容安堂,谁知还未进门,就见谢祭匆匆忙忙从外面过来。 “三叔。”二人福身问安。 谢祭酒摆摆手,连话都没回,径自就进了容安堂。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谢婉压低了声音,阴阴沉沉地来了这么一句。 第282章 兄弟不坑你 萧宝信被谢婉的语气给逗乐了,“根本就不需要感觉,看三叔的脸也知道了。” 那张老脸写满了‘不祥’好么。 谢婉耸肩,“你知道,所有的人家都没有平和这种事。家家如此,按起锅盖就起了瓢,总是一件事接一件事。三叔,显然不是锅盖就是瓢,就他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事。” 确认过眼神,和她家夫君是嫡亲的兄妹,连嘴巴都这么毒,说自己家人也不带留半点儿情面的。 姑嫂两个没去见谢显,抢不上槽子,看谢祭酒那架式就是出了大事,那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的。 “你猜能是什么事?”谢婉好奇心胜。 萧宝信其实也好奇,但也不好主动去打探听墙根。“左右不是程氏的事……就是官场上的事吧。” 两人叫棠梨泡了壶茶,边喝边聊,谁也猜不透到底是什么能让谢祭酒急成那样,连风度都不顾了。 正说着,就见采薇进来送点心,才知道谢显出了府。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还挺严重。 ### 其实,还真不很严重,一切都如谢显所料。 今日他休沐,谢祭酒则被朝中御史围攻,骂他不修私德,道德败坏,宠外室灭妻诸如此类的。 龙颜大怒,当朝就将他去职免官。 谢祭酒因为昨晚温存而浪起来的那点儿兴头,想着回府里怎么也要磨谢母将程氏给接进府来,瞬间就仿若被一盆臭洗脚水给浇醒了。 怎么就免官了?! 他怎么就灭妻了,半点儿没灭啊,他可没提过要休妻的事,连想都没想过的事,怎么就往他头上扣屎盆子啊? 那御史中丞还是亲家的亲弟弟,也是亲家啊,怎么就胳膊肘往外拐连同旁人一道攻讦他?有没有点儿同舟共济,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意思? 被架出了朝堂,谢祭酒才回过神来,好像头顶被雷劈了个十七八回,瞬间就清醒了。 他家侄子可是得玉衡帝看重的,若是有回旋余地,那也就只有从侄子那里想想办法了。 他快四十了,去年下半年才被封了祭酒,走上人生巅峰也才半年,居然就被去职免官?! ——大概他是在职最短的祭酒了,脸都丢尽了。 还是以这么不名誉的方式! 因为男女关系问题! 于是紧赶慢赶回了府里找谢显,为啥,他是他侄子,而且是他岳父的弟弟带头给他参下去的! “——都是一家人,他怎么能这样?你没看他带着手下那几个御史写的那折子,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是亲戚,真没有他下手那么狠的!” “玄晖,你给三叔想想办法,看有没有办法有皇上那里说说好话,帮三叔一把。” 谢显都要笑场了,让他给想办法还要拉上萧御史,这是敲打谁呢? 没萧御史,他就不会被去职免官了? 意思是哪怕给萧御史擦屁股,也要他将这事儿圆满解决了……这样的理由,三叔还敢更蠢些吗? “御史中丞干的就是参人的活儿,建康城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若不参人,就会被人参,同样二选一,三叔会选哪一个?” 这可真怪不得人家,谁让你干出这样的事呢? “那你看,怎么办吧。”谢祭酒—— 不,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谢三爷,没有官职带着了。“我也快四十了,丢官倒也罢了,就是这丢的方式太丢脸。” 他没敢说让谢显想想辙,最好立刻就能官复原职。 别说他侄子是尚书,就是皇帝也没这么朝令夕改的。可是若是不得着个什么说法,他总感觉就这么沉下去,再无出头之日了。 “我去探探皇上的意思,三叔不必忧心。” 平日里谢显就是什么都淡淡的,一副什么都不看在眼里的冷淡风,谢三爷尤其看不惯。跟谁呢,没大没小。 可是今天谢显还是这态度,他却莫名地觉得安心,谢显这么平静说明啥,这就不叫事儿啊。 “三叔等我消息。” 叔侄俩说完事便离了容安堂,一个回了三房里,一个出了府。 不过谢显却并没有进宫面圣,而是去潘府找潘朔,见了他那个庶出的侄子。 说是他侄子,其实倒比他小不了几岁,与谢显同年,只是没谢显高,没谢显帅,也没谢显那显赫的家世。 才学是不错的,出口成章,只是所论实事却有些激进,与他庶出的身份不大相应。看得出为了能够入得了谢显的眼,没少下功夫,也豁出去了。 “你想出仕的原因是什么,只是摆脱你的身份吗?”谢显状似不经意地问。 潘朔一掐大腿,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这不是废话吗,他都说过的啊。 却不料自己那侄子潘子路半点儿虚的没有:“是,也不是。” “我不仅仅是为了光耀门楣,也切实想为平民百姓做些事。尚书可能不知,我姨娘就是丫环出身,外家也是实在过不下去日子才将我姨娘卖到大户人家做丫环。” “遇到灾荒年,卖个闺女,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再卖一个,姨娘的娘亲病了吃不起药,无法,又卖一个……靠着卖女儿勉强过日子,后来姨娘当了妾,身边有些银钱了,也总往外家搭。” “……他们不是不劳而获,女干懒馋滑的,他们也努力过生活,可是却总是被生活所拖累。哪怕现在日子好些了,也顶多是够吃饱,饿不死。” “可是我每天看到的却尽是膏梁纨绔,他们醉生命死,贪于享乐。生来就富贵,死时也富贵,所以生死之间的事全不看在眼里,他们明明垄断着大梁大部分的财富,知识,以及官职,可是平民百姓的死活他们全然不顾——” “这是道德的沦丧!”潘子路已经激动的青筋暴露,眼珠都充了血丝,分明说到了兴头上。 谢显放下茶盏,轻轻掸了掸衣袖。 “可以了,明日你准备一下,与我去见皇上。” 哈? 被打断的潘子路愣了一下,没想到就这么入了谢显的眼。自己刚才好像说嗨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整个世家挂嘴上,有没有把谢显给骂里面。 可是他居然过了关! 他知道,以谢显在玉衡帝面前得脸的程度,能让他引荐到皇上面前,那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大半。 潘朔抬腿就踢了潘子路一脚,“你是高兴傻了,这么没眼力价呢,还不谢过谢尚书。”转脸就冲谢显挑眉,竖起大拇指。 “怎样,我没骗你吧,确实不错的。你放心,这算咱俩一起举荐的,有什么事咱俩一起吃挂落,兄弟不坑你。” 第283章 下手快 潘子路闻言嘴角直抽搐,这还没见皇帝呢,能不能先想点儿好啊,怎么就扯到出事了,他清清白白一个小子,不至于的。 可是二叔这份心,他份情,他领。 自家阿爹不看重他,拿他不当回事,若非二叔相助,他一辈子也只是个屈居人下,碌碌无为的庶子。不会有人举荐他,让他能站到皇帝跟前。 “二叔放心,子路定然不忘初心,为百姓做事,让阿爹也能正眼瞧瞧我,是干正事的人。另外,”他高抬两手长揖到地,先是潘朔,然后就冲谢显一揖:“大恩不敢言谢,这份恩情子路铭记于心。子路绝不负二叔与尚书举荐。” “如此便好。”谢显起身便要往外走。 潘朔跟在后面,兴致盎然:“你不是说过两天才见我侄子,幸亏他今儿在,不然不叫你白来?你别走啊,留下来咱俩喝一杯——我喝酒,你喝茶?” “不了,难得休沐,回家里歇着。”谢显头也不回,没有丝毫犹豫。 潘朔用肩膀拱了拱谢显,“想媳妇了吧,你现在回府可勤快多了……不对,以前也挺勤快,你这人交际太少。” “不过,你自己家里都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还想着我这里的事,兄弟真的是铭感五内。” 默默跟在后面的潘子路捂脸,二叔不会说话。 既然知道人家家里已经烂成一锅粥了,就别再提了,这不是往人伤口上撒盐吗? 谢显却仿佛说不是他一样,不为所动。 “你一会儿要进宫吗?”他问。 潘朔愣了一下,“没有啊,我要在家歇着。” “尚书可能有交待。”潘子路小声道,如果不是怕两人动作太明显,给人观感不好,他都要趴潘朔耳朵边咬上了。 谢显看了潘子路一眼,笑笑没说话。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想要做什么。”潘朔也爽快,有事直接吩咐,别跟他玩虚的——主要是他玩不明白,再给弄岔纰了。 “你就去宫里随便走一趟便好,然后派你贴身小厮跑一趟我府里。”谢显有些话没办法说太明,怎么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他纯粹是忽悠三叔呢。 大家心照不宣是一回事,当面说出来,可不显得他不厚道么。 潘朔一拍他的肩膀,“行,等我消息!” 潘子路将二人送出府外,直等到两人上了车,车缓缓驶动之后才转身回了府门。 ### 谢显回到容安堂时,谢婉已经走了,萧宝信正在翻看容安堂的帐册,这几日白天里无事,她便将谢显从袁夫人处请来的两位嬷嬷叫到跟前,一则是培养四个丫环,二则是她有不明白的也方便寻问。 四个丫环跟着两个嬷嬷学的有模有样。 “在忙?”谢显走进来,惊了一屋子的丫环嬷嬷,连忙福身见礼。 萧宝信合上账册,走上前:“只是随便看看,你早上走的匆忙,在外用过午膳了吗?” “想回来和你一起吃。”谢显笑道。 四个丫环是见惯了这俩人腻歪的,方嬷嬷和赵嬷嬷却也只是有所耳闻,并未亲见。今日一见,方知传言……无误,这对小夫妻果然时时刻刻营造出你们别的人都不存在,世间只有我二人之感。 令人窒息的羡慕啊。 萧宝信见正好也快到了晌午,便叫丫环们备膳,两位嬷嬷都是有眼色知进退的,也不等吩咐,便主动退下。 直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萧宝信才问道:“你怎么突然出府了,可是三叔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什么大事。”谢显笑,“昨天和你说的,今日就应了,三叔被去职免官。这不是跑来找我,想让我给回旋回旋。” 萧宝信瞪大了眼睛,她该说什么好,皇帝下手好快? “那你出去……是进宫面圣?” 谢显:“我有那么傻吗?皇上才下令,我就进宫去求情……皇上不记在心里,也会为百官所知,有心人还不拿着这一点攻击我?” “你当我是三叔呢?” 谢显也没跟她卖关子,直说去了潘府,见了那个潘朔的侄子。 “他侄子可比他靠谱的多,脑子转的也快,而且还是个很激进的,我想,皇上会喜欢。” 如今正在用人之际,潘家是外戚,又纯天然敌视世家贵族这些腐朽的阶层,正是玉衡帝急需的人才。 谢显明显在她面前放飞自我,开始越来越不注意形象,心里有什么就直接往外冒。再不藏着掖着,将他的小毒嘴给封住了。 在自己日夜相伴的人身边隐藏本性本来就不是件轻松的事。 这些也是经过他少许加工之后的成果,不然用词只有更犀利。 两人一边聊着,丫环们便加饭菜端上了桌。 这几天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劳累,还是每天走圈的关系,亦或每天被萧宝信强迫多吃,谢显的饭量明显变大,以前能吃一张饼,现在都吃两张了—— 是萧宝信的一半。 谢显有句娘子好能吃不知当不当讲,但是他自问的时间就将这问题给放弃了。哪怕一瞬间的犹豫,答案就是否定的。 “再喝碗汤。” 谢显下意识接过萧宝信递过来的汤碗,一小口一小口将鱼汤给喝了个干净。 抬起头时,萧宝信已然吃干抹净,叫丫环端水上来洗手漱口了。他家娘子就是这般,做什么都是干脆利索,跟一阵风似的。 …… “吃饱了就想睡觉。”谢显迷迷糊糊的,“卿卿,咱们去床上眯会儿。” “眯什么眯,刚吃完饭就睡,又不是在养猪。”萧宝信精神着呢,拉起谢显就往外走。“在院子里散散步,消化消化食儿。” 谢显欲哭无泪,他想睡觉觉。 “你这样才身体不好,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萧宝信撂狠话。 谢显:算你狠! 我忍。 恨的是早上明明走了半个时辰的圈,谁知道吃饱了饭还要走。 “卿卿——”没等谢显把话说完,就只觉得后背被狠狠推了一下,他一个没站稳,往前踉跄两步,好悬就趴地上来了个狗抢屎,结果后背又被人一把揪住给扯了回去。 第284章 顿悟 这一来一回不过眨眼间的事,谢显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莫名的羞辱感。 他不过就是有点儿晕晕欲睡,走的慢了点儿,至于她这样跟他施展武力相威胁吗? 而且还动上手了。 这是家暴,绝对不能允许的。 她是会功夫的,这种力量用习惯了,有一就有二,他以后还不天天被揍?他是爱她,敬她,重她,宠她,但不能惯她打人的毛病! “娘子!”谢显怒发冲冠,决心一次解决以后所有隐患。 “差一点儿,你看——”萧宝信轻舒了口气,伸出纤长的食指往地上一指:“鸟屎!好悬就落你头上了。不吉利的,好在我反应够快,把你给推开了。” 谢显心里憋屈。 好吧,这不是家暴,是好事。可是羞辱感仍在。 “不过是鸟屎,落身上也没什么——” “是落在你头上,正中间。”萧宝信也发现谢显脸色不对,却没往深处想,只当他猛地被推吓了一跳,一把勾住他的胳膊。“幸亏我反应快,够机敏。” ‘好吧,娘子也是为了他。’ ‘鸟屎很臭,推开我是应该的。’ ‘可是……我为什么这么容易推开,轻飘飘的,还是太弱。’ “走圈吧。”谢显叹道,为什么有种感觉,不是家暴他还好生遗憾呢,是病了吗? 弄到现在这样,她是好心,他还要道歉。 “多谢卿卿如此机敏。” 萧宝信:口是心非精。 戏精! 萧宝信也来气了,两人默默地开始走圈,绕着整个容安堂,一圈又一圈,谁也没喊停,就继续走。 ‘为什么有种还要走半个时辰圈的感觉?’ ‘卿卿生气了?’ 被推开,又被当个把式拽回来的分明是他啊! 谢显咬着牙,左磨一下右磨一下,要磨出个开口的机会,谁知总算鼓起勇气要打破尴尬的气氛了,明月这没眼力价的又凑过来了。 “郎主,潘侍郎府里派了人来求见。” 谢显暗暗松了口气,总算能歇会儿了。 “请到东边耳旁。” 然后转身对萧宝信道:“我先去应付一下,马上回来。” “那我在这里等你,”萧宝信笑,露出两排小白牙。“继续走圈。” 谢显顿时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好吧,他家娘子的确是生气了,而且生很大。于是也只得咬牙一笑,尴尬道:“好。” 其实不过就是走个过场,实在是没什么好交待的,潘朔硬是从府里翻出一本新买的,和上次送给谢显出自同一名家之手的人体修炼手册又给装木匣里送过来了。 精装版本,图文兼备。 谢显不动声色地挑起裹着图册的绸子,然后若无其事的放下。说了句知道了,便将潘朔派来的小厮打发了,“改日我约你家主人饮茶。” “是。”小厮不敢多问,规规矩矩地告退走了。 谢显修长的手指在木匣上敲了两下,潘朔这货也不知想的什么,送一本还不够,还成套送上来了。 “——将东西放到我书房,”他淡淡地道:“隐蔽处。” 清风应声而去。 “明月,派人去将三老爷请过来,就说我这里有要事相商。”没等明月走出去,就让他给叫住了:“你先去知会夫人一声,我这边忙完了再过去,让她先回去歇着,别在院子里等。” 吩咐完之后,谢显便闭目养神,大概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才听到明月引领谢三爷进来的声音。 谢显起身相迎,叔侄俩也没在客套,开门见山谢显就给交待了。 “皇上正在气头上,这事儿不好办,待过阵子皇上气消了,我再想办法。” 谢三爷和王夫人憋了一肚子气,若不是她这事儿怎么也不至于闹这么大。还有程氏也是,好好的酒楼开着,居然摊上了人命官司,要没这官司,他还家里外头两不误,高官得坐厚禄得享。就这两个女人,生生将他这仕途给作断了路。 程氏送他上朝时,还眨着秋水一般的眼眸,等他履行承诺,将他们母子四人接进谢府,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呢;等他被免官回到家时,王氏已经抱着铁蛋,在三房里母慈子孝,抱到她跟前充作嫡子养了。 他上哪里说理去? 憋气窝火,嘴角都起泡了。 “你……亲自去见了皇上?”谢三爷颤巍巍地问,有点儿小感动呢。 谁知谢显毫不犹豫地摇头:“我请潘侍郎走了一趟。我这时候进宫皇上未必见我,只怕见了也是火上浇油。潘侍郎却是皇上的表弟,由他插科打诨探探皇上的底是最好不过,由他口中说出三叔的好话,也比我要更显客观。” “三叔放心,皇上也只是顺势而为,并未动真火。如今正在用人之际,只要能为皇上所用,三叔不愁起复之日。” “这些天,三叔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在家好生休养也好,出外游山玩水寄情于山水也好。以后的事就交给侄儿来操作。” 谢三叔点点头,只能如此。 悻悻地起身要走,谢显欲言又止。 “侄儿有句话……三叔可能不爱听,但程氏接进府里的事,三叔暂且还是作罢吧。三叔便是因为外室生子,家中不和而丢了官,若是再接程氏接进府来,倒像是公然示威于上——” “我知道了,你当我傻啊。都这样了,还接什么接,在外面养着吧,反正本来不也活的挺好?” 谢三爷随时挥剑斩承诺,把承诺当个屁给放了,这般态度柔软好说话,全然与之前在谢母跟前振振有词要把程氏母子接进来,把人家的儿子当亲儿子养不是一个人了。 看着这样的谢三爷,谢显也无语了。 这是没打到身上不觉得疼,一巴掌呼上来,各种了然顿悟吗?要不要转变这么快啊,让人一时接受无能。 之前,又都是何必呢。 谢显送走了谢三爷,心心念念都是明显还在气头上的他家娘子,走回去一看——一眼扫不尽的院子,只好叫来明月问明情况。 “……夫人说她在池塘边的亭子等郎主。” 还倔着呢,谢显笑笑,刚才那点儿小气恼早就随风飘散了,自己拼了命护着爱着的小娘子,让她抡抡怎么了? 她要不喜欢他,让抡还不抡呢。 那鸟屎掉谁脑袋上不是掉? 第285章 蛇鼠一窝 谢显想通了,脚步轻快地走去池边找萧宝信,多走那些圈在和谢三爷打交道的时间里也缓过来了。远远就看见萧宝信坐在亭子里,由棠梨伺侯吃着点心。 一块,两块,三块…… 这速度,一小牒点心眼瞅着他还没走到跟前呢,就要见底。 顿时心下一沉。 他家娘子只有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一直吃东西,一直吃还不说话,那就是生气的征兆。只不过之前生气的由头都不是他,他看着好玩儿。 这一回,一股阴风从后脊背嗖嗖地往上打着旋的蹿,吹的他后脑瓜皮都麻了。 “卿卿,跟你说一件有意思的事。”谢显快走两步到她身边坐下,手刚往上一抬,棠梨就麻溜的退下去了。 萧宝信冷冷看了他一眼。 谢显笑嘻嘻地凑上前,“我叫潘朔去宫里转一圈,就是做给三叔看看,省得他打听出来我没去皇上跟前求情再来闹我,凭空惹一身臊。结果他倒好,做戏做了全套,还令小厮过来送了我一木匣。” “里面装着宝贝,你同我一起去看看,你肯定喜欢。” 萧宝信拧眉,“什么东西能让你叫宝贝?” “那自然是真的宝贝了。”谢显这是实话,他是真这么觉得。 什么真金白银,书画玉器,他谢家不缺。 就那宝贝,他是真心想求都求不来的,花银子砸都不知道往哪里砸。 萧宝信心里是真气,干什么她一片好心就跟她耍上脾气了。虽然她动作鲁莽了些,可真的是怕他洁癖,掉头上鸟屎心里膈应,然后实际操作还不好清洁么。 自从成亲开始,甚至之前,他都是一副温柔缱倦的模样,就好像完全没脾气似的。 可刚刚根本也称不上犯错——至少不是主观意愿犯错,居然就跟她甩上脸子了。 可是就现在,又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嘻皮笑脸的模样凑过来,尽管没说什么,可她就是察觉出他笑容里的讨好,顿时心就软了。 “走,跟夫君去看看。” 谢显拉她,她也就没再甩开,人家递过来个台阶,她也就下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谢显把她当心尖尖宠的……姑且就饶了他这一次。 下一次,牛拉他头上大便她都不带推开他的好了吧? 萧宝信半推半就跟着谢显进了书房,他直奔暗格去了,果然明月深知他心,就放在这里了。 他献宝似的递到萧宝信眼前,打开木匣,层层摊开绸子,里面是本精美的册子,上面还写着‘夫妻和美之术’,萧宝信看着好奇,特意凑近了,谁知开头看着还正常,正是谢显心心念念的画眉之乐,俊夫君给美人妻画眉,图文并茂。 本就是看个大概,文字萧宝信他二人根本就没怎么看,扫一眼就翻过新页了,结果没过三四页这画就开始不正常了,衣服半脱不脱,犹抱琵琶半掩面,那眉笔掉了个头,直接画到了美人妻丰润的身前了—— “谢显!”萧宝信看了个满面通红,灿若晚霞一般,扬起拳头就往谢显身上招呼:“你耍弄我?你这——无赖!泼皮,让我看的是什么?!” 亏她还信他,当成什么宝贝,呸! 他也好意思拉她一同看! 谢显心里憋着坏,就想看她又羞又气的模样,这样总比冷着他好。 一看萧宝认果然恼羞成怒,他哪里肯这时放她走,一把就将她抱了满怀——“咱们晚上试一试。”他在她耳边轻声说。 白日宣银于她名声有碍,不然真想现在当下便实战一番。 毕竟实践,出真知。 萧宝信咬唇,这货哪里冒出来假冒谢显的,根本披了他的皮,干的不是他的事儿好么?怎么看都流里流气的,不像个正经人! 可是,又偏偏自己的小心脏不受控制似的呯呯直跳。 “你再闹,我可不依你啦!”她挣扎两下,也是怕自己这身功夫一个不小心就伤着他,不然一脚就给他踹飞。 谢显见好就收,连忙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就将她给放开了。 “晚上啊。” 萧宝信狠狠瞪了他一眼,脸上潮红直到这时还未下,看得谢显心神一荡。 “你不知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潘朔于偏门颇精,新婚夜还是他送我一册子……不成想这货今天又来这一套,倒是……深得我心。”谢显笑。 她就说,谢显和潘朔这俩看着八竿子打不着,南辕北辙的性子怎么凑到一处成了好友,果然在不为人知的爱好方面,两人莫名的契合啊。 “我看你们蛇鼠一窝!”萧宝信没好气地啐了一口,红着脸摔门走了。 谢显紧随其后跟了出去,笑嘻嘻地拉住了萧宝信的手,她怎么甩就愣是没甩开。 一干丫环仆人都看傻眼了,这么没皮没脸往上贴的就不能是他们郎主——这,是不是天天在容安堂被这俩货给刺激的,做了白日梦啊。 亮瞎了他们的狗眼! ### 容安堂这里蜜里调油,腻歪的丫环婆子小厮一个个儿的直反胃,恨不得少吃些油水大的,怕一不小心当场吐出来。 可三房里却不是那么回事,谢三爷是回归家庭了,王夫人也没追打落水狗,夫妻二人是利益共同体,没人比她更希望谢三爷高升。 妻凭夫贵,女凭父贵,谢三爷高官厚禄,利益的是她们母女。 现如今谢三爷被罢了官,直接受影响的是她们母女。 好在谢姗的亲事已经定下来,还有个幼女年纪尚小,倒不急于一时。 王夫人便是想得开,心里也觉得憋屈,要不是谢老三作妖,哪里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谢三爷倒是乖觉,知道在程氏那里也落不着好,见面免不了的又要旧事重提,索性就猫家里修身养性,和后院那两妾磕上了。老苞米烀熟了更香,年纪长有年纪长的好处,长久不见竟也弄出些新鲜感。 谁知他们两口子消停了,程氏那边却闹起来,三天两头借着由子要见谢三爷,门房拦着进不来,她便盯上了谢显。 一天,谢显下朝之后回府,被程氏堵了个正着。 第286章 避嫌 就在乌衣巷口,程氏俏生生一身豆绿色长裙,杏目桃腮,左右两边各站着一个小郎。 看见谢家的车过来,两个小郎就给拦住了,谢家家徽他们认得,谢三爷亲自教的。 “谢尚书,妾身也是没有办法了,实在求助无门才找到你跟前,烦请尚书怜惜,我们娘儿四个是真没有活路了,不然断不敢求到谢府门前——” “阿兄,救救我们吧!”两个小郎异口同声地喊道。 把明月的眼皮都给喊跳了,哪里来的外室居然还敢找到他们郎主头上,欺负他们郎主脸皮薄好说话吗? 谁是他们阿兄?! “住口!”他横眉立目,站在折角小牛车前大有一夫当官万夫莫敌之势。“哪里来的小郎乱叫,莫要惊扰了官架!” 这就上纲上线了。 “好了,都别吵,有话好好说。”谢显隔着车帘,并未下车。 “我知道程娘子有话要说,不如便去程娘子的酒楼,关起门来,咱们再叙。当街大吵大闹并非解决事情的态度,程娘子你说是吗?” 轻飘飘几句话,把程氏一肚子的话给堵到了嗓子眼儿。 想解决事情吗,想啊。但不闹大,她就不信能解决得了。她想进谢家的门儿,若不是迫于压力,谢家是怎么也不可能让她进的啊。 但谢显又有话在先,想解决就让她把嘴闭上。 程氏心一横,闭上就闭上,他若是解决的不如她意,她再把嘴张开。嘴长她脸上,还不是什么时候想说什么时候说。 “那,现在就去吗?”她追问,两个小郎也都不吭声了,看谢显的答复。 阿娘交待了,她哭,他们跟着嚎,看她眼色行事。 “一个时辰之后。”谢显拍拍车板,清风赶着车往前走,明月则戒备地盯着程氏母子,以防他们忽然扑上来。 “——为何不现在就去?!”程氏后知后觉地追问,并没有让明白凌厉的小眼神给吓退,反而跟了上来。 “我们郎主说几时就几时!”明月冷声道:“退下,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车里再没有声音,显然是认可了明月这种说法。 程氏一咬牙:“那我今日便在酒楼等谢尚书了。” 谢显没回音,程氏远远望过去,只到转角再看不见了才扭身走了。 “阿娘,咱们不去见阿爹了吗?”最小的三郎犹豫半晌,问道:“阿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程氏冷冷一笑:“他说要就要,他说不要就不要,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 折角小牛车到了谢府门前,吩咐车等在这里,谢显便自去了容安堂。 此时正值午后,萧宝信小憩过后神清气爽,瞧着谢显难得回来得早,连忙迎了上来,还没等说话,谢显便先开了口。 “你收拾一下,和我出府。” 萧宝信惊诧,“去哪里?” 心下一紧,不知是不是萧府又出了什么事——萧宝树都让她阿爹给送走了,她是真不知道谁还能惹祸。总不能远在竞陵守墓的萧宝树又惹事了吧? “你别急,不是你阿爹那边有事,是程氏找来了,你和我出去把她解决了——” “啊?”萧宝信美目瞪溜圆。“杀人,我没干过啊。” 谢显:…… “不过就是做人外室,爱慕虚荣了些,不用杀人这么狠吧?”萧宝信于心不忍。 谢显拍了下她的头,无奈又无语:“真杀人,我也不能找你啊。”当他们谢家养那些死士是养着好看的么? 真到万不得一手上沾血腥也得是他啊。 他再想她坚毅果敢,能独挡一面,也还没丧心病狂到训练她成为一个冷血杀手。 他家娘子看着挺尖挺灵的,有时候脑回路清奇的可怕。只有这时,他才觉得她果然不愧是萧宝树嫡亲的阿姐,还是有相像之处的。 “……我觉得还是不要杀人的好。”萧宝信道:“真要杀,就去战场上杀敌人。” 好吧,她是认准他有想杀就能杀的决心了。谢显是不知道她对他是从哪里来的自信,她似乎以为他心如磐石,弹指间灰飞烟灭啊。 萧宝信唤来采薇木槿服侍她更衣装扮,谢显便趁这时叫来明月:“去将南阳郡涅阳那里的庄子地契取来,再在账上支五千两银子来。” 明月陡地瞪大了眼睛,郎主的吩咐他不敢置疑。 可是在见程氏之前取出这些,明显是给程氏备着的——这,是不是太丰厚了? 就算给,也该三房给啊。 谢三爷美人在怀了十年,生了个八九岁的孩子,最后凭啥是他家郎主买单? 呸! 暗地里啐完了,明月还是去管账的赵嬷嬷那里将地契和银票给提了出来,只不过过程不是那么顺利: “郎主已经将管家权交给了夫人,以后不管郎主再从账上支什么,我都是要和夫人回禀的。” 郎主就是给自己找了个套儿套上了,明明是自家东西,以前他和清风掌着,哪里就用得着这么复杂。还回禀夫人,夫人都是他们郎主的! “嬷嬷随意,应该的,应该的。” 明月笑嘻嘻地回应,转头回去就和谢显说了。 不过,谢显显然很满意赵嬷嬷的应对,笑道:“合该如此。” 明月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郎主哪里是让他去办事,是让他试探从袁夫人那里调来的二位嬷嬷处事是否得当,处处以夫人为先,他是做探路石呢。 郎主这心眼子本来不大,现在算是塞满了他家夫人了,是真不怕挤炸了。 “什么合该如此?”萧宝信换好了衣衫,施施然从屋里出来。 因为要见的是程氏,她便没有穿男装,而是换了身外出的衣衫,披了件薄薄的披风,头上挽了个坠马髻,秀雅端庄。 谢显这才以指敲着木匣。 “我从账上支了地契和银票,一会儿你便晓以利害,将程氏送去涅阳便是。” 萧宝信一愣,这事儿她没干过。让她把人抓起来,押送过去却是手拿把掐。 “这……为何要让我出面?”她就不是这方面的人才啊,若论口舌那分明是谢显的强项。 谢显一本正经脸:“我要避嫌。” 第287章 活着不好吗 “我现在也是有家室的男人了,孤男寡女见面,总是要避嫌的,不若夫人替我出面解决了此事。”谢显笑眯眯地道。 好有道理的理由。 萧宝信无从反驳,甚至觉得他做得很对。 尽管她看破了他,杀人灭口不是他的本意,他纯粹就是想教给解决诸如此类麻烦事的能力。像是师傅,交给她一项一项的任务,完成之后就学会了一种本事。 说他呵护她,珍重她很对,可是他还有一种身为师傅的那种放手让她去干的豁达。 “好。”她应下。 紧接着谢显将地契和银票交到萧宝信手里,“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不要打人。” 果然,没好话。 萧宝信咬牙,她是有多暴力,让他这样忧心忡忡? “你要是信不过我,你便自己去吧。避什么嫌,避的哪门子嫌,算起来那还是你三叔的小妾。” “男女大防。”谢显丝毫不为所动,“我只和自己夫人私下里幽会。” 萧宝信:…… 滚! 气人的,就那嘴可会说了。这货就是有这种能力,上一息让她气的咬牙,下一息就让她心花怒放。 “稍安勿躁。”谢显连忙安抚,是他没说明白。“那程氏矫揉造作,城府深,还爱拿腔作势。人丑话还多,没那脑子还要算计别人,自以为聪明,拿别人当傻子,我是担心卿卿一时受不住。” 萧宝信坦白说,听完他的这些评价,没见面她都想揍人了。 但,她就不是个手欠的。 没惹到她头上,她是不会轻易动手的,毕竟能力多大责任就多大。她有功夫,也不能看谁不顺眼就揍谁。 她揍人也是很挑的,好么。 再者,有他这小毒嘴还用她出手吗,光听他说,她就解气了。 多的话没有,二人便坐上了牛车,直奔程氏在长干里的酒楼。 那里并非主街道,是在一条偏巷里的两层小楼,是面向普通百姓的一个酒楼,朴实大方,并没有高等酒楼那般雕梁画栋,在建康城算是中等。 此时酒楼门可罗雀,安安静静没半个人,恨不得路人到了这里都要绕路走。 谢显让车停在巷子口,萧宝信则带着有梅和木槿直接进了酒楼。 走近了才听到里面有饮酒作乐的声音,越近声音倒是大了,门才推开迎面砸过来就是一个酒坛子。 萧宝信下意识一个下腰躲了过去,右臂却在空中一转,顺势将酒坛一揽,再一转,原路给扔了回去,只是力道却比之前扔过来的要大了不止一倍。 只听嗷的一声尖叫,紧接着伴随着的是轰然的咒骂声。 “——我的头!” “娘的,哪个不开眼的敢还手!” “兄弟们,上!” 叫嚣的猛,但没有一个人冲上来的。毕竟露这一手的,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拿椅子的,拎碎裂了的酒坛的,还有举起吃了溜干净只余菜汤的盘子,大门正对着一桌人用餐,整个上下两层楼,只有这一桌客人,八九个男客,各个虎背熊腰。 掌柜的,还有店小二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客客客客客人,换家酒楼吃吃吃吃、吃吧。”掌柜四十多岁,是个热心肠。 “你不知道这酒楼我们兄弟几个包了吗?!出去,否则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个头最高的男的扯着大嗓门喊道。 萧宝信一看这配置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这一排八九个长的都跟一个模子扒下来的一样,有两个人痦子都一模一样长在左眉毛上方,说他们不是一家人她都不信。 又在程氏的酒楼里闹事,还能不是在这里闹出人命官司那泼皮一家吗? 看样子是银子讹的少了,不太满意,在这里搅和人家生意,还想再榨出油水来啊。 “你们在看什么?夫人我都差点儿被打了,你们还瞪着眼睛看?”萧宝信难以置信地看向有梅二人:“给我打。” 有梅是个猛的,早就跃跃欲试了,只等萧宝信一声令下首当其冲就一拳砸了过去。 木槿自然也不甘于人后,不吭不响地就上手。 说是泼皮无赖,会两个拳脚功夫也不过是日常打人打出来的经验,还真都不是练家子,以致于萧宝信一方竟是碾压性的胜利,八九个大汉被两个手无寸铁的小丫环给揍趴到了地上,哼哼唧唧直求饶。 “还上吗?还要打吗?”萧宝信冷笑,没两把刷子也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好好活着不好吗?! “不打了不打了,英雄好汉,饶命!”众大汉齐声求饶。 掌柜和店小二的眼神放光,跟看着偶像了似的,萧宝信这时才抬起头看向二楼,程氏妖娆地站在二楼,脸上似笑非笑地望下来,只这眼神说不准是对她,还是对坚决有错就要认的大汉们。 在她身旁站着三个小郎,表情却生动得很,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呲着牙,都被萧宝信露这一手给惊呆了。 “听说你要与我谈谈,现在得空了吗?”萧宝信仰脸笑问。 这么美的一张脸,程氏怎么可能忘记,就是这货带着谢家人将谢老三给押回府,还将自己俩儿子给撂倒了。 又美又狠的,她想忘也忘不掉。 谢老三告诉她,这就是萧司空家的大娘子,打遍建康城,连世家公子都没少挨她的揍。 是她惹不起的。 直到看见她,程氏算是反应过来谢显为何表明要一个时辰之后再见了,人家根本就没想自己出面,把他家夫人给推到前面来了。 就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盘算,给她生打出建康城吗? “童掌柜,还不请萧夫人上来待客?” 一拧身,人家回楼上的雅间了。 萧宝信磨磨牙,终于知道谢显的担心是对的,就光打这一照面,她手就有些痒痒了。她就不知道,这货装的是什么,和她谈话掉价还是怎么着,说话连看人都不看的,哪里学来的这副作派? 上一个和她这么装的,现在已经身败名裂,被送去了尼姑庵—— 不对,是两个。 周四娘去了,安吉公主也去了。 这程娘子也要去,恐怕还不够格呢。 萧宝信甩袖上了二楼的雅间,趴地上声声姑奶奶,祖宗的求饶全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八九个大汉连滚带爬出了酒楼。 刚一出去就挺胸抬头,不是刚才的他们了。 “呸,哪里来的小美娘子,老子不会就这么放过他。走,报官!爷爷也是她能打的?” 第288章 一出好戏 “奶奶的,打也不能白打啊!?” 话音未落,便觉得脖子上一凉,一柄冰凉凉的剑就横在了脖子上,清风阴着一张脸,在他身后还有十来个护院。 “送官。”车里传来清冷的男声。 “打砸营业场所,冲撞官眷……好好和丹阳尹说上一说,请他秉公办理。” 说是秉公办理,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大汉嗷嗷直叫:“你谁啊?我们哪里打砸啊,我们是被打被砸——”话音未落,清风已经举剑砍来,倒是没敢用剑砍,掉转了个方向,拿剑柄就砸那大汉的脸上,没两下子左边脸就肿了,再张嘴就往外冒血沫。 ‘噗’吐出了一颗后槽牙,可想而知清风手下的力度。 见了血,大汉蔫了,一家子八九口子安静如鸡。 “我们郎主是谁,你还不配知道。”明月在车旁隔着前面十来个人喝道。“押下去,带走!” 清风一个眼神,众护院纷纷给大汉解下腰带,还没等大汉们惊叫你们郎主是劫财还是劫色,就已经被紧紧缠住了嘴,再发不出任何喊声。 ### 程氏在窗边看完了整场,走到谢显带出来的护院将闹事的那些大汉全给押走,才关上窗,转过身来面对萧宝信。 屋子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程氏招待不周,连盏茶都没人端上来,萧宝信就站在桌案前四下里打量这间房,勉强算得上雅致,倒是极干净整洁,墙上还挂上字画,都是些没听过名字的。 直到耳边听到程氏冲她这边走过来,萧宝信依然没转身。 让人将她带进房间里,然后就当她不存在看起热闹,现在热闹看完了,她就必须要搭理的道理? 对她爱理不理,她就让人高攀不起! “没想到谢尚书请出夫人过来,请夫人恕妾身怠慢。”程氏轻声细语,却没有和谢三爷说话时那股子九转十八弯,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这不是会好好说话吗? 萧宝信:“你的确怠慢。” 程氏一愣,她也算是久经沙场的了,开这个酒楼迎来送往,见识了不少男男女女,这么直白不给人留颜面的还是少见,尤其女人更少见。 “看了外面那一出戏,你有什么想法?”萧宝信问。 程氏面色有几分难看,“夫人这是在给我下马威?” 杀鸡儆猴的意思,敲打她让她知难而退吗? “你……有马吗?” “夫人这话是何意?” 萧宝信扫了房间一眼,“不请我坐吗?程娘子,咱们总不好站着说话,毕竟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完的事儿。” 程氏忍了忍,“那是……总之还请夫人恕罪,酒楼的事搞的我焦头烂额,三郎又每天吵着要阿爹——快请坐。” 然后才扬高了声音,吩咐人上茶。 “茶就不必了,估计我喝不惯。” 其实萧宝信这话并无深意,还真就是如实把想法说了,她本来就不好喝茶这口,尤其程氏这酒楼只面向普通百姓,东西再好也有限,就更入不了她口了。 可她没想到就这一句话比之前她说的那些对程氏的伤害都大。 谢三爷也是从来这般高高在上,说她的酒楼勉强上得了档次,家里店里一应用的他都瞧不上眼——瞧不上眼,你倒是掏银子给往高了抬啊,就只长了嘴会说。 她就这档次的人了,他都一用好些年,还跟她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本来都在她心里憋着呢,萧宝信这么一说稳准狠一刀捅了个正着,戳了她肺管子一般。 “那就算了。” 程氏转身坐到桌案后面。 “我本不想打扰谢府,可是见不到祭酒,那陈家兄弟几个又步步紧逼,作闹的厉害。连酒楼也经营不起来……补偿我也照付了,他们始终嫌少。今天他爹有个头疼脑热,过来作一番,明天他娘吃撑了要去看病抓药也来作闹。方才夫人也看到了,酒楼虽然开门营业了,但他们兄弟堵在那里,哪个进来他们轻则骂人,重则就直接扔东西打人,有多少客人也被他们赶走了。” “我也是求助无门了,不然断断不会拦住谢尚书的车——” “你想进谢家大门,有没有打听三房的正房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宝信没将她的话当真的听,不过都是推辞。 什么没有办法,不想惹事就直接报官好了,反正人命官司她都已经赔了钱,再来捣乱就是他们理亏。可她显然没有,完全是借势想扯出谢三爷,逼他出面,和她绑在一条船上。 程氏面上为难:“妾身并没有,只是夫人到底是何意?” “你似乎并不是很了解我三婶,或许是三叔那里听了什么有了错误的认识。”萧宝信缓缓坐到程氏的对面: “你以为,三叔的后宅为何那么干净,连妾生子都是近两年才生的——以前不是没有,都被三婶处理掉了而已。” “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后宅阴私何其多,可男人却当妻贤妾美,一切尽在掌握。”萧宝信笑。“你觉得我在吓唬你,却不知我是在帮你。” “在外面乐得逍遥不好吗?大家族里生存,你当是简简单单把男人哄好了就是倚仗了吗?只要你入府为妾,主母是可以随意发卖了你的,便是你生了儿子,不便发卖,你在后宅里,在三婶的治理下,你以为会比你在外面要好过?” “你也是老江湖了,不至于这么单纯吧?” 程氏:“夫人的来意我明白了,只是……这是谢祭酒之意,亦或谢尚书之意?” “哪里还有谢祭酒?”萧宝信耸肩,“三叔已经被罢职免官,闲赋在家。” 这些天程氏自己还焦头烂额,更没有消息来源得到朝中大事,闻言不禁大吃一惊: “谢祭酒被罢职免官?!何时的事?!” “就是三婶闹上你家门之后,建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之后。龙颜大怒,将三叔免了官职,不然你以为为何你天天在谢府外面,一次都没有堵到他?” “三叔因你而丢官,将你接进府里是根本不可能的。程娘子不如早日为自己打算打算,”说到这里,萧宝信轻轻击了两下掌,就见木槿捧着手里的黄花梨木的木匣走了进来,放到了萧宝信身前的桌案上。 第289章 计上心来 “这是南阳郡涅阳一处庄子的地契,另外还有五千两。有了这地这银子,足够你们母子四人的生活一应支出了。” 萧宝信推到程氏面前,“你好好考虑。” “若是应下了,明日我叫人送你去涅阳。” —— “你们,要赶我们母子出建康城?!”程氏还当天上掉个大馅饼,她依然在建康城当她的外室,手里有田有地有银子。谁知竟然是赶他们出去的代价。 “谢……三爷知道吗?还是,这就是他的意思?” “你就当是他的意思吧。”萧宝信轻声道。“我和你说的那些,你也仔细想一想,看看到底划不划算。我不想逼你,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别后悔就行。” “是拿着银子在外面逍遥自在,还是……在外面逍遥自在。” 这中间只差了银子,谢府程氏是不可能进得了的,根本就不在选项内。 程氏也听明白了萧宝信的意思,可她不死心啊,谢三爷跟她吹的大,把她接到谢家,她三个儿子以后就出人投地了,再不必跟她吃苦受累,看人白眼。她一个寡妇能进谢家,哪怕是个妾也是高攀了。 可是她是真犹豫了,谢三爷一切都说的很好,王夫人也是个软面团,凡事以他为中心—— 但好似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啊。 谢三爷口中那软面团直接砸上她家大门,若不是谢府的护院不给她长脸,她都让人生砸了。这就不是个软面团能干出来的事,倒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程氏越想越憋屈,画大饼时咋就画那么圆,扯着帕子哭道: “夫人是不知道妾身,没到二十就死了夫君,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若不是继承了夫君的豆腐房,勉强维持一口饭吃,连死都找不着地儿。还是谢祭酒,谢三爷……怜惜,这些年对我甚好,就这么让我走了,一句交待都没有,我不甘心……” 萧宝信闻言,一巴掌拍在木匣上,拿起来就起身要走。 惊的程氏都忘了哭,眼泪流到一半,下意识双手就抱住了木匣。 这是什么操作,怎地一言不合就把条件收回去啊? 还不允许人家忆苦思甜感慨感慨了? “——夫人,你这是?”程氏道:“我没说不走啊。” 萧宝信眨眨眼,“那看来是我理解错了程娘子的意思。既然程娘子决定了,我祝程娘子一路顺风,现在便回府上收拾收拾,轻装简行,明早我派人送娘子上路。” 程氏嘴角抽搐,这话听着不甚吉利,她忌讳。 “夫人的条件我已经应下,您看是不是让三爷见一面三郎——三郎平日最敬重三爷——” “醒醒吧,程娘子,条件就是这样,你依了就马上走。否则,就当我没来过。”萧宝信试图将木匣收回,难以想像的是程氏手无缚鸡之力,和谢三爷在一块儿跟没骨头似的,居然劲道这么大,以至于萧宝一时间竟没将木匣拽回来。 这是有怎样的决心啊! 萧宝信莫名地对程氏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我同意夫人的条件。”程氏快刀斩乱麻,这货是真不跟她来虚的,不过说几句话意思意思,不行就不行,至于立马翻脸走人吗? 萧宝信点头,这才彻底松开了口,肉眼可见的程氏松了口气。 “我个人觉得你的选择是对的。一个有家室,且并没有担当的男人,和一处地产及五千两真金白银,是我,我也选后者。” “再者,你不入谢家,你的儿子就永远是嫡子,不必伏低做小,争那三瓜两枣。大家族的是庶子未见得如你想像的那般光鲜。有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萧宝信实话实说。 程氏捧着木匣,直到萧宝信说完话往外走的时候,她才忍不住问道: “……我儿子还可以姓谢吗?” 这谢显没有交待,萧宝信笑道:“你随意。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们陈郡谢氏一家姓谢的。” 萧宝信推门而出,迎面的是冲过来神情严肃紧绷的三个小郎,他们一脸防备地看着她,像是生怕她将他们娘亲给吃了。 “阿娘。” “切莫无礼,我送夫人下楼。”程氏捧着木匣不离身。 萧宝信回身微微颌首:“不必,我自去便是。”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木槿和有梅紧随其后。 “阿娘,她来是为了什么?是要接我们进谢家吗?”三郎阴沉地问。 话虽是问出来了,但明显就不是那么回事,人家走的比兔子还快,接人没这么接的。 “咱们不进谢家了,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咱们启程去南阳郡。” 既然下了决定,程氏就一身轻松,再无踌躇。 谢家不是好拿捏的,他们把地契银票往这里一扔,丝毫不担心她反悔,是他们有底气,以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撼动谢家。 进酒楼就将纠缠着她不放的泼皮一家给打跑送官,紧接着又拿银子来砸她—— 一手接一手,软硬兼施。 她能不收吗? 就谢老三那德行,窝在谢家连门都不出,面也不露,只怕拖到最后她连这些好处都得不到。 她知道,谢府是谢显在主事,谢老三虽然是谢显的长辈,可在银钱上,还真没谢显那么挥洒。她还是见好就收吧,鸡蛋碰不过石头。 手里捧着地契和银票,谢显夫妻又没说建康城的房产和酒楼要如何处置——既没说,那倒是随她处置了。 程氏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你们先回家收拾收拾,挑几个忠心可靠的奴仆带走,其他的家什一概不带。” “——那阿爹呢?”三郎执拗地问。 程氏叹了口气,“你阿爹现在自身难保,咱们不如先找个落脚处,以后再图相见。他是你阿爹,永远就是你阿爹,不会不认你的。去吧。” 二郎给大郎使了个眼色,两人半推半哄将三郎给带回了家。 程氏这时却叫来童掌柜,上下打量他。 他在她店里也有六七年了,自这酒楼开张便请了他,能力是有的,人也圆滑。 “你,听说去年婆娘死了,找人了没?”她挑眼问。 第290章 这是亲娘(为书墨凉童鞋加更一章) 童掌柜一下让她给问懵了,结结巴巴地道:“没,没找着。” 主要是没相当的,他有一儿一女,可都成家立业不在跟前,要找个带孩子的,他又不想将身家给搭进去,养别人的儿女。可要找小的,无儿无女的,但凡长的漂亮点儿,谁找他? 程氏点点头,“你觉得我怎么样?” 童掌柜彻底懵了,嘴巴张老大能塞进一小酒坛了,老脸瞬间涨通红。 “我要带着儿子去南阳郡,如果你看不上我,就留在建康帮我将房子卖了,专心打理酒楼,赚的钱算咱俩的,一人一半。如果你应了我,那就留下你善后,建康的产业我就都不要了,你给我都卖了,回头去南阳找我。” “看你怎么选,我等你消息。”程氏眼睛勾子似的瓢了他一眼。“最晚今天晚上给我信儿吧——” “不用不用不用。”童掌柜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纯粹磕巴了,“这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别人挑灯笼找都找不着的好事,我自然没个不应的。东家给脸,瞧得上我,我我我、我定然不负东家。” 程氏也是个爽快人,当场就把他手给握上。 “那这边就有劳你了,将房产卖了,酒楼也转出手,就过去南阳郡找我们吧。” 童掌柜心都哆嗦了,这就是个不愿意醒的梦啊,天上的雷晚点儿把他劈醒。 他们东家年轻貌美,柔媚可人,他这是几辈子修的福啊,做梦都不敢想高高在上的白天鹅就这么自动自发地落他嘴里了。 他点头如捣蒜,生怕程氏反悔,真恨不得和她当场签个协议,不带坑人的。 程氏放开他的手,淡淡一笑。“你和我回家一趟,我先将房契和一些相关的证明交到你手上。” 这就成真了?“好好好好好,我若对你有二心,叫我天打五雷轰,一天照三遍轰,连魂渣渣都不给我剩下。” “我,何德何能啊?” 店小二瑟瑟发抖,是啊,掌柜的何德何能啊?他也可以的啊。 不过,眼瞅着掌柜的眼珠子都红了,这时候上去撬活儿,只怕跟他拼命。 “走吧。”程氏施施然走在前面,童掌柜一边抹眼泪一边跟在后头,祖上冒青烟了么。 程氏同样嘴角噙着笑,只是比童掌柜的可是含蓄了很多。 一个女人家在外闯荡不容易,尤其是她这样年轻貌美的,身边带着几个儿子也都是孩子,挺不起事来。所以,她选择了最优方案,首先童掌柜知根知底,这么些年了什么人家里什么情况她也了解。在外有他护着,总好过她一个人冒冒然闯过去,再找个旁的人依靠。 起码在童掌柜这里,她说了算。 比起在谢老三跟前伏低做小一辈子当个小妾,还不如拿着谢家给的银子在外面逍遥自在,程氏长舒一口气,彻底想通了。 ### 萧宝信走出酒楼,谢家的车便赶到了近前,她一步跨上了车里。 谢显冲她微微一笑,“如何?” “成了。”萧宝信在他身边坐下,“我并不觉得有多难选。” 谢显笑:“人们对未知,总是充满向往的。往往他们只看到光鲜的一面,内里的残酷和争斗,他们看不到。”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我把丑陋的一面交待给她看,吓跑她?”萧宝信白了他一眼。 “不是,我本来是希望你打跑她的。” “……” 谢显笑,“开玩笑的,打人这样的体力活儿,我怎么会让卿卿亲自动手。话说,她几时走?”转眼就把话题给岔开了。 “明天一早。” “那好,”谢显摸摸萧宝信的头,“我回去安排府里的死士送他们上路。” 萧宝信:……为什么她总有一种他分分钟就会撕掉面具,大杀四方的赶脚。 他确定,不是想杀程氏吧? 当然,她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这事儿真没严重到杀人灭口的程度,再者他都决定要杀人了,何必脱了裤子放屁,再让她找上门来说服程氏呢,练她嘴皮子没这么练的。 “真可爱。”谢显凑到她跟前轻轻亲了下她的脸颊。 “难得出来,不如我们回趟岳母那里,岳母肯定想你了。” 阿娘想她是肯定的,但难得出来—— 他确定吗? 成亲没一个月,她好像已经因为各种事回去了至少三四次了吧? 不过谢显这样说,她也没有反驳就是了,阿娘不想她,她还想阿娘呢。再者,她也不确定谢显是不是有事要去她家里,也便从善如流应下了。 从长干里再折去萧府,到时已经申时了。 嫁出去还能这么频繁回娘家的,有,也仅有萧宝信这一人了。 看到自家闺女站到她跟前,谢夫人都怀疑自己是嫁了个假闺女,怎么一天天跑的这么勤,可别让娘家给退回来。 “你,咋又回来了?” 萧宝信掉头就走的心都有,这是亲娘吗? “你可是犯啥错了,还是把哪个小姑给打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让萧宝信如何说,她暗戳戳地把三房的谢姗给推坐到地上了,还将谢府的丫环婆子给揍了吗? 亲娘啊,太了解她了。 “阿娘,是我带阿萧出门办事,想她肯定是想家想阿娘的,所以办完了事,便带她回娘家看看。”谢显这时站出来解释,“祖母和我阿娘,家里的长辈都很喜爱阿萧,阿娘不必忧心。” 谢夫人听后五味杂陈,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如果是真便好,就怕他钟意自家闺女,看她怎么怎么都好,看别人看她也是怎么怎么都好,自欺,还欺人不说实话。 不过,闺女女婿既然上门,自然没有慢待的道理,连忙扬起热情洋溢的脸招呼人坐下。 丫环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瓜果不间断地往上摆。 谢夫人看谢显一会儿给萧宝信递到跟前一块点心,一会儿送到嘴边一个果子,各种嘘寒问暖,看的心里直往外冒酸水。 就这,袁夫人要是能像谢显说的那般看重她家宝信,她都竖大拇指赞人家心胸开阔,开的一塌糊涂。 她是亲娘啊,都怎么看怎么别扭。 第291章 情理之中 就是太嘘寒问暖了。 暖的她这个舔脸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有受过这等待遇的妇女,各种嫉妒羡慕恨,哪怕坐下面的是自家闺女。 袁夫人还是个守寡的,能看得下这个? 好在萧宝信还有眼色,瞅着自家娘亲眼角直抽搐就知道是谢显的戏太过了,阿娘受不住了,连忙瞪了谢显一眼,让他赶紧把神通给收了。 在家也没看他这么能作,怎么一到她家就开始演上了? “阿爹呢?”萧宝信努力打破尴尬的气氛。 谢夫人道:“被徐尚书约了去他家饮酒。你们回来也没提前知会一声,他才走不到半个时辰,不然怎么也能见上。” “出来的匆忙,也没来得。”谢显解释。“是小婿考虑不周。” 闲聊了两句,谢显便起身想去院子里走走。 “待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走什么走,快坐一块儿聊聊天,咱们没那么多的说道。”谢夫人是真心留谢显,她本来就看谢显顺眼,颜值即正义啊。现在又是她的女婿,平常看一眼都往外冒星星的。 谁都知道说是出去走走,不过就是给她们娘俩腾地方,聊聊知心话。 若是家里有个男人在,还好,这时连个招待的人都没有,哪就让人家自己去院子里喝西北风。没这么待女婿的。 “快坐下来。”谢夫人道。“我就想和你说话。” 谢显笑:“阿萧难得回来,您母女二人定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聊。我随便逛逛,正好每天阿萧还要我走半个时辰的圈锻炼身体,正好就在岳母这里走了,回家能好好歇歇。” 说完便走了。 “你还真是,真让人家走半个时辰啊,你也不怕累坏了他。” 谢显这么实诚,人都走了,谢夫人也就不推辞了,招呼来萧宝信没等开口说话就给了一杵子。 “我这不也是为他身体着想,锻炼锻炼就好了,他现在比以前可耐走多了。”萧宝信揉揉胳膊,阿娘这力道可不比她小多少。心里是多大的怨气啊,就冲她身上撒出来了。 “他以前就是锻炼的少,身体才弱。” “那倒也是,他这身体啊……”谢夫人叹。“是真弱。” 于是又从心疼女婿的身体,感叹上了他的身体,这就是谢显唯一的缺点。说着说着又骂上了萧宝树没心没肺—— “到了竞陵也不知写封家书,就听你阿爹身边人给往回捎信儿了。这不,昨天写的家书才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别人催着写的。感觉不像他的语气,一本正经的。” 以前哪有个正形儿? 说起来便从怀里掏出来信给萧宝信看,可见是多宝贝,贴身带着的。 萧宝信拆开信一看,果然是萧宝树的字迹,不过都是报平安的,没什么实质的内容,只叫家里不要担心,他一切都好。 居然特地提了她一嘴,怕婆家嫌她事儿多,就不往谢府写信了,让阿娘转告一句。 单这一句话看着就长大了不少,不只想着她,连她婆家都想到了。 果然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萧宝信得了信,心里便又放下一些。 “……倒是你婆家三叔怎么就丢了官,还养了外室,现在这人怎么就这么不靠谱,看着人模狗样的——和你大兄一样的,养外室养的官儿都没了。问题是你大兄有个好爹,他三叔可没有,顶多有个谢显还是他小辈。” “刚才女婿在这里,我没好意思问。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能干出这种事!” “老不修,当初还说咱们家这样那样,看不上咱家呢,他比谁强啊?就是会投胎,生到了谢家。” 好歹是长辈,萧宝信心里再看不上,也不至于在口舌上找出来,尤其当着谢夫人的面,她敢说,谢夫人就敢抽她,骂她目无尊长。 谢夫人一边说着别人家的是非,一边看着自己家的闺女。一看小俩口感情就好,都不用打探,就这白里透红,粉嫩嫩娇艳艳的小脸,不光感情和谐,那方面肯定也和谐啊,都是滋润出来的。 当下就放了心。 “就是你这脾气可顶好改改,那是婆家,不是娘家随便你打人。宝树是你亲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不记你仇,别人可就不是了。恨不得一个眼神你摆不对了,都记你好几年。有的人就是做糖不甜,做醋却酸,别总是眼睛里不揉沙子。” 谢夫人悉心叮嘱:“我知道你这孩子爱恨分明,可有时候过日子事事都争个对错输赢,实在没必要。可不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大不见小不见就过去了。” 都没轮到萧宝信说话,谢夫人又提到了二房的萧敬爱。 “——你就说她吧,也是费尽心机结的这门亲。三天回门的时候哎哟你是没看到这俩人,都憋着一肚子不满,差点儿就让你二叔撵出去。” “听你二婶私下里问起陪嫁过去的丫环才知道,这俩人根本就没圆房,天天里吵,弄的杨劭她娘着实不满。” 以前她只担心谢显的身体是不是个有担当的,谁知道闺女嫁过去,人家俩人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倒是杨劭和萧敬爱俩人冷着,连洞房都没入。 “那丫环也不敢上前,听三不听四,好像杨劭是因为二娘的年纪——说是下不去手。”谢夫人嗤笑。“娶她的时候没打听明白岁数?我看就是根本没瞧上她,就她一个劲儿的倒贴,嫁过去了可好,自己夫君拢不住,连婆母也给得罪了。我看这丫头是废了,越长越没脑子,还不如小时候了。” 谢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萧宝信却听明白了。 好悬肠子没笑折了。 这就是萧敬爱处心积虑想要弄到手的男人,为了跟人家成亲连自己个儿底牌都掀了,什么重生,什么皇帝都给人交待了,过去几十年,未来几十年都把底给兜了,结果人家—— 心心念念的只是她的年龄。 也是,杨劭可能口味真没那么重,又爱脑补,一想到对面的是个四五十岁大娘辈儿的就下不去口……唔,情理之中。 第292章 狗拿耗子 萧敬爱雄心壮志,那是要做一国之母的,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现在她倒是如愿以偿嫁给了杨劭,做了他的嫡妻,接下来的皇后之路……她就慢慢爬吧。 知道她过的不好,萧宝信也就放心了。 这半个时辰就在谢夫人的八卦中转瞬即逝,萧宝信统共也没说上几句话,谢显掐着点儿回到了屋里。 屁股都还没坐热,谢夫人就开始撵人了。 “赶紧回去吧,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吧,别让家里惦记。”谢夫人起身就要往外送,可萧宝信和谢显却结结实实坐着呢,这摆明就是要往外撵人了。 当娘的口是心非,心里嗷嗷的想闺女,可是不能多留,得为闺女考虑。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就怕婆家不乐意,当面笑嘻嘻背后给小鞋穿。 若不是两面三刀的就更好了,她闺女不受气,但越是这样自己家就更应该注意拿捏分寸,给婆家长脸。 这些天,萧府里冷清。亲生的非亲生的都走了,赴任的赴任,嫁人的嫁人,还有一个萧司空亲自给撵去守墓,家里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若不是怕再冒出个小人儿来给自家儿女分家产,她都有心给萧司空再迎进来几个妾,活跃活跃——当然这是说笑,就是冷清给闹的,太冷清! 早知道有这一天,萧司空把老二一家给撵出府的时候她拼命也拦着了。 “……四月十八你阿爹的生辰,你们再回来就是。”谢夫人拍拍萧宝信的肩膀,笑眯眯地看着,眼里那叫一个不舍。 “玄晖啊,宝信这孩子爱恨分明,有时候一根筋,人又冲动,若是有哪里做的不对,你多教教她。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多沟通,相互包容。” “宝信,你也是,遇事多听玄晖的,他见的世面比你多,人又聪明。” 这哪里是一路送出去的,根本就是一路说出去的,生怕说的少了,闺女吃亏。 “阿萧好着呢,阿娘放心,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小娘子了。” 酸,酸倒她一口小白牙,谢夫人呲牙咧嘴,一句话就被怼了回来。怕的就是他这态度,让他亲娘看不惯。 “反正,你多担待些吧。” 萧宝信几次让谢夫人留步都没成功,硬是让谢夫人一路送上了谢家的车:“阿娘,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让婆家休回来的——” “呸,小孩子乱说话。”谢夫人碎了一口,坏的不灵好的灵,怎么就能把她心里的恐惧给抖出来。万一让哪路的恶鬼听到,应验了呢。 “快走吧,快走吧。” 谢夫人剜了萧宝信一眼,又忍不住笑。 “阿娘,那我们走了,等到十八我和宝信再回来。阿娘回去吧。”谢显挑起车帘,把萧宝信都给挤后面去了。那叫一个热情洋溢,好像他告别的是他娘。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 谢夫人嘴角挑起来就没下去过,这就是命啊,羡慕不来。 把个落魄的小子给撬去了,就当走上人生巅峰,胜过她家宝信了?合该是宝信的缘份,现在过的可不比她预想的都要好太多了。 这人呐,不信命不行。 好人,自有天佑! “你在我家表演的也太过了,在家也没见你这么殷勤。”萧宝信憋了一下午了,终于有机会吐槽。他就没看阿娘那张脸吧,都要抽抽成风干的土豆了,分明看不下去眼了。 “在我家,你有必要这么装吗?自然一点不好么?” 其实,平时他自然的时候就很好。 谢显:“我这不是想表现表现,让阿娘放心吗?让阿娘看看,我家卿卿在婆家享受的是什么样的待遇。” “……”她敢肯定,阿娘看完更担心了好么? 谢显一把揽过萧宝信抱怀里。 “你在萧家是掌上明珠,宠了十几年,冷不丁嫁出去,阿娘肯定会担心你是不是受气啊,夫妻是不是和美啊,家里上下和睦吗——咱们这是给阿娘一颗定心丸吃。” 萧宝信莫名惶恐,为啥她觉得阿娘纯粹是担心她给婆家人气受呢? 究竟是她想歪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阿娘与众不同,不是一般的娘啊? ### 隔天一早,谢家的死士就在谢显的安排下押送程氏出城,这事本也没想瞒着谢家人,当天早上萧宝信就跟谢母交了实底。 暗地里骂声老三不着调,自己风流快活,最后却让小辈出面摆平。 当下就挑了处更值钱的私产地契给了萧宝信,另外实报实销给了五千两。不过萧宝信两样没收,谢显支出去的,没道理她再给收回来,好似她多看重银钱似的。 “都是咱们谢家自己的事儿,哪用分得那般清。”说什么都不要。 由此谢母也看清了萧宝信性子,大气,不计较,至少在表面看来的确不是个小家子气,镇不住场子的。 倒不是萧宝信不收这些,她就高兴。凡事以小见大,是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的。 谢母也没瞒着王夫人,在老太太眼里没有做好事不留名的习惯,再者这就是三房自己作出来的丑事,让小辈看笑话,让小辈给收拾残局,他们这做长辈的就不该活的那么心安理得。 给王夫人臊的啊,当场就让贴心的大丫环回三房取房产地契来要还。 问题是她也没求着他们小夫妻解决啊,她这不是没倒腾出手来吗,真过了这风头他们以为她会不将麻烦给扫清,还留着那程氏小妖精过端午啊? 这不谢老三去职免官,都快成整个上流社会的笑柄了,正在风头浪尖的时候,都关注着他们谢家,她不是不好这么快动手吗? 谢显那手倒快,给了个庄子,还给银子—— 要是她,让程氏把这些年谢老三搭那些银子都吐出来都算轻的,还敢贪图三房的财产,她让程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还没骂谢显狗拿耗子呢。 说是替三房平事,她看却是替谢老三出头,谁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谈的,万一是谢老三的意思,那可不就拿着谢家钱名正言顺的养外室吗? 第293章 得了便宜卖乖 王夫人心里相当不是滋味,可谢母都这么说了,明显是向着谢显的,她也不好再多置喙。 明明吃着暗亏,面子上还要感谢人家小辈的出钱出力—— 就这憋屈的,能憋屈死她。 回三房就憋屈疯了,装了几天的母慈子孝就装不下去了,也不亲亲热热的唤儿子了,直接扔嬷嬷那里管教。 和谢三爷当场就吵起来了。 谢三爷就不知道程氏走的事儿,一听就炸了,他的心尖尖上的人啊,居然就这么给打发走了? 这要不是王夫人泼妇逼的,程氏能落得个背井离乡的下场? 当场两人就骂到了一处,谢三爷都惊了,这哪里还是个软面团一般的妻子,一向以他为尊?简直就是个刺猬啊,得谁扎谁,浑身是刺。 偏她跟打了鸡血一般,战斗力十足,骂的谢三爷狗血淋头,战败遁走。 也不回后院弥补受伤的小心灵了,直奔长干里他给程氏买那私宅,奴仆已经都被遣散了,偌大的院子一片狼藉,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再赶去程氏的酒楼,也是人去楼空,外面挂出了出售的字样。 童掌柜与程氏分别之后,便去牙行挂名要将房产铺子都出售了,连店小二都给打发了,门外上了锁,谢三爷一看只当人全都走空了。 忽然就生出一股子悲凉之情,好歹也是相伴自己身边十年的女子,还给他生了个儿子—— 对了,这回她走不说,还把他儿子也给带走了。 他愤怒,悲伤,不舍,又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各种情绪错综复杂。 一咬牙,转身走,正好碰见了忙活一圈回来的童掌柜,满面红光,乐呵呵的直哼哼小曲。 童掌柜的一看谢三爷,这不是前任么,顿时心里就是一阵膈应,不过面上还得奉承着来,毕竟是世家大族的老爷,位高权重,轻易得罪不得。 “三爷。” “你没走啊……”谢三爷回头看了眼酒楼。“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早上,贵府派了三十人一路护送。” 谢三爷低头沉吟:“去哪里了?” 童掌柜留了个心眼:“东家没说,我们这给人做事的,东家怎么吩咐我们怎么办,多余的不敢听不敢问。”态度极其诚恳,极其恭敬。 谢三爷瞅了童掌柜一眼,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是个下人。 “得了。”转身上了谢家的车走了。 童掌柜的松了口气,回了酒楼,把房子都卖了之前,他还是得住在这里。 而刚走没多远的谢三爷却品出不对劲来,腾地在车里坐直了身子,眼睛瞪溜圆。童掌柜的说他不知道,可酒楼外面分明挂着出售的字样,他把这些卖了是要给谁?怎么送去?! 当下就叫车夫把车给赶了回去,派小厮又将童掌柜抓过来狠揍了一顿—— 最后被打怕了,童掌柜只得招了,是去了南阳郡。被揍的鼻青脸肿,愣是没敢露底牌,他们东家想要招他入赘。 “……来的那夫人交待了,不让东家给三爷说去了哪里,东家不敢得罪那夫人,千叮万嘱小的不行说——三爷饶命……” “那夫人进门来就将上门捣乱的泼皮都给打了,把东家给吓住了,也不知道关起来谈了什么,反正那夫人走的时候,东家都快吓瘫了……” “东家也是难啊,又舍不得夫人,三郎哭着喊爹……” “行了。”谢三爷眼圈红了,“既是她的意思,我也就不多问了。”最终悻悻地上车走了。都不用寻思,能把泼皮给揍成奶奶样儿那就得是谢显那新婚妻子,果然是一路从娘家打到婆家。 这事儿不只是谢显,连他媳妇都出动了,他这老脸也是丢尽了,侄子半点儿没寻思给他留。 她? 哪个她? 童掌柜一脸懵,是他们东家啊,还是那个把八九个壮汉都给打到趴地上叫奶奶那位夫人? 起身,啐了一口。 说的好听,还不是蔫了! 还当他崛起一把,要大爆发,把所有人都炸了呢。 结果就这么轻飘飘全给放了。 所以,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挨了这一顿揍啊……童掌柜疼的呲牙咧嘴,权当倒了八辈子血霉,凭白挨了一顿揍。 可转念一想,东家那样国色天香的美人能落他手里,便是挨这样的揍十遍也值啊。 从谢三爷那怂蛋手里逃脱,是件普天同庆的好事。若是他身处谢三爷那样的地位,家世显赫,一辈子不愁吃喝,他说什么也要将东家给接府里去,当什么妾,直接就是正室夫人啊,连儿子都是现成的。 心里戏谑了一遍,可是到底忌惮谢家的势力,也怕谢三爷出尔反尔,隔了几天再想起程氏的好,掉头杀他个回马枪。到时候鸡飞蛋打却是不值得,所以有人给出了价,比程氏应下的最低价还要低一成,他还是坚定地出了手。 里外里不出半个月,童掌柜的收拾包裹,租了辆牛车,现去买了个小厮在身边服侍就轻装上阵直奔南阳郡。 ### 谢三爷很是消沉了一阵,官职撸了,女人跑了,双重打击。 好在谢三爷是个心大的,没过多久就在其他莺莺燕燕那里得到了慰籍,每天醉生梦死。关于程氏,他却连多问一句谢显都没有。 在他心里,走了就是走了,知道在哪里他也不可能去找,还是省省吧,彼此静心。 谢三爷彻底放下了,可放不下的人是王夫人。 她除了程氏处理的不尽如人意憋屈,莫名其妙就承了谢显夫妇的情也让她膈应,再三要将银票送过去容安堂。她不知道谢显给程氏的庄子在哪里,左右不可能近了,所以就挑了一处近建康城的庄子,怎么也比得过谢显拿出来的那处了。 萧宝信一次不收,王夫人就送两次,后来谢显便让收了。 “三婶这是跟咱们较上劲了,咱们不收,她更不高兴。为了三婶高兴,咱们也得收了。”说完还特地打开地契看了看,嘴角噙笑,赚着了。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就是卿卿的私产了,算是帮三婶办事的跑腿费了。”根本没经过萧宝信,直接就将地契和银票都交给棠梨收进她嫁妆里。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萧刺史进京的日子日益临近,萧宝信就近在谢婉院子旁边的一处绮云阁给收拾了出来,两个都是云英未嫁的娘子,也容易聊到一处。 至于萧晃的住所则安排在易安堂西北角一处院子,前后院门,前面可直接进谢府,后宅门则直通谢府后宅的巷子,出入也方便。 第294章 有了……什么 一切都是萧宝信打理,谢显完全没有干预,连个建议都没有。 只在萧宝信处理完成后,将成果摊在他面前时,他满意地点点头,算得很用心了。 “卿卿办事,我一向放心。” ### 进入了四月之后,各地的刺史就开始陆续进京。前阵子玉衡帝刚发下政令,各郡郡首包括刺史也都改了三年一任期,到期了就要进京叙职。 大部分的刺史任期都已经到了,建康城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萧晃是在四月十六日傍晚到的,进建康前连派个小厮先知会一声都没有,身边带着六七个侍从坐了两辆马车进了城。 谢家收到消息的时候,萧晃的马车就停在大门外。 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谢府顿时忙的人仰马翻。准备吧来不及了,直接出去也得先梳妆一番,又不能太草率显得不隆重,可若要隆重就没这么杀个人措手不及的。 连谢母都骂了声不通人情世故,哪有冒冒然就这么上门的。 谢母是长辈,自然没有出来迎接小辈的道理,因有萧晃的关系,便由谢二爷和谢三爷带着阖府上下迎了萧氏父女进府。 萧宝信这是第一次见萧凝,一身轻便胡服,宽肩细腰大长腿,跟她个子差不多高,相貌倒是普通,勉强称得上端庄而已,不过眼睛却很明亮。 谢母一见萧凝,心里就是一折个儿,算是知道萧晃为什么不把画像给送过来了,可能不是不通世故的关系,也是相貌算不得他这闺女的长处吧。 就是和新安王的亲事,只怕不好说。 玉衡帝之心,虽然还没闹到路人皆知的份儿,谢母却是知道的,要不是谢显早露了口风,她都给安排上了结亲的人选。 新安王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在皇子里拔尖,站到谢显身边都不逊色的。 单论模样就不般配啊。 不过这些都在谢母的心里,半点儿没露出来,当下就将备好的玉镯作了见面礼送了出去,毕竟是娘家那边的侄孙女,隔辈更亲。 谢母这一领头,下面几个媳妇也就将见面礼给送了,包括萧宝信,几房的娘子也都出来见客,各自送了早先准备好的礼物。 萧凝也早有准备,带的都是蜀地那边的特产蜀绣蜀锦。 蜀绣和蜀锦平日都是作为贡品送进皇宫的,今日却被萧凝大手笔拿来送礼,一下子就将吸引住了小娘子们的眼球,连平日里矜持有度的王十二娘都摸着不想撒手了。 萧晃就在隔间的客厅,这时与谢二爷和谢三爷、谢显彼此简单见过礼,便到内室要给谢母请安。 谢母又引小辈们给萧晃见礼,一顿忙活下来就是小半个时辰。 眼瞅着天就要黑了,谢母吩咐王夫人开大厨房,全家一道用膳,男人们就去前面外面隔间厅堂,谢母领着一干女眷则在里面。 萧凝被众人环顾,便是长辈不掺和也有六七张嘴轮番与她问话。 她倒是大气,处变不惊,很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姿态。简单说,就是有点儿面瘫,什么都一张脸,淡淡的笑就已经是她比较生动的表情,大多数时间是一张堪称静态的脸,没太多表情。 跟谁也不冷不热的,倒是一视同仁。 谢婉在一旁吃着青梅,一口咬下去好悬没把牙给酸倒。 可再一看旁边的萧宝信,人家吃着劲儿劲儿的,吃完一颗接着又啃了一颗。看着她吃,谢婉嘴里都直冒酸水,就有这么爱这口? “你吃。”萧宝信本着睦邻友好的态度递给萧凝,手是过去的,眼神却也跟着过去了,不舍,没吃够。 萧凝面无表情的谢过,吃了一口,费了好大劲才没吐出来,脸上终于有了龟裂的表情。 “你这孩子这么顽皮,怎么还逗弄上了阿凝?”谢母忍不住失笑。 萧宝信直呼冤枉:“我是真学得这好吃,才请凝妹妹吃,可没半点儿逗弄的意思。”她就是想逗弄也得看人下菜牒啊,这位萧凝表妹明显不是软妹子那一挂的,逗不明白就招人讨厌了,她可没那么不靠谱。 “阿嫂,你是真不觉得酸吗?”谢婉忍不住道:“我看阿嫂吃的津津有味,倒是馋的尝了一颗,我看这青梅还没熟透嘛,酸死个人。” 谢母眼睛一亮,瞅瞅袁夫人,果然袁夫人眼睛比她还亮,婆媳二人对视一眼,倒是谁也没声张,这不是欢喜的场合,要是欢喜错了也叫萧宝信尴尬。 “对不住,你……喝口水?”萧宝信并没察觉婆母和祖母二人眼里的波涛汹涌,一心安慰远来的客人。 萧凝接过丫环递过来的水,默默的一口闷了下去,可见是真酸到了。 没过多久丫环们鱼贯而入,摆菜上桌,谢母原本特地吩咐小厨房给萧宝信做了她爱吃的胡饼,如今虽是大厨房出菜,那胡饼还是端了上来。 谁知萧宝信吃了一口就有些反胃,再吃不下去,放到一边闻着都直犯恶心。 袁夫人眼睛亮的都快能照明了,嘴角越发往上咧,看了一眼谢母,发现谢母也是同样的表情,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连忙叫丫环将胡饼给撤了下去。 王夫人左右看看没作声。 倒是蔡夫人最近身子稳了,出来的也勤,她自己就怀了身子,对这事儿本身就敏感,一看萧宝信那作派,就笑道:“宝信这是有了吧?” 仿若平地一声雷。 轰偏了,萧宝信根本就没听明白什么意思:“有了……什么?” 袁夫人有些不乐意,这都是没影儿的事儿呢,大庭广众叫出来算怎么回事? 今日是迎客,主角就不是她们宝信,抢了人家风头不是给人找不痛快吗?也不知道蔡氏是不是存心的。 连萧凝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萧宝信的肚子。 萧宝信脸蛋刷的就红了:“没没没、没有的事。我可能就是吃多了……这几天胃就不大舒服……” “就是啦,这就是啦。”蔡夫人笃定,“叫医生过来一号脉就能确定了。” —— “什么医生,谁病了?可不能忍着,不舒服就喊医生过来。” 两间厅堂不过中间隔了扇屏风,谢显听得真真儿的,连忙叫过来清风过去寻问。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就是萧宝信。不过心疼媳妇,不好那么明目张胆。 第295章 低调不下去 萧宝信臊的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就钻进去。 怎么了,她就吃了几颗青梅果子,没吃之前爱吃的胡饼,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牌啊。尤其谢显派人过来寻问,她更是无地自容。 “你……可有不舒服的?”袁夫人柔声问,看萧宝信的眼神都挤出水来,温柔的让人有点儿慎得慌。 萧宝信连忙摇头,“并没有,真的。” “若有不舒服的就说,不要忍着。” “无事,告诉阿郎不必忧心,是他二婶和宝信开玩笑呢——”袁会人打发了清风,道:“快都别闹了,今日是给萧刺史和阿凝接风洗尘,可别光顾着玩笑,冷落了贵客。” 谢母也笑道:“赶紧吃饭吧,老二媳妇就是自家有喜事,看谁都喜庆。” 一句话把蔡夫人给说乐了:“阿娘懂我,我敬阿娘。” “去,你一直喝的白水,拿什么敬我?”谢母笑骂。 蔡夫人只是吃吃的笑,倒是谢婉机灵:“那就先让二婶攒着,等生下了宝宝,一块儿跟祖母算。” 众人一阵笑,倒是将先前的尴尬给掀过去了。吃吃喝喝聊聊,虽然在自家人堆里有时候小娘子们甩脸子掐的跟乌眼鸡似的,但有外客在,又是祖母的贵客,没半个小娘子敢起刺,一个个儿热情着呢,看着倒是热情洋溢的一大家子。 就是萧宝信这胃口不给长脸,本来胡饼端下去了,她也该好些了。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吃什么恶心什么,越发闻不了这味儿。她又怕自己表现的太明显,又将焦点带到自己身上,勉强挟两筷子实在是吃不下,连喝白水都直往上反。 萧凝倒是有心,两人离的近,眼瞅着萧宝信不大有胃口,自己跟前还有几颗青梅,便顺着桌案底下递了过去。 萧宝信呲牙一笑,她倒是想吃,只怕这一吃又成了众人瞩目。 可不吃,胃又着实不舒服。 萧凝反应过来,知道她是怕引人注目,自己也拿起跟前那青梅吃了起来,想陪着萧宝信一道吃了。可她是真心吃不了这么酸的东西,强忍着吃着,脸上的表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这义气,萧宝信也不能不吃了,哪怕旁边已经有人看过来,她也硬起头皮给吃了下去。 胃是舒服了,就是脸上热辣辣的。 这一顿饭吃的不尽如人意——当然指的是萧宝信,旁人倒是宾主尽欢,留下他们男人在厅堂里继续,谢母带着乌泱泱一堆人去了东边的正房里,平日她最喜欢那间屋子。 “……你难得来建康,长这么大姑祖母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回非得留你下来长住不可,也好陪陪老婆子。况且家里姐妹也多,你们在一块儿也都是伴。” 谢母把萧凝叫到身边,握着她的手一脸慈爱。 “宝信已经将绮云阁给你收拾出来,离你几个姐妹也都近,你们往来也方便。缺什么少什么就跟你三婶说,让她给你添置。我看你是个爽利的,就放开了住下。” “是啊,凝表妹若不嫌我粗鄙,我也找你玩儿。”萧宝信因二人有了共吃青梅的情谊,对萧凝观感也是十分的好。 起码有义气。 萧凝笑道:“是阿嫂不嫌我粗鄙才好。我第一次到建康也没见过世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瞧见像阿嫂这样的美人——阿嫂神仙一般的人物,这还叫粗鄙,我就更没处看了。” 谢姗隔夜的饭都快吐出来了,就萧宝信还神仙人物,只怕萧凝也真就是自己说的那样,没见过世面。 有神仙抡起拳头就打人的吗?! 不过,最近谢三爷闹了好大一出丑闻,免官闲赋在家,她也没以前那么嚣张,很收着性子了,虽然忍不住直翻白眼,到底还是忍住没将难听的话给说出口。 能怎么办,当爹的不给力,她高调不起来。 她最近愁的事儿多,范四娘子一直没找她出去一道玩,这是从前不曾有过的,她心里有些着慌。萧宝信在她这里就明显不够看了,就让她张狂。 谢母在那里又问萧凝在蜀地的生活习惯,萧凝一一作答。 她十一岁丧母,年初才出了孝期,这几年萧刺史没续弦,要说他也是个心大的,偌大的家业都交到萧凝手里管着,虽然初时手忙脚乱,但时间长了,倒让她治理的井井有条,很有几分样子。 众人听了唏嘘,没娘的孩子难啊。 萧宝信有心说两句,话到嘴边犯了恶心,胃里直往上涌,她下意识地捂住嘴,想着好歹不能当场吐出来—— 然后,就又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蔡夫人吧唧吧唧嘴,到底没说出话来,倒是萧姗实在忍不下去了,人家正吃着点心呢。 “阿嫂,你是不是吃多了啊?” 萧宝信咬牙,没回嘴,恶心的她没有心情怼人,遗憾。 谢姗是高调不起来,她是低调不下去,总是人群中的焦点。 王夫人瞪了自家闺女一眼,笑眯眯地道:“你这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哪里是吃多了,席上宝信就没动几口——” “阿娘,快请个医生过来,给摸摸脉吧,我看二嫂说的在理,看情形就是那么回事。” “阿凝也都不是外人,这种事早确定了早好,不然他们小夫妻不知情,再伤着孩子。” 这话里意味就深了,谢母点点头,话糙理不糙,万一有了曾孙,全都给他曾孙让道。 “是呢,阿凝是自家人,咱们也不必拘着了,还是请个医生给看看吧。”蔡夫人附和。 谢母这时也不绷着了,连忙让王夫人去将医生给请来,之后的话题则一直绕着曾孙打转。 要说曾孙,王十二娘生的是谢家第四代的第一人,可孩子他爹不长进,成年出去浪,二房本就是庶子,不甚得谢母欢心。 谢显就不一样了,那是谢母心尖尖上的肉,现在嫡长孙有了后明显就不一样,这才是谢母正经的嫡曾孙,那心态就不一样,光想想谢母就激动的老脸通红,比自己当年有了亲儿子还要激动。 萧宝信以死谢罪的心都有了,这要是个误会,她都觉得对不起太夫人那激动的劲儿。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可别一下子给闪着了。 第296章 喜脉 萧宝信现在明白‘有了’是有了什么,但她真心不这么认为。 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老实说,纯粹就是昨天吃多了,撑着了。 可是阻止的话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说出来也没用,不会有人信她的,她现在只担心医生来了,亲口说出她是吃饱了撑的,那时场面是如何的尴尬。 偏这谢婉乐的见牙不见眼,抓着她的手兴奋地道: “我要当姑姑了。” 萧宝信:……你有没有想太多?如果想当一块灸羊腿的姑姑,还是……可能的。 王夫人心里冷哼,这是多没自觉,当二房的十二娘是死的吗,人家可早给谢家生了曾孙,只不过嫁的是庶子,一家子活该当隐形人。 “这时间不等人,一代一代的就把人催老了,不服老都不行。去年十二娘才给太夫人添了个曾孙,今年宝信也是个知疼的,立马就跟上,咱们谢家的嫡曾孙啊。” 谢母笑:“可不,十二娘起了个好头,该赏。” 王二十娘凑趣道:“谢老祖宗赏。” 众人笑成一团——除了萧宝信,她紧张,十分紧张。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紧张的是什么,是紧张要有了宝宝,还是没有宝宝,总之心都揪了起来。她还是个十七岁的孩纸,怎么就有孩子了呢? 她根本就没留心,将袁夫人特意吩咐端到她旁边的青梅又给吃了大半盘。 袁夫人:这肯定就是没错了。 以前也没发现萧宝信好这口,她口味很杂,什么都吃,只是这果子……好似刚结下来,就让小丫环给摘下来凑数吃了。 万一,以前她就好这口,那还真不好说了。 袁夫人心里忐忑了,被人给拱这么高,万一再不是,可够给萧宝信没脸的。 好在谢母心急,下面的人也都知道,王夫人派过去的小厮紧赶慢赶,小半个时辰就将医生给请到了。 正是建康城的妇科圣手,老熟人。 以前萧宝信请医生给她长嫂蔡氏保胎养身子,都请的这位薛医生,五十多岁和蔼可亲的老太太。 她一家三代行医,自小耳濡目染学习医术,后来嫁了个治骨的医生,不到三十多岁就守了寡。她也是为了生计,开始抛头露面给人看病,不过男人不信她,唯有女子找男医生不方便,见她同是女子,没办法才找她。 普通百姓还没这么多讲究,越是家世好的,就越讲究男女大防,请她请的也多,慢慢的她才闯出了名气。其他小病小痛的她也在行,只不过妇科尤精。 一搭脉,薛医生就笑了: “恭喜少夫人,是喜脉。”这是个有福的,嫁进了世家贵族不说,进门也才一个多月就有了身子,指不定成亲当晚那天就有了。 就这一声出来,整个屋子都静了,谢母明明听的真真儿的,还是忍不住上前确认:“医生,你说……是啥脉?” 薛医生笑:“是喜脉,恭喜太夫人喜得曾孙。” 曾孙? 这刺激太大了,谢母眼睛都往外冒金星了:“你确定是男娃?” 袁夫人:“是真的?”眼睛亮的都闪人了。 萧宝信有心站起来扶谢母一把,老太太直晃悠,她怕摔着了。结果还没等起身就让谢母一把反手按坐回去了: “你做好了,别乱动。都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毛毛愣愣的——以后,你可别每天练功夫了,再给我曾孙给震着。” 噗。 谢婉都笑喷了,不论是祖母那大惊小怪的模样,还是萧宝信抽搐的嘴角,一切都太喜庆了。趁着众人都给震住的时候,悄悄出去叫了小丫环俯耳过来: “去告诉我阿兄身边的小厮,说我阿嫂有身孕了,还是个男娃娃。”说完笑了,“你就情等着领赏吧。” 小丫环眉开眼笑: “夫人有了身子是天大的喜事,就是不给奴婢赏,奴婢也得争得第一个带点儿喜气。” 乐颠颠的就跑去报喜,果然应了谢婉那话,谢显随手就赏了一百两的银票,小丫环好悬没乐晕过去。 赏完了银子,人家扔下一大桌子人,直接就找了过去。 正当时萧定信被团团围在中间尴尬地挤出一张笑脸,分明是给这阵式弄的不知所措。 谢显又赶过来了,萧宝信想钻地缝里的心都死了,人太多,找不着缝了。 “阿萧,是有身子?”谢显问这话时声音都颤抖了,谢母笑的见牙不见眼,袁夫人激动的抹起了眼泪。 谁能想到的,去年还口口声声不成亲,不拖累人家小娘子,谢家嫡长房一脉都快绝后了,今年不只成了亲,连娃儿都有了,这上哪里说理去? 袁夫人这时都想不顾众人跑回自在院冲着菩萨磕她百八十个头,激动的无以复加。 “是呢,薛医生的话不会有错。”王夫人笑,心里那叫一个苦,老辈小辈一个接一个的有,怎么喜气就传不到她这里? 做梦都想下一个是她,抱养过来的庶子哪有自己亲生的亲? “这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了,恭喜阿兄阿嫂。”谢婉巧笑颜兮。 一屋子道喜的声音。 谢显连萧宝信的身都没近就让谢母给撵走了:“知道这是咱们家难得的大喜事,可你不能失了礼数,你们小夫妻说体己话的时候多着呢,就别在我们跟前碍眼了。”撵他过去陪萧晃。 谢显连连点头,“以后还要薛医生多多费心,待会儿我叫清风过来送医生的诊金。”这是人家要赏的意思。 “去,嫌你祖母出手没你阔绰?用得着你?”谢母瞪了他一眼,“忙你的去吧。” 知道他是太兴奋,没处发泄,这是往外撒银子找存在感呢。 其实谢母也高兴,诊金另算,随手便赏了二百两银子,这在世家里赏银都不算轻的了。除了长年不孕不育终于有了后的,就是他们家了。 薛医生连忙谢赏。 整个儿过程,直到将薛医生送走,萧宝信都是晕晕乎乎的。忽然之间上蹿下跳,一言不合就撸胳膊挽袖子揍人的,就变成了双身了,再不是她一个人了。 她怀疑自己是做了场荒诞的梦。 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 真疼。 “你这孩子。”袁夫人泪刚才干,又让她给逗笑出来了。 王夫人:“阿娘,您看是不是知会一声亲家那边,这可是大喜事——” 谢母一拍大腿:“对对对,快去告诉一声,我说我忘了点儿事儿呢。” 虽说天已然黑了,可架不住谢母澎湃的喜悦之情,楞是派人摸黑去通知了萧家,整个谢府里的下人都得了一个月月银的赏。 第297章 千里认亲 297 萧司空府里,俩口子激动的半宿没睡,都没想到萧宝信能这么给力,一举得男啊,而且才过门一个多月。 激动的谢夫人都哭的直抹眼泪:“我只当女婿那身子,有后都难,谁知道……就没想到,这也太有速度了,太给咱老萧家长脸了。宝信是个有福的,她在谢家的地位算是稳了。” 谢家是高门,萧家是高攀了,他们俩口子心里有数。 谢显表现的再好都白搭,小娘子嫁人嫁的是整个夫家,便是再得夫君的心,若是讨不了婆母的欢心,那都是白搭。在后宅里,若是婆媳关系处不好,那就没个好儿。 就冲今日传话来小厮的态度,就能看出谢家有多重视,大晚上的还派人过来,明显是高兴坏了。 “从今以后,我女婿就没有缺点!” 谢夫人哭哭又笑了,把萧司空都给弄懵了,这是高兴疯一个。 “你说阿显和宝信的孩子,那得长多漂亮啊——说是个男娃,那可了不得。”谢夫人高兴了半天又有点儿忐忑了: “这么小就摸出是男娃,准不准啊,也不知道是哪个摸出来的。” “你知不知道齐尚书家那位谢夫人,她妯娌的儿媳就是被人摸出是男娃,婆家当个宝儿似的捧着,结果生出来是个女娃,为此话里话外没少受挤兑,月子里就偷偷哭,听说眼睛落下病来,迎风流泪……” 谢夫人越说越怕,直推萧司空: “你倒是应一声,可咋办呢?” “……我应声有什么用,我还能给他们谢家变出个带把儿的?” “呸!跟你说正经的……” “你还正经?”萧司空无语,正经就能别总跟他犯愁女儿女婿的房中事,现在都有孩子了可不愁了吧,又开始犯愁生儿生女。 “生儿生女都是他们谢家的,你也说女婿那身体,这么快就有后就该是普天同庆,再纠结男女是不是就有点儿大发了?” “——还是男孩好呗,人家那么大家业,总得有个人继承啊。要女娃,以后随便生。这一胎若是男娃,那就再稳没有了。” “……忘问了谁给把的脉,给蔡氏看身子的那个薛医生可有几把刷子,经她手摸过的就没有不准的。该是她吧,建康城这么有名,谢家还重视谢显,请也得请她。” “你说要不是她可咋整。” 萧司空:“闭嘴睡觉吧,我明天还要上朝——” “对了,上朝你问问女婿。” 萧司空腾地转过身,蒙头睡觉。 好嘛,本来是一件好事,生生让她给想成了愁事。他有权怀疑她是愁上了瘾,遇事就往愁了想。没愁事?没关系啊,只要有心找总能找到的。 她要不要改名叫谢可愁啊? ### 萧家两口子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可到了谢府,那纯粹都是喜。 萧宝信让众人给捧的感觉连路都不会走了,但凡一举一动都怕闪着震着碰着,连回容安堂都是被谢显给扶回去的。 什么送萧凝去绮云阁,和人家交好,跟没有这么回事了一样,风头给人家抢的一塌糊涂,萧宝信自己都不好意思。 “我真没这么脆弱,早上我还打了套拳呢——” 忍无可忍,在谢显扶着她要亲自扶她沐浴更衣的时候,萧宝信爆发了。 “你别再咧嘴笑了,都看着你小舌头了。” 谢显笑:“那你今天肯定看到了很多人的小舌头。” 萧宝信默,的确是,连平日里笑不露齿的袁夫人的小舌头她都看到了,都快看着胃了。简直不要太高兴,一路上遇到的丫环婆子都笑脸迎人,道声恭喜,连送他们回来的时候挑的灯笼都被谢母吩咐换成了红的。 除了谢母赏的阖府一个月月银,谢显回头又赏了容安堂下人每人两个月的月银,萧宝信身边的四大丫环每人五十两银子。 谢显身上没散碎银子,他发出去的赏钱全是大手笔,在明月怀里揣着的银票,明月羡慕的眼都红了。 知道郎主高兴,但高兴也不带这么撒钱的——这么撒也得撒的一视同仁啊,他呢? 他呢? 夫人带过来的陪嫁丫环伺候夫人辛苦,他伺候郎主也辛苦啊! 谢显当然没理他,根本注意力就不在他这里,全在萧宝信身上呢,恨不得自己都当萧宝信的腿,怕她走多了路腿疼,他代她走。 拗不过谢显,萧宝信躺尸一样无奈地任由谢显服侍,偏他没服侍过人,手忙脚乱的,不是扯掉她几绺头发,就是往身上撩水的时候将水溅到她眼里,好不容易出了浴桶穿衣裳就穿了半天,扶着她又没注意地上的水好容易一脚给她绊倒…… 让她自己来还好些,他这一掺合是想把她撂倒啊,还是撂倒啊? “郎主,你就放过我吧,让我自己来。”萧宝信头疼,二十来年都让人伺侯惯了的主儿,一朝一夕就想伺侯别人,这不是闹呢吗? 谢显脸都绿了,后怕。“好吧。” 虽然他最后到底妥协了,可是也让他折腾的差不多,萧宝信能做的也只是自己走回屋里,躺床上歇着。 半晌谢显悄无声息,后来才慢慢上了榻,挪到她身边坐下,跟看稀罕物似的看萧宝信的小腹。 又是好半晌,才发出一声长叹。 “我和阿萧的孩子啊……” 一半的他,一半的阿萧,多神奇的存在啊。 他还沉浸在娶到萧宝信的喜悦中,又时常在自己可能无法永远陪伴她的惶恐中,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哪怕有一天她失去他,也能过得很好的筹备中,就在这时突然晴天一声惊雷: 他俩有了后! 这真是惊喜,既惊且喜,他简直无法形容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心里复杂而喜悦的情绪。 “你也觉得神奇吧?”萧宝信仿佛找到了知音,腾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吓的谢显好悬没跳起来,直叫: “慢点儿,小祖宗,别伤着我儿子。” 萧宝信无言以对,怎么着,刚怀上就已经升级升这么快吗? 她以为找到了知音,结果是千里认亲? “没事儿,我好着呢。”把吃完的都吐出去,她清清爽爽的不要太好。而且还有临走时谢母让棠梨拎回来那半篮子青梅解决了不少问题。 “就是我现在感觉就跟飘在半空似的,感觉云山雾罩,一点儿不真实。” 第298章 起高调 萧宝信这话说到谢显心坎里了,这话说的也是他啊。 他现在就脚在半天空上飘呢,太不踏实,好像随时掉地上摔稀烂,美梦就醒了。忽忽悠悠,怎么觉着怎么不真实。 他一把抓住萧宝信的手: “你是太高兴了,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睡醒一觉就会好些了。” “你想啊,你今年也才十七岁,嫁过来也才一个多月,适应新的身份也还要一阵子,指不定现在还没适应完好,然后忽然间又有了身子,凭空身体里多出一个人来,任谁一时间也难以立刻消化这个好消息。” “这都是正常的,你看我刚听到的时候也没转过弯来,现在明显就好多了。” 谢显说的头头是道,可架不住萧宝信能听到他的心声啊。 真真的老子信了你的邪,她能说么,他怎么感觉比她还要惶恐,不知所措?居然也腆着脸来给她打样儿,还看他—— 他现在说的天花乱坠她都不信,他整张脸都是懵的,连眼神都有点儿直。 萧宝信眼神是嫌弃的。 “……呕。”话说多了有点儿恶心。 谢显扑腾跳下榻,顾不得追究她那什么眼神,换在以前他拐弯抹角也得问明白为止。“我去给你拿青梅。” 这时蹿的比兔子还快,就下地去绕过屏风给她取青梅果子了,棠梨码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在盘子里放着,他几步冲过去就给端萧宝信面前了。 眼瞅着萧宝信三下五除二就下去半盘,他牙都要酸倒了。 “卿卿,你放心,一切都有我。”谢显一边往下咽酸水,一边安慰她。“我看你刚才吃的都吐了,要不要叫小厨房给你做些清淡的?” 萧宝信摇摇头,她好像吃果子给吃饱了。 不过尽管她这样表示,谢显还是吩咐下去小厨房备着鱼粥,方便她随时饿了就能吃到嘴里。 两人没敢折腾,躺榻上相拥着没一会儿就睡了,半梦半醒的时候,萧宝信忽然想到: “今天可真不是时候,也不知道凝表妹恼了没有,生生抢了人家风头。”本来给萧氏父女接风洗尘,倒叫她闹了个人仰马翻,换成个心眼儿窄的,不得恼死她。 谢显听了这话不爱听了: ”什么叫不是时候,咱们儿子什么时候来都是时候。”立马就护上犊子了。 萧宝信精神了,推了他一把:“你一口一个儿子,万一薛医生要是摸错了,你怎么办?” “错了,也是我闺女啊。”谢显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你想什么呢,这不就是方便叫吗?” 半晌,萧宝信又快睡着了,才听他幽幽道: “我还是希望你头胎是个男孩……以后他挺门立户也能护着你……或者护着之后我们的孩子。” 萧宝信翻白眼,说说又起高调,一天不想死他就得死是不是? 想着手就上去了,狠狠朝他腰间一掐,谢显一声闷哼,知道这话又惹恼了他家娘子。 “我这不也是为卿卿考虑——” “你考虑好你自己就是了。”萧宝信没好气地道:“就我,你也不看看,谁能欺负得了我……我揍不死他。” 谢显默,竟然觉得无言以对。 是这么回事。 “明刀易躲,暗箭难防啊。”谢显叹。 “……那你可得做好长命百岁的准备,把孩子都给教的铜头铁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智慧点满满,能挡得住各种阴谋诡计,你才能功成身退。” 谢显:为何怀了身子的他家娘子每句话都这么有道理,让他无从反驳?服服帖帖,人家就是个大写的理字。 看来这走圈的运动是要持之以恒走下去了,不只如此,还要更强健身体。 不然,就是把他家娘子坑了。 本来人家单身剩下一个人,说句不好听的,再找一个嫁也是分分钟的事,毕竟她家娘子肤白貌美大长腿,端庄大气上档次,聪慧机灵还懂情、趣,浑身上下就没有缺点。 虽然想想就犯膈应,但如果他死的早,这也是正常的,没有说一定要她守一辈子的意思。 但是有了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一死那就是孤儿寡母,可不比她一个人自在,孩子小了还得护着孩子…… 谢显想的心都疼,他就是死乞白赖也得活着啊。 萧宝信肺都要气炸了。 贴太近,抱太紧,她想装听不到都不行。 刚成亲多久,他就已经想到死后的事了?还真是给他安排的明明白白!连出路都为她设想周到,就是不知道她改嫁的人选他给选出来没有。 就不能想点儿好的吗? 什么日子让他这么想能过好了? 越想越来气,上手就拧上了,这回可用了狠劲儿,谢显也没想到挨掐还能挨个回马枪,刚才那劲道还没散呢,紧跟着又来,一时就没忍住嗷地一声叫了起来。 可把外面值夜的有梅给吓坏了,大叫一声: “夫人怎么了——” 这才刚有孕,连太夫人带老夫人一个个殷殷叮嘱她们前三个月千万小心,提高警惕不能有任何差池,当晚就惊声尖叫了,她受不住这刺激啊。 有梅推门便进,还没等绕过屏风,就被谢显给喝止了:“无事,出去吧。” 惊慌失措,一时刹不住腿脚就撞屏风一角上了。 “哎哟。” “夫人无事,刚才是我下去给夫人取青梅一时没注意,光着脚踩到了簪子,扎到了脚。”谢显解释了半天。“你家夫人随手扔地上的……夫人没事,你出去吧。” 有梅:说了无事,她就出去了,真不用跟这小丫环解释这么多。解释就是掩饰,至于掩饰的是啥就不是她一个丫环能揣测的了。 害她把额头都给磕着了,也不知道破皮了没有。 打发了有梅,谢显松了口气,转脸看萧宝信,就看见她似笑非笑的一张脸,眼神跟带着勾子似的瞅他。 “你不爱听这些,以后我就不说了。” 谢显一边揉腰一边说:“只你这手好歹轻些,再掐,我肉都给你扯下来了。”顿了顿,腆着一张笑脸贴上前。“卿卿来,快给我吹吹。” 萧宝信咬牙切齿:“你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把你骨头都给拆了!” 一拧身子,人家转身回去睡觉不搭理他了。 第299章 打起来了 这一晚上谁也没睡好,萧宝信到后半夜饿了,吃了小半碗粥又吐了一大半;谢显却纯粹是兴奋的,一想到将来,他就怎么也睡不着,越想越精神。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着了觉,那时候他都已经定下来将来孩子启蒙恩师的人选。 以及,要不要在小时就给他定下娃娃亲。 萧宝信每日里练武,到那时间那点儿就自动醒了,只是她一醒就将谢显给吵醒了,他就没睡踏实。功夫也不让她练了,莫名一大早就被上了一堂生动的教育课。主要内容就是让她别练功夫。 昨天谢母千叮万嘱好生将养,不可伤及她宝贝曾孙。 薛医生倒是说萧宝信身体十分强壮,但也不敢拍胸脯保证让她继续练功夫,只是含糊的让她顺其自然—— 问题是她的自然就是每天练功夫。 “祖母也说前三个月胎不容易坐住,你多少小心着些,要不然你和我一起每天走圈吧。” 萧宝信就没怀过孩子,以前和蔡氏不甚亲切,更不知道怀身子是怎么回事,反正一家子也都矜贵着,那时她走近蔡氏方圆一丈之内都是全家瞩目的焦点,生怕风风火火把蔡氏给撞着了。 都是小心翼翼的,想来也是有理由的。 不懂就听懂的,萧宝信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见谢显这么说也就不坚持了。只是谢显上早朝,早上是锻炼不了的,她又早起惯了,和谢显简单吃了口粥就送谢显出门,她自己先在院子里走上圈了。 虽然经过了一宿,谢显还是没太能从突如其来的冲击中完全适应,以至于朝臣们太极殿外侯着上朝时,那牙不自觉地就呲了出来。 可把一众大臣给惊着了。 谢显少年得志,平步青云不假,性情品质姑且再议,可从来都是个稳重的,哪个看到过他呲出那一口小白牙? 笑的不要太得意。 这喜形于色的模样,连遮掩的意思都没有了,莫不是又要升官进爵? 小小年纪都是吏部尚书了,再升还怎么升——虽说那吏部让玉衡帝给劈开来一分两半,两尚书共理,实际上就是将任用官员的权限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集中皇权,但说出去好歹也是尚书级别的,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爬不上这个位置呢。 当庭就有人议论开来。 有的就提起了各地刺史进京的事,皇上安的什么心大家心知肚明,无非是把官员任免权牢牢抓自己手里。 掌握了大梁官员的任免权也就掌握了荣华富贵的生杀大权,自然效忠之众倍增。方便皇帝行事,乾纲独断。 至于皇上首要乾纲独断的是什么事,很明显在新安王那摆着呢。 眼睛盯着世家贵女,人家都是刺史单个儿进京,爱带谁带谁,偏到了萧晃那里皇帝指定让她带着闺女,那又不是密旨,多少人盯着呢。 啥意思,用膝盖想也能想明白,建康城里没有可心的了,就朝外扩散思维了。 这可不萧晃进京了,众人就往那里琢磨了。 萧晃那是铁铁的实权派,兵权在握,而且还是谢家太夫人嫡亲的侄子,谢显的表舅,再和玉衡帝一结亲,那还不亲上加亲,权上加权,两相得利? 喜上加喜那就乐成这般下作模样? 连装都不想装了。 萧晃也被皇帝召见,在太极殿外候着,听到这些龌龊言论,他当场就不干了: “你们说的是人话?虽说同朝为官,好歹也是为人叔辈的,就这么见不得人好。自己是屎,看人也都是屎。什么两相得利,呸——” “不想着自己为好官,却背后嚼别人舌根!谢玄晖明明是妻子有孕,也被你们拿来扯屁。足可见诸位心之龌龊,萧晃不屑与尔同处!” 当场甩袖就走了。 好在这时太监出来传话,皇帝上朝。 被萧晃一袖子甩满脸的臊了个满脸通红:“这分明是恼羞成怒!恼羞成怒!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你做得卖女求荣,我倒说不得!” 众人私下议论纷纷,除了笑此人背地里讲人坏话让当事人堵个正着,倒也没再说别的。显然都是这么认为。 倒是谢显妻子怀了身子这话恍若平地惊雷,感觉谢显昨日才成了亲似的,眼瞅着孩子都有了。 这人不鸣则矣,二十来岁不成亲,一鸣就惊人,才成亲立马就有了。 “是他的呀?”有人酸。 “难不成是你的?” 都没轮到第三个人说话,正巧就落在了姗姗来迟的萧司空耳朵里。 昨晚上生让谢夫人给磨了大半宿没睡好觉,可不起的晚了吗,结果让他听到了什么?! 什么都能忍,这能忍?当场一把将他肩膀给扳正了,挥拳就揍。都没用第二拳,那人当场就撂倒在地,哇地一声吐了口血沫子,里面夹杂着一颗后槽牙。 可见萧司空是动了真怒,半点儿没来虚的。 人群四下里就散了,可这还不算完,萧司空眼疾手快当场就将背后说坏话的第二个人拽着后腰带给扯了回来,一脚上去就给踢飞出去。 太极殿建成这么多年就没这么热闹过,整个羽林卫都惊呆了。 不过到底是皇帝身边,反应还是快,头一个代替淮阳王执掌宫禁的江夏王就先冲上去拦着了,紧跟着羽林卫纷纷提着上场—— 就是手提着大刀长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情况到底是砍过去捅过去杀过去,还是怎么着啊?别说他们了,就是江夏王活这么大把年纪也没看见过大臣在太极殿打起来的。 头疼。 不过更头疼的是玉衡帝,开天辟地头一遭,他坐太极殿里等大臣进来。等了半天,人没进来,倒是听到殿外边喧哗吵闹的声音。 玉衡帝当时就惊了,没有大事故不至于喧闹至斯,怎么地,太子这是等不及了要逼宫吗?!出手这么快准狠吗?! “来人!” 话音未落就听太监跑进来禀告,这才知道是大臣们在外面打起来了。 玉衡帝舒了口长气,只这气还没完,忽然他就觉出不对劲儿来了,这也不是什么该高兴的事儿! 第300章 惹祸体质 把罪魁祸首带到玉衡帝跟前的时候,他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做梦也没想到啊。 一个中书侍郎王健,一个黄门侍郎何准,还有个司空,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了——准确的说法,是某一方单方面被殴。 一个后槽牙掉了,前襟脸上都沾着血,另一个脸抢地上擦破了半边。 玉衡帝是真心服了,这时候他居然还看出来萧司空手下留情了。真拿出在战场上那本事,这俩人还有活命? …… “哪个给朕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啊?”玉衡帝拍着脑门,头疼,头疼的要命。 殴打朝臣是大罪,可是朝臣殴打朝臣律法也没写算什么罪啊,打架斗殴? 离的远的不知情说不出来;近的知情的也不爱沾这事儿,都看出萧司空暴脾气,轻易惹不得,还有皇帝护着,没看都将那俩大臣揍成奶奶样儿了,皇帝还在那儿装青天大老爷在那儿审案呢?但凡有点儿同情心的,还不赶紧叫上御医给看看啊。 当事人萧司空跪在地上,腰板溜直,打死不说。他为何打的人,那话就不能说,更何况从他嘴里说出来? 至于挨揍那俩只哎哟哎哟直叫,原因却委实说不出口。扯老婆舌让人逮着是一回事,可是他们也知道那话当人说不得,没根没据的扯人闺女清白。 更何况是当着皇帝的面,斯文扫地啊。 “都不说?” 玉衡帝坐稳了,这是有内幕啊,定然是那俩挨揍的理亏,不然就没有挨了揍还三缄其口,给肇事者遮掩的。 可是也不能不查就这么放过去了,传出去于皇家威严置于何地啊,打仗打到他们皇家家门口了。 正这时,谢显忽然出列,长揖到地。 “禀皇上,此事是微臣的错。昨日臣之妻有孕,臣今日便难免有些喜形于色,落在有心人眼中,便成了错处,于是在背后议论臣,言语极为粗鄙,所以臣之岳丈一时情急才会失手将两位侍郎给打了,归根结底是臣的错,还望皇上饶恕萧司空爱婿心切……所有罪责臣愿一力承担。” 玉衡帝惊讶: “爱卿夫人有孕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魏得胜直翻白眼,皇帝你有没有关注错了重点? “可是谢爱卿说的这般?”玉衡帝忽然沉声问。 王健和何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应声,怕萧司空家丑外扬,再把老底给揭了,都以萧司空马首是瞻,见他并无异议,才闷声道了声是。 没办法,谢显怎么说他们就得怎么应。这也好过扯人家夫人的清白,谢家丢不起这人,他们更丢不起。 他们悔都悔死了,白挨顿揍,怪自己嘴贱就没想到隔墙有耳,让正主爹听了个正着。 既然当事人都认了,玉衡帝也不好再追究,可也看出来这里面弯弯绕绕,绝不像谢显说的那般简单。 可谢显站出来的是时候,不然问哪个都不开口,生就将他给晾到了当场。 当着众朝臣的面玉衡帝当场罚了几人,王健和何准不修口德,私德不堪,做免官;萧司空当庭斗殴罚一年的俸禄,免司空之职。 至于谢显,和你有一文钱关系,哪凉快哪呆着去,根本没波及到他。 虽然两方都免了职,但皇帝偏向着萧司空是有目共睹的,主要是王健和何准免官可是一免到底,萧司空却是身兼数职,司空不过是个有名无实权,摆着好看的。 司空之职是免了,可是人家还任着骠骑大将军呢,那才是实权在握。 一个免职伤筋动骨,一个纯粹是去了个花架子。 让太监把两位受伤的给抬下去,他们又接着朝会。只是这一场架打的君臣根本无心朝政,直到最后散朝的时候玉衡帝才想起来他亲自宣进建康的萧晃,一看这张脸,唔,万一女儿随了他爹这扔人堆里就找不着的脸,可不大好办。 “爱卿难得回来,今日咱们君臣好生叙叙旧。”散朝后,玉衡帝独将萧晃给留了下来,好酒好菜款待了一番。 期间倒是聊了不少的风土人情,民生军情,到末了玉衡帝实在没忍住,问起萧司空三人打架的起因。 谁知萧晃却道: “臣不知道,臣又没心结交朝中重臣,离他们都远远的。”知道皇帝忌讳什么。 只是知道是知道,说出来就有点儿生怼了,玉衡帝脸上不大好看,想起自己以前为什么不得意这位萧刺史来了。又臭又硬的脾性,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没个顺耳的。 哪怕一句皇上英明,他都听着是讽刺的音儿—— 当然,这话萧晃也没说过。 这要是闺女随爹,性子可真是愁人了啊,玉衡帝直嘬牙花子,萧晃这人忠心绝对是有的,就是太刚,不懂变通。茅坑里的石头。 不知道就不知道,好好说话能死啊。 “朕的宣城公主和令嫒差不多大,等过几天不妨进宫陪陪宣城。宣城才没了姨,也正孤单寂寞,她们两个小娘子凑到一处定然意趣相投。” 打发了萧晃,玉衡帝又召来太监相询。 当时他还以为是太子逼宫造反,也没细问。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俩侍郎说了什么脏话可并非没有人听到,不过是不爱沾上是非,把话捅到台面上。 在宫里发生的事,还能有瞒过太监的? 玉衡帝一问,一五一十就都说了。 听完,玉衡帝都佩服谢显和萧宝信俩口子的体质了,不惹,祸自来啊。连怀了身子都能引发惨案,大臣们打架都打到太极殿来了。 不过就王健和何准那俩货说那些话,别说萧司空是个武将,脾气暴受不住这个,是个爹都受不住。如果说他闺女,他抄了那人全家! “萧司空受委屈啦。”他叹。 得,连官职还是称呼的司空,看来原地起复能隔夜就不错。果然不出魏得胜所料,没出三天,圣旨下,萧司空官复原职。 这算得起复官职在大梁一朝最快的了—— 除了前朝末帝昏庸,喝醉酒罢免丞相,结果第二天一早又给恢复原职,另加官进爵以补偿不说。 王家与何家都没敢起刺,玉衡帝敢这么干定然就是知道了内情,给萧司空做脸,再者人家妥妥的皇帝心腹,惹不起。 就凭这一件事,萧家声名鹊起,由此奠定了萧家正式迈入高门的基石。 倒是萧宝信,因为太极殿前这一场架打的,建康城传的沸沸扬扬,她有身子的事真真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第301章 显摆 301 萧宝信做梦也没有想到,一睁开眼全世界都知道她有了身子,整个建康城都沸腾了,上至八十老妇,下至三岁孩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又借着有孕在身火了一把。 没听过萧宝信其人的,因为这事也知道了。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当然,还有更令她震惊的是,她阿爹居然在皇宫大内太极殿给两个侍郎给揍了。都不用问谢显是因为什么,阿爹就不是恃强凌弱的人,那肯定是对方招欠儿在先。 萧氏父女火了。 闺女在建康城打遍世家公子,当爹的打到皇帝家门口,看热闹的不嫌大,萧家再一次被拱到风头浪尖上。 好在隔天便是四月十八萧司空的生辰,谢显下了朝便带着萧宝信一道回了萧府。 萧司空生辰一向从简,从不宴请,只是自家人小聚。 萧宝信到时萧中丞一家子已经到了,连同已经嫁出去的萧敬爱都赫然在列,在看到她进来时,那眼睛就已经盯着她的肚子了,眼神跟钩子似的恨不得连皮带骨给扯下来,恶毒连藏都不想藏了。 萧宝信笑笑: “二娘这才嫁出去多久,怎么就好像不认识我了似的,一直盯着我做什么?”一句话将她抬到了台面上。 萧敬爱心中愤恨,两人前世交恶,这辈子也是不死不休了。 可恨的是萧宝信,这辈子没有低嫁杨劭,居然挑了个高门世家嫁过去,才嫁过去没个把月就已经有了身子—— “唉呀,我们大娘子回来了,快坐过来。”肖夫人直冲萧宝信招手,就没理萧敬爱那茬,这嫁过去没几天都快成深闺怨妇了,瞅谁眼神都带着股子阴郁。 “你这……真有了?” 谢夫人迎上前,笑的脸都快炸裂了。“真有了?是真有的吧?”扶的是萧宝信,问的却是谢显。 谢显忙点头。 “请薛医生给摸的脉,准是肯定准了。岳母安好?婶娘安好……”面面俱到,连两位小姨子也一笔带过问了好。 “阿爹呢?”萧宝信问。 “和你二叔在书房里呢。”谢夫人漏了杨劭没说,看不上他。 虽说她现在极其满意谢显,可是当初杨劭上门求的萧宝信,生生让萧敬爱给撬去了,那是他自己也有问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屋子里也没男人,谢显不好赖在一堆妇人中间,便主动去了书房,临走时还嘱咐谢夫人: “烦请阿娘看好阿萧,她现在还没回过神,适应自己有了身子,有时难免风风火火的,怕一时闪了肚子。” 谢夫人:“行了,你就放心吧,摔不着她。” 岳母和女婿交接完毕,谢显才放心走了。 他一走,倒叫萧妙容好生取笑:“……看给姐夫紧张的,阿姐有福气啊。阿姐,姐夫待你真好。” 萧宝信笑而不语,她就不是故作谦虚的,谢显待她的确如珠如宝。 “你这丫头也不知害臊。”谢夫人笑骂,有到娘家这么显摆的吗?谁不是搂着来,就怕夫君一时不给力,让人挑到说处?偏她闺女一脸自豪,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是真不怕让人笑话。 肖夫人一脸羡慕,这辈子就没受过这个。只希望闺女嫁到郗家,郗三也有谢显对大娘子这份心。 “是真有了哈?” 谢夫人不听到萧宝信亲自应了,是不带相信的了。 萧宝信只得点头,“是,”大概,“确定了。” 除了她,似乎所有人都确定了。 “男娃啊?”肖夫人凑过来。 萧宝信再度点头,“薛医生是这么说的。” 话没说完,肖夫人和谢夫人就乐了: “我就说宝信是个有福的。” “肚子也是真争气。” “姐夫高兴坏了吧?” 一屋子喜气洋洋,偏就萧敬爱心里犯了酸水一般,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萧宝信,大家都是重生的,凭什么萧宝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的这般滋润? 当着家里大人的面,一屋子人,她也不好起高调,可要让跟着一道奉承,她是做不到。 不像以前没撕破脸的时候,彼此还都顾着点儿,现在萧宝信完全是不给她留半点儿脸面,生怼啊,不管多少人在那儿。萧敬爱就是脸皮再厚,也架不住这个。 于是就只好僵着一张笑脸,七拧八歪,她自己是看不到,怎么看怎么别扭,萧宝信看一眼都觉得晃眼睛。影响心情,再不看第二眼。 萧敬爱眼睛瞅着人家热热闹闹,都围着萧宝信转,三句话就离不开谢家,心里就直犯膈应。 …… “你婆婆对你怎么样?”谢夫人自打萧宝信进屋嘴就没合起来过,“是不是高兴坏了?” “婆家都挺开心。”萧宝信说的含蓄,今天要不是她亲爹的生辰,一家子都要拦着她往外跑,给圈起来了。走路都十几双眼睛随时盯着,生怕磕着碰着撞着,活了十七年让他们给瞅的楞是不会走路了。更别提一天三餐都被盯的死死的,太夫人和婆母都要亲自过目给订菜品的,每餐不少于八个菜,荤素搭配的齐全—— 虽说没顶什么大用,人家按一天三顿给安排,她是入口即吐,吐的天昏地暗。 “那肯定的,姐夫身子不好,谢家一向都当成眼珠子似的。这,好不容易有了后,自然比眼珠子还要更矜贵。”萧敬爱凑趣道。 她也算是掏空了心思说句能听的话,可是事儿是这么回事,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怎么听让人怎么别扭,好像有今天没明天了似的。 “……哪有好不容易,这不很容易就有了吗?”萧妙容没听出里面的弯弯绕绕,实话实说。 一句话逗的谢夫人好悬没笑趴下,就这没心眼子的说话才噎人。 的确,是出人意料之外的容易,快成一道闪电了。 “你这孩子口无遮拦的。”肖夫人笑骂自家闺女,没好眼睛瞪了萧妙容一眼,纯粹就是气人有笑人无。真看不过人家过好日子,当初别撬郎君,嫁进何家好歹也是个世家高门。 好不容易嫁给杨劭,三天两头作妖,看人大娘子过上好日子,她又开始犯酸。 第302章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萧敬爱只作没看见。 左右肖夫人不待见她,她说出天花来也不会招她待见。 “是啊,所以说阿姐命好——” “命这事儿就不好说了,不过二娘也不用急,你不也才嫁过去不到一个月吗,迟早也会有的。”萧宝信知道萧敬爱不爱听什么,所以就专挑不爱听的说。 以为她有了身子,就能影响她的战斗力吗? 实力找怼是不是?存心让人不痛快,说话含沙射影的。 “既然说到这里,也别怪我做母亲的说你一句,”肖夫人正色对萧敬爱道:“那人是你自己看上的,都求到皇上那里了,闹了个人尽皆知,颜面扫地。结果倒也算称了你的心,你过日子就更该往好了过,别三天两头吵架,闹的家宅不宁,婆媳失和。” 一番话说的萧敬爱满面通红,眼泪就在眼圈转,继母太打脸,这是当着众人的面让她下不来台,把她老底儿都给掀了。 正这时管家来报,郗家三郎来给萧司空贺寿来了。 这就是有心了。 谢显和杨劭那都是现任女婿,把萧家两个小娘子已经给娶到家里了,郗三却还是未婚夫婿,给正经未来岳丈贺寿是应当应份,但在萧司空生辰前来只能说相当会来事儿。 “快快请进来。”谢夫人扬高声音,转脸又对肖夫人赞道:“你这未来女婿是个有心的,将来也错不了。” 肖夫人面上有光,嘴上却谦虚:“那也多亏了玄晖在皇上面前美言,不然这么好的差事,就算轮也轮不到他那儿。” 打脸接二连三,对比人家郗三郎对萧家的上心,杨劭就有些不够看了,每次她不张罗着他都不带主动上门的,便是上了门也不会笑脸迎人长袖善舞。 要说高攀,萧宝信是高攀了谢家,萧妙容高攀了郗家。 她嫁给杨劭明明是低嫁,却反而受到的待遇比萧宝信差太多,连面子上的事郗三郎都比杨劭要强上太多。要不是有萧宝信这么个和她一样重生的,她都要怀疑自己黄梁一梦,什么前世改朝换代,她都存疑。就杨劭这样不思进取的,他究竟前世是怎么当上的皇帝? 萧敬爱心里忿忿然,浑然不想一想他二人是怎么成的亲,萧府能得罪不能得罪的都得罪光了,也得有人愿意搭理他不是? 郗三先到谢夫人处请安,连眼睛也没敢往旁边萧妙容那里瞟,就去了书房男人堆里。 “这三郎一表人材,有礼有节的,真不错。”谢夫人忍不住夸赞,和她女婿没个比,但比杨劭那绝对是一比一个准,甩到建康城郊都有余。 扎心。 萧敬爱如厕回来就一直听这些,本来跟她无关,可是听到耳朵里,那就跟嘲讽杨劭上不得台面似的。 她心里冷笑,所谓上不得台面无非就因为不是她女婿罢了。 上辈子是她女婿,也没听她说杨劭不好。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伯母,我还没来得及问呢,听说……大伯父在皇宫里打了两个侍郎,让皇上给罚了。”萧敬爱关切地问道:“伯父他,没事吧?” 肖夫人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这事儿谁不知道? 整个建康城都传飞了,可是有点儿眼力价儿的谁会当着人正主儿夫人的面提?她心里都长了一丈高的草了,她问了吗? 还有没有点儿基本的尊重?大喜的日子往人伤口上撒盐! 没想到谢夫人傻眼了,这事儿她不知道啊! 萧宝信一看阿娘那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阿娘就不知情! 她还道阿娘抻得住,看得透,没把这官儿撸了看得太重,结果竟然是毫不知情,就差把我不知道四个字刻脸上了,震惊的表情不要太深刻。 “你这孩子招三不招四,都瞎说什么呢!”肖夫人也看出来了,赶情她顾着彼此脸面没问,阿嫂是根本就被蒙在鼓里。 “没事儿的,二婶。”萧宝信笑盈盈地道:“玄晖都与我说了,不过是面子上的事。阿爹本来也是没放在心上,才没和阿娘提——” “那是司空啊!”谢夫人咬牙,脸都气红了。“三公啊,他当他爬到这位置上容易吗——因为什么,把两个侍郎给打了?他吃饱了撑着了,打人家侍郎?” “那肯定是有原因的。”肖夫人劝,众人纷纷点头。 没原因就打人,那是有病。 萧宝信看看萧敬爱,她却摆出一副无心之过,后悔晚矣的歉意表情——当然不是冲着自己,她也知道那套对自己已经不好使了。 这货就是存心给人找不痛快。 “玄晖说是阿爹听到有人背后在说他的坏话,所以一时忍不住就出了手。” 话的确是谢显说的,那样往他头上扣绿帽子,事关她贞节的问题怎么也不能冲着自家娘子说。十足坦诚那不是坦诚,那是傻。 可他不知道自家娘子的天赋异能,只要让她挨上,哪里还有秘密可言。 他费心保住的秘密,其实早被萧宝信得知,只不过当着自家阿娘,还有一干人等,这话还真是没法说出口,这就是只能竟会而不能言明的事儿。更何况憋着坏的萧敬爱还在一旁,有好事都得不着她好话,万一这话让她听去还不得落井下石给传成个欺世大银娃? “这些人就是见不得人好!”谢夫人气的直咬牙。 谢显的坏话她都没少听过,当然也都是之前第三方谣传,况且那时候两家还没结亲,她也就听个热闹。之后传出两家结亲,就再没人在她方圆一里之内传过谢显的坏话。 能让她家司空都气的动手的,可想而知定是难听至极的。 “揍的啥样?揍的轻了,可不值得被罢了这一回官。”言下之意,揍就揍了,可得值回票价,不然亏了。 萧宝信笑的肠子都要折了,阿娘一贯的护犊子。 “说的是呢,”肖夫人这回总算不藏着掖着了,把听到的都给说了:“说是王家给请了御医,虽说没啥大事吧,但后槽牙给踢掉了,脸肿的跟个小鼓似的。另一个破了相,上了药,半张脸都给呼上了,看着贼瘆人。” 谢夫人冷笑:“活该,长嘴嚼别人舌根就活该被揍。” “那可不止,那俩人也被罢免了官职,一撸到底。” 谢夫人听了这个解气,觉得萧司空这顿揍算是值了,看以后还有哪个再敢说她女婿! 她女婿连孩子都有了,就没有任何缺点! 第303章 疯了 萧敬爱都被这一家人眉飞色舞的给弄懵了,都哪儿跟哪儿,闺女揍完当爹的揍,赶情萧宝信手欠还是家学渊源。 揍完了人,一家子欢欣鼓舞,她们究竟是不是还记得司空那官职已经被人撸了? “外面都传皇上偏心眼……” …… 没聊多久,萧司空就派人过来催,男人们那边由萧司空带头就转回了厅堂,酒席宴都已经备着,一声吩咐便开宴。 谢夫人也带着女眷从后宅出来,不过虽说是一家人,但到底男女大防,更何况还有个萧妙容和郗三郎男未婚女未嫁的,两边就分开坐在厅堂的东西两边,中间一道隔断隔开。虽说两边说话清晰可见,面却见不到,甚至不很清楚,谁也没那么大脸扯着脖子仔细张望。 男人们饭菜摆上了桌案,便开始饮酒,唯独谢显不擅酒,萧司空护着也没人敢拉着他喝,只他一人饮茶。 惹得萧中丞直酸:“大兄倒是宝贝女婿。” 萧司空笑:“你看我这女婿,要人品有人品,要样貌有样貌,还有才华,我为什么不宝贝?” 杨劭、郗三:扎心了。 男人这边聊的热火朝天,都有默契的没有谈及萧司空被去官免职一事,女人这边萧宝信就比较悲催了,没上桌用膳的时候一切还好,一到饭菜端上来,她光是闻到味道就已经受不住,勉强吃了几口就直接呕起来了。 为免扰了别人的兴致,她索性回到后宅自己原本的院子里歇息,那院子谢夫人一直派人打扫收拾,家具摆设一概没动,和她出嫁之前几乎一模一样。 谢夫人生怕闺女饿着,一会儿叫人送茶水点心,一会儿送水果。 恰巧送来的水果里有一小牒刚摘下来的青梅,萧宝信三下五除二就都给吃了,谢夫人一听闺女爱这口,又吩咐人摘了一篮子给送了过来。 吃完了青梅,萧宝信便在榻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鸟叫声将她给吵醒了,张口唤棠梨进来服侍,结果棠梨走进来就冲外间屋呶了呶嘴。 “二娘子在外面坐着。”她压低了声音道。 这是追到这里找她不痛快了? “三娘子呢?”萧宝信问。 正这时萧敬爱从外面走进来,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阿姐还是心疼三娘啊,一眼照顾不到都想着。” “谁让妙容可人疼呢。”萧宝信笑,果然一张嘴就没好话让人听了腻歪。“二娘都这么大年纪了,该是能很好的照顾自己了,不必我忧心挂念。” 萧宝信面上说她大,别人听了只当她是大闺女,可是听在萧敬爱耳朵里却分明听出了真意,这是在寒碜她活了两辈子,年岁大了,还在这里跟她抬杠。 她冷笑,谁还不是活了两辈子的。 “阿姐年纪也不小了。” 萧宝信笑笑地看着她装,拢了拢秀发,走到铜镜前照一照,还算能见人,便不再折腾重新挽髻。 “我睡了多久?她问。 “夫人睡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现在是未时末了。”棠梨轻声道:“方才三娘子也过来坐了会儿,看夫人睡得沉,便去了前头。” “那咱们也过去吧。”好容易回到娘家,自己窝在后宅可不是一回事。 主仆二人聊开了,浑然当萧敬爱不存在一般,把她给气的直咬牙。“阿姐,我还在这里呢,你是不是有失待客之道?” 萧宝信扫了她一眼,“你不是姓萧的,怎么就算是客了?” “若是客,为何未经允许擅闯别人闺房?” 一句话把萧敬爱噎了个半死。 “你歇歇吧,我现在懒得与你计较。” 萧宝信几步走出了房门,多和萧敬爱说一句话都觉得浪费唇舌,给自己找堵。她就好奇了,每天萧敬爱照镜子自己不堵得慌吗? 萧宝信前面走,后面有梅和棠梨两大护法,萧敬爱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身后同样两个丫环服侍。 “阿姐,姐夫难得有后,你可悠着些吧,走这么快,万一脚下不稳绊倒什么,有了个什么闪失,便是阿姐的不是了。” 这话听着刺耳,不过萧宝信却突然警醒过来,对啊,她怀了身子,还是慢些吧。 当然,萧敬爱说这话就没安好心,话里话外冷嘲热讽。 “谢二娘提醒。”萧宝信虽说放慢了脚步,心火却并没有压下去,追着膈应人有意思?“咱们两个之间若无好话,不凑在一起便是,你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不痛快?”萧敬爱冷笑。 是啊,她是不痛快,可她偏不想让萧宝信痛快! 凭什么? “我自是不比阿姐春风得意,嫁了谢氏高门,进了门儿立马就给病鬼夫君怀了身子,被一家人捧在手心上——” 话没说完,萧宝信一个反手巴掌就抽了上去,眼神凌厉。 “管好你自己的嘴。”什么病鬼,她最听不得这个! 萧敬爱做梦也没想到萧宝信当着下人的面直接就上手揍人,还是在给萧司空贺寿的时候,现在萧宝信这么无法无天了吗—— “你敢打我?”萧敬爱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 萧宝信一张俏脸冷若冰霜:“你再敢胡嚼信不信我把你嘴撕了?” “当初是你看上了杨劭,千方百计嫁过去了,称你的心如你的愿了。现在你过的不开心了,就怨天怨地,给别人找不痛快?这些都是你自己选的,结果是怎样你自己受着,没人活该被你追着膈应!” “夫人,您有孕在身,可别抻着,若有需要,就让奴婢来吧。”有梅忠心耿耿,还记着她家郎主出门前的吩咐,千万小心夫人的身子,稳妥些慢着些。 打人这种粗活,还是让她来吧。 萧敬爱一听简直气炸了,这主仆三人仗着功夫合起伙来欺负人,怎么地,还带威胁的! “怎么,做戏做全套,在外人面前还护上了谢显了?!” “难道当初你不是审时度势,存心利用谢显来保全萧家,才舍弃了杨劭,而选择了谢显?”萧敬爱气急败坏,都是千年的狐狸,在这儿装什么神鬼闹妖的,谁比谁高贵? “你若不是知道谢显能够左右时局,他一个没几年好活的病鬼,你能选他?现在倒在我跟前装情深义重——” “萧敬爱!你还不赶紧给我住口!”大槐树转角处急奔出一人,狠狠拽着萧敬爱往后扯。“我看你是疯了!” 第304章 鸡飞狗跳 来人正是杨劭,他铁青着一张脸,牙都要咬碎了。 这女人是疯了,什么都敢在外面乱嚷嚷,当着丫环的面连自己的底也敢掀,要是没在这时候找来,再拦的她慢一些,是不是连重生的事又要嚷嚷一遍,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异于常人?! “你放手!”萧敬爱使劲挣扎想要摆脱杨劭,谁知就她那力道在他面前实在不值一提。“你拽痛我了,快放手!” “怎么,你来给萧宝信英雄救美?!” 杨劭眼神阴沉的可怕:“闭上你的嘴,别长着一张嘴到处跟狗一样乱吠!” 他就不敢想这货哪天抽疯将她重生的事、他前世当了皇帝,改朝换代的事都给嚷嚷出去,他会落个什么下场。死是定了,问题是怎么死。 他杨劭从一介无名小辈,爬到如今这位置不容易,可不是找死来的。 “你骂我是狗?”萧敬爱几近疯魔,嫁过去都半个多月了,杨劭除了现在紧紧攥着她的手腕,碰都没碰过她,婆母是个平民百姓,没见过世面,除了初时待她还算客气,之后就嫌她不会过日子,大手大脚,又嫌弃她拢不住夫君的心,每天掐的跟乌眼鸡似的。 当她愿意跟杨劭掐吗?是杨劭看不上她,总挑她的刺! 她大手大脚怎么了,她花的是她自己带过去的嫁妆,又没花杨家半文钱,他们也得有钱啊? 她花着自己的钱给杨家改善伙食,没人说她好,只会讲她的不好。 她嫁过去不是受夹板气的,前世她在何家再受挤兑,也没过过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太糟心。 前世明明萧宝信就过的很好,有杨劭护着,哪怕婆母当着外人的面也只有夸赞,把她给捧的高高的,偏偏到了她这里一切都变了,无非是杨劭不给力,不给她撑腰! 分明是贼心不死。 “你娶了我,我是狗,你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简直就是个泼妇,不可理喻!”杨劭快气疯了,当时他就不该娶了她,到现在闹的家宅不宁,还要防着她四处乱嚼舌根,把他脑袋给作没了。 什么皇帝不皇帝的,他都不想了,有命活着就不错了。 “你们夫妻若要吵闹就回你们家去,别在我萧家作闹。”萧宝信挺身上前,看着俩人就膈应。“今日是我阿爹生辰,再给我们萧家找不痛快,我就让护院将你们给扔出去!” 萧宝信气势凌人,甩袖便要走人,不想跟这俩货纠缠,让旁人见面都跟着他们掉价。 谁知抬眼就看见槐树后谢显慢慢踱步出来,那架式不紧不慢,好似闲庭信步一般,只是……面无表情这一点有些吓人。 她嫁过去之后——准确地说,即便是两人不熟的时候,她都没见过他这样。 这和他平日温润如玉的感觉还不一样,平日里他即便面无表情也只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可不比现在,好像空气都瞬间稀薄了。 萧宝信莫名的心虚,希望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玄晖担心大娘子的身体……我是过来接二娘。”杨劭都不知该如何解释了,也就是因为和谢显一道听了萧敬爱的胡言乱语,他才如此紧张。 谢显不是一般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若是萧敬爱那些前世今生的胡话嚷出来,他绝对顺藤摸瓜,能参详出不少事情。 至于萧宝信早与谢显交底—— 天底下就没有第二个萧敬爱这个样的蠢货,恨不得嚷嚷的天下皆知。 萧宝信默,言下之意就是萧敬爱胡嚼那些话谢显听了个大概全。 “哦?这可巧了?”萧敬爱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见萧宝信露出紧张的表情,她就开心。 “你闭嘴。”杨劭掐死她的心都有,咬着牙挤出一句话。 萧宝信的话他还是信的,丁是丁卯是卯,说把他们扔出去,那绝对不会好声好气给送出门去,他狠狠扯着萧敬爱的手臂就往前院扯。 走到谢显身边冲他点了下头,然后不顾萧敬爱的挣扎,扛起她来就走了。 直到将人远远甩在后面,他才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将萧敬爱往地上一扔。 “杨劭,你是想杀人灭口——”话没说完,萧敬爱就觉得呼吸一窒,杨劭一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眼里的杀意根本掩饰不住了。 萧敬爱只觉得头皮发麻,脖子后面直冒凉风。 是他的容忍让她忘了,前世他可是杀伐决断,手上沾满了无数人鲜血的皇帝。 她怕了。 杨劭:“如果你再胡言乱语,我不会再任你作为。我就将你扔到萧司空面前,让他听听你嘴里的那些话,留给他处置你。” “杀你,我还不想脏了我的手,就看你的家人能不能留你条活命,拿萧家上下给你陪葬!” 萧敬爱心肝发颤,她这回没傻透,知道他说的并不是完全的真话,他眼里的杀意那么明显,不知是以前她没发现,还是他掩藏的好。 “我……我不会再说了。”她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身体不自觉地发颤:“我也是……看阿姐那幸福的模样,我嫉妒。我对你两世的情谊了,前世明明我们很好,你待我如珠如宝,可是这一辈子,你却连碰也不碰我……” “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和我说,我都改。” “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连命我都可以不要。你相信我。” 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如果不是亲眼见着,亲耳听到萧敬爱的歇斯底里,对着萧宝信那一顿撒泼,他真不敢相信前后是同一个人。 杨劭无言以对,伸手巴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前世他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个货,今世又猪油蒙了心把她给娶回家,他就该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麻烦!怪自己心慈手软了,才陷入这么个尴尬的处境。 “夫君。”萧敬爱怕他疯了,怎么连自己都抽上了? “你别这样,以后我都听你的,我们好好过日子……我有信心,我们会比萧宝信过的还要好。” 做她的皇后吗? 别了,还是做你的千秋大梦吧。 杨劭已经懒得再与她计较,被一个老女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并不好受。他还能说什么?说多了都是泪。 第305章 节外生枝 没见到萧宝信前,杨劭也只是自怨自艾,前世的错今生来扛,让他错过了心中的白月光。 可今日见到萧宝信,在盛怒之下也仅仅是惊鸿一瞥,虽然已经有了身孕,可是薄施粉黛,依然是人间绝色,国色天香。 他分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 槐树下,只余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一时间静的有些可怕。 萧敬爱的两个丫环都看傻了,直到自家夫人被家主给扛走,她们如梦初醒才远远跟了上去,却也不敢上前。 “你身子好些了吗?”谢显轻声问道。“前面的宴席已经结束,岳丈与二叔品茗论政,岳母与二婶、三娘回去了后院歇着。” 连问都没问一声刚才发生的事。 这并不正常,但萧宝信也是一样的心思,在她娘家,又是阿爹的生辰,她同样不想节外生枝。有些话,回去容安堂再说不迟,而且她也还没想好要如何解释萧敬爱的疯言疯语。 在她看来,谢显还是稍稍有些小心眼儿的。 “好多了,阿娘给我送来了青梅,现在就靠吃这个活了。”萧宝信开玩笑,和谢显并肩往前走。“你没喝酒吧?” 谢显嗯了一声。 “你去后院?要是累了就和阿娘说,靠哪儿歇歇,别挺着。”他看着萧宝信,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看得萧宝信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这种时候给她来这样的小眼神,她虚的鼻尖直往外冒汗。 “这孩子才多大就这么能折腾人,以后只怕不是个省心的。”谢显愁,“这几天没吃好饭,我看你都瘦了。” 萧宝信:大哥,这有些夸张了。从她恶心呕吐确定怀孕到今天也才三天,她能瘦到哪里去? 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都想握住他的手,人体手动侦测一下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有权怀疑他现在内心里分明已经翻江倒海,表面却装平静,言不及意,在这里敷衍了事。 “我去见见阿爹,今日是阿爹生辰,我还没当面跟阿爹拜寿。”她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主要原因是她承受不来谢夫人知道他们在萧府里勾肩搭肩,腻腻歪歪的后果,一顿骂是少不了的,传到下人那里也是自己丢人。 两人到了前院正房东边那间,萧司空兄弟二人正谈及近日刺史陆续进京一事,建康城热闹起来了,秦淮河这些天再兴旺也没有,那些个刺史大把撒银子玩乐。 见萧宝信相偕而来,萧司空没绷住就笑开了。 “身子好些了?” “听说是男娃?”萧中丞好奇地道。 萧宝信笑:“回阿爹话,我好多了;回二叔话……大概是的,并不作准,毕竟月份还小。不过,薛医生的确是这般说的。” “哦。”萧中丞笑呵呵地点头,什么薛医生,他根本就不知道,但这事儿也不好追问,只顾着跟着一起高兴。“男娃好啊,侄女有福。” 萧宝信笑盈盈地冲萧司空福身下拜—— “给阿爹贺寿了——”话还没说完,萧司空连忙起身把萧宝信一把给扶起来,急道:“你可小心着些,别闪着了身子。都是自家人,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这丫头毛毛躁躁可真是没半点儿长进,吓死个人。’ ‘怎么就跟个跳马猴子似的,没个消停的时候呢。’ ‘呀……不对,我闺女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啊。’ 萧司空后知后觉,回过神后下意识地和萧宝信对视一眼,尴尬地又将视线默默地移开了。 “咳咳,起来吧,你的心意阿爹都知道。” 萧宝信嘴角抽搐,想好祝寿的词让她阿爹这么一怼,散的七零八落,想捡都捡不回来了。 萧中丞好悬没笑趴下,“阿兄,你这未免太矫情了,不过是有身子,阿嫂都生俩了,也没见你这么小心翼翼的,你儿媳妇也生俩了,怎么着轮到侄女你就这样?侄女的身体可比她们强上太多了吧。” 打架小能手这绰号不是白起的,从小打到大,鲜有身边没挨过她揍的,那身体素质比他这个叔叔可不强百倍啊。 至于那绰号,是他私底下给起的。 三岁看老,他这侄女从小就拔尖,一言不和手就上去了,随她爹一模一样,是个手欠的。 “滚蛋,那能一样吗?”萧司空恨恨地瞪他一眼,“等你闺女有身子,你就知道当阿爹的是个什么心情了……玄晖啊,我和你岳母也不能在长在她身边看着,就靠你了,多顾着她些,毛毛躁躁的让人担心。” 说萧中丞到一半就跟谢显交待上了。 一句话把萧中丞给怼的噎嗓子里好半天没喘上气来,就他那不省心的闺女,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死乞白赖嫁过去了,除了她娘的嫁妆他也没少往里搭,结果和杨劭真正的夫妻都没做成,还没得着亲家的一声好,天天里日子过的鸡零狗碎,别提多膈应人了。 明明是下嫁,生生让她过成了高攀的节奏。 就这样还见天寻思给杨劭谋个外放的差离了建康,在他眼皮子底下都没拿她当回事,还想着给他谋前程,来一次提一次,怎么给她讲事实摆道理都白搭,认准一条道走到黑,脑子也是让屎给糊住了。 他倒是想抱孙子,就现在二娘还是冰清玉清的小娘子身份呢,让他拿什么抱? 有人往他手里递,他也得敢接啊。 就杨劭还想外任? 他不给拖后腿就不错了,还想让他使力?老实在建康城他眼皮子底下趴着吧! “岳丈放心,小婿敢不遵命。”谢显笑着应下。 萧宝信无奈:“二叔说的在理,我这身体好着呢,你们就是太小心翼翼的。阿爹,我这不是给你贺寿吧……既然不让我拜,我就祝阿爹身体强健,长命百岁,咱们萧家阖家欢乐。” 萧司空听了直点头,听明白闺女话里的深意。 关于未来的结局,只有他二人知晓—— 对了,还有那个二娘,不过此处可以忽略不计。 正此时被‘忽略不计’的萧敬爱和杨劭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伯父。” 萧敬爱冲萧司空福身一礼,便转向萧中丞:“阿爹,女儿身子有些乏累不适,便先行告辞。刚才去跟伯母与母亲请示过了,这会儿来见过阿爹。” 萧中丞皱了皱眉,萧宝信怀着身子吐的昏天暗地还在这里挺着,她再不适能有多不适?可当着大兄父女俩这话没办法说出口,心里却忍不住厌烦。 第306章 怒火中烧 “行了,既然身体乏累就早些回去歇着吧。左右不过就是一家人一起聚聚,稀松平常的事。” 没等萧中丞开口,萧司空先发话。 “伯父,侄女失仪,您勿怪。”萧敬爱柳眉微蹙,双眸似愁非愁,看上去竟真是十分为难的模样。 这要不是萧宝信与他交过实底,知晓萧敬爱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司空是看不出半点儿破绽,这就是个惹人怜爱的晚辈。 谁知居然狠心至斯,为了自个儿的荣华宝贵,萧家一家子人命在她眼里只比蝼蚁。 杨劭也跟着道歉,小俩口又是一前一后走了,再没敢往萧宝信那里看一眼。 可杨劭心里明镜似的,自己全副心魂都在那里。越是与萧敬爱相处,他便越是克制不住幻想前世他与萧宝信又将是怎样的缘分,与她一起他该是有多么快乐。 他,泥足深陷了。 问题是这俩口子挥挥衣袖,拍拍屁股走人了,没脸的是萧中丞,就他闺女那小脸红扑扑粉嫩嫩——也不知道是不是化妆化出来的,反正看着挺精神的,居然是他们两个小辈儿先撤托走人。 哪怕再挺挺,饭都吃完了,再坐一会儿能多久? 偏这时起高调走了,让大兄一家子做如何感想?本来因为杨劭一亲两提两房就掰了,大兄为此还将他赶出了萧府,最近好容易关系缓和了些,二娘又跳出来作妖。 因此萧中丞也就悻悻的。 “正好,你们也回去吧,都来了一天了,你还有身子,就早些回去吧。”萧司空顺势撵人,待也待不了多久,左右还得折腾。 谢显显然也是这意思,只看萧宝信看她的决定。 谁知萧司空可不看闺女脸色,嚷嚷开了就撵人—— “你不是……没事吗?”他试探地问,闺女有听到人心声的技能,他怕她是有什么重要信息要和他分享,所以有此一问。 萧宝信无语:“我就是回来给阿爹拜寿,这么长时间没见阿爹阿娘,想和你们多待一会儿罢了。” 萧司空见闺女也是没正事,便不留她了。 这就是萧司空的父爱,什么都抵不过闺女儿子平安,刚有身孕本就不稳,他可不想给闺女累着了。 也是萧司空撵人撵的太真诚,萧宝信觉得自己再不走都要被赶出家门了,于是只好又跑去主院和谢夫人告别,一家人你来我往又聊了一阵子,这才给萧宝信送上了车。 谢夫人见闺女爱吃青梅,便叫人将院子里成熟的果子都给摘了下来,唯恐一篮子不够她吃,又叫仆人上街里去买了一篮,给萧宝信带回去。 将谢显和萧宝信送走了,萧中丞夫妇也没有多待,带着萧妙容便回了。 萧司空虽然往年并不设宴,可是每年也要接些贺仪,大多是麾下的将士,或曾经是他部下,于他生辰有所了解的。只今年多些,大抵是萧家格外受玉衡帝器重,竟多了些朝中大臣的贺仪。 谢夫人忙着登记造册,便听身边的大丫环跟她说起萧宝信与萧敬爱在后院起争执一事。 当时有目睹争吵的下人并没有敢上前,也只是远远地看着,大抵知道是这么回事,但到底是因为什么便不知了。 “……后来杨将军将二娘子就给扛走了,听说,”大丫环迟疑道:“杨将军还掐了二娘子的脖子,给二娘子给掐哭了。” 谢夫人怒火中烧。 “咋没掐死她!我说怎么用完了膳没多一会儿就张罗着要走,小辈不懂礼数也不是这么不懂的。要不是他们走了,我闺女何至于那么早回婆家去?” “到我家还敢跟我闺女吵,谁给她的胆子?” 谢夫人帐册一扔,也不管了,起身就去了书房,萧司空正在看兵书战策。她伸手就把书从他手里抽出来: “你还有心思看书呢,闺女在自己家都被人欺负了!” 萧司空一头雾水,不是他吹,能欺负他闺女的他就没看见过囫囵个儿活着的,哪个没被她打回去过? “谁啊——二娘?” “不是她还有谁,也不知道因为什么追着宝信吵,最后要不是她那夫婿将她给带走,还真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下人们都看见了,这是打谁脸呢?” “谁给她的脸上咱们家作妖来了?” 萧司空脸一下子沉下来,大喝一声:“来人!” 谢夫人不承认自己激灵吓了个寒颤。 “去将杨劭给我叫来,我有话和他说。” 明显萧司空怒火中烧,小厮哪里还敢置疑,颠颠就跑了出去,可是走出去才发现—— 他不知道杨劭的家在哪里! 在府里问了一圈就没人知道,后来没辙只能找到了萧中丞府上,本不想惊动萧二爷,可架不住人家府里的人忠心耿耿,怕担责任,忙禀告了萧中丞。 萧中丞一听这事儿不对劲,若不是大事,阿兄不可能越过他直接找杨劭。 于是没等杨劭到,萧中丞却先到了。 萧司空也不藏着掖着,指着萧中丞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以后叫你闺女女婿别上我家来。我生出来的闺女捧在手上我都怕给捂化了,你闺女敢上我家来给我闺女找不痛快,谁给她的胆子?” “是我大房哪里对不住你们二房,还是根本就是你们一家子对长房有意见?” 萧中丞都快急出尿来了,阿兄这急性子,解释是解释不清了,人家根本不听。 “既然你来了,杨劭我也就不见了,你告诉他把二娘子看好了,若出来惹了祸就不是轻的,这里面的轻得缓急他该分得清。” “只我萧府大门,不许他们再登。” 说完就把萧中丞给晾在当场。 谢夫人在门外面听着,心里这个解气,趁着萧司空出门前她就猫着小腰溜了。唔,平日里她还敢张牙舞爪嚎几嗓子,眼瞅着萧司空动了真火了,她是真不敢上前。 反正不是冲她,谁惹的谁受吧。 谢夫人溜的快,谢中丞被喷的狗血淋头也只能硬挺,生等到杨劭来。谁让自家闺女理亏?他这当爹的就得背锅。 第307章 身段柔软 萧中丞是越等越气,等到杨劭到时已经急火攻到了脑瓜顶,指着杨劭就是一顿骂。 其实要说责任大,还是二娘责任更大,哪次都是她起刺,问题是她又扛不了事,每次又都是他这当爹的背锅,背的多了他就厌烦。 他是不想让人说他偏心眼,对元妻生下来的女儿不管不顾,可是管也不是这么个管法。 再管,他们兄弟都没得当了! “你们现在是一家人了,以后你且好好管教管教她……以后司空府有事你们就不必来了,省得给人添堵,你们也不痛快。”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毕竟将二娘娶回家了,夫妻和顺,家和才能万事兴。有些事我也不想说的太多,毕竟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但是既然成亲了,就别想太多有的没的。” “听说,你们还没圆房,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杨劭就没想过这事儿萧敬爱居然还和当父亲的说了,尴尬的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要他怎么解释? 他闺女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女人,他心里有障碍,下不去手吗? 这话烂肚子里也没法说出来。 不论是他还是萧敬爱,谁都没有把握确定萧宝信究竟有没有和萧司空交实底,万一没有,他自己抖落出来算怎么回事,嫌皇帝杀他杀太慢吗? 只能当没有来看整件事,如果真有—— 他也没有旁的办法。 将萧敬爱娶家去就是粘手上了,甩都甩不掉,萧家是宁可牺牲他这外姓人,也不可能封死萧敬爱的口。 杨劭心里翻江倒海一般,可萧中丞当着面要他的口供,他也不能就这么敷衍过去,只道: “我前阵子练武伤到了,最近一直在恢复中。” 他看出来了,萧中丞一直骂萧敬爱,可是话里话外还是向着闺女。 “现在恢复好了?”萧中丞斜睨他。 杨劭咬牙点头。“好了。” 萧中丞拍拍他的肩膀,意思是让他好自为之,翁婿俩话已至此便再没其他的,从萧府出来天都已经黑透了,一阵晚风吹来,杨劭突地遍体凉意,他觉得自己的未来就好似今晚的夜一般黑,根本看不见前路。 送萧中丞上了车,杨劭仍是一路走回的杨家。 进门就将萧敬爱给拽到了里屋,门一闩将丫环都隔在了外面,没等她反应过来呢,衣服已经被杨劭给撕开了,凉嗖嗖的胸前大敞四开,紧接着身上一凌空,被杨劭拦腰抱住扔到了榻上。 那声响太大,都给外面的丫环吓毛了,硬着头皮拍门。 “滚!”杨劭喝道。 转脸就扑到了萧敬爱身上,瞅瞅脸,闭着眼睛啃了上去,起码触感还是年轻的。 “你怎么了?”萧敬爱心花怒放,根本不知道杨劭让萧司空给叫了过去,被喷的狗血淋头。 她只以为这货是看到萧宝信怀上孩子,受了刺激,真正开始接纳她了,主动就抱上了他的脖子。听着外面拍门的声音刺耳,吩咐道:“没事儿,你们都去忙吧,将军和我闹着玩儿呢。” 丫环们都服了,圆个房也弄这么大的动静,其实已经不用说了,夫人这顿哼哼哪怕她们未通人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这过程,未免太激烈,屋顶可别给掀了…… ### 萧宝信离了萧府,便坐着折角小牛车回了谢府,一路上谢显都没怎么说话,跟没事儿人一样,和他聊天还是一样聊。 表面看来还是和平常一样一样的,就是在挽上他胳膊的时候,听到的竟是: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 当初成亲那晚,他也是背的道德经,现在又背了一路,他这心里是有澎湃啊?显然萧敬爱那些话是都放在心里了。 萧宝信牙痒痒,当时抽那一巴掌还是轻了。 回到容安堂,她就将丫环都禀退了,拉着谢显非要跟他来个掏心掏肺的谈话。这家伙心思重,心眼小,真放到了心里也不会说出来。时间久了,夫妻难免生出嫌隙。 谢显见她一本正经地坐到对面,有些想笑。 “你是不是听到二娘说的那些胡话了?”萧宝信开门见山地道。“你别听她的,她这人气人有笑人无,就是看我春风正得意,她就受不住了,瞎嚼舌根。” 谢显笑着点头。 “我知道,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老实说,初听是有些不乐意的,可是从萧家回到谢府一路上看到她都是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再到现在正襟危坐,他彻底被愉悦到了。 萧宝信上下打量他,明显不信:“那你一路和我甩什么脸子?!” “我没有啊。”谢显波澜不惊。 让她如何说他在心里又念了好几遍的道德经? 萧宝信气的咬牙,口是心非精! 人家一口咬定不是那么想的,让她怎么再解释? 她对杨劭没旁的心思,他当皇帝她都不想跟他,这话怎么说出口?她根本就不是贪图他的权势,纯粹是贪图他的美貌……这话好像也不好说。 “反正,你爱信不信。”萧宝信出师未捷就让人家一句话给噎了回去,也再没继续下去的欲望了,一拧身倒榻上背对着谢显。 可把谢显惊出一身的白毛汗,忙上前搂住她,手俯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小祖宗,你可悠着点儿,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动作千万小一些,别太激动——” “我激动赖谁?”萧宝信转身一把将他推开,这动作又把谢显给吓着了,眼瞅着鼻尖都冒汗了。 “我只说这一次,你爱信不信。以后你就是在心里憋死了,也别再和我说!” 憋不死你! 谢显越看萧宝信气急败坏的小样儿越稀罕,这要是能不在意他,能气成这样,那得是多好的演技啊? 嘻皮笑脸就凑了上去: “我信我信,我家娘子说什么我都信。你可别气了,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哪里来的力气生气啊。”身段那叫一个柔软,连萧宝信都怀疑起在车里那一段‘道德经’是她的错觉了。 第308章 人赃并获 谢显真正放在心上的并不是萧二娘子口中‘病鬼’,为了图他权势才弃杨劭而就他——虽然病鬼这词的确刺耳,着实可恨。 他在意的是萧二娘子所说的‘保全萧家’。 萧家正如日中天,哪怕卷入了储君之争,祸福相依也说不得保全二字,更何况他萧家是同一立场,便是一败涂地,两家也是同样的下场。 而萧谢两家联姻分明还在刘贵妃死之前,至少皇帝没有露出丝毫易储的心思。 他常伴君侧,皇帝有这意思不可能瞒他,定然像现在这般千方百计要拉拢他给新安王抬轿。断断没有越过他,直接与萧司空讲的可能。 可萧二娘子话里话外,分明透露出谢家有倾覆的可能。 是谁给了她这样的感觉? 或者是谁给了萧家这样的感觉,至少萧二娘子歇斯底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萧宝信的反应更像是愤怒萧二娘子当众将这些话吵出来,而不是疯言疯语萧家的走向。 萧宝信虽然是摆明了想跟他开诚布公,却没有解释萧家之意,她一心想要跟他说明的是她自己的心意,表明她于他并无诸多算计。 仅此而已。 她并没有打算真正与他开诚布公。 ……我去,这还是人吗?! 谢显的心意让萧宝信听了个十足十,吓出了她一身冷汗,就萧敬爱那么一句话就让他探出了这些底,她是真心服了,比他这天赋技能也相差无几了。 主要是人家还不用上手,直接用脑子推出来了。 要不要这么骇人? 才两句话就让他得到这样的结论,再让萧敬爱瞎嘚吧两句估计什么乱世将至,前世的爱恨情仇都不用他们详细解释,人家没几句话就顺藤摸瓜全看透了。 她以为人家在意的,人家根本不在意,反而关注的正是问题核心。 可是尽管已经让谢显看出来,她也不能就此延伸出去话题,这话没办法说,说透了就得将前世的事儿给扯出来,包括她这天赋技能没准都会让他给揪出来。 加上与杨劭那些爱恨情仇,光想头就痛。 ……当然说到底,他们也才成亲一个多月,让她对他掏心掏肺将自己所有底牌都亮出来,她并不想。 也不是不信任他,只是没有把将自己剥的赤扑果果那么坦诚的程度。 如果不是因为在萧敬爱那里知道了萧家的倾覆,大概终其一生她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她的这项技能。 两人笑闹了阵,忽然又都陷入了沉默。 “卿卿,真的生气了?”谢显主动示好。 萧宝信哼了一声:“并没有。” 谢显笑:“卿卿这个‘并’字用的好,起承转合,画龙点晴都在这一个字上——哎哟哟,轻点儿,疼。” 他话没说完,萧宝信就已经忍不住上手了,疼的谢显嗷嗷直叫。 “让你再酸我!我知谢尚书学富五车,博古通今,才华横溢,所以你就是拿你的才华挑自家娘子的刺儿,是不?” 谢显求饶:“我‘并’没有。” “——你还说!”萧宝信气炸了,他还学她用字,分明是调侃取笑她。 ‘怀孕的小娘子果然惹不得,一点就着,不点自己摩擦都着。’ “呀,气死我了。”萧宝信扑身上前就朝谢显肩膀上咬了一口,谢显嗷的一声尖叫,还没等求饶,便听外间屋脚步凌乱,眨眼间两三个丫环就推门进了来,都是一张张惊慌失措脸。 平日时没得郎主夫人召唤,他们是不得私自入内的,可今时不同往日,萧宝信刚有了身子,都怕发生什么意外。 结果,让她们看到了什么?! “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我听到——” 芷兰自众丫环身后挤了进来,就见郎主和夫人在榻上滚成一团,夫人在上,郎主在下,发髻凌乱,面色潮红,一张榻上被褥已经乱的不像样子。 芷兰顿时满面通红,举手遮着眼睛就往外走: “太夫人怕夫人没胃口,所以让小厨房做了爽口的小菜打发奴婢送过来……”是她来的不是时候了。 萧宝信想死的心都有了,偏谢显心里直呼‘得救了’,欢心雀跃着。这要是不来人搅局,他腰间的肉都得给她掐下来。 她要他的命,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可是要他的肉的话,还是容后……再议吧。 巧舌如簧如谢显,当着众丫环人赃并获也再编不出借口纯洁而恰当的解释眼前这一幕,是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都下去。”谢显起身扯平了衣裳,端的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心不跳。 萧宝信羞愧欲死,脸色涨的通红,宛若天边的晚霞。 虽然情景尴尬,可是谢显见了萧宝信小女儿情态,却不禁笑了。 ”你还笑!”萧宝信恼羞成怒,狠狠剜了他一眼,要不是他故意气人,她断断不会失去理智咬人,倒让她在丫环们面前失仪。 主要还是在易安堂太夫人眼前最得脸的芷兰面前,好不容易在谢府打出来的声名,很可能因为今日这一幕毁于一旦。 叫采薇进来简单拾掇了下,萧宝信便去旁边的厅堂里见了芷兰。 没办法,她实在没脸叫人家到里屋来。 “……太夫人说,夫人便是再吃不下去,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吃,要不然不只大人受不住,孩子的营养也跟不上去。夫人便是吃完了吐,也要多少吃些。” “太夫人叫小厨房给夫人做了鱼粥,清爽的小萝卜,还有炒菜心,雪菜,青虾卷。” 再见面时芷兰已经和平常一般,巧笑颜兮,仿佛没看到方才那一幕,羞红了脸的不是她一般。 “祖母有心了,我定然好好吃了。”萧宝信有些心虚,给采薇使了个脸色,采薇上前就往芷兰手里塞了个荷包,里面的散碎银子可比成亲那日接的赏还要多了。 这是成心要封她的口啊。 芷兰微笑着收下,不收只怕人家不安心:“夫人放心,奴婢是谢家的家生子,几代服侍谢家,知道规矩,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还是有数的。” 便是不收这银子她也不可能说,她就不是这嘴碎的。 “我知你是个知进退,有规矩的,不然祖母断没有这般看重你。只是劳你跑了一趟,心里过意不去。”萧宝信还在与芷兰说话,袁夫人那边又派了人来送了半篮子青梅。 采薇送人出去的时候又送了一个荷包,赏虽没有芷兰多,但也不少。 打发了两个丫环,萧宝信松了口气,只是想想方才那一幕脑上仍热辣辣的。以后可警醒些,断不能青天白日的与谢显闹成一团了,阴差阳错让人瞧了去,往外宣扬毁的是她的名声。 “娘子,祖母送了什么好吃的?”谢显见人都走了,便找了过来。“怎么不吃?” 萧宝信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没等不饿两字说出口,就听肚子传来咕噜一声。 第309章 心急 萧宝信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跟打翻了的染料瓶一般。 老脸算是丢尽了。 谢显忍住笑:“你现在是双身子,自然饿的快。而且,这些天你都没怎么吃。”他张罗着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上,扬扬洒洒八个菜一碗粥,还有切好摆盘的青梅果子。 “只有一碗粥。”谢显轻声道,没带他的。 在祖母那里,他失宠了,居然做了这么多菜没说多带一碗粥给他,就差他那一碗吗,明显就是没把他算里。 萧宝信瞟了他一眼,语气何其幽怨。 “咱俩喝一碗,左右我还不知道能吃几口呢。” 话是这么说,可萧宝信就着青梅果子吃着鱼粥,小菜零星加起来,虽然并未见狼吞虎咽,可难得见她能吃下饭,谢显开心还来不及,哪里还能和她抢吃的。 见好就收,萧宝信吃了小半碗就不敢再吃,怕一时吃多了再吐,那滋味太难受了。 直到这时谢显才捡起来她剩的给一扫而光,之后怔怔地看着碗,有些惆怅:“我好像太能吃了,娘子。吃这些,我都没饱。” 粥是没多少,可问题是八个菜啊他也都给吃个溜干净。 “这是好事,你以前吃的太少了。” 萧宝信后知后觉地问:“我叫小厨房再做些吃的给你,否则半夜饿着难受。” 谢显迟疑地点头,现在都没饱,估计半夜真得饿。失节是小,饿死是大——反正节也是失给自家娘子,饿死却是饿死自己,忍不得。 难得没见萧宝信吐,谢显跟望稀罕物似的,笑眯眯地看着她,直到最后给她看吐了。 谢显:…… “还是来一盘青梅吧。”萧宝信豪迈地点餐,于是夫妻俩一边在容安堂里走圈,一边吃着青梅果子。 萧敬爱那些胡话就好像建康冬日里的雪花一般,落地上就化了,好似完全不曾出现过,两人都有默契地谁也没有再提起。 事情就是这样,在最开始的时候没有摊开来讲,以后再想讲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就这样慢慢放下,再也提不起来。 可是即便谢显表现的再无动于衷,萧宝信心里其实还是清楚他的在意,只是这份在意她没有办法解释。 ### 萧凝来谢府的第一天就让萧宝信给抢了风头,她有了身子的消息一时间掀起的波澜是谁也不曾想到的,不只谢府,现在上至皇帝下至建康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萧宝信对突然其来这么一下子是愧疚的,毕竟萧凝的接风宴,人家是当之无愧的主角,结果生让她给搅了。 所以接下来几天有意无意就往萧凝那边儿凑,但凡容安堂里的吃食只要她有的就都往萧凝那里送。 萧凝却也不是那小家子气的,浑不当一回事,与萧宝信也很是亲近,知道她有孕第二天,萧家父女俩就送了金童玉女的玉雕,把萧宝信给稀罕坏了,那对胖娃娃看起来憨态可掬,不要太可爱。 萧宝信本来得了谢母的吩咐,萧凝来了之后要带她多在面上走动。 虽说萧宝信也才嫁进谢家的门,作为谢家主母还没在建康城亮过相,但以后台面上的事少不得要由她作主,只是计划比不上变化,谁也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怀上了,一下子就被圈养起来了,别说带着萧凝去交际,连她自己都形同软禁。 出去就不要想了,在谢府里走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走快了有人说,吃快了有人管,动辄得咎。 袁夫人自从谢侍中死后一直少在面上走动,带萧凝这事儿自然是劳动不着她,谢母偏还拿萧凝的亲事上了心,便将她托给了王夫人。 不管能不能和新安王结亲,萧晃是打定主意要在建康给闺女找个人家,少不得以后要在建康城的贵女圈里走动。 要说谢母急,玉衡帝比她还急,萧晃到建康城只三五日,宫里就传出话来,要让萧凝和萧宝信进宫陪宣城公主作伴,说说话。 要怎么说急呢,再过半个月就是潘太后的生辰,每年也没大办,不过请几个说得上话的进宫吃顿御膳。包括谢母都以为哪怕要见萧凝也得半个月之后呢,结果这都没等到,可想而知新安王的亲事是在皇帝心里落下病了。 玉衡帝提起要萧宝信作陪的时候,谢显忍了好几忍才没找借口推了。 倒不是皇帝得罪不得,在大梁包括前朝,哪个世家还没得罪过几个皇帝,这都不算事儿。问题是找借口这事儿他怪忌讳的,找借口无非就是托病不出,可他家娘子虽然吃麻麻不香,但身体倍儿棒,平日里让他托病他都膈应,现在怀了宝宝,这话就更说不出口了。 皇帝更狠,让萧宝信进宫之前还先提的萧司空的生辰—— 这就是在堵谢显的口,现在建康城就没有不知道谢显待萧宝信如珠如宝,三天两头带着往娘家跑的了。 你能带媳妇回岳家,不能来宫里陪我闺女? 谢显勉为其难应了,他在皇帝面前得脸,宫里也未见得就有人不开眼拿萧宝信作筏子,宫里再斗也轮不到殃及命妇。 像刘贵妃吃个饼就让人毒死的事,百年不遇,就没有那么明目张胆毒死人了。这还不是在宫内。 再者这挂落都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人家杀人的精准着呢,不可能让旁人把死给抢了去。 但他为确保万一仍告诫萧宝信,宫里什么都别吃,正好她怀孕吐的昏天暗地,也不算张狂。只在临进宫前,谢显还是给准备了一小袋子青梅。 检查宫禁的羽林卫看着那袋子青梅脸都黑了,按说这不叫事儿,可是毕竟有刘贵妃的死摆在那儿,上面要求的严,愣是没看谢显的面子让带进去。 萧凝是真担心:“那阿嫂可怎么办?” “没办法,那就只能不吃,反正饿个一顿两顿的没事。”萧宝信笑。 谢显那意思明摆着的,就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吃什么吐什么,给她进宫不动里面的吃食找个由头的。都没用他明说,她就心领神会了。 更何况他还里里外外给他剖析了各方反馈,以及这样的必要性。 “万一真有那不开眼的呢。” 他是以防万一。 第310章 相看 “为我的事,劳烦阿嫂了。”萧凝不是看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谢显宝贝着这位阿嫂呢,若不是有谢母这一层,人家才舍不得自家媳妇趟这滩浑水,这情她得领。 “你这是说哪里话,本来我与宣城公主交好,合该多走动走动,只不过她在宫里不方便出来,而我又才新婚,此次机会却是难得。”萧宝信浑不在意。 “若没这旨意,不知我们何时才能见面,我也得在谢府被圈养着,你是不知道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说话大声一点儿都要被人盯,生怕吓着孩子。” 她是服了,当她杀伤力这么大吗? 萧凝忍不住笑了,“那是家里人看重阿嫂。” 那是看重她肚子里怀的孩子,萧宝信撇嘴,忍住没把实话给拱出来,她纯粹是母凭子贵。 玉衡帝体恤萧宝信怀着身子,便特地赏了轿子抬她二人进宫,两人在轿子里有一搭无一搭地聊。 萧凝上身穿着湖绿色对襟短衫,曳地的蝙蝠纹长裙,橙色腰带长及地面。头梳元宝髻,轻施薄粉,淡扫蛾眉,显然萧凝对自身容貌很有几分自知,并不浓妆艳抹突显容颜,而是力求端庄秀雅。 虽然很是经过一番精心装扮,却并不给人用力过猛,华丽俗艳之感。 不过,萧凝这样的样貌气度在建康城委实算不上出众,尤其皇家正是争奇斗艳的地方,未必就欣赏得了她的内秀。 果然如萧宝信所料,见宣城公主前她们去给潘太后请安,潘太后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甭提多实在的就表现出来了。 潘太后虽是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却是平民百姓出身,仗着美貌被选进宫,在先帝时根本就不受宠,一年也见不到皇帝几次,也没机会参与那高规格的宫斗。后来玉衡帝十几次的时候被打发去藩地,她寻思左右不得圣宠,便求了旨意和儿子一道去了,若不是废帝弑君自立,又想残杀手足,玉衡帝无奈起兵,尊她为太后,她一辈子也就在王府后宅做她的清闲婆母了。 要说潘太后,比建康城世家贵族多年熏陶的主母喜怒不形于色可差远了。 尤其玉衡帝孝顺,潘太后日子过的顺心,也就越发天真烂漫,真性情起来了,换成世家哪个当家主母也没有初见就这么不假颜色,把底给兜出来的。 相比潘太后,以请安为由行相看之实的新安王便显得得体许多,至少脸上看不出满意不满意。 甚至可以说相谈甚欢,以宣城公主为由还与萧凝交谈了几句,替宣城公主找补:“……仗着父皇和皇祖母宠爱,宣城有时未免骄纵,但她本性纯善,并没有坏心眼儿,和萧夫人又很投契。萧大娘子与萧夫人交好,那定然是有过人之处,萧大娘子也是性情中人,但能入得了她眼儿的还真不多,你与宣城该也投契才是。” 萧宝信不禁多看了新安王一眼,自刘贵妃死后她就再没见过他—— 其实刘贵妃没死之前,她也仅见过他一面,但那次印象实在太过深刻,彼此都防着对方,也都看不上彼此。 那时他意气风发,可从不管什么眼色,坦诚的很。 今日一见,却明显有城府了许多,不在谢显言其颇肖其父,现在可是圆滑了许多。 “六大王谬赞。”萧宝信回道。 别人不知道,她却清楚的很,新安王不过是看在谢显的面上,能用得着谢家和萧家,搁以前他可是顶看不上她的,防她如洪水猛兽一般,生怕刘贵妃一时想不开看上她做儿媳。 刘贵妃倒是看得上,她也得能看得上他啊,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现在倒夸她跟一朵花似的。 “什么谬赞啊,谁不知道萧夫人是性情中人啊。”宣城公主得了消息萧宝信进宫,便也赶来,正好听见个尾巴。 再见宣城公主,她可比之前要明媚了许多,也张扬了许多,完全不似刘贵妃死后那阵萎靡。 见过了潘太后,她便坐到了新安王下首,和对面的萧凝正坐了个脸对脸,连嘴都还没咧开呢,笑就突然僵到了脸上,下意识看向新安王。 这反应比潘太后还直白。 显然知道萧凝就是给新安王相看的贵女,只是不知道她的相貌如此……不起眼,连掩饰都还没来得。宣城公主果然还是那个宣城公主。 新安王没再多坐,这么多小娘子也不容他多坐,一会儿就告辞了。 潘太后虽然意外萧凝容貌平平,但初次相见还是赏下了羊脂玉的花形玉簪首,下层上简单的枝叶,上层则是两朵花枝,做工极其精巧。这要是相看成了,只这意义就吉祥的很,如若没成也不显得过份隆重。 萧凝连忙谢赏。 “你呀,倒是个有福气的,这才过门儿没几天就怀上了,以后也差不了。”潘太后自己就是个绝色,所以更重颜色,看萧宝信心里就舒坦,又是自个儿儿子重用臣子的嫡妻,本来两分好感也生生翻了倍。也是赶巧了萧宝信怀了身子,她便赏了件金耳环,内镶绿松石和珍珠,精致华美。 “是的呢,你这也太快了。”宣城公主替她高兴。“小时候阿爹命能工巧匠给我做了个木制的马,以前我可爱玩了,听闻你怀了身孕,我就命人将木马找了出来,等下你出宫直接带回去,以后孩子大点儿可以给他玩儿。” 一看就是走心了,连多年珍藏都掏了出来。 “你这也送的太早了。”潘太后笑,“不过,也算你有心。当年,你可是连小六碰一下都不让,在皇上那告完状还要再到我这里告他一次,吝啬的很。倒难为你现在舍得,我只当你要做嫁妆带到婆家去。” 那可不是只普通的木马,马眼是和田的黑玉,浑身上下镶嵌的玉石金子都够普通人家一世无忧了。 宣城骄纵不假,可对看对眼儿的人是真的掏心掏肺,潘太后正是看到了她这优点,所以才更高看她一眼,这孩子有赤子之心,比宫里嘴乖舌滑的却不知强几百倍。 “公主的东西都不是凡物,我在这儿先行谢过公主了。”萧宝信也不谦让,你说给我就要。 潘太后失笑,她算看出来这俩小娘子为什么能玩儿到一处去了,都不知客套。 第311章 掐架 叫萧宝信进宫说是陪宣城公主,可谁都心知肚明是给新安王相看萧凝,人见了,潘太后也就不多留她们。 谁知她们才刚起身,就见宫女进来回事,庐江公主求见。 “你们自去玩吧。”潘太后打发了宣城公主,就要召庐江公主进来。 宣城公主本来都站起来要走了,闻言又坐回了原位:“七娘的话,那我看我还是留下吧,她该是来跟皇祖母告我状的。” “刚才她在御花园里说我坏话让我听到,我教训了她一顿。” 这眼药上的及时,果然庐江公主进来就嘤嘤地哭了起来,把带她进来的宫女脸都要青了。这位公主在外面还是巧笑颜兮,端庄又可爱,怎么推门一进来这脸说变就变了,眼泪跟在兜里揣着似的说流就流? 要是求见太后的时候庐江公主哭成这样,太后殿内有客,还真未必就见她。 “皇祖母,您要给庐江做主,十五娘她欺负我。”庐江公主听到宣城公主那黑状跟没听见似的,伏到太后膝下就直抹眼泪。 “我不过就说了句十五娘不该荒废了学业,什么时候想去学堂就去,让她听到了,十五娘就打了我好几巴掌……皇祖母,您看我这脸现在还红着呢。”庐江公主抽抽嗒嗒地指着自己的小脸蛋。 潘太后一看,红倒是没红,仔细一看倒是有些肿啊。 庐江公主和宣城公主是一般的年纪,连生辰都只隔了一天,准确地说连一个时辰都没隔上,庐江公主生在前半夜,宣城则是后半夜过了子时生的。 不过两人的母妃就相差大了,一个刘贵妃宠冠后宫,另一个庐江公主的亲姨周妃却并不得宠,是玉衡帝还在潜邸时就纳的侧妃,不过现在人老珠黄,在宫里实际上没什么存在感,平日里就爱吟个酸诗悲伤春秋,有事儿愁,没事儿臆想些事儿也能愁。 本来是小娘子间的意气之争,可落在潘太后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皇帝自刘贵妃死后就没怎么进过后宫,偏前两天逛御花园不知怎么就和周妃看对了眼儿,当时你一句我一句这诗就对上了,然后……就对到寝宫去了。 刘贵妃死了半年了,皇帝头次开荤就是这庐江公主的亲姨。 “宣城,”潘太后皱了皱眉,说这里没有周妃的关系连她都不信。 她和宣城可不一样,皇帝是她亲儿子,宣城自然愿意皇帝心心念念就她亲姨一个,心里有座坟,住着她亲姨;可作为娘亲,她巴不得儿子别再作天作地,赶紧宠个女人恢复正常完事了。 “你太放肆了,再怎样她是你阿姐!小娘的脸也是可以随便打的?但凡讲究些的,连宫女犯了错处都不会打脸!” 宣城公主:“回皇祖母,您不问问她究竟说了我什么,我才打的她吗?” “她侮辱我亲姨,说她妖媚惑主,又说我和萧夫人玩儿到一处,她也是个妖媚的,所以才能教谢尚书将她给娶回家去,我们是蛇鼠一窝——” “我没有!”庐江公主腾地站起身,满脸涨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心虚。 宣城公主冷笑:“撒谎死亲姨!” 呸,庐江公主上去把宣城公主的脸撕了的心都有,宣城亲姨死了,她姨可活得好好的,一天天悲伤春秋还劲儿劲儿的呢! 萧凝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萧宝信,人家正襟危坐,跟没事儿一样,心下佩服。头次进宫就碰上俩公主掐架,尴尬的要死。 可看萧宝信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劲儿,倒是她少见多怪了。 殊不知萧宝信就没见过宣城公主靠谱的时候,以前就是这么嚣张,她习以为常了。只是莫名的欣慰,上次见宣城公主时她还一度萎靡,人也敏感了许多。今日一见倒是重温昔日宣城之风采,很为她自豪,抽的好啊。 萧凝尴尬? 潘太后比她还尴尬,当着外人的脸,这俩货算是给皇家丢人丢大发了,不知道的还当皇家公主都是这素质,在宫里动不动全武行上了。更何况庐江公主骂的萧宝信还在当场,打脸都没打这么狠的。 “宣城,胡闹!”潘太后斥道。“这种浑话是随便乱说的吗?” 宣城公主理直气壮:“皇祖母若不信我,可以找来当时在场的宫女太监问问,看宣城可有撒谎。” 这话一出,潘太后基本就断定八九不离十,毕竟敢叫嚣这么欢,没点儿底气还敢? “那也不该打人!回去抄两遍道德经!”转头又向庐江公主:“你也回去抄一遍南华经。一个小娘子家家,修修口德,以后切不可胡言乱语——行了,都下去吧。”每人各打五十大板。 庐江公主这叫一个委屈,难道太后该骂的不是动手打人的宣城吗? 这心眼是已经偏到胳肢窝了吗? “皇祖母,我并没有……” “行了,别在这儿装可怜了。都十二岁了,还跟你以前小时候一模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只会装可怜,半点儿长进都没有!”宣城连连冷笑。 “都给我出去!”潘太后烦的直挥手,也就是看在还有外人在,不然她能轻飘飘就打发了她们? 偏她们还掐的跟乌眼鸡一般,是真不怕让人看笑话。 眼见潘太后动了真怒,脸都给气红了,宣城和庐江谁也没敢多留,一前一后就出了显阳殿。萧宝信和萧凝跟在后面,跟两个背后灵一样,悄无声息的。 “怎么这么晚才来?我来以为咱俩前后脚呢。”宣城公主停下,瞅着庐江公主笑:“回去你姨给你出的主意,把脸又弄的更肿些,来找太后告状的吧?” “又白挨了几巴掌的揍?”她幸灾乐祸。 庐江公主扫了眼萧宝信,冷笑:“萧夫人也请仔细睁开眼睛看看,就是号称是你好友的宣城,我可根本话里就没提过你,见你在眼前就把你卷进来给她扎筏子。骂你的话,可都是她说的。” 宣城公主本就比庐江公主生的高挑,近一年又开始练上了功夫,手劲极大,她一胳膊搭庐江公主肩膀上存心使了劲,压的庐江公主直喊疼。 “大娘子——不对,萧夫人,我给你介绍一下。” “这是庐江公主,她亲姨就是周妃——周妃,是要给你下毒,结果令袁九娘误食的原凶周四娘的嫡亲姑姑。” 第312章 心狠,手辣 一句话说的庐江公主满面通红,让人揭了老底。 偏萧宝信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福身问好:“久仰久仰。” 庐江公主咬牙切齿,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早该知道能和宣城玩儿到一起去的不是什么好鸟。蔫儿坏,让人下不来台。 要说周四娘,庐江公主也不喜欢她那表姐,自小是被亲姨敲打过来的,什么周四娘温柔娴雅,周四娘才高八斗,周四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没有周四娘不行的。 这话可算也对,人家最后连下毒杀人都行的。喜欢个人渣,把自己都给喜欢疯魔了。 周四娘事发之后,周妃消停了,再没拿周四娘给她做过榜样。 但这也成了她的污点,她表姐下毒杀人未遂,连带着成了旁人挤兑她的由头,这辈子她算毁周四娘手里了。 现在多少她算是理解了周四娘了,萧宝信连她这公主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反手打脸,这得是多欠揍的? “你久仰我什么,我倒要听听。” “久仰你心狠,你表姐手辣。”宣城公主瞪着大大的猫眼,笑的却跟偷了两斤香油的耗子。 庐江公主想忍也忍不了了:“宣城,你到底什么意思,好歹我也是你七姐,你就这么没大没小?父皇富有天下,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八百,你防的了一时,防的了一世吗?那是父皇,不是你该看该管的。你姨死了,难不成你让父皇守一辈子活寡,父皇近谁的身你就找谁的麻烦?你住河边吗,管那么宽?” 宣城公主从她身上将力道卸下来,握紧了拳头。 “你再嘴欠,信不信我揍你。” 庐江公主憋屈,宣城跟着萧宝信学坏了,以前霸道也没这么动不动就要揍人的。 宣城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急了,还在显阳殿太后这里,打起来总归不好看。在御花园天高皇帝远,找来宫女太监问也是各说各理,每人各打五十大板,可是太后眼皮子底下就不好说了,人多嘴杂的很。 “公主,”她上前轻声道:“萧夫人有身子的人了,就这么一直站着也不是回事,您与七公主有事不如改天说。” 宣城看了一眼萧宝信:“你往后站站,别溅身上血。” 萧宝信听话地往后挪了挪。 “你想做什么?!”庐江公主花容失色,直往后退。“你疯了吗?” 宣城公主哼哼:“我告诉你,少往我身上喷粪,我可从来没说过打你是因为你姨。是你自己嘴不好,在人前后嚼舌根——你说我没大没小,我姨还是你长辈,又是先人,你背后里说她有没有想过没大没小……你也不怕我姨听了去找你算帐。” 前半段还很气势汹汹,怎么最后扯出刘贵妃来了,庐江公主听着都瘆得慌。 可是和宣城打又打不过,吵了也白吵,况且她身后大宫女直拽她袖子,她也明白这不是吵架的地方: “宣城,这事儿咱们不算完!”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状也白告了,嘴巴也白扇了。 宣城公主冷笑,走到一边勾起萧宝信的胳膊:“别理这种人,就欠收拾,咱们走。”身后跟着萧凝也都忘了,把庐江公主骂走了,心里还是窝着火。 ‘抽的还是轻,居然还告我状!’ ‘当她姨还能得宠呢,不过就是自荐枕席,只要灯光美,气氛佳,再喝点儿小酒催一催,那还不跟抓猪一样,一抓一个准?’ 尽管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父皇也才三十多岁不到四十,怎么也不可能后半辈子都给刘贵妃守着,可是真的事到临头了,她发现自己心里还是酸的。 “吃点儿点心?” 宣城带萧宝信二人回到西殿,宫女们茶水点心摆了一小桌子,这时宣城公主已经看不出方才激/情澎湃的架式了,正常人一个。 “刚才我看你在太后那儿都没吃,来点儿?” 话说完了想起来坐一边儿的萧凝来了:“萧家姐姐也吃,显阳殿别的还好说,就是这点心出奇的好吃。” 一边说一边打量萧凝,作为他阿兄的正妃旁的不说这脸就不般配,有些遗憾。 之前听新安王说皇帝看上了益宁两州刺史的嫡女,她还心心念念这事儿可快成了。大兄的亲事,那是直接影响到以后储君之位的。 哪怕新安王从来没和她明说过有心皇位,但这种事根本就不用说,宫里连最下等的宫女太监都传的沸沸扬扬,想装不知道都难。 只今日一见萧凝,风度气质倒也还好,就是容貌太过平常,连她身边的宫女都比萧凝好看。 萧凝浅尝辄止,她不喜欢酸,但也不喜欢甜,她无辣不欢。可在建康,至少是在谢家却极少吃辣,搞的每天她都很没有胃口,吃饭跟用刑一样。 “我不吃。”萧宝信装模作样都没有,直接就给拒了,“孕吐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省得在你眼前膈应你。” 宣城公主叹了口气,“和我姨是一样的,她怀小十七的时候也是吃什么吐什么,不过她爱吃酸的。” “……没吓着你吧?”她忽然问。 萧宝信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你不是一直就这样?” 宣城冲她眨眨眼睛,“说的是,我就该是这样。我姨是死了,阿爹却还活着呢,凭什么我要变的不像自己,唯唯诺诺的。阿爹喜欢我,我再跋扈他都喜欢,若是不喜欢我,我再温柔可人,人家打左脸我把右脸伸过去也不喜欢。” “既然如此,我何必苦着自己。” 而且谁还能确定阿爹会疼她到什么时候,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就是可惜了,没能嫁到你们萧家。这些天我想遍了建康城的世家,就没有我想嫁过去的,适龄的那些小郎我都见过,都没有你弟弟那么俊,那么会玩儿的。”这是真心遗憾。 萧凝都惊呆了,建康的小娘子们都这么开放吗? 宣城公主满打满算也就十三吧,居然就开始自己物色小郎? 还当着她们的面谈—— “要是嫁到你家,我定然不会受欺负,其他人家却说不定了。” 第313章 早晚弄死你 “皇上疼爱公主,定然都将公主安排的好好的。”萧宝信笑呵呵。 谢显打的什么主意她是知道,可宣城公主是皇帝的亲闺女,人家想不想嫁到萧家做继室还是两说,哪怕八九不离十,毕竟还差着一星两点的,没定下来她就不能说。 万一将来出了纰漏,反叫宣城空欢喜一场。传到皇帝耳朵里,倒像是他们一家子算计皇室,在暗地里鼓捣宣城公主呢。 只是自家那不成器的弟弟能让宣城公主这么心心念念的,别人都当萧宝树是个草,偏就宣城公主看成个宝,也真是——说他俩没缘份她都不信啊。 宣城公主不置可否,现在她操心的就是阿兄的婚事。 新安王的婚事里面掺杂的因素杂而多,受人瞩目,所以波折也多。 以前那徐六娘子她并不怎么待见,但皇帝给选的,自然有他的考量,可是没嫁进门就让人给设套弄死了。好不容易挑出个萧凝吧,样貌却又不尽如人意。 新安王是她阿兄,她还能不知道吗,自小连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要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对容貌要求可是极高的。这个,只怕又不成。 “我倒不急,慢慢来吧,没合适的还不如在宫里作威作福。毕竟像萧夫人这样,觅的如意郎君的,还是少数。”宣城公主笑,“我在宫里都听到你的传闻了。你可谓身不在后宫,宫里却多有你的传说。那谢尚书听说都要将你宠上天了。” 萧宝信难得谦虚: “还好啦。” 这话说的萧凝都要笑了,她还可以说的更不走心一点儿吗? “萧姐姐在蜀地,听说那里都能吃辣,我特地叫御膳房给做了几道蜀菜,一会儿姐姐多吃些。” 萧凝感动的都要哭了,方才看宣城公主嚣张跋扈,只道是个骄纵的,可现在再看就怎么看怎么是个贴心的端庄大方,善解人意的。 这么一放开,几个人就聊到了一处。尤其在晌午午膳一摆出来,满桌子菜竟有一半是蜀菜的时候,萧凝胃口大开。 本想收着点儿,毕竟在皇宫内院,又是初见。 只是理想很丰富,现实很骨感,她都已经食不下咽好几天了,冷不丁入口的全是她爱吃的,让她如何能忍得住,吃的满头流汗,双颊通红,把萧宝信口水都给馋出来了。 “你也吃啊,真的挺好吃。”宣城公主眼泪都辣出来了,忍不住劝道。 建康根本不好辣这口,平日少有放些辣也没会这般浓重,一般人家厨师都不会做。只不过御厨房的厨师多杂,有蜀菜的师傅才做得出来。只不过平日宫里贵人少有爱这口的,那师傅没有施展空间,好不容易宣城公主点了,恨不得使出浑然解数来一鸣惊人。 萧宝信是真忍不住了,可到底不敢吃,倒不是怕宫里有人下毒,宣城和萧凝都快吃到盘子见底了,要有事早有了,只是谢家天天盯着她,倒有许多的忌讳,这个东西不能吃,那个东西孕妇不宜,所以搞的她精神紧张,也不敢乱吃东西。 倒是宣城公主和萧凝两人吃的都脱妆了,吃起来不管不顾。 这么看来,倒是谢家招待不周,没给萧家表妹做出可口的。 以往看她细嚼慢咽,餐餐都只吃小半碗,吃饭跟吃药似的,还当她胃口小。今日一见全不是那么回事,吃了一大碗的米饭不说,和宣城公主包圆了的那几道蜀菜就半桌子了,饭量平平的三五个小娘子都不是对手。 “你们……吃吧。”萧宝信咽咽口水,萧表妹有毒,看她吃饭自己就饿。 这话其实说晚了,一桌子菜都见底了。 最后宣城和萧凝都快瘫桌案底下了,太撑了。 ### 新安王到太极殿外的时候,正遇到太子出来,眼角还挂着两滴泪没擦干净,鼻子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直到看见他,太子嘴角挂起了嘲讽的笑,眼神极尽轻蔑,好似看一坨屎。 “大兄。”新安王垂眸拱手。 太子冷哼一声,一眼一眼瞅死新安王的心都有。 死了亲姨,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能耐左右父皇,这是他没想到的。他还以为刘贵妃一死,宣城和新安这俩货也跟着歇菜。 再想动手除了这俩货,却是晚了。 不只皇后,他舅父都不干了,说什么太惹眼。死了,再惹眼又能怎样,左右都死了,反正他又不亲自动手,查也查不到他。 他不怕皇后和王朗,一个在深宫里锁着,一个都被免官去职了,他怕的是高高在上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只要皇帝看上他一眼,他就浑身发抖。自小做下来的病,改不了了。 “小子。”太子拍拍新安王的肩膀,其实是想拍头,可是一看新安王头上那玉冠还挺扎手,就算了。“又来给父皇请安?” “是的,大兄。”新安王多一句话也不说,他心里明白,怎么说怎么落不着好。 “可好好的,别惹父皇生气。” 太子往前走两步,又原路退了回来。“你这小子嘴馋,又住在宫外头,什么好吃的吃不着……可是,也得注意着些,可别像你亲姨一样,嘴馋,然后不小心就被毒死了。你说做饼店的上上下下陪葬了那么多人又有什么用,人都没了。” 新安王蓦地握紧了手,脖间青筋都露出来了。 他知道,太子这是故意激他,引他发怒,以令他失了方寸。 他不能中了他的激将法! “小子。”太子笑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伸手拍了拍新安王的额头,早晚弄死你。 甩着衣袖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新安王见到玉衡帝时情绪已经平稳了许多,至少面上看不出什么,倒是玉衡帝看着心情萎靡,着实不大好。 尤其自从刘贵妃死了以后,他又染上了酗酒的毛病,一天不把自己喝醉都觉得没喝透,喝的气色都不好了。 今天还好,身上没沾着酒气,已是难得。 令新安王心里发堵的是皇帝眼睛发红,显然也是刚哭过。到底是什么令皇帝和太子哭到了一块儿去,这不是个什么好的信号。 “怎么样,相看的如何?”玉衡帝勉强提起精神来询问。 新安王笑道:“萧家娘子端庄秀丽,仪态大方。” 第314章 心里有数 其实新安王简单的用一句话概括,那就是丑爆了。 可是他需要萧家的支持,皇帝也需要他成亲,时间紧迫,想要挑个方方面面入眼,人又长的花容月貌的可遇而不可求。 而萧凝,除了脸什么都符合他的要求。 还求什么呢,还要什么折角小牛车? 玉衡帝闻言还挺高兴:“那就好,那就好啊,你要是没有异议,那朕过几天就下圣旨赐婚了。” “全凭父皇作主。” 新安王能满意玉衡帝还是高兴的,虽说是政治联姻,但夫妻和美总好过冷冰冰的相敬如宾。况且早前他也应下新安王所求,婚姻要由他自主,现在倒也不算他失言。 “一晃,你都长大要娶亲了。”玉衡帝感慨。 看的是新安王,想的却不止是他,还在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太子。 太子是他第一个儿子,又是正妻所出的嫡子,从小他就偏疼他。在他将兄长废黜,自己登基为帝之后就立了长子为太子,自那以后更是高标准严要求,可太子不争气,暴躁顽劣,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以前只想着左右自己年富力强,慢慢教也就是了。 可自从存了易储的心,就越看太子越是不堪,不论德行还是脾性都不配为帝。 直到今天,他又因太子奏表敷衍字迹潦草骂了太子一通,结果太子也是憋的久了,居然抱起他的大腿痛哭起来,说的那叫一个可怜,痛陈多年前他们还建在的父子情,又检讨他很多事做的不对,各种委屈,各种道歉…… 小时候,太子也是他怀里抱过的,连太子初学走路都是他扶着。 是到后来他做了皇帝,政务繁多,这才对太子放了手,结果……经太子一说,这些往事又都浮现在玉衡帝脑中,一时伤感也跟着哭了起来。 曾几何时,这也是他最疼爱的孩子。 只不过太子因是嫡子,从最初他就一直高标准严要求,不似其他皇子包括小六,更多的是宠爱。 新安王多敏锐的一个人啊,几句话一个长叹就品出来皇帝这情绪不对来。太子显然伏了软,打起了感情牌。 他只作没看出来,垂头苦笑道: “是啊,时间过的如此快。去年姨还为我亲自挑选王妃人选……居然不到一年就已经天人永隔了。”太子有过去,当他没有吗? 他还有亲娘,父皇的朱砂痣。 果然玉衡帝闻言,瞬间从感伤变成了受伤。 父子俩几乎同时叹了一口长气,继而相视苦笑。 “是儿子的不是,让父皇难过了。”新安王深吸口气,憋住了所有的情绪。 “咱们父子还说什么是不是的,你不说,我就不想你姨了吗?”玉衡帝长吁短叹,眼圈又红了。他和刘贵妃最爱的儿子啊,他要不替他做主,宣城还有小十七还不一起让人连锅端了啊。 不论王皇后还是王朗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心黑手辣的很。 “朕看啊,如果你满意这萧家娘子,尽量就在年底前成亲,也省了朕一桩心事,明年指不定朕就抱上嫡孙了。” 新安王笑而不语,再多夸萧凝的话他实在想不出来了,挖空了他所有的心思,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了。 又聊了会儿,玉衡帝抽出三章奏折递到新安王手上,“这几本你拿回去看看,明天给朕说说你的心得。” 打发了新安王,玉衡帝便摆驾显阳殿,也想听听太后的意见。 他一个皇帝兴冲冲地跑去看大臣家的小娘子,好说不好听,所以就让太后给把把关,虽然新安王这关是过了,到底还是要看看太后的意见,毕竟太后亲见过,相比新安王还能更客观些。 结果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太后那张脸蛋都要抽抽成风干的土豆了。 “委实不够看。”潘太后矜持地道。 玉衡帝挑眉,“……对了,是谢显娘子陪她一道来的哈。” 人总有个对比,他也知道。可是不叫萧宝信进宫,总不好明目张明叫人家一个大臣的闺女进宫来给他们相看吧?就萧晃那臭脾气没准还不应呢。 “这……六儿说萧娘子端庄秀丽,仪态大方啊……”玉衡帝迷惑了,这是亲娘眼光太高,还是真的女肖其父,相貌随了萧晃了? 皇帝脑中对比了个萧晃那张老脸长到一个小娘子脖子上—— 那画面有点儿伤眼睛。 “丑。”潘太后实话实说。 玉衡帝的表情一言难尽,眼神就飘向了太后身边的宫女嬷嬷,谁能给朕个公道! 太后身边的赵嬷嬷咳了咳:“奴婢瞧着萧娘子的确如六大王所言,端庄秀丽,仪态大方——” 其实倒不是赵嬷嬷睁眼说瞎话,新安王都那么说的,摆明是看上了萧娘子。太后人家身份在那儿摆着,怎么说怎么是,她做奴婢的却不好对未来的新安王妃品头论足。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便是枉作小人。 若是不成,左右她又没损失什么,两句好话而已。 “仪态倒是大方。”潘太后这点认同,端庄什么的,倒也端庄,秀丽就谈不上了。 “奴婢瞧着宫里美女如云,萧娘子身边又坐着萧夫人人间绝色,可不就被比下去了?”赵嬷嬷笑道:“再者奴婢说句不当讲的话,太后自己个儿就是难得的美人,平日照镜子照的多了,眼睛可不就给养刁了?” 赵嬷嬷这话说的深得潘太后的心,可能就是这么回事? 和她比,那萧凝可是比不了。 虽然年龄差在那儿摆着,可是美貌她是拍马也追不上的,甩她好几个建康城好么? 玉衡帝心里有了数。 “宣城那边是怎么个情况?”他问。 “听说叫人做的蜀菜,萧夫人一筷子没动,倒是宣城公主和萧娘子大快朵颐,吃的十分尽兴。现下在投壶玩,公主很开心。” 玉衡帝满意地点头,能入了宣城眼的小娘子还真没几个,以后娶进门倒是没了姑嫂问题。 “想必谢家也没个会做蜀菜的厨子,这些天萧娘子吃也没吃好吧,”他笑,“传朕旨意,叫那厨子随萧娘子回去,再送一车蜀地的食材佐料过去。” 第315章 不粘锅 玉衡帝这意思无疑就是认了萧凝,要她做新安王妃的信号啊,大臣之女有赏赐东西的,就没听说过赏赐人的。 还带回去给做菜的,体贴都体贴到骨子里去了。 这如果再说没意思要人家做儿媳妇,潘太后都不相信。 她只是有点儿不明白,是她话说的不明白,还是儿子对孙子的媳妇要求这么低。 “皇上的意思?” 潘太后迟疑地道:“就认定这萧娘子了?你要不要亲自看看,别看听我们说,我说丑,赵嬷嬷说端庄,那可见长的见仁见智,你见过谁说萧夫人长的不好了——再不待见她的,都说不出这种违心的话来。” “你以后可别后悔,还是亲见见吧。” 赵嬷嬷一脸我了个去,那话不是她说的好么!是新安王亲口认的,她不过是重复一遍,甩锅不是这么甩的啊。 不过,她估计的没有错,果然还真就是这萧娘子了。 她话倒也没说错,瞅皇帝这稀罕儿子的样儿,蹦着跳着要将储君给换了,未来那就是新安王的天下,她早早卖个好,也不算亏。 就是让太后把她给抬出来,总感觉莫名躺枪,皇上选不选萧娘子其实跟她有个毛的关系? 果然,就见玉衡帝一笑: “不用了,主要是六儿,他看上了就成,毕竟以后过日子的是他。” “——孩子小,不懂事。”潘太后啧啧嘴:“这以后得过一辈子看一辈子的。” “再美的皮囊也不及有趣的灵魂,过日子不能只看脸。”玉衡帝看得开,儿子那爱美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可依然定了萧娘子,那说明他心里至少能分得清孰轻孰重。 如此,是最好的选择。 若要美色,再选几个颜色好的侧妃侍妾也就是了。 潘太后嘴角抽抽,好悬嘴里那口唾沫就没喷皇帝脸上。 这话谁都能说,他还有脸说?他后宫哪个得宠的不是一个塞一个的好看,现在倒有脸说有趣的灵魂——你不先看脸,怎么有兴趣知道人家灵魂有没有趣? “那我就不管了,反正你们爷俩的事,你们定就好了。”潘太后知道自家儿子肚子里弯弯绕绕多,她也不插手,乐得当个甩手自在王,被儿子及后宫那些个嫔妃捧着。膝下又有孙儿孙女讨她欢心,她想不开才掺和小辈那些事,差不多就得了。 玉衡帝笑:“那就劳烦母后选两个宫女过去给六儿,启启蒙,他年纪也不小了,也不好成个亲什么都不懂。” 这轮得着她吗? 潘太后瞅着皇帝,忍了好久没忍住,她是真喜欢皇后,大方得体,知书达理还孝顺她这婆母: “就是你和皇后,最近是怎么着,我看不如以前和美,皇后不似后宫那些个妖艳贱……那些个妖艳的,可是端庄孝顺又和气,把后宫也算管理的井井有条。刘贵妃去也就去了,你心里难过,可真是没必要和皇后拧着来,本来以前也一直是刘贵妃找茬,皇后看你面子上一直忍着——” “母后,我知道的。”玉衡帝打断她,“那宫女的事?” “行了,我明儿就把人给送去。”潘太后没好气地道,皇帝那意思就是不想谈下去了。 “儿子去看看小十七。”玉衡帝笑眯眯地起身走了,把潘太后气了个半死。 “刘氏这祸害可害人不浅,你瞧瞧,死了还把他们夫妻给离间了!” 赵嬷嬷没吭声,那肯定不是刘贵妃离间得了的,人都死了。 离间,那也是皇帝自己也心里给离了,谁又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 太后是不理后宫的事,凡事不粘锅,不知道下面都已经乱成什么样儿,黑成什么样儿了。能这么天真烂漫到这年纪,得亏有个好儿子,不然在先帝后宫里还不让人玩儿死。 要么说长的漂亮不如活的漂亮。 咋活的漂亮——就少掺和呗,烦恼就少,什么事到她那里烦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把注意力给转移了。要么说人家这脸蛋紧绷的跟个三十来岁妇人似的呢,心是真大。 果然,这还没到半个时辰,几乎是转脸时间潘太后就转过这个弯儿来了,吩咐赵嬷嬷: “你去挑几个颜色好的宫女,晚上就给送到新安王府里去吧——选出四个来,让我过目,然后我从中再挑出两个送过去,一下子还是别送过去太多。才开荤,不好让六儿迷住了。” “是。”赵嬷嬷应下,她说什么来着。 ### 没等萧宝信二人出宫,基本上这亲事就算是定下了。 萧凝一张面瘫脸倒是看不出什么,反倒宣城公主喜形于色,太开心了。就玩了大半天她就觉得和萧凝投契,别看人家不会功夫,可是各种游戏投壶也好、斗花斗草,甚至玩骰子都玩的太好了,和她一块儿就不愁没玩儿的。 宣城公主最后分明都玩嗨了,都把身边有个孕妇给忘了,和萧凝就差一刀扎手上挤出血来义结金兰了。 她还存着念想,万一能嫁给她阿兄以后就是她嫂子,拜干姐妹是不是有点儿乱。 果然,她们这还没散场,玉衡帝赏下来的旨意就已经下来了。 这啥意思她们要是不明白,那就得回炉重造,没这么不开事儿的。 “……萧姐姐,我是真高兴你能嫁给我阿兄,做我阿嫂,我太喜欢你了,以后咱们可千万常来常往。萧夫人有了身子,也不便总折腾她,以后要是我想姐姐了便去找你,或者你进宫来陪我,可好?” 萧宝信有种面对喜新念旧负心汉的赶脚,好生酸爽。 不过皇帝虽然透出这意思谁都懂,可宣城公主有没有必要说这么明啊? 好歹萧凝还是个小娘子,给留点儿脸面吧,没看那小脸都已经僵到嘴角直抽抽都没感觉了? 萧凝臊了个大红脸,没敢再应声。 应什么都不对,应什么都觉得不对。但她是真高兴皇帝赏了个做蜀菜的厨师,果然是个英明的皇帝,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 对嫁人她不甚热衷,迟早得嫁,嫁谁都是嫁,还不如嫁个颜色好的,起码看着养眼。 新安王长的又俊,身份也不低,尽够了。 第316章 走背运 嫁给新安王就有这个好处,起码还没成亲就先得个合她胃口的厨师,为了这厨师,她也嫁。 随便找个建康城的世家,真能给她整个配套的厨子就不现实,都是小辈,谁会考虑她的需求。她现在对玉衡帝五体投地,要不是显得她在不矜持,她都想现在就过去谢恩。 还有一车调料呢——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给厨师,就在建康城把蜀菜的佐料配全了都不容易,要么说皇帝眼界高格局大呢,想什么能想到人心坎里。 “我就不过去谢恩了,你见到皇上千万帮我道谢。” 喜悦之情已经掩饰不住了。 宣城公主和萧宝信对视一眼,怎么感觉得了厨师比她自己亲事定下来还要高兴呢,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和萧凝共处了几天,萧宝信就没见过她这么外露的情绪,果然皇帝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一下子戳到了她的点上。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就到了离宫的时候,宣城公主愣是将人留到不能再留,宫里要落匙的时候。 命人将给萧宝信肚子里宝宝现淘出来的木马给抬出来,将盖着的绸子一掀开,好悬闪瞎了萧宝信的眼。 她就知道宣城公主的东西都非凡物,可是皇帝再财大气粗,至不至于弄的这么花里胡哨? “公主,这太贵重了。”出了名的直率的萧宝信都觉得这礼收的有点儿皮厚了,就这木马留作传家宝都够了,当个孩子的礼物送出去,到底是太不拿这东西当好东西,还是太拿她为重了? 哪个她也消受不起啊。 宣城公主切了一声:“咱俩就别说这个了,我敢给你有什么不敢收的?放我这里放到烂都是个物件,给孩子玩儿好歹是个东西。”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萧宝信再不应就显得矫情了。 “那就谢过公主了。” 宣城公主笑,转脸对萧凝道:“萧姐姐,等你生了我侄儿侄女,我也还有礼呢,咱不急哈。” 萧凝:…… 她是真不急。 怎么亲还没定,孩子在她嘴里都要出来了呢! 谁还记得,她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说什么侄子不侄子的,她不认识! 萧宝信不想再听宣城胡诌下去了,越听越没六儿,也是高兴坏了,可下得了个可宣城心思的嫂子,也是痰迷了心窍了。 可下出了宫了,天都黑了。 还是接她们进宫的轿子,一路又抬着她们出了宫门。 谢显早就等在了外面,一见她们出来,连忙迎上前:“是不是饿坏了,一天都没吃东西。”说着,清风从后面递上来一袋子青梅。 萧宝信笑,宣城公主知道她只吃青梅便叫宫女给端上来一筐,她都要吃到吐了。 没等说话,谢显就瞅见跟在萧宝信二人身后的高壮汉子,三十多岁,一脸络腮胡子,比他还高出一头,红光满面,恨不得眼睛放光。 “这位?”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是个什么操作,肯定不是太监了,怎么进了一趟宫还领出个男人来? 萧宝信:“这位是御膳房做蜀菜的厨师,皇上体恤表妹远到建康,饭菜难够不合胃口,便赏下来专给表妹做蜀菜。” 谢显点头,心里有了计较。 与新安王的亲事算是定下来了。 他和谢母的看法不同,其实便是没有这厨师,只要新安王还有心皇位,就不会拒绝了萧晃,只要不是萧表妹没有污点,亲事就不可能轻易没了。 毕竟这不只是新安王的野心,还有他的命。 太子继位,新安王是定然没有活路的。 谢显接萧宝信二人回府,因为天色已晚就没再去易安堂谢母处,各自回了住处歇下,一整天也就这时候能吃口热乎饭了。 萧宝信才刚坐下,饭菜已经摆好,显然谢显早吩咐小厨房备下了。 这餐饭萧宝信吃的狼吞虎咽。 “咱们家有得忙了。”萧宝信道。 “这事儿不用你,我跟阿娘说让三婶和六娘一起。”谢显看着萧宝信吃,比他自己还要更满足。就是她吃的急,他都觉得噎的慌。 递过去杯水给她,“六娘也大了,明年也该嫁了,让她掌家学着些,以后也好立起来。” “你就好好歇着,生下来孩子再接过来中馈不迟。” 她知道,一切给她肚子里的那位爷让路嘛。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她倒是没将执掌中馈放到眼里,她的目标是星辰和大海。但是要不要凡事把她肚子提上来,以为是菜篮子呢? 什么事都你怀了身子。 “你觉得……宝树和宣城?”她试探地问。 谢显:“八九不离十。” 这下她就放心了,“宣城心心念念就想嫁过来我们家,说有我给撑腰,宝树不敢欺负她。”提起来,就难免伤感。 “宝树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也不知道适不适应,可别又闯出祸来。” 谢显忍了忍,没忍住。 “岳丈派去的人可不止是保护宝树的,主要……也是保护别人,怕他到地方上胡作非为。你且放心吧,我也派人盯着呢。” “传回来的消息还都不错,宝树每日习文练武,还算刻苦,却全然不似在建康城作天作地。” “吃一堑长一智,他是长大了。” 萧宝信叹了口气。 宝树错了,改了,那就好。可是徐六娘子却再没有机会,人死如灯灭。 “以后咱们的宝宝可要好好管教,不能骄纵了他。不然,有得咱们操心。” “正是,娘子说得都对。” 萧宝信去宫里累了一天,晚上俩人就再没走圈,躺榻上相拥说着话,天马行空,想到哪儿说哪儿。 隔天一大早萧宝信就去了易安堂,谢母显然早得了消息,嘴已经笑的合不拢了,和王夫人、袁夫人、蔡夫人正说起萧凝的亲事,聊的热火朝天。 “皇上英明,想的是真周到,您说我这脑袋怎么就没想到。”王夫人陪笑,谢家中馈是她管着,待客没待好便是她的失职。谢母心心念念想让萧宝信接过手,若拿这点儿敲打她,她也得受着。 她最近也是走背运,就没个顺的时候。 才刚接过手的谢昭又病了,谢老三个不省心的因此又和她吵起来,嫌她不精心。 第317章 风吹草动 谢老三官职丢了,日子过的却依然滋润,原本还要爬起来去上朝,现在人家甩手自在王,每天醉生梦死,没得官当了,虽然没有装点脸面,却也给了他更多的时间跑外面去浪。 和家里的妾室玩够了,又跑外面玩,没了开酒楼的小寡妇,又找上了花楼里的歌妓。 日复一日,简直不要太潇洒。 浪够了回府,还要东挑西挑,好像不这样就显示不出他关心府里的民生民情。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 王夫人自从上次因为程寡妇的事和谢三爷闹掰了,事后也总想办法修复两人的关系,总不好一直这么僵着。 但这人呢,往往得寸进尺,你越敬他,他越拿你不当一回事。 在谢昭身上王夫人是问心无愧的,她请了城中最好的医生,日常三餐饮食也都遵医生的嘱咐精心准备。除了没日夜守在榻边,她做了一切做娘该做的。 她已经上了年纪,熬不得夜,精力跟不上。而且谢府这么些的家奴还真轮不到她伺侯孩子。 吵了小半宿,大早上的还要给谢母请安,她现在都没歇过来。 “何止是你,我也不曾想到。”谢母倒没在这事上挑错,毕竟要说想的不周到,是谁也不曾想到。 建康城中要找出做蜀菜的厨师还真不容易,毕竟这并不符合建康人的审美。 别说宫中了,世家贵族吃的也少,毕竟那种辣不是一般人享受得了的。所以她们也就没想到这么许多。 “不过,既然皇上赏了御厨下来,老三媳妇你就多操心,给安排到大厨房专门一个位置。”谢母嘱咐道:“只不过那位御医只管阿凝的日常饮食,其他无论什么人一概不许麻烦到人家。” “阿娘说的是。”几个媳妇附和。 这事儿就轮不到萧凝瞎客气了,御厨是皇帝赏下来的,她还真不好做人情,让人家沦为谢家的厨子,那是要置皇帝的脸面于何地啊? 一早上臊了个大红脸,执掌萧府几年的气度也都没有了,太害羞了。 长辈们说话,没有小辈掺和的道理,待早膳在易安堂用完,人也都各自散了。一早上萧晃便派了小厮往后宅里传话,要让她出来见一面。 婉拒了萧姗出去逛街的邀请,她自去了萧晃西北角暂住的院子。 父女见面也没多余的话,萧晃只问:“你看没看上新安王?若是没瞧上眼儿,咱们再找旁的。” 他的第一目的是给闺女找个如意郎君,只不过皇帝是第一个凑过来有表示的,倒不是他非要和皇家联的姻。 萧凝郑重地点头:“我看还成。” 萧晃就不是个慈父,和闺女掏心掏肺谈心事聊理想的,闺女说还成,那就成。 “你说还成,那就定下了。”萧晃得了准信,一挥手就把闺女给打发了。“我现在就传讯回益州,叫仲远将嫁妆什么的给你送过来。” 这是要大干了。 萧晃到建康觐见皇帝,除了萧凝是皇帝点头要见的,其他三个儿子都给扔到了益州,长子萧伯远代掌益、宁两州事。 如今闺女和新安王的亲事定下了,该是他们兄弟露脸的时候了。 萧凝谨慎:“毕竟这事儿明面上还没定,还是别太声张的好。” 萧晃不以为意,“管他的,新安王不成,总有别的人成,总也是要备着的,就早不就晚。” 好个就早不就晚,萧凝无言以对,想趁早干嘛不直接和她一块儿上建康,也让建康一众好男儿看一看,姐也是有嫁妆的。想要立刻接手吗,来,姐跟你回家。 父女俩一向聊不到一处,萧晃性子太古怪,想一出是一出,别人说什么都不好使,耳根子硬的令人发指。 好在他是个铁血好男儿,不掺和后宅里那些事,由得她折腾,不然有得她憋屈。 萧晃就不是在跟她商量,他定下来的事,别人需要的只是执行。 一封信就送回了益州。 接信的是萧晃大儿子萧伯远,跟萧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貌平凡的一榻糊涂,他们家顶数死去的娘最漂亮,可惜没一个随了她的,除了他们娘,就属萧凝是顶尖的。 萧晃早给萧凝备出了嫁妆,放库房里说提就提走了,可萧伯远不放心,毕竟要嫁的是新安王,嫁妆要是不够看的可丢人了,皇家会不会低看妹子? 愣是自己又添进去五千两,他不只自己添,还拿刀架俩弟弟脖子上,让他们也添。 俩弟弟都快哭了,你这是让往里添嫁妆还是劫财啊。 哭:“我们把全副身家添进去!” 萧家三子都成亲了,最小萧季远十六岁,去年也成了亲,今年年初媳妇就怀上了,左右都有了后。 他们都有疼妹妹的心,别整的好像他们是被迫的! 两人官职不比萧伯远,可是私房也不少,愣是咬牙多加了两千,每人添了七千两就是为了寒碜大兄。 几个兄弟比拼添妆不要紧,几个嫂子快坐不住了,她们也有嫁妆不假,可不能把家里银子全搭小姑,以后吃她们几个媳妇的吧,这算怎么回事? 枕边风一顿狂吹,就是不能再久待了,阿爹的脾气急,再晚——再晚主意可能就打到媳妇嫁妆了——不对,再晚阿爹就生气了,以为几个做兄长的推三阻四不办事。 萧伯远知道他爹,那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就不在乎银子,他只在乎他的命令是不是被忠实的执行了。媳妇和弟妹们说的是那么回事,可别出钱出力不讨好,信接到第三天就让萧仲远上路了,临走他又掏出了三千两银子,说什么也不能让弟弟给比下去。 萧仲远抱拳拱手,大兄实力雄厚他们比不了,服了。 就这样二十几辆马车,两千多的兵将上路了。 风吹,草动。皇帝一吹,下面乱动。 不止萧家,连谢家也跟着忙活起来,谢婉甚至也被安排了任务,还没定下来的事,就已经在规划出阁时要怎么安排了。 萧凝心里莫名的不安,这要万一出了岔头,和新安王的亲事没成,丢人可要丢大发。 而且,她一个外客劳动主家这番折腾,心里就过意不去。 第318章 娘子饶命 萧凝与萧宝信交好,两人一道吃蜀菜的时候,萧凝便将心里那些话说了。 萧宝信最近疯狂迷上了蜀菜,尽管吃完了还要吐,却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就跑绮云阁来蹭吃蹭喝。虽说御厨不能给她们做,但也没说他做出来的她们不能跟着一起吃。 对一个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来说,硬气的起来就怪了。 再者,萧凝本就是谢母的侄孙女,关系在那儿摆着,挑也轮不到她来挑。 “你想太多了,咱们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萧宝信吃的不亦乐乎,“我天天上门讨你吃的,你和我计较了吗?” “这不过是小事。” “你这些也不算什么大事,别往心里去。”萧宝信道:“你太客套便显得生分了,你看我怀了身子,一家子人都让着我,什么都以我为先,我说什么了吗?” 萧凝默,你说了啊,不然刚才难不成是我幻听? 萧宝信和她可没可比性,人家是嫡孙的正妻,现在又怀着谢家的嫡曾孙,捧上天都不为过。可萧宝信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继续,好像得了便宜卖乖一样。 “你就别想太多了,安心当你的新嫁娘。” 萧宝信吃到一半,叹了口气,好像她当新嫁娘还是昨天的事儿啊,今天肚子里就有崽儿了,上哪儿说理去? 谁知道就这一口气没喘明白,当时辣就呛到了肺管子,给她好顿咳嗽,跟在身边伺侯的采薇和木槿都吓坏了,生怕她把孩子给咳下来,顺气的顺气,递水的递水,采薇有心给木槿使了个眼色,两人一人站一边把腿给萧宝信并紧了。 别人不知道她们的意思,萧宝信那技能在手天下我有的架式,她能不知道? 听到采薇颤巍巍的心声,萧宝信都无语了,她后座力有这么强,咳嗽能把崽儿咳嗽出去? 好半晌停了下来,萧宝信脸都红了,为了嘴馋吃这顿饭她也是拼了。 萧凝又赶紧将青梅果子递过来。 萧宝信直到吃了小半盘才缓过劲儿来,也是幸亏这青梅果子给的及时,要不然就这顿咳她都要吐了,便是这般胃里也一直不舒服。 没多坐一会儿,她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萧凝也没多留,两人都习惯了这套操作。只今日萧宝信道:“明日就是端午,咱们建康有赛龙舟走百病的习俗,到时咱们一道出去走走?” 萧凝哪里有不应的,她在建康都憋坏了。 益州民风淳朴彪悍,从来没什么女子不抛头露面的说道,而且她还掌着一府的内务,少不得迎来送往。到了建康就跟进了笼子里的金丝猫,至今连谢府的东南西北都还没分清。 就是这身子还不在府里猫着,东走西逛也不怕闪着了腰。 她忍不住就和身边的丫环如意说了,如意笑:“得亏娘子嘴没快,这里的规矩端午家里是不留人的,上至八十老祖,下至满月的孩童那都是要出去的,都把病给走散了,留下仆人在家里驱鬼逐疫。” 萧凝这才点头,看来她该学的还挺多。 ### 萧宝信好容易憋到回到容安堂才吐了,吐的昏天暗地,胃都快给呕出来了,眼睛红血丝都出来了,可把提早回府来的谢显给心疼坏了。 “哎哟,我家娘子怎么这么馋,为了这口吃的……” 谢显就看着丫环进进出出的伺侯,也帮不上忙。主要是不敢上前捣乱,他是越帮越忙,萧宝信还怀着身子,禁不起他这番折腾,万一再来个大绊腿给她撂倒反而不美—— 上次帮萧宝信沐浴就好悬没一脚绊倒了她,有了前车之鉴,他就更不敢照量了。 谁知萧宝信吐是不吐了,委委屈屈地抹起眼泪来了。 开始时谢显还当她吐的眼泪都出来了,可是没这么持久的啊,连丫环们都觉出不对劲来纷纷望向他了。 怎么了这是? 谢显毛了,看向丫环:“你们是从绮云阁回来的,可是夫人与萧娘子拌了口角?” 采薇头摇的都快甩出去了:“绝对没有,夫人就是……吃撑了。” 噗。 谢显忍住了,他默默地对自己的意志力竖起了拇指。 “那可是在哪里受了委屈?”他问。 “不曾。”采薇仔细想了半天,如果她没猜错是因为在这里追根究底生怕夫人受了委屈的郎主本郎惹出来的。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显,像要不把他瞅出个窟窿就不算完。 本来是想给谢显提示,可是生生将谢显给瞅毛了,好在不像是向他暗送秋波,暗中想上位的,不然……弄死她,夫人的墙角也是她能挖的? 他整片墙都被他家娘子承包了,谁挖也不行! 然后就在萧宝信炸毛的前一息,电光火石之间,谢显福至心灵,莫不是他的锅? 连丫环们都来不及赶出去,立马就凑到了萧宝信身边:“娘子,怎么就哭了?到底是哪里受了委屈,和我说,我给你出气。” 萧宝信怒目圆睁。 好吧,果然是他。 谢显笑,赶紧给她把脸上的眼泪给抹了,直接照脸上就亲,萧宝信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伸手就往他腰上狠狠一掐。 谢显忍。 要么说丫环们都是好样的,有眼色,一看情况不对,立马就溜了,一个比一个快,为此木槿连轻功都用上了,没两步就蹿出了屋外。 谢显目瞪口呆,就这一屋子高手,他还敢逞口舌之快,咋死的都不知道。 “是为夫的说错话了,该掐。”他认罪态度极好,“娘子大人大量,请原谅则个?娘子不是嘴馋,是肚子里我儿子馋,随我。” 萧宝信抽抽鼻子,硬气地扬头,鼻头红红的。 “你不就是嫌我天天蹭吃的给你丢人了吗?我以后不去了,不吃了!”转身就往卧室走。 谢显连忙跟在后边,一把搂住她的腰。 ‘小馋猫,真是怪可爱。’ 萧宝信咬牙,掰着他的小手指从腰上给掰开了,谢显这回没防备,嗷的一声叫了出来。 “娘子饶命!” 萧宝信也怕真伤着谢显,赶紧就把手给他松开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那惊慌的小眼神把谢显给萌的连疼都顾不上就笑开了。 第319章 忧患 这一笑,把萧宝信那股子气又给勾上来了,狠狠地瞪了谢显一眼,到底不敢再上前动手。她这手劲自己心里有数,还真怕一时不查把他给弄伤了。 问题是她有数,这货全然没个数,可爱招欠了。 “卿卿,你说你打也打了,掐了掐了——要是不解气,你就再掐一下,轻轻的。”谢显冲萧宝信抛了个媚眼,一下子又把她给逗的哭笑不得。 “你也叫个尚书!”她啐道。 谢显在她跟前还要什么脸,“什么上书下书,我在你这里,只是你夫君。” 说起夫君,萧宝信就来气了,不过吃完东西吐了,也至于这么寒碜她。 萧宝信生起气来就两个表现,要么直接动手暴力解决,要么搭理都不搭理人,冷暴力来个。 可在谢显这里就没个冷暴力实现的时候,她两句话没接茬,人家就直接贴过来了,嘻皮笑脸的,想让她冷都冷不下去了。 果然,话音未落谢显又贴了上来。 “卿卿,你别多心。”他正色道:“我哪里是嫌你,我疼你还来不及。我是心疼你吃到嘴里就吐,受折腾,一天也吃不进多少东西。” 话都让他说了。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让谢显扶着上了榻,如今她有了身子,一天十二个时辰任何时候躺榻上都没人多话。 “就你长了嘴会说,死人都给你说活了。”萧宝信嗔怪,不可否认,什么时候谢显温柔软语的都让她心里舒坦,总感觉被捧在手心上宠了,那滋味让人上瘾。 说说就爬人家胸口那趴着了。 顿时就把他心里那点儿洋洋得意给听了个正着。 可能萧宝信自己没感觉,谢显却看的明白,自从怀孕后萧宝信这情绪风一阵雨一阵,眼泪说来就来,一句话不对就生气,好在好哄,没一会儿又笑了。 他得整出经验来了,撸毛好手,把萧宝信那小脾气给顺的手到擒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脾气不好?”萧宝信没生气,反而自己反省上了,最近好像的确是这样,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了。 就是不知道是他宠出来的,还是因为怀了身子的关系。 不过不论原因是什么,乱发脾气却不是好事。 “我最近,好像火气很大哦?” 谢显摸摸她的背,果然一如既往口是心非:“没有啊,我觉得你是真性情,开心不开心都说出来才好。咱们夫妻间什么都不要憋在心里,哪里我做的不好,你就直说,咱们就不会有隔阂了。相敬如宾就根本不适合我们两个……” “有感情就会有要求,有了要求,就会有争执和不满,这都是正常的。相比较什么都藏在心里,表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才要不得。” 这,好像和他平时的做法相悖啊。 他可不就是什么都你好我好大家好,都憋心里吗? “可是我看你脾气就很好,高兴不高兴也不说出来,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从来就没和我发过火。” 萧宝信想起她和萧敬爱在萧府争吵那一次,那好像是她第一次见谢显浑身阴沉的气息。 可就是那一次,他也很快做出了调整,不多大一会儿就恢复了常态,再看不出其他情绪。自制力之强,她望尘莫及。 “有了你,我这辈子便再无所求。哪里还会有什么火,什么火看见你也都化作了一汪春水。”谢显半真半假地道。 “我哪里舍得冲你发火?” “而且我家卿卿这么好,就没有让我发火的地方。” 最后那句就有点儿假了哈,萧宝信心里腹诽,可脸上已经止不住笑了,嘴角都快咧到后耳根。让他哄的那叫一个舒服。 …… “以前没发现你油嘴滑舌的呢。” 谢显眉梢眼角都是笑,不知道她发现了没有,最近和她脾气一样暴涨的,还有她的撒娇。说话软糯糯的,让人听着心都要化了。 他就这么摸着她的后背,萧宝信舒服的真哼哼,连身子也不想起了。 让她就这么趴一辈子都好。 可是岁月静好,也只这一刹那。 萧宝信其实心里是焦虑的,别人不知道,可她心里却清楚得很。前世刘贵妃死后不到两年玉衡帝就跟着打包一块儿去了。 这辈子扒拉扒拉手指头,刘贵妃死了也有半年多,怎么瞅着玉衡帝也是大限快了。 她心里的焦虑根本无处可诉,尤其有了身子以后,这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越发迫切。 谢显早上还说这两天她睡的不安稳,晚上难睡,夜里总醒,只当她是怀了身子之后身体不适,还未适应从一个小娘子到为人母的转变,这原因固然也有,可根源却不在这里。 一想到这般美好和乐的情景不再,她的心就跟让人紧紧攥在手里一般难受。 “……皇上,最近身体可还好?”她突然问道。 谢显一下子惊了。 他刚才摸的萧宝信气息绵长,只当她睡着了,连动都没敢动,时间一久他就有点儿昏昏欲睡,谁知她突然出声,问的却是玉衡帝。 “何出此言啊,卿卿?” “我只是在想刘贵妃死了也有大半年了,以前还听说他整日酗酒。”萧宝信轻声道:“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说完,她慢慢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直面他。 此时已经是五月天,屋里窗子开着,窗外已经是夕阳西下,天边一片彩霞。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暖暖的,阳光却好似蒙上了一层桔色。 萧宝信背对着光,素着一张脸,面容略显苍白。 “……我在想,”她压低了声音,不想让外边听见。“万一,皇上的身体扛不住了,像是刘贵妃那样死的突然——” “卿卿。”谢显微微皱眉,坐直了身子,双眸黑亮,下意识地盯紧了她的眼睛。“你想说什么?” 刘贵妃分明是被毒死的,她若只是想说皇帝身体不行了,何必拿她当例子? 他家娘子若非话中有话,就是下意识觉得皇帝也存在被毒杀的危险? 他,可以这么理解吗? 下意识地,谢显想起了萧敬爱口中萧家覆灭的话来。 第320章 熊熊烈火 “如果,我是说如果,皇上突然没了是不是太子就直接继位了?”萧宝信问。 谢显不想说最近他的神经是有多紧绷,这也正是他在考虑的问题。 刘贵妃是被毒杀的是肯定的,至于凶手见仁见智,可以说是王皇后,也可以说是太子,左右逃不过这两个人,而事实上他更偏向于太子。 太子这人暴躁冲动,像是他的风格。 若是王皇后,下手的肯定不会是刘贵妃,这么些都容下了,还会在这时候犯错吗?说句不好听的,哪怕下手,也不是冲刘贵妃。在宫外的新安王岂不是更好下手,而且利益更大? 凶手只考虑新安王子凭母贵,皇帝是宠着她娘才看重他,却不想想真正威胁到皇位的从来只有新安王。 一个无子的刘贵妃有什么可怕?没了牙的老虎都算夸她了。另外一个十七大王还小,路都走的忽忽悠悠,等到他长大,太子羽翼已丰,说句不好听的,指不定皇帝都老死了。 可是杀了刘贵妃,却还有新安王啊? 就这种谋略,谢显甚至怀疑不是太子身边的谋士给出的主意,纯粹就是太子自己暗恨在心,心血来潮就给毒死了。 …… 现在的问题是皇帝一心想换太子,这就将王皇后和太子给推到了对立面,一个分分钟可能被废了的储君,手已经沾上血,再杀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诚如萧宝信所言,刘贵妃死后,玉衡帝染上了酗酒的恶习,现在无酒不欢,晚上不喝上两壶酒就睡不着觉。 他正在折腾他自己的身体,正在加速他的衰败。 谢显担心皇后和太子下黑手,这种担忧还远胜于玉衡帝渐渐垮了的身体。 可这话没办法和玉衡帝明说。你妻子你儿子随时可能要了你的命——皇帝能自己想,别人却不能这么说。 伴君如伴虎,尤其老宋这些人皇帝一个赛一个的血腥,连自家兄弟姐妹都互相残杀,他一个外人长了多少个脑袋敢去说这等忤逆的言辞? “……是的。”谢显回答。 “太子是合法的继承人,一旦帝位空虚,自然是他顺理成章登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跟他提及朝廷,皇位之争,他能感觉出她不由自主的紧繃,她是真的在担心害怕。 “如果太子登基,我们——谢家和萧家都会不得安宁吧。” “不止,太子看不上眼的很多家,都会倒霉。” 谢侍中曾教过太子,只不过后来身体不侍就给推了。谢显私下里也曾见过太子,很傲慢暴躁的人,因为他少年成名,声名远播,太子甚至找过他的麻烦。 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可太子看的很重。而谢显也不喜欢一个草包,两人天生不对盘。 在玉衡帝面前,太子的脾气顶多是急躁,可是在旁人眼里他就是暴躁,稍不留意便能得罪了他,随时下黑手。 小时还放飞自我,动辄打骂官家子弟,后来长大了,见识多了就冲东宫自己人下手了。 太子若是不扳倒,谢萧徐一个都落不着好,谢显心里明镜似的。 他只是不知道萧宝信究竟是政治敏感度如此高,还是从哪里得来这样的结论。她似乎,一直对太子颇为忌惮。 “不过,不用怕,都有我呢。”谢显摸摸萧宝信的脸蛋,他有点儿不是很喜欢她这样担忧的神情。 她合该是快乐的,肆意的。 萧宝信点点头,她相信没有他萧家无奈也唯有一步棋可走。 可非到万不得已,无论是她还是阿爹都不想。 “我这几天总在想,万一皇上突然死了,太子登基,要是把咱们都下大狱,要杀光了我们可怎么办……我们的孩子才这么点儿,也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到底能不能生出来见一见这美丽山河。” 谢显突然心里一把熊熊烈火就烧起来了,谁让他儿子不能生出来见世面,他就让那人也见不到隔天的太阳! “放心,有我!” 语气都不一样了。 萧宝信将头歪到了他的肩膀上。 “有你,我放心。你也要平平安安的,咱们一家子都平平安安。” ### 隔天端午,府里的仆人一大早就忙活了起来,把艾草扎成了人形,每个院子都悬挂在了门上,萧宝信迷迷糊糊起来好悬吓了一大跳,立马就精神了。 今日秦淮河飞舟竞渡,玉衡帝要带众官员一道观看,谢显起身简单喝了碗粥便去上朝。 萧宝信则在院子里溜了半个时辰的圈,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带着采薇有梅去了易安堂。都知道今日要去逛街玩乐,四个丫环都卯着劲儿跟去想开眼,可谢家此次各房主子都出去,丫环婆子便不可能让她一个小辈带的太多,也顶多两个了。 萧宝信也不厚此薄彼,便让她们四个斗草,赢的和她一道去。 采薇和有梅便是赢家。 到易安堂上至主子下至仆从每人给了条五色丝带,唤作长命缕系在手臂上。 已经在秦淮河边上订了间房,一边用膳一边就可以观看赛龙舟。 谢母将萧宝信和萧凝叫到了身边,跟她坐到了头车里,以后依次上车,四辆牛车共带有三四十个丫环,四十多个护院,浩浩荡荡去了秦淮河。 他们到时秦淮河两岸已经挤满了人群,多亏护院肉身相搏,一顿狂挤开道,要不然指不定就被挡到外头了。平日里牛车就走的四平八稳,要多慢在多慢,到了今日更是走的牛都要睡着,慢的一塌糊涂,说是走其实就是在蹭,只可怜了它的牛蹄子。 到了酒楼前,龙舟已经马上就要开始,萧宝信扶着谢母走在最前面,一进到里面就宽敞了许多。 这家如意楼是建康城一等一的酒楼,一共四层,雕梁画栋,美不胜收,每到节令都要提前预订,否则门第再高,官职再高也没得通融,据传这便是江夏王的产业,说是日进斗金并不为过。 尤其五月端午这一日,每年都有龙舟竞渡,皇帝亲临,已经排到半年前就没了房间。 第321章 连锁反应 原因无他,如意楼直面河那边的正是玉衡帝亲临的两米高台,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搭建起来,相比较周边林立的酒楼饭馆茶肆,玉衡帝那处所在反而显得寒碜。 不过不要紧,左右一个来时辰的事儿。 龙舟况渡,参加的都是驻守建康的将士,玉衡帝这也算是阅兵,鼓舞士气。姑且不说被早早预定包出去的馆肆,便是瓜子蜜糖,水果,包括粽子等等,无形中带动的是整个建康城的经济业。 楼外人头攒动,锣鼓喧天。 谢显定的是四楼,那里站得高望得远,全场龙舟竞渡尽收眼底。 能在如意楼预定下端午这一日的非富即贵,在建康也大都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每年这时候每间房的门基本都开着,方便往来交际。事实上,在建康城一切公众的娱乐项目都会演变成一场交际盛会。 谢家人到时比赛正要开始,不是往来交际的时候。 萧宝信以前却是从来没有到过如意楼,萧司空根本就不重视摆面,端午都走百病,那就随便走走便是,也就郊外踏踏青,采采花,遇上几个不开眼冷嘲热讽的贵女再出手教训则个——日程也是排的满满当当。 以致于她初进如意楼,好悬没被这里面的奢华吓到,皇宫内院也不过如此了。 她扶着谢母走在最前面,谢母年纪大,身体虽然硬朗却也禁不住连上四楼,好容易喘口气要登顶了,只听见一声娇叱,紧跟着一只茶盏迎面冲着谢母就砸了过来,这要是砸上正对她的面门。 萧宝信来不及抽回挽着谢母的那只手,只好伸出右手反手一拨,挡是挡不住的,她只怕顺着力道手就砸谢母脸上了。 她明明是好心出手救人,可别一拳砸谢母脸上,好心办坏事不说,以后谢母想起她就是一拳揍脸上的画面,她可是无福消受。 茶盏顺着她的力道瞬间就改了方向,正砸到了店小二的太阳穴,他手上捧着茶壶茶盏,正准备给地字间送水,让茶盏一砸,他整个人往旁边倒,茶壶呈抛物线往旁边倒,一壶热水扬扬洒洒全洒向从天字间拧着屁股出来娘子身上,那娘子嗷的一声尖叫,脚步踉跄,就撞到了身后边跟出来的太子妃。 被热水淋的娘子正是太子侧妃孙氏,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顺手一抓将太子妃脸上就抓出了几条血道子,一屋子乱成一团。 太子妃身边的直叫太子妃,孙侧妃的人呼天抢地直叫孙侧妃,因为闹的动静太大,整个如意楼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烫的本侧妃,还不快去叫医生!”孙侧妃尖叫:“疼啊,疼!” “太子妃,您还好吗?” “快去叫医生,”太子妃怒道:“我脚崴了。” “啊啊啊,我的太阳穴,我的头。”店小二头上已经流了血,这茶盏他接,锅可不敢揭。这楼里的客人非富即贵,既富且贵,往他身上赖他可承担不起。 他要发出自己的呐喊声,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都是贵人他也不敢嗷嗷干嚎惊了人家的驾,只能发现微弱的小声音直哼哼。 好在有人发现了他,并举报了他。 他终于得以进入人们的视线。 而始作俑者萧宝信眨眨眼,表示无辜。 谁能想到呢…… 然后没等顺藤摸瓜,萧宝信就主动站出来自首了,这锅本来也不是她的,再怎样她也只能算得正当防卫,不过后来一系列事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就是的。 “是我,不好意思。可是我正扶着我家祖母上楼,也是不知何处飞来一茶盏——” “萧……夫人?”太子妃不只脚踝疼,眼也疼。 太子妃何氏,正是萧敬爱前世的大姑子。 何家酷爱与皇室联姻,父子两代娶了公主,嫡女又嫁给了太子,算是一家子皇亲国戚。 何家也走了江夏王的关系,早订下了房间,不过是在三楼,离的并不算远,一听楼上出事儿连忙呼啦上来一群,嘘寒问暖,把太子妃想好的说辞刁难都给挤没了声儿。 谢母在建康城也算得长寿,少有她这般年纪大威望重的,眼瞅着如意楼乱成了一锅粥,那孙氏侧妃还在嗷嗷直嚎,少不得由她站出来替自家孙媳出头—— 不对,是主持公道。 首先就是对着太子妃一顿解释,怎么惊险差点儿就让飞来茶盏砸到了头,自家孙媳又是怎样的英勇救人,如此这般前情曲直才使得茶盏砸到店小二,以及之后诸人的受伤。 “……错肯定是我们谢家的错,这点老身认下了,只是现下还是将医生请来,以后各项就都由我谢家担了。” 人家根本连提都没提追究楼上是谁扔的茶盏。 一追问,就好像是在推脱责任。 太子妃还能说什么,对着萧宝信她能未能劈头盖脸骂上一顿,毕竟夫荣妻贵,以前她都不敢对萧宝信颐指气使,更不要提嫁到谢家,身价就跟着水涨船高了。 谢母娘家那也是皇亲国戚,真算起来她也还得叫声姑奶奶,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太子妃就是猪油蒙了心也不敢计较。 更何况现在太子地位不稳,太子都收敛了不少,她更不敢起高调,将人给得罪了,现在拉拢人心还嫌手慢。 “这都是有前因的,太夫人不必自责。”太子妃不过十六七岁,可是却很有几分大方仪态。顶着脸上几条血道子道:“太夫人这般说可不是折煞我们小辈了,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伤——” 太子妃息事宁人,可躺地上孙侧妃不干了。 “用得着你在这里装好人吗?赶情开水没烫到你身上——你们都给我闪开,别围在这里!”孙氏大叫大嚷,一边扯着身边的宫女大骂: “你们瞎啊,还不叫医生来,我身上肯定烫坏了,快去找太子!” 何家人一看这货算什么玩意,敢对正经太子妃大呼小叫。 “你是什么身份在这里和太子妃大呼小叫,没个上下尊卑!”何家大夫人是太子妃的亲娘,看闺女受挤兑她就先跳出来了。 第322章 挺身而出 孙侧妃怒道:“你又是何人,敢在本侧妃面前大呼小叫——” 她也是疼疯了眼,眼瞅着跟前两个宫女连地儿都没动一甩巴掌就招呼过去:“你们这些憨货,让你们去请医生,还围在我这里做什么,看我热闹?!” 宫女捂着脸不敢反驳: “奴婢在这里照顾侧妃……太子妃那边已经有人去请医生。” “那,怎么这么半天还没来,可疼死我了。太子妃,你是存心想烫死我。待会儿我见了太子,定然不叫他饶了你。” 孙侧妃脸上完好,连滴水都没沾上,半壶热水全倒她身上了,可恨这些人都围在旁边看热闹,竟没半个伸出援手的,满腔怒火就冲太子妃撒了。 在东宫,名义上是太子妃为正,她掌东宫内宅,可是孙侧妃性子跋扈嚣张,尤其纤腰丰臀最得太子喜爱,在东宫横行无忌。 按说这种场合根本轮不到孙侧妃出来,可太子骄纵着她,太子妃也拿她没有办法。 孙侧妃这么一叫嚣,众人立时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除了何家替太子妃出头,旁人只作壁上观。 太子妃只是淡淡的叫人将孙侧妃抬回房间,先将衣裳给换下来。 “你呀,就是性子太好了,让她这么个货张狂的。”江夏王妃羊氏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圆脸妇人,看着秀丽温柔,性子却很有几分泼辣。 江夏王当年追随玉衡帝,一家子连儿子带元妻都被废帝给杀了溜干净,现在娶的这位是续弦,一进门一年生两,两年抱仨,个顶个儿的都是小子,江夏王宠的不像个样子,在皇室里也是个敢说敢做的。 她从玄字间出来,慢慢悠悠地看完了整场。 太子妃低眸一笑,太子是个拎不清的,她再跟着闹,是怕东宫倒的慢吗? “太子妃贤良。”谢母不粘锅,只负责夸。旁人家里打成烂桃,都跟她没一文钱关系。 只萧宝信冷眼旁观,孙侧妃是要废。 就那么一壶热水浇身上,不急着先将衣裳解开往身上泼水,反倒家里家外扯了这么久,哪怕医生来了也得做疤。 就一个侧妃以色侍人,身上留了疤,基本上就等于废了。 太子妃那不紧不慢的架式,连自己脚崴都顾不上,就顶着脸上几条血道子,是存心想拖死孙侧妃,未必就是个真贤良。不过不关她事。 萧宝信有谢母护着,连句埋怨都没落着。 走上四楼,袁夫人就怕有那横冲直撞的,立马就护到了萧宝信身前,谢婉也有样学样跟着往旁边站,萧凝一看也反应过来,萧宝信是有身子的,也挺身而出。 于是谢家这一大家子门神就将萧宝信给挡后面了,得亏她个头高点儿,还能让人看见个脑瓜顶儿,不然找起她人来,还当她肇事逃逸了呢。 把萧宝信给感动坏了,太有爱了。 尤其婆母,一边挡着,还一边拉着她的手,心里雄纠纠气昂昂,谁敢上前找茬,她都准备给怼回去。 她能说么,婆母是个有章法的,怎么怼人家都在心里打好草稿了! 有那眼尖的看着这架式,都忍不住吧唧嘴,这是娶回个祖宗,怀了个爹啊。 一屋子的女人,哪个不是能生会养的,要不要这么娇贵?也不怕一个个儿头上抹那些头油把她们家活祖宗给熏死过去。 何家主事那几个跟着太子妃就进了天字间,其他人一看没打起来,外面锣鼓点儿紧凑,响声震天,百姓的呐喊声都起来了,龙舟竞渡显然已经是开始了,也都各自回了房间。 如意楼往年是有下注的,都不是差钱的主儿,图个彩头,他们再从中赚一笔。 结果因为闹了这么一出,连注都还没下全呢,就已经封注了,谢家肯定是没下上了,有几家本想再打听打听,知己知彼,结果这么一耽误就都没押下去。 如意楼的掌柜直摇头叹气,祸是惹不了,背后有江夏王兜着呢,就是这一闹,彩头他们就少赚了好几千两银子。 说是彩头,小打小闹,可是哪个打闹出来都够普通百姓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 谢家进了黄字间后,谁也没有心情看赛舟了,他们这间屋子斜对着皇帝御览台,龙舟早就出发,她们想看也只是远远地倚窗遥望,看也看不出个子午卯酉。 “是我给谢家惹祸了。”萧宝信本着坦白从宽,争取个主动。 尽管她并不认为是自己的错,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该要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谢母笑呵呵地全不当一回事,反而拉起她的手直笑。 “你呀,可别这么说,你还是祖母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那一茶盏砸我头上,砸不死我,连惊带吓也得去了半条命……得亏有你在身边,要不然我可要遭殃。你说你反应怎么就这么快呢?” 谢母越看越喜欢,“以后还得常把你带身边,可比这些个儿子媳妇有用多了,关键时刻能救命啊。” 袁夫人道:“阿娘说的是,我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上面叫开了……宝信,你没吓到吧?抻没抻到哪里啊?” 就差上手往萧宝信肚子上摸,确定了。 “没事儿的,阿娘。”萧宝信摇头。 “既没事,阿娘看看我们是不是该去太子妃那边看看,也不好当没事发生了。”袁夫人起身,看样子她是打算亲自。 王夫人心里不是滋味,这些天她带着谢婉学掌家这都无所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可是谢家对外还是王夫人掌中馈的,越过她是几个意思,袁夫人这是要替怀了身子的儿媳出头,先将中馈要抢过去吗? 她现在有点儿魔障,什么事都往阴谋论想。 正要起身,便听谢母发下话来,便叫袁夫人去了。 王十二娘眼瞅着自家姑母屁股都抬起半边儿,还没出声儿就被撅了,笑着遮掩道:“要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到底是谁扔的茶盏,有心的,还是无意的。都不是山野村夫,该当知道今日到得如意楼来的都是贵客,怎么就扔上了茶盏,这得是气成什么样儿?” 第323章 谣言的兴起 “按那茶盏的方位是来自西北角扔过来的,”萧宝信笑的暧昧,上得楼去她第一眼就是往那看。 她一句话将众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是淮阳王府的——”谢婉惊呼。 她也注意到了,那有个绝美的丽人,可是到底是哪个,恕她眼拙,认不出来。淮阳王是出了名的好美色,连王妃都找了个小门小房的文氏。 要说淮阳王爱美,他那王妃也不是个吝啬的,一对一双的往外带,各种场合,侧妃,侍妾一个赛一个的美,而且每次带出来的都不重样儿。 这次也不知是哪个,但就那身着打扮尾巴上插个毛就是孔雀,花枝招展的可怕,一认一个准,不带错的。 其实谢母心里没数呢,好歹差点儿挨了一茶盏,能不上心吗? 一打眼也知道哪家的,人家愣是没露。 替孙子担着呢。 如今朝堂上储君之位争的头破血流,各世家闻风乱动,淮阳王好说歹说人家是正经个大王,萧宝信一巴掌扒拉回去茶盏把太子侧妃身子给烫了,太子妃脸上又落下了伤,这就已经得罪一家了,再把淮阳王扯进来真心没必要。 太子那与谢显就是不对付,立场不一样,说句最实在的,得罪也就得罪了,不得罪也落不着好。 淮阳王却还没立场分明站边儿呢,谢母不想这时候给孙子扯后腿,多拉个仇家。 “这事儿你做得对。”谢母拍拍萧宝信的手,对她三缄其口表示赞赏。 都说她这孙媳妇嚣张跋扈,任意妄为,可她就看着好,该不吃的亏祖宗给都不吃,但该吃的半点儿都不少吃,分得清轻重缓急,有主意还有脑子。 要脸有脸,要脑子有脑子,身子还争气,让她如何不喜欢? “阿娘啊,我咋瞅着对面不对劲呢。”蔡夫人扒着窗子往外看,注意力全在皇帝的御览台上,那些个划船的谁管他们,她看的是皇家的热闹。 “往年台上都有说有笑的,现在一个个绷着脸气氛僵着——还有,咱们家阿郎也没在台上啊。” 阿郎说的正是谢显。 旁的还好,一听事关谢显,谢母急了,两步走到窗前往河对面瞅。 无奈的是老眼昏花,真个瞅不清,模模糊糊的,对面是人是鬼她都看不见。 谢婉也跑过来探个脑袋:“真的没有阿兄。” 谢显那是得皇帝宠的,平时就站皇帝身边,去年又升了尚书,更少不得他了。他不在皇帝身边绝对是不正常的。 “要不要找个人去看看?”王夫人询问谢母。 谢母虽然心急,却也知道大意不得:“且看看吧,朝上的事儿咱们不懂,可别跟着瞎掺和了。”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担心上了。 正是多事之秋,半点儿反常都不见得是好事。 大风大浪见多了,知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都是往多了说了,要说百件里面有一两件如意的事都不错了,活着嘛苦中作乐,自欺欺人呗。 看龙舟的心是都没有了,连带着上了满桌子的饭菜也都吃的不咸不淡。 饭吃到快一半袁夫人才回来,她去太子妃那里转了一圈,直等到亲眼看着医生给太子妃看完了脸和脚,才起身适者告辞,至于孙侧妃那里她根本就没过去。 太子妃明摆着和孙侧妃不对付,她若真追着给人家找补,倒显得存心膈应太子妃了。 别的什么话都没说,以后是少不登门送礼的,当然,这都是以后王夫人的活儿,谁让现在王夫人掌家呢,她只管出面撂好话,擦屁股的事儿还得王夫人去。 袁夫人出头没别的意思,掌中馈的活儿她是不愿意掺和,要不然还有王夫人什么事儿,也就王夫人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成天算计来算计去当个美差。 她不过是替萧宝信出头,按说该带着萧宝信一起去的,可萧宝信怀着身子,万一有个一差二错伤着了身子,却是得不偿失。不怕撕扯起来萧宝信吃亏,她还怕萧宝信打人的时候抻到腰呢。 有袁夫人在,一档都用萧宝信的身子给挡了,也就她这亲婆母能做到,大包大揽。 除了太子妃那里,袁夫人又去了如意楼掌柜处,赏了五百两银子给店小二养伤,用银子能买口碑的事,她一向不吝啬,也省得人背后说道。 店小二就是在如意楼跑一辈子腿也赚不到这些银子啊,而且赏银是赏银,医生的诊资还是谢家出,他哪里还有什么不满? 打脑袋那下是真疼,可也比不得那壶热水泼人身上。 他只怕人追究起来拿他这个小人物顶缸,趁人不注意把摔碎的茶盏片偷摸往自己头上划了道子,这才出了那么多血…… 有用没用,先苦肉计使上。 就怕贵人伤了,他连根毛都没事被吃挂落。 果然,这血没白流,他只有高兴的份儿,自然满嘴说的都是谢家的好。锅人家谢家背了,他还得了五百两,上哪儿说理去? …… “这都是看东家的面子,你可长点儿心,以后好好干活。”掌柜的不是不开眼,就没贪图他那点儿头破血流的银子。“别往里塞了,谁跟你抢似的。” “这人,就白烫了?”可别被找后账。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你既受了伤就好生回家养阵子,闭上嘴别乱说话。要么说你见的世面还少,你当上面那些人过日子就都那么舒坦,指不定就吃谁谁的闷亏。” “上面的想息事宁人,自然就有人憋屈,跟咱们都没关系。他们张扬的时候,又看着谁不易了?” ### “你听说吗,萧宝信又作妖了,给谢家老太君挡茶盏,打到了店小二,店小二那一壶热水全泼太子侧妃身上了。” “我听说萧宝信又作妖了,把一壶热水全泼太子侧妃身上了,谢家和太子侧妃干起来了。” “……听说萧宝信又作妖了,和太子侧妃打起来了,一壶热水全浇太子侧妃身上了,满头满脸,只怕毁容了!” 谣言就这么在如意楼里传开了,传来传去萧宝信已经荣升为建康城瘟神,走哪儿瘟哪儿了。 传到最后,连传谣的都有点儿不信,开场白变了—— “我听说啊——也不知道真假,那个萧宝信……”吧啦吧啦。 第324章 不让你过宿 谢家是懒得理会谣言的,主要是理也理会不出来头,谣言太多,谢家的,谢显的,还有萧宝信未过门之前就自带的。 几乎没隔上一个时辰,如意楼里的谣言就已经传的满天飞。 除了谢家和太子一家的恩恩怨怨,有几家也都发现了对面那异乎寻常的凝重器。 往年龙舟竞渡卯足了劲儿的图喜庆,讨吉利,跟在玉衡帝身边没喜事也笑的跟朵花,笑的连小舌头都出来了,可今天一见都没了笑模样,这事本来就不正常。 连带着如意楼的气氛也诡异起来。 ### 更诡异的自然是全程脸上没有半点儿笑意的玉衡帝。 不是他摆皇帝谱,存心让下面的人不痛快,搁谁上楼梯一脚踩漏了陷进去,还能保持微笑,他算那人是个神经病。 —— 龙舟竞渡有万千上万的百姓观看,他这皇帝不好一走了之,惹得不知情的人心惶惶。 可是他的苦有人知道吗?! 站在上面看完全程,他都硬挺着,心里直发毛,生怕站的不是地方,直接从二楼摔下去成血泥。 有他这样为百姓着想,身先士卒的皇帝吗? 以后谁说他不是明君,他能扒了那人的皮。 尽管御览台上已经不同的人分别不同的检查了不下五遍,可是玉衡帝怒火难消,着谢显和潘朔一道去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查到最后,负责搭建御览台的正是工部侍郎王伦。 而王伦却交待这事儿给一个工部员外郎孙胜负责,这孙胜却是个有来历的。 这些年玉衡帝致力于与世家大族对着干,广纳天下有才之士,尤其近些年举荐自荐来的人才,只要真有实才的都受到了重用。有名不符实的,也都连举荐带被举荐的也都处理了。 这孙胜便是由人举荐的寒门才子,举荐人正是侍郎王伦。 谢显则要挖的更深,举荐人虽是王伦,可是这孙胜还是另一层身份,就是太子侧妃孙氏嫡亲的兄长,这里面的意味就更显深长了。 谢显将查明情况禀明的时候,太子的脸都要绿了。 要说谢显不是故意的,他都不信,看着谢显的眼神都淬着毒。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下面的人不经心,检查的人粗心大意,可往大了说就是渎职,要你这工部员外郎是干嘛的,办正事啊。 是皇帝的御览台,做好了哪怕得句夸奖,都是以后升官的资本。为什么王伦将这机会给孙胜啊,还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谁能想到烂泥糊不上台面,这么大个场合当面落了面不说,还将他给扯出来了。 太子悔的肠子都青了,让人抓这么大的把柄,皇帝亲爹要不趁这机会给小六子找补,他的姓倒着写。 可等到龙舟竞渡完事了,玉衡帝半刻都没多留,小腿紧倒腾就下了御览台,一脚就踹跪在台下抖如筛糠的孙胜胸口上了。 孙胜吓的脸都青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微臣——微臣检查着仔细呢,不能够啊——定然是下面的人偷工减料——” 玉衡帝都要气笑了,第一次见这么迫不及待给自己挖坑跳的,他当这是理由能免了责? “朕要你是做什么吃的,下面的人偷工减料,还是你偷工减料?”玉衡帝怒,“郗尚书呢,把人关刑部审!朕倒要看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 一甩袖子皇帝走了。 “谢显!你什么意思!?”太子几步上前揪谢显的脖领子,要不是旁边潘朔拦着,像是要扑上来咬死他了。 潘朔:“这么多大臣看着呢,太子。” 太子:这么多大臣看着,你敢不掰我小手指头吗? “御览台偷工减料,令皇上御体受损,微臣是受皇上之命调查,不知太子所言何意。”谢显淡淡地,并不所以。 那股子波澜不惊的架式,和面目狰狞的太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也更令太子恨的牙痒痒。他说的是这个事儿吗? 调查就调查,扯出什么他侧妃的嫡兄,要说不是冲着他来狗都不信! 一般的调查,撑死查出孙胜是王伦举荐的也就到此为止了,可谢显偏偏连是孙侧妃的兄长都在皇帝眼前给扯开了,连块遮羞布都不给他留,撕破脸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这是正面和他刚上了呗! 太子暴怒了,他活到这么大,除了皇帝就没见过这么下他脸的! 场面明显乱成了一团,大臣们走的慢悠悠一下子拉开皇帝老远,新安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回头正瞅见太子揪着谢显的衣襟,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在他前面的玉衡帝听见了,连忙回头一看,气的脸都紫了,突然一阵晕眩,要不是魏得胜眼疾手快扶住了,玉衡帝一个倒栽葱就得折地上。 “父皇!”新安王惊了,连忙上前。 “这孽子!”玉衡帝怒骂,缓了好几缓才扒拉开魏得胜,大步冲太子那边就过去了,跟打了鸡血似的,可半点儿看不出刚才摇摇欲坠的架式,上前还没等太子反应过来一脚就踢太子膝盖上了。 “你这孽子,可还有半点儿太子的样子?!大庭广众之下不顾廉耻礼仪,还要打谢尚书——谢尚书是朕的心腹爱臣,朝臣重臣,是你个做太子的随便能打的?” 玉衡帝就没好意思说,就是他是皇帝顶多也就免了人家职不用人家,你打人家世家贵族一个手指头试试? 世家子弟互殴,行;你一个皇室敢打世家子弟,人家还是朝廷重臣,你是怕史书里你的形象太美好,自己往身上泼粪吗?! “还不快给谢尚书道歉!”玉衡帝怒吼,没脑子的东西,作死的节奏快到他都要抓不住了,在鼓点儿上吗?! 太子黑着一张脸:“是我失仪了,谢尚书勿怪。” 憋屈啊。 谢显掸了掸衣襟,冲太子一揖。“恕微臣斗胆,微臣不接受这样的道歉。” 当时就将太子给晾到当场,整个御览台下面鸦雀无声,见过刚的,这么刚的却是少见。 没等玉衡帝回过神来,谢显冲他一个长揖:“皇上恕罪,微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哦。”玉衡帝后知后觉,瞅瞅这就是世家的风骨,管你是太子还是皇帝,该撅你当场就撅,绝对不让你过宿。 第325章 暴走 众大臣从来都当谢显是个软柿子,靠捧玉衡帝的臭脚,鞍前马后给人效命,啥脏活儿累活儿都着干。 谁知今日大庭广众,这么多双耳目看着呢,居然敢如此拂了皇帝—— 让太子道歉的是玉衡帝,不接受太子的道歉可不就是拂了皇帝? 众人惊诧了,谢尚书暴走了。 其实,也就玉衡帝不怎么震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是皇帝,平日直面的就是谢显,这小子看着温润如玉,实际上他不想做的事总能找各种借口各种理由不干,各种软钉子他这个皇帝都没少碰。 这么多人面前,在太子这里栽了面子,谢显倔脾气起来了也不奇怪。 人生在世,就图个脸在,你把人家脸放地上踩,人家能睬你? “你,回你的东宫自省思过!”玉衡帝怒指太子,指袖而去。 太子站在原地,脸是热的,耳朵嗡嗡地响,比当众被皇帝赏几耳光还要掉价。眼珠子黝黑黝黑的,蓄着风暴一般。 他抬眼看到的是新安王转身之前那个挑眉轻蔑的眼神。 当时,他好像听到了脑中那根弦崩裂的声音。 ### 谢显从来说一不二,说身体不适,人家直接坐牛车回了谢府。满以为怎么也要等到傍晚萧宝信才能回府,谁知晌午一大家子就浩浩荡荡全回来了。 谢母虽然没叫人去打探,可是御览台那边闹那么大根本就瞒不住,没多久就传到如意楼去了。 谢母一听这个就急了,谁也不知道内里究竟,生怕自己孙子吃了亏。 原本龙舟之后,按照往年的惯例还要去郊外踏青斗黄斗草,谢母哪里还有玩乐的心思,袁夫人更是心急如焚。 蔡夫人有了身子本就不愿意往人多的地方凑,年纪大了不好生养,她平日是连咳嗽都不敢太大声,怕震着肚子里的宝贝。如果是她一个人回府未免显得不合群,可是眼瞅着谢母没了兴致,她也跟着回来了。 谢母也不想把事情闹的太大,传出去倒显得他们谢家风声鹤唳,惊弓之鸟一般,于是便吩咐王夫人带着小辈们自去郊外玩乐。 萧宝信不愿凑热闹,也回了谢府。 谢母进府连易安堂都没回,径自就去了容安堂,蔡夫人那嘴都快撇到下颌了,知道婆母偏心,可这心也偏太大劲儿了。都不顾长幼尊卑了,直接去了小辈房里。按规矩可不应当叫谢显去易安堂见面吗? 以前婆母可是最讲规矩礼仪的,哪个子侄到她身边那都是规规矩矩的。就是婆母最看重的长子也是一样,谁料想到了孙子这里全变了样儿,简直扭曲了变了形,含嘴里都怕化了,一股风都怕给吹跑了。 心里这样想,蔡夫人嘴上可没说,她一个庶子的媳妇,也就在心里腹诽。 要论憋屈,那得是三房更憋屈,那才是嫡子嫡媳。 想要装装样子过去瞧瞧,结果让谢母一句话给支回去了,她有身子不宜劳累—— 不宜,她也都劳累一上午了。 那就是有背着她的话。 蔡夫人没多话,拧着身子回二房了,她家夫君站的是太子的队,谢显却是死忠的新安王一系,真有什么事也不可能跟她透露。 只谢母与袁夫人和萧宝信一道去了容安堂,谢显正在书房练字,听清风回禀太夫人来了,他连忙迎了出去。 亲眼见到他的人,谢母提着的心顿时放下一半。 “到底怎么了,听说太子将你打了?” 又是谣言的锅,传来传去就传差了样儿。 谢显笑:“并没有,太子只是恼了,没控制住手,扯了下孙儿的衣襟。”接着简单地将事情讲了一遍,没半点儿粉饰太平。 闻言,谢母也只是叹了口长气。 “你……没事就好。”看看他,没说什么。 袁夫人是谢显亲娘,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新安王和太子争储君,你是选边站队,就是打前锋冲头阵也该是他们俩,你犯不上身先士卒。太子那性子谁不知道,要没皇帝拦着,他能当场剁了你……新安王是赢是输还没准谱,你实不该以身犯险。” “以后再有这等事,切不可冲动,你不只是你一个人,身后还有整个儿谢家跟着。你可知当时传出消息来你祖母有多担心?你长大有自己的主见,可也不能过于自我。” 话说的够明的了,明显是认准了里面有谢显的手笔,否则断说不出以身犯险的话来。 顶撞太子怎地,哪个世家没顶撞过皇帝? 皇帝都敢顶,太子多个毛? 听话听音,谢显直摆手笑:“阿娘,你真当我这么傻吗?知道太子是条疯狗还惹他——别说太子侧妃孙氏,就是他那奶嬷嬷家二儿子媳妇的娘家嫂子添了个双生子这事儿我都知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孙胜以一介庶民扶摇直上一年当员外郎,两年眼瞅着又要奔上往上升使劲,我能没关注吗?” 袁夫人和谢母对视一眼,“只怕别人也误会了你。” 谢显却浑不在意:“人生在世哪有不被误解的,孙儿并不在乎。” 袁夫人也知道自家儿子那倔脾气,劝也是白劝,又嘱咐他好生在家里养着:“既告了假,就在家多养些时日——” 说到这里,她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好似自从萧宝信进门以后儿子就再没得过病。除了这次事情赶到那儿,告了个假病假,居然已经快两月没告假在家了,实属难得。 “你最近忙,都没时间陪宝信,正巧就有这时机,你们小俩口可在家都好好养养。” 谢显笑而不语,若不出所料,最迟明天玉衡帝也该召他了,若是急脾气只怕今天他都待不消停。不过袁夫人拳拳爱子之心,他并不忍反驳。 谢母和袁夫人又坐了会儿,见谢显果然半点儿都没受影响,才放心离开。 婆媳俩边走边说: “这孙媳妇娶对了,阿郎身子骨明显见好。” “……说的是呢,宝信是个有福气的。” “将来生下来孩子也错不了。” “说的是——” “就叫他自小和宝信学武吧,你看宝信那身体杠杠的,定是自小练功夫底子打的好。” “都听婆母的。” “我要是能多活几年啊,还能看着孩子长大,那得是多大的福气啊……这世道,太平就好啊,太太平平的,我们老人家也能跟着多活些年……” 第326章 契合 “孙侧妃兄长那事儿真没有你的手笔?” 没了外人,萧宝信也不端着了,刨根问底起来。 谢显把丫环都给赶了出去,两人坐到隔间暖阁靠窗的榻上,你一言我一语地唠起来。 “自然是有。”他笑,“你夫君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萧宝信哼了一声,她就觉着这里面不对劲。怎么就这么巧这么寸,合该让太子这么大场面上丢次面,果真还就真丢了? “皇帝脚下那坑也是你找人挖的?” 谢显:“你觉得我会做这么招眼的事?” 萧宝信想了想,点点头,都敢当着皇帝的面把太子撅那儿晾着,还有比这更招眼的么。 “知夫莫若妻。”谢显抚掌大笑,算是把这账认下了。 “最近王皇后和王朗都看太子看得紧,身边的人换了一批,隔三岔五就给太子上思想政治课,就是安太子的心。这时候敌不动,我不动,急的是皇帝。皇帝急着换储君。只要太子不乱,皇帝就没有借口,至少手上没有把柄可以易储。” “国家易储,是大事,若非事出有因,单凭皇帝一厢情愿根本无可成事,大臣们也不干。” 谢显摸摸萧宝信的脸,看着她的眼神温柔的能滴出水来。 “那孙胜不过懂得识言断字,算不得良才,却因太子侧妃孙氏而得到太子相助。举荐人才,太子不方便出面,不完全是因为孙氏是他的侧妃,而是他本身身份特殊。若由他举荐人才,难免给人培养自身势力的错觉。” “为了避嫌,太子也不会趟这浑水。太子是草包,可王皇后、王朗不是,他身边那些谋士也不是干吃饭的。” “破船还有三千钉,说的就是太子。” 谢显吐槽太子半分情面也没留,主要他们也没甚情面。 萧宝信习惯了,竟然也不以为忤。 “你也不怕皇上看出来端倪。”她只担心这个。 “坐在上面的位置上就是要怀疑一切,你想让他不怀疑都不可能。”谢显笑,“皇上……你当他不急?或许怀疑吧,但之后的结果是他要的。人要怀疑,你拦不住,可是如果结果是他乐于接受,或者急于接受的,他自然也会找理由将这怀疑抹平,欣然接受。” 当真是言无不言,言无不尽。 “卿卿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眼看着都瘦了,脸都瘦成了一条。”谢显心疼,“这孩子这么不省心可怎么办。” 又不是生出来了,不听话还能打一顿。 这么小的玩意,在萧宝信肚子里说都说不得。 “除了吐,也没别的不舒服了。”萧宝信倒是知足,尽管有时候也烦的不行,但说实在话不知足……也没招,只能知足了。 总好过有些连动都不敢动只能躺着养胎的,或者艰难才怀上的,或者……还有什么比她惨的,能不能让采薇给她打探一圈,让她宽宽心呐! “去如意楼,也什么都没吃吗?”谢显问。 萧宝信摇摇头,这时才与谢显说起与太子妃在如意楼的那起子纠葛。以前毕竟还没和东宫撕破脸,如今掐到了明面上,她也不知道对谢显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左右先报备了再说,别事到临头他落个不知情。 谢显听完也只是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没事儿。”他笑,“这事儿要是搁在日后,可指不定被东宫怎么抓住把柄,闹咱们府个人仰马翻。可既然是在我和太子撕破脸之前,这事儿就不怕他闹大。” 此时太子在皇帝面前还握着短处,太子要是敢闹大,他就佩服太子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草包,给他亲自写块匾送过去。 说到淮阳王那妾室,谢显却忍不住拉着萧宝信聊起了八卦。 原来淮阳王妻妾众多,却一个孩子都没蹦达出来,今日那张狂的妾室却是淮阳王府锣鼓宣天庆祝新近怀了身子的张氏。原本声名不显,也不知何年何月进的淮阳王府,以前都没人知道这号人物,谁知一朝怀了身子就被当成了国宝,连潘太后知道了都亲自见了她,赏赐了一堆好东西。 这些天张罗着给她提侧妃呢,正是小人一朝得志,张狂的没边儿了。 既然提起淮阳王,萧宝信就没法儿不想起槐花巷里遇见淮阳王和袁琛那码子事。 “原来竟还有这一出,”谢显嗤笑,他家卿卿好好一颗大白菜好悬就让猪给拱了,可谁也料不到的是那只猪又找了一只大猪拱。 “我就说袁琛是走的谁的门路,居然在淮阳王府里任了个长史之职。凭他的名声资历都是不足够的,原来是卖屁股——” 谢显眉毛说到飞起,才意识到这话说出来太脏,唯恐脏了她家卿卿的耳朵。 戛然而止后,他咳了咳。 “袁琛也不是没有真才实学,就是野心太大,路子太野,总想一步登天。实非良配,把他甩了半点儿都不可惜。” 萧宝信:谁说可惜了吗? 两人本来坐榻上的,聊着聊着就躺下了。 “累了一上午,眯会儿歇歇?”谢显是说到正兴起,可是毕竟顾忌萧宝信有孕在身,总不好俩人说人八卦说累着了。 萧宝信却是越说越饿,没有想睡的心。 谢显于是又吩咐小厨房做菜,只是还没等到饭菜做好,新安王就已经登了谢府的大门。 不出他意料之外。 “我等你一起吃?”萧宝信向他确认。 谢显摇头:“你饿了就先吃。”说完,走上前亲了下她的嘴唇。“等我回来,我再给你说。”这也是个小八卦精,听他刚才说的那些个闲话听的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找到了知音了,怎么办? 方方面面都这么契合,他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老天爷成全了他,恩太大了。 ### 新安王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一车的补口,皇帝显然是给他台阶下,你说你身子不适,人家补品就送上,知情识趣的紧。 还派了自己心爱的儿子,未免没有让新安王趁机笼络人心的意思,但对面给谢显的面子也是足够大了。 第327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谢显众目睽睽之下就给太子撅了,众大臣本也没什么丢了脸面之说,也就半酸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可玉衡帝来这一手是真给谢显长脸,从宫里一道架着皇家御用的牛车招摇过市,有心人不得又在心里重新惦量惦量谢显在皇帝心里的位置。 以及,想要易储的决心。 “尚书受委屈了,父皇命小王来看看尚书。” 谢显:“哪里,不过是为皇上办事,谈不上受不受委屈。”如果新安王脸上不是笑意盎然,八颗小白牙灿灿的闪着光,他多少会当真的听听。 什么委不委屈,他这里对太子打响第一炮,新安王是乐见其成的。 毕竟太子那里不动如山,皇帝急,新安王更急,可新安王不敢动。就怕一动让太子一系抓住把柄,最主要的是他想动也得能动得了。 太子那是当了好几年的太子,背后还有王家撑腰,东宫还有各种利益交缠的属官,拼了命的想要扶太子上位。 他个新安王有什么? 王府的属官和太子可不一样,从职能上就天差地别。 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所有的属官那是按照三省六部的缩小版配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新安王能指望的也就是皇帝了。 他一个在建康城皇帝眼皮子底下的皇子连个死士都没有。便是有,其实也不敢用。一旦兄弟相残的事浮上面来,皇帝就能先灭了他。 所以今日谢显当面硬刚太子,把太子逼到当场动了手,心里最得意的就属新安王。 以前一心想收拢谢显为已所用,谢显倒是应了,可是一直以来走的都是阳谋,在朝堂上方方面面的挤兑太子一脉,王家势力。 明显是明显,可王家沉得住气,你打我跑,你追我躲,有了皇帝的助力,人家王家学乖了,温驯的兔子一样。 行的就是一个拖字诀。 终于打乱了太子的阵脚,要不是当时有那么多大臣在,皇帝眼睁睁瞅着,新安王小舌头都要乐出来了。 其实,这才是谢显效力于他最可歌可泣的一笔。 父皇重用谢显,不是光看脸,人家有才又有脑,不只深谙阳谋,阴谋也玩儿得转。 “今日小王算是见识了尚书的计谋,尚书果然不负父皇看重。能有尚书相助,小王大业可成!”激动的眼都红了。 “六大王严重。”谢显苦笑摇头,不敢受他这等赞誉。 “其实也是误打误撞,不敢担六大王如此夸赞。近来太子一系韬光养晦,凡事不出头,我便是想替六大王出头,也找不到恰当时机。若说这一次还真要归功于孙胜。”他道:“此人平日行事还算谨慎,只这一次中饱私囊,以次充好,料想只是个把儿时辰的御览台,并不如何上心,所以才有此事故。” “我也是将东宫之人事都熟记于心,是以孙胜事件一出,我才能即刻借力打力,拉出隐在后面的太子。” “功劳却算不上。” 承认他用阴谋逼草包太子出头,他是不会承认的。 伴君如伴虎,新安王现在看来是彬彬有礼,上赶着要跟他栓一根绳上,谁知道他日后登基为帝是个什么德行? 阴谋之所以称之为阴谋,那就是见不得光,和你摊台面上谈,以后那都是小辫子。 他既然能用阴谋诡计将太子拉下马,万一有一天会不会把他也拉下马? 新安王现在有多感激他,将来就会有多少忌惮他。 不管他信不信,谢显是不会承认就是了。 “不管怎样,我都要感谢尚书的。”新安王笑眯眯,自打刘贵妃死后,他就很少笑的这么真心了。 能和谢显说这句话,算是已经相当坦诚。也相当有心计,当谢显是他心腹谋臣一般,没拐些个弯弯绕绕,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父皇的意思是来让我安抚尚书,太子无礼,父皇已经斥责,并罚他在东宫思过。只是,能者多劳,孙胜这里面的事父皇的意思是还要尚书和郗尚书一齐来查,一查到底。” 不是一查到底,是让他得罪人得罪到底,揪出萝卜带出泥,顶好直接将太子给揪出来拉下马。还防着郗家随时倒戈太子一方,让他加进去也是监督郗家。 谁要说这对父子不像,他谢显第一个不依。 一样的算计人心,一样深的城府。 “皇上下令,显敢不遵命?”谢显并未推脱。 他都向太子捅了第一刀,没道理不乘胜追击,落井下个石。 他是吏部尚书,官员任免也归他管,皇帝这一出倒也不全是心血来潮,师出无名。 “那么,尚书随小王走一趟?”新安王拱手一礼。 谢显微微一笑,算是应了。回去换了常服便与新安王并肩往外走,突然间谢显放慢了脚步。 新安王疑惑地望过去。 却听谢显道:“太子侧妃嫡兄孙胜犯事,以致皇上御体险些受伤,这……并非值得高兴之事。” 新安王一怔,突然间明白过来了,满面羞愧之色。 谢显说这话绝不是假仁假义,这分明是在提醒他喜形于色未免外露,当着谢显的面还好,两人是一根绳上栓定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可这要是落外人眼里,可说的就多了。 新安王正色道谢:“亏得尚书提醒,是小王大意了。” 谢显淡淡一笑,十三四岁的小郎,能做到新安王这般已经不简单了。和他是比不了,可太子都十七八了,整天跟个炸毛的猴子似的,还真没新安王有定力。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就见门外几个小厮慌慌张张抬进来了一个人。 仔细一看,却是谢家二爷。 “二叔是怎么了?”谢显忙上前问道。 谢二爷眉头紧皱,嘴上却道:“不碍的,下车的时候没看好,一下子崴道了脚。你有事,自去忙吧。” 紧跟着向新安王致歉,被几个小厮抬着,实在不便请安。 新安王自是好言安慰,只问请了医生没有。 谢显见谢二爷被几个小厮抬着的也不甚舒服,便也不耽搁,自与新安王领差办事去了:“回来我去看二叔。” 谢二爷点点头,两方人错身而过。 第328章 是个狠的 谢二爷下车崴了脚不假,根由却还在谢显这里。 谢显于秦淮河畔当场撅了太子的面,将孙胜的根底挖了个透,太子更因此为皇帝所厌,东宫属官不可能坐视,一堆人前呼后拥好说歹说把太子给劝回去了。 本来是想商量个对策,将这事到孙胜那里就止住,顶天舍了个王伦—— 这已经是最佳方案。 如果说皇帝不是真心想换了储君,其实这就是个芝麻大的小事,下面的人为了讨好太子安排一两个职位给太子侧妃家里的亲戚,太稀松平常了。 别说追不到太子头上,就是真太子指使王伦的,也顶多训斥几句便了。 但玉衡帝不一样啊,憋着劲的想易储君,都快想瞎了心了,没风还想掀起三尺浪。 孙胜这事儿只会往大了搞,就没有息事宁人的可能。 众谋士争相想办法呢,太子已经炸庙了,矛头直指向他。 本来谢二爷因为谢显风头正劲就备瞩目,虽然他身为东宫属官中庶子,妥妥的太子党,就因为谢显,他一路不受注视。即便这样,其实他一直也没有别的心思,一心扶植太子,也想搏个从龙之功。对太子那是赤胆忠心。 他本身是庶子,谢母重视嫡子却也没亏了他,并不苛待于他。 可他一路成长起来,从来都是身处谢侍中光环之下,没有人能绕开谢侍中看到他。别说他个庶子,就是老三,嫡子不假,也妥妥被秒的命运。 谢侍中他争不过,可比老三那是太绰绰有余了,谢老三就好似是谢家生出谢侍中这么个人中龙凤之后白送的一样,毫无出奇之处,自以为是还事事强出头。 谢二爷心里始终别着一股劲儿,总想拼出个前程给旁人看看,谢家还有个谢老二。 可太子不给他机会,谢显越得宠,太子就越防备他。 这一次直接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破口大骂,要不是太子身边人拦着,就冲太子那气势能把他活撕了。他是被人拉到耳房去的。 后来是殷青找他谈的话。 殷青是太子最看重的谋士,他在太子跟前只怕比谢显在玉衡帝跟前更得脸。这些年若不是殷青一力辅佐劝导,又默默地给太子收拾烂摊子,太子的名声早就烂了。 为什么回到府里下车会崴到脚,实在是殷青对他说的话太过骇人,他心神恍惚所致。 什么太子需要看见他的忠心,什么谢显身子骨弱,就在家好生休养,不要再出仕…… 赤果果地是要他对谢显下手啊。 “……你怎么了,回来就不吭声。”蔡夫人一肚子的疑问,婆母和长嫂遮遮掩掩什么也不与她说,她便凑上前问道: “我们在如意楼听说阿郎和太子打到一处了,太子还因此被皇上给骂了。太子没给你气受吧?” “——你这脚!”蔡夫人后知后觉,“不是太子给打的吧?!” 谢二爷皱眉,“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朝堂上的事,你一个妇人总关注什么。我乏了。”转身躺榻上了,脚上敷着冰一下子就掉到了榻上。连冰块都与他作对,有这么欺负人的吗,给他气的使劲一踹那冰,倒把脚给疼了够呛,嗷的一声就坐起了身子。 蔡夫人抚着肚子没有上前,叫丫环进来收拾。 又是好一顿折腾,这一通折腾下来都给谢二爷整没脾气了。 “罢了!罢了!”他仰天长叹。 ### 断案刑讯郗尚书是行家,谢显并不喧宾夺主,他很看得清自己的位置,他就盯好郗尚书就好。 晌午才告病回府,下午就让玉衡帝派新安王亲自给接出来审理孙胜的案子,郗尚书要是看不出皇帝的意图,这些年他也是白活了。 说一查到底,那就是一查到底,搁人看着他怕他藏私。 郗尚书没有留手,几套刑具一上孙胜就全招了。的确是中饱私囊,采购的时候吃了人家的,也就查到这里了。 他是凭自家妹子上位,和太子连面都没见过,知道的也就是妹子得宠,他沾了妹子的光了。 郗尚书能做的也只是把行贿朝廷官员的商人给抓起来。 叫人将孙胜拖下去,刑房里只剩下郗尚书和谢显了。 “供状也签了,由谢尚书递给皇上过目?”郗尚书四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没他爹丑,普通到扔大街上都找不出来。 在郗家,直到郗尚书这一辈儿都还长的不尽如人意,好在经过几辈人的坚持努力,晚郗尚书一辈儿的郎君都长的还不错,就是小娘子们改良的成效不大,勉强能看而已。 萧凝相貌普通?放在郗家娘子堆里那就是大美人。 世家们一向看不上谢显,再得皇帝的宠也就是个势利小人,奸佞之辈,但郗尚书是个例外。他对谢显没有太大的恶感,主要是模样太俊,看他那张脸实在很难讨厌他。 大热天的披了个玄色的披风,刑房昏暗,墙壁上点着手臂粗的蜡烛,灯光明明灭灭的照在他白玉般的脸上,至少在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一次共事,他对谢显刮目相看了。 刑房一向施的重刑,地上血渍擦都擦不干净,经年累月下来这里就弥漫着一股子腥臭,他坐久了都觉得膈应得慌。谢显长的文弱,可行事却半点儿没落了下乘,亲眼目睹了刑讯全程,脸不红气不跳,连眉头都不皱一下,是个狠的。 “谢尚书亲自跑一趟?”第二次问,郗尚书直接将供状推到了谢显面前。 谢显笑笑,将供状推了回去。 “皇上让我们一查到底。”他道:“王伦王侍郎安在?” 郗尚书一凛,谢显这是要把事儿闹大啊。 “皇上当时只交待了孙胜押入刑部,这王伦……” 王伦是琅琊王氏嫡支,王朗一母所生的嫡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而且还是他们郗家三娘子未来的公公,俩家的亲事本来定在八月。 把亲家给抓进来揍一顿,这亲事还有得成? “我知道郗尚书的身份有些为难,想必皇上也是体恤郗尚书,才遣了我来,毕竟我管的正是吏部,天下官员的任免……” “孙胜的举荐人是王侍郎,孙胜德才并不足以委以此重任。王侍郎显然有失察之罪,我们请王侍郎过来也是想听一听他的说法,并非刑讯逼供。” “郗尚书为难,便由我来请王侍郎吧。” 第329章 酸爽 谢显声音清朗温润,并没有咄咄逼人,可是态度却十分显明,王伦是如何逃不过此次的问询。 “来人,”他微微扬高了声音,“去将王伦王侍郎请来。” 刑部侍郎崔衍迟疑了一下,到底没走出那一步。 谢显笑笑没说话。 郗尚书长叹一声:“去将王侍郎请来问话。”皇帝这是逼郗家站队呢,偏偏将孙胜这事儿交到他手上,还派了个谢显监工,非要将王伦给扯出来。 要他说,到他这里就为止了,罢不罢免王伦是皇帝的事,轮不到他刑部尚书问责。 只如今扯出王伦来,亲家一个堂上一个堂下对峙,儿女亲事还怎么做? 皇帝只怕就没安好心思,存心不想郗王两家结亲。 他就是那可怜被赶上架的鸭子! 崔侍郎动了,刑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王谢两家都住在乌衣巷,没有人比谢显更知道,但他一直坐在原地,和郗尚书两人愣是等到了王伦前来。 王伦三十多岁,圆乎乎肉墩墩的一个胖子,脸上的肉多,挤的眼睛都快不见了。 也不啰嗦,人家直认了自己看走眼,愿意承担连带责任,但再多就没有了。并没有扯出太子,也并没有受过孙侧妃之请: “我王伦顶天立地的汉子,错我认,旁的诬陷纯属子虚乌有。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谁也不可能一生不犯错。” “那孙胜学问不错,名声也不错,这我都向他们四下邻居打探过,但是谁也料不到官职加身,迷了眼。也是我识人不清。” 说罢仰天长叹。 要不是太胖看不到脖子,还真有几分慷慨风骨。 萧瑟的意味没有,倒像是在感慨为什么明明应该好吃的烧鹅就是烧不出昨日的味道。 王伦尚有官职在身,并没有定罪入狱,所以并没有跪在地上,郗尚书让人搬上来的木墩人家也没坐,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郗尚书:“这就是全部?太子没有指使,或者勒令你举荐孙胜?” 这话问的太有技巧,就跟没问的效果是一样的。不过谢显并没有吭声,刑讯问案不归他管,他不喧宾夺主。 王伦:“我有世家的风骨,怎会受太子指使?我自有我的判断。” “是的,只不过你的判断这一次出错了。”谢显忍不住笑道,他真忍不住。 都这样了,就别吹了。 承认就承认,撇清就撇清,能不能别带着吹自己一波,你脸皮是厚,但别人听着疼啊。 王伦冷笑,自是认为谢显不配风骨两个字。就是把太子干翻了,他也配不上风骨二字,不过是仗着皇帝就想干掉太子,后面有皇帝撑腰。 真有风骨,就是皇帝看重太子,你还敢干翻太子,那算你有本事有风骨。 谢显深知有些世家子弟声色犬马,不知风骨为何物;但另有一拨人已经为了‘风骨’二字魔障了,凡事横冲直撞,但凡稍有变通——完了,你这软风骨,随风倒。 郗尚书没继续追问,谢显也没落井下石,只将王伦给押了下去,等玉衡帝的亲裁。 郗尚书对谢显的观感又好了些,起码很有风度,并没有甘当皇帝的侩子手,颐指气使。 只是这事儿办的满不满意自不是看他二人,要看的是皇帝。 玉衡帝自然是不满意的:“你就问了王伦,就认定他说的是真的?”手指敲着供状,鼻孔都给气撑起来了。 差点儿没沉住气将供状扔郗尚书那张丑脸上。 再转头看一眼谢显解解腻。 “爱卿怎么看?” “郗尚书执掌刑部多年,自然有他的一套章法,臣只怕妄言扰了郗尚书的办案。”谢显回道。 话撇的真干净,可也是正理,王伦这事儿交到刑部,他个吏部尚书强出头也不是这么个强出法。 谢显没像玉衡帝希望的那样干翻刑部,搅起浑水,其实他是不大满意的。但也只是一瞬间,仔细再想一想,谢显就不是那样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 他是能臣,却非侫臣。 是自己想当然了。 如果今日谢显顺着他意,将王伦强行逼供,以令郗尚书和王家划清界限,剑指东宫太子……以后他还敢用吗? 他是敢的,可是若要将谢显留给六儿,他不敢冒这个险。 如此正好。 玉衡帝想通了,气也顺了。 将供状轻飘飘扔到了地上,“这不是结案,王伦一个工部侍郎,世家贵族,没有人介绍,他怎么会认得寒门庶族的小子,而且愿意举荐他?他通过谁认识的孙胜,孙胜的为人口碑,以往往来交际,你统统给我认真详细的查。” “如果说你郗尚书,这点事都办不好,亦或不想办,你可以撂挑子不干。” “郗尚书执掌刑部多年,一直是这样查证办案的话,让朕实在难以放心啊。” 玉衡帝说的明白,郗尚书要是再消极办案,刑部尚书就别想再做了。 郗尚书不想世家相残,亦不想得罪了未来亲家,可是皇帝的话撂在这里,刀已经架到脖子上,是和王家抱着一起死,还是现在立刻割袍断义。 “……臣领命。” 郗尚书身后还有郗家,不想和皇帝硬刚。 毕竟世家经过宋家皇朝折腾这么几十年,加之之前战乱纷纷,势力早不如早先,七零八落不成气候。 便是今日建康城笑话一般的袁家,哪怕在大梁建立之初,也还是四大世家之一。 现在还剩什么? 俱往矣。 ### 郗廷尉得知玉衡帝之意,坐在桌案后半晌没吭声,最后也只是一声长叹。 郗尚书知道该怎样做了,没敢再留手,当下就将王伦查了个底儿掉。 根本不用旁的人证物证,一顿毒打孙胜自己就招了,就是孙侧妃求的太子,当时还是太子舍人殷青亲自将他带到了王伦跟前。 当初为何孙胜没招? 郗尚书就没往那上面引,有半点儿话头都给你岔过去。 谢显能看不明白吗,人家就没说,郗尚书这份人情还是领了。 但转头再重新传讯之时,打在孙胜的身,疼在他的脸——自己打自己脸的感觉简直不要太酸爽。 第330章 颤栗 太子一向看重殷青,郗尚书突然其来这么一下子就将殷青给抬到桌面上,太子顿失一臂,当刑部上东宫抓人的时候,太子连门都没让开。 莽撞如太子也知道这一次殷青落不好。 哪怕扳不倒他,父皇也不会放过整他的机会。 “——父皇这次是铁了心想要我的命了!与其坐等,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太子咬牙切齿。 “太子慎言。”殷青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管将来如何,现在他是逃不过去了。“微臣不能再服侍殿下——” “我慎言?我慎言有用吗?我哭着求他,有用吗?他就是想废了我,想弄死我。你们一个一个的都劝我忍,劝我冷静,有用吗?他像痛打落水狗一样,从来没有放过我!”太子几近癫狂。 “现在是你,下一个就是我!” 殷青摇头:“到我为止,不会再有下一个。” 太子狂笑,“没有区别!” “你死都是白死,迟早会轮到我。” “不。”殷青爬到太子脚下,“不会了。殿下,你可以……动手了。” 太子一怔。 一时间有点儿难以接受,好像明知无望,摇旗呐喊了半年,心如死灰了,突然天上掉下个大馅饼,居然接受无能,不敢咬。 “不过不是杀新安王。” 殷青殷切地望着太子,眼中的狂热让太子为之颤栗,话里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敢是他一直在想而不敢想,不敢想忍不住想的事。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殷青一个头磕了下去。“臣等着殿下大功告成之日。” …… 直等到殷青将东宫的大门打开,太子才回过神来。那时他已经满面潮红,激动的不能自己。又激动又忐忑。 郗尚书向太子殿中一个长揖,一声押走,殷青都没用人押解,自己束手就缚,跟着他们就出了东宫。 太子不只有殷青能给他出主意,收拾烂摊子。可是没有一个能比殷青更合他的心思,居然一切就毁到了孙侧妃身上。 太子血脉中的戾气已经沸腾,控制都控制不住。 他不会想当初是自己色迷心窍,就在了孙侧妃所求。有错,自然是别人的。 都没问孙侧妃缘何身上烫伤——连看都不想看她,上去用脚一顿猛踹,要不是身边心腹太监劝他,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恐死了个侧妃引起皇帝注意,太子剑都抽出来要砍杀了她了。 孙侧妃尿都吓出来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在太子面前落太子妃的面子,告太子妃的黑状,最好让太子暴怒之下把太子妃打残打废。 断没想到太子妃没废,她就先废了,剧本拿错了吧? 这是哪儿跟哪儿? “太子饶命——是太子妃,是她和谢家合伙往妾身泼热水,就是想毁了妾身啊——” “孤不想再看到她。”太子把剑一扔,拂袖而去。 他怕再待下去,皇帝的威严也镇不住他,亲自动手解决了这祸害。 毕竟,他都要干翻皇帝了,威严就是有,也有限。 不想看到她,是有一百零一十八种解决办法的,不是非要立马死了,悄无声息就没了的在这宫里不要太多。总之这句话就是没给孙氏留活路。 走到屋外,天正下着小雨,太子躁热的心终于不那么沸腾了。 “……她刚才说的什么泼水,什么和谢家合伙,怎么又有谢家的事?” 太监哪里知道后宅那许多,不过当太子的面自然不敢说实话。太子脾气暴,外人看着暴,他们宫里近身伺候的那就是暴的几何倍数,成天提心吊胆,不知哪句话就惹来一顿拳打脚踢。 当下也只把道听途说的和太子说了说: “听说谢尚书家娘子萧夫人热水泼了侧妃一身,侧妃倒的时候好似抓到了太子妃,把太子妃脸上也挠破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谢显?!”太子又炸锅了,脸色气的都青了。“总有一天孤要让大梁再没有谢家的存在!” 看着忒特么碍眼。 太监不吭声,这话不是第一次了。 打玉衡帝召谢显给死了的刘贵妃写文章悼念,谢显就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给个贵妃写诗,当他这个太子是什么,当正宫国母又是什么? “……谢显也不过就是皇上的一条狗而已。”小太监尖着嗓子劝道。 太子牙齿咬的嘎嘣嘣响:“迟早弄死他!” 太监没敢说,要弄死谢显还真得趁早,就怕谢显还没让太子给弄死,他那娇弱的身子骨先拖不了那么长久,人家自己死头里了,你说多亏得慌。 ### 诚如殷青所诺,事情到他那里便告了一段落,无论郗尚书用尽一切手段,他咬死不认受太子指使。 都打成血葫芦了。 他咬死了就是眼见孙侧妃得太子宠爱,他急着讨好孙侧妃,所以才仗着与王伦的交情请他出手。 这与王伦的证供不谋而合—— 先前王伦自然是不承认,他有风骨,有自己的判断,不过结果就是判断错了嘛。但他这么说,皇帝不信,郗尚书就更不能信了,一顿小夹板上去王伦也招了。他与太子舍人殷青一向有旧,是看在太子舍人的面子上,并未详加查证,所以才有此失误。 两人都有默契,一定要保住的是太子。 他们再怎样也罪不至死,只要太子保住了,就还有翻身的机会。反之太子若是倒了,他们也未见得会有好下场。 玉衡帝也没招儿,啃了两块难啃的硬骨头,吞是吞不下去了,可咽又着实咽的憋屈。 最后没有办法,把这俩货一道打包流放到广州去了。 尽管没证据,但口头上对太子并没有松下口风,即便不是太子指使,太子驭下不严始终也是错。更何况皇帝根本就认定就是太子的锅,不过是被人顶了而已。 拍马屁也讲究个手法,就殷青那样的聪明人,为太子收拾烂摊子他信,为孙侧妃下这么大的力气——他这么说就想别人这么信,当别人都是二傻子吗? 殷青还是皇帝亲自挑给太子的,他什么样儿皇帝还能不清楚? 第331章 没脸 孙胜这案子算是虎头蛇尾地草草结束了,太子明面儿上没有伤筋动骨,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天活的是有多心惊胆颤,生怕哪一天早上起来皇帝一道圣旨下来太子的位置就没了。 怎么办,夹起尾巴做人呗。 至少在外人看来,太子低调了。 主要不低调不行,被皇帝勒令在东宫反省思过呢。 能避开太子的,也都纷纷避开,不往上凑了,在风头浪尖上,便是王家冒冒然也没敢往上贴。 当朝也就谢家在这时候还敢往东宫跑,因为不跑不行,毕竟把人家侧妃伤了,还连累太子妃脸上带了伤。 袁夫人没让萧宝信出面,儿子把太子得罪苦了,相当于让人卸了个臂膀,她可没那么大的心让怀了身孕的儿媳往上凑。谁知道太子什么时候抽疯,万一再伤着孩子,却是得不偿失。 可也不能没有表示,倒叫旁人说他们不懂为人处事,伤了人却没半点儿表示。 于是特地求到魏老御医那里得了两罐药膏,有去疤美颜之功效,太子妃爱用不用,但意思得到。另外又装檀木匣里两根灵芝一起打包就交到了王夫人手上。 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劳烦弟妹了,你执掌谢家中馈多年,又最是和善周到的性子。好歹太子和太子妃还叫你一声姨母,还有见面之情,由你出面阿娘与我都放心。” 袁夫人说完这番话,王夫人嘴角都快抽到眼角了。 真不用她这么夸,自己长房惹出事来,让她来抗,咋不说他们交好的新安王有好事让她上呢? 可是,真推不了。 谁让太夫人也发话了呢,长房那都是亲儿媳亲孙子亲孙媳,合该三房做牛做马给他们。好事什么都想不到三房,就这烂事儿给人擦屁股能想起她来。这些年她没抑郁了,都多亏自己心大! 当天得着袁夫人备好的东西就直奔了东宫。 直到隔天给谢母请安,萧宝信才看到了明显憋了一肚子气,消化了一晚上还没消化干净的王夫人。 就看王夫人那张菜绿色的脸,萧宝信也知道自家婆母是何等英明,给自己摘出来是有多明智。 王夫人也不想这么外露,实在是一晚上了越想越憋屈,她虽是谢家媳妇,可好歹出身王家,袁夫人让她出面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量。太子怨谢家,怎么也要顾念下王家吧,毕竟王家是太子外家,鞍前马后都是他们。 太子妃倒还顾念着外面的名声,皇上的看法,王家的脸面,倒是客客气气的将人请进去了。 谁知太子也不知哪里听说了,居然堂而皇之的出来对着她冷嘲热讽,太子妃收下的东西都让太子给还回来了,要不是她走的快,估计人家就亲自叫太监出来赶人了。 王夫人虽非王皇后嫡亲的姐妹,可也是隔着房的,都是王氏嫡枝一脉,怎么和太子也沾着亲带着故。 以前仗着娘家是王氏,婆家是谢氏,两大世家强强联合,王夫人在建康城的贵妇圈里走到哪里都是无往而不利的,任谁都高看一眼,便是王皇后跟前也是得脸的,正经的一家堂姐妹。 谁知摊上太子这么个浑不吝,六亲不认的主儿,把王夫人这脸给臊的直到晚上后半夜热辣劲儿还没下去。 当着谢母的面,全家上下连萧凝在内,王夫人便抱怨开了。 要不是当时孙侧妃烫伤王夫人也在场,她是不会放过萧宝信,没这始作俑者何至于让自己没脸。可是,她就是想赖也得有由头啊,这事儿还真赖不着萧宝信,人家也不是照着孙侧妃去打的。 但要是什么也不说,她自己得憋屈死。 王夫人比谢老三还大两岁,本来保养的还不错,可就这半年,噌噌见老。 今年开年就不顺,先是谢老三浪过头冒出个八九岁大的儿子,还要将程寡妇接进府,然后就是把太子给得罪了,连累她没脸。 “……是我让三婶操心了,若不是我,三婶也不至于吃这挂落。”萧宝信话还是会说的,舔着脸就上前安慰王夫人去了。 要是她去,指不定就打起来了。 ——不是她想打上门,太子都放不过她。 王夫人心口那气顺了些,有这话就好过没有。 “跟你没关系,要怪就怪扔茶盏下来的那个,不打回去,咱们情等着挨砸吗?”她叹道:“我就是也四十来的人了,老脸上挂不住。” 谢母笑: “挂不住让你侄媳妇给你提上去,都是因为她——也不是因为她,全是因为我,不然没那么多事。可让我一个婆母给你长脸,也不合适啊,快,宝信,给你三婶斟杯茶,不能让你三婶白为咱们跑一趟,丢趟人。” 谢母的话音儿还没落,芷兰那边已经斟满了茶端到萧宝信跟前,要么说知情识趣还得芷兰。 萧宝信捧着茶斟大跨步走到王夫人跟前,笑盈盈地递了过去:“劳烦三婶,让三婶为我受委屈了。” 不只奉茶,人家还想学着丫环伺侯她给揉揉肩膀,谁知她一手下去,王夫人那茶几乎没喷出来,娘哟这是嫌弃她话多抱怨了吗? 就这手劲,感觉项上人头不保,分分钟被她给从脖子上拧下来的赶脚。 “可不用,可不用,你这大着肚子,有谢家宝贝金曾孙,可不敢劳动你,快坐下吧。”王夫人连忙摆手,可不敢受她这殷勤。 人家殷勤顶多附送个笑脸就行,萧宝信的殷勤可能要命啊,便是不要命,她也怕自己这颈椎受不住。 萧宝信是谁,别人不知道王夫人的意思,她有不知道,听了个透透儿的。 知道王夫人真不是客气,她也就如人所愿退下了,本是好意,可别给吓病了。 “可能我手重了,但我是真对三婶抱歉。谁成想,太子癫狂成这样。” 萧宝信这话绝非推脱责任,任谁也是这么想的。 让谢显设计的那么惨,皇帝拿他当眼中钉一般,失势是早晚的了,一般人搁谁想不得猫着?说好听点儿叫韬光养晦,说难听点儿叫夹起尾巴做人。 偏偏太子不是一般人,他就没按别人眼里应该的样儿活过。 第332章 事儿大了 “二伯这些天也都在家里养着?”王夫人瞅了眼蔡夫人。 蔡夫人这胎怀上了之后鼻子都变大了,一天天脸色都不大好:“每日喝着汤药呢。” 自从太子被皇帝训斥,谢二爷回家崴了脚之后就一直在家里休养。旁人看来,便是与太子彻底划清了界线。 谢母叹了口气,“在家好好养着吧……少往太子那边凑了。”话到嘴边留了何止半句。 有些话就不用说太明。 太子的处境大家都看在眼里,被废也只能说是早晚的问题,何苦这时往前凑搭个折角顺风小牛车下野? 众人没在太子上面着墨太多,毕竟涉及储君大位,他们这样的人家还是不宜过多口舌,万一传扬出去只怕不用他们站队自然不有人帮着他们给站了。 萧宝信等谢显下朝回家就问,肚子里那点儿问题都没隔宿。 “太子这是要倒了?” 一边问一边往谢显手里递过去荔枝,她吃的照常还是吃了吐,但水果就好多了。可能也是就靠水果这点儿补着,虽然看着瘦了,但气色还算不错。 两人在屋子里,一般情况都没有旁人服侍,聊起天来也就肆无忌惮,什么都说,什么都聊。 政治朝局那就不是敏?感问题,而是常规问题。 谢显就像个好为人师的夫子,只要你问,只要他懂—— 主要他不懂的东西也少。 “快了。”谢显不爱吃荔枝,勉强吃过一个就不再接,到一边备好的水盆里洗洗手。“眼瞅着潘太后的生辰就到了,皇上怕是不想在这之前扫了太后的兴致。” 潘太后虽然待新安王和宣城公主不薄,还将十七大王养在身边,但太子也是她身边长大的,尤其头三岁以前可是她常带在身边教养,对王皇后也很满意。 就因为皇帝和王皇后闹别扭,潘太后都没少帮王皇后说话,一向的婆贤媳孝。 “明日你进宫且小心些着,”谢显嘱咐,“别管潘太后说些什么,你只管装不懂,不用掺和进去。和宣城公主也一样……有时候对一个人好,也未见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些东西只能意会,真说透了,怪没意思。” 萧宝信点头,“我知道,在宫里谨言慎行。” 谢显没吭声,拿帕子擦擦手,坐到她旁边沉思半晌。 “按说不会有危险的,但是若真有不开眼的对你不利,你只管往大了闹,不管下手的是谁,知道吗?凡事有我给你兜着。” 就这一句话,萧宝信能念他一辈子好。 皇宫那是什么地方,皇帝的家,天下最威严之所在,虽然是在自己家里关起门来说话,普天底下也没几个男人敢这样和自家娘子说。 没那实力,兜不起;没那胆量,兜不住;没有那份心的,忍忍就过去了,谁在皇权之下不是一个忍字? 你想张狂,也得有张狂的本钱不是? 可谢显就敢。 不只敢想,萧宝信知道他肯定能做出来。 这么一想,眼泪都快出来了,抱着谢显往他怀里一钻,没等把感动的话说出来,谢显却先开了口。 “太子已经到了穷途末路,当前的时局谁都看得清——太子虽然是草包,这点不会看不透。” “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不会甘心就这么退位让贤,再者太子也不是会退下去的人。就他那性子,是宁可鱼死网破。” 玉衡帝还在等,他频频向嫡亲的儿子发难,胜利在握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种胜者的悲天悯人。 至少他不想一直追着太子打,把太子打到死。 毕竟太子也并没有犯下十恶不赦的罪状,他废太子不过是更喜爱另一个儿子,至于将孙侧妃的兄长安排进了工部,其实没造成多大的损害,真要按律法追究,也追究不到太子头上。 “……我也不知道太子何时会发难,但是。”谢显摸摸她的头,“不论在任何地方,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萧宝信点头,他心里比他说出来的甚至还要更复杂。 有些是有根据,有些甚至是胡乱揣测,他甚至怕宫里的妃嫔乱斗,以至于她跟着吃了挂落,总之各种担忧,甚至可以说是杞人忧天。 简单来说,把她放出他的视线之后,他就担心万一有个天灾人祸。 就他这身体,合该死在她前边儿啊。 “……”萧宝信无语了。 如果说怀了身子之后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有方方面面的担忧,也在他花样忧虑之下瞬间自行解毒了。 连被害妄想症都没有他严重,她还是歇了吧,不想了。 两口子就因为胡思乱想把自己想疯了,怪招人笑的,不能一搭搭俩。 “你放心吧,谁敢惹我,我揍谁。”萧宝信存心安他的心。到皇宫大内,她还真不敢乱出手,一是有了身子怕闪着腰,二则不知哪片云彩有雨,万一给谢萧两家招灾。 现在是非常时期,她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好了。 太子现在都把尾巴夹起来了,她也夹,不丢人。 她是冲动手欠,审时度势还是会的,有的人能揍,有的人不能揍,不能揍的时候又分为可智取,还有当时不能取的,她分的门清儿。 萧宝信这么说并没有安慰到谢显,最近太子安静的太过,他心里放不下。 那草包什么时候上蹿下跳,反而让人放心,这么安静,只怕没憋着好坏。 可有些话他也没法和玉衡帝说——你收拾你亲儿子的速度有点儿太慢,手段太温? 皇帝只会觉得你干涉储君之位,图谋不轨。 到最后太子倒台,万一哪天念起太子的好,对太子所有的愧疚都会转化为对他的恼怒。 除了给自己招灾,没半点儿益处。 他能做的也只是令谢家死士都盯紧了东宫和王家。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谢显喃喃道。 “防患于未然,没什么不好。”萧宝信扬头亲亲他的下颌。 没反应。 这事儿大了,什么时候她撩拨谢显,他没给过她反馈啊,这回分明都堵心里,连她都没空搭理了。 萧宝信起身推他一把,揪起他的前襟,嘴就冲着他亲下去了。 第333章 即兴发挥 多久没有这待遇了? 都快忘了他家娘子活土匪的底子了,这一亲可把谢显给激动坏了,抱着萧宝信就是好一顿蹭,把她都给蹭毛了—— “嬷嬷说不行。”她急道。 袁夫人有心,自打她有了身子就一直在寻摸靠谱的奶娘、嬷嬷,以及产婆子诸多人选,都是有经验,家世清白的。 从怀到生一色儿的门儿清,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能干什么不能干,也就是不识几个大字,不然都给她写小本本记上了。 月初就她送到容安堂来了,每天早请示晚问安的,又多了一批时刻关注她的。 这些闺房里的事儿,她也是听产婆子交待的。 产婆子姓俞,四十来岁,人高马大的,专门做世家大族的买卖。齐尚书家的儿媳就是从怀到生都是她一陪到底。 知道萧宝信怀了身子,袁夫人有意找人,齐尚书家的谢夫人就给介绍了来。 “我知道。”谢显深吸一口气,感觉蹭的脸都红了。“我就是……蹭蹭。” 萧宝信没什么可说,都是自找的。 ### 隔天就是潘太后的生辰,谢家早得了宫里的帖子,一大早就起来准备上了。 太后的邀请,不可能如世家往来走动那么随意,二房庶出便都没带,袁夫人一向少理外务,此次也不往前凑热闹。 谢母便与王夫人带着长房的萧宝信、谢婉,三房的谢姗去了宫里。这里自然少不了的便是萧凝,毕竟这位才是今日里谢家当之无愧的主角。 皇帝之心,路人皆之,只怕要在今天将新安王的亲事定下来。 萧凝仍是一惯的淡定,面瘫,看不出激动,没有任何情绪。 皇帝都将蜀菜的厨师赏下来了,她对御厨——不对,是皇宫,对皇宫就没那么心心念念。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亲事。 潘太后生辰并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几家平日里聊的来的。太后能看得上眼儿的,和皇帝重用的——基本上其实这两点一定程度上是重叠的。潘太后一惯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谢母到时潘太后的娘家人已经到了,王皇后坐在太后左下首,紧接着是太子妃何氏,庐江公主、宣城公主等等一共五位公主。对面坐着潘太后的娘家人,由长房的吴夫人带着儿媳和孙儿孙女,潘朔的妻儿也在其中,一屋子人和乐融融,王皇后依然是以前的作派,端庄大气,一惯的令人如沐春风。 被潘太后抱在怀里的正是王皇后年仅四岁的嫡女康乐公主,容貌像极了皇后,秀丽娇俏。 看起来就和潘太后极亲近,整个人窝太后怀里看谁都笑,也不认生。 谢母带着一大家子给太后请安,王皇后便将康乐公主招呼到自己身边,两个老太太打了多年的交道,也是旧识。 潘太后说实话,心里一直有点儿犯怵,谢母人家是正经世家出来的,风度气质就不一样。 也是当了这几年的太后,慢慢被人捧起来了,有了儿子撑腰也有了底气,最初和这些个世家贵妇老太太打交道,她只怕露怯,让人笑话了去。 俩老太太闲聊家常,没有的交情也能生聊出来。 “……你这侄孙女是个好的,还没定亲啊?” “是的啊,马上就及笄了——” “哎呀巧了,我们家六儿也没定亲。我看这俩挺合适,男才女……貌,”潘太后说的亏心,可为了成全皇帝,她也只能昧着良心继续演。 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王皇后始终笑盈盈的,权当看了一场即兴发挥的演戏,都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演的随便演,看的也就随便看看得了。 潘太后没叫后宫的妃嫔过来,就只王皇后带着公主,作为潘太后的娘家,潘家几乎整家子出动,人数可观。 没过多一会儿,谢夫人便到了。 萧司空是玉衡帝心腹重臣,潘太后漏了谁也不会漏了她。 陆续又有两家到,殿内便显得有些闹腾,潘太后便叫身边的女官带着小辈们去御花园玩耍。小娘子们正往外走,正遇上以太子为首的十几个王子进来给太后贺寿,从大到小跟串糖葫芦串似的。 新安王紧跟在太子身后,相比容颜憔悴,眼下青黑的太子,新安王便显得光彩照人,愈发的俊美无俦。 萧宝信几乎是第一时间感觉到太子剑一般的目光扫过她,那感觉并不好。 是一种……杀气。 以至于从屋里出去,萧宝信仍然有些恍惚。 …… “你怀了身子,不便多动,和我就在显阳殿待着吧。”宣城公主伸手在萧宝信眼前晃晃,“你怎么了,是不是坐得累了?” 萧宝信摇摇头,就她这身体能逛十个御花园都不带累的。 不过到底是怀着身子,在宫里还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好,就不四处去浪了。 萧宝信不去御花园,谢婉和萧凝自然也就不去御花园,她们这里有个孕妇,自然一切以她为主。 谁知庐江公主听了,先就不干了:“宣城,我们都知你与萧夫人交好,可是去御花园走走也不是多劳累的事,皇祖母已经吩咐了,要我们去御花园玩儿,你何必处处起高调?” “就你事儿多。”宣城公主瞪眼,要不是人多,看她那架式就要上前打人了。 萧宝信觉得,教给宣城公主功夫好像……未见得就是件好事,她好像戾气比以前重了许多啊。 “不是我事儿多,是皇祖母的吩咐。”庐江公主就看不惯宣城公主巴着萧宝信那样儿,也叫个公主?好像狗见着肉骨头似的,能给同为公主的自己留些颜面吗? 宣城公主冷笑: “皇祖母还叫你少惹事生非,行事端庄大度些,别学你表姐周四娘子小肚鸡肠呢,你怎么不听?” 动不动就提周四噎庐江公主已经成了宣城公主的大杀器,无往不利。 庐江公主最大的缺点,除了跟打了鸡血似的好斗,就是没记忆了,被噎多少次,哪怕被甩了巴掌,总想着下一次讨回来。 下一次,依然吃亏的还是她,但这她都不记得。 第334章 形势(为书墨凉童鞋的10000点币加更) 两个公主当场掐起来,一众小娘子也不好撇下这俩斗的乌眼鸡一样的公主自己跑御花园,就只能站那里干挺着。 看戏倒也蛮过瘾的,可也怕殃及池鱼,毕竟宋家的公主都很彪悍,打到一处再溅她们一身的血。 潘家的四娘一向看不惯宣城公主跋扈,这时不禁站出来替庐江公主说话: “姑祖母的确叫我们去御花园,宣城公主还是一道去吧……大家都不是惹事生非的人,萧夫人累的话便坐到亭子里就好,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去打扰的。” 其实就萧宝信那么嚣张跋扈的性子,有人想打扰也得有那胆子啊。 真没必要跟个纸娃娃似的,打人的时候照样能打,走路走多了就不行了? 还不是拉自己的小帮派,不乐意跟她们一块凑吗? 出身就是潘家的硬伤,他们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都是因为出身,这都已经成为他们的心理阴影了。 至于旁的小娘子并不言语,她们甚至由衷地不希望萧宝信和宣城公主加入。这俩都是跋扈手欠的主儿,谁知道谁哪句话戳她们肺管子上,挨顿揍? 各自安好,便是晴天啊亲,干嘛这么想不开呢? 众小娘子已经不忍再看庐江公主不知是恼是羞的一张大红脸。 “吴女官,你也是听到皇祖母吩咐的。”庐江公主是生生将一口恶气咽下去的,其实她还是有记性的,在御花园是受过宣城一巴掌,她担心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前宣城还像条恶狗似的扑上来打人。 宣城丢得起这人,她可丢不起。 而且上一次周妃听说后,便将她叫到跟前骂了一顿,无非是女子该有礼仪品德,端庄贤惠。四娘子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又拿出来教育她。 庐江公主只当没听见,她要端庄贤惠,吃亏也当是福,受委屈也得憋着,那她还真没准什么时候就变成了周四娘子,不是给别人下毒就是给自己下毒了。 吴女官淡淡地道: “太后本意便是叫小娘子们放松,随便玩玩。至于是御花园还是显阳殿,其实无碍的,小娘子们玩儿的开心便好。” 话是人话没错,分明却是向着宣城公主的。 庐江公主这脸让人打的啪啪作响,俏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可是吴女官是潘太后身边最得意的女官,她不敢得罪,恨恨地瞪了一眼宣城公主,转身走了。 吴女官微微向宣城公主一礼,便带着众小娘子跟在庐江公主身后走了。庐江公主住在深宫里,不知政事朝局,她跟在太后身边看得清,太子失势,皇帝一心扶新安王上位。 以后新安王就是储君,以兄妹二人的感觉,日后宣城公主那地位更是不得了。 庐江公主凭什么敢这么横,就凭一个从来没受过宠,冷不丁让皇帝享用了一次的周妃吗? 她不跟红顶白,可也不蠢。 宣城公主高高仰起了头,雄纠纠气昂昂跟个斗胜了的大公鸡一般: “蠢货!” 现在什么形势不知道吗?! ### “萧姐姐,你终于成我阿嫂了!”宣城公主直拍巴掌,其实她早知道了,新安王也已经亲口向她认可。但今日却是在显阳殿大庭广众之下,走了明路,就不会再有变故了。 “可惜我不能总往宫外跑,不然早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了。” 谢婉瞅了萧宝信一眼,意思有点儿难以相信这货居然这么单纯。 谢婉一向孤傲,少与人往来,也就和王蔷、褚令姿少数几个亲近,皇室公主就更是敬而远之了。和宣城公主以往也就是远远见一面,问个好,就这么亲近的相处,是头一次。 “你呀,就别瞎激动了,阿凝不点头,你以为这亲事能成?”萧宝信笑道。 宣城公主心里想的是,要嫁我阿兄的娘子从御街排到建康城外还得绕城好几圈,我阿爹不点头光小娘子们点头也没用啊,最后不还得他们家挑? 不过她也不是傻透腔了,知道这话不中听,也就只是想想。 扬起一张灿烂的笑脸:“我这不是高兴坏了吗,巴不得第一时间让萧姐姐也高兴高兴。” “萧姐姐最近……好像胖了点儿,脸上都有肉了。” 在显阳殿里上有太后,下有皇后,再往下还有那么多女眷,宣城公主一肚子话都快瞥疯了,这时除了好友就是好友的小姑,还有自家阿嫂,她就没那么多顾忌,想说什么说什么。 “倒是大娘子怀了身子之后,瘦了。” 本来就巴掌大的小脸,一瘦显得眼睛越发大了,水汪汪似春水一般。 宣城一时间总是难以适应萧宝信成亲为人妻的事,一会儿大娘子,一会儿萧夫人,想起什么叫什么。 也是萧凝心大,搁一般人心里不知得多不舒服,可她就权当真话听——当然,本来就是真话。 她不是本来瘦啊,纯饿下来的。 从益州到建康,也小半个月,饮食就没一顿合胃口的,到了谢府也是一样,她那体重嗖嗖就见瘦了,现在玉衡帝赏下来蜀菜的御厨也有半个来月了,怎么补也都给补回来了。 “我是吃嘛嘛香,阿嫂是吃啥吐啥,”萧凝耸肩。“因果。” “不得不跟各位交待一声,以前那个并非真的我,现在勉强和以前是一样的了。不过,阿爹劝我不要吃太多,毕竟……要成亲了。”言下之意,她还没敞开肚皮吃呢。 谢婉扑哧一声没忍住就笑了,这三个直肠直肚的在一块儿跟看大戏一样,太逗。 “萧姐姐胖些好看,圆润,富态,一看就有福气。”宣城公主真诚地道,眨着一双猫样的大眼睛。 不得不说,美貌度没有增加,虽然还时不时一张面瘫脸没有表情,但是莫名让人觉得亲切了不少,下巴都圆了。 “嫁进了你家门,你看我走路是不是都自带打光了?”萧凝一笑,双下颌都要出来了。 萧宝信都忍不住笑喷了,以后不愁这姑嫂俩人掐架了,见第二次面就已经这么合拍的,也是少。心里却不得不佩服萧凝,是个有成算的,绝不只表面看上去是个面瘫。 第335章 辣手无情 宣城公主和萧凝这未来姑嫂二人组再没有这么合拍的了,第一次见面就是玩游戏玩出来的交情,这一次也是少不了。 谢婉是萧宝信嫡亲的小姑,几个人凑到一起就没这么和谐的。 虽说谢婉酷爱读书,于游戏并不十分着迷,但在世家里长大,哪个不是从小棋琴书画熏着,各色游戏玩着,又正是到了春日里百花盛开的时候,几个上人凑到一处就斗起了花草。 萧宝信啃着宣城公主早叫人备好的各色水果作壁上观,打人她在行,玩游戏是真不行,玩多少把输多少把。 输到自己怀疑人生。 但其余三人明显不放过她,强拉她下场。 直到快到晌午的时候,太后那边才派宫女过来请她们过去,那时候萧宝信身上基本能输的都输了,本来就没戴多少簪环首饰,玩儿了个把时辰就已经被三家给劈了。 最后还是谢婉亲小姑看不过眼,借了两只金簪子给她插回去装点门面。 萧宝信都无语了,让她留到出宫再给,她还能欠账跑了? 几个女子辣手无情。 “大娘子,以后你别出去和人玩儿。”宣城公主好言相劝,笑的已经见牙不见眼,就萧宝信这样的选手能把底裤都给输了。 她不差钱,差的是自信。 打是打不过萧宝信了,做梦也没想到萧宝信于玩乐方面居然差成这样。 萧宝信:这能怪她吗? 从小她就长成这样,到哪里都是受排挤的命,她又不是委屈求全的,你不搭理我,我还懒得搭理你呢。你惹我……找揍啊? 所以,就没有能玩到一块的。 于她来讲,从小打人就是游戏。 “投壶我在行啊,你们又不玩儿!” 萧凝:“别让太后那边等急了,咱们快些去吧。”问题是你就是太在行啊。 萧宝信:…… 女生外向! 宣城公主和萧凝手挽着手就往外走了,到底是自己亲小姑贴心,在后面等着她:“没关系的阿嫂,咱们谢家有钱,不差这点儿。” 萧宝信一时间就无言以对,是怀孕影响了她的智商吗? 为什么频频被三个小娘子噎的说不出话来? 在旁边看完全场的宫女好悬没乐出声来,能看赫赫有名的打遍建康无敌手萧夫人整场吃鳖,人生圆满了,简直不要太欢乐啊。 “我是让着你们。”萧宝信深沉地道。 ‘阿嫂这是要恼羞成怒的架式,还是把嘴闭上吧。’ 谢婉表示,赢阿嫂的这些个首饰不是目的,就是一路碾压的感觉不要太爽。毕竟难得有谁能碾压萧司空嫡长女,谢尚书心肝宝贝的嫡妻啊。 这些心声萧宝信权当听不到。 主要是不当听不到也没招,你恼了,因为啥恼的啊,就输那点儿首饰也值得的?会被人说输不起。可小姑子这心声委实很是招欠,牙痒痒的,可惜又无计可施。 说是说闹是闹,谢婉一路护在萧宝信身边,恨不得有宫女走近一丈之内立马就提高了警觉,生怕有愣头愣脑的撞到萧宝信身上。 于是萧宝信一路在‘小姑子好欠’和‘小姑子好贴心’中无缝转换。 萧宝信等一路被引到了太极殿。 尽管潘太后口口声声节俭,只叫几家平日聊的来的一起做寿,但在玉衡帝有意无意的干预下,今年还是比往年多请了三四家,这样算起来显阳殿就显得小家子气起来。 虽然同为殿,但太极殿却为建康宫正殿,分东西两堂,西堂是皇帝平日居住之所,东堂便是日常问政,宴赏大臣的所在。 此次潘太后的生辰宴开在太极殿,可见玉衡帝是要出席了。 果然,萧宝信一行人被宫女领到东堂内,玉衡帝已经坐到了上首之位,潘太后坐在最中间,玉衡帝与王皇后分坐左右两旁。 再往下便是太子一家,江夏王,淮阳王也都赫然在列,新安王及众王子在后,宣城公主与庐江公主等接着往下坐。最后赫然掺杂了潘朔一枚,那是潘太后的心头好,亲点的,皇帝也没辙。 皇帝夹进来这么多人来,没道理潘太后点一个不许。 太子对面便是大臣们的家眷,以谢母为首,却非一家坐一起,以辈份区分,前排坐的皆是长辈,萧宝信排到了第二排的上首位置。 不是她拔尖,是她家夫君好样的,年纪轻轻便坐到了尚书的位置,她跟着水涨船高,想低调都不允许。 可惜的是不能御前失仪,便眼前摆满了佳肴美馔也不敢吃,怕扰了一殿人的食欲。 玉衡帝满面春风,与太后皇后说说笑笑,全然看不出朝堂之上的剑拔弩张。王皇后居然也配合的天衣无缝,笑意盈盈,俨然夫妻和美的模范。 反观太子便有些放任自流,全程心不在焉,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玉衡帝唤了两声都没反应,当时就将太子妃吓坏了,在桌安下轻轻推了太子一把。 席上众人虽然努力装作视而不见,可是到底声音都小了下去,装也装不圆满。 “太子,可是昨晚没休息好?”王皇后依旧笑,只是任谁也看得出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我知你孝顺,亲手为太后抄了佛经,可你也是的,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呢,瞧你眼底都青了。” 玉衡帝冷笑,难道不是通宵达旦饮酒过量,早上没起来吗?他日常酗酒,醉后是个什么精神面貌心理状态没人比他熟啊。 王皇后倒会为其遮掩,可这借口不好找。 今日是太后生辰,昨日抄经抄的晚,到底是有心,还是临时抱佛脚赶工? 看在自己亲娘的生辰,不想扫了兴致,不然他怎么也给王皇后怼回去,孩子就是这么给惯完了。 “是呢,太子,不能仗着年轻就糟践身体,以后可好好养着。”潘太后疼儿孙的心是有的,尤其太子是他亲自带在身边养了小两年,比旁人又是不同。 都道小儿子大孙子,太子可不就是她的大孙子,心肝肉? 潘太后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太子眼眶突然红了,想说什么半天没说出来,刚又开口,玉衡帝不高兴了: “太子,今日是太后的生辰,会说就说句吉祥话,不会说就坐着吧。” 算是相当不给太子脸面了。 王皇后脸色都变了。 第336章 献美 336 潘太后剜了玉衡帝一眼,他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偏心偏到胳肢窝了。 “皇上……”欲言又止,就差没说出来你会说就说,不会说把嘴闭上。 可眼前的是皇帝,潘太后一下子回过味儿来了,可不能这么肆意,底下那么多人看着,孙子脸都丢了,不能再把儿子的脸给丢了。 请这些人来是联络感情,庆祝生辰的,可不是看她家好戏来了。 “太子一片孝心,都在祖母心里呢。”潘太后不能责怪玉衡帝,只能安抚太子了,看着怪可人疼的,有个偏心眼儿的阿爹。 “祖母自小看着你长大,你是什么样的小郎,祖母知道,顶赤诚,顶好的这么一个太子。” 王皇后这时脸色才有所转缓: “太后就别尽夸他了,太子小时候都是太后在照顾,您这么说可不让人说护短吗?” 一句话就把太后装里了。 玉衡帝看了眼王皇后,心里膈应得很,也就会哄他娘,把他娘哄的五迷三道,儿子媳妇闹别扭也就他娘向着媳妇了。 “我就护短了,你们倒能把我怎么样。”潘太后佯怒。 “敢把谁怎么样,也不敢把太后怎么样啊,”玉衡帝话里有话,潘太后没听明白都在意料之中,他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好在还有潘朔这么个愣头青,听三不听四的道: “姑母,你们到底是说什么怎么样,给我绕迷糊了。” 总算是把太子这一茬给岔了过去,可谁也都看出来太子是忒不得圣心了,连潘太后生辰都让皇帝给训了。 潘太后再宠也白搭,这就不是有权谋的,也左右不了朝局,顶多也就和个稀泥。 萧宝信面前除了一桌案的佳肴,比旁人还多了一盘青梅。不知是谁的关照,总之很贴心就是了。 一场生辰宴倒是波澜不惊地进行着,都知道皇室里面不太平,谁也没有冒尖逗趣的心思,比往年可是沉闷不少。 如果生要说出现了波折的话,那就要算跳胡舞的舞女出现。 玉衡帝眼睛都要冒绿色的,盯着那舞女一眼不眨,连潘太后与他说话都没听到。 “你看那站最前面的舞女……”谢婉坐在萧宝信下首,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像不像刘贵妃?” 萧宝信一惊,她座位虽然靠前,但观舞位置却不佳,仔细盯了半天才惊鸿一瞥……五官也不是特别像,可看着就有种恍惚的熟悉感。 她激灵打了个寒颤,总感觉这人出现的太突兀,不是个好兆头。 等她回过神往台上打量的时候,王皇后已经离座而去。 潘太后脸上不好看,比潘太后更不好看的是新安王,勉强饮着酒,可脸色已经青了。 王皇后与皇帝最近闹的不甚愉快,这次潘太后的寿宴是他一手安排,也是皇帝给他的一项作业。 潘太后一向偏心皇后和太子,新安王便不存心讨好,也想着给太后看看自己的心意,主要是不想让皇帝失望,大小事务悉经他之手。 这舞是有的,可领舞之人却不是此女。 在他眼皮子底下冒出这么个人来,全程超出他的掌控,这种恐惧还不算,把一个容貌有三分肖似亲姨的舞女众目睽睽之下放皇帝跟前—— 皇帝怎么看他? 旁人怎么看他? 还是在皇帝即将要废太子之际,这时机选的太好了,膈应到他心坎里去了。 只怕太子顺利地废了,他上得位来,以后估计这为父献美的帽子是妥妥扣他脑袋瓜儿上了。 ### 一场生辰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便散了,玉衡帝搀扶潘太后回了显阳殿。 太子一改席上沉默寡言,在这里走到新安王身前,似笑非笑地抱着肩膀:“小六子体恤上意,还真豁得出去,你究竟是在哪里扒拉出来那么个犹物,藏着掖着的今日献宝到父皇跟前?” “长这么像,难找吧?” 新安王握拳:“是你的手段?” “……你是说找个像你亲姨的舞女,献给父皇享用这事儿吗?”太子嗤笑,“你姨死了,我阿娘活的好好的呢,我找个人膈应我阿娘吗?” “敢做有什么不敢认的?你就差双手捧着将人送父皇榻上去了,还装什么大尾巴狼?你呀……我服!小子!这事儿也就你能做得出来!” 新安王深吸一口气,太子现在是日薄西山,眼瞅着有今天没明天的,他闹得起自己却闹不起。 太子拍拍新安王的肩膀,“以前是我小瞧你了,为了储君的位置,你连亲姨都能卖。我算计不过你,不亏。”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就近这两排却也听了个真真切切。 萧宝信耳聪目明,也都听到了。 众家女眷都不愿掺和宫里事儿,听见都装没听见,纷纷就往殿外走了。 太子和新安王在太极殿到底没敢闹起来,可今日的事儿却少不得往外传开了。 太子拍拍屁股走人,新安王心里却跟长草了似的,直奔显阳殿找玉衡帝解释,等他到的时候玉衡帝已经走了,再找回太极殿,魏得胜只道皇帝不胜酒力,已经睡下了。 新安王迟疑着,走了两步又转回来: “父皇,可恼了?” 魏得胜看了新安王一眼,满脸堆笑:“六大王多虑,皇上并没有恼。”再多的一句话没有。 ### 回府的路上,没有人提起那舞女,皇家的事与她们都无干系。 萧宝信却莫名有种诡异的感觉,回容安堂便与谢显提起来,她妆容还未卸完,谢显手指敲着梳妆台: “此次宫宴是新安王一手筹备。”他道。 萧宝信的表情一言难尽,古人倒是说过成大事者不拘不节,可找个像自己亲娘的舞女送到自己阿爹榻上,这事儿怎么说也怪膈应人的。 可能是她的表情太招笑,谢显忍不住笑弯了腰,起身回手就往她脸上掐了一把。 怎么这么可爱。 “不会是新安王。”谢显摇头,“他就是想做这事儿也不会做的这么明目张胆。讨好皇帝也不是这么讨好的,新安王年纪虽小,城府却深着,不至于做的这么张扬。” 第337章 后招 着啊。 萧宝信恍如醍醐灌顶,是这么一说。 旁人不知情还好,知道寿宴是新安王一手筹备,还在宴上献这么一位貌似刘贵妃的舞女是给自己找黑吗? 玉衡帝偏心新安王谁不知道? 哪怕是怕别人承宠,取代刘贵妃,天长日久的疏离了新安王和宣城公主,想找个自己拿捏在手里的妃子送到皇帝跟前,有一万种办法做的悄无声息,至少不会这么张扬让所有人看了个现场。 怪道之前她一直觉得诡异,谢显一说她便明白过来。 不是新安王,那就只能是王皇后了。 太子虽然有嫌疑,一来他是个草包,在皇宫内院里的掌控力却不至于能将手伸到太极殿皇帝跟前。 王皇后就不一样了,至少玉衡帝登基以后后宫内院全在王皇后掌握,这些年积威已久,耍个手段插个把人,只要她想,还是能办到的。 “那皇后是个什么意思?”萧宝信不明白了,难道玩儿的是更高层次的分宠,存心膈应皇帝,宠着新人,想起旧人的儿女……然后渐渐疏远? 两人不约而同就把太子从嫌疑人中剔除了,他没那脑子。 “女人的心思谁能猜得透?”谢显说的轻松,可是心里却并不轻松,甚至颇为深沉。 王皇后终于出手了。 哪怕谢显心里认准了太子就是个草包,可是对王皇后他还是不敢小觑的。能在宫里纵横数年,把潘太后哄的团团转,若非刘贵妃以死相磕,都动摇不了王皇后的地位就可得知王皇后的手段了。若是没有智慧,玉衡帝又怎会一直高看王皇后? 王皇后的谋略,定然还有其深意,断然不会只是这样小小的膈应一下新安王。 他相信,假以时日玉衡帝也定能看透这里面的手段——当然,前提是玉衡帝没被美色迷昏了头。 不过,不管事情走向如何,新安王这锅是背定了,不会有人怀疑他借宴给自己当皇帝的阿爹献美——这美还长的像他亲姨,说出去不要太龌蹉。 老百姓最爱的狗血桥段,少不得在民间发扬光大,广为流传了。 两人正说着,门外清风回禀:新安王来了。 萧宝信挑眉,“你现在成新安王的心腹智囊了。”她都想到了,新安王会来登门,所以第一时间将太极殿上的事儿给谢显普及了一把。 谢显笑笑,上前亲了她一口起身便走,没看到正给萧宝信卸妆的采薇下巴都快砸萧宝信头顶上了。 知道这俩货腻歪,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可是,要不要这样视任何人于无物啊——这习惯不好,万一到了太夫人或者老夫人跟前,动不动嘴就上去了,成何体统啊! 主要是,她有这么没存在感吗? 她是个屁也还有味儿呢啊! 采薇有点儿抓狂。 “你还没习惯啊?”萧宝信笑。 采薇无语问苍天,她没习惯有这么好笑么,夫人跟偷了二斤香油似的。真不用跟她显摆他们夫妻有多恩爱,她就是个卖苦力的丫环。 在郎主那里她就是个屁,在夫人这里也不用这么抬举她。 还问她什么啊,就当她是纯天然绿色无公害无臭味的气体吧,夫妻俩统一战线最重要了! ### 新安王心里没着没落,见不着皇帝,就跑来找谢显问计,可惜的是现在冒出头的也就这么个像刘贵妃的舞女,更多的什么都没有,俩人怎么分析也分析不出什么。 最后也只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没辄,总不好闯太极殿里把玉衡帝给揪起来,解释舞女那事儿和新安王没关系。 两种可能,皇帝就没放心里,看透了王皇后的招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没看透,但看上了那舞女。 哪种可能,在皇帝已经对外表示休憩的时候,他都不可能去打扰,倒显得他急不可待。 “明日,我找父皇解释。”新安王叹道。 谢显皱眉,王皇后敢使这招就未必怕新安王拆穿,这里面定然还有后招。 王皇后不是傻子,她蛰伏这么久,一招就让新安王给拆了,还把自己给摊到皇帝跟前,这是怎样一种作死的风格? “咱们接下来再看吧。” 谢显送新安王离开之时,天色已晚,谢府外已然挑上了灯笼。 风刮的有点儿大,吹的灯笼呼呼作响,天边乌云压顶,眼瞅着又是一场大雨。 谢显没有留新安王。 两人走的近已然惹了不少非议,若是再留宿谢家,只怕于新安王名声有碍。天长日久,只怕玉衡帝心里也犯膈应。 新安王是从皇宫出来直接就奔了谢府,侍卫带的并不多,谢显便拨了谢家的护院一路护送他回府。 送了新安王没多久,就下起了雨,瓢泼一般。 谢显回到屋里,萧宝信已经站地上活动腿脚,伸伸胳膊,抻抻腿,拧拧腰,天知道这些天可把她给憋坏了,尤其今天坐了在蒲团上坐了那么久,又坐了牛车回来,窝的她难受。 谢显坐到一旁看着萧宝信扭来扭去,看得兴致盎然。 “我饿了。”萧宝信两步凑到他跟前,“还有,我今天早上吃了胡饼,那么油腻的东西都没有吐。” 谢显一听眼睛都亮了,冲外面叫明月进来,扬扬洒洒吩咐了有十几道菜才算完。 再等到饭菜端到跟前已经又一个时辰过去了,雨仍在下,但比之前小了些。 萧宝信在宫里根本就没动筷子,吃几个青梅顶事,回到府里经她那么一顿抻胳膊伸腿早就饿坏了。谢显只听她说饿的话心里就高兴,看她吃比自己吃还要开心,一会儿给挟菜,一会儿给喂饭,不亦乐乎,自己却没顾得上吃上几口。 才看到萧宝信撂下筷子,一脸餍足,便听清风来报宫里来人了。 谢显眉毛都要拧成一个疙瘩,这大雨天的? “可说了是何事?”他顺口问道,按理说没见着他人,便是宫里有旨意也不会与旁人说。 谁知清风却回道:“那太监说——是皇上请尚书进宫。” 谢显猛地抬头看向清风。 “太监还说什么了?” 清风道:“只说皇上有急事,让郎主即刻进宫。” 第338章 弑君 太极殿的门被推开了,风卷着细雨落在了门边。 魏得胜已经回去歇着,换上了徒弟魏忠值夜。他一见来人连忙几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 “皇后娘娘?” 身后赫然是王皇后带着太监宫女和心腹嬷嬷一行七八人。 “我听说皇上召了个舞女侍寝?” 话没说完,就已经大步往里走,王皇后走到门前已经有大宫女率先将门推开,一路如入无人之境,魏忠目瞪口呆,可也不敢拦着,又不敢出声,只跟在王皇后身后进了西堂屋里。 屋里燃着熏香,衣衫扔了一地,扬扬洒洒直到榻上,玉衡帝赤身衤果体搂着那在宴席上肖似刘贵妃的舞女,俩人贴的紧,舞女玉体横陈说不出的美,白玉一般,和她散开乌黑的秀发一比,黑的黑白的白,漂亮至极。 王皇后冲后面轻轻挥一挥手,就见两个人高马大的嬷嬷上前一个掐住玉衡帝的下颌骨,另一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就往他嘴里灌。 魏忠都吓傻了,站在原处呆若木鸡。 “皇后……娘娘……” 他本就是皇后的人,自小就被她送到了魏得胜身边侍候,几年才终于入了魏得胜的眼。 有个风吹草动的,他也往椒房殿传。 可,他做梦也想不到王皇后来会来这一招—— 能给皇帝往嘴里灌什么呀,灌的不是要命的,皇帝醒来就会要了他们的命,想也知道是什么了。 顿时只觉得胯下一凉,尿吓出来了。 “皇后?!” 什么人经过那俩嬷嬷那么一弄,也该醒了。 玉衡帝几乎是瞬间醒过神来,两个嬷嬷没再压着玉衡帝,事实上已经不需要了,在他醒来的瞬间,他就觉得从喉咙到胃火烧火燎地疼。 你这是弑君! 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耳边是突来醒来的舞女的尖叫声,可玉衡帝已经听的不是很真切了,因为太疼了。 子杀父,父杀子,兄弟相残,到他这里妻杀夫—— 齐活了。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是做梦也没想到会死在王皇后手里。 至少在他看来,王皇后端庄大气,眼界格局都有,却不残暴,对后宫妃嫔也都从来不用阴私手段。 如果一定要挑一个人,他相信太子动手比王皇后还要更多,太子冲动暴躁,不计后果。 而王皇后…… 玉衡帝看过去,她正面对着他,背对着灯光,以至于整张脸隐在黑暗中,他根本看不清她的脸。也或许是疼痛让他意识模糊。 只觉得她那双眼睛亮的吓人,也冷的吓人,没有感情一样。 “别怪我,谁让你想要我儿子的命呢。”王皇后走上前,轻声对他说。 玉衡帝的嘴一股一股地往外喷血,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到了皇后脚边。那舞女抱着头直往榻里缩,开始时还叫,后来也不敢叫了,头顶着床榻趴着,身体抖如筛糠。 魏忠就在王皇后身后,看到玉衡帝七窍流血的脸顿时双腿一软就坐地上了,就是刚才尿已经吓出来了,否则现在他能呲皇帝一脸。 没人敢看王皇后的脸,四下里静的针落可闻,只有窗外淅淅的雨声。 王皇后记得,她生下太子那日,天上也是下着小雨。 疼啊,疼的撕心裂肺。 她在里面生产,当时玉衡帝还是武陵王,他就守在产房外,欢天喜地地迎接他的第一个孩子。 “……舞女朱氏诱惑皇帝,使皇帝服红丸……过量致死。”王皇后声音清冷,脸上平静的看不出任何情绪。“赐死。” 话音未落,那俩人高马大的嬷嬷已经冲上了龙床,一个揪舞女头发一人揪着腿扯到了地上。 两人像毒杀玉衡帝一样,一人掐着下颌,一人往里灌毒药。 可舞女又和玉衡帝不一样,她是清醒的,在生死存亡之际也挣扎的更猛烈,忽然之间舞女逮到机会猛地往按着她的那个嬷嬷身下一蹬,那嬷嬷嗷的一声—— 叫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就趁这一瞬间的生机,舞女猛推灌毒药的嬷嬷一把,那毒药就全洒在了地上,血红的。 但她没时间看,她要活着,她想着只要冲出去了,大喊一声皇后刺杀皇帝,她就得救了,谁知道才起了半个身子,就被那嬷嬷揪住了披散着的秀发,硬生生给扯回去了。 没时间再顾忌毒杀还是什么杀,俩个嬷嬷像野狗一样扑上前狠狠地掐住了舞女的脖子。 一直一直,直到那舞女死透了。 魏忠咽咽口水,慢慢地回过神来,他明白,这时候不表明效忠,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皇后娘娘,”他爬到王皇后脚下,哆哆嗦嗦地咽了咽口水,喉咙已经干的冒烟,但他勉强镇定道:“皇上误服红丸过量驾崩,是不是……即刻请太子登基?”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这话说到王皇后的心坎里去了。 不过,“不急,我有一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王皇后道:“皇上驾崩突然,并没有留下辅政大臣,身后事也少不得由我代为安排,你便走一趟小黄门,命他们前去传召江夏王,淮阳王和王朗进宫觐见。只说皇上召他们,对外不许透露半字。否则……” “奴才不敢!”魏忠的头砰砰磕在地上:“奴才发誓效忠皇后,否则肠穿肚烂,不得好死,生生世世做太监,没儿子送终!” “好。” 做太监的,六根不全,这辈子是没法儿了,但凡活的下去没人愿意进宫伺侯人。拿说出下辈子还做太监,王皇后信了,着自己的心腹太监王为跟着魏忠一道前去。 “另外,召司空萧云,吏部尚书谢显,护军将军薛木,进宫觐见。还有……新安王。” “……平日里传旨的太监顶多也就五个,只怕这人数?” “找个你信得着的。” 王皇后一字一句地道:“让他们务必即刻进宫。” 魏忠心头一凛,皇后这就是没憋着好屁。把这些权臣重臣寅夜都给叫宫里来,是有仇报仇有冤的节奏啊。 打发完了魏忠,她又吩咐太监王有:“你亲自去请太子来太极殿,就道……我与皇上都在这里等他,多余的事情一句话不许露,知道吗?” “是。” 王有领命便往外走,正迎面对上推门而入的护军统领郑直,他是琅琊王氏的女婿,娶的正是王家落魄的旁支。 郑直不到三十岁,浓眉环眼,一脸的刚正不阿,看见地上七窍流血的玉衡帝权当没看着一般。 第339章 多事之秋 “娘娘。” 王皇后看了他一眼,“一会儿太子、江夏王和淮阳王来了,先带到西堂。其他人都带到东堂。若有不服者,杀无赦。” ### 谢府容安堂。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看谢显半晌没言语,萧宝信觉得蹊跷来。 谢显摇了摇头,“我先去看看。”说罢起身向外走,屋外淅沥沥的还在下着小雨。 传旨的太监被安置在厅堂里,谢显走过去不过转过弯儿的事儿。宫里有专门的传旨太监,除非皇帝心血来潮或者不便为外人知便差身边魏得胜,或者魏得胜的小徒弟,不会随便指使其他太监,别说话传不明白,就是路也不熟啊,总不能打发出宫来,再挨着个儿的打听谁谁家在哪里。 专门的传旨太监,那些个朝中大臣的家都摸的门儿清,都是一本活动人工地图。 谢显进屋便看太监眼熟,十八九岁的年纪,齿白唇红的。 “内侍是在太极殿服侍皇上的……张玉?” 那太监猛地瞪大了眼睛,显然不曾想到谢显居然会认出他。 他在皇帝身边顶多也就端个茶递个水,那还是最近拍魏得胜的马屁给拍舒服了,才让他近了皇帝的身。 那些朝中大臣见了他们内侍,从来眼睛长在脑瓜顶上,遇到狗还抬眼看看呢,遇到他们连头都不抬眼都不睁。 “正是小人。”张玉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激动,还有比这更令他激动的事呢。 “皇上召尚书即刻进宫觐见,尚书便随小人一道去吧。” 谢显点头称是,却依然坐着不动如山。“今日不知有何要事……我记得内侍是贴身服侍皇上的,并非传旨太监。” 张玉一时语噎。 “皇上怎么会让内侍来传旨?” “……因为今日正是小人在皇上身边伺侯,忽然有急报传过来,尚书是不是快些——晚上,小人担待不起啊。”张玉催促,擦擦头上的汗。 “尚书大人,您且快些吧。” 谢显:“那是自然,不过怎样我也要换身衣裳,劳烦内侍稍等片刻。” 张玉:“尚书好歹快一些。” 谢显微笑点头,回了卧室。 萧宝信连忙迎上前,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我这心里总是没底。”她看谢显脸色都不对,往日接到圣旨或者传召,他可从不这样。 谢显皱眉,说不准,不是他不说。 按说一个端茶倒水的内侍再怎么样传旨这活也轮不到他,一堆传旨太监等着呢,就不是他的活。 可是近来玉衡帝每日里酗酒,什么荒唐事儿没干过,连回建康的刺史都抓来和他对赌,不赢的人家上千两都不带收手的…… 随便派个活儿给小内传,倒也说不准玉衡帝就干不出来。 “没什么事,你别担心。我只是……近来皇上行为古怪颇多,派个贴身服侍的内侍出来传旨,我难免多心,如今正是多事之秋。” 谢显说到多事之秋,萧宝信心头莫名一跳。 她相信谢显绝非杞人忧天,他定然是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谢显没将谈话继续下去,他召进了明月伺候他换上常服。 萧宝信趁着这时侯出了屋子,走到了太监张玉所在的厅堂,桌案上瓜果茶水摆着,他连动都没动,躁动不安地往外张望,显然是等的急了。 一见萧宝信,他愣了一下:“谢尚书……” “他在换衣裳呢,我这不是怕内侍久等,着急了吗,所以过来知会内侍一声。”萧宝信走到近前摸摸茶盏,已经冷了,她拿起另一盏斟满递给张玉。 张玉本想推脱,可是手抬到一半就改了主意,他太渴了,喉咙干的要命,谁知他才双手过去接,萧宝信忽然把手撤了回去,好好的一盏茶就掉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是小人失手了,望夫人见谅。” 说着张玉蹲下身去拾碎片。 如果是魏得胜那样的身份地位,自然不用干这活儿,可他不是。他都习惯成自然了。 萧宝信吓到了。 原因无他,在张玉接从她手上接过茶盏时,他们的手指曾经有过瞬间的接触。就只那一瞬间,别的她什么都没听到,她只感觉到……恐惧。 一种颤栗的感觉,像一只箭顺着张玉的手指势如破竹地冲向她的心。 这情形不正常! 类似这样的感觉,她只在萧宝树得到徐六娘死讯后陷入昏迷时有过,那时她是完全代入到了萧宝树的感觉,那种深深的恐惧令她心惊。 在张玉的身上,她感受到的甚至更强烈的恐惧,这才令她下意识收回了手。 ——一个不是传旨太监的太监到来传旨本身就已经够荒唐,为什么他又会这般的恐惧? 细思极恐! “不是,是我失手了,对不住。”萧宝信连忙蹲下身跟张玉抢着捡地上的碎片,张玉就看她那双水葱一般的双手东一下西一下,然后,他的手就划破了,鲜血顺着手指嗖地就流了下来,滴到地上。 这是……划的有多深? “唉呀,怎么划破了手,出血了!采薇,快取药来。”萧宝信一把就抓住了张玉的手指,她攥紧了也还是不断有血流出来。 刚刚,好像割的太狠了。 采薇应声而出。 张玉:……总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没事没事,不用麻烦,拿帕子裹上也就是了。”张玉被划的是右手,左手摸了半天才从腰间抽出一方丝帕,想往手上卷的时候,却怎么也抽不回自己的手。 “萧夫人,我自己来就好。” 他已经笑不出来了,手疼。 萧宝信握着他的手指,刚才还是颗水葱呢,现在跟泡在了血浆里似的,裹了一手,还往地上滴滴哒哒掉呢。 “怎么也得上药,这么重的伤,是我手笨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萧宝信就那么握着张玉的手,盛世美颜啊,以前远远是看到过的,可这么近却是头一次。 他虽是个太监,可是心还是忍不住加快了。 太美。 就是蠢点,也能忍,他瞧瞧自己滴血的手,没她,他伤不了这么重。 第340章 我能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 无论张玉怎么挣扎,手指始终都攥在萧宝信手里,最后他也放弃了,别闹到最后没止住血,他这手指头再被拽断了。 “你别急,你这不是手伤了吗,便是晚些这也不是情有可原吗?” 她本来就很美,根本不需要在意他心里感不感叹好么,她还有更重要的心声要听,总不能一直听他夸自己,那还有个完吗? 她骄傲了吗?她自豪了吗? 她歧视别人了吗? 是有的。 “……平日里皇上从来没这么晚传召过尚书,这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然,我不是打探,我只是说,你手受了伤情有可原,皇上向来英明神武,定然不会因为这事儿就怪责于你。” 张玉陪笑不语,皇上倒是想要怪罪,他也得有命在啊…… 老实说,他并不确定玉衡帝死没死。 平日他也不过是个外边招呼伺候的,听里面吆喝安排而已。 他今日是和魏忠值夜,不过出了个恭而已,再回来就变天了,发号施令的成了皇后,魏忠忙前忙后连太极殿都不守着了。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外派出来传旨的可不只是他一个太监,几个负责传旨的小黄门儿都给派出去了,轮到他这里是不够了,凑数的。 ——传这么多王公大臣进宫是干什么? 还能有好事吗? 他越想越瘆得慌,但凡皇帝有活路,太极殿里能容得下王皇后的人出出进进吗? 宫里宫外谁不知道现在帝后势同水火,有谁进出太极殿主事也没有王皇后啊。可偏偏现在里外都是王皇后的人,皇帝却始终没露面。 他是傻了,回宫里不知该怎么是好了,也幸亏他平日和魏忠交好,被拉出去传旨,他想,或许是占着他是皇帝身边太监的关系吧,至少比王皇后那边的太监能说得过去。 萧宝信闻‘听’顿时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脸都白了。 怕什么来什么! 刘贵妃死了以后,她就一直担心万一玉衡帝死的突然他们该如何是好。都想着最好是将太子扳倒,扶新安王上位,起码保萧家谢家不倒。 谁知眼瞅着太子就要被拉下马了,玉衡帝死了! ——王皇后也是个狠的,找时机找的这叫一个准。 皇帝虽然要废太子,可是圣旨并没有下,搁谁说也是太子要登基为帝的。 那还有萧家和谢家的好吗!? …… “萧夫人,你还好吧?”萧宝信那一变脸,把张玉给吓了个够呛,他可知道谢尚书的夫人怀了身子,谢家一大家子跟眼珠子似的捧着。 皇帝私下里没少取笑谢尚书,儿女情长,以前看不出是个情种,怕别是被萧夫人给揍服了。 说的酸,眼里却尽是羡慕。 嫉妒。 恨。 萧宝信脑子都炸裂了,一时之间接受这么凶猛的消息,她根本还没消化得了。顺着张玉的台阶就下了,扶着瘪瘪的肚子哎哟哎哟直叫。 谢显还没进屋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魂儿都要吓飞了。 他换好衣裳就没看见萧宝信,只是宫里情况紧急,也就没刻意找她,却再想不到她跑到张玉这屋里来。 看到她小脸煞白地抚着肚子直叫,谢显的全部心神都在她身上,根本都没瞧见旁边有个张玉,而张玉手指上滴出来的血又有几滴溅在了萧宝信的裙子上,以至于谢显看到了,只以为是萧宝信流下的血—— “快去找医生!明月!”谢显扯着脖子喊,是真吓坏了,声儿都喊劈叉了。 跟在后面的明月哪还有异议,撒丫子就往外面跑,袁夫人给备着的产婆子也都在,女医也在,他一嗓子也出来个大概齐。 采薇根本就没走远,她是被萧宝信支出去的,一看屋里乱成一团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忙往里就挤。 谢显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将萧宝信给抱起来了,抱着就往外走,采薇生怕她家郎主万一力有不逮再伤着萧宝信,想抱又抢不过来,只好颠颠跟在旁边,以便随时做个补救。 里里外外的人乱成一团,生生将张玉给晾到了那里。 没人给他攥着了,手指凉嗖嗖的,血也都干的差不多了。 问题是……他是来传旨的! 人呢? 得跟他走啊。 张玉往外走,迎面而来的是人好话少的清风,不管怎样来的是宫里人,皇帝身边的,得罪不得。 未开口说话就先往张玉手里塞红包,塞的他手这叫一个疼。 “……”怎么一个屋里伤到了俩? 清风:“内侍多担待,我们郎主二十多岁好不容易娶到了夫人,一向看重珍视,如今又怀了身子,难免紧张。且等等吧。” 张玉:说的他都能理解,但他怕皇后理解不了啊。 ### 萧宝信不是存心要骗到谢显,当着张玉的面她实在没法和谢显说实话,也只能顺势装病来拖延时间了,好在她怀着身子,能在这上面做文章。 谢显明显吓坏了,连她明示暗示,各种使眼色,掐他小肉肉都领会不到,已经急的满头大汗,脸都变颜变色的。在他身上,萧宝信感受到的恐惧,不下于从张玉身上感受到的。 总算进了卧室,谢显才刚将萧宝信放到榻上,屋里已经呼拉跟进了一堆人。 “我没事,你先将其他人都赶出去。”萧宝信在谢显耳边低声说话,谢显额头滴下来的汗正好落在她脸上。 萧宝信心里一软。 “我有重要事情和你说。” 谢显眼瞅着萧宝信并无异样,还是缓了两息才回过神,深吸一口气:“所有人,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又都鱼贯而出。 唯独采薇和棠梨犹豫着上前,直到萧宝信亲自发话了,两人才出去。 “……你怎么了?”谢显满腹狐疑。 萧宝信深吸一口气,美目紧紧盯着谢显:“王皇后杀死了皇帝,然后假传圣旨召了一堆大臣觐见!” 谢显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别告诉他这是张玉说的—— 怎地,他家娘子是严刑逼供了,还是看她长的漂亮五迷三道了? “我说真的……”萧宝信咬唇,知道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性命攸关。王皇后派人派到小黄门都不够用了,临时拉来别的太监充数,她就不信传不到她阿爹! “我能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 第341章 做事做绝 “你信我。”萧宝信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快去拦住我阿爹,别让他进宫。时间紧急,拖不得。王皇后既然能杀了皇帝,谁知道她接着还会干出什么……没准让你们进宫就是要把你们都杀了。” 也就是把阻碍她儿子登基的人一次性全给除了。 谢显深深看了她一眼,叫进来清风明月,连随云也一并叫了来。 “你们三个,召集谢家所有能用的死士,兵分四路。明月带一队去青溪巷萧府,若是萧司空仍在,不论哪位太监传召他入宫,务必拦住他;随云带第二队则赶去新安王府,同样拦住新安王,不要让他进宫;第三队清风守在皇宫之外,若萧司空和新安王出现,便在那里拦截他们进宫。” “将他们带到谢府来。” 三人面面相觑,清风上前道: “不知郎主究竟何为……我们哪怕拦住人总要有理由,否则……”剩下的话不说,萧司空是谢显岳丈,左右他们俩怎么都能掰扯清。可是新安王不一样啊,那是皇子,分分钟变身储君了,你拦着人家进宫没有充份的理由,那是想干嘛? 说不好听了,你是想挟皇子以令……谁啊? 谢显连看也没看萧宝信一眼:“告诉他们,皇帝驾崩。” 三人大吃一惊,明月直接啃上手了。 这就变天了? 要不要这么突然? 宫里召皇子和大臣进宫,可他们郎主却不让进宫,这里面经不住细想,细想越恐怖。 几人都有默契地没问是哪里传来的谣言,能从他们郎主嘴里说出来的,那就只能是事实,他们就是有这样的认知。 “此事迫在眉睫,不容有失。”谢显沉声道。“即刻行动吧。” 令行禁止。 三人领命而去。 “我要去见我阿爹。”萧宝信倏地站起身,一脸正色,她不能就这样等着。 “万事有我,你先别自乱阵脚。”谢显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榻上。“你要去哪里?回家的话,万一岳丈已经在去宫里的路上呢?拦回了岳丈还要再去萧府接你,这是浪费时间。再者,万一你动了胎气,只会劳师动众,乱上添乱……我话可能重了,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萧宝信其实知道谢显安排的已经很周密,但她心里就是放不下。 “……万一太子登基,咱们谢萧两家就没活路了。”萧宝信道。 谢显点头,“我知道,所以我会全力以赴。” 青溪巷比谢家距离皇宫进,如果是同时从家里出发,那定然是萧司空要先到皇宫。 张玉并非传旨太监,以往也不曾出过宫,于路线并不全然熟悉,便是乌衣巷王谢两家再有名,打探路也需要些时间。 谢显不知道派到萧司空处的太监是何人,如果是传旨太监的话,不出意外该早就已经出了门。 能堵到他,大概率要在皇宫之外。 至于新安王,他是在东郊,那里也是皇族颇多,淮阳王、江夏王也都在那里。 不得不说,王皇后这一招够狠够绝,置之死地而后生。 玉衡帝狠,可到底讲究的是为君之道,明君之道,王皇后先杀皇帝,后召大臣入宫,分明是顺者昌逆者亡,但凡有不臣服归顺的,顺势也就全弄死了。 事情没发生,都没人敢这样想。 弑君,杀夫,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而她既做了,就索性把事情做绝。 谢显全盘相信了萧宝信所说,没有半丝怀疑,所有一切应对之计也都是建立在她说的都是真的来考量。 “人来!”他突然扬高了声音:“去将管家叫来。” 采薇就守在门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容安堂气氛肃穆,连郎主身边最看重的心腹都派出去了,想也知道事态严重,不敢耽搁,居然在谢府就施展上了轻功,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将管家给拉了来。 管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郎主。” 谢显正襟危坐,“派人去将杨劭杨将军请来。” 萧宝信看了谢显一眼,没吭声。 反倒是管家愣了一下:“小人,不知杨将军府邸在何处。” “御街西边第六间。” 这就看出谢显和杨劭的关系了,旁人不知道,他却知道的门儿清。至少这俩人可不像表面看上去的不和。 “即刻去请,就说我有万分紧急的事,让他立刻放下手里的事过来。他今天休沐,该是在家。” 管家连忙应声而去。 “你叫杨劭来,是为了什么?”萧宝信不解。 那货要兵权没兵权,要实权没实权,在朝堂上也没个根底,她并不觉得一定需要杨劭。 “消息总要有个来源。”谢显低声道。 是了,她能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所以能知晓张玉所知所想,知道皇帝被皇后弄死了,但这话却没法往外说。 阿爹自是不用瞒,新安王那里却总要找个理由借口。 杨劭是皇帝的直阁将军,平日就是负责皇帝的安全,只要理由合理,不是不能遮掩过去的。 萧宝信紧紧握住谢显的手,他的手指很凉,有点潮呼呼。 ‘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萧宝信泪目。 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又担心萧司空,又担心太子万一事成了,登基之后,只怕他们都难逃一死。可是在这一切一切的情绪之中,又深深的感动,谢显就这样无条件信任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将来何去何从? 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命看见明天的太阳。 事情发展到这程度,找到新安王,找到阿爹,他们又要如何成事? 他们手上无论是谁都没有兵权,阿爹倒是兼着护军将军,掌皇城的兵将,可是皇宫之中执掌宫禁的江夏王和城外守军的领军将军薛木是敌是友还不确定,万一两人倒向了王皇后,他们就被夹在了中间,两边追着打。 不论谁胜谁负,估计都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谢显显然也想到了,便又差管家派了二十个护院前去萧司空和萧御史府上,不论萧司空在不在,都先将谢夫人及萧御史一家接到谢府一避。 只怕到时候真刀真枪打起来,有人趁机烧人后院,把萧谢两府连锅端了。 第342章 变天 萧司空是在皇宫门前被拦住的。 十来个人,一个个精神抖擞,太阳穴鼓着,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萧司空是练武出人,一打眼就看出来这些人个个都是功夫高手。 “来者何人,为何挡处杂家去路,你们可知拦住的是何人吗?!”传旨太监尖着嗓子道,“快让开,不然杂家叫人来了,前面可就是皇宫了!” 清风一拱手:“我正是乌衣巷谢家家仆,有要事与萧司空说。” 太监不认得,萧司空却认得清风,女婿身边的人,进进出出都有他的影子,妥妥的心腹之人。 “何事?”萧司空见清风站在原处没往前来,只当他有什么私密事,他便跳下了车,自己走了过去。 还没等站定,就听见清风压低声音道:“我家郎主叫我告诉司空一件事——皇上驾崩——” 没等他说完,传旨太监催上了。 “司空大人,咱们是不是快些,皇上等的急了,发雷霆之怒,杂家却是担待不起。” 清风忙道:“请随小人去谢府,郎主与夫人正等着司空。” 消息来源不清楚,冒冒然说皇帝驾崩了,没证没据的,他还真担心萧司空不相信,或者拖延一二,再惹来御林卫的关注。 萧司空却是信了,萧宝信早给他打了底儿,刘贵妃死后,玉衡帝没两年也死了,却不成想这一世皇帝死的这般早。 心里有些难过,玉衡帝是个英雄人物,也是自己的伯乐,居然就这么突然间没了。 皇帝驾崩,召大臣进宫还偷偷摸摸的,想也知道不是好死的。 这就能解释女婿派人拦着他进宫了。 萧司空虽然是武夫,不懂朝中那些个弯弯绕绕,可他并不傻。 明知道是陷井还往里跳。 “稍等。” 交待了一句,萧司空就上了牛车,把帘子一放。 “咱们——” 传旨太监连话都没说完,萧司空一个扬手就把人给敲昏过去了,挑帘子冲清风来一句:“走吧,头前带路。” 清风默默地挑起大拇指,要么说人家是武将呢,管什么传旨太监不太监的,干脆利索直接就给你撂倒。 ### 杨劭是在萧司空之后紧接着来到了谢府。 谢显自然是不能跟他交实底,萧宝信听出来的消息,只说他宫里有人,冒死传出来的。 这事儿不能露,所以让他顶这个名儿。 “你想清楚,新安王若是成事,杨兄自然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现在皇后先下手为强,也不敢说她就不会成事,都有机率的事。看杨兄的选择。” 谢显和杨劭摆明车马,丑话都说到前面。 “杨兄的功夫高,想必我家里这些护院也未必能拦得住杨兄。” 杨劭听完都懵了,哪儿跟哪儿王皇后儿就把皇帝给杀了? 弑君啊! 王皇后这娘们也是够狠,说杀就给杀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要么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他想,他家里那位估计也能干得出来。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连自己都卖的主儿。 “谢兄说哪里话!”杨劭义正词严:“于公,皇上与我有知遇之恩;于私,就凭我与谢兄的交情,咱们现在又是一家人,我又怎会助纣为虐,倒向太子一边。” “谢兄放心,这事儿就是我冒死传出来的……这功劳你可别和我抢。”他半开玩笑地道。 谢杨二人相视一笑,心里却没半分轻松,他们谁都知道这事儿若成了还好,若是败了那就是造反诛九族的大罪。 谢显能把他找来,出乎了杨劭的意外,毕竟这事儿万一他打定主意投靠太子,依他的功夫杀出去,或者能杀几个杀几个,到太子那里都是大功。 当然,他不会选太子,不只是知道前世太子的结局。 他刚才跟谢显说的都是心里话,于公于私,背信忘义,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事他干不出来。 投靠太子你凭什么——起码得有拿得出手的功绩,要么把谢显杀了,要么把新安王杀了祭旗,可他做不出来,与他的人生信条相悖。 ### 两人说定了就等新安王来时当场对质了。 可是左等右等,没把谢显派出去的死士给等回来,倒是管家那边直接带着新安王来了。新安王一身小厮的衣裳,头上系着灰布的发带,脸上一阵青白,分明是惊魂未定。 “谢尚书,我——”新安王扑过去,话刚说到一半才看到旁边还站着萧司空和杨劭,突然又给咽回去了。 “我派了人去接六大王,他们人呢?”谢显问。 新安王摇头。 “……六大王,”谢显拉起新安王的手往里带,清风明月走到外面将房门一关。 萧司空突然跪在新安王面前,老泪纵横。杨劭一看,也赶紧跟着跪,哭是哭不出来的,低着头凑数。 “皇上驾崩了!”萧司空哪怕是说这话,悲怆是悲怆,可是也没敢扯高声。 新安王一听,眼泪刷地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是杨劭杨将军拼死传出来的消息……”谢显将话题往杨劭身上扯。“王皇后夜闯太极殿,将皇上毒杀——” “这毒妇,她怎敢?!”新安王大惊。 玉衡帝早就有话,他住在东郊,有急事也不会夜里召见他,一旦夜里派人召他,那就是他快要不行了。 “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呢,”玉衡帝当时喝了酒,眼圈都红了。“我也不知道能活到哪天……只希望我死之前,能将你封为太子,活着便能在我左右。” 所以,太监一来传旨他直觉不好。 可传旨的既不是魏得胜,又不是魏忠,不过随便的一个小黄门。 新安王左思右想不对,叫了人将太监给抓进来一顿打,结果说的云里雾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不是皇帝亲下的旨,是魏忠隔空传的话…… 而且还召了不少朝中重臣,江夏王和淮阳王。 这些还好,主要还叫了王家的王朗。 便是皇上不行了,等着交待后事也不会传王朗进宫! 这时他要是再瞧不出事情不对,宫里变了天,他就活该让人弄死了。 第343章 生死一线 新安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就将传旨太监给杀了。 就恐怕时间久了,太子派人来杀他灭口,于是换了小厮的衣裳,一路赶着小牛车直奔了谢府。 他想的是,如果谢显也被调进宫里了,左右没了助力,他死也就死了。不然即便逃出建康,也难逃被太子追杀的结果。 果然让他赌对了,谢显还在。 不只谢显,萧司空也还在,有萧司空就成功了一半。 听完谢显的话,杨劭的证明,与新安王的想法不谋而和,他气的已经血顶到了脑瓜顶。“我定要那毒妇与太子,血债血偿!” “此事弑君大罪,不成功便成仁,他们必定孤注一掷。” 谢显道:“赢,便得江山得天下;赢,无论哪一方都是一个死字,所以都会拼尽彼此的全力。” 新安王扑通一声给萧司空跪下来:“司空救我!” “六大王,万万不可啊——” 谢显将新安王扶了起来,“六大王是皇上钦定的储君人选,不过是没走了明路,朝中大臣心知肚明。虽然有心人会以此为借口趁机起事,但萧司空与我、杨将军都非趋炎附势之辈。王皇后弑君夺位,我等忠义之士断不会承认这样的人为君!” 新安王坚定地点头。 现在他除了点头,也没别的能反应的。 “现在该如何是好啊?”杀进宫去,可不就将逼宫弑君的罪名给扣他们头上了吗? 虽然是找到了谢显,将来怎样也还说不一定。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双方必定拼尽了全力。 “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王皇后派人召我们进宫,我们没去,只能说明消息泄漏——生死存亡之期,王皇后断然不会容我们作为,哪怕以前是想悄无生息地将我们诓骗进宫,现在也不得不改变策略。一量她反应过来,必然是不惜一切代价将我们斩杀!” “事不宜迟,”萧司空起身,“我去安排城内守军,杨劭,就由你贴身保护六大王!” 杨劭:“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必定护六大王安全!” ### “什么护六大王安全,六大王怎么了?”谢夫人不安,要没个翻天覆地的变故,谢显不带将他们一大家子接到谢府的,没这么个操作,把娘家人全接婆家去,咋的要混一起过日子? 萧宝信头疼: “阿娘,你跑去偷听了?” 阿娘什么时候养成的这毛病,居然到谢家来还偷听,让人逮个正着,多下她的面子啊。 “我这不是看看你阿爹来没来,他们不让我进……闺女,你和阿娘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说实话,阿娘心里跟长草了似的,坐不住。” “皇上驾崩了。” “……” 半晌谢夫人才干笑,“这玩笑不能开,抄家来族的。” 想也知道不能是开玩笑,谁有几个胆子诅咒皇帝死? “怎么就死了,他死了,为什么咱们要躲起来……” 萧宝信知道阿娘的手段功底,你只要不跟她说明白她能一直磨死你。“王皇后杀了皇帝,现在又要杀新安王,还有阿爹和谢显。” 眼瞅着谢夫人小脸吓煞白,萧宝信才算住了口。 她能跟谁说,她心里也跟长了草似的,可是阴谋诡计她不行,行兵打仗不是她这样的,单打独斗她又怀了身子,只等干等。 若然王皇后胜了,只怕连她肚子里的怀子都不会放过。 谢显只所以没知会家里人,也没将她偷偷运出去送走,也是考虑了方方面面,普天之大莫非王土,逃到哪里是头? 也是知道她的性子,大不了同生共死而已。 只是可怜了未出世的孩子,萧宝信摸着自己的肚子,唯一对不起的也就他了。 可说到底这真怪不着她…… 肖夫人和萧妙容也都住在容安堂里,一下子院子里好像就挤满了人,除了谢母早睡,无人敢打扰,二房三房都得着了消息。 “……怎么,这是萧家全面入侵谢府,鸠占鹊巢啊?”蔡夫人轻声地和谢二爷抱怨。 蔡夫人格局小,不懂朝堂那些事,谢二爷却是太子属官,天天琢磨的就是储君之争,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能不懂吗? 一听脑袋就是嗡的一声,天这是要塌了啊。 “快住嘴吧。”谢二爷头疼,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幸福,他这心里都跟擂鼓似的了。 到了三房,王夫人倒是没有说闲话的枕边人,但她有说闲话的下人啊,和心腹嬷嬷道:“只怕事情要不妙……” 她虽然不懂朝堂,但好歹是王家嫡女,多少年经史子集熏出来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果然,没出半个时辰,谢显就派人到二房三房来通报: “王皇后弑君,皇帝驾崩。” 吓的王夫人几乎从榻上掉下来,也顾不得换衣裳,就连夜去到后院小妾房里把谢三爷给揪出来了,谢三爷邪火还没等发出来,一听王夫人传的那话,也吓傻了。 谢显不是玩世不恭的,而且这玩笑开不得,他既这么说了,就肯定是这么回事。 “他居然打的是什么主意?要和王皇后干到底了吗?是要把整个谢家都要拖下水了吗?!这事儿是能乱传的吗?” 王夫人没话说,这可不是她说话的时候,她是王家人,可是她也清楚,嫁到谢家来,生死荣辱都是和谢家在一条线上,王皇后可不会看在他们是堂姐妹有所宽宥。 谁还有心思睡觉,谢三爷把衣裳把身上一裹就直奔二房里了。 谢二爷听到谢显传来的消息就苦笑了一声,生死一线,就是今天了。 每次日常的哄谢三爷,这一次没惯他那毛病,直接给怼回去了。 “坐不坐同一条船,咱们在太子眼里也是一条船,都落不着好。”他是亲耳听到太子信誓旦旦要清算谢显,一旦太子得势,他就不信太子有那仁心仁德把谢家其他人摘出去,就只针对谢显。那肯定是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现在叫得欢有屁用,谢显一个人的脑子顶这货一百个! 他既这么传出来,那定然就心中有了成算,光知道跟他抱怨,有本事去指着谢显骂! 第344章 送‘货’上门 谢二爷一顿喷,谢三爷也老实了。 “咱们谢家啊……”谢三爷长叹一声,总感觉要悬呢。可又怕说出来不吉利,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兄弟俩没了睡意,容安堂严阵以待,也容不得他们上前捣乱。谢家成与不成,就全看天意,看谢显吧。 俩人叫了一坛子酒,连菜都没叫,就这样喝了一宿。 ### 谁也没想到谢显会使这么一出,他不只将王皇后弑君的消息传给了自家人,但凡建康城中当官为将的当天都被送‘货’上门,清一色王皇后弑君,要在宫里大杀朝臣的消息。 跟炸开了锅一样,谁都知道这事儿不允许开玩笑,一个唾沫一个钉。 消息一传开,那些被传进宫里的人家不干了,生怕自家家主是个硬骨头,不依附王皇后让她给宰了。又怕是不是个硬骨头,命保住了,可名声却坏了。 这一夜注定没有人能睡得着,整个建康城的官宦人家都挑起了灯笼,亮如白昼。 王皇后等了那么久都没等到新安王和萧司空,谢显进宫的消息,就知道事情要不好。 不过,好在该死的也死了,该臣服的也都臣服了。 都将人诓进宫了,皇帝之死是不可能瞒得住的。 不过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而已。 信皇后理由的自然得以存活,对皇帝之死产生置疑的唯有护军将军薛木,已经被埋伏在太极殿的中领军统领及一干御林军就地格杀。 战斗惨烈,薛木死了不假,可临死也抓了十几个垫背的。最后若不是埋伏的弓箭手,薛木几乎杀出了东堂。 再没有人敢起身反抗。 虽然江夏王也认可了皇帝服红丸过量致死的说法,可是相比较江夏王,王皇后更相信郑直,便将执掌宫禁的卫尉让郑直领了。淮阳王则领薛木原本护军将军一职。 宫里的事处理完了,便该料理宫外的事。 如果有一个人没召进宫来,还有情可原,新安王和谢显、萧司空三个都没进宫,他们三个要说没凑在一起搞事情,鬼都不信。 “母后,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太子急切地问道。 东堂之内血溅满地,尸体就有十数具,吩咐宫人将人都抬了出去,王皇后便与众人选了隔壁间皇帝平日批阅奏折的御书房,地方不比东堂大殿,空间狭小了许多。 王皇后毫无疑问地坐在龙椅之上,太子站立一旁。 江夏王与淮阳王分列左首一二位,紧接着便是王朗和郑直。 “新安王不除,始终是心腹大患。”王朗道。“萧云身为领军将军,护卫京中,手上有军队,一旦他站在新安王一边,只怕……不好过。” 他就是憋着股子劲儿没说,王皇后下手前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根本他没法给她支招。 不是王皇后的招儿不对,一旦将萧司空骗进皇宫里来自然一切任他们作为,他们这计谋也就成功了一半。 可不只萧司空,连新安王也都没控制在手里,徒有中央禁军在手里又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萧司空一旦摆明车马,架式拉开了,建康城也就乱起来了。 为什么萧司空能得玉衡帝的高看?那是人家在战场上拼出来的,至少他从未听过萧司空打过败仗! 新安王,一个深受帝宠的皇子,萧司空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三个人里面还真就算谢显没什么大用,可惜又是世家之首,玉衡帝宠臣,亲封的吏部尚书。 这三个人加到一处,胜负还未定啊! “萧云始终是新安王一派,他这时定然站的是新安王啊!”太子道,能说点儿有营养的吗? 太子心急如焚,眼瞅着唾手可得的皇位,他可不想再飞了。 不过他不敢在皇后面前使性子了,自从在西堂屋里看到玉衡帝七窍流血的尸体,知道是自己个儿亲娘下的手以后,王皇后已经刷新了他对她的认知,打心里发起怵来。 这是个敢说敢作,敢作就敢作绝的,比他果敢,比他毒。 王皇后轻轻敲了敲桌子: “太子是国之储君,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天经地义。皇帝临终召众臣觐见,王朗与江夏王、淮阳王皆为辅政大臣,新安王若在异议,便是阴谋造反。萧云附和,那便是乱臣贼子,人人得尔诛之。” 皇后一句话的事儿,召众臣进宫便成了皇帝亲封的辅政大臣。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有异议,显然是认同了皇后这般说辞。 “皇帝驾崩,太子即刻继位!”王皇后拍板。 由王朗带头,江夏王和淮阳王、郑直也就都跪拜新君,口称:“吾皇万岁。” 太子喜不自胜:“爱卿平身。” 王皇后淡淡地道:“郑直传皇帝口谕,宣新安王即刻进宫参见新君,若有不服,以谋反罪就地格杀。” “另外,再派两队人,去将淮阳王与江夏王的家小带进宫内,外面危险,还是一道进宫来避一避的好。” 郑直领旨而出。 江夏王和淮阳王清楚的很,哪里是接他们的家小进宫避祸,分明是怕他们生出二心,借此掌控他们而已。 王皇后一介妇孺,可是无论心计还是城府谋算,都非常人可比。 “……小叔,”最后,王皇后看向淮阳王那张大胖脸,脸上的肉太多,挤的他眼睛太小,看不清他是个什么眼神。“劳烦小叔跑一趟城外,全面接掌城外的护卫军。以便支援宫中,镇/压叛乱。” “臣领命。”淮阳王拱手。 几个人商量的好,却不知外面早已经变天了。 淮阳王一路出了皇宫之后,连城都没出去就让人萧司空给封了。 萧司空掌的就是京中护卫军,他知道玉衡帝死时就已经将人都调进了城里,封锁了所有进出城门。 “我是奉皇帝旨意——” “皇上不是让王皇后给杀了么,不知大王是奉了哪个皇上的旨意?”守城的将军严阵以待,手按在刀把上,做好了打算一言不和拔刀就砍似的。 淮阳王都惊了,萧云这是敲锣打鼓地想造反啊? 第345章 都是戏精 城门校尉是没接到萧司空的吩咐,让把出城的大王们给抓起来,可也都听到风声江夏王和淮阳王都被召进宫里去了。 如今淮阳王没死,说明什么—— 那就是跟王皇后投诚了呗? 那不抓更待何时? 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天上掉下来的皮厚肉厚馅多的流油的大馅饼啊,他要是不捡起来是不是脑子进屎了? 这也是个脑瓜儿灵活的,一个眼色,下面的人就都知道怎么回事,呼啦一下子就给围起来了。 淮阳王身边是跟着十来个御林卫,可架不住刀直接架到淮阳王脖子上,他们就是想反抗也得敢,以前他们的顶头上峰啊。 再者,这城门校尉聪明,不光抓人,一边抓人还一边说王皇后弑君夺位,一下子就把御林卫都给说傻眼了。不只动起了大刀长矛,还搞舆论煽动,先兵后礼。 王皇后之所以等到如今才动手,无非可用的人手有限。 大家都舒坦日子过着,高官厚禄享着,谁能跟你弑君造反也就怪了。 就那造反的主力郑直,还是官运不济,家声不济,加之前阵子寡母病了,王皇后又是赠药又是送银子,才将人给笼络住了。他又是王家的女婿,近来皇帝看王家不顺眼,接连撸了王家十来个官儿了,郑直前途渺茫,所以让她恩威并施的拉他上了贼船,一道造反。 还是挑了个郑直换岗守太极殿之时,算得天时地利人和,才杀成了玉衡帝,差一点儿都前功尽弃。 这等机密事宜,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郑直不过是个中军统领,官职不低,但在禁卫里面也只是中层,能够控制掌握的人手有限。 王皇后虽然有胆子弑君,毕竟违反天理人伦的,越少人知道越少,除了少数几个站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这些个御林军,包括其他统领也顶多是通传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皇帝传位于太子。 东堂里刀光剑影都控制在郑直那一拨人里,其他人都是上面怎么说他们下面怎么做而已。如今听说王皇后杀的玉衡帝都傻眼了,明明是守卫皇帝的御林卫,分分钟就变成叛党了。 他们不是傻的,听这话就不像是假的,毕竟玉衡帝不待见太子已经是摆台在上的事,和王皇后也势同水火,皇帝病危,又怎会办到王皇后在太极殿里指手划脚? 这事儿就是不说不知道,一说真奇妙,所有事儿都串起来了。 众御林卫也不抵抗,直接举手投降,这事儿和他们真没关系,不能好处没他们的份,锅一起抗啊,不公平。 王皇后做梦也想不到好容易把淮阳王给诓宫里收服了,又亲手原封不动给萧司空送回来了。 生怕亏了萧司空似的,还附赠了十来个的御林卫。 城门校尉乐颠颠地绑着人去到了谢显府上,萧司空在调遣布署兵将,想找着他不容易,可是新安王在谢府啊,新安王在哪里,哪里自然就是指挥部。 虽然错过了萧司空,但直接将人绑到新安王那里,说不定就蹭个从龙之功。 要说淮阳王也是个识食务,让人捆起来连半句废话都没有,乖乖地就和人走了。 皇帝的令牌也不拿了,圣旨也还揣怀里——人家都要造反,和太子列开架式争个你死我活,拿出来连个屁用都不顶啊。 看出来了,这是个急于利功的,他现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摆些个没用的架子叨叨叨那是自取其辱,还不如沉着应对,给他们打打样儿,什么才是从容不迫,哪个才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淮阳王不是个傻的,新安王再能作死,就现在他们也不是手拿把掐就能把王皇后给弄死,他堂堂淮阳王好歹是皇亲国戚,手上原本还掌着禁卫,脑子得进多少屎才能不拉拢他,把他给弄死了? 他想的通透,做的漂亮。 诚如淮阳王所料,新安王与他叔侄俩一见面就都哭了。 “九叔,你逃出王皇后的魔掌了?” 这台阶给的。 淮阳王见好就下了,痛哭流涕,捶胸顿足:“那毒妇杀了皇兄,弑君弑夫啊,太恶毒了,把我们都诓进宫里还想坑杀我们,好在我平日行事谨慎,不曾得罪了她。于是假意敷衍,她正手也是人手不足,便派了我出来接管城外护军……” “薛木薛将军刚正不阿,立战造反的中军统领郑直于东堂,斩十余乱党,可惜寡不敌众,死于乱箭之下。” 声声悲切,字字泣血,哭的都快抽过去了。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淮阳王自己都说‘假意敷衍’,可这到底是真是假,天知地知,估计大家伙都知道,可这不是追究他的时候,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淮阳王身居高位,又深得玉衡帝的宠爱,有他站出来到自己一边,有利无害。 新安王眼睛痛红,“薛将军英勇……国之栋梁,那毒妇弑君谋立,杀害忠臣良将,万死不足惜!” “我定手刃那乱臣贼子!” “是啊,你是皇兄最疼爱的儿子,要不是太后生辰,皇兄不想扰了太后的兴,早就要废了太子,立你为储君了,不然王皇后又怎会选在此时毒杀皇兄——其祸乱朝政之心,瞒不过悠悠众生,朗朗乾坤!” “六儿啊,你要为皇兄讨回公道,为薛将军报复,为我们大梁百姓将谋臣篡位的乱臣贼子杀个干干净净。” “以正乾坤!” 淮阳王紧紧抓住新安王的手,激动的眼睛都红了,如果不是太胖,估计青筋都得让他挤出来。 谢显一直跟在新安王身后,就静静地看着两位。 都是戏精。 算上被毒杀的玉衡帝,一家子戏精。 不过,淮阳王倒戈是好事,对他们有利无害,大家也都乐得装傻。毕竟以倒王皇后为大前提,大家都可以是站在正义的一方,正义的联盟。 “有位侍卫冒死传出消息,王皇后毒杀皇上,现在整个建康城已经知晓了。可是毕竟九大王身份尊贵,又是在宫里生死场里闯出来的,有殿下现身以正视听,讨伐王皇后,我们便又多了一份力量!” 谢量拱手长揖。 可以说是为了两位大王的精湛演技,也是给这场戏个完结的句号。 第346章 一记绝杀 当下时间紧迫,真不是让他们飙戏的时候。 好在两位也都是见好就收,眼泪一抹,手拉手去找萧司空了。 现在萧司空已经排兵布阵,在皇宫之外列开了架式。只是把守宫门的御林卫可给惊着了,他们不知道那么多,只当萧司空是要造反。 不造反,你拿着大批人马堵宫里干什么? 皇宫大门紧闭,里面的郑直荣升卫尉,生怕自己不够档次,还现拉来了江夏王坐阵指挥,四下里调集弓箭手,严阵以待。 新安王和淮阳王到时,已经是后半夜。 建康城里乱了起来,根本就没有更夫打更,也没人知道准确时间,大抵已经是后半夜了。 以皇宫为界两边还没打起来就先骂上了,萧司空却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他以前在战场上打仗拎刀就砍,快刀斩乱麻,可这一次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现在他们要打的不是别人,首先打上的就是皇帝的御林卫,不把事实讲清楚道理讲明白,别说和他们对打的御林卫,遥远地在家里围观的朝臣们,就是自己手下的兵,心都不一定齐。 首先打的就是舆论战,舆论的主体可不只是对面的御林卫,还有自己的兵,得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造反,他们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萧司空自己嘴不行,可有嘴行的啊,打仗就有专门负责上门骂阵的,字字句句说到鼓点儿上,中气十足。 可宫里的不听啊,你说什么都是乱臣贼子—— 乱臣贼子有自己承认的吗? 当然怎么光辉怎么说,宫里的怎么黑暗怎么阴暗怎么说,乱叨叨没用,你进宫皇城就是原罪。 外面骂王皇后弑君篡位,里面就骂外面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两方人马骂的不亦乐乎。 萧司空打算舆论先造起来,等谢显那边准备好了一声令下就开始攻城。这种时候不是以静制动的时候,必须争分夺秒,给王皇后时间那就是往人手里送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淮阳王来可不白来,他就是奔着倒戈一击来的。 他要是硬骨头到底,两方面人马还没开战,最先死的就是他。 而且他要是硬骨头,当时知道玉衡帝死于非命就硬了,不至于还混了个心腹的差事,把护军将军的职位给拿下了。 郑直掌宫内禁中,淮阳王掌外城护军,多好的一盘棋,到时候来个里外夹击,新安王萧司空这一堆人还不死个透透的? 谁知道新安王这边反应的这么快,人手调派,人员安排简直不要太迅速,他连城都还没出呢,人家已经列着上万的人马进城了,乌泱泱的,举着手把照的整个天空都亮了。 真打起来,就是血流成河。 淮阳王身子虽胖重,可脑子却是个灵活的,身段也柔软,该软的时候绝对软,该硬的时候也硬的起来。 当下一记高呼: “我是淮阳王,大家先听我的!” 声音是大,可惜再大也大不了两边成百上千人的对骂,其实除了刚开始说几句话还能听出个数来,后面都只是各自快活嘴,骂到最后连自己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淮阳王的话瞬间就淹没在了无数的骂声之中。 正这时里面骂声忽然小了,紧接着就是密集射下一来的箭雨。 好在萧司空早有准备,整个队伍的前列——也就是叫骂区全竖着一排排的几乎一人来高的盾。 这一进攻,双方的骂战才算歇下来。 淮阳王身子胖,一个人躲到了两个盾之后,高呼: “我是淮阳王,原卫尉卿!皇上已经驾崩,本王证明是皇后痛下毒手,并且残杀了不服的朝臣,是本王随机应变逃了出来!卫尉儿郎们,你们切不可助纣为虐啊!” 吧啦吧啦,喊的声嘶力竭。 问题是,他们不信萧司空和新安王的话,能不信淮阳王的? 淮阳王半年之前还是他们的直属上峰,跟他们有事儿没事儿打成一片,后来虽然换成了江夏王,但江夏王不大爱理事,也不和他们掺和。换人却没换了军心,旁人说不一定好使,可淮阳王说话,他们是真听进去了。 而且,半个时辰之前,淮阳王才从宫里出去,多少双眼睛看着的。 转眼回身一句重击,你们在座的都是垃圾—— 不,都是乱臣贼子。 他们还骂人家呢,赶情他们才是? 箭雨眼瞅着就慢下来,一撮一撮的,即便射出来都不往人身上射了,往空地上射。 淮阳王的话从根本上动摇了城中御林卫的心。 这就是谢显一定要新安王将淮阳王给笼络住的根本原因,只要淮阳王倒戈,那就是对王皇后最有力的一记绝杀,她再无胜算。 “传新安王殿下口谕,现在开宫门投降者,一律不予追究!”谢显对清风道:“取郑直项上人头者,赏千两黄金。” “开宫门者,赏千两黄金。活捉太子和王皇后者,赏万两黄金!” 新安王点头,“就这样传。” 清风往骂阵的将士那里将新安王的口谕一传,传令的都心塞了,他们也想是里面那些个御林卫,光开门就能得一千两黄金啊! 这么好的活儿! 活抓一个太子,或者皇后,任意一个这辈子就不愁吃喝了啊! 郑直牙都快咬掉了,新安王这主意太损了,身边这些个御林卫眼睛都绿了! 本来就有所动摇的御林卫就……不动摇了,坚定的站到了新安王一头,又有淮阳王作保,还有萧司空在宫外虎视眈眈,不如倒戈来的爽快啊,一律不予追究责任不说,还有机会成为人生赢家。 他们就不信只有黄金,那是立功啊,升职加薪跑不掉!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宫门咯吱吱就从里面打开了,喊杀声震天,里面已经打成了一团。 萧司空嘴角抽搐,还没轮到他出场,好像胜利的基调就已经定下来了。 没多久,有御林卫已经揪着郑直的人头到了新安王面前,鲜血淋漓,走一道血就淌了一道。 郑直的眼睛瞪的溜圆,分明是死不瞑目,作梦都想不到王皇后给他画的大饼还一口没尝着呢,头就先让手下给砍了…… 上哪儿说理去? 第347章 胜者为王 正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眼瞅着宫门开了,郑直的脑袋也让人给砍了,有的人就直接提着剑冲太极殿去了。 也就皇后和太子了,而且更值钱! 只不过早有心眼活泛儿的,一见围攻郑直的人太多,到了水泄不通的地步,抢都抢不上槽子了,便盯上了太极殿。 毕竟皇后和太子更值钱,一万两黄金啊。 一直到萧司空和谢显等人拥着新安王到太极殿,还没进殿就听到太子凄厉的叫声。 郑直将他直属的兵将都留在了太极殿守护王皇后和太子,身边一个人都没带,这也是在宫门前他那么快就被杀,连个护卫的人都没有的原因。 为了万两黄金,一波一波的人往里冲,最后还真有个冲进去的。 那人见人就杀,光宫女太监就不知道杀了多少,最后怕太子趁乱跑了,干脆一脚将太子的腿给踢折了,再一把刀架到了王皇后脖子上。 新安王进到西堂,就看见王皇后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虽然刀架在脖子上,看到新安王带着大军包围太极殿,杀到了眼前,她所有的一切计谋都功亏一篑,依然气势不减,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气度便连谢显也不禁叹服。 反观太子就有些难看,先前腿折了一直在惨叫,看到新安王也顾不得腿疼了,破口大骂新安王乱臣贼子,谋朝篡位—— “我是太子,父皇死了,我继位是天经地义,我是太子!太子!不,我现在是皇上!我是皇上!” “你勾结萧云谋反,勾结谢家谋反,你们是大梁的罪人,你们都是乱臣贼子——” “住口!”新安王刚说话,眼泪就往外喷:“你,你与王氏才是大梁的罪人,你们母子二人毒杀我亲娘,毒杀我父皇,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甚至还将国之重臣全都召进宫里,顺者昌逆者亡,薛木大将军于国于民有滔天之功,你们居然也将他杀害,就因为薛将军忠君爱国,不与你们同流合污,你们便大杀功臣,其心可诛!” 新安王怒了,临死还喷他,嫌他登基太顺,太得民心呗。 就他长嘴了啊? 论喷人,不是新安王吹,他就没服过谁。 长了张嘴都能干的事儿,你说你一个手下败将嘚吧那么多有什么用? 败者为寇,胜者为王! 杀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恨不得啖其肉食其血,临死头里了浪什么呢? “你胜了,随便你怎么说。”太子躺地上,望着房顶忽然间放声大笑。“……我真后悔,我应该先杀了你啊。”他悔啊,怎么一时手欠把刘贵妃给弄死了?就算一时失策,也不该听皇后的话收手没再杀新安王,留了这么个祸患。什么韬光养晦,把自己给养绝路里去了吧? 原来还知道是他胜了啊,新安王咬牙切齿: “皇后与太子弑君篡位——” “六大王。”谢显忽然上前一步,他再不出声,只怕新安王还没登基就要下圣旨杀人了,这若是传扬出去指不定以后怎么笑话。 你都不是皇帝,你说你下的哪门子圣旨? 还没登基,就先要将太子和皇后处死,谁给你的权利和胆子呢? “太子忤逆造反,弑君篡位,如今皇上突然驾崩,举国哀悼,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早有意废太子而立六大王为储君,望六大王以国为重,择日登基,统驭万民。” 淮阳王抢到萧司空头里第一跪地上,山呼万岁。 萧司空已经没眼看频频抢戏的淮阳王了,以前他还只当这个死胖子命好。玉衡帝杀死多少个皇亲国戚偏他活的悠哉悠哉的,仗着由潘太后养大了,和玉衡帝亲如手足,高官厚禄享着,吃的肥贼大胖,满肚子流油。 今天这事儿出来了,一看,人家还真不是白扔的,荣华富贵不是白享的,是真会演戏,真会捧。 萧司空是武将不假,却也不是个愣头青,没道理从龙之功抢不过一个吃白食的淮阳王,演戏演不好还演不坏吗? 当下也高呼:“请六大王为国为民,登基为帝。” 有这二位一带头,呼啦啦殿里殿处就跪了一地,全部都山呼万岁,响彻云霄的架式。 连举刀架王皇后脖子上的那个御林卫都把刀一收,跪地上磕见新皇了。 就只有王皇后依然站在那里,冷言旁观,太子躺地上看着这群人,越发觉得好笑。如果不是功败垂成,现在受这些人跪地上高呼万岁的就是他! 谢显出声岔开那一瞬间,新安王便回过神来了,知道自己急进了。 又听这些人高呼万岁,一时间豪情顿起,几乎要冲破整个胸膛。 他! 是他啊! 他终于成为皇帝了,没被王皇后母子给弄死,他有资格站众人跪伏在他眼前,再不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了! 新安王咬紧牙关,这一次眼泪是真要喷出来了,控制都控制不住。 自从刘贵妃死后,多少个夜里他都不敢睡,不知什么时候刀就从脑瓜顶上落下来,自己小命儿都没了。哪怕玉衡帝再护着他,他那颗心也没放下过。 他不知道太子会干出什么事来,不知道自己哪一步行差踏错,连皇帝的宠爱都没了,如万丈悬崖边上走钢索,终日提心吊胆。 终于,现在苦尽甘来! 他成为人上人! 他,是皇帝! “……我年纪尚幼,恐不能担此重任,愧不敢当啊。”新安王连声推辞。 没有一让就乐颠跑龙椅上的,哪怕心里美的鼻涕泡都出来了,也得演,不然倒显得他处心积虑了。 ### 这一晚上,建康城无人入眠。 家家户户都已经被舆论给砸蒙了,有些只知道有人造反,甚至不知道究竟是太子还是新安王造反,反正建康城喊杀声震天,让城内守军火把照的亮如白昼。 直到天亮后,才渐渐传开了,太子弑君逼宫,阴谋造反。 判乱已经由新安王镇压。 谢家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人家,也就谢母晚上睡的不错,一觉到天亮谁也没敢去打扰。然后一睁眼,已经变天了,老人家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就新安王当皇帝了? 谢二爷和谢三爷喝了一夜的酒愣是没喝多,眼巴巴到天亮,听到谢显派人传回来的消息,两人对视一眼,长舒了一口气。 都知道,新安王赢了,恐怕是对谢家最好的。 第348章 反面教材 谢夫人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放回到肚子里,一宿熬的她生生老了五岁,眼眶子都凹进去了。 一听到好消息,都激动哭了。 “可吓死我了……闺女,你可快去歇歇,一晚上没睡,孩子可受不了。”谢夫人边哭边问,“你饿不饿啊,一晚上没吃东西,没睡觉……都傻了。我就知道,有你爹在,就没胜不了的仗!” 萧宝信吧唧吧唧嘴,始终还是心存善意,没掀了她娘的老底。 也不知道晚上是谁熬的脸都青了,手攥着都吓抽筋了,口口声声应该让阿爹分出一队人来护送她出城躲躲,还说什么万一要是有了万一,她有了身子,也好给谢萧两家留个后…… 各种操心,各种害怕,倒是快天亮了胜利的消息传来,人就不是她了。 不过,终究是个好消息,萧宝信长舒了一口气,总算逆转了前世的结局,萧家没有败落。 仗着萧司空和谢显,新安王才有机会翻盘,立下滔天大功,起码在新安王一朝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了—— 其实这不是她所追究的,能保萧家不倒,谢显不死,也就尽够了。 蔡夫人不知其中凶险,谢二爷也没有和她交底,谢家顶数她和毫不知情的谢母过的轻松,王夫人却是五味杂陈,心中说不出是股什么滋味。 庆幸吧,或许。 他们都知道,王皇后若是事成,少不得王家崛起,成为大梁第一世家。可是王夫人却是谢家妇,谢家家主又是站新安王,不将谢家灭门都算王皇后心慈手软。王夫人虽然也姓王,也少不得吃挂落,和谢老三一道打包走。 可新安王成事,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谢家从龙之功,少不得加官进爵,王夫人同样是王家妇,但却不必受到牵累。 大梁律法规定,罪不及出嫁女。 其实于王夫人来讲,谢家胜于她个人反而是好的。 只是苦了王家,王皇后弑君篡位,王家一并清算。 尽管新安王几番推辞不受,可是也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儿,事不过三,第四次新安王便欣然允了。 虽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到底先皇死了,新皇登基前也要守孝,依祖制以日代月,足足要守上二十七天的孝才可行登基大典。 然而国家还要运转,新安王便即日行使皇帝的一切权力,只是正式登基往后延而已。 除了着礼部予先皇治丧,另外便是清算太子党。王皇后着日废为庶人,毒酒赐死;太子废为庶人,毒酒赐死;另外王朗早已于新安王攻陷皇宫时死于乱中,新皇令挫骨扬灰,不得入殓。 王家年满八岁以上的男子,包括王家媳妇,共二百三十六人,全部处以绞刑。 罪不及出嫁女,不算,剩余的王家小郎和王家女郎共二十人,处以流刑,终身不得为官。 赫赫世家,五代十卿,琅琊王氏于此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随风倒的淮阳王没有受到波及,不仅保住了爵位,还封了太保。 江夏王便没那么好的运气,被王皇后困于皇宫,根本没有机会倒戈,好在也没做出什么实际的事来,新安王便也没有追究责任,只是留了他的爵位,其他一切官职都给免了,成了个闲散王爷。 居首功的自然是萧司空和谢显,萧司空是掌着护军的兵权,没他新安王成不了事,所以官儿就不能小了。 可是在玉衡帝一朝,萧司空便已经位极人臣,于新皇又有滔天之功,封个什么玩意就难坏了新安王,郡公已经是异姓爵位的最高位份,新皇封无可封,也只能封其为太师,虽然和司空同为正一品,但好歹太师为正一品之首,为皇帝之师,也算是名义上给足了萧司空脸面。 封不了萧司空就封他儿子吧,萧宝山从竟陵太守,一下子获封江州刺史、征东将军,获封东兴县侨侯。连萧宝树都封了个新渝县侯。 谢显自然是新皇一等一的重臣,获封尚书左仆射。 一系列的封赏如流水一般,杨劭也因通报有功,深得新安王宠爱,获封中护军,掌宫中的御林卫。原来的卫尉一职始终悬空不设,中护军实际上就成了禁卫的第一人。 薛木因忠勇而获赠司空,谥号忠武。他年仅十八岁的儿子薛泉袭武昌县侯,封建武将军,领南衮州刺史。 在大梁,若只封刺史,后面没带将军衔便无领兵实权,顶多算得上单车刺史,就名声好听而已。 可是获封将军了,那便在领兵实权,为一方大员。 由此可见对薛木的看重。 其余众人,只要没卷入宫变之中,大多数并没有变化,只是原本王家一朝十几个出仕为官的,新皇清算之后,职位便都空出来了,新皇着吏部选人补位。 谢显任了尚书左仆射,成为了大梁实际上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吏部尚书便仍由徐尚书一人担任,玉衡帝费尽心机分化吏部职能,他才一死,便又重新恢复原来。 事情上不只吏部,玉衡帝死后仅仅半个月不到,朝中便已经换了气象。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还只是开始。 守完二十七日的孝,新皇正式举行登基大典,受百官朝贺,改年号为永平。世称皇帝为永平帝,年仅十四岁。 追封生母刘贵妃为恭愍皇后,与玉衡帝同葬,配享太庙;宣城公主改封号为宣城长公主;其嫡亲的弟弟十七大王则获为豫章王。 永平帝称帝第一天,便由礼部尚书提出迎娶皇后,虽则全国守丧,百姓一年内不得嫁娶,百官定为三个月,但皇帝皇后都是配套来的,不能有日无月,因此选后便提上了日程。 永平帝信守承诺,依然迎娶由先皇定下来的萧凝为皇后,日期定在了三个月后。 众大臣沸腾了,皇帝不可能光有皇后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呢。因有玉衡帝先例在,更不可能让皇帝一个人守着皇后过,情深不寿,玉衡帝虽然是死于庶人王氏的毒杀,可是在刘贵妃死后,玉衡帝就已经疯魔了。 有了这个反面教材,大臣们提起选妃来,一个个劲头十足。 永平帝终究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郎,架不住大臣们群情汹涌,又有太皇太后相劝,便准了奏请。于是皇后还没进宫,众世家大臣们就已经将各家小娘子的画像都塞到了太皇太后那里。 第349章 虱子多了不痒 荣升为太皇太后的潘太后哪有心思掺和后宫里的事儿,她被玉衡帝的死给打击的躺榻上小半个月。 她不是不知道老宋家的皇帝没几个寿终正寝的,她服侍的先先皇帝就是让废太子给弄死的,老宋家的家风,兄弟相残,父子相杀,大梁几十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可是事情轮到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是她亲儿子啊—— 还是她最看好的儿媳妇和宝贝大孙子下的手,这简直就是往她心窝里捅刀子。 要不是新安王——现在该说是永平帝了,要不是他下手快,宫变一早就一杯毒酒赐死了那俩祸害,太皇太后亲口咬死那俩货的心都有。 死的太便宜他们了! 因为这个,她没少和永平帝抱怨,恨不得让他们都挫骨扬灰才好。 有儿子,王氏是她儿媳妇,没儿子她算个屁? 什么孙子,那是冤孽债,没他,她儿子还死不了。 太皇太后悔啊,吃不下喝不下,白天哭晚上嚎,好在永平帝是个孝顺的,天天早请安晚问侯,才将太皇太后给安抚好了。 宣城公主也是个可怜的,才死了亲娘,还没到一年就又死了亲爹,整个人都快崩溃了。 以前太皇太后伤心难过的时候,祖孙俩一起哭一道嚎,后来太皇太后好些了,又转过头来劝宣城公主: 看开些。 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好在,没让那贼妇和贼妇的儿子得逞,不然只怕也没他们的好。 ……吧啦吧啦,诸如此类的。 总算振作起来的太皇太后也禁不住永平帝所请,她不出面也不行,永平帝亲娘死了,皇后还没进宫,后宫一大家子荣升为太妃的妃子们,外加永平帝自己的亲事。 太妃好办,那些个有孩子的,就出宫跟他们孩子一起过就是,没孩子的就在后宫挑个最偏僻的地方养老。 处理完了先皇帝留下的妃嫔,等待太皇太后的就是群情汹涌的选妃。 玉衡帝一死,朝中必然面临一番洗牌,萧谢两家有从龙之功,这是谁也比不了的,那他们还能从哪里下手? 没有哪一种比联姻更快捷可靠。 在明知道未来皇后貌不惊人之后,选妃进宫成为极具操作性的最佳选项了。 就连潘家,都送了年龄适当的小娘子画像。 太皇太后于各世族,各家的勾心斗角不甚了了,她也只挑了些她看得过眼儿的画像送去给永平帝。太皇太后对自己的容貌还是自信的,潘家小娘子和她是一家子,那样子自然是差不了,也就选进去了。 太皇太后到时,谢显和杨劭都在,永平帝新帝登基,根基未稳,这些天迟迟未接到地方呈上来的贺表,局势不容乐观。 按理说,新皇登基,通晓四海,各地方要上奏表以示庆贺。 但玉衡帝暴毙而亡,明正言顺登基继位的合该是太子。哪怕玉衡帝再宠爱新安王,他也是得位不正。这也是王皇后率先发难的根本原因,趁皇帝还未下旨废太子之前动手,至少名义上他们占先。 哪怕玉衡帝心心念念就是要传位新安王,但没有名下诏文,新安王就算不得正统。 至于王皇后弑君篡位,新安王胜了,自然一切都由他说了算,他说王皇后反叛她就反叛,说她弑君那自然就是弑君。 你说你的,信不信是我的。 大梁二十一个州,有十五州贺表送至,还有六个州悄无声息。 永平帝虽然颇有城府,但毕竟还只有十四岁,思虑不周,经郗廷尉提醒,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如今关起门来找谢显来商量对策,杨劭却是稍带脚儿,他现在深得永平帝信赖,宫中禁卫皆听其指挥。 如果说之前永平帝还对选妃上些心,现在听了郗廷尉的话,哪里还有心思在那上面。 万一有异心的,揪住他得位不正这一点起事,威胁的可是他的皇位。 “……尽听皇祖母的便是。”永平帝连画像都未看,就又推回给了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无可无不可,于她不过就是给孙子选个妃子,尽挑漂亮的也就是了。 可谢显却出声劝道:“选妃虽然是皇上后宫之务,但也事关前朝。前朝后宫息息相关,有愿为皇上效忠效力,皇上不妨亲自斟选。” 永平帝闻音知雅意,谢显这是教他以此笼络朝臣呢。 想抬举谁,那就将谁家闺女收宫里来呗。 谢显想的明白,永平帝左右要纳妃入宫,让太皇太后瞎折腾,还不如选几个于朝局有利的进宫。 如今这局势,还真就不好说永平帝皇位就坐稳了。 毕竟老宋家的家风在那儿,谁也保不住有眼热心瞎的趁势造反打个秋风。 “那,爱卿看该选谁进宫为好?” 永平帝问完,太皇太后不禁看了谢显一眼,她都不知道谢显在皇上这里这么得看重,比在他儿子可更得脸面了。连选妃都听他的? “那其实要看皇上的意思。”谢显微微一笑道。 想抬举谁就让哪家闺女进宫,想重用谁就点哪家小娘子呗。 他并不想事无巨细什么都替皇帝拿主意,尤其选妃这事儿,皇上不是不通事理的,只不过平日什么事都与他商量惯了,和他说上一说心里才觉得稳了。 太皇太后看那一眼,正落在谢显眼里。 连太皇太后不通政务的都觉得皇帝此举不妥,这要是传扬出去,还有他好? 那些世家早就拿他当眼中钉肉中刺,得着机会还不可着劲儿的往他身上泼脏水? 谢显平生无惧流言匪语,以前爱怎么说怎么说了,皇帝是个有主见的,自然不会听风就是雨。可是如今他有了从龙之功,谢萧两家位权人臣,说权倾朝野都不为过,永平帝现在年纪小,或说的直白些,能倚仗的人不多,难免以后人大心就犯了忌讳。 永平帝却没有谢显那些心思,他初初登基,许多事拿不准主意。 之所以他能夺得帝位,在他看来多亏谢显运筹帷幄,是个可依靠的。前朝和后宫,他哪样也不想露怯,而谢显……之前怯就没少露,不差这一回半回的。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第350章 不容乐观 每个人所思所想都有自己的主意,太皇太后就相对简单了,皇后长的丑,那就得靠妃嫔来找补。谢显说的在理,又要平衡前朝,那就从那些个需要平衡的人家里找出漂亮的来进宫就好了。 太皇太后活着,就是要漂亮! “那不如等过阵子,我叫那些小娘子进宫,你来相一相,看上哪个就纳进宫来便是。” 老瓶装老酒,还是当日相看萧凝那一套。 永平帝自不会驳了太皇太后的意,当下便允了。 杨劭根本就没插进话去,这场合也不需要他插话,能站在这里不出声本身就已经代表着身份。 直到太皇太后和皇帝说体己话,谢显和杨劭这才退下,此时正是晌午,六月的天阳光正盛,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一碧如洗。 就看着这样的天,谁能看出来山雨欲来,乌云压顶呢。 谢显叹了口气。 “形势不容乐观?”杨劭问。 谢显轻轻点头,王皇后取的这个时间太暧昧,哪怕是永平帝赢了,也是后患无穷的余势。 令人遗憾的就是好竹出歹笋,生了太子这么个草包,不然就依玉衡帝和王皇后这样的脑子,谋略得当,哪里会出这么多罗乱。 如今宫廷政变得以平息,新帝年幼,只怕地方势力又要兴风作浪。 玉衡帝的儿子众多,分封于外的毕竟在少数。虽然玉衡帝手足相残,毕竟没有全给杀了,藩王在外的不少,而且玉衡帝在时他们老老实实的趴着,谁都不能保证玉衡帝死了,他们还那么老实。 只要他们揭竿而起,那就是永平帝的叔父级别,诛杀废人王氏与废太子的把柄在兜里揣着,分分钟让人掀出来教育你做人。 众世家大臣们不是没有看出来形势,可是一来谁也挑不起头作主,再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帝后宫空虚,却是难再有的空档,这时候不抓住时机,将来平定战乱之后再想凑近乎那是没有了。 所以哪怕心里都有数,依然还是想往上奔,毕竟现在皇位上坐着的是永平帝,正经八百的皇上,连登基大典都举行了,过了明路儿的。 众家的男人们眼界广,看的深远,后宅的妇人没有想那么多,家主让闺女进宫就进呗。嫁谁不是嫁,世家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嫁进去不也还是妻妾通房一个不能少? 主要永平帝岁数小,长的还俊,就不说那家世,冲脸都得有多少小娘子哭着喊着要嫁呢。 建康城后宅就热起来了,只不过碍于先皇才死没多久,不好太过张扬。 和别人家相比,谢家就淡定多了,谢家女一个个儿都定出去,早有了人家。就连前阵子因为谢三爷被罢官免职而疏远范家,最近都热乎起来了,三天两头往谢家跑,都知道干灭了王家,谢家居功至传,永平帝一朝谢家就是世家之首了。 而这样一来,萧凝的身份就颇有些尴尬。 她是板上钉钉的未来皇后,可各家卯着劲儿的往宫里送小娘子,连谢母都觉得好歹错开些时间,皇家吃相未免难看。 只是当着萧凝的面儿没法说,左右不了别人,只能令她尴尬。 可萧宝信却看着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萧凝人家看得开着呢,有辣万事足的架式。 能在太子和新安王胜负未定之时就有主意嫁给新安王,那得是有胆识的。该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玉衡帝说是个情种吧,后宫多少年也没断过女人啊。便是在刘贵妃死后,也还宠幸过几个。 做皇帝的女人还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不纯粹是一种美丽的扯吗? 萧凝是说年纪不大,可是看问题却很是通透,迟早的事,何必让自己心里发堵?也就是眼珠子外面还有眼眶挡着,要不然都飞后脑勺去了——看太开! 六月盛夏,建康的气候热的让人喘不上来气。 萧宝信已经两个多月的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王皇后宫变给吓的,居然之后她吃东西就再没吐过,胃口还好的出奇,于是小肚子华丽丽的就突起来了,连脸上也圆润了许多,那气色白里透红,简直不要太好。 谢家家藏着的冰块就派上用场了,天天往榻上一躺,要不是每日里晨昏定醒,她连榻都不爱下。 懒出了奇了。 连采薇都劝她,好歹动动,别孩子生完了,她也变成了个大胖子。 采薇不知从哪里找着那么多现实中生完孩子就变胖子的案例,不是柳家二嫂,就是张家小姑,要不然就是某某世家的夫人,生之前是根棍儿,生完就是个桶,说的萧宝信肝儿都颤了。 别的能忍,唯独美貌不能舍。 这才每天下地走,一旦犯懒,就将采薇叫过来说说谁家二嫂,谁家小姑来激励自己。 这天,她才走完圈,满身的大汗,谢显正这时回来。 最近两人在一块儿待着的时间不多,新皇登基,作为新皇的心腹股肱,谢显忙的跟陀螺一般,连礼部的事儿都要问到他这里,事无巨细。 以至于萧宝信自从坦诚了她能听到别人心里的声音,两个人还没正式的聊过这个话题。 事实上,萧宝信也不知道怎么聊。 有时才起个头儿,不是府里的事儿,就是朝中有事儿给岔开了。 萧宝信莫名的很是尴尬,总感觉这事儿没完。 “怎么热成这样,屋子里没放冰吗?”谢显上前关切地摸摸她的脸,跟不知道她能听到别人心声时一样,他一直没有避讳。 “你今天回来的倒早。”萧宝信冲采薇使了个眼色,采薇默默地将白眼在自己心里翻了十七八圈,才拉着有梅一道出了房门。 “朝里的事儿忙完了?”她问。 谢显笑,“有事儿和我说?”说着又去摸萧宝信的肚子。 萧宝信突然就僵住了,这是她心里的痛,主要是太好找了吧,肯定是凸的太明显,一找一个准。 “你就不怕我听你心里的想法,把你什么底都摸透了?”她声音阴测测地道。 第351章 调那个情 这是撒邪火,还是别着劲儿的把话给挑明了啊? “我没什么坏心思,就是都让你听了去,也不怕。”谢显笑,温温柔柔的,真如春风拂面,眉梢眼角跟浸了蜜似的,怎么看怎么甜的慌。 萧宝信一颗心顿时就化成了一滩水。 本来也不是真生气,不过是逗磕子,借机把憋心里的话给说出来。一直避开这个话题,她心里始终横亘着一块儿。 “真不在乎?”她轻声问。 本来是她的天赋,可是真挑破了摊开了,总有种莫名被扒光了衣服的羞耻感。好像她是故意要偷听别人心声一般,怕他放心里,怕他以后防着她。 总之,怕他……不像以前那么宠着他了。 这些天也不知道是怀了身子想的多了,还是对他越发依赖,所以想的多,怕的也多了。 萧宝信都快做病了,全不似她以前大气,她自己都觉得矫情——当然,这是听到谢显这话之后才想到的词儿。 之前她想的可多呢。 他要是真变了,她也变,他再能变,还能有女人善变? 反正自我保护意识极强,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你不和我好,我也不和你好。 虽然想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其实跟小孩子那一套一模一样的。 “在乎什么?”谢显揽着她的腰坐到榻上,“我自然是在乎你的,至于你能听到别人心里的话……我觉得还挺神奇。” 说实话,他挺欣慰,好歹有个防身的。 他就怕她性子憨,被哪个口蜜腹剑,蛇蝎心肠的给忽悠了去。 有这能力,起码能去伪存真,不至于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多好? 谢显这么想,萧宝信都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生气好,拿她当傻子吗,只有听到别人心里声音才能自我保护? 她的拳头是吃干饭的吗? “而且我们这才叫真正的心有灵犀,是不是?”谢显笑问。 萧宝信轻哼了一声,像是在撒娇。 他没有她听到别人心声的技能,都看得明白。 “中午吃了什么?有没有休息一会儿?别成天走,累着了。”谢显关切地问。 萧宝信就喜欢他这唠唠叨叨的劲儿,总是把她放心上,美的鼻涕泡都快乐出来了。想明白了,这些天自己胡思乱想也真是够自找苦吃,他一向待她这么好,是她患得患失了。 “我还没吃呢,你是不是也没吃,咱们一道用膳?”萧宝信轻声道,温柔跟能掐出水来似的。 谢显抱着她就不想撒手了,难得有半天的时光能和他家娘子一块儿待着。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叫采薇进来,让小厨房把饭菜给作了: “来块獐子肉,一条清蒸武昌鱼,还有炒鸡子……” 只是午膳而已,要不要吃这么多?这么奢侈? 采薇欲言又止,夫人是真想成个无敌大胖子吗?本身还会武,再胖就是魁梧。 可是当着郎主的面也不好说,只是觉得这俩人抱一起怎么看怎么碍眼,她就是个丫环,也不能这么羞辱人啊。 “产婆子说,少食多餐。”采薇凉凉地来上一句,“柳家二嫂子也这么说……” 一句话就把萧宝信的积极性给打消了半截。 谢显更凉的眼神扫了采薇一眼:“按夫人的吩咐去办。我娘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采薇脖颈阴风嗖嗖就卷上来了,这哪儿跟哪儿,她就是听她家夫人的吩咐,吃兴起来的时候,她适时的浇盆凉水。 “奴婢这就去。” 哪里还管萧宝信的吩咐,夫人卖奴婢卖的顺手,她可得顾好自己。 采薇在内宅不假,可建康城里的消息可瞒不住她。 眨眨眼,就能颠覆政权的人物,一句话就把原皇后和太子命给按金子给卖了,谁敢小觑? 她家郎主现在风声水起,权倾朝野,那是往地上抻抻腿,建康城都要抖三抖的,可惹不起。 夹着尾巴就溜了,生将萧宝信给晾那儿: “不用了……酌情减半呐……” 可惜,采薇溜的太快了,跟身后有狗撵似的。 “别听他们胡说,你正有身子,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谢显安抚她道:“祖母说了,你想吃的不一定就是你想吃的,可能是你肚子里的宝宝想吃的。” 萧宝信忍住没说,那他也太馋了。 说了也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反正不是他馋,就是自己馋。 这么算起来,还是他馋更划算。 ### 这一篇就算是揭过去了,萧宝信心里那点儿不自然也烟消云散。 小夫妻难得一块儿吃了顿午膳,午后在晾着冰的阴凉的屋子里小憩。没过多一会儿就听到谢显心里蠢蠢欲动的小声音。 ‘娘子睡着了吗?’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这是在试验她听别人心声的灵敏度吗?有话不会用嘴说,非在心里和她沟通? “没有。”她道。 ‘钟意我不?’ 他还玩儿上瘾了。“……钟意。” ‘我也钟意你,顶顶钟意的。爱你。’ …… 萧宝信就没想到他俩最后是拿她这技能给调上情了,以这样的方式,居然还莫名的很搞笑,更搞笑的是她居然觉得有趣,一玩儿就玩儿了小半天,都给她玩儿精神了。 “听说,杨劭升了中军统领?” 这问题她犹豫了许久,消息她是早就听说了,却一直没有问出口。 毕竟事关前世。 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 如果不是事关重大,关乎萧谢两家生死存亡,她的天赋技能她都不会跟谢显说。 他对她好是一回事,但把自己赤果果地摊在别人面前,她心里上还是抵触的——这一点显然谢显做的比她要好,至少比她坦诚。 坦诚是件好事,但要为难自己那就算不得好事,闲来无事给自己挖坑而已。 尤其前世她与杨劭的关系,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她就怕谢显走了心,凭地让他二人产生了嫌隙,便不美了。 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提萧敬爱,不想提杨劭,但她不敢保证杨劭会不会在关键时刻背叛——或者准确地说,打起自己的小算盘,从而扯了谢显的后腿。 第352章 凭什么你这么优秀 杨劭,始终就是个不得不防的人。 虽说他没有前世的经历,也没有前世多年的厚积薄发,纵横谋略。他如果就这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顺势走下去倒也罢了,但不能不防的就是自认为有了前世经验,今世合该‘杨劭在手,天下我有’的萧敬爱。 野心这种东西,就是只需要一颗小小的种子就能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 尤其杨劭前世做过皇帝,那是万人之上,至尊至荣的位置。 如果他不曾拥有,他就不会心生贪念,或许有一想,也真的不过是一想。但杨劭他明明白白的知道前世他是登基为帝的天命之人,就很难令人相信他这一世会安心做个朝臣,一世臣服于人。 更何况有萧敬爱野心勃勃一心想做一国之母的祸根在,要是一天没八遍在杨劭耳根底下说事儿,萧宝信是不带信的。 萧敬爱为了当她的一国之母,都已经做病了。 “我始终觉得,”萧宝信见谢显没接下茬,便自顾自地道:“他不是个安分守己之人,你还是防着他些的好。” 谢显摸着萧宝信后背的手忽然停了下来。 “你是指前世杨劭做了皇帝的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扔出来,萧宝信只觉得头重脚轻,脑袋瓜子嗡的一声,跟炸了似的,一时间乱成一团,根本难以理清思绪。 前世? 皇帝? 杨劭……谢显又是怎么知道的? 萧宝信蓦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一派悠然自得的谢显。 他一双黑眸亮的惊人,仰着你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像是……一切他都知道,什么也都瞒不了他的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 真是见了鬼了,萧宝信试图听一听谢显的心声—— 至少让她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了多少。 可是,一句话都没有! 她什么都听不见! ——是她错了,什么谢显比她坦诚,谢显比她更聪明而已! 他能什么心声也不显示出来,他控制力更强而已啊! 同样都是土生土长,吃一样米喝一样水长大的,凭什么你这么优秀!萧宝信摔。 “我一向知道你与萧敬爱的关系不好,甚至颇多争执。” 都不用萧宝信说,谢显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把她没问出口的问题回答了:“所以,我便让人买通了她家的丫环,不拘什么话,哪怕只言片语……所以才拼凑出这个事实。” 而事实,已然出乎谢显的预料。 居然这里面还掺杂着前世今生。 “我俩关系不好,不是你买通她家丫环的理由。”萧宝信并不相信他的理由。 尽管他的结果,的确经得起推敲,可是就因为她和萧敬爱关系不好,他就派人收买人家丫环?她能说么,建康城里跟她关系好的五根手指头都数得下来,关系不好的倒大把,他挨着个儿的买通人家丫环,他买得过来吗? 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明明是温柔缱倦的气氛,突然间陡变,风起云涌。 谢显这才意识到萧宝信是真生气了,因为什么,就因为他派人监视萧敬爱吗? “……我这不是听她说什么你怎样怎样能看上我,之类,心堵。而且,她的确经常胡说八道,说什么萧家要覆灭……我也是关心咱家的事。”他呲着两排小白牙,笑。 两条胳膊支起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宝信。 “怎地,还真生气了?” 这话问的有技巧了。 萧宝信看明白了,这货挖坑给她跳呢。 事关萧敬爱,再不济就是杨劭,跟她其实没多大关系。如果她和萧敬爱关系好,她生气还情有可原,可她们关系明明不好,她生的是哪门子气? 其实,萧宝信哪里是生气,她是心虚! 虚的一塌糊涂。 虚到极致就是横!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自己虚的是什么吗?无非是前世自己与杨劭那不得不说的故事,怕谢显在意呗。 明明俩人挺好的,突然冒出一段前世的人事物,是够膈应人的。 反正她一直挺膈应。 “不是生气,就是……你还打探出什么了?” 萧宝信也不碰谢显了,连他的边儿都不挨着了,反正探不出底来。 以前她还能仗着自己有这技能,时不时地往上凑凑,听他的心声,争取个主动权。 现在谢显都知道她这点儿本事了,她要是再故计重施未免就显得太做作,而且也不上档次啊,纯属无用功。自己腆着脸贴上去,人家能控制不让你听到,你说憋屈不? “也就这些了,很多还是我拼凑出来的。”谢显试探地问:“或许,卿卿早就知道?” 都到这时候了,她还有必要瞒着吗? 萧宝信都不知道谢显究竟知道多少,这货女干诈着呢,指不定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诈她。 “你知道我这技能,萧敬爱有什么鬼心眼子能瞒得过我呢。她也是忽然间,好像就换了个人似的,心里很有成算,知晓前世所发生的一切。在她来讲,咱们未来的事她都知晓……” “无非是她想借重生一次的机会,大杀四方,圆她一国之母的梦。知道杨劭会改朝换代,她就盯上了他,千方百计嫁了。” 所以,如果不是萧敬爱使计,杨劭合该娶了萧宝信才是。 萧宝信不想说的话,其实都在谢显心里呢。 毕竟杨劭先看上的萧宝信,还没上门提亲就已经和他、潘朔都招呼过了。如果不是萧敬爱横插一杠子,谁也不知道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情景,他自己与萧宝信还能不能有今天这甜蜜的日子。 感谢萧敬爱的一番折腾。 其余,他不愿深想。 至少现在把萧宝信抱在怀里的是他,萧宝信怀的孩子也是他的。 如果不是从杨家传出消息太晚,木已成舟,已然成就了杨劭一番功绩,谢显是不会将王皇后弑君这样的消息来源往杨劭身上扣的—— 说他心眼儿小也好,城府深也好,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之所以让杨劭领那功,主要是情况紧急,找不到其他适当的人,再者他不想让新安王误以为皇宫尽在他掌控之内,一旦风吹草动他比谁都更清楚。这种认知,无疑于自寻死路,是生怕当皇帝的不忌讳自己。 新安王若是败了还好,大家穿葫芦串似的一道儿死;一旦新安王胜了,登基为帝,那就是他悬在头上的一把钢刀。 第353章 作弊 谢显任何时候都会将最坏的结果预想好。 能承担的,自然扛一扛过去了,但也不主动找罗乱。 明知道后患无穷的事儿,他不干。 可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新皇登基的前两天,木已成舟,一切都成定局了。 或许这就是天意。 …… 他就是做梦也不曾想到这里面居然牵扯着的是前世今生的事儿,错综复杂,一塌糊涂。 萧敬爱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一个不如意就嚷嚷起来,丫环们倒是听了跟没听一样,左右他们就是下人,签了死契的,萧敬爱为人虽癫狂,但对下人却宽厚,时不时的往下赏银子——因为大手大脚也没少和婆母闹的不大愉快。还是笼络了些下人的。 不过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知恩图报的,有得陇望蜀的。 如果可以,谢显是真不愿意相信萧敬爱。 可不得不承认,萧宝信是信的,不然也不可能两人三番四次的针尖对麦芒。 那么问题就来了,萧宝信是听了萧敬爱的心声,相信了她,还是和萧敬爱一样都是重生的,就耐人寻味了。 谢显不想追究。 什么‘没几年好活的病鬼’‘存心利用谢显来促使萧家’‘什么舍弃了杨劭’—— 他在萧宝信面前能装作不在乎,只要她她就万事足,可是只有天知道这些话就如同疯狂的杂草一般在他心里乱长,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他时不时就会想上一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萧敬爱话里的漏洞太多。 如果可以他也想装什么都听不出来看不明白,可是无论是杨劭还是萧宝信当时的表情都令人难以释怀,那种被捉那个在床的表情,心虚到爆炸的样子,令他不能当真的都不行。 果然,把底给探出来了。 并不是那么令人愉快。 但这事儿他没法挑明,挑太明了两人难免有隔阂,她说出来的话他信是不信? 不信,萧宝信一向聪慧,定是能感觉出来的。尤其她那听到别人心声的技能,能瞒得住她一时,能瞒得住一世吗? ——而且,前世的人说他没几年好活,是不是他就真的是没几年好活? 萧宝信将来怎么办? 他嫉妒的时间都没有,光为以后筹谋了。 如果说以前他还只是当自己病弱,杞人忧天,现在就是实锤了,一张嘴就把他给锤土里半截,还没法问他什么时候死,好歹给他个时限,他也好搞搞规划。 可他开不了口问。 怎么问,我啥时候死,给个准信儿吗? 这些天除了忙朝政,有时候他是真往牛角尖里钻,出不来了。想太多,要做的太多。不全是萧宝信多心,他是不想更多的给她压力,什么都憋在自己心里了。 “你别多心。”萧宝信赧颜,双颊飞红。 她胜之不武,说了不想往上贴,让他以为她仗着天赋技能跟他玩作弊,但她就是有这能力,忍不住就想用。 虽然她手没往他身上贴,往跟前凑,但脚却勾着他的腿,把他的心声给听了个大概全。 “……我听二娘的心声,你前世是死在了狱中。太子登基,大杀功臣,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得罪了他,他登基没几天就将你下狱,没过多久就传出了‘你’的——前世你的死讯。” 什么安排后事,有没有想太多? 萧宝信庆幸自己耍了个心眼儿,听到他的心声,要不然还不知道他心里这么多弯弯绕。 你说她有这技能有什么用,在她眼皮子底下,枕边人心里波动这么大,居然愣是没发现了,生就让他自己作了这么久。 典型的想太多,聪明人的通病。 谢显不挑明,没关系,她挑啊。 他都想这么多了,她再不开诚布公,估计前世的事儿他能摆一场比她本身还要波澜壮阔的大戏。 得不偿失。 “……真的?”谢显很高兴。 但高兴的点,估计萧宝信拐十几个弯儿都想不出来。 跟他的死没关系,虽然知道自己不是病死,他的确很高兴。太子倒台,如今他从龙有功,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也就没了前世的牢狱之灾,且死不了呢。 但最让他高兴的其实是她话里隐藏的意思。 听萧敬爱的心声—— 那就是萧宝信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萧敬爱那里听来的,可不是和萧敬爱一样是重生之人。 和杨劭即便有关系,那也是前世! 谢显知道自己心眼儿小,想的多,虽然能拥有萧宝信就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他谢天谢地,可是知道萧宝信没和杨劭有真的牵扯,他还是高兴。 乐的跟个傻子一样。 萧宝信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的这么傻这么锉,连小舌头都要看着了,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心想,果然还是怕死吧。 一听说不是病死了,忍不住就笑了。 两人虽然不在同一频率,但高兴却都是高兴到一处了,气氛突然间就又好了。 “自然是真的。你放心,你看你最近跟着我锻炼身体,天天走圈,都很久没生过病了吧?”萧宝信劝他。“听阿娘说怀你的时候,可能有些先天不足,之后又娇养着你,所以你才容易生病。你多锻炼,吃的多些,身子不自然就好了?” 她能说么,自从谢显跟他走圈,几个月没生病,谢家老祖母跟她婆母都快把她给供起来了——当然,她怀了身子也有很大的原因。 有说她有福气,旺他们家谢显,还说他走圈有功的,把袁夫人给急的就差让他磕头拜师,跟着她学武了。恨不得他一下子身体强壮起来,上山打虎,下海擒龙。 总之,三天见不着他,老祖母和老母亲就已经坐不住烙铁,问她谢显这些天有没有走圈,朝政再忙也不能耽误,比她还要更上心。 朝廷是大家的,可是身体却是自己人的,且得盯的紧些。 在谢显广而告之的健康回转之下,连谢母都跟风儿似的学了套拳,隔三差五在自己院子里练。要不是年岁大了,怕一下子闪着了,看谢母的架式可有心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呢。 第354章 老底儿 因为有谢母盯着,谢显哪怕朝政在忙,回府里没时间走圈,甚至让明月盯着在官邸里走。在宫里等皇上召见的时候,在宫里走。 引不少人侧目,只当谢显这是要疯,疯狂地在那里转圈,原地走能有十七八圈,看着可不就像驴拉磨呢,当时就有谣言传出去萧宝信是只母老虎,怕谢显身子不好,英年早逝,天天按三顿饭打,逼着他锻炼身体,走位。 萧宝信浑不在意,他们老谢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好。 这事儿可以说是她起了个头,后期明显袁夫人和谢母劲头十足,全靠他俩撑着,将谢显赶上了健身狂热份子的边缘。 说好听的,是他注重养生,难听的就是怕死呗。 萧宝信倒是无所谓名声,谢显有个好身体最重要。 两个人鸡同鸭讲,她没听出来,谢显却知道。不过不能说,只当俩人说的是一回事,高兴到一处了。 “我多活几年,还能多照顾你们几年,不然——” 话没说完,温馨和谐的气氛就已经荡然无存,萧宝信一只手已经伸上来,狠狠朝着他的腰身掐了一把。 谢显一个没留神,嗷的一声叫了出去。 好在跟在身边服侍的几个大丫环都已经习以为常,谁也不会大惊小怪闯起来,看这俩人腻歪人。 “好人不长年,祸害遗千年。你且有着活呢。”萧宝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见天的总说这个有意思? 这么掐都没把他那嘴给掐过来,看样儿就是纯属自己找掐。 谢显呲牙咧嘴,自从跟了她,好像他的什么气定神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都荡然无存,连形象都崩塌了,再强大的人设,在她的一掐面前都不值一提。 疼啊,货真价实的疼。 “卿卿不喜欢,我就不说了。只是有些话,说开了,我欣慰。” 谢显一把抱住萧宝信往怀里搂。 “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走圈,我就走,你让我打拳我就打……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 这话说到萧宝信心坎里去了,除了谢显打拳打的四不像,全不在鼓点儿上,的确她说什么他做什么,乖觉得很。 要不然也不至于谢母和袁夫人对谢显有什么话有什么要求都冲她来,知道她在他跟前说一不二,有脸面。 “至于杨劭,你且放心吧。我在这里,他但凡有一点儿异动,我就有本事让他怎么上来的,就怎么下去。” 萧宝信丝毫不怀疑谢显这话里的成份,她对他就是有这样的自信。 哪怕事情还没有发生,一切还都有变数,但他就是相信。 “此一时彼一时,前世他能当皇帝,也是机缘巧合,各种因缘际会,未见得这一世他还有那样的命。毕竟太子死了,六大王登基为帝,这在前世来讲不已经算得上颠覆了吗?” 谢显在萧宝信面前一直不藏着掖着,有一说一。 “改朝换代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多年的苦心经历,有那心,有那魄力,也未见得有那样的群众基础。” 如果造反那么简单,是个武将,手下有个万把号人,揭竿而起都能当皇帝了。 就如同萧家有萧宝信这样听人心声,能辨忠奸的技能,萧司空多年来的战功赫赫,他们明知道太子登基就会引来全家覆灭,也还是不敢扯大旗造反。 那是人家自己找死吗? 当然不是啊。 归根结底还是造反成本太高,收益几乎是零,这才是自找死路的首选。姑且不说史书给你写成乱臣贼子,受千秋万代的唾骂,就是天下有识之士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人。就更不要说朝廷之下的那些个藩王重臣,想要立功,想要立业,哪个不举兵讨伐你?成为人人上位的踏板,有活路就怪了。 既然话说到这里,萧宝信索性就想说开了。 她虽然脑子比不上谢显,可好歹有自知之明。 从萧敬爱只言片语就能攒出这么些个事实来,她瞒着也没意义,瞒也瞒不住。指不定哪天萧敬爱自己就能跑谢显跟前把底给掀了,与其被动,让谢显自己脑补,还不如把底自己给交了,好歹落个坦白从宽—— 呸呸呸,萧宝信摸摸肚子,总感觉怀了身子之后,自己这脑子越转越慢的节奏,时不时就把自己给装里头骂了。 她还没那么卑微。 不过她连能听到别人心声的底牌都亮出来了,前世那些个道听途说的,她还真没在怕的。 哪怕万一人心不古,对她千好万好的谢显都背叛了她,把她给卖了,她顶多也骂声渣男,一枪捅他两个窟窿而已。 当下就将从什么时候听到萧敬爱的心声,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跟谢显交待了。 “……二娘利欲熏心,已经没了理智。前世的事儿,她也只对身边事儿有些印象,诸如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大杀四方这样闹出大动静的还算知道个大概,其余很多她并没有关注,所以也就不知道。” “现在,太子死了,新安王——皇上登基了,以后的事情只怕又不一样了……” 所以,有萧敬爱跟没有她其实没多大差别了。 前世今生,萧敬爱都活的极自我。只顾眼前的蝇头小利,格局也有限。 “可能不一样也只是皇上换了个人当。”谢显叹道。 “你……什么意思?” 谢显摸摸她的头,“你听听。”将她的脸贴到他胸前。 感觉跟让狗闻闻为啥是一样的赶脚? 萧宝信推开他,翻了个白眼。 “我的意思是,世道只怕还是要乱。”谢显皱眉,他不知道萧敬爱重生的意义在哪里,老天爷这么无聊吗,让一个草包重生,再感受一下乱世漂泊,人不如狗的日子? 如果说影响,那就是萧宝信受她影响,没再选择杨劭。 说到这个选择,却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 毕竟是改朝换代的皇帝,萧宝信完全有能力跟杨劭虚以委蛇,坐等功成名就那一日,君临天下,挑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日子把杨劭给弄死,捡个现成的大好河山。 但萧宝信没有。 她就不是那样的人! 谢显兴奋了。 第355章 一枪两窟窿 他家娘子至情至性,你若无情我便休,绝不会拿自己感情作为筹码的。 和他也一样。 就如同她所言,肯定就是看上他这张脸了。 他用颜值征服了她! 想起来了这一点,谢显其实说不上不高兴,但也说不上顶高兴,总之是得感谢这张脸就是了。他只能努力让她始于颜值,终于人品……或者才华,或者智商,或者等等。 他的优点那么多,总有一款适合她。 把关于杨劭的事儿说开了,其实他心里敞亮多了,眼巴巴瞅着萧宝信,越瞅越稀罕,恨不得就把她紧紧抱住,揉到自己怀里,两人骨肉都混到一处才尽兴。 —— 事实他也这么做了,把萧宝信抱的那叫一个紧,文弱的这么一个书生好悬没把萧宝信锢憋过气去,瞬间爆发的力气连萧宝信都服了。 这是想活憋死她吧! 当她是封建余孽怎么着,想大义灭亲呐。 还骨肉混到一处,她是犯了多大的罪,连个全尸都不想给她留? 萧宝信听了个大概全,那些感动也都因为谢显不顾死活的一搂给搂了个烟消云散。 不散不行,任他抱着,她就没活路了。 她抬手就在他腰间的穴部一点,谢显嗷的一声尖叫立马就松开了手,心里那才叫酸爽,怎么了,他这正美着,感动着,直接就上手了? “卿卿……”他委屈。 多美好的意境啊…… “美好你个头,你要勒死我了,你再压坏了我肚子。”萧宝信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有时她也控制不住脾气。明知他爱她,敬她,可有时真也是被他弄的没招儿,撩拨的火气噌噌往上蹿。 “我和你说,你如果有一天负了我——” “叫我不得好死。”谢显正色道,“头顶长疮,脚底流脓。” 信誓旦旦就发上了誓,眼瞅着萧宝信听的正在兴头上,品味这般独特,只得继续咒下去:“肠穿肚烂,生活不能自理……” 萧宝信美目微眯,冷哼一声: “我可告诉你,这些话我一句都不信。反正你若负我,最好就让死士一天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否则我一枪捅你两个窟窿。” “我萧宝信,说到做到。” 下巴抬得极高,都能用鼻孔看人了。若在旁人身上有此动作,谢显指不定怎么厌恶。可他看着萧宝信这傲娇的小表情,好悬没噗哧一声乐出声来。 想到萧宝信出手快准狠,他才生生忍了下来。 可那小模样到底印在了他脑中,可爱的他都要酥了。 “我自是信的。我家卿卿向来说一不二,我与卿卿之言从来也是说一不二,字字肺腑。卿卿该是知道。” ‘我爱你爱到舍生忘死,天崩地裂。’ 他握着她的手,那句腻死人的情话便借着心声传至她脑中,萧宝信甚至还来不及感动,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张口就要吐了。 “呕……” 谢显嘴角止不住的抽搐,是他用力过猛给膈应的? “不是,不是。”萧宝信抚着胸口,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可能是纯膈应着肚子里的宝宝了,他起反应了? 这话不能和谢显说,太打击人积极性。 “我可能,什么吃的不对劲了……”说着又呕了起来。 这不听她解释的时候,谢显叫:“来人——” 棠梨和采薇听了令才敢进得屋内,几个人又忙活起来。 ### 本来新婚过后三个月,萧宝信和谢显要回下邳祭祖,但如今谢显朝中事忙,永平帝事事离不开他,萧宝信也怀了身孕,不便长途跋涉,回下邳的事便暂时搁置。 倒是王夫人将庶子抱到跟前充作嫡子养,说好了要回下邳上了族牒,可是临行走才得知萧凝六月末的生辰。 十五岁正是及笄,虽然先皇驾崩,朝中禁止娱乐,家里却少不得要小办一场,王夫人想着她主持中馈,怎么也要张罗着,便将行程给推迟了。 自从王家覆灭,王夫人消沉了好一阵子,连谢姗都不复之前的张狂,收敛了许多。 王十二娘父母早亡,此番受王皇后变故祸及兄嫂,连同年仅十岁的大侄子尽皆受刑,唯留下一个年仅五岁的侄儿又被流放苦寒之地。 她无奈也只好将身边的心腹嬷嬷和两个家丁都派过去服侍。 她父亲是庶子,本身就没甚家业,带过谢家的嫁妆都有限,想带去多些傍身银子都拿不出来,东拼西凑也才凑出了三百两。 蔡夫人也是出是庶出的嫡女,也为人妇,不免物伤其类,也从嫁妆里支出了五百两送到了王十二娘手上。 可把王十二娘给感动坏了,给婆婆磕头磕的额头都红了。 待要送去给她家侄儿,便让谢母给拦了下来,又往里添了一千两,王十二娘这时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哭的跟个泪人儿似的。 谢母不只出银子,甚至交待给谢显,连路上的人事都打点好了。 王十二娘回府就给谢母磕头去了,这就是救命的大恩。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她对谢母心悦诚服,做梦也没想到谢母能方方面面为她考虑的这般周全。王家现在就是新皇的逆鳞,但凡能躲的远远的,都不带沾一一星半点儿的,偏偏婆母也好,祖母也好在这里她们王家最难的时候挺身而出,不只她,连王夫人都给感动了。 王夫人嫁进谢家多年,一向有身为琅琊王氏的骄傲。 加之谢老三不着调,对比他,她还是隐隐有些傲慢的。 但这时王家出事了,想着谢家不落井下石也就罢了,再想不到谢母能做到这般。最意外的还是她那妯娌,小气巴拉的,想不到也出了份子钱。 想想自己就显得未免凉薄。 王十二娘这些事,她都不知道,也就没往里掺和,如今任谁都掺一脚,她这同为王姓人若不作为,反倒叫人看低了。 于是便将王十二娘叫来怪责了一阵。 她这阵子托病不出,不知情是真的,如今知道了便不好装作不知,便从三房里支了两千两银子,让王十二娘去运作。 第356章 互相伤害 王家并不只剩下王十二娘的侄子,还有其他年幼被流放的,王夫人自己个儿亲侄子侄女都已经成人,被处死的处死,能流放下来的也都是她侄孙辈儿的。 王夫人的意思,是拿着这些钱给残留了王家根苗分了,她也就只能顾到这里了。 “……咱们以后,再没有娘家了,好歹你也留些傍身银子,别都贴给别人。你那男人不是个靠谱的,朝中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见他回来,未来也不定能不能靠得上。你那儿子是谢家的根苗,谢家不会亏待了他。你呀,还要多顾些自己个儿。” 王夫人这话掏心掏肺,谢老三让她看清楚太多事。 可是谢母的作为,也让她看得更清楚谢家的行事作风。想来谢老三就是个异类,和十二娘那男人倒是一类的货,指不上。 说罢,让大丫环又从嫁妆里支出了五百两交待给王十二娘手上。 “这是给你的,你别傻的都给旁人贴补出去。”她再三嘱咐。 王十二娘直抹眼泪,“姑母疼我,我知道。” 再三道谢,才回了二房,将五百两收起来自用,剩下来接下来几天便将银子都分到了王家余下的子侄手中。 不可能买太多仆人给他们带去,她是将心腹的嬷嬷给自家侄儿带去了,可若想给他们都带仆从就得另外在外面买,都从谢家带,一来皇上知道好说不好听,万一再被参个谢家与王家余孽过从甚密,那可拔出萝卜不止带出泥,连坑都给拔出来了。 再者,能活下来被流放的都是年纪小不经事的,在外买仆人跟过去,指不定被他们奴大欺主,得不偿失。 王十二娘尽心竭力,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再多做,万一连累谢家,她便不只是王家,还是谢家的罪人了。 便是这些,王家小郎及小娘子也足以铭感五内,一世感激不尽了。 ### 将王家诸事交待给王十二娘,王夫人便全力筹备萧凝的及笄礼。 国丧期间不便大操大办,但萧凝毕竟是未来皇后,此事却马虎不得,至少在谢府内总要让人过得去眼。 尤其王家覆灭,王夫人行为更是小意谨慎了许多。 六月二十三那日,正是萧凝及笄之日,谢家大家大族的,无论是赞者、有司还是正宾都是谢家自己内部消化完成。 谢家并没有大肆宣扬,可到了那日依旧抵不住各家送来的贺仪雪片一般的涌进来。 令萧宝信意外的是,居然萧敬爱亲自上门前来相贺。 其实今日本来也是萧御史的生辰,萧宝信是想上午参加完萧凝的及茾礼,在晌午的时候回娘家与爹娘会合,一道去萧御史府上。 都早与萧凝打好招呼了,她俩现在是一道无辣不欢的吃货小伙伴。 说实话萧宝信做梦都没想到和萧凝建立起来亲密的友谊是从吃上开始的。 萧宝信不是大嘴巴的人,和自家姐妹不对付还不至于四处跟人说,以至于萧凝看在小伙伴儿的份上,又因知道杨劭是永平帝的心腹臣子,便待萧敬爱更为亲近,没过半个时辰两人便唤起了彼此的闺名。 其实萧敬爱只要不发起疯,存心想要讨好人的时候,她是很讨人喜欢的。 首先我见犹怜的长相便给她加分,相貌秀丽柔美,全不似萧宝信那般美的张扬犀利,尤其一双杏目盈盈若秋水一般,便是同为娘子瞧了都不禁喜爱。 要不然,前世萧宝信也不至于受他蒙骗,男人被她骗到床上去都还不知道。 萧宝信一想到这个就膈应。 她倒不是多看重杨劭,萧敬爱做的事恶心人。 刚想出声打断,人家萧敬爱见好就收,已经跟萧凝告辞:“家父生辰,往年便没有铺张的习惯,和大伯父一般,都是自家人小聚。今年我才出嫁,离了父母亲,更不能晚了。” “只是大娘子与阿姐一向亲厚,我却是不能不来。” “……我最是喜欢大娘子亲和爽朗的性子,倒是与我阿姐颇为相似,怪道你二人能相处的这般好。”萧敬爱抿嘴一笑。 萧凝初来乍到,还没等融入建康的贵女圈就定下了新安王,紧接着宫廷政变突起,她摇身一变就成了未来的皇后,都没和贵女们打过交道,也不知众人是个什么脾性。 可她不知道,谢婉却知道啊,萧家两姐妹闹的不可开交在建康城都不是新闻了。 只是不好当着萧宝信的面揭短而已。 萧宝信嘴角噙着嘲讽的笑,她不主动提及并不表示她有义务配合萧敬爱演戏:“你有心了。二叔的生辰,我们还是快些去吧。” “你这么孝顺,定然不愿让二叔等的。” 谢姗几个姐妹在旁作壁上观,都知道萧凝是要做皇后的,所以也不敢在她面前张狂,很有几分拘谨。 就因为她们的拘谨,倒令萧宝信消停不少。 萧敬爱听了萧宝信含沙射影的话跟没听明白似的,娇笑着挽着萧宝信的胳膊就往外走。 萧宝信若不是怕抻到肚子里的孩子,真要当场甩开她。 也就不用听萧敬爱心里难听的咒骂声了。 “怎地,二娘子放弃一国之母的雄心壮志,终于甘心当一个臣妇,相夫教子了?”萧宝信边走边压低了声音说道,想存心膈应她没门。 好歹她得给还回去。 果然一下子就戳中萧敬爱的痛处,当时脸色都变了。 来啊,互相伤害啊。“……谢显倒是没入狱,可你知道他的身体,也没几年——” 话没说完,萧敬爱就觉得胳膊一痛,萧宝信已经拧着她的胳膊往后别:“啊——你做什么?!你想当着谢家人的面打我吗?” “你也不怕别人笑话萧家!” 两姐妹在谢府游廊上走着,偶尔也有三两丫环往来,萧敬爱之所以敢说出这样的话,也都在她心里呢,这是谢家,萧宝信的婆家,萧宝信再张狂也不至于当场与她翻脸,让婆家人看笑话。 就没想到萧宝信是个不管不顾的,居然在婆家也敢动手。 她脑子是让驴踢了吗? 还是怀了身子智商为负了?! 第357章 麻爪 萧宝信就搞不明白了,萧敬爱怎么又跳出来了。 明明两人已经撕破脸,见她一次撅一次,她居然还有脸在她跟前乱蹦跶。记吃不记打,说的就是她吧? “我和你说过,你再说这样的话,说一次我揍你一次。”萧宝信冷笑,怀了这孩子耽误她多少事,不然这时候早一脚踢上去了,还用得着她耍嘴皮子? “你以为在谢家我就不敢动手了?” 采薇强行插上一句脑补,在谢家连谢家正经的小娘子三房的嫡女都给揍了,你个娘家人多了个屁? 她担心万一萧二娘子起身反抗,挣扎的时候撞到自家娘子,连忙上前接手: “夫人别伤着身子,有事奴婢服其劳,夫人交给奴婢得了。” 萧宝信怎么反手将萧敬爱给拧着胳膊压制住,她怎么拧,把萧敬爱给气的脸都要紫了。 “你们主仆欺人太甚。” 都没用萧宝信说话,采薇就先开口劝道:“二娘子就少开尊口吧,我们夫人脾气不好,你说你打又打不过,何苦来的?” 远远望过来的丫环婆子愣是没敢上前,绕着道儿就走了。 都知道谢显如今位极人臣,真真正正的扛起谢家这面大旗了,又是个宠妻无度的,平日就已经捧手掌心上怕化了,如今怀了身子,在整个谢家那都是横着走的人物。谁也不愿意上前招人忌讳。 看就当就没看着,不光当没看着,走了之后都不敢乱传闲话。 当初,新媳妇进门就敢把谢家的家生子,三房的丫环都给揍了,算是一下子把这些个下人们都给震住了,敢说谁的闲话都不敢说她的。 “看没看着,”萧宝信笑,美目流转。“这是在我家,你当她们敢上来帮你说话,还是敢上来指责我?你敢上门找不痛快,当我会惯着你?” 萧敬爱颜面扫地,恨的牙根痒痒。 姑且不管说不说得过她,就这动不动就上手的毛病,她是真没辄,打又打不过。 什么人养什么鸟,连萧宝信的丫环都嚣张至斯——“放开我,你不过是个奴才,有你动手的资格吗?” 采薇不动如山,她没资格动手,说话的萧二娘就有资格冲别人家的奴才吆五喝六? …… 谢显回到府来,远远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他家的丫环正施展着擒拿手,手底下也不知道押的是哪个。衣裳光鲜,身份是差不了的。 直到走近了,才看出是自家娘子隔了房的堂妹,萧二娘子是也。 杨劭府内当家作主的夫人。 他与萧宝信都说好了,若无政务,他便与她一道去御史府,如果去不了,萧宝信也自带一份重礼过去。 今日显然他是脱不开身的,但托萧凝的福,永平帝知道今日是她及笄的日子,便让他带了份贺仪给送来,他才早早回了府里。 新皇登基之初,各种事务琐碎至极。 那些个奉诏觐见玉衡帝的刺史还没走,玉衡帝就死了,他们就都留在建康。从王皇后发动政变,到新皇登基,这些刺史们就没机会走。 以前永平帝只想着灭了王皇后和太子,从此便高枕无忧。 可各地方的贺表给永平帝兜头就是一闷棍,听了谢显的话才惊觉朝局如此复杂多变,一时间就有些麻爪了。 他不知道该把这些刺史都给放回去,还是都留建康。 如果都放回去,是原地继任,还是调换着地儿来,免得他们久在一地作威作福,任他们做大。 这些天便召集了大臣们议事,先将没有争议的先放出了建康。 陆续放回六七个之后,留下来的刺史就有些发毛了,没人知道新皇是个什么脾性,万一是个好杀的昏君,他们的人头便要不保啊,当下四下里托关系活动,就想赶紧回任地。 谢显是支持让刺史们赶紧回地方的,群龙无首不行,下面是要乱的,可架不住朝中大臣们颇多忌惮,两方拉大锯,永平帝也不好一意孤行,便一批一批的往回放。 今日应该是见最后见了两个刺史,一个原周祭酒家的大郎,在地方上颇多争议,很有些强硬手段,另外一个则是交州刺史宋行远。 宋行远为新皇的叔父,年纪却比新皇还小,只有十六岁。 当初玉衡帝上位,大杀宗室,也是看这小弟弟太小,不成气候才放了一马,封了个义阳王,远远打发到了交州任了个没有令兵权的单车刺史。 要说周刺史是因为周家与萧家交恶,永平帝顾念着萧司空,总想将他给换了才留到最后见,那交州刺史就纯粹是太不起眼,给忘了…… 谁知道义阳王是个心眼窄的,瞅着风向不对,给吓的闻风而逃,居然偷偷遣出建康城,带着几个心腹跑了。 直到永平帝召见,下面的人才发现义阳王人没了…… 把永平帝给吓坏了,这可不是跑路这么简单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再跑还不是跑不出大梁?回去了也少不得被中央追责,但他还是跑了—— 那说明人家就不怕被你追责,人家可能跑了就没想好,指不定回去就要起兵造反。 当下就派薛敬儿带兵去追。 薛敬儿因与谢显曾同去会稽平乱,推行土断,回建康后深得玉衡帝宠爱,封了左卫殿中将军。 永平帝登基,谢显举荐为领军将军,接了薛木的职位。 因义阳王一事,永平帝便没有了心思,只草草见了周刺史,便着他任交州刺史,即日上任,算是打发了周刺史。 周刺史叫苦不迭,他以前任湘州刺史,倒也说不上有多富庶,但好歹没什么罗乱。 义阳王就不是照好跑的,抓着了倒也罢了,要是没抓着他,他就的是哪门子任,即便过去也是送死的。 不过永平帝金口玉言,说出的话他也不好置喙,悻悻地领了旨回府。 私下里认定是谢显给下的绊子,当时就是周四娘得罪了萧宝信被王皇后下令给送去了城外的尼姑庵,周祭酒也因此吃了挂落去职免官。 周家二郎周敦也因口头上得罪了谢显而被参了一本,如今就轮到他了—— 永平帝为谢萧两家抬轿扶上的龙椅,要不是这两家从中作梗,他好好的一任刺史哪怕调任也不会是发配一般的给扔到交州去啊。 他虽然口头上应了,可回府之后便闭门谢客,称病不出,奉旨不遵,没过多久便被永平帝给免了官。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358章 被害妄想症 “这是……二娘子?” 谢显缓步上前,身后的清风捧着永平帝给萧凝的贺仪,眼观鼻鼻观心。明月一双明亮的眼睛灵活多变,跟看大戏似的。 “你们姐妹在这里玩闹什么呢……娘子,你有孕在身,还是小心行事为好,可别闪着了身子。” 采薇看到谢显才松开了手。 她是狐假虎威,来了个真正的大老虎,她这小狐狸就不够看的了。 萧敬爱脸都狰狞了,咬牙都咬出了声儿,他娘的,他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姐妹’在这里玩闹?名义上是姐妹,实际上比仇人还不如。 分明是萧宝信纵着下人在欺负人! 不过,一看就是个短命鬼,护妻狂魔,在他那里说不出理来,心里眼里只有萧宝信,连天理正道都没有的主儿,她还能要求什么? 要他主持公道? 在他那里萧宝信就是公道。 萧宝信要杀人,他都能给递刀! “回来了。”萧宝信迎了上去,笑的如沐春风。 谢显:“皇上差我给表妹送上贺仪,你且在容安堂等我,我去去就来,和你一道去给二叔贺寿。”说完,连扫都没扫萧敬爱一眼,就冲她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那还是多年的教养下意识的行为。 就这种爱慕虚荣的草包,和她说话都浪费表情。 还敢算讲他家娘子,长这么大还没揍过来吗? 萧宝信也不看萧敬爱,径自回了容安堂,哪怕吃了瘪萧敬爱也一路跟在后面。 萧宝信连问都不想问萧敬爱打的哪门子主意,无非是钻营算计,你问了她也未必说,哪怕真说了,就萧敬爱那脑子也只有坏事儿的份儿。 可她忍得住,萧敬爱却忍不住。 心里羡慕嫉妒恨都快炸天了。 就看谢家大宅的雕梁画栋,别说杨家,就是萧家也给甩的没边儿了,人家吃的喝的用的,无一不精无一不美,就只厅堂里摆的任何一件金玉器具都够杨家吃喝几十年的了。 萧宝信身上的绫罗绸缎是她想买都买不着买不起的…… 就看人家吃那这荔枝,她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在杨家别说是荔枝了,就是买些桃子吃都要被婆母说败家—— 要说败也败的她的家,用她自家嫁妆买的,怎么就有脸说她? 以前她一心嫁给杨劭,想着的是他日后君临天下,暂时的清苦她是能受得了。当然,这也只是想想,她嫁到杨家去,那日子简直不能用苦来形容。杨家根底浅,这些年苦惯了,哪怕现在杨劭加官进爵,好歹也是朝中大员了,可杨家的日子依然没有什么改变,一惯的苦。 苦到她胆汁都要出来了。 再看萧宝信,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看人家这小日子过的—— 过去她还能用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安慰自己,现在天地云泥之别已经令她眼都红了。更别说大梁易主,已然和前世迥然相异,杨劭能不能改朝换代自己登基为帝还没个准数。 “阿姐,你说咱们前世……是不是就是一场梦?”萧敬爱忽然问。 这种想法其实已经憋在她心底快憋出病来了,就是没个人说话。杨劭别的时候还好,一提前世,他就恨不得一张死人脸,转身就走人。 能和她说这话的,也就萧宝信了,毕竟在她心里,萧宝信和她都是一样的人。 “住口。”萧宝信摆手,采薇将喂到一半的荔枝又收了回去。 这货是疯子吧,天天把前世今生挂嘴边儿? 找死不是这么找的。 不过跟她说不明白,你跟她说了,她指不定还以为这是你的短板,三五不时跳出来拿这当理由膈应你。 “你今日来谢家,你只当你心存善念,以后咱们还是少走动。既然彼此看不对眼,何苦为难自己。你也知道我有了身子,胃口不大好,别影响了我的食欲。” 采薇默,谁说她家夫人食欲不佳,她能掐死她。 亏得她家夫人还是个爱动的,多少能消化些,不然都要胖成个球了。没看蔡夫人看她家夫人胃口好,得什么吃什么气色还好,就学上了,结果真就胖成了个球,脸都圆了。 不过,做人不能揭主家的短,这是她为人处事的宗旨。 就是憋的嘴难受,她家夫人真是夏天风小,不怕闪舌头。 要是她,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让人家这么挤兑,可是萧二娘子就跟没听见似的,听见了也跟说的不是她一样。 “……你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别人不知道,可我却知道,什么从龙之功,那天我婆母身子不爽利,杨劭在家里待了一天——” 萧宝信腾地站起身,让屋里的丫环都出去。 之后才走到萧敬爱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萧敬爱笑了。 “怎么了,这回知道怕了?” “你当初就没选杨劭,今时今时又怎会这么大的功劳让他领,我想破了天也想不出你这么做意欲何为。莫不是比较来比较去,你还是中意杨劭,背地里想和他勾搭成——” 话没说完,萧宝信就捏着萧敬爱的下颌,令其发不出声音。 这货是有被害妄想症。 “当初我若看上了杨劭,根本就没你什么事儿。就你做那些事,我弄死你八百回都够了,不会任你在我面前跟个跳梁小丑似的蹦哒。” “不过是你还不够格脏了我的手。” “现在,杨劭因从龙有功,扶摇直上,做了新皇的宠臣,你说我若告诉他,你说的这些话,他会放过你吗?” 萧宝信笑,“你该知道他是有多心狠手辣的。” 就只是说到这里,萧敬爱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是啊,她知道。 哪个改朝换代的皇帝手上没成千上万条的人命? “有些话最好憋在肚子里,烂掉。” “所以,”萧敬爱强装镇定,“你就心甘情愿嫁一个……你甘心?” 短命鬼三个字在嘴边卷了一圈就给咽了回去,她算知道萧宝信,跟谢夫人一样的护犊子,自己家的虱子都是双眼皮。 还是萧宝信想谢显取杨劭而代之,做杨劭上辈子做的事,改朝换代做皇帝? 她依旧做她的皇后? 第359章 老瓶装老酒 这货已经彻底魔障了。 如果不是一会儿要去萧御史家,脸上留下手掌印不好看,萧宝信一巴掌就给她扇过去了。 她以为她自己看重一国之母的尊荣,别人也当那是个香饽饽? 又是背地里和杨劭勾那个啥成那个啥,又是想谢显取而代之——她以为皇帝是掉地上皮薄馅大多汁的馅饼,谁想捡弯腰就能捡起来的? 就这脑子,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你重生? 是不是前世没坑够,这辈子坑把大的? 多余的话萧宝信也懒得和萧敬爱说,这货分明已经在牛角尖里爬不出来。 愁人是愁,但有比她更愁的。 “我没什么不甘心的,我比不得你。心比天高,”萧宝信眼眸微垂,正好看到她眉毛,都五迷三道了,出门打扮起来倒还细致精心。 “……命比纸薄。” 她轻启朱唇,轻描淡写地将最后几个字吐出来。 萧敬爱早习惯萧宝信嘴时说不出人话来,也根本就不信她说的这些。 她就不信萧宝信前世享受过那般穷奢极侈,至高无上的生活,她会心甘情愿做个世家妇。 谢家便于是百年世家,引领风骚,与真正的皇室还是没法比的,她没亲身享受过,可是她亲眼看过。杨劭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萧宝信,哪怕两人吵翻了天,他也一直尊她为一国之后,后宫里说一不二,最好从来都是双手捧到她跟前。 说实话,她现在都不理解萧宝信的选择。 可以说杨劭给了萧宝信世间至尊至荣的一切,除了唯一——可这世间哪有唯一? “前世,真的存在,是吧?”她再一次确定。 萧宝信笑,然后摇头。 “可能并不存在,一直是你在说。” “你明明也是——” “你看,”萧宝信下巴向外指了指,“现在有哪一点和你口中的前世一样吗?太子死了,新皇登基,萧家没倒,谢显也没入狱。你也如愿嫁给了杨劭。” “这人生,何其美满。” 萧宝信笑的肆意明艳,反衬的萧敬爱满目迷茫惊惶。 谢显没过多久便赶回了容安堂,与萧凝男女有别,本就再多的话都没有,不过是替永平帝传话而已。 谢显和萧宝信坐上谢家的折角小牛车就走了。 “她来是做什么?”谢显皱眉,十分不喜萧敬爱。没办法,天生就受不了草包,智商不在一条线上,没办法沟通。 而且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用草包形容她,都侮辱了前太子。 萧宝信嘲讽地勾起唇角: “可能是傻了吧。什么都和前世不一样,感觉人都懵了。还做梦要到一国之母呢……我总算知道前世为什么我没把她弄死了,就这智商让她活着吧,自己能把自己给憋屈死。弄死她,我自己脏了手不说,还给她个痛快。” 想也知道就这智商,又不受宠,在宫里又不招待见,能活成个什么熊德行了。 谢显想的更多。 “疯子的想法总是更疯狂。此路不通,也会走别的路。” 就只迷茫这一星半点的原因,还真不至于来他府上一趟,尤其明知萧宝信不待见她。即便有话说,今日是萧敬爱亲爹的生辰,怎么他们也不会不过去的,迟早会碰见。 可她偏偏跑了谢府这一趟,交好萧凝是真,借着萧凝再想图谋点儿别的什么,也未必就不可能。 毕竟她有前科,前世便是借着萧宝信勾搭上了杨劭,想是穿新鞋还想走老路,也不乏这种可能。 萧宝信挑眉,“萧敬爱若是还有这样的想法,我真是……” 无言以对。 是偏门走惯了,不会走正路了? 活两辈子就会这一招,老瓶装老酒,还能不能有点儿新意了? 谢显笑,萧宝信一张小脸都快抽抽到一块儿了,膈应的不要不要的,那小表情简直不要太可爱,顿时就起了逗她的心思: “不如,我们打赌?” 萧宝信翻白眼:“明知会输的赌,为什么我要和你打?”显然也是不信任萧敬爱的人品。 ### 萧敬爱眼睁睁看着谢显扶着萧宝信走在前面,两人权当没她这个人一般,连谢府的下人都看出不寻常,同是一家的姐妹,哪个不是亲亲密密有说有笑,偏这二位跟大街上不相干走顺路的似的,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跟在萧敬爱身边的俩丫环脸都臊的没地儿放。 也就她自己跟没事儿人一样,满腹心事地走出谢府,抬头看看闷热的天儿,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一件事……就是,她是不是选择错了。 她太想当然了。 她是重生了,也知道未来的走向,可是萧宝信和她一样,也重生了。 现在的结果,显然是萧宝信人为干预之后的结果,她选择了谢显,局势就发生了改变。 前世她不只一次听杨劭提起谢显,从来都是赞赏有加,甚至一直遗憾谢显死的早,否则定是治国安邦之能臣。 以前她只当谢显是个符号一般的人物,怎么也没料到他一个人就会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杨劭现在不与她说朝中事务,她也不懂谢显在其中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但总归是新皇宠臣便对了,毕竟谢显和萧司空的从龙之功,人尽皆知。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新皇登基。 她的确是错了,没将谢显这变数算在里面。 遥记得当初刘贵妃相中了萧宝信,透出些意思,当时就将还是新安王的新皇给吓坏了。新皇甚至对她都比萧宝信观感要好得多。 好歹她也是活了四五十年的了,不会郎君眼里那些个意味看不清楚。 可惜当时她忌讳太子万一登基,新皇没几天好活,就没搭他那茬。 早知道如此,今日皇后的位置可不就是她了? 萧敬爱说不出是悔还是恨,一路无话,阴沉的连身边的丫环都觉出不对劲来,这耷拉着一张脸回娘家,知道的是给亲爹贺寿,不知道的还当去奔丧呢。 平时萧敬爱是好说话,但丫环们也会看眼色,明显主家不高兴的时候,她们还真没胆子劝。 毕竟都不是自小大萧敬爱身边服侍的,里里外外的丫环肖夫人都不知给换过了几茬人了。 第360章 会心一击 想当初,萧敬爱还有街上碰到过永平帝,私下里有过交谈。 不过那时候,她满心满眼的都是杨劭,根本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他很是热情,平白是硬拗话题。 萧敬爱回首过往,只觉得一步错,步步错。 就是带着这样患得患失的心情,一路到了萧御史府。萧宝信夫妇二人如她所料根本就没有等她,径自就进了府。 萧敬爱到时,杨劭早已经到了。 今日他休沐,本该和萧敬爱一道出门的,谁知早上绊了两句嘴,她便自己走了。 他只当她一个人回了娘家,心平气和之后便也连忙赶来。他看不上她不假,平日里敷衍了事,但对萧家,他还是不敢怠慢的。 毕竟也是他岳家,又有萧司空这尊大佛杵那儿。 谁知到了萧家,萧敬爱根本就不在,顿时心火又起来了。正巧萧司空一家子来了,他便以女婿的身份待客,少不得上后招呼。 萧御史原本是怎么看杨劭怎么不顺眼的,可是近来杨劭与萧敬爱夫妻和美,他官儿做的也是扶摇直上,从不被先皇待见,摇身一变就成了新皇宠臣,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眼见着,无论得宠前得宠后待萧家人倒都还是一样,说不上热络,但也绝不敷衍,想来这人行事便是这般,渐渐的倒也放开了心胸,真当他是自己个儿骄傲的女婿来的。 别人不知道内里,萧司空却一清二楚,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杨劭。 前世辜负了他闺女,这辈子对二娘子也未见得是真心。 所谓的从龙之功,还不是他自家好女婿给拱上来的?当时也是事急从权,不然能落他头上这么大个馅饼? 一家子坐到一起,说些闲话,心里却都有各自的盘算。 萧敬爱来了,也没半个人迎一迎,杨劭看着都替她觉着寒碜,自己家里能让她混成这个样儿,连个给壮脸面的都没有,除了她也是没谁了。 明明与萧妙容是异母的姐妹,说出来可比萧宝信这个隔房的要亲。 可人家萧妙容一看萧宝信就跟狗看着骨头—— 不是,就是打眼一看亲的都要不行了,围前转后的,把谢显都给挤到旁边去了。有说有笑的,令人眼热。 肖夫人倒是因着嫡母的身份,没给萧敬爱下不来台,却也看得出没有多热络,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就转头和谢夫人说起了远在竟陵的萧宝树。 这话题一开,谢夫人便停不下来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可恨的是她在家里只能胡想,天天吃不香睡不好,结果萧宝树只在得知萧宝信怀了身子之时写了封家书,之后便再没了消息。若不是有萧司空派在身边跟着的心腹,她都不知这人是生是死,在哪里浪呢。 “……宝山却是个有心的,早早就差人送回京贺仪,给他二叔祝寿。” 萧宝山走这半年,蔡氏与家里往来频繁,谢夫人也念着安都,时不时往竟陵送去些建康的小玩意,小孩子的里外衣裳都找城里最好的裁缝给做的,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无论物件还是银子都没少搭。 “让宝山两口子破费了。” ### “你们怎么和二娘子一道来的?”萧妙容听到丫环说,惊诧的眼珠子都要掉了。 这俩阿姐到一处不掐一起,也和谐不起来啊。 “还说呢,去了谢府,说是给萧表妹庆贺及茾。” 萧宝信给长辈见过礼,就和萧妙容坐到了一旁,两人小声嘀咕。 “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萧妙容冷哼。 她身长又长了些,都快和萧宝信一边高了,容貌越发的秀丽,不过审美品味倒是很一致,一如既往的往端庄到老气的程度了打扮,明明才十四,看上去就跟二十七八岁的人穿的似的。 簪环首饰也不爱戴,用肖夫人的话说也不知道遗传谁了,天天哭着喊着求着她打扮,结果也只是这么个成果。明明都给配套好的,到她手里愣是能拆合成你不认得原貌的东西。 “阿姐,你也有三个月的身子了吧,你好像胖了……胖了不少啊,脸都圆了……” 说话也是一惯的直。 来自直女的会心一击,萧宝信承认自己的确受伤了。 “你的身量,”萧宝认瞄了瞄萧妙容脖子以下腰以上的部位。“也发育了。” 说着便提起了萧妙容的亲事,本来两家定的是过一年再成亲,等萧妙容十五岁之后。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郗廷尉最近身体每况愈下,郗尚书的意思就是抓紧时间一旦三个月国丧过去了,立马就成亲。 这样就一下子打乱了萧家的节奏。 都定好的亲,男方家也没有什么丑闻传出来,萧御史这边自然应了。家里老人的事说不准,一旦郗廷尉有个好歹,郗尚书跟着就得致仕,最起码三年就不得不远离政治中心。 郗三郎虽为孙子辈,至少一年之内不能成亲,一耽搁就不知耽搁出什么意外来了。 所以两家一商量,便将婚期定在了九月。 萧妙容现在便是准新娘了。 说到这里,肖夫人一肚子苦水:“……这孩子还未开窍,只是教她管家就恨不得撒手什么也不管。好在三郎是庶子,管家的事轮不到她。可怎么你说一个小家关起门来,你也得挺起来吧。” “气的我啊,真恨不得掐死她。也怪我,总想着还早着,纵着她,倒将她教的无法无天。” “二婶给三娘多带过去两个靠得过去的管事嬷嬷,也好有人管着她,我看嫁过去她自然就知道自己立起来了。”萧宝信笑:“三娘是个聪慧的,不过自在惯了,不受拘束。” “她不受拘束可不行,虽是世家大族,可到底是庶子,嫁过去也不是那么好相处的。”说到这里,肖夫人就是一脸的羡慕: “有几个玄晖这样在朝中位极人臣,在家里说一不二,对你还这么上心的。旁人啊,羡慕都羡慕不来。” “还是我们大娘子有福气。”说着说着,就盯上了萧宝信的肚子。 第361章 战乱 “郗廷尉是要不行了?”萧御史问道。 他虽与郗家定下亲事,可两家走动并不热络,郗廷尉这些天倒是真的没有上朝,告病在家。可是,下面又有人传郗廷尉是不满新皇把王家给处置的太狠了,这是甩脸子给亲皇看。 要知道郗廷尉现在可不只是廷尉,作为教了新皇半年的师傅,已经光荣被封为了太师。 永平帝算是相当给郗廷尉脸面,很抬举了。 所以新皇甫一登基,郗廷尉就告病在家,在外人看来这里面可说道的就多了。 “人上了年纪,难免有个头疼脑热,不过应该不是严重的病痛,皇上也派去了御医。”谢显笑道:“不过,郗廷尉毕竟六十大多,有意辞官倒是真的。” 这是摆在明面上,大家都晓得的。 “你可知,有人将郗廷尉将王家一事牵扯一处,说他不满新皇?”萧司空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没那么许多心眼。 谢显闻言摇头。 “郗廷尉是皇上的师傅,三朝元老了,不至于在这上面犯糊涂。小婿猜想,郗廷尉或许是为自家筹谋规划,不得已而为之。” “你的意思,”萧御史道:“是想让郗尚书接他做廷尉?” 萧司空抚须:“所图不小。” “正是。”谢显笑道。 毕竟郗廷尉六十多岁,眼瞅着奔着七十了,该是给儿孙腾位置了。 现在这时候退,一是想能把儿子给抬上来,再者就是要保一保孙子了。 要说郗家,嫡孙得罪了谢显被罢官,反而是郗三这庶子比旁的嫡孙前程要好,年纪轻轻便因谢显的举荐当上了黄门侍郎。 新皇登基,便有意抬举郗家,除了封了郗家嫡长孙任工部侍郎,顶王伦的缺。 郗绍因在黄门任职,少不得与新皇多有往来,新皇登基便有意抬举他,让他去任临海太守。 按说这职位在平日里绝对是抢疯了眼的,一方的大员,以后调回中央那都是政绩,升职升的都比旁人快。 可现在时局不一样,郗廷尉不会看不出来地方上蠢蠢欲动,不管是宋家皇室也好,还是其他有野心的地方大员随时都可能揭竿而起,拿新皇得位不正说事儿。 太平时期在地方上那是享福,一旦乱起来谁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 谁也不能保证谁就是天生的将才,能建功立业。更多的人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死后还有可能被扣屎盘子,通敌叛乱,这不是没有先例。 郗家也算有百年的世家了,根基深厚,与新皇又有师徒之谊,在建康如日中天,更不用去地方去拼前程,没必要的。 所以郗廷尉算是一举多得。 他都病了,皇帝总不能这时候将人家孙子给派地方去吧? 旁人倒也罢了,新皇登基,根基未稳,又将百年世家王家狂风扫落吐一般给处置了,正是需要世家支持的时候,更不会因这点小事和郗家闹的不愉快。 只是这些话谢显都放到肚子里,连皇帝都没说。 萧家是他岳家不假,可毕竟人多嘴杂,有些话传出去无论是对郗家还是谢家都不好,他自然三缄其口。 萧司空问话,能说的他自然说,至于郗廷尉更深一层的谋划,他却始终没有透露。 杨劭知道自己不得萧司空待见,自家岳父也要看萧司空眼色,所以一向在家族聚会的时候极少掺和,有事他做,有话他还是尽量少说,多看。 不像谢显,走到哪里都好像自然是人群中的焦点。 哪怕是在岳家,谢显态度只比往日更和气谦卑,萧司空与萧御史对他却始终没有对晚辈的那种居高临下,反而像是同朝为臣,无论讲话还是态度都很尊重。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反观对他就随意多了,一惯的还是看不过眼。 当然,这里面的原因他不是不懂,都是萧敬爱给作出来的,没她,他断没有今天。在玉衡帝跟前就一飞冲天了。 就这样,男人有男人的话题,女人有女人聊的,就是萧敬爱两口子出奇的一致,都玩儿起了沉默是金。 杨劭是少说少错,自来如此。 萧敬爱就不一样了,以前可时不时要跳出来膈应人几下子的,这一次居然安安静静的吃完全程。 萧宝信可不信萧敬爱看在萧御史生辰的份儿上,做出表率,她就不是那么识大体的人,想瞎了心的要往上爬。 什么爹娘亲戚,谁认识谁啊? 能借上力是爹,借不上力的时候管你死不死。 就是这么自私自利到极点,又没脑子的这么一个货。 总感觉谢显说到点子上了,她就憋着使坏呢。 萧宝信坐的久了,腰就有些酸,和萧妙容走出屋子去院子里散步。 萧御史后买的宅子没有萧司空的大,但胜在环境清幽雅静,景色怡人。 郗绍这时才从外面赶来。 他现在还任着黄门侍郎,按说没到宫门落匙是不能擅自出来的。看他急步快走,满头大汗,萧宝信心头就是一凛。 “……大娘子,三娘子。”郗绍没想到首先见到的是这两位,连忙上前见礼,抹了抹额上的汗。 看这架式可不是单纯给未来岳父祝寿的。 萧宝信忙道:“可是有急事?” 郗绍犹豫了一下,“江州刺史……晋安王反了。”他是知道谢显的,拿萧宝信当眼珠子似的,他多瞅一眼都被瞪的全身发抖,所以她有话问起,自然也就不瞒着了。 这事儿本也不是能瞒下来的,不说反而外道了。 萧宝信闻言大惊。 现今大梁局势动荡,有人反也只是时间问题,可这江州刺史不比寻常,原本由晋安王宋义城担任,不过十一岁,是玉衡帝死前分封出去的藩王。 和第一批进京的刺史几乎是同时间,人家是来建康,他却是刚分出去的。 新皇和废太子的一番斗法,晋安王根本就不在建康。 新皇登基倒是有意给他挪个地儿,圣旨才下,将萧宝山给升官加爵,可不正是江州刺史? 如今他这一反,那还有萧宝山的好吗? 第362章 警告 “快快进去说话。”萧宝信拎着不知所措,完全不在状况内的萧妙容一道进了厅堂。 男人们谈兴正浓,眼瞅着郗绍和萧家姐妹一道进来,众人便安静了下来。 “阿爹!”萧宝信直奔萧司空,脸上一片焦急。 萧宝山夫妇以前再怎么折腾,那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再者还有小侄女和侄子。“快听听郗三郎——” “稍安勿躁。”谢显上前从萧妙容手里抽出萧宝信的手,轻声安抚。 “别急。”然后看向郗绍,“皇上派你来的?” “正是。”郗绍连忙向萧司空和自家未来岳丈请安,“今日皇上留我议事,所以未来得及及时给御史祝寿,还望御史勿怪。” 贺仪郗家是郗家,他是他的,却都是一早都送过来了,人未到,礼数到。 “说正事。”萧司空急道。 “晋安王反了,”郗绍抹抹汗,“雍州刺史袁统起兵响应,如今已然拥兵自立,已经有周边数十城池归附。” ”江州刺史——那不是大侄子新任的官职?”萧御史惊了,可别把萧宝山给宰了啊。 谢显这时气定神闲,“无碍的。早前我与岳丈已然修书一封,请舅兄迟些上任。”防的就是不知哪个王哪个刺史就反了。 “确定无碍啊?”谢夫人在隔间都听到了声音,连忙与肖夫人一道过来相询。 “安都还那么小,还有安惠——司空,你赶紧派人将他们娘几个先接回建康,外面那么乱,那么小的孩子可如何是好。” 关心着急都是真的,不看萧宝山和蔡氏都看薛安都,拿他当亲孙子疼。 萧司空哪会看不出来,难得这时候还能给谢夫人个好脸,扯着老脸笑了笑:“早叫宝山将他们娘几个送回来了,估摸着现在还在路上。有将兵们护着,没事的。” 这还多亏得谢显提醒。 两翁婿都知道萧宝信的技能,王皇后弑君的时候两人就聊开了,那之后更是沟通无碍,什么都能说,谢显也是筹划周到,算得算无遗策了。 ——“那宝树呢,你没叫他也回来?”谢夫人急了,那是亲儿子。 萧司空:“你听三不听四,现在有事的是江州,宝山有危险也不过是因为皇上封的他江州刺史。至于竟陵,隔着千八百里地呢。” “说好的守孝一年,哪有风还没吹到那里就先撩蹶子跑的?” 谢夫人不干了,“谁知道打到哪儿,万一打到竟陵呢?我不管,你把儿子给我接回来,让人笑话也比……那啥好。” 萧宝信也劝道: “还是先让宝树回来吧,阿爹。” 阿娘有句话说的对,谁知道打到哪儿,打成什么样? 至少前世就乱的不像样子,四处战乱。 萧敬爱就是个不靠谱的,她在建康就只关注建康的事,周边到底怎么回事她都不清楚,她也就探不到底。 但始终不得不防。 拿名声来赌命,划不来。 再说,他们萧家什么时候有过好名声? 最近是新皇登基,萧家有从龙之功,加上朝局政局紧张,没人顾得上说闲话。不然,萧家哪一次落下过是非榜吗? 她就这一个嫡亲的弟弟,弟弟还是个作天作地不靠谱的,她可不想他不惹祸,祸再找上他。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将郗绍给挤到了外边,给他急的啊。 “谢兄,仆射,皇上召仆射与司空进宫,有要事相商。” 郗绍之所以抢过来这门差事,就是知道萧御史今日做寿,肯定这二位是聚到这里来。 毕竟此时正在国丧,自家做寿虽算不得娱乐,但若被人传出去总是不好。 萧宝信向谢显使了个眼神,谢显便心里有数了,这是让他把萧宝树的事儿给解决了。 ‘放心,岳丈已经修书让宝树回来了。’ 之所以这时这么说,估计也是不想郗家小看了,或者传出去好像萧家怕事,见事儿就躲出去,如今外面乱了,闻风又逃回来,好说不好听的。 但萧司空疼儿子的心是杠杠的,刚听谢显一提,人家就已经去操作了。 大事儿上,人家可不拘小节着呢。 戏还是要演的,很有几分大义凛然的架式。倒把谢夫人给急的火烧眉毛一样,眼瞅着都要急眼了。 萧宝信心里也是大写的一个服字。 知道郗绍来是传皇上口谕,便也不敢耽搁,告辞了萧御史,与郗绍三人便一道进宫去了。 眼看着酒宴散了,谢夫人和萧宝信也就没有多待。 萧敬爱和杨劭紧随其后,也一道出府。 肖夫人和萧妙容直送到了门外,好言相劝:“大兄是疼儿子的,断不会不允的,阿嫂回家再好好劝劝大兄……打仗的事儿说不准,咱们还是保险起见,回建康待着吧。” 旁边的萧敬爱连个眼神都没给,话不投机半句多。 萧宝信却信步走到萧敬爱和杨劭跟前,看的不是萧敬爱,而是杨劭: “杨将军,你该知道二娘与我志不同道不和,少有往来。我是觉得这样挺好,都有个舒适的距离,像今天这般冒冒然登门钻营之事,希望杨将军还是管管。” “有病就在家养着,没病……就更要好好养着了,不要得病。” “省得到处乱说话,徒惹是非——” “萧宝信!”萧敬爱眼神淬了毒一般,要是一眼能看死萧宝信,都不知道她死多少回了。 萧宝信浑不当一回事,也就能快活快活她那碎嘴子了,还总挨揍。 就看萧敬爱如今一副怨妇样,她就不信她过的有多好。 就这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能好了就怪了,对自己就没个清醒的认识。 杨劭难得与萧宝信面对面,眼睛都舍不得离开。但知道她是有夫之妇,不敢造次,看两眼就把视线给移开了,再看萧敬爱…… 瞎了他的狗眼,哪就能比的。 看了就想掐死。 “我知道该怎么办。”杨劭沉声道。 有些话不便说出来,可都在他们心里呢。至少杨劭和萧敬爱都当萧宝信是重生之人,知晓前世今生。 萧宝信为什么这么说,杨劭心知肚明。 第363章 忠心护主 萧宝信是在警告他。 萧敬爱是个什么德行,他们谁都知道,恨不得把改朝换代挂在嘴上,这么一个魔魔障障的一个蠢货。 说她见利就往上赶,他信。 和萧宝信本来就闹的不愉快,恨不得每次见面都得挨顿揍的主儿,上赶着去谢家,那绝对不是去修好,给萧家长脸去了。 谢家有个未来皇后住着,分明就是奔着人家去的。 逢迎交好,还是别有所图,谁都能看出来,就萧敬爱还当别人是傻子一样,任她作为。 之前杨劭就得了萧司空的话,让她看紧萧敬爱。他本也不愿她过多抛头露面,自是用各种理由借口给她圈在家里,连许多送上门的拜帖都让他给撕了,宁可不交好那些个人,也不能让她作天作地,出去胡言乱语。 可今次是萧御史做寿,萧敬爱是人家的嫡长女,他总不好拘着不让出来。 但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她居然趁着这个时间跑去谢府里给人家献媚…… 杨劭羞愧的无以复加,他究竟是缺了几辈子的德,摊上这么个祸。还说萧宝树作天作地,闯祸,和她一比,萧宝树就是举世无双乖宝宝了。 萧宝信说完话,转身便要走了,谁知萧敬爱却不干了,跟上前去就要拉她的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有梅反应过来了,迎上前一个抬手萧敬爱就在她手下转了一圈,然后有梅小擒拿手就上去了,然后只听嘎巴一声,紧接着就是萧敬爱凄惨的叫声。 连萧宝信都吓了一跳,回头萧敬爱脸都拧变形了,眼泪直喷。 “啊,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有梅也没想到自己下手能这么重,是失手了。 她一向失手是常事,哪次不下重手才是真的失手。 “……我、我家夫人有了身子,你追上来拉我家夫人……伤了身子可怎么办?”有梅还没傻透,知道往自己身上叨理。 “哎呀,怎么的了,有话不会好好说吗?”谢夫人和肖夫人在一旁说话,听到叫声才上前,一脸的焦急: “怎么了,严重吗?伤着哪儿了,要不要叫医生来?” 杨劭:“没关系的,是二娘莽撞了,丫环护主心切,却是怪不得她。” 萧敬爱一口咬死杨劭的心都有了,谢夫人那是萧宝信亲娘,别听她嘴上叫的唤,可半点儿歉意都没有,护犊子都护到明面上了。 可杨劭好歹是她夫君,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他倒是会拿她做顺水人情。 显而易见,最近这些天的温存全都是假的,到了真章的时候半点回护之意都没有。 对上萧宝信,他自己就矮上半截。 “什么叫我莽撞?”萧敬爱胳膊都的不行,硬是咬着牙硬挺,怒火显然已经顶到脑瓜顶儿上。“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话——杨劭,你现在是我夫君,不是她萧宝信的,她有什么资格让你将我圈起来——怎么着,你俩还一条心了?” “你们拿我当什么——” 肖夫人急了,“你们在这里吵什么,恐怕闹不大,让别人看不了笑话,是不是?”传出去萧宝信的名声还要不要了?萧谢两家的脸往哪里放? “快带她回家吧。”萧宝信冷冷地道:“省得她在这里发疯。现在非常时刻,最好别上纲上线,惹人非议。” 萧家都这么发话了,杨劭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捂上萧敬爱的嘴,拉扯着上了车。 “改日小婿再登门致歉。”杨劭隔着车帘来了一句,车就走了。 谢夫人叹了口气,瞅了瞅肖夫人的脸色。“你说这闹的……” “行了,阿嫂,二娘子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肖夫人苦笑,“太能作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说大娘子有了身子,便是不相干的旁人还要小意谨慎着些,偏她横冲直撞,就没想着好。” “心坏了……” 现在这萧家也就萧御史还拿她当个人,其余谁看得上她? 就不知道反省反省是不是自己哪里有错? 跟谢夫人便是一阵唏嘘。 谢夫人只要肖夫人不放心上,她就不做想,本来就看不上萧敬爱,还敢她闺女怀着身子就往上抢,把胳膊掰折了都是轻的。 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她当场都要给有梅叫声好,送个忠心护主的金锁! 萧妙容都看傻了,肖夫人和谢夫人在说话,她是跟在一旁的,看完了全程,当时看萧敬爱脸上的表情那可真是拼了,说她想和萧宝信同归于尽她都信,表情太狰狞。 “以后阿姐你还是离二娘远点儿吧。” “不只大娘子,以后你也离她远些!”肖夫人小声道。 萧妙容心有余悸地点头,就想不明白原本撑死了也就有些小矫情小高傲的二娘子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跟疯婆子都没甚两样。 婆家处不来,娘家也没人待见,不择手段嫁了她想嫁的男人,结果跟仇人似的…… 她图的是什么? ### 让萧敬爱这么一吓,谢夫人也没让萧宝信跟她回家,生怕路上再惹出什么事来,萧宝信现在有了身子,可大意不得。 再三拒了萧宝信,临走还把腕上的金手镯赏给了有梅: “以后就这样,谁敢冲撞了大娘子,你就尽管动手,有我和司空给你担着!” “好嘞!”有梅笑的见牙不见眼,要不是这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都想拿着镯子咬上一口,先祭祭牙。 萧宝信哭笑不得,凑到谢夫人耳边低声道: “阿爹已经派人去接宝树,不日便回来了,阿娘不必忧心。” 谢夫人顿时心花怒放,脸都笑出一朵花了,这就再没愁事儿了。 老货,还敢骗她! 看她回家怎么作他! “阿娘,”萧宝信头疼,怎么阿娘就能活这么些年还这么天真烂漫呢。“战乱要起来了,恐怕阿爹又要出去打仗了——” 能别作就别作了。 话还没说出口,谢夫人后知后觉脸就垮下来了。 也是。 “其实,也未见得,阿娘就是……有什么话和阿爹好好说,什么事商量着来。” 谢夫人点头,闺女虽然这么说,但她有种预感,她家司空真就要出去打仗了,闺女突然改口也就是安慰安慰她。 第364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萧敬爱上了车就不是她了,单独对着杨劭她也不敢作的太过,尤其在大街上,真传出什么闲话,她怕他失手宰了他。 杨劭一路扯着萧敬爱的手回了杨家,惊的满府丫环婆子不敢上前。 要说这小两口真就应了不是冤家不聚头。 以前吵能吵死,终于好过一阵子,腻腻乎乎有了个新婚的样子,转眼这就又闹上了。 谁长眼睛都看得出来杨劭正在气头上,眼珠子都往外冒火了。 “都出去!” 把萧敬爱扯着胳膊往屋里一扔,杨劭就将里里外外的丫环都给撵了出去。 “你想做什么?!”萧敬爱这时候也怕了,一步步往后退。他的眼神太吓人,冷的彻骨。“——我根本就没想伤萧宝信,我只是气不过……明明我那么爱你,为了你付出一切,为什么你的心就不在我这里,始终向着她呢。” 说着说着,就哭了。 端的梨花带雨,哭都哭的眼泪一对一双的那么好看。 “我爱你也错了吗?明明你前世那么爱我……就因为你没有得到过萧宝信,你就心里始终有她,是不是?” 杨劭牙都要咬碎了,这货倒还学会倒打一耙了。 就那两滴猫尿糊弄谁呢? 以为他脑子也跟她似的进过屎? 就这货,想甩甩不掉,想给弄死——萧御史就不能干。 那老岳丈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他,不管他自己个儿闺女做出什么样的事来,三天半的气性,隔几天又还是人家闺女好。 再说为了她,把自己个儿的前程搭上,杨劭还真舍不得。 本想做的悄无声息的,结果这货心里藏女干,居然背地里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柿子蒂干汤’喝上了,这还是她自己身边的丫环传出去让他知道的。 那东西一向是青楼女子爱喝的,连喝七天之后,可保一年内不会怀上身孕。 杨劭听说当场就火了,这才有早上的那一顿争吵。 她打乱了他的计划! 人家说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他在背地里再使些小手段,就不信她命能那么硬。要不然,他凭什么跟她虚与委蛇这些日子,她床上功夫的确很好,给他舒服的不要不要的,可是一想到她凭什么有这么好的‘功夫’,这都是练出来的啊。 前世跟过几个,找了他这么个接盘侠,才有这样的功力,他都不忍细想。就这智商,让这小娘子——还是老娘们的……糊弄的一个来一个来,还和萧宝信失和,他得天下那纯粹就是天命所归! 就他这脑子,凭什么让他做皇帝!? 杨劭都觉得自我检讨的渣都不剩了,时不时反省一下,多亏有萧敬爱在旁边膈应着,这是她唯一的积极正面的事了。 可她似乎从来不反省一下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了,不好了。 她一门心思要当一国之母,姐妹亲情也不顾了。 现在……又是吃避孕的汤药,说她没点儿别的心思,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住口吧你,别膈应人了。”杨劭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到萧敬爱脸上。 萧敬爱脸蛋滑嫩白皙,顿时就出现了一个巴掌印,震惊的表情骗不了人,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你敢打我——” “打都打了,你说我敢不敢?成天说这些废话有意思吗?” 杨劭冷笑:“你最好老实些,不要每天异想天开,做梦当你的皇后——现在正值动乱,朝中人心浮动,你这时候但凡有只言片语传出去,不只你自己项上人头不保,我们整个杨家,你们整个萧家都要跟着抄家灭族!” “你能不能长点儿脑子,也活了这么大岁数了,怎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点儿数。” “自己作死麻烦不要拖上我!” 说完,甩手就往外走。 “杨劭!”萧敬爱尖叫,这时是真伤心了。“你对我可有半分真心真意?前些天,你对我那么好,那都算什么?!” 杨劭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 “你对我有真心实意,那喝那些避孕的汤药是想做什么?”他反问。 这种事非要挑明了,彼此难堪吗? 她有脸睁着眼睛扯谎,他还没脸听呢。 “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也不傻。” 这回他再没多作停留,几步迈出了房间,直接就将管家叫到跟前,给萧敬爱下了禁令。“以后无论什么原因,不许夫人出府。往来的请贴直接送到老夫人屋里。” 原本杨家是没有管家的,还是后来发迹了,知道哪门哪府都有这么个标配才提携上来的,以前就是伺候杨家老夫人婆子的男人,偶尔帮帮下手。 为人还算厚道,一切都听杨劭的。 不像旁人家管家那么八面玲珑,胜在忠心。 杨劭倒是想找个正经管家,把杨家的后宅给担起来,可问题是有萧敬爱那么个说话没把门儿的,没个知根知底的他是不敢用,也丢不起那人。 “小的知道了。”管家重重地点头,他婆娘在他跟前就不只一次提过老太太怎么怎么不满意这位夫人,不会过日子,大手大脚,还不会来事儿,连老夫人都到不了她跟前,不可一世。 都倒贴嫁杨家,为了他家郎君和她自己家姐妹都闹掰了,你说还装什么呢,还不伏低做小好好待他们将军? 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能让郎君下这样的命令,肯定就是嘴上没把门儿的,又在外面当着外人跟郎君吵了呗。 要说他们郎君也是命苦,好好的萧司空大娘子没娶着,落这样一个夫人手里。现在谁不知道萧司空权倾朝野,最得新皇看重? 虽说他们郎君也升官了,可是家宅不宁啊,哪像萧家大娘子刚进门就给婆家带喜,都有后了。 脸比不了,肚子也比不了,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嘴还不好。 管家背后看杨劭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你说这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啊。 当下只有更忠心,连萧敬爱叫丫环去请医生看胳膊都给撅了,老实在家里趴着吧。真伤着了郎君还能不给请医生,分明是找借口出去呢。 第365章 亏心 萧敬爱眼泪都快哭干了,拿萧宝信当磨牙的可劲咬。 要不是她,她到不了今天这地步。 每次都是因为她,杨劭和她闹。分分就将早上杨劭发现她喝柿子蒂干汤的事儿给抛在脑后,杨劭之所以那么生气,多少还是有点儿……对她上心吧? 萧敬爱捧着胳膊在杨府里浮想联翩,萧宝信却已经回了谢府。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萧敬爱那些个烂事她就不想和萧凝说。 说的好了,是给萧凝个防备,她也算尽心了。可说的不好了,她就是背地里讲究人的长舌妇,不只萧凝看低了她,她自己做这事儿也膈应。 不过谢婉不是个省油的灯,萧宝信二人前脚走,谢婉后脚就和萧凝说了。 话里很是不客气,没给萧敬爱留余地。 “要说这二娘子和阿嫂就差的太远了,不只容貌上的差距,做人也不行。以前原本那位杨将军上门提亲的是我阿嫂——你不知道,我阿嫂人美心善,在建康那时一等一的美人,多少人盯着呢。可是这二娘子看上杨将军了,就直接求到先皇跟前,想让先皇下旨,把亲事给抢过去……” “先皇圣明,才没理这茬。” “不过我阿嫂脾气倔,眼光也高,就没看上杨将军,这才让二娘子捡个漏。” “但凡要点儿脸,便是再钟意也不能和自家姐妹抢啊,我顶顶看不上二娘子的。明明和阿嫂到一处就总和阿嫂唱反调,仗着她是兴平县主呗。” “不是我背地里说她,她分明是看表姐将来母仪天下,跑过来钻营来了,以前可是从来不上门儿的主。” 萧凝汗,别的不说,就人美心善,多少人盯着这一点—— 七娘子当她没在建康待过,就没打听过这些事儿是吗? 那都是打遍建康无敌手的,多少人家躲着的吧? 人是好人,相处最是能看出本性,更何况她们还是吃友,都是坦坦诚诚的。 但至少她打听出来萧宝信的风评可不是很好。 七娘子这么说,是真不觉得亏心。 “我都晓得的。不过是看在阿嫂的面子上,不好拂了萧家二娘的热情……咱们是亲戚,我还能不信你的?再者,你什么性子我是清楚的,疾恶如仇,你和我说这些也是为了我好。” “我虽未在城中过活,没和各家的贵女打过交道,可好歹在益州也是掌一府内务,这点儿好歹还能不知道吗?” 谢婉这才放下心来,说是处的多好谈不上,才几个月的时间。 好歹该她说的话她都说出来。 阿嫂不便说的,她得说。免得到时候萧凝和萧二娘子闹的不愉快了,再将阿嫂给捎上。入他们谢家门就是谢家人,可不能让自家人吃着哑巴亏。 谢婉恐怕有闲话传到萧宝信耳朵里,便听丫环打听出来萧宝信回了容安堂,便径自过来和萧宝信通通气。 万一萧宝信直肠直肚的,再到萧凝跟前说一遍,反倒让萧凝多心,都什么人啊,她还没进宫当皇后,下面自家人就已经勾心斗角到这份上了。 萧宝信听完萧婉的来意就笑了,对小姑是再喜欢也没有了。 “说开了好,省得我日防夜防的,就担心她使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你不嫌我多嘴就好。”谢婉轻呷了口茶,扫了扫四周,居然没看见阿兄,倒是难得,他们这对新婚夫妻只要在府里什么时候不是黏到一处? 因为这个,她都少来容安堂,就怕打扰了人家,凭地惹人烦。 “阿兄又去忙了?” “被皇上给叫进宫里去了。”萧宝信叹了口气,正色道。“江州刺史,晋安王反了。” 谢婉顿时瞪圆了眼睛。 “这就反了?” “其他还有不少人纷纷响应,这事儿要闹大。只怕,要乱了。” 谢婉年纪还小,哪里经过战乱之苦,在建康城里长大,连战争的锣鼓都没听过,所谓的打仗也不过就是后宅的这些小道消息。 可随着年纪渐长,她也知道现在打仗是有多严酷了,一场仗下来要死太多人了。 仅仅是一场政变,就死了王家上百口子人,宫里那些个死伤亦不在少数。 王十二娘是谢婉的至交好友,自小处出来的情谊,他的父母也在这次政变中被迁累,家里只剩她一人。现在也被褚家接到了家里,过上了寡妇的生活。 褚家已经张罗给她过继孩子了。 谢王两家在政变中分属两个立场,这也让她们的相处变得莫名的尴尬。 谢婉只去看过王十二娘一次,两人聊了几句话。 王十二娘心里并不恨,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在整个朝局,甚至天下之下,她们是势单力微的小娘子,只能随波逐流。 可是隔着父母,王家的上百条人命,她们都沉默了,无言以对。 …… “我记得阿嫂的兄长就是任的江州刺史——”谢婉后知后觉。 这就说明小姑对自己有多上心了,一般谁还记得这么许多亲戚的升迁。不过侧面也可见谢婉其实政治敏感度了。 “亏得你阿兄,早就给我阿爹出了主意,让阿兄迟些上任,所以现在还未去江州。” 谢婉点点头,总算是个好消息。 她见萧宝信面露倦色,想也是忙了一天疲累了,便起身告辞。 萧宝信也不留她,折腾了一天她的确是累了,送走谢婉便躺榻上睡上了,直到天黑硬生生是给饿醒的。 棠梨是个靠谱的,早让小厨房煨着饭菜,她醒来便将饭菜给端了上来。 “郎主还未回来?”萧宝信问。 “没有呢。”采薇快人快语。“奴婢可听说了,薛敬儿将军不是去追逃跑的义阳王去了吗,结果也不知道追没追上,骑马就回城了,结果跑马跑太快了,差点儿就撞上了淮阳王府的车,淮阳王的侧妃给吓的流了产,两边儿都打起来了。” “听说淮阳王府要到宫里告御状呢。” 萧宝信知道采薇的意思,言下之意谢显这么晚没回来是忙活淮阳王府的事儿? 她想说,谢显家真不住河边,管的没那么宽。 不过有些话没必要见谁就跟谁解释。 倒是义阳王,那肯定是没抓住啊,抓住了那还不悠哉悠哉地押回来?至于在城里就跑上马了? 第366章 吹爆 谢显回到谢府,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 一晚上,宫里简直就跟炸开了锅似的。 晋安王反了,义阳王跑了没抓住,淮阳王的侧妃吓流了产,淮阳王进宫告御状,和薛敬儿都快掐一块儿去了。 固然冲撞了淮阳王的牛车,薛敬儿难辞其咎,可问题就在于两人各执一辞。 淮阳王说是薛敬儿横冲直撞,吓坏了侧妃;薛敬儿说是侧妃他们耀武扬威,下马车和他打起来,是那侧妃自己下车骂战,结果被冲撞到了…… 都没用说太多,谢显一句话,两人就偃旗息鼓: “江州刺史,义阳王反了。” 一句话,淮阳王醍醐灌顶,立马态度就变了,只让薛敬儿认错,戴罪立功。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是用人之际。薛将军年轻有为,战绩彪炳,只希望你以后火气小些,切勿骄纵,一心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分忧。” 他是什么样的人,最是在皇室如鱼得水的,哪怕玉衡帝再猜忌,残杀手足,都把他给留下来高官厚禄养着。要不是在刘贵妃事上存疑,那简直是皇帝座前第一人,权势滔天。 他凭什么? 凭的可不就是滑不溜手,身体柔软吗? 之前政变中他是倒向王皇后一边的,虽然后面紧跟着看清形势,迅速做了永平帝的马前卒。到底还是有前科,加之刘贵妃一事隐瞒不报,他心里就发虚,如今正值叛乱,他得多不开眼才能在这紧要关头跟皇帝叫劲啊。 所以,都没用永平帝说话,人家自己就把事儿给解决了。 他家侧妃被冲撞流产,这事儿他要是不出头,能让围观群众给笑死,未免拿他当软柿子好欺负,他势必要跟皇帝讨个公道的。 但和国家大事一比,那就不值一提了。他退,也退的有理有矩。 堂堂淮阳王都退让了,薛敬儿不是个蠢的,自然顺势下台阶,好生给人家赔礼道歉,一场风波消弥于无形。 至于戴罪什么的,也就是那么一说,都没定,怎么戴? 内部问题解决了,没有淮阳王不依不饶,永平帝耳根子还清净些——也只是一些。 更烦的在后面。 义阳王逃了,本就存在造反的可能,这时晋安王一反,两相一呼应,还不就地扯大旗改换门庭,坐地称王? 永平帝才刚刚登基,龙椅还没坐热乎呢,就弄出这么些事,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抓着谢显就不撒手了。 这是他的军师,心腹,股肱啊。 就拿王皇后和废太子出来卖钱的事儿,这样的馊主意也就谢显能想的出来,做的彻底,还没废一兵一座宫里边就窝里反了。 一计就让永平帝刮目相看,他看明白了,谢显那是蔫儿坏,等闲不出手,出手就往你软肋上插刀,插进去还带拧劲儿的。如今的军政大事都少不得问他的意见。 平乱那肯定不用想就是萧司空。 以前玉衡帝时就是长胜将军,永平帝开朝第一仗自然离不得他。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萧云这两个字就是敌人的噩梦。 再者叛军不是说新皇得位不正吗,萧司空是玉衡帝心腹重臣,牵他出去也是打那些人的脸,震慑他们。 萧司空出战是定下来了,接下来不得不防的就是义阳王,就怕他随时跑回交州跟着凑热闹造反,这时就不得不用上薛敬儿了。 这是谢显极力推荐的,他们一同去会稽平乱,他对薛敬儿的能力还是有一定的认知。 谢显的话,永平帝就没有不同意的,点头如捣蒜,恨不得打包就给他们都送上战场平乱,分分钟就成平盛世。 然后就是粮草—— 一忙活就是大半夜了,永平帝索性将人都留在宫中,第二天接着再议。 谢显回府脸色都白了,眼下泛青,把萧宝信给心疼坏了,又是端茶又是喂粥,一顿饭下来脸还是那张脸,但神采明显飞扬了,眼神都快荡出屋外了。 就没享受过这么美的服务,累也累的值了。 “皇上派了岳丈出征,最晚明日一早也该出发了。” 萧宝信听完立刻就把端着的茶盏给放到了桌案上,起身道:“那我回家看看——” “现在岳丈不在府里,忙着调兵遣将,你去了也见不到。”谢显心里小小的犯了下酸,瞅瞅,给他渴的嗓子都快冒烟,喝了半盏茶都没压下去,一听岳丈要出去打仗眼里就没他了。 “你放心,岳丈对此还是挺有把握的。” 谢显给萧宝信分析: “说是晋安王反,他才多大的年岁,能拿得住这么大的主意?不过是一些人,说他们怕被新皇清算也好,说他们有野心想成就一番事业也好,各怀目的,所以才将有皇室血统的晋安王给推到了最前面。” “晋安王身边无论是长史还是其他官吏,皆是吏部选出来的,先皇根本就不重视,不可能亲自给选派人。那些人是什么样的成色,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不是萧司空是我岳丈,所以我吹棒,那些人都不是岳丈的对手。” “攻克他们都只是时间问题。” 谢显叹口气,“其实可怕的不是反了的晋安王,而是还未反的那些个人。就怕点爆他们的反心,还有……北边虎视眈眈的吴国。” “可怕的是他们趁虚而入。” 吴国是游牧民族,民风彪悍,战斗力十足,梁吴两国不是没有交战过,那都是十几年前了。倒是各有胜负,但吴国这些年没有发生动乱,国力见长,就现今大梁的局势,对上吴国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倾国一战,谢显自是有信心的。 但四分五裂的大梁,很难和吴国相抗衡。 “……所以,你找了诸葛术去柔然出使,想用柔然去牵制吴国?” 谢显愣了一下才反应出来他家娘子那项神技能,很多话不必他说,就自然知道了。 这心有灵犀省时省力还省口水,老天果然偏爱好看的人。 所以,给了他家娘子这样的技能,给了他过人的智慧。 萧宝信嘴角抽搐,这么紧要时刻也不要吹爆自己,她是服了,要不要这么自恋啊…… 第367章 如临大敌 柔然在吴的北边,是草原上崛起的非常彪悍的部落,一向以游牧为生。 马背上的民族,战斗力强悍,在他最强盛的时候,几乎每年都要袭击吴的边境。可以说在大梁与吴的对峙,攻袭对擂,背后始终有柔然的阴影。 如今大梁内部很可能存在分崩离析之忧,谢显便不得不考虑到能够起牵扯北吴的柔然。 柔然在几年前甚至还向大梁朝献了三千匹马,以及羊万只。 在与北吴的战争中,其中也不乏合作,联手夹击了北吴一把。那一把坑的北吴有点儿惨,有五六年没缓过来,要不是后来大梁内乱,朝中政局不稳,趁他病要他命,北吴还焉有恢复的余地? 现在,北吴新皇登基三年有余,是个勤勉的,与周边的关系倒也融洽。 但,不得不防。 谢显才想起遥远的柔然这么个横冲直撞,与大梁有旧的小伙伴来。 事关重大,永平帝自然虚心纳谏,只要谢显有所谏便谏无不准。当下诸葛术便连夜打包行李,出使了柔然,比萧司空反应还要迅速。 只是这一切在萧宝信面前,就都是透明的。 不过谢显本意也就是什么都与萧宝信开诚布公,她能领会多少都是她将来能用到的,本来也没想隐瞒她。 只不过有时候自恋不是一种能隐藏得住的,从骨子里,从呼吸里就能带出来的。 或许旁人会被他的伪装识破,但在萧宝信面前哪儿还有个逃,将人看得赤果果地。 “这些都是防患于未然,不得不防。”谢显说道,将萧宝信一把揽怀里。 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场仗好打,只怕连带出来的连锁反应不好应对。一个失策,那就是四分五裂的架式。 北吴若是再趁火打劫,那就真要天下大乱了。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这样。 至少在萧二娘子所谓的前世,的确是有这么一段天下大乱的历史,杨劭便是在乱世之中顺势而起,最终改朝换代。 “你手上怎么这么热?” 萧宝信没敢说,像块烙铁似的,怕吓着他。本来他心思就重,一点儿小事就能想到死后多少样,他们娘俩要怎么安排这事儿,都跟做病了似的。 魔障了。 和萧敬爱一样,但魔障的事儿不一样,症状却是一样一样的。 “我说怎么有点儿头重脚轻呢。”谢显明显长舒了口气,竟然有种终于放下心来的赶脚。 这么长时间身体没病没痛,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不太适应。虽然感觉是相当好,但突然有病发热,他能说么,这才是正常的他啊。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这货是烧糊涂了。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谢显一伸胳膊,软绵绵的劲道将她往外推。 “我生病了,可别着了你。”他道:“快离我远点儿。” “闭嘴。”萧宝信架开他的胳膊,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比手还要烫,后脖梗也热着。 这时才唤起来明月。 “郎主有些热——” 话还没说完,明月就连忙往外走:“前几天魏老御医还问呢,我和太医院早打过招呼,现在就去将医生请来……” 吧啦吧啦。 萧宝信这才知道原来明月等人也都一早准备着,就怕谢显一时生病找人手忙脚乱。 周到是周到,可是……怎么给人感觉怪怪的,预计到谢显就一定会病? 谢显再三阻拦也没将萧宝信给撵走,反倒是四大丫环上前给谢显按床上了,先找清风给擦了遍身子,没多久御医就到了。 开了副药,驾轻就熟。 谢显看不得萧宝信如临大敌,眼疼。“就是受了些风寒。” 御医点头,“正是。” 久病成医,都能给自己看病了。 不是什么大毛病,御医给开完药,嘱咐按时喝就告辞了。只不过背地里却禁不住和自家夫人嘀咕,萧夫人是个命里有福的,没看嫁过去谢家,谢显接连高升,连病都好了许多?若在往年,他跑谢家都要跑顺腿了,是他见的病人最多的一个。让他作画,连根汗毛的走向都不带出错的,就是这么熟。 御医心里有数,又不是自己家人,自然云淡风轻,可萧宝信却不一样,如临大敌,这是她嫁过来,他第一次生病。 且是她亲眼瞧见的,那些风言风语都做不得数。 虽说最后还是让谢显气急败坏地给她赶到了暖阁去住,萧宝信还是心里没底,派棠梨两边照顾着,就怕谢显晚上大发了。 谢显烧的迷迷糊糊的,喝了药,又恐怕萧宝信气着了,把明月给叫过来写了封信给萧宝信送去,解释自己这行为也是为了她好,怕病气过到她那儿。然后顺带着为自己的暴脾气道歉,扬扬洒洒几百字,写了一大半对她的心意。 要不是担心他的身体,萧宝信都要笑喷了。 这也值得大书特书。 就是不知道他是烧糊涂了下意识的行为,还是字字句句都是他的真心话。不过他发脾气了吗……在她看来,更像是撒娇好么? 虽然认知不同,但结果却令她满意。 哪怕他真冲她发脾气,那也是担心她的身体,担心孩子,她有什么可气的? 这说明是紧张她,在乎她啊。 直到第二天,萧宝信还没看到谢显人呢,就听说他已经去上朝了。叫人过来问,烧是比昨天下去些了,但还是烧着。 他们谁也没辙,现在时局不好,战乱起来了,永平帝根本离不开谢显。 萧宝信便自去给谢母请安,没敢提谢显病着的事,倒是后宅里义阳王逃出建康的事已经传开了,一家子人坐到一处东一句西一句闲聊。 张罗完了萧凝的及茾礼,王夫人便打点行装要带着谢昭去下邳祭祖,入族牒。 这萧宝信就不能不拦着了:“三婶还是过些时候再去不晚……晋安王在江州已经反了朝廷,听闻有不少郡县影响。” “倒是离建康远着呢,可毕竟乱起来了,咱们还是安全为上,入族牒的事有的是时间,毕竟全家都已经认可了,只差祭拜祖先而已。” 第368章 一家子祸害 王夫人瞠目结舌,这就乱起来了? 根本就不怀疑萧宝信话里的真假,也不看看人家男人现在在朝里的位置,知道这样的大事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不过,萧宝信说的在理,入个族牒的事儿,真没必要冒这么大险。 万一真乱起来,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就是打不到建康,难保消息传出去四下里也跟着闹哄。 “多亏宝信提醒。”她心有余悸,“要不然我琢磨着明日起早便要动身了。” 谢母却沉吟道:“我没记错的话,亲家家你长兄被皇上任命的例是江州刺史。” 要么说人家这政治嗅觉,看是成天关在后宅里,其实什么都心里有数。 萧宝信点头:“正是。不过因目前还未就任,所以还无碍。” “另外,家父得皇上之命,即日便要出征平乱。” “是呢,萧司空是大梁的常胜将军,战无不胜,这时正该是他的功劳。”谢母赞叹,转脸吩咐:“你虽大着肚子,身子多有不便,但毕竟是自家人自家事,少不得要去送行。再者,多陪陪你阿娘……你阿娘不容易,你今日便去吧,多在家里待几日也好。” 萧宝信正有此意,听闻谢母的吩咐更觉欣喜,谢母通达人情,又体贴小辈,是难得这么好的一个老人家。 “我正有此意,想跟太夫人告罪——” “什么告罪不告罪,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若连娘家都不放在眼里,那能对婆家好到哪里去。这么做是对的,孩子。” 袁夫人也点头:“你尽管去吧,咱们家没有这么许多不合情理的规矩。” 要说回娘家,萧宝信是想回的,但住上几日,她倒是真没想过。 若是往日她自然欣然应下,但谢显身上发着热,她不在跟前又委实放心不下。 当着谢母与袁夫人没说什么,心里却寻思着晚上要回来,至少看顾着谢显些,她心里有底。 谁知给谢母请完安回到萧府,才从谢夫人口中得到萧司空已然在早上离开了建康,平乱去了,连面也没见着。 “这么急?”萧宝信叹道。 谢夫人翻了个白眼,眼下也有些发青,担心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可不就这么急,你别说今天来的,便是昨天晚上听到风声便赶来也见不着,人家根本就没回府,直接就走了。” “越老越没良心,好歹回趟家,交待一声。” 谢夫人心里埋怨萧司空办事不着调,没亲耳从他嘴里听出接萧宝树回来,总觉得不踏实。 不过对于萧宝信转述谢母令其在娘家小住几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谢夫人给挡回来了: “不用你。你现在大着肚子,谢家什么医女产婆都给你备着,再稳妥也没有。你在我这里,若是平日里住上三五日也是不碍的,可是现在用你逞什么能,有个好歹我可担待不起。赶紧回你们谢家吧,好好养着。” “你阿爹哪年不出去打几场仗?我都习惯了。” “你可快走吧。” ……明明是关心的话也有说的这么清新脱俗,萧宝信都不知该如何回嘴。 “你呀,现在就记得你这身子是顶顶第一重要的事,照顾好自己。”谢夫人叮嘱,“有事儿没事儿别往外走,你既知道现在世道乱,就好好在谢家猫着,天塌下来有男人们顶着呢。” “谢家家大业大,有什么事也轮不到他们。” 不过,说是要赶萧宝信走,到底还是拉着她不聊不聊的也聊了大半天,少说一个半来的时辰。 萧宝信顺手捧过去给谢夫人润喉咙的茶就四五盏了。 谢夫人表面胸有成竹看得开,其实心里始终就是挂着萧宝树,就因为把萧宝树给扔到竟陵去守墓才闹出如今这样的事来,她心里已经将萧司空骂翻了天。 骂到最后萧宝信都不忍再听了,硬生生将手从谢夫人那里抽出来。 耳根子快炸了,一边说话一边心声,她耳朵超负荷了。 “我就自己安慰自己吧,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总归没事儿的。” 萧宝信吧唧吧唧嘴,阿娘这是为解自己心宽,一竿子打死多少好人?“那我和阿爹是好人,还是祸害……” 谢夫人翻了个大白眼:“祸害!” 她当她是什么好相与的?给萧家惹多大的祸,名声作臭成什么样了,还好意思拿话堵她? 萧宝信无语,好吧,在阿娘眼里一家子祸害。 话不投机,萧宝信回谢家了,一晚上都没等回来谢显。 好在谢显还算长点儿心,早上就让明月从宫里传出话来,永平帝留他在太极殿养病,有急报的时候也好就近商议。 要说谢显有病,除了萧宝信,最关切的就属永平帝了。 以前还是新安王的时候,还拿谢显那娇弱的身子当玩笑看,豆腐似的,别人不捅自己都碎。可做了皇帝之后,尤其有造反的了,他就紧张了,这时候谁倒下了谢显也不能倒下,智囊啊。 每句话都能说到他心坎里,每个主意也都是出在点子上。 于是就将谢显给留下来,以示恩宠。 谢显倒是无所谓,但想到他家娘子怀着身子,他回府,她就难免上前来。万一再过了病气,可是得不偿失。 正好永平帝不怕招,那他就留下吧。 一住就是两天。 急报一封封地往建康传,又哪个州郡影响了,晋安王又有什么动作了。 从传出来晋安王造反不过三五天的时间,义阳王逃至藩地交州,直接举旗造反,响应晋安王。 晋安王即日在寻阳称帝,帝号光初。 设立百官,派出去的大军已经打到了江夏郡。 谢显眉毛都快拧到一处,连成一片了。 如今各地响应晋安王,难免传递消息上就受到阻碍,到手里都不知是多久的消息了。 竟陵正是在江夏郡,晋安王都不知是什么时候就已经派出兵去了,到今日只怕又不知是怎样的战局了。 江州离建康并不远,可晋安王却没有直接攻打建康…… 舍近而求远,是怕荆州刺史在后面使小动作,与中央军成夹击之势啊。 第369章 棘手 萧宝树和萧宝山兄弟俩此时正在竟陵,谢显觉得这事儿棘手了。 本意他是不想和萧宝信有任何隐瞒的,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巴不得掰开了揉碎了,和她细讲细说,占着夫君的位份操着夫子的心,就想将她给教出手,以后能独挡一面。 甚至,好几面,不至于让人给坑了。 但是现在形势明显不对,萧宝信怀着身子,情绪波动本来就大,他不得不将现实考虑进去。 谢显一时间陷入两难,说了怕她身子受不住,不说吧谁也难保竟陵是个什么状况。 说,又分两种情况,一是萧家兄弟根本安全无虞,他们也只是跟着瞎操心;二就是刀剑无眼,战场就是杀场,谁也说不清楚谁的命就那么脆,在战火里就纷飞了。 永平帝都要哭了,他当个皇帝这么难吗,还没得亲爹下诏,就让人给毒死了,好不容易抱两条大粗腿,还没等喘过气来,各地都反了。 “……江夏的情况这么糟糕吗?”十四岁的永平帝哭丧着脸问。 阿爹教给他处理朝政,平衡朝臣,拉一个打一个,打个嘴巴给个甜枣,各种阴谋算计,防着阴谋算计—— 教那些他现在都用不上。 他倒是想平衡朝臣,得有朝臣要他平衡啊,现在一半往上都反了啊! 上哪儿说理去!? 谢显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给永平帝吓着了,回过神来尴尬的咳嗽两声:“并没有那么糟糕,我只是……我舅兄一家子和小舅子都还在竟陵……不知道这事儿回去怎么和夫人交待……” 你暴露了家庭地位了哈! 要不是时局紧张,永平帝都有笑死的心,谁能想到在朝中呼风唤雨的谢显居然畏妻如虎,怕这怕那的。 就没想想,朝中军务谢显怎么能和他家夫人说。 “叛军攻打荆州,一是说明荆州刺史并未响应叛军,这第二么,从江州到荆州一路的郡县该当是望风归顺,至少是没有抵抗的。” “荆州刺史乃临川王,先皇的族弟,酷爱文学,性格秉直。定然是不耻叛军所为,取忠取义,不愿与其沆瀣一气。” 谁说谢显耿直? 永平帝不服,这分明是巧言令色。 临川王那是秉直吗? 那就是个书呆子。 当他没见过临川王吗? 满嘴之乎者也,满嘴仁义道德——这对当皇帝的倒是好事,没半点儿威胁,一心死读圣贤书,自己规范自己,比别人对他的要求还严。 太平盛世他倒是让人放心,就是不知道战争到了,治理统兵能力到底是怎么样。 就怕他一颗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就是实力水,让人家一打就跟块烂豆腐似的稀碎。 永平帝忧心啊,没处说就只能拉着谢显了。 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蚁,一旦叛军得势,荡平天下,把他从还没坐热乎的龙椅上扯下来,他没个活,谢显也得跟着一道走。 他们就是这样同生共死的关系。 永平帝对谢显那简直是心里没缝的那么亲,总算知道先皇为什么这么看重谢显了,人家值得啊。 “主要是他有没有那个实力不被人给吞了。”永平帝直指要害,哪怕打不过人家,你能挡得住,不被人给把荆州收了过去就成啊。 荆州那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水路陆路四通八达,再者疆域广阔,土地肥沃,是重要的产粮地。 晋安王一旦拿下荆州,即便不急着攻打建康,那也是近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 谢显平复了心情。 “先皇如何不知荆州乃重镇?除了派了忠心耿耿的临川王,还亲自挑选了长史及相干将领,若他们无反心,相信守个把月是不成问题的。到那时,萧司空大军压境,与荆州遥相呼应,叛军何愁不灭?” 永平帝:……说的好轻松哦。 “会这么顺吗?” “可以这么顺利。”谢显笑道:“萧司空乃长胜将军,陛下听过他打败仗?” 这却是没有,永平帝把心放肚子一大半。 还有一小半显然扔临川王那里收不回来。小时候他见过,感觉就是个不靠谱的。 不过谢显既然这么说,他姑且就这么信吧,不然能怎么样,坐在太极殿也是瞎着急。 没聊多久,就吩咐太监将谢显的汤药给取来,一天天盯谢显喝药比明月也毫不逊色了,一天三顿,一息都不带差的。 喝完了汤药,又留谢显在宫里留宿,这回谢显说什么也留下。 不是怕外面传出去不好听,主要是……药喝的太多,他都好了,御医都证明了,永平帝就是不信,非要再喝两天巩固巩固—— 药是这么巩固的吗? 本来他就是药罐子,把药当天敌那么反感,天天这么喝谁受得了? 永平帝再热情,也挡不住谢显疯狂想回家的心,再这么灌下去他怕自己受不住先反了。 “臣在宫中留宿已然四五日,恐惹非议,臣还是回家将养……万一夜半传来军务,陛下派人去叫臣是一样的。” 那能一样吗? 永平帝看出来谢显是真要走,脚尖都朝门外小半个时辰了,他要不是皇帝人家撂蹶子早跑了。 “那,爱卿回家可要按归用药啊。”说完又将太监给叫进来,吩咐将剩下的几副药打包给谢显带回去。 现在要说谁最怕谢显死,那永平帝绝对头一个,提心吊胆的。 谢显长舒口气,也不跟永平帝客套,人家直接扬鞭打马回谢府。 一家子几日没见了,光谢显和袁夫人那里就折腾了一个来的时辰。他们是不知道谢显病了,可历来没急务皇帝是从来不留宿朝臣的,大家伙都想疯了眼,就不知道外面得是个什么严重的状况,让谢显接连在宫中住了这么些天。 谢显那嘴多严啊,只要他不想说,半句都漏不出去。 想说,还得分什么可说,什么不可说。 萧宝信和长辈们关系好,不能让萧宝信知道的,自然就不能和谢母、袁夫人说,否则就是前后嘴的事。 谢母和袁夫人就半点儿没看出谢显病了,宫里实在养的太好,除了药,各种补身汤灌着,喝的他红光满面的。 从宫里出来,一路上大小太监和大臣们见着了都禁不住嘀咕,大梁的形势就已经这么好了么,萧司空又打胜仗了,用密报发回来的?怎么谢显气色就这么好,说没点儿喜事鬼都不信,他藏都藏不住。 第370章 不打自招 话是这么说,却谁也不知道不可能。 真有得胜的消息还不锣鼓喧天四下里宣扬,鼓动鼓动士气,还带藏着掖着的? 当下就有绯闻传出来了,一个还没有皇后的光杆皇帝,一个血气方刚……也说不上体格那么好,但好歹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美人如玉,一住就在宫里住那么些天—— 说没点儿小粉红的,传话的都不带信的。 ——他要是信,他也不传了。 不过这话一传出去,信与不信就不重要了,人人那点儿龌龊心思就起来了。 怪道谢显押上谢家本家,连带着岳家把永平帝拱上皇位;怪道谢显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在新朝说一不二。 当然,这些也都只是在背后议论,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到谢显面前说三道四。 …… 萧宝信就等着谢显呢,陪吃陪喝陪坐,总算和长辈们都交待完了,也用过膳了,小两口逮到机会了一路从易安堂出来往容安堂去,眼睛都快腻一块儿了,都舍不得移开眼神。 “你……胖了。” 谢显都没等把话说完,同样的话就从萧宝信嘴里冒出来:“你胖了啊……” 人家夫妻分开倍受相思之苦,衣带渐消减餐饭,不瘦个几斤都不好意思。 结果,他俩果然心胸宽广,就不适合那些小情小爱,小情小调。 “我是怀孕了,我一个人吃两个人的,该当胖些的。”萧宝信耿耿于怀,以前她什么时候担心过自己的体形,那是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最最标准不过的了。吃多了,多打趟拳的事儿也就消化了。 哪像现在动一动跟捅天个窟窿似的全家防贼一样防她,她还爱饿,一天没个三五顿的睡觉都得饿醒。 她月份也还小呢,就这么能吃,等要生的时候还不跟个老母猪似的? 所以,对胖,肥,吃,圆这类的词极其敏感。 她前进那是情有可原,谢显那是生病,生病还能胖几斤,那纯粹是宫里养的好,没烦心事儿啊。 “倒是你,伤寒好了?”她问。 心里忿忿不平的,但看自家夫君气色好,也不能生气不是? 谢显忍俊不禁,什么时候一看萧宝信,他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有妻万事足。 那耿耿于怀,又小气吧拉硬装大度的模样真是不要太可爱。 上去想想掐她红扑扑的小脸蛋一把,可一想到心里那点儿事到底还是不敢,万一给漏了,也不好。 还没个结论,让她心里发堵。 “医生说还未全好,这次伤寒要顽固一些……我虽然回来了,咱们还是分房睡,省得招上你。”话音未落,就见萧宝信嘴已经噘起来了。 ‘唉呀娘呀,我家娘子太可爱了。’ ‘好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 还没等反应过来,谢显已经一把将萧宝信给抱到了怀里。 “呃?”采薇连忙上前,差点儿就把谢显从萧宝信身上拽下去,“夫人的肚子——” 谢显造了个大红脸,让人看笑话了。 “我看你是好全了。”萧宝信笑,这叫一个娇羞,自打成亲以后她就越发喜欢肌肤接触,不是为了探谢显的底,单纯的就是喜欢那种亲密的感觉。 有时候她甚至不想听到他的心声,只想安静的窝他怀里放空。 就是那么幸福。 谢显回容安堂却也没急着和萧宝信分开,两个人坐到一处聊聊天,就面对面坐着,就够他美的了。 几日没见,萧宝信脸是越发圆润,小肚肚倒是看不出来,宽大的裙子挡着呢,眼睛水润润的,跟随时能滴出水来一般。 连袁夫人背地里都怀疑她怀的是个女孩,生儿子娘丑,当年她怀谢显的时候脸色腊黄,鼻头跟蒜似的,自己都不爱照镜子,怕吓着自己,可萧宝信却只比以前更美了。 不过也只是私下里和谢母说说,也算是循序的托个底。 万一萧宝信真生来是个女孩,谢母受不住失望。 袁夫人是没说,可萧宝信能不知道吗,自打袁夫人有那念头,她就知道了。 不过大家都装不知道,她也就不说了,反正对她来说男女都一样。随她还是谢显,起码模样差不了,智商差不了,她还有什么可愁的? 家里没什么事,都是鸡毛蒜皮,不值一晒。 可是小夫妻俩聊起来却也得趣。 萧宝树的事情,谢显还没拿定主意要不要和萧宝信说,语带保留。但他可以不说,却不能不管,安置好了萧宝信便自去了耳房,将清风叫来,传信至下邳派两百名死士去竟陵,护卫萧家两兄弟。 蔡氏和一双儿女已经在路上,家书传回了消息,她们的安危倒是无虞。 “你今天就在耳房睡了吗?”萧宝信突然推门而入,谢显吓的激灵一下子茶水都洒了。 明月在旁边看着好悬没笑出声,他家郎主什么时候怕过一个人?在皇帝面前也耍过个性,甩过脸子的,还真教夫人给降住了,就这么一出声生就给吓的脸都白了。 谢显:“还不下去,看好戏呢?”他白了明月一眼,当他没看出来在这里幸灾乐祸? 萧宝信:“问你话呢。” 气势汹汹,说她没听到什么,就没这么股子捉那啥在那啥的气度。 “我这不是怕过了病气给你吗?”谢显上前干笑,“怎么,想夫君了,没夫君抱着睡不着?” 萧宝信不为所动,“你现在还想瞒着我,是不是?” “瞒着你什么?”谢显瞪大眼睛,她说的是哪一件呐? 萧宝信咬牙,看来瞒的还挺多,单这么吓他,他还不知道哪一桩哪一件!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好好说话。”她道,眼睛烁烁放光,谢显丝毫不怀疑他再顾左右而言他,她那只小欠手就该上来招呼他了。 他叹了口气。 “我本不想瞒你,怕你担心……” “哼。”萧宝信从鼻孔挤出来一个音儿。 “叛军打到了江夏郡,我这不是担心小舅子还没出来吗,便派谢家的死士去探底救人,他们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就更好,若是被困在竟陵—— “叛军打了江夏?!” 谢显脖子后面直冒凉风,他好似说错了话,不打自招,让萧宝信给诈出来了。 第371章 我是好人 谢显就没想到终年打猎的,竟让鹰给啄了眼,几句话居然让萧宝信就给诈出来了。 现在才看明白,赶情人家先前是根本不知道什么事,就单纯觉得不对劲。 结果他自己倒也真识相,两句半就给招了。 可见,自认为聪明总归是不好,时间久了,就容易目中无人,然后吃亏上当。就这一次就把谢显给教育过来了,从这以后更是时常自省,不敢小瞧了任何人,倒是令他将来受益无穷。 当然,谢显这一次上当,不完全是心虚,纯粹是看重萧宝信,不想两人凭生嫌隙,也怕两人心生嫌隙。 “叛军打到了江夏?”萧宝信确定似的又问。 “阿爹不是让人送信给宝树,让他快些回建康?他还在竟陵?” 谢显上前几步,握着她的手,拉她到榻边坐下。 “事实上,我并不确定宝树是不是还在竟陵,或者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他并没有家书寄回来。不过,就现在这样的时局,怕是寄出家书,何时收到,和能不能收到也是个问题。”他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已经派了谢家的死士前去竟陵。” 再多的话就没法说了,一切都是未知,说多了也只是慰藉人的话。 她在气头上,怕是听不进去。 不过,他还是补了一句:“吉人自有天相,我看宝树是个有福的。” 是啊,作天作地的长这么大,还有个公主在宫里见天的惦记着,说他没福谁信? 可毕竟是自己弟弟。 萧宝信斜着眼睛看谢显:“……阿娘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现在这时候也不是瞎担心的时候,还不知道到底出没出来,是个什么情况呢,再把自己给吓个好歹的。等萧宝信回来,能笑死她。 谢显寻思这话着啊,他可不就是个顶顶的好了。 怪不得身子骨总是不好,根结在这儿呢—— 还没想明白,就让萧宝信一把给掐精神了,萧宝信白眼翻的都快翻出天际去了,就没这么邪性的,动不动就往自己身子上咒,还能得好吗? “你想太多了,你就是一祸害!”她咬牙切齿,“你且长命千年呢。” 谢显舔着脸笑,不知道永平帝看他这张巴结讨好的嘴脸又是个什么心情,说他畏妻如虎都是客套了,简直太不给自己留颜面。人家都是巴结讨好皇上,他就没享受到这样的服务。 “人家说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咱还是……活百年就够了。” 万年是不敢寻思,人家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想跟龟似的争寿那就由得去争,他再喊个口号,赶情你造反造上瘾了,还想把自己给反上去?憋着劲的活一万岁? 这样的口号是个人都不敢喊。 他是有风骨,可是也有脑子,没事儿找忌讳,他就是嫌命长了。 萧宝信让他一句话又给逗笑了,噗哧一声。 “……你就贫嘴吧,越来越油滑。不回房去睡,还想着分房睡?” 都让她给戳破了还有什么挺头,谢显巴不得搂着自家娘子睡,皇宫里再好那也不是自己家,大热的天儿皇宫用冰量比外面可省得的多,他睡着阴冷,现找出冬日里的大棉被盖的。哪有自家人调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肥而不腻啊。 美滋滋地就搂着萧宝信回卧室了。 可是,说不惦记哪能就真不惦记,萧宝信脑子都控制不住地瞎想,半宿都没睡着,偶尔一下子迷迷糊糊睡着了,一下子忽悠又醒了。 “你看,我就说不告诉你,就怕你瞎想。”谢显也被她给弄醒了,睡眼惺松的道。 萧宝信满是歉意,好不容易回家来了,还没让睡好。 “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忍不住。” “说的就是怕你忍不住。”谢显摸摸她脸,“我们有理智,知道一切还未到最坏,也许我们是杞人忧天。可是感情上,血浓于水,一天没亲眼看到他,就感觉心就始终提着。” “对。”萧宝信点头。“……这些人真是闲的,干什么就要起兵造反?又不是苛政无道,被压迫,吃不上饭。说皇上得位不正,其实朝廷又有多少人不知道先皇是卯足了劲儿的想扶新皇上位?废太子那都在先皇心里呢。” “结果一个帽子扣新皇头上,为了争名逐利,自家的利益,不顾天下百姓,战火纷飞,苦的还不是手无寸铁的老百姓?” “成了为王作侯,败了大不了抹脖子一死,可是老百姓呢——能死吗?不死就苟活,吃不饱,穿不暖,说不定被哪方给杀了。” 萧宝信越说越激动,小脸都憋通红。 娘哟,这是起状态了。 谢显连忙起来安抚,一看他这张脸,萧宝信也清醒过来,这还是大半夜,没点着蜡烛,全靠外面照进来的月亮照亮。 萧宝信泄了气,她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去外间屋休息吧,你都睡不好觉了,明日里还得早朝呢。” 身体起到一半又让谢显给抱回去了,一把将她头按在胸口,“回家就是想抱着你睡的,没关系,你若是睡不着,咱们聊会儿天。” “不要。”萧宝信往他怀里挤挤,“我们还是睡觉吧。” “只以后有事儿不许瞒着我。” 她都不想说,他这演技太差。就他一见着她,就跟狼看着肉骨头似的,恨不得上前亲亲抱抱举高高,偏今天回来一副正人君子相,连手指头都不碰一下。 你说,要是气色不好也就罢了,她还真信了他病还没好,怕招她。 她能说么,他那气色比她还好呢。白里透着红,红里透着粉的,正宗唇红齿白,风度翩翩佳公子。说破大天,怕过了病气给她,她也得能信啊。 是怕气色太好,把她给熏着吗? “以后可不敢了,我什么都和你说,好不?”谢显安慰,没两句半就打了个哈欠,明显是困极了。 萧宝信也没继续和他掰扯,嗯嗯啊啊的应了两句,就听见他气息绵长,已然就睡了。 第372章 风声鹤唳 第二天萧宝信嘴上的泡就起来了,谢显看着那叫一个心疼,嘴上说不担心,哪里是说不担心就能不担心的呢,毕竟是姐弟。 心里懊悔着不如再在宫里住几日,忍忍永平帝那灌他喝药的习惯也就罢了。 可也真就只是想想,这事儿瞒不过去,迟早得说。 要说他家娘子骂得对,战乱一起,倒霉的都是寻常百姓,自然战争中卷进去的也都是倒霉催的,各家都免不了的。 外面起兵跟着反的可不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有的家人还都在建康。 就是那么一股子拧劲儿,也不知道是想浑水摸鱼,捞个前程,还是就被那些个口号理想给忽悠了,不管不顾地跟着造反。 这时就不得不说一说永平帝,虽然年纪轻轻,胸襟还是有的。 你家不是有造反的吗? 人家也不清算,你想上战场杀敌依然还是派你上去,萧司空带出去的将领就有兄弟、甚至爹、儿子反的,但还是一视同仁,只要你还站永平帝这一边,他就认可。 和三房谢姗联姻的范家,在外范刺史就跟着晋安王反了,气的谢老三牙都要咬掉,骂的口干舌燥,要是骂人能把人骂死,范刺史都死个百八十回的了。 作着王夫人上门愣是把亲给退了。 这回谢姗给霜打的茄子似的,亲不退是不成了,她自己也知道,跟了个有造反底子的人家,以后不被皇帝清算都算烧了高香了,他们可不敢赌。 所以谢姗对于父亲高调把亲退了这事儿,没有半分埋怨,反而还松了口气。 可亲是退了,她今年五月就已经满十四了,目前是国丧,朝廷根本不允许这份上议亲。再加上动乱还不知哪年能平,真要打个一年半载的,她就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以前还笑萧宝信不踏实,与袁家上好的亲事给作黄了,又跟个寒门的将军搞的清不楚,自被自家妹子截了糊。 可看到现在,最有福的就是萧宝信了,就这么个破名声,都快成建康城瘟神了,楞是把谢显给迷的五迷三道,娶回家里当个眼珠子似的,捧手上都快给摔着。 进门就怀孕,一孕得男—— 她这脸让人给打的啪啪的,现在她拍马都赶不上萧宝信。 那满嘴的火泡起的,和萧宝信往一处一坐,不知道这俩人是一起吃啥了,给烫这样,一对一双的。 谢母直呲牙,谢姗着急上火的大家伙都心里有数,时局造成的,却是谁也怨不得谁,劝也没法劝。萧宝信这闹的又是哪一出,好好的怀着孩子,好吃好喝的供着,怎么就上火上成这样? “宝信啊,你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要说想夫君想的是不能够,不在这些天还好好的,没道理谢显一回来就一嘴泡。 袁夫人想的多一些,“你是不是想你阿娘了,要实在是想,就……回去住一阵子。再把咱们家备下的产婆子还有医女也都带过去。” “阿娘,再带过去几个,容安堂就空了。”谢婉取笑道。 “阿嫂疼儿媳妇。”王夫人心里不是滋味,也是愁自家闺女的亲事。 萧宝信如何不知婆母的好意,只是苦笑着摇头:“并不是家母的事。是我阿弟,叛军已经打到江夏了,就不知道他在竟陵出没出来。我阿兄也还在,因是官身,也不得动弹……” 这就难怪了,众人恍然大悟。 那就是谢显给带回来的消息啊,谢母心里忍不住埋怨开了,他倒是不藏私,对着个怀了身孕的媳妇干什么都说。 这是能说的事儿吗? 看吧,转眼火就上上了。 “叛军已经到那么远了?”蔡夫人的肚子已经突出来了,脂粉也不敢抹了,气色不佳,看着凭地老了三五岁。 她在个侄子也在江夏那边任参军,这些天和娘家往来,一家子愁的跟什么似的。一怕人死了,二还怕人活着却发生了思想觉悟的错误,投靠了叛军,给家族抹黑。 永平帝开明有胸襟,短时期内的确受到了各方人员的追捧,可是谁也难保获胜了以后,皇帝还能有这般胸襟。毕竟皇帝这玩意,一时一个令,说风就是雨的。 叛军都打到江夏了,可不就兵临城下,正应了他们这些天的担惊受怕? 一家子妇孺也没甚周到的见解,不过是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担心自家那些事儿。 至于朝廷上的事儿,她们哪个也说不清,哪怕说得清也由不得她们作主。 谢母暗地里给萧宝信吃宽心丸,也准备让谢家死士过去竟陵那边探探底。 “夫君已经派人过去了。”萧宝信如实相告。 袁夫人:“既是如此,咱们这边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你可要好好的养好身体。你好好的,肚子里孩子好好的,要不亲家夫人都要怪我们没照顾好你。” “你放心,我不是没见过宝树那孩子,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错不了。” “……就是亲家夫人那边是不是先别说了,儿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母子连心啊,真要让亲家夫人知道了,指不定多担心呢。萧司空已经出去平乱,我看没几天也该有好消息传过来,且先看看局势。” 许多未竟之言没说,谢夫人怎么看也不是个坚强的,萧宝信当阿姐的听说都起了一嘴大火泡,谢夫人还不得吓出病来? 萧宝信这些天最常听的话就是‘吉人自有天相’和‘是个有福气的’,没办法,安慰人的话也就这几句了,都是善意,她收着。 袁夫人的话说到她心坎里了,就没想过和谢夫人说,自己娘亲她能不了解吗,平日骂的比谁都狠,比谁都更疼萧宝树。 这要是让她知道,还不得火上的把自己给烧个好歹的? 萧宝信是打定主意不和谢夫人说的,自己憋着呗。 袁夫人怕萧宝信火上大发了,再急出病来,换着花样的让小厨房做败火的,一天三顿新鲜水果供着。 没两天谢夫人却气呼呼地找上门来,当着萧宝信的面就把萧宝树的家书给摔地上了,仔细一看,眼睛还有些肿,显然是哭过了。 第373章 坑人不倦 “这浑小子无法无天,作天作地,气死我了!他就是不在建康,要是在,我非让你捉住她,把他腿给打折了。” 谢夫人还没等骂完,眼泪一双一对地就往下/流了。 “……他要再过半个月才十四——你阿爹远远就给他打发出建康,生辰都没法在家过。现在可好了,人家自己不回来,去逞英雄去了。” “你以前还说他吃一堑长一智,我看他是越作越无法无天!” “你阿爹是英雄,那是他有本事,有能耐,你说他有什么?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你都打不过!” 萧宝信一头雾水,越听越糊涂,这都哪儿跟哪儿? 阿娘的身体现在更是碰不得,光嘴上说的就跟连珠炮似的,再听她心声,她可不得炸了? 把扔地上的家书捡起来看了一遍,萧宝信才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倒是不怪谢夫人哭天抢地,骂的面红耳赤。 萧司空派人送去口信,本意就是让他与他阿嫂蔡氏一道回建康,谁知那几天萧宝树在江夏看到了当时给他骗到瓦官寺后山那位后认的师父,带着身边的人就追上去了,追了三天三夜给抓回去了,蔡氏已经带着一双儿女出了竟陵。 萧宝树说什么也不走,腰板挺的直直的,誓与竟陵共存亡的架式。 人家说的在理,蔡氏带着一双儿女那都是妇孺,走没毛病。他好歹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了,没道理兄长还在竟陵死守呢,他一个半大的儿郎还没打到这里就望风而逃的。 在建康让人设计的名声扫地,躲到了竟陵,战乱一起,他又怕连累,又逃回建康? 他不管别人怎么说,自己都过不去那个坎。 直接修书一封给谢夫人,他就要留在竟陵,叛军要是不打到这里还好,就是真打到这里,他们怎么来的他就怎么给他们撅回去。 “——撅回去?他以为他是谁啊?他有你阿爹那两下子,还是你这两下子,连你都打不过,也好意思大言不惭叫嚣给人家撅回去!”谢夫人都快崩溃了,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孩子。 萧宝信看了信,反而心定了下来。 “阿娘。” “嗯。”谢夫人抹抹眼泪,“你说,怎么办?” 眨着一双大眼睛信赖地望向闺女,指望闺女给她指点迷津。 谁料得萧宝信一出口,好悬把她给吓了个倒仰。 “我看这事儿挺好。” “什么?好?哪里好?”谢夫人急了,这也是亲闺女,亲儿子的亲阿姐? 萧宝信连忙拉着谢夫人坐好,“你别急啊,听我说。” ‘我就姑且听听你是怎么给我洗脑!’ 谢夫人坚定的眼神几乎令萧宝信笑喷。 “……宝树能选择留在竟陵,在我看来,他是成长了,有担当了。说的也都在理上,阿兄也在竟陵。” 言下之意谢夫人懂,不就是不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什么事都分个大小主次么。 但,她也没苛待了萧宝山啊。 “他和宝树能一样?他是有官职在身的,他要是也跟着回建康,那皇上也得让啊。宝树无官无职,又是个大半孩子。” “宝树多大,他也是咱们萧家的人。他既然选择留在竟陵,我们就姑且相信他一回。他身上流着阿爹的血,有一颗热血有报负的心,我是绝对同意他的决定。” 谢夫人懵了,这感情还是她错了? 她这颗慈母心想的不对? “阿娘,如果是我,现在在竟陵我也不会走!我也留下,和那些敢扰我家园的人好看!” 萧宝信这两天的担忧全都一扫而空,反而眼前豁然开朗。 她是担心萧宝树被困在竟陵没有出来,可是如果是他自愿留下来,并且这帮豪气干云,热血澎湃,她没有道理再胡思乱想,把萧宝树当个没长大的孩子。 就瞧信里萧宝树那些话叫的,把她都给说的热血沸腾,如果不是怀着身子,她都想扬鞭打马和他一块儿并肩作战了。 “胡闹!”谢夫人狠狠瞪她一眼,一脸的怒其不争。“你个大娘子,一天天喊打喊杀的,成体体统!?” 萧宝信:“阿弟你嫌他小,不让他打杀。我,阿娘又嫌我是个小娘子,不让喊打喊杀……阿娘,你得想想,阿弟十四了,他可以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了。” “你不看看,我们阿爹是谁啊!” 一话说的谢夫人气都泄了。 儿大不由娘,她就知道说不过闺女。找上门来也是实在心里急的不行,没主见。 果然让萧宝信说了一通吧…… 心里倒是不堵了,还是担心。 自己儿子她要是不担心,心也未免太大了。 其实谢夫人也知道,自己再哭再骂也改变不了事实,哪怕她现在赶去竟陵给他揪回来的时间都没给她留下来。 也就听听萧宝信给她解解心宽呗。 解她的心宽是解完了,她才后知后觉地看到萧宝信嘴边一小圈火泡,闺女大着肚子,这好像真不该和闺女说。万一和她是的不是个能搪事儿的—— 算了,她就知道闺女是个能搪事儿的,这家里果然不能搪事儿的就她一个。 看人家这心胸这气慨,说的她都觉得自己小家子气,耽误了儿子闺女的民族大义。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谢夫人硬生生把话锋给转回来,极力表示赞同萧宝信的说法。“宝树也大了,别人十几岁都有当宰相的了,没道理他都这么大了还整天闯祸,给家里添乱。” “他这样留在竟陵,是可以的。” “我为他自豪。” “你说的非常对,我不上火了,你也……别多心。你有这样一个阿弟,你合该自豪!” 如果再靠近点儿,都能听到阿娘咬牙的声音了,这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啊。 萧宝信憋笑,阿娘这是后知后觉出不对劲来了,忙着找补呢,她哪能看不出来。 “我自豪,阿娘。”她道。 谢夫人瞅了瞅她嘴边的水泡,都怪自己刚才光顾着气,光顾着哭,都没留心看自家闺女,这显然就是火上的啊。 萧宝树这小子坑人不倦! 第374章 刮目相看 谢夫人将炮火全部转移到萧宝树身上。 显然,他不做出这种事来把她给连气带吓的,她绝对干不出这么瞎的事来。 “我也是寻思,这么久了也没个信儿,不和你说一声你也是干上火。看你这嘴,急他急的吧?”谢夫人心虚地道。 萧宝信笑而不语,到底没把谢显跟他说萧宝树的事和谢夫人说了。 怕阿娘多心,再怪他们。 “多亏阿娘给了我准信儿,宝树也给咱们萧家争脸。他做的对!”萧宝信吹爆了萧宝树,这事儿办的亮堂! 她自然是希望自家阿弟顺风顺水,像小树苗似的茁壮成长。 但问题是树苗眼瞅着有点儿歪,到了现在他有一颗不管是为国为家,还是什么,能挺身而出,就是条汉子! 谢夫人说的自豪多少有点儿安慰萧宝信,顺带自我安慰的意思,萧宝信却是实打实的,没半分虚的。 “之前不也是一直没得着信儿吗,玄晖也跟着担心,便派了谢家的两百死士到竟陵,护卫宝树。所以啊,阿娘放心,谢家的死士,再加上阿爹派过去在宝树身边精干的将士,别的上阵杀敌之类姑且不论,宝树的安危起码是有保证的。” “……宝树大了,阿娘总要放手的不是?” 那是你阿弟,问题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儿子你看看你是不是还这样说,要放手。 谢夫人眼里明显不认同,不过看在萧宝信大着肚子的份上没和她计较。 怀是怀了,到底还没生出来。真把孩子养出来,她也就能理解当娘的感受了。到时候萧宝信要真是还这样的作风,她就佩服她。 不过,现在明显不是争竟这个的时候。 她心得多大,和怀了孕的闺女讨说法? 但谢显这样的行事,她是再满意也没有了。 以前还担心谢显这身子骨不行,现在看来不光挺行,对自家闺女好到没边,连带着对岳家的事都这么上心,闺女这人算是嫁对了。 她现在无比信服萧宝信。 当初就是人家自己挑的,看上了谢显,果然看人家这眼光,快准狠,也是没谁了。 那时候要是有谁和她说,嫁给谢显,自家闺女就算嫁到了福窝窝里,她一准儿的认为对方是不怀好意,坑她们家的宝信。 “我看啊,你除了嘴上这火泡,气色什么的也都还好,胖乎乎的,谢家也是真上心了。”谢夫人看到闺女心里就稳了。 各方面,尤其是萧宝信在婆家的地位,那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要说这命,还得是她家宝信。 脾气爆,手欠,但长的漂亮,人也善良有主见,客观的说有好有坏。 不过人就是这样,有谁十全十美,没有缺点呢。要说谢家不愧是百年世家,有容乃大,包容他们家萧宝信那是良多啊。 谢夫人每次想起谢家那都是怀着感恩的心,万一遇到个不讲理的人家,倒霉的还不是自己闺女? “你在谢家好好的,为人儿媳,为人孙媳,一定要孝顺长辈,和睦妯娌和小姑,实在看不过眼也不能动手,知道吗?” “那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你胜之不武,杀鸡用了牛刀,知道不?” “哪怕是看谢家长辈待你这份心,你也给我收敛着些。人家好不好都顶着个谢字,是谢家正经八百的娘子,骨子流着一样的血,你打谁谁家长辈不心疼?不论从人伦,还是大义,你打人都不对。” 萧宝信惊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阿娘都会往她头上扣大帽子了,还人伦大义…… 谢夫人絮絮叨叨又说了半天,那些躁动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下来,就剩嘱咐闺女这些话了。毕竟是嫁出去的闺女,见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不比以往未嫁时了一天天看的腻烦。 现在不常见,便成了香饽饽。 问问萧宝信的身子,又问问肚子里的孩子,以前是什么都吃不下,现在好了什么都想吃,她闺女就是与众不同,大开大合。 这一聊又是小半个时辰,才抬屁股要走,让萧宝信就给留下了,阿娘心急火燎地来,好不容易见一次面,断没有连午饭都没吃就让人走的。 母女俩还没等争个结果出来,袁夫人便到了容安堂,这回不是闺女留了,亲家夫人亲自出面留人。 “是我鲁莽了,冒冒然上门,怎么也该先拜见太夫人。”谢夫人脸红,这事儿的确是她失了礼,她也是急疯了,满肚子的委屈,满脑门子的官司,连上门的礼数都给忘了。 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不然给闺女脸上抹黑就不好了。 当下就将萧宝树自愿留在竟陵,对抗叛军的事儿跟袁夫人说了。她自己也知道这事儿说出去是往脸上添彩的。 “宝树和宝信两姐弟感情好,我这不怕宝信这么长时间没得着宝树的信儿担心么,昨天傍晚得着了信,我今天一大早就赶紧过来和她说了。果然不错吧,这孩子长了一嘴的火泡。” “果然虎父无犬子!”袁夫人恍然,这可是正经的大事儿。 要说谢夫人是怎么想的,她不知道,但是她,她可放心不下,心每天都得揪揪着。 以前她也只听说萧宝树是个无法无天的,成天招猫逗狗,现在看来倒真应了那话,龙生龙凤生凤,胡闹是胡闹,真遇上大事儿还得说人家是个立的起来的! 让袁夫人给堵着了,谢夫人哪里还走得脱,当下便和袁夫人、萧宝信一道去给谢母请安。 谢母留饭,谢夫人断断不敢不应的,于是又招呼王夫人并蔡夫人两房夫人及小娘子过来一道用膳,场面摆的大,给足了谢夫人脸面。 萧宝树留在竟陵的事难免又传了一圈。 惹得众人纷纷夸赞,连王夫人一惯看不起萧家的,现在也不禁将萧宝树给夸成了一朵花。她就是没儿子,她要是能生出儿子,是宁可萧宝树这样的,小事不拘,大事人家也不含糊,有少年儿郎的意气风发。 谢夫人面上笑嘻嘻,心里其实也苦。 大义是在这儿,可要是让她选,她还是宁愿自个儿儿子望风而逃,全须全尾的回来建康。 这些虚名她宁可不要。 可是都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儿了,她又左右不了,那虚名她可就得要了。不仅要,还得要的大书特书,不只给自己萧家长脸,也让萧宝信在婆家长长脸。 他们家萧宝树不是只会闯祸,也是个有胸襟有胆识有侠义的少年英雄郎! 第375章 打肿脸充胖子 萧宝信嘴角抽搐,谁也给不了她勇气让她继续听下去了。她就挨着坐在谢夫人身边,谢夫人的心声她是听了个巨细无遗。 没辙,阿娘这是让宝树给刺激着了。 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呢。 “虎父无犬子啊。”蔡夫人挺着大肚子也到了,连王家都倒了,萧家现在新朝如日中天,谢母愿给萧家脸面,她就没有不给的理由。 再者,不管怎么说人家小郎的确比自家儿子终日游山玩水的强。 现在世道都乱成什么样了,也没见他回来。如果不是两个月前收到家书,她都不知道儿子是不是还活着。没心没肺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谢母也跟着点头,人家家风正啊。 “谢夫人教导的好。” 谢夫人被夸成了一朵花,居然还娇羞上了,“哪里,这我是不敢居功。不是我这当阿娘的给自家儿子拆台,您是没看到宝树之前在建康的时候有多能惹祸,我出门连头都抬不起来,不是给人家道歉,就是自己羞臊的。” “……我看呐,是随了他阿爹,有股子义气。” 袁夫人难得露出了笑模样。 “这你就谦虚了,能把儿子教的这么好,亲家夫人绝对是功不可没。不是因为咱们是亲家,所以我夸宝树,就建康城里这些人家单拎出来,又有几个小郎能做出宝树这样的举动?真没几个。” “哪里哪里。”谢夫人更羞了,好像书大发了,她这脸自己就发烫了。“要说儿子教的好,那还得是您亲家夫人,就我这女婿……唉,说句不害臊的话,我半夜想想都要笑醒。太好了这孩子,有才华,有能力,有担当,要什么有什么,年纪这么轻就已经身居高位,成为皇上的股肱之臣。” 谢母和袁夫人笑呵呵。 蔡夫人和王夫人心里就复杂多了,一个儿子不着调,一个自己生不出儿子,从妾室那里抱过来的。就这么看着你们商业互吹。 亲家俩互相捧着聊,也是真够脸大。 萧宝信索性坐壁上观,这话题不容她插嘴,一个自家阿弟,一个自家夫君,说哪个好都是王婆卖瓜。婆母和阿娘已经这么招人恨,她就不掺和了。 谢夫人走了谢府这一趟,算是志得意满。 萧宝树决定留在竟陵的事儿也不是那么不容易接受了,至少在大义上,他家宝树站得住,有理有据,她做娘的都跟着光荣。 当然担心还是免不了的,没有那么抵触罢了。 临走还不忘向谢母表达谢意,对他们家宝信打心眼里疼爱。别说容安堂放置的那些个产婆和医女了,她看着都觉得心里熨帖,自己当人阿娘的能做到的也就这样了。 和袁夫人她们是平辈,说的那就更直白了。 她们家宝信摊上这么好的婆母,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 以往还只觉得袁夫人看上去高高在上,不好相与,谁能想到对儿媳这般好,连立个规矩都没有,对自家闺女也就这样呗,还求什么? 拉着袁夫人的手都不愿意松开。 “……宝信这孩子直爽,有时候就一根筋,以前我还怕她嫁人了婆母看不上,给她小鞋穿。多亏遇到亲家夫人,说实话和你比,我做人家婆母就差得多,以后得跟你学才是。” 不仅夸,还做出深刻的自省,袁夫人好悬没憋住笑出声。 这谢夫人委实是朵小白花,没想过的就这么单纯。 至少自家儿媳全不似谢夫人,可比谢夫人有主见,也有主意的多。 袁夫人是谁,谢侍中没死的时候把谢家后宅管理的井井有条的人,插着腰就能轻飘飘地解决王夫人,后宅那些个小心思小算计她一打眼就能探个门儿清的主儿。 就萧宝信借谢母之手惩治下人,还有出手教训谢姗那些事,她都看在眼里,不过就是没说。 在她看来,儿子看中的人就是个白痴她也挺着受着,只要儿子高兴,能成家就怎么都成。 作为以后挺门立户的当家夫人,有这样的手段谋划,她高兴都来不及呢。和谢夫人这样的小白花相比,她其实还是更喜欢萧宝信这样的,甭管用脑子还是用拳头,能把事儿给解决了,那就是个行的。 他们谢家不是以前了,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站起来硬刚,是她的作风。 袁夫人心里其实还是很满意萧宝信的,有她当年的几分风采。 就是进门就怀了身孕,还没机会执掌中馈,看萧宝信真正的管家能力。 不过,这更令她满意好么? 就没想到自家儿媳能这么给力,嫁进门来立马就有了,还把谢显给照顾的好好的,几个月就病了一场,已经明显高于往年同期水平了! 别说萧宝信本身就是个好的,就冲进门有孕和谢显身体明显变好这一点,把萧宝信捧手上都不为过。架个板子给供起来都行啊。 俩亲家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儿子好,你闺女更好;我闺女好,不不,你儿子才更好。 就这样性子南辕北辙的两个贵妇,因为自家的儿女,生出一股子惺惺相惜的亲近之情来,养出这么优秀的儿子(女儿)的人,肯定也是错不了。 多久以前的观感,就在这一次彻底都刷新了。 送走了谢夫人,谢婉紧跟着挽上萧宝信的胳膊。 “阿嫂,没事吧?”她小声问。 她是担心萧宝信,知道萧宝树没出竟陵就起这么大的火泡,这回得着准信了人不准备回建康,就怕她当着大伙儿的面强颜欢笑,背地里苦嘻嘻。 萧宝信笑: “宝树长大了,他能当个顶天立地的儿郎,我高兴,没事儿的。” 谢婉看着不像作假,便也没再多说。 “这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 两人说起来,自从王家倒台,王蔷入住了褚家长房已经一个多月,已经紧锣密鼓地挑选起过继的儿子来。 虽然不常走动,但书信也没少往来。 倒是褚令姿,原本想在褚家还能多照拂王蔷一阵子,可是郗廷尉外传身子一直不好,与萧家的婚约都提前到了九月,褚令姿定的郗尚书家的嫡四子,和萧妙容做了妯娌,婚事自然也就提前了。 第376章 活的敞亮 “本来我想叫六娘到咱们家住一阵子的,可她这些日子备嫁,姨母不许她出来。”谢婉遗憾,再过个把月褚六娘也嫁人了,再想出来一聚,就没做娘子时这般容易。 好在没嫁出她们这个小圈子,兜兜转转又和萧宝信的妹子做了亲戚。 “不如改天咱们去瞧瞧六娘子。”萧宝信凑趣道:“给六娘写信,让她给咱们下帖子。” 谢婉抚掌大笑:“正是,还是阿嫂的好主意。” 她们主动登门拜贴子未免太隆重,倒像是逼得人家褚家接待,没的给人凭添麻烦。先写信跟褚令姿互通个有无,如果方便的话她自然就会下帖子了。 “如果下贴子了,那索性就将阿嫂的妹妹也带上吧,以后她们可就是一家人了。” 萧宝信正有此意,想了想:“要不,问问萧表妹要不要也一起?她来建康就碰上不是政变就是地方哗变,也没机会外出,就一直在府里。” 谢婉眯眼笑,“阿嫂与表妹是吃友,这事儿就有劳阿嫂问了。” 萧凝除了对吃的东西热爱,对旁的还真谈不上有多上心,时常都是一张面瘫脸,两人凑到一处能聊的也不多。要说两人都是好的,但还真不是那么意气相投。 萧宝信自然没有不应的。 萧凝的身份其实挺尴尬,准未来皇后,其他人巴结都巴结不来。可碍于正值国丧,朝廷已经下令严禁任何娱乐,婚丧嫁娶都停了,萧凝更不好大张旗鼓去应哪家之邀。 就一直圈在谢家,连上趟街里遛达逛逛的时间都少。 不是不让她去逛,主要时间点不对,国丧期间酒馆都给关了,金楼银楼脂粉楼,有点儿身份的都让送货上门了,没有几个亲自去挑的,让哪个御史给看着了,指不定就把自个儿家的阿爹或者夫君给连累了。可以说建康城的商业已经有些萧条。 姑嫂两个议定了,谢婉回头就给褚令姿写信,萧宝信则亲自去了萧凝处,因不在饭点上,她就没有留下来用饭。 萧凝很是爱惜羽毛,领了萧宝信的好意,到底是没应下。 “我还是不去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传了出去,哪怕算不得饮宴,也少不得被说,倒教皇上失了脸面。” “阿嫂有心了。” 这就已经开始形象管理了。 “不过,我见过了阿嫂的二妹,还未曾见过三妹,不若哪天三娘子得闲,来谢家见阿嫂,我去容安堂见上一见。听七娘说,三娘子可是个才女,画画的可是一绝。” 萧宝信听了跟夸自己似的,“那是,她顶爱画我,好歹有个四五分的传神。” “那就是难得了,能画出阿嫂四五分,也是难得的美人图。” “说的是。” 萧凝:…… 她家表嫂似乎不知谦逊为何物啊,对自己容貌的自信简直顶了天。不过人家有自信的资本,她倒是想吹爆自己,没长人家这张脸啊。 萧宝信坐下聊了阵子就回了容安堂。 可能是怀孕的关系,坐的久了就有些疲累。尤其今天先是陪谢夫人一小上午,紧接着又在易安堂同大伙儿用膳又是大半天,她明显有些受不住了。 回到屋里就歪到榻上,睡了一小觉。 晚上同谢显见面,便将谢夫人的来意同谢显说了。“阿娘是看开了,就是难免担心。竟陵那边的事,劳烦夫君还是多多留意,有什么消息就直接告诉我。” 话说的好听,其实谢夫人不看开又能怎么办? 听完,谢显第一反应是看萧宝信的反应。 嘴角起了一圈小火泡,眼睛里红血丝不少,气色明显没有前两天好,这几天担心的觉都没睡好。但眼神很亮,精气神挺足。 这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小舅子是个有担当的。”谢显笑,他很意外,但也很惊喜。 十四岁的小郎,能在这时候挺身而出,有这份心就已经很难得了。 他没经过战乱,但现在局势明显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说句不好听的,分分钟打成乱世,中央军胜算绝对很大,但要说百分百的胜利,谁也不敢这么说。 毕竟战争除开人为因素,指挥将领,还有更多不确定的因素,天时地利,甚至气候,瘟疫,不可控性太多。 短期内谁也说清建康之外是个什么成色,就是那些永平帝登基发了贺表的,也已经有响应晋安王的了。 现在说什么都还太早,反正这一年不大好过就是了。 萧宝树的选择在他看来,有小郎的义气在,再有就少不了他那无法无天的性子,能借势起来就更好,总不至于以后昏昏噩噩地活着。 萧家眼看着崛起,若是萧宝树争气,和萧宝山兄弟俩经营个两三代,萧家就算是在大梁立住了,成为世家也不是不可能。 只就时局来说,胜负未定,若萧宝树没有这番打算,他与萧宝信掰开了揉碎了说说倒也无妨,可如今萧宝树夹在里面,他就不好说太细了。 萧宝信是看的很开,但也不能总拿不可能的那些揣测来吓唬一个孕妇啊,不人道。 “宝树还是有几分肖似其姐。” 顺带着把萧宝信都给夸了。 “以前你说这话可是要挨揍的,不过现在听来,倒有几分道理。”萧宝信一向是所有好话都当真话听。 人,活的就要这么敞亮! 谢显失笑,天已经黑了,两人还未用膳,便将棠梨叫进来吩咐用膳。 “今日是例外,岳母过来你坐陪,累着了。以后可不能三餐不定时,把胃再给饿坏了。” 刚说完,就见萧宝信冲他伸出一只巴掌,冲他摇手。 “什么意思?”他挑眉,她还要反驳么? 萧宝信诚实地道:“现在是五餐,不是三餐。” 感慨啊,这哪里是吃饭,是喂猪啊,也难怪她这肚子噌噌见长。 谢显听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眼里全是星星,她家娘子连一本正经的玩笑都这么可爱,抱怀里就是一顿蹂躏。 萧宝信从谢显怀里解放出来的时候,头发都乱了。 “……” 是乐坏了他哪根筋吗? 第377章 传情 377 两人一边用膳,一边就聊了起来。 在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就没了那么多顾忌,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两人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说句不好听的,也就睡着了觉没话,凑一块儿就总有聊的。 谢显轻呷了口茶就说起了萧凝的婚事。 战乱起来了,礼部分成两派,一派主张暂停帝后大婚,但还备着,一旦胜利的消息传来,再行婚礼事宜;另一派则主张按原计划进行,人家口头上没说,意思却是万一仗打个三五年,你让皇帝就一路单着过吗? 永平帝不知如何才好,他已经被每天传回来的战报给迷了眼,成天除了前线战事也没有旁的心思了。 “你是什么意思?”萧宝信接过话茬。 谢显微微一笑:“从大局出发,自然是按原计划进行。” 这话说的有技巧了,从大局出发,那就自然还有小局。 对萧凝来说,自然是战后再成亲,于她有利,万一情况不好兴许没当成皇后还能保住一条小命,只要萧家会做人。一旦成亲,萧凝做了皇后,那一旦永平帝败了,萧凝就一丝活路都不可能有。 萧家算是和永平帝绑定了。 萧宝信吃着小羊肉,烤的外焦里嫩,简直不要太好吃。但听完了他的话,明显一下子就没味道了。女子在这世上,就是浮萍,能自主选择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 “可她如果是你亲妹子,你还会这样说吗?” “所以,我并没有让七娘去嫁予皇室子弟。”谢显冷静地道。 眼见萧宝信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谢显方才笑道:“但是,如果我应下了,或者说非我主宰已然形成了婚约,我是会让她依旧嫁过去的。” 萧宝信惊讶了,明显不信。“真的假的?” “这不是趋利避害的事,是大义。男婚女嫁,你应下了,就要做到,不管对方发生什么事。不能风光霁月,花团锦簇的时候,大家都想锦上添花,一旦对方落难就立马弃之如敝履。平民百姓如此,难道皇家不是也同样如此吗?” “人生在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萧宝信脸上有几分挂不住,“你是君子好了吧,我是小人!” 谢显笑的见牙不见眼,也不知道她自己发没发现,最近她可是爱撒娇多了,小脸蛋红红的,眼睛还放着光,吃过肉的嘴巴泛着油光嘟起来,有几分油腻,可又有更多分的可爱。 捧着她的脸就往她嘴上亲了上去。 “我知道,你是因为与萧表妹亲近,所以为她着想。” “可是人生在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萧宝信接口,哼了一声,又有几分泄气。 泄气的原因其实正是因为谢显说的是有道理的,是她太小家子气了。 可是,要由个人成就大义,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反正她是做不到。 谢显就没想到自己随口几句话就把他家娘子给说低落了,明明刚才还眉开眼笑,现在连丝笑模样都没有了。 是他的罪过。 “帝后大婚,势在必行,没理由后位空悬。”他道,他俩也实在是闲的,为这事儿争什么意气。 “说穿了,这不过是一小撮人的个人意气,总担心会影响前线志气。他们在卖命,而皇帝却在大摆筵宴。可是反过来说,皇帝连大婚都推迟了,是不是代表他对这场战争没有底气的表现,连亲都不敢先结了,或者说大臣不看好永平帝,不想贵女嫁给他呢?” 萧宝信一琢磨,确是这么回事。 “所以,也就有人瞎轰轰,咱们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机会……那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好吧,懂了,又在教她朝廷中的这些勾心斗角,人性黑暗和……成就大义。 哪怕再不愿意,该把自己给舍出去的时候也得舍。 是这个道理? 一看萧宝信的眼神,谢显就明白她有了自己的领悟。 “其实我就是想和娘子多聊一会儿,和你多说说话。看着你喜怨嗔痴,我心里就由衷的开心。” 萧宝信:老子也是信了你的邪。 干嘛呢,跟她这儿逗磕子。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就胡说吧,翻过来倒过去的都是你的理。” “那自然,我那些书也没都读白瞎了,多少还是存了些。”谢显眯眯眼笑,他家娘子读书是肯定没他多,但手绝对不止比他,比一般人都快。 看看,想想手就上来了。 “疼疼疼,娘子。”他立马就抓住旁边片好的羊肉往萧宝信嘴里送。 萧宝信那叫一个气啊,又好笑又好气: “你拿我当猪喂呢!” “胡说!这世上哪有我娘子这么漂亮的猪!?”谢显一本正经地斥道。 一说一笑,方才那点子伤感又跟一阵风一个吹走了。其实两人都知道,活在这世上,不只女子,男子也一样,各有各的难处。只不过相对来讲,至少男子要比终日活在后宅的女子们要更快意一些。 不过是事情发生在萧凝身上,他们感慨而已。 有句话,其实谢显一直在嘴边没舍得问,也不敢问。 萧宝信不是多聪明的人,也不会察颜观色,可是她有天赋技能啊,将他心里那点儿小算盘给扒拉的啪啪响。 “如果在我的立场上,只要我瞧不上眼儿,他是天王老子我也不会嫁。”萧宝信信誓旦旦地道,就像袁琛,哪怕是声名远播的才子,就那风流小贱样,男女通吃的货,出身再好她也不会嫁,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把这亲事给搅黄。 哪怕是将来改朝换代的皇帝,一次不忠,定然是百次不用。 “如果我看上眼儿的,”她挑眉,冲谢显抛了个媚眼。“那我什么都不管,千方百计也要嫁过去。” 谢显只觉得气血往上涌,一张俊脸腾的就红了,自己都觉出烫来了。 这小妖精,咱是就事论事呢,你还是趁机传情呢! 都没给他反应的机会,萧宝信反手就把他脖子给勾住了…… ‘这小油嘴,太可爱了。’ 萧宝信升起的那点儿浪漫情调,让谢显一句心里话就给搞没了,临了还造了个大红脸。无视谢显凑上来已然噘起的嘴唇,她先撤托了。 第378章 一波未平 谢显空荡荡的:……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好好的亲嘴,为什么突然间就只剩下空气? 萧宝信没理他那茬,拿起帕子擦嘴。她想起来的可不是满嘴流油的形象,嘴边还起泡呢。往好了说她这是调情,往不好了说一嘴大火泡还都是油,膈应谁呢? 她可不想往后谢显想起亲亲来,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自己都有点儿反胃。 “呕……”不能细想。 谢显马上回过味来,这是吃多了羊肉给腻的,又恶心了啊:“怎么了?又不舒服了?”连忙叫进棠梨来,让送来些瓜果。 棠梨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桌案,风卷残云一般。 她不得不承认,俩人现在的胃口都见长了,八个小菜,有汤有水有肉有青菜,要是以往他们娘子刚嫁过来,少说得剩一半,现在……每盘只剩些底子而已。 郎主的食量也已经明显大了。 哪里有刚吃过饭就用水果的呢,如果不是萧宝信在孕期,她是一定要提醒的。 现在嘛……算了…… ### 就如同谢显所说,所谓的礼部争端起的突然,落的更快,都没叫口嚷两天就让永平帝给压下去了。 他虽然年幼,可不想一登基就让朝臣们给拿住了,再有谢显及一干老臣力挺,那些杂音便如船过水无痕,不敢叫了。 已经有御史弹劾唱高调的礼部侍郎居心叵测了。 不让帝后大婚是几个意思?就看咱们正统军打不过叛军呗?在这儿大呼小叫泄我军志气,长叛军威风? 好在礼部那位何侍郎是驸马都尉,尚了公主,何家在外也没有响应叛军的,要不然还真不好说清楚。 主要永平帝没有把影响扩大的意思,说了两句也就不了了之。 好在何侍郎也是个能屈能伸的,回家让公主一顿敲打也老实,不起高调了。 帝后大婚就如火如荼地筹备上了。 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这一天,帝后大婚就表示国丧彻底结束,起码能一扫建康低沉的气氛,让所有人都喘口气了。 其实不只平民百姓和世家,永平帝也盼着。 倒不是玉衡帝死了他不难过,可是难过归难过,伤心归伤心,整个皇宫包括建康的气氛都太压抑了,又在战时,作为新继位的皇帝,他还是希望起码士气起来,别给人一种半死不活的感觉,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似的。 不过这话他不好说,心里却拧着一股劲,对大婚的事儿也上心。 就是随着三个月国丧的时间越往后,朝廷这股抓违纪的就相对松了些,毕竟谁家都有个三亲六故。尤其建康城里面谁家和谁家都能沾点儿亲带点儿故,大不见小不见就过去了。 御史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事儿,只要不在黑名单上,他们也就不下死手了。 不像之前风声鹤戾的,在自个儿家喝酒都不敢往多了喝,怕喝多了说醉话再让邻居瞧见了给举报。大长公主也好,谢母也好生辰宴都没办,自己家人也就简单聚到一处吃个便饭,连酒都没开。 像是这样的人家多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没人在国丧期间找新皇的不痛快。 像萧宝信几个娘子的小聚,倒算不得什么,没什么人家在意。 只是褚令姿大婚在即,被袁夫人圈在了家里收心。好在这些日子褚令姿表现可圈可点,来的又都是自家人……还有个闺女未来妯娌,虽说嫁的是个庶子,可现在的势头却比许多人家的嫡子还要得皇帝看重,年纪轻轻就已经领了南中郎将,比他亲爹也只低了一品。 袁夫人哪还有个不应? 接到谢婉的信没两天,褚令姿的帖子就递到了谢家。萧妙容的帖子由萧宝信转交。 主要是褚令姿平日和萧妙容没来往,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冒冒然下帖子,怕有些唐突。 她们聚到一起的时候已经是七月末。 四处战火纷飞,各地方镇都有起兵造反的,连国号都没用建康朝廷的永平,而用了光初的年号。只派出萧司空平乱根本就不够看的,永平帝索性派出镇东、南、西北四位将军前去四方平乱。 蔡氏带着一双儿女终于也回到了建康,萧司空派去的将士死伤了大半,用数百条人命给换回来的。 蔡氏到萧府见到谢夫人的面就嚎啕大哭,形容狼狈,好不凄惨,把两个孩子给吓的跟着哭。 萧宝信过去萧府的时候,只见到了两个孩子,蔡氏一到家就病倒了,怕过了病气给她,谢夫人就没让她去见。 可是听谢夫人说,在途中蔡氏没少吃亏,不只各地方动/乱,连流民也起来了,日子过不下去,已经有规模的打家劫舍。 形势比他们在建康得到的消息还要更严峻。 这一波倒永平帝的声势不减反增,一波未平,已经掀起层层波澜。 萧宝信这时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肚子鼓起了个小包,孕妇的姿态遮掩都遮掩不住了。只是身形虽然不再苗条,脸蛋依然很能打,素着一张脸依旧光彩照人。 把一干小娘子给羡慕苦了。 一句话,人家夫君滋润的好,看给孕妇照顾的,走到哪里依旧艳压全场。 本来王蔷是不打算过来的,新寡之人,怕冲了萧宝信的喜气。 萧宝信当时就不干了,“我来有二,一是与六娘交好,日久不见,想她了,二就是冲十二娘,若是因王谢两家生分了,以后我不来便是。” 人家不忌讳这个。 如果不是谢婉压着,都要和褚令姿一道去请王蔷了。 王蔷听了丫环的传话,方知是自己心窄了。王谢两家并立百年,如今一起一落各自的抉择,改不了是多年的通家之好,却也怨不得旁人。若要怨也是王皇后与王家家主企图宫变,谋害先帝。 流了两行泪,带着新过继的儿子没等人来请,她自己就过去了。 因在国丧,袁夫人没备酒水,王蔷以茶代酒自罚了一盏。 “我们来都给甥男带着礼物呢,不让我送出去,我这手不得痒啊?”萧宝信笑眯眯地让有梅给送上来两个檀木的匣子,一块是长命金锁,一块是和田的佩玉。 “这是我与妙容的。”她道。 紧接着谢婉也送上一方蝉形的歙砚。 “到底是大家闺秀,送的都带着股子诗书气。”萧宝信感叹,姑嫂俩并无通气,也不知彼此的礼物。不过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看人家送这东西就高端大气上档次。 她送的自然也不差,就是用银子生砸出来的,没有人家那份高雅。 第379章 颜狗 褚令姿嘴角抽搐,这些天让她娘亲逼出来的那点儿秀雅气质全都飘散于无形。 “知道你们姑嫂感情好,要不要这么互捧互吹的?” 说着,她拿出的是个镶金的玉如意。 好吧,一举将萧宝信和萧妙容的金和玉给捏到一处送了,惹得众人忍俊不禁。就说她怎么会说那样的话,萧宝信那竿子打着她了啊。 几个小娘子许久未见,几句话就嘻笑一团,尴尬全无。 萧妙容素日并不在这小圈子里,自然不知王蔷的事儿,可萧宝信又不好请了萧妙容再让人家给备礼,在准备的时候就直接备了两份,在来的路上和萧妙容说了。 萧妙容没别的说,只一句下次补给她。 “我知道阿姐现在不差钱,有姐夫惯着,可我也有嫁妆呢。这点儿礼我还是拿得出来的,但凡下次再有这样的事,阿姐直接与我说。我是傻,但好歹我还是知道的。” 就算她看不透,肖夫人再不通人情事故,萧宝信将萧敬爱往贵女圈带,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 再者,还有嫁到同一家的妯娌,打好交道对萧妙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王蔷过继来的儿子并非嫡支,而是旁支的一个小男孩,长的眉清目秀,口齿伶俐,不足两岁已经会背百家姓了。 褚家旁支,尤其那些落魄的,都因为继子的问题沸腾了,算得上八仙过海各显其能,都巴不得被挑中。虽说王家倒了,王十二娘娘家没了倚仗,可过继了就是褚家嫡支的嫡子,褚家不会亏待了,怎么也比自家要强。 最后还是王夫人选了这个孩子,只因这孩子‘眉眼有些像小时候的四郎’,一句话王蔷就应了下来,取名一个字安。 她认这儿子就当成自己孩子一样,不求他闻达于诸侯,但愿别像褚四郎一样英年早逝,一生平安顺遂。 如今过继过来不足半月,倒是懂事,不哭不闹,还有礼有矩,很得王蔷的喜爱。 收了这许多的礼,褚安一一道谢,那小模样看着就讨人喜爱。 萧宝信眼睛都快笑没了,萧妙容轻轻拽了拽自家阿姐的袖子,那孩子再懂事也就是个孩子,再这么笑下去都要吓哭了。 知道的阿姐是爱屋及乌,有了身孕就见不得孩子,恨不得看人家大肚子都凭地多了些亲近——对,说的就是蔡夫人,差着辈儿的两个孕妇坐到一处就聊孕妇经,相处倒很是愉快。 不知道的还当她是疯子,再笑大点儿小舌头都快出来了。 “阿姐,别笑了,不知道的还当你要把孩子给卖了呢。” 萧妙容声音虽小,可也没趴到耳朵边,褚令姿头一个就听到了,笑的前仰后合,把旁边伺侯的丫环都给惊着了。 多久没看到自家娘子这么豪迈的笑了。 他们家夫人持续近半年的努力啊,一朝打回原形,更加狂放惊骇好么。 褚令姿不笑还好,一笑直接就把褚安给吓哭了,这一笑一哭,惹的大伙儿又是一阵笑,旁边的丫环们都忍不住捂住了嘴。 王蔷忍笑:“你说你哪里有半分待嫁娘的娇羞,看把我儿子给吓的。”说着就将褚安给抱在怀里,柔声安慰。 “我就是我啊,要什么娇羞,”褚令姿边笑边擦眼泪,也被褚安的反应给笑哭了。 “我就见过郗四郎一面,丑的好生特别——再生不出娇羞,可不比我家四哥模样俊俏……”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谁知王蔷并不以为意,低头笑笑。 “那倒是,四郎长的倒也俊秀,字也俊秀。郗四郎……我旁的没听过,就只听说郗家小郎都肖似郗廷尉。” 郗廷尉出了名的人丑,建康城谁人不知? 萧妙容:“我见过郗三郎,他长的也俊俏。” 谢婉不服,“再俊还能有我阿兄俊?” 萧宝信坐享其成,谢显大杀四方。 有梅望天,一群颜狗! 有婚约和已经妇人的聚会,最后总免不了比拼一番郎君。只不过旁人比的巧妙隐蔽,像她们几个娘子比的这么肆无忌惮,还闻所未闻。 尤其,比的还是颜值,她们置被迫下场比较的郗四郎于何地啊? 王蔷将褚安哄好了便让丫环带回了长房。 “说到俊,你可见过你未婚夫婿,长的可有你阿兄好看?”褚令姿问谢婉。 谢婉小脸突然就红了,挺直了腰杆:“见过,比不上我阿兄,比得上郗四郎。倒是郗家三郎,我不曾见过,也不知比不比得上。” “我听阿爹说,大夫好似不得新皇待见,给免职了。大夫一气之下好似挂官而去,离了建康。”褚令姿犹豫道。 大夫说的便是诸葛复,玉衡帝封的中散大夫,给事中。 谢显着诸葛复父子前去柔然,结邦交之好,联手防备北吴。这事儿自是不便宣扬,只找了个理由将诸葛复给免了职,借由离开了建康,去往柔然。 其中知情的也就永平帝和谢显,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因此也有了议论,诸葛家这是弃永平帝而就叛军,不伺侯新皇了。 褚令姿之父原是豫州刺史,后来刘贵妃死后有个姓郭的大夫哭的特别凄惨,几乎背过气去,便得了圣心给封了个豫州刺史。 随口封完才想起褚怀仁来,便将褚怀仁调回建康,任中书监,兼西中郎将。 中书监职位虽不比尚书令,可是要处理机要接近中枢,比尚名的尚书令更有实权,被人称为凤凰池。 永平帝登基,褚父依旧原职未动。 处理机要,自然知道诸葛复的动向,却是回家与夫人闲聊时提到诸葛家被褚令姿听到。 整个建康也就这一个诸葛家,当时进朝可是引起万众瞩目,褚令姿因为谢婉自然多加关注,追问之下才知内里原由,不禁就为谢婉捏了把汗。 因为战乱,不知搅黄了多少姻缘,谢家二娘婚事可不就黄了。 但褚令姿与谢二娘不睦,谁也看不上谁,自然也就不记挂在心,和谢婉却不同。这一次终于逮到机会与谢婉说开了。 说完又有些后悔,她就是嘴比脑子还快,这事儿是不是应该背后和谢婉说? 第380章 四两拨千金 先是当着王蔷的面提了死去的褚四郎,又说谢婉的未来家翁的闲话,怪道阿娘要将她圈家里,太没脑子。 “……唉呀,我好像喝茶喝多了,有些醉。” “你们谁还喝,我再叫人去重新沏一壶。” 谢婉也让褚令姿这话给逗笑了,说的是人话? 你喝茶喝多了也就罢了,喝多还让别人喝。 “这我倒是有所风闻,不过……”谢婉耸肩,“看吧,他家有心娶我,到时候自然来人,若是无意,谢家也不是养不起我。” 这就是有个家主阿兄的底气,谢显已经给她交底了。 怕妹子多心,和萧宝信商议完,他便主动跟谢婉说了。便是诸葛家无意反悔,可到底去柔然也是九死一生的。诸葛术临走时,将两家定亲时婚书交给了谢显,便有成全之意。 若是活着回来,也不定是哪一年,若是在途中出了纰漏死了,权当他们的婚约早除,也算指给谢婉一条明路,不用给他们家守活寡。 说完,没给谢显多余的时间,转身就走了。 谢显将婚书给了谢婉,意思由她来定。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见过一面的,由自家兄长定下的未婚夫婿,没甚感觉,可自从谢显将诸葛术的决定转述给她,她反而由衷地敬佩起这样的郎君。 她把婚书退回到谢显手上,认下了这门亲事。 无论诸葛术是死是活,她等着。 这样的小郎君,值得她以真情相待。 当然这些事不能往外说,哪怕是再好的姐妹,该有的秘密还是要有。所以,也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将问题给挡了。 虽然都是后宅的小娘子,可是大梁的局势已经乱到连她们也不免受到影响的时候,说起传闻中望风而逃的诸葛家,就不免令人想起建康外的乱世。 “也不知将来再聚,又是哪一日。”王蔷叹道。几个小娘成亲她这新寡的身份是不宜亲自登门的,即便她们不介意,家里还有长辈,礼教还有规矩也都是不许的。 “瞧瞧,刚才还说不来,现在还未散就想下一次了。”萧宝信取笑道,哪能看不破王蔷的心意:“咱们不若在此约定,至少每半年聚一次,轮流做东。” 她和王蔷都是已婚妇人,其余三个也成亲在即,要为人妇了。 再不通事的,也知道嫁为人妇之后便不好再随意外出,婆家规矩多的是要挑理的。 “我先来报个名,下一个是我。”萧宝信挑头。 褚令姿和萧妙容新嫁过门,自然不好招待,她们便少不得往后轮。 “下一个当然是我啊。”谢婉抢头香的心态,“咱们再聚的时候,估计也就我一个是未婚小娘子了,我可要做东,好好想想辙,玩些游戏,整整你们。” 因在国丧中,褚家并未多做准备,生怕玩的热闹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萧妙容头一次加入,也知道自己直肠直肚的,恐怕说话不中听,凡事也不强出头,只是跟着笑。 倒是褚令姿拍巴掌: “你们姑嫂之间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左右在你们谢家,又有何区别?” “小姑想先请,我自然是听小姑的,那我就第二。”萧宝信笑眯眯地。 褚令姿酸的齿冷:“知道你们姑嫂感情好,也不用在我们跟前这么秀,那我第三个。” 萧妙容虽然嫁的是郗三,但毕竟是庶子,她也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想都没想到就自己给排下去了:“那我第四个吧。” 倒是王蔷留意看了下萧妙容,冲她笑笑。 “三娘第四个,那我就第五个请吧。” “咱们可说好了,至少半年要一次的,一起去参加旁人的宴席,或者自家宴请诸多客人可不算在内。”褚令姿道。 “合该如此。”众人道。 萧宝信坐了会儿肚子就有些窝的慌,众小娘子何时这么近看过大肚子的孕妇,禁不住好奇心就都围过来,挨着个儿的摸她的肚子。 给萧宝信臊的,而且每个人的心声她都还能听到。 谢婉:‘我大侄子!我!大侄子!’ 萧妙容:‘哇,好大,居然这里就已经有一个小生命了。’头脑里想的是切开的半个西瓜,一刀下去出来的是个大胖娃娃。 王蔷就内敛多了,就只是淡淡的羡慕,还有遗憾。 ‘哇,好大,希望我嫁过去郗家也能一举得男。’这是褚令姿慷慨激昂的心声,显然在这里传好孕。 众人看萧宝信大肚子,也不好久留,聊了个未尽兴便早早散了。 王蔷和褚令姿一道送几人离开,临回长房的时候才与褚令姿道: “萧三娘子是个心无城府的,以后嫁过去好好与人相处,你俩肯定聊得来。但只一点,你虽嫁的是嫡子,却万万不要事事都好似高人一等。话别说太满,万一有了误会,你俩就直接挑开了说。” “你心直口快的,只怕得罪人都不自知。” “好在有大娘子在其中,你们也不至于有了龃龉。” 褚令姿明显一头雾水,“是我刚才说什么话得罪她了?” 她还以为只对十二娘和七娘说错了话。 王蔷摇头,便将方才的事和她一说:“并没有做错,只是她虽嫁的是庶子,但毕竟居长,你俩商量着来也是好的。我看她并不在意,显然不是争强好胜的,是个好性的,所以才与你说道。不然,顶多不往一处凑倒罢了,咱们也不至于逢迎。” 褚令姿一向听王蔷的,这回听完了也一样点头。 “十二娘说的是,我记下了。” 王蔷笑笑,便回了长房。 却凭地留褚令姿原地远远望着,一声长叹。 贴身丫环问:“可是十二娘子说了不中听的?” 褚令姿与王蔷一向交好,所以哪怕王蔷嫁到褚家,褚令姿身边的丫环总是习惯性的称十二娘子。 褚令姿摇头,“十二娘这么好的人,偏偏遇到这样的事……天理怪不公的。” 丫环瞅了瞅褚令姿,暗暗在心里一声长叹。 天理再不公,还能有在建康外那些死于战乱,疾病和瘟疫的人不公? 第381章 给我留点脸 出了褚府,萧妙容和萧宝信便分道扬镳,走之前萧妙容小声道: “我昨天去瞧过了阿嫂,瘦的没个人样儿了。说是在路上吓着了,现在每晚都做噩梦,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又受了风寒。” 两人凑到一处也没个机会说会儿话,只趁这时边走边聊。 萧妙容想起蔡氏,也觉得怪可怜。 蔡氏倒还好,总算活着回来了,以后将养着便是,只是听她说起路上的见闻,萧妙容才到原来建康城以外已经乱成那样。 平日里她们只在后宅,又身处建康之中,哪怕天天听父兄们说话,也只是隐约的一个轮廓,知道时局紧张。却断想不到在不远的地方烧杀抢晾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我前几天也带了些补品回去,人却是没见着。”萧宝信叹道。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可得注意着些。阿嫂也说起你,可惜没见着,怕过了病气儿。”嘴上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怀了身子可真是麻烦。 吃不好睡不好,还要变胖。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不能吃那不能吃,一边忌口一边还能长这么胖。 萧宝信在萧妙容眼里那从来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现在鼓起个大肚子,双下颌都出来了,再美没以前凹凸有致那么带感啊。 萧宝信:…… 求别碰我! 成亲前,萧妙容开始打起荒唐的主意。 以前就让蔡氏生孩子给吓过,非要带过去几个陪嫁——真是陪着嫁,让他们直接给郗三郎当通房小妾用的,直接管生孩子。 好歹后来让萧宝信给拦住了,不成想这货贼心不死,故态复萌。 只不过现下不好说什么,少不得专门挑个时间和萧妙容交待些事情,任她这么作为,只怕小夫妻这感情也不好弄。 大度是好事,但这种事也未免太慈悲为怀了。 想想要是谢显有这样的心思,她手掌骨都得攥碎了,可没这么博大的胸襟。 “行了,你先回去吧,过几天我去你府上玩儿。”萧宝信走下台阶,刚要搭上有梅的手上车,就被旁边的谢婉给握住了。 有梅:…… 这谢家兄妹什么爱好,都这么爱抢她们下人的活儿吗? 萧妙容有心让萧宝信在家好好养着,可别到处乱走,万一磕着碰着的。话还没说了口就让谢婉这一动作给岔过去了。 她也有手啊,怎么就没这眼力价儿? 萧妙容反省,刚才一直在想给未来夫婿纳小妾的事儿。 原来还想着陪嫁过去四个都给收了,现在想想,收一个也行……这算不算一种进步? “改天我和阿嫂一道去。” 谢婉扶萧宝信上车后,她并没有跟着上去,而是转身笑着和萧妙容说话。“三娘子以前答应给我画肖像,就跟石头扔水里似的,就只听了个声儿,我现在还未收着呢。” 萧妙容正色道:“我画了。” 她可不背锅,显得萧家没有诚信一样。 “不过我画到一半又见七娘,你眉眼又有些长开了,身形也纤长了——” “真的?!”谢婉眼睛都亮了,她太矮了,还是想再长高些。 “看上去你的腰也细了,可是刚才咱们走路时我扶过你的腰,还和以前差不多,那由此可见就是你的胸也变大了,外人瞧着不知究竟,就好像是你的腰又瘦了。” 谢婉造了个大红脸,这个大小的变化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萧家三娘平时顶多也就是直率爽朗,可是一旦谈到画作相关,就变得一根筋了,什么不管不顾的也都说了。 “你这画痴!”萧宝信挑帘子嗔怪地瞪了萧妙容一眼,“你也是个云英未嫁的小娘子,当着这么多下人说什么呢……你快回府去吧,可给我留点儿脸。” 萧妙容耸肩,好吧。 临走前凑到谢婉身前:“我之前那个也画了,后来你长开了之后我又着重画了一幅,改日我亲自给你送府上,你自己看看对比一下。” 谢婉:我谢谢你…… “三娘子有心了。”她笑眯眯,“我定重谢你。” “好。”萧妙容也不客套,这才转身回了自家车上。 谢婉上车后脸上红晕还未消,把萧宝信给弄的哭笑不得。 “三娘子这性子,你多担待。” 谢婉笑的跟个偷了半斤香油的小耗子似的,她倒觉得是萧家的家风还是怎么着,萧宝信和萧妙容爽朗的各有各的不同,性子都是好的—— 好吧,萧敬爱不算,那是异类吧。 “我瞧着三娘挺好。”谢婉笑,靠在车后面的背垫上长舒一口气:“她和六娘以后该能处得来,两个都是胸无城府的性子。就是……十二娘的日子只怕不大好过。” “是六娘和你说了什么?”萧宝信问,表面上她是看不出来。 谢婉摇头直叹。“那根木头,她的心哪有那么细。” “我是听阿娘说的,以前我还当十二娘虽说守了望门寡,于褚家算是仁至义尽了,总该是得到善待的,更何况还是王家本家。谁知道那王夫人自从儿子死了,王家又倒了,接连病了两场,之后性子就越发古怪,以折腾儿媳为乐,几个儿媳妇挨着个儿的叫过去晚上给她尽孝。” “听闻她家大儿媳就是伺侯夜的时候用烛油给烫着了——” “她故意的?”萧宝信瞪大了眼睛,这有点儿变态了吧? 要是她,直接拿蜡烛往老太婆脸上杵! 不行! 她紧紧咬住牙根,这话不能说出去。 好歹她现在的身份还是人家儿媳,说出去好似是给人家听似的,好说不好听。 “这就不得而知了。”谢婉摇头,“反正人家娘家找上门来,闹的不欢而散。” 这事儿褚家给瞒着,柳家虽然气忿,但终究还得继续过日子,就没往大了闹,让褚家知道他们家不是任闺女受欺负也不敢吭声的便罢了。 袁夫人是听褚令姿的亲娘传过去的话,平日里她也没别的应酬,就是和自家阿姐走近些,所以才知道这些阴私事。 “我有意让阿娘将十二娘接过来咱们家住一阵子,让王夫人知道知道,十二娘不只是一个人,她这姑母不疼她,好歹还有咱们谢家。” “不过,阿娘说十二娘才搬到褚家住,咱们立马就给接过来,于褚家人面不好看,不见得会放人。再等上半年七个月的,再说不迟。” 第382章 狗粮好撑 特意空出半年七个月的,那就不止是因为王蔷才住进褚家的原因,还有她的关系吧。到时候她也该生了。 萧宝信心里明镜似的,谢婉这是在给她递话,让她心里有个底。可能还有几分也不确定,她是不是也忌讳王蔷寡妇的身份吧。 毕竟她有了身孕,可能更愿意往福禄全的人跟前凑。 “如果王夫人欺负咱们十二娘那肯定是不行的,反正十二娘是咱们家亲戚,她是寡妇不假,可也不定非要住在褚家。若褚家做的过份了,咱们就接过来谢家一道住,一样的。” 谢婉笑,她就知道萧宝信是个讲义气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阿娘说这里面弯弯绕太多,只怕褚家为了自家名声,也不会如了咱们的愿。还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让我瞎出头。” 要说做人办事,萧宝信最是佩服袁夫人。 人家无为,是不想为,真要想办好哪件事,就没有办不好的。 “我觉得吧,还是听阿娘的。王夫人怎么说也是十二娘的姑母,性子再古怪,也不至于刁难自家侄女吧?” 萧宝信沉吟道: “咱们这边再和六娘说说,让她探探底。如果十二娘真受了委屈,咱们再出头不晚,可别好心办了坏事,伤了她们姑侄、婆媳的感情。” 这也正是袁夫人和谢婉说的话。 成了亲,就不是小娘子的时候了,亲戚里道的,住上个十天半个月,甚至几年都没的说,嫁过了人就是媳妇,遵守的规矩就更多了。 一旦嫁出去了就是泼出去的水一般,连娘家都不好往里掺和,就更不要说她们还只是亲戚。 别手别脚的,定然不好施展。 袁夫人都已经想到两家闹掰了这么远的事儿。 把谢婉给说的好一阵厌烦。 以前只当成亲……就是成亲,守的规矩多固然是的,但婆家恶意的欺负人就太恶心人了。 “……咱们别想太多,兴许只是对旁人,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来。”萧宝信道。 谢婉冷哼一声:“最好是这样。当初逼着十二娘给他们家儿子守寡,说的可好呢,待人家千好万好,结果王家一倒,别的人还没落井下石,可别自家先咬起来。” “你不知道,小时候我就听六娘说,她家大伯母顶严厉的,连隔房的都难得得她一张笑脸,盛气凌人的很。娶大儿媳妇,好像生给人家立了半年的规矩,差点儿给弄小产。二儿子尚的公主,倒是供着人家没敢作妖。” 她沉默了会儿,又说: “你看咱们家三婶,现在都越发的和气好说话了,连谢姗都消停多了,再不起刺。希望褚家这位王夫人也能好好做人吧。” 这就是没了娘实倚仗,任谁都能欺负。 说的是王十二娘,又何尝不是谢家三婶? 不过是谢家厚道。 “嫁人,真的……烦。” 萧宝信默默鼓起了腮子,不动声色地看了谢婉一眼,有眼色的没敢当场把小姑子给顶了。 嫁人,不烦啊。 她觉得挺好的,有谢显宠,有婆母疼,还有谢母给罩着,她简直走了狗屎运,嫁到了这么个好人家。但这话现在说,不是拍马屁,说出台也够膈应人的。 谢家是好,谢婉也嫁不进来啊…… “各人有各人的机遇,也未见得就都不好。”萧宝信生怕谢婉看破红尘,万念俱灰,俱说聪明人都动不动就爱万念俱灰: “我听你阿兄说,诸葛家的小郎就是聪慧,又懂礼,还有你看他办的事,又有义。” “还有,” 这么说不大厚道,但确实是实情。“诸葛家没有女眷,就爷俩。诸葛家那位夫人在诸葛小郎三四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谢婉深吸了一口气,前景并不乐观。 “你看三叔,看着傻呼呼的,在外头养了那么多年的外室,居然还有个外室子。” 这是恐婚了啊。 萧宝信咤舌,她这么美满甜美和乐的婚姻就在谢婉眼皮子底下,为啥就不选择性的看一看,非要和世间那些个不如意较真儿? 真这么较真,看的只是丑恶,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路都走不出好的步伐来。 “你别看那些个不好的,你看看我!” 谢婉半晌没言语,让萧宝信给气的。 臭显摆! “最好的已经是你的了。” 萧宝信摸着肚子,圆滚滚的,越摸越顺手。心道,不是我的,也不可能是你的啊,乱那个伦哪。 “男人又不是一切,他待你好,你自然也待他好,真心换真情。若他不是个好的,也不用把他当盘菜往桌上端。大不了把他喘了和离,咱们谢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万一,你不想和离,那就想尽办法使自己快活,听癞蛤蟆叫还不过河了?” 车已经到了谢府,萧宝信拉着谢婉的手往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这回要不给她观念掰过来,只怕这孩子要歪啊。 远远的丫环小厮们都看见了,人家这姑嫂,走的时候搂着腰走的——也难为她家娘子能找得出来,回来又是牵着手,感情不要太好啊。 谁也不知谢婉的心情,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可不尽是亲亲热热的。 萧宝信心里她这是在规劝小姑,看待事物阳光一点;但谢婉却只觉得莫名被阿嫂塞了满满一大碗的狗粮,被迫接受这对新婚夫妻黏而腻的爱。 而狗粮还在持续: “……睡了有人盖被子,渴了有人递水,饿了又有人能——陪着一起吃。” 谢婉:这事儿我丫环也能做好吗? 萧宝信:“唔……丫环虽然也能做,但感觉不一样。有个人在心里挂着你,为你挡风遮雨,逗你笑,想你开心,一切都为你打算,世间再好也没有了。” 谢婉长叹一声,这狗粮好撑! “阿嫂说的有道理,我应该多看看兄嫂俩人。”谢婉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不这样今天是走不脱了。“应该心向阳光,逐善而生。” 看她把孩子给逼的,都喊出口号来了。 萧宝信现在不放人也不行了,怕真给逼反叛了。 她就搞不明白,一个萧妙容,一个谢婉,这俩都什么孩子,平时也都是积极向上的好小娘,怎么一谈起成亲就都抵触成这样。 人和渣是两个字,不能一眼看过去就连一道只看渣,连人都没了。 第383章 赖不着 谢婉表示心累,真没兴趣听阿兄宠阿嫂的日常。这是给她科普‘你一辈子得不到的幸福小日子么’? 先不说左右也就见着阿兄一个宠嫂子宠成这样的,可遇不可求,就她身边这些个男的,长辈平辈小辈,也没哪个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且这里面夹杂着太多的家族利益纠葛。 其实,她直接没退婚,没将诸葛术的婚书顺势收回来,也是看重他的人品—— 但人品值几个钱,她还真拿不准。 毕竟好人很多,但是凑到一处过日子,没说两个好人就一定夫和妻美的。人好,不代表做为夫妇也好。 再者,她看得清楚,一旦把婚书给撕了,这桩婚约是没了,紧接着就得给她找替补的,有前车之鉴的谢姗在那儿摆着,谢家不可能让两小娘子烂到家里头。 没有诸葛术,也要有张王李赵各种术。 袁夫人虽然清楚自家闺女这点儿小心思小计算,也没过多干涉。娘俩对待婚姻上的观感还是挺一致的,不过是袁夫人遇上了谢侍中,天雷勾地火,把她给降服了。 结果呢,谢侍中拍拍屁股‘走人’,留她一个人万念俱灰。 正所谓情深不寿,她虽活着,却活的没有意趣。 所以也就不能说谢婉的想法是错的,至少不要对婚姻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是不是才是好的? 袁夫人自己还在辩证的过程中,并没有得到结论,所以也无从劝说,只好静观其变。只是多多的给谢婉备起嫁妆,让她哪怕不依靠婆家也能过的一世无忧罢了。 唯一诟病的诸葛家一夜之间从建康销声匿迹,袁夫人担心了两天。 好在儿子是个靠谱的,找到袁夫人就将事情交了实度,做娘的是个什么样,谢显心里清楚,断断不会将闲话传出去…… 就现在袁夫人那交际圈子,估计也就能传到佛菩萨的耳朵里。 袁夫人吃了定心丸,也就不再暗戳戳地着急上火,放下心来抄经念佛。 谢婉落个清闲自在。 ### 建康之外战火连天,建康城内尤其皇宫里面就没个安生了,各地都有战报传来,虽然总体来说好消息多,但也免不了朝中多繁忙。谢显作为尚书仆射,实际上的宰相,自然就能者多劳,每天早出晚归,要不是萧宝信睡得晚,夫妻俩见一都难。 不过,好在永平帝盯谢显比萧宝信盯的还要紧,病是好了,每天里汤汤水水什么补的,在家里喝晚,还要到宫里再喝一次。 喝到最后,连皇帝身边的心腹小太监多福都劝皇帝别再给谢显喝了。 这知道的,是他们君臣相得,谢显身体好,皇帝心里也有底,保护大梁的栋梁之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的尚书仆射心是有多大,外面都打烂桃儿了,朝中提心吊胆的,就他每日里红光满面,心比窝瓜大,往好了说战场上的局势从尚书仆射的脸上就能看出来,往不好了说那就是心里没有大梁,全不把国家大事放心上啊,看那小脸红扑扑的,就不是操心国家大事的人的脸。 市井的传言,皇帝和谢显诸多不可言说的事儿,多福是听说过,可不敢跟皇帝提啊,他一代大忠宦也就只能做到点到为止了。 不过,永平帝并不领情,他管别人怎么说呢——事实上也没听过,高处不胜寒,等闲的闲话没哪个不长眼的往皇帝跟前传,尤其这还是皇帝本人和谢显的绯闻。寿星老儿上吊,嫌命长吗? 照常还是给谢显灌汤水,生怕谢显万一连谢侍中那岁数都没活过,嗄嘣一下子没了,让他措手不及。 就是有个病有个灾的,他还怕耽误正事儿,正值多事之秋啊。 皇帝好心,谢显也不便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推辞……事实上已经推辞了很多遍了,永平帝依然能花式送汤水。甚至亲自控场,拉其他在场大臣下水,大家一道喝。 谢显这总不能拒绝了吧? 深受皇恩,谢显深感惶恐。 这些年喝的各种汤水都没有永平帝登基后,喝的花式繁多。 然后,他身高居然又往上蹿了蹿,长高了两寸! ……上哪儿说理去? 谢显:我怀疑我扶了个假皇帝,真厨子上位! 中华美食,博大精深。皇帝爱好养生,御膳房加上太医院就强强联合,研究出了不下十几款的补身强健的汤水,为我大中华的美食文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萧宝信每天看着白白嫩嫩的谢显,五味杂陈,她好像让永平帝给比下去了,是她关心谢显不够啊。 左右她已经怀孕四个来月,胎已经稳的不能再稳了,开始和谢显每天走半个时辰的圈。 谢显哪怕是为了消化掉每日在皇帝里吃喝的那些个食物,也愿意,更不要说和萧宝信一道了,累成狗也愿意啊。 于是,皇帝和萧宝信双管齐下,居然把谢显的身子骨给养的比一般人还要壮实。 袁夫人吃味了,咋的,这是当年她和谢侍中没养好还是怎地? 默默地和婆母诉起苦来,当时她是真当成娇宝儿给养着,真不是没好好养啊,谢显挑嘴挑的厉害,又不爱动。他们也是看他本来胎里不足,又怕给他劳累坏了,结果成就了这些年‘病娇’的谢显。 还是谢母说了公道话,人家根本就没怪袁夫人。 是谢显人家现在有妻万事足,更不要提还有儿子了,活着就有奔头,连死都不敢死。 萧宝信的功劳最大,食补加走圈运动,再加上原本有爱,三管齐下的。 真赖不着她们。 当然,这都是袁夫人和谢母私下的说法,暂且不提。 萧宝信知道谢婉的想法,心里总当一回事一样,晚上走圈的时候就和谢显说了两句。 谢显心大,“七娘有她自己的主意,也未见得不好。咱们总不教她吃亏了便是。有你这么替她着想,错不了。” 主要是他们谢家人主意都大,说了人家未必听,听了人家未必按你想的来。 谢婉是他亲妹子,他能不了解吗? 第384章 搅屎棍 要么诸葛术有退婚的意向,谢显怎么就直接告诉谢婉,让她自己定夺呢。 他倒是看重诸葛术是个好的,人品、才华皆属上品。 但过日子始终得是谢婉,万一他作主耽误了妹子一辈子,或者兄妹俩因为婚事弄拧了,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他宁愿她自主选择。 可以说,至少在谢婉的婚事上面,他这个阿兄操碎了心。不管少作,怕别人给妹子找的不靠谱,对妹子不好;又不敢做太多,有违妹子的本心,让她将来埋怨他。 萧宝信无语了,连人家亲兄长都这么说,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是姑嫂,其实俩人朋友的意气相投更多,本就不该插手太多。 “那,就都听你的吧。” 其实萧宝信也知道谢婉是个有主见的,旁边的人也就是劝劝,真拿主意轮也轮不到她。做多了,惹人烦。 儿孙自有儿孙福,长辈还说不要管的多了呢,更何况小姑。 小姑自有小姑福。 说完了谢婉,自然而然的萧宝信就问起了萧宝树,谢显什么都不瞒着她,哪怕是不想说的,只要她问到,也会知无不言。 最近虽然战事颇多,但捷报却也是频传。 萧司空就不用说了,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直接就攻到了江州,接连攻克了两座城池,占据赭圻。 不过与当初预料的不一样,不断有周边的郡县归附叛军,甚至本来是调来支援萧司空的,直接半途接到叛王封王封爵的诏书,直接反叛,拉起队伍和中央军打了起来。 萧司空表面上是与叛王一对一,其实却是以一敌多,不知什么时候就要多应付其他路偷袭而来的支援军。 好在萧司空常胜将军不是浪得虚名,便是强敌环伺之下,依然勇猛作战,与叛军僵持互有胜负。 荆州上下倒是团结一心,虽说被打的七零八落,好歹还一直在坚持着,虽然胜少负多,心向朝廷这一点还是可歌可泣的。 萧宝树就是这时应运而出的。 仗着萧司空留他身边的那些人,还有谢显派过去护卫他的谢家死士,个顶个儿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杀的叛军一头雾水,不知他什么时候就从哪里冒出来了,瞻前顾后,手忙脚乱。 萧宝树没上过战场,带的那些个人都没有作战的盔甲武器,连后来穿上那些都是从叛军身上扒下来的,以致于很长一段时间叛军分不清敌我,自相残杀了不少人。 因为萧宝树不按常理出牌,叛军没少吃亏,背地里没少骂萧宝树搅屎棍,却一直没搞明白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说是义军吧,义的不是他们,他娘的叫人憋气窝火。 直到后来由朝廷这边任命的诏书传到荆州,才知道这么个祸害人的货居然是萧司空那不成器的小儿子。以前他们一直官称‘搅屎棍’,现在的建威将军! 四品的武官啊,只有十四岁! 不论是朝廷也好,叛军那边都咤舌了。 其实不独萧宝树,因为战乱的关系,敌我两边的朝廷为了把人给拢住了,丝毫不吝啬提拔有军功的将士,各种官衔满天飞。 萧宝树只是其中一个,只不过他年纪小,又是萧司空的儿子,就把他给显出来了。 说不上所向披靡,有了朝廷官方的认证,他手上也就能有兵了,现从朝廷调兵是有些困难,长途跋涉不说,中间叛变的风险也大,索性萧宝信在荆州那边竖立了些许的威信,从荆州的驻兵就调了千十来人归他调配。 不想,这些正规的朝廷军到了萧宝树手里,也打起了游击。 今天从东面杀出来,明天从西边冒出来,放把火,偷点儿辎重,杀不死你,也膈应死你。全军就是一股子膈应人的作风,上行下效,整个儿在他手里那些人都放飞自我了。 可能也是萧宝树这事儿太有趣味性,整个建康都传遍了。 建康人亲切啊。 这是同一个城里出来的,原来作天作地的官二代大纨绔,谁能料想到战乱起来了,倒把他给成全了。要么说虎父无犬子呢,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显出来了,家学渊源啊。 不免就带出萧宝信来,当年可是和世家公子的杀手,一出手就是一片啊,这都是家风!彪悍。 谢夫人原本提嗓子眼儿的心放回肚子里了,到哪里都是走路带风,儿子给她争气,长脸! 萧宝信则从谢显这里知道的更详尽一点儿,除了传回朝廷的奏折,还有谢家死士陆续传回来的消息。 “宝树最近还好吗?”上回听到谢显说起,已经是十几天前了。 因是月末,天上有星无月,在容安堂走圈纯靠院子里挑起的灯笼照亮。 谢显最近的身体素质明显增强,按往年这时候都要披上薄薄的一层披风了,现在却身着单衣。 “没什么新的消息。”谢显沉默了半晌,忽然提起宣城公主。 “宝树和宣城公主的婚事基本算是定下来了。” 萧宝信点点头,这都是摆在他们心里的,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何以现在忽然提起来了? “今日皇上还提起宝树,说起当年先皇有意促成的这桩婚事。” “他想完成先皇的遗志?”萧宝信小声说笑,皇帝打的什么意思,他们谁不知道? “起个话头而已。”谢显笑道。 永平帝也没端着,不玩心照不宣那套,直接就定下来萧宝树了和宣城公主的亲事,只待过了今年,战事有所缓和了,就把宣城公主的婚事提上日程。 本来就是他们老宋家的女婿,若不是王家出手使坏,没准儿现在萧宝树就已经是他们家的女婿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便宜了旁人家的闺女! 萧宝树虽未亲问过萧宝树,但显然听到他的心声,还是清楚他的意思,挺满意宣城公主。而宣城公主一向心心念念嫁到萧家,他俩若真能成,还真算得成就一番美满姻缘。 见宣城公主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当时就有萧宝树的消息传来,宣城可没少跟着打听。 萧宝信都弄不明白,自家阿弟怎么就入了宣城公主的眼儿,进了她的心。 两任皇帝,无论亲爹还是亲兄都有他们的算计,打的也是政治联姻的念头,就宣城公主是实打实的看中萧宝树这个人…… 第385章 身正影子斜 这是怎样的一种审美啊,萧宝信都服了。 若是现在萧宝树那肯定是错不了,少年将军,虎父无犬子,各种褒扬之名。 问题是宣城公主心心念念开始,可就是最初作天作地,招猫逗狗的那个萧宝树,想客套客套夸两句稍微才华差些,词汇量少些的都找不出来夸奖的词儿。 萧宝信都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姻缘了,形容不出来。 永平帝新登基需要拉拢朝臣,皇家和萧家固然是政治联姻,但宣城公主和萧宝树却是郎有情妹有意,都还挺乐意的,那就是好事儿。 萧宝信虽然心里一直嘀咕两人这是怎样前世缘今生果的缘份,但还是乐见其成的。 “皇上的意思就是放出话来,让咱们家别给宝树再定旁的亲事了。”谢显失笑,估计多少人做梦都想不到萧宝树有今日这般炙手可热的时候,连皇帝都怕抢不上热乎的,先行跟他们家定下来。 “那我明天再回趟娘家,把皇上的旨意给阿娘交待一下。”萧宝信忍住笑,借机想回娘家呢。 谢显点头,“你肚子大了,小心行事。” 顿了顿,道:“阿嫂身子还好吗?要不要我请御医给过去看看?” 萧宝信白了他一眼,都不用碰他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还不就是提醒她有了身子,别过了病气,别往蔡氏跟前凑吗? 说话七弯八拐的,要不是嫁过来有阵子,也多亏她能听到别人心声,很快就了解到他的性子,估计他们且有得磨合呢。 谢显摸摸鼻子,眼神飘忽,望天。 “转眼就月末了,天有些凉了。” 萧宝信也望天,“走累了吧?” 谢显无声地应和,累,累的脚后跟都要起火了,小腿肚子转筋。为了陪他家娘子,他连命都能舍了,就是……累。 夫妻俩手牵手又回屋里去了,棠梨是个有眼色的,早备好了大枣茶,温温热热的喝到肚里,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看着萧宝信小肚子挺的跟个小锅盖似的,谢显眼神都柔了,把萧宝信的心都要给看化了。 自从萧宝信怀了身子,俩人就没再亲热过,偶尔腻乎过一会儿也是搞的面红耳赤的不敢再继续下去,生怕把孩子给折腾着。 萧宝信现在一个眼神,谢显都能看出三万八千多种意思来,都不够他荡漾的。 就这一下子,就将谢显给勾的血都沸腾了。 主要是这些天给他憋坏了,宫里府里汤汤水水这顿补,给他补的身强力壮,难免就胡思乱想起来了。 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全然不见平日里端庄风雅的半分风骨。 棠梨火眼金晴,看她家郎主那手挥的都快呲出火星子了,还能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夫人也累了一天,又有了身子,还是早些歇息吧,奴婢先行退下。”说完,才慢慢悠悠地出了屋,反身关门还不忘往里扫了一眼,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谢显冷哼一声,都来看管他们的床上事。 “卿卿,别听他们胡说,我特意问了……这时候也是可以行房的,只要注意些就好。” 萧宝信:……你敢不把目的这么赤果果地摊在台面上说吗?她不要脸的吗? “你——问了谁了?”她后知后觉嚼出不对劲儿来。 “御医。”谢显眼巴巴地看向萧宝信,明智地将潘朔的名字给隐了去。 其实他根本就没想问潘朔,是潘朔无意中听到他和御医的谈话……他就顺便问了一嘴。 难得潘朔个二愣子一张大嘴惊了半天没合上: “你为了这个还问御医……你当御医是你谢家的家养医生吗……这时候了,都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你还在想这种事,你心也是太大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是这么个食色之人!” 谢显当时也是气极了,哪儿就到了危急存亡? 再说,就算危急存亡,有哪条律法规定就不能那个了?连想都不能想,问都不能问了? “偷听人说话你还有理了?不知道你就说不知道的!” 潘朔抓耳挠腮,气急败坏地道:“能!能!能!” “怎么就不能?你等着的!” 然后,果不其然,在隔了一天之后,他就收到了新鲜热烫的全图版孕期插画,一看就是赶着画出来的,有的地方墨汁都糊了。 萧宝信就看谢显献宝似的把他刚进屋随手放的手稿递到她眼前,这时她才看清楚,这哪里是什么手稿——根本就是带颜色的画稿。 小脸腾地就红了。 狗屁的御医! 根本就是潘朔吧! 什么画技,笔法她是不懂,也看不出来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但干这事儿的手法,却分明带着潘朔的痕迹。 成亲的时候,还有那之后,潘朔都没少送谢显这种画。 她就不明白了,两人的交情得好到什么地步,送这么……露骨的东西。 “御医?”萧宝信咬牙切齿,有个地缝她都要钻进去了,“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潘朔转行做医生,给人瞧这病了?!” 这是怎样一种病?! “御医,的确是御医。”谢显一看瞒不住,立马就坦白从宽,双手环抱将萧宝信给抱到怀里,嘻皮笑脸地道: “这事儿我怎么可能问潘朔,他一看面相就是急色之人,我为了娘子的身子着想,肯定也得问专门的御医啊。” 没有半丝的犹豫,谢显就把潘朔给卖了。 “谁知道他跟在我后边,让他给听着了,所以才又塞我手上这么个东西。” 萧宝信想死的心都有了。 所以,不只御医院的人知道他想要那个什么,潘朔甚至还动用了画师给模拟或者实景作画了现场图给他,是吗?! “谢显!” “……这事儿真不赖我。”谢显委屈巴巴,凑到她耳朵边:“我也是憋坏了。看着你,我就受不了……看不着你,我想你,也受不了……” 萧宝信嘴角抽搐的都快面部肌肉失灵了: “你给我闭嘴。” 说好话也掩饰不了他做这荒唐事带来的后果,没有这么祸害人的! 萧宝信才不信什么守得住秘密的人,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又不能把御医和潘朔都灭了口! 传出去,她成什么了?大着个肚子还和夫君玩儿比翼双飞的妖妇? 她是不惧恶名的,只要她行得正,坐得直,可这事儿……很难说她有多正、多直吧,这就是夫妻间的隐私。 好想屎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86章 那啥熏心 谢显看萧宝信都要抓狂了,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或者说才有多余的心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前一直忙着处理政务军务,还有想和萧宝信那些不可言说的事儿。 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让他思考更多。 倒是被他问话的老御医心里有了准谱,这是四方战事看好,不然断没有这个心思这时候想这些个事儿啊。 回家就和夫人说了。放心,战事分分钟就平了,别和外面那些人胡吹的吓人,好像分分钟打到建康似的。 真打到建康,这么危急,仆射绝没这份闲情逸致问他孕期间的那个生活,心得多大啊? 况且,仆射也不是个色/欲熏心的——如果谢显知道御医是这么想的,肯定要反驳他。他就是个色/欲熏心的,熏的都快有酱味儿了,浓郁着呢。 这事儿就经后宅妇人的口,悄么悄的口耳相传就传了出去,也没人真放到台面上来说。 倒是有一个好处,再有人传谢显和皇帝那点儿不可说的绯闻,就有人给顶回去了,谢仆射人家夫人孕期还琢磨那事儿呢,人俩口子热乎着呢,就不可能和皇帝扯上不清不楚的。 …… “你放心,一切有我呢。”谢显头大,现在首要是把他家娘子给安抚下来 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大包大揽已经解决不了了,他决定上演终极大计,美男计! 本来就抱着萧宝信,也是气大发了,萧宝信又气又羞的根本就忘了把他给架开,就让他一直抱着。他就趁这势在她耳边小小声的嘀咕: “我错了,我真错了,我当时不就是色欲熏心,把心都给熏黑了……你看这么久了,我这么爱你,看着你又碰不着,想的我心都疼了。不光心疼,肉也疼,眼也疼……”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太难受了。” “可又不敢擅自作为,再伤着你和孩子……” “娘子,卿卿,可人儿肉……” 可把萧宝信给哄的飘飘然了,也是他那嘴也没闲着,一边说,一边就冲她脖子直啃。潘朔送的画不是白看的,早已烂熟于心。 几下子就把萧宝信给亲软乎了,跟滩水似的。 心里叫嚣着丢人,可身体实在太诚实了,三下五除二就缴械投降。 两人吹灯上榻,转眼就是第二天早上,此处省略三万六千八百四十二个字。 谢显志得意满地上朝前还叮嘱萧宝信:“昨晚累着了,你今日就别去岳母那儿,好好歇歇,赶明天再去也不晚。” 毕竟是国丧期间,真定下来亲事也没那么快,不怕让人捷足先登了。 再者他就不信萧司空能没和谢夫人说萧宝树的亲事还要再议,迟早跑不了宣城公主。不过是皇帝提了,他和岳家再确定一下而已。 萧宝信只当没听见。 好歹练了十来年的功夫,真当她是个瓷器,磕着碰着就碎了? 她纯粹是让谢家上下紧张的气氛给带动起来的,加上头胎不懂的事儿太多,她身体还真是挺好,连薛医生都说她身体素质好,那肯定是差不了的。 收拾收拾,去见过了谢母,陪着谢母并一大家子吃过了早膳,她便颠颠地赶回了萧府。 这些日子谢夫人神采飞扬,要不是国丧严禁娱乐,她自己都要敲锣打鼓把四方宾朋都给招待起来,好生跟人说说他们家宝树的事迹。 可现在这形势不允许,她憋着难受。 萧宝信到了,可下有人说话了,拉着她就说了半个多的时辰。期间倒是茶水点心水果一下没落下,忆往昔,峥嵘岁月,说的口沫横飞,绝对的花式夸儿子。 “……小时候还鸡飞狗跳,人憎鬼厌的,你说谁能想到宝树也有今天?真是长大了。” 萧宝信虽然与有荣焉,但一直这么听下来,还是有些无语。 以往那些个吐槽,骂的话,今日全都转过来,变成了她儿子自小与众不同的证据。 “说到宝树这么大了,”萧宝信连忙把谢夫人的话茬给打过去,不能任着继续下去了,一下午都不够她听的。 “昨日里皇上还跟玄晖提起当年和宣城公主的婚事——” 谢夫人一听眼睛都亮了,这可是新皇上赶着的! 自从徐六娘子那事儿出了,谢夫人和萧司空两口子私下里说过,总觉得再怎么样宣城公主也是堂堂的公主,再怎么样也不至于给人做继室—— 给人做也得挑个出类拔萃的人做。 至少当时,俩人可都没看出萧宝树有出类拔萃的地方,作天作地作的与众不同该是不算的,师父多应该也算不上…… 当时还为萧宝树的婚事愁,有哪家贵女愿意给人做继室? 往不如他们的人家找,私心里又不是很认可,说到底人心都是自私的,还是都想再往高走走。 谢夫人美的鼻涕泡都乐出来了,他儿子成抢手货了。 “我知道了。”她笑呵呵地应下,“——这是定下来了?” 萧宝信点头,“那自然是。只不过目前还未出国丧,皇上有这心也不能直接下旨,待出了国丧就差不多了,再晚也不会过了年底。” 眼瞅着谢夫人笑的见牙不见眼,一张嘴都能看着小舌头了,再让她说下去,天都要黑了。 萧宝信连忙将话给抢到了前头,问起了蔡氏。 “我带了些补品过来,太夫人还让带过来两支人参,还有我婆母——” “你可别往家里倒腾东西了,家里什么没有!”谢夫人皱眉,“这是面上的事儿,谢家家大业大不差这点儿东西倒是,但也不能总这样,让人心里再想你小家子气。嫁了过去,还总想着娘家。” 她是为闺女着想,不想让谢家瞧低了她。 “皇上知道你阿嫂回了建康,特地赏下来东西,让她好生将养。便是皇上没赏下来,你还怕我苛待了她不成?” 萧宝信笑,阿娘就是个心善的,不是个恶婆婆,她再怎样也不至于如此想。 “皇上的意思,和谢家的意思,都是跟咱们家往好了走,近了走,我也不好推辞不受。大不了以后人情来往,咱们多随回去一些,却没有不要的理儿。” 第387章 警醒 母女俩又聊了两句,萧宝信便提出要见蔡氏,话没说完就让谢夫人给挡回去了: “她这病最近虽然见好,却还未好利索。我知道以前你们姑嫂处的不错,可也不急在这一时。你不比以往,有了身子更该小心。” “连静娘和安都我都不让往她跟前凑,怕招着孩子,你可也别起高调了。” 要说她们这姑嫂,还是绿柳那事之后处的好些,蔡氏随萧宝山远赴竟陵上任之后互通往来,远香近臭,倒比之前要融洽了许多。 一听谢夫人说的,萧宝信就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好些了吗?怎么还不能见人?” “不是不能见人,你不怀着身子嘛。”谢夫人剜了她一眼,“可别说我这婆母不近人情,你阿嫂人家亲口叮嘱了,你现在得顾着身子,让你好好养着,待她全好了再见不迟。” “她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吓着了,再染上了风寒,眼瞅着见好,你就不用担心了。她要不好我还能不找御医治啊?” 说完叹了口气。 “她也是难,又惊又吓,还惦念你阿兄……世家的贵女,哪受过这些个苦。” 又说起竟陵。 萧宝树倒是风头出的紧,威风八面,朝廷时不时就能得到战报,好歹她这当娘的还能听到零星的消息,萧宝山就难多了。 他虽然是卸了任的太守,但听从谢显的意见,他迟迟没有赴任,一直留在了竟陵。 可接替他的太守补位补的太快,直接权力交接,没他什么事了,就在竟陵住下了。以江州刺史的身份在竟陵住下,想也知道身份是有多尴尬了。 又不像萧宝树疯起来不管不顾的,扯上几十上百人马就敢抄叛军的后路……老实在竟陵待着呢,朝廷没有他的消息,竟陵与建康之间的驿站被破坏停运不在少数,往来书信并不方便。 好在两兄弟都在荆州,还能相互照顾。 就是蔡氏听闻萧宝树的消息在建康传的满天飞,不禁就担心起自家夫君。 俩人在外生活了大半年,又经历了战乱,感情前所未有的紧密。 “……既然阿嫂惦念阿兄,我问问看玄晖下次谢家死士再传回消息的时候,让他问一下阿兄……” “就那么不明不白地待在竟陵算怎么一回事,你看看能不能让玄晖想办法,把宝山给调回京?”谢夫人知道谢显现在在朝中的地位,那可是跺一脚,朝廷都要抖三抖的人。 “江州刺史都反了,让他去哪里上任?” 现在朝廷和叛军两方开战,原江州刺史晋安王自立帝,萧宝山有诏有封也没办法上任,他管辖之地是叛军大本营,他有心想去赴任他也得进得去啊。 萧宝信点头,“朝中的事我懂的不多,我还是问问玄晖怎么办。” 虽然知道自己在谢显心里的地位,她还是没有一口应下。毕竟谁也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弯弯绕,或者朝廷另有安排。 她不懂,就不瞎掺和,瞎许愿。 “行,这样就行了,我和你阿嫂说说,让她宽宽心——” 萧宝信头疼,这就是她什么也不和谢夫人说的理由,嘴太快。“还没把握的事,你先别和阿嫂提。省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倒是静娘和安都,我带了许多小玩意来给他们。” 萧宝信坐半晌也累了,便起身要去见侄子侄女。 “你是长辈,哪有你去见他们的,我让人给你叫来。”谢夫人拦住萧宝信,说是让他们去叫,她自己起身没等张嘴就出去了,美滋滋的那张脸啊,一看就是有孙子孙女万事足。 萧宝信又到院里溜了两圈。 蔡氏病着,谢夫人索性就将孩子都接到了自己的院子。已经过了晌午,早过了午歇的时间,孩子们都醒着,谢夫人去了房间直接静娘给领了过来,安都刚满一岁,路还走的未稳,是让奶娘抱过来的。 俩孩子长的粉雕玉琢的,早没了刚回萧府时的灰头土脸,一看谢夫人就是用心养着了,给吃的胖嘟嘟粉嘟嘟,就是一惯纤瘦的静娘脸上都有了肉。 萧宝信这时才看出来,安都吃胖了起来,虎头虎脑的,小时候没看出来,倒是现在有七八分肖似萧宝树小时候。 怪道谢夫人捧到心尖尖上疼的,根由竟是在这里吗? 萧宝信上一次目测了两个孩子的身形,这回便带回来了四五套的秋衣,过几天就能直接穿上了。再有就是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和给静娘的两串珠花。 静娘五岁多,出落的亭亭玉立,细眉长眼,很有几分蔡氏的模子,却比蔡氏还要更精致些。小嘴也惯是能说会道的,见了萧宝信就姑姑前姑姑后,粘的跟什么似的。 小孩子是小,但谁真心对他们好,他们比谁都更敏感。 更何况还有蔡氏在她耳边耳提面命,让她多亲近萧宝信。 在她眼里,姑姑就是最好的、最美的,最善的。 “……阿娘说了,现在她生病,不便见姑姑,怕过了病气给姑姑。阿娘让我见到姑姑就告诉姑姑,劳姑姑费心,阿娘无碍的。”柔声细气,说的头头是道。 萧宝信笑,小姑娘人小鬼大。 以前她就喜欢静娘,和风风火火咋咋呼呼的她不一样,静娘从小就是个乖的,不过以前和蔡氏不对付,少有来往便是。 她有了身子抱不得孩子,便拉拉静娘的小手,摸摸安都的脸蛋。 可能是怀了孕之后,她看哪家的孩子都那么可爱,更不要提这真真正正是自家的了。 一待就是一下午,临要走时天都快黑了,静娘还依依不舍地拉着萧宝信的手,问她何时再来。 “等你阿娘身子好些了,我再过来。” 静娘笑逐颜开:“我阿娘明日就好了,姑姑你明日再过来。”倒是把亲娘卖的快。 谢夫人不接待了,“你可快走吧,这么晚不回家,婆家又该惦念了——不用总往这儿跑,让人好说不好听的,家里一切都好着呢。” 把萧宝信一路送上了车,还不忘叮嘱有梅: “拿出你上次忠心护主的能耐,谁敢上来招惹你家大娘子,直接胳膊给我卸下去。万事有你家夫人我顶着——还有谢显!” “现在世道乱,你千万警醒着。” 有梅当时还想笑呢,现在还有这么不开眼的吗?结果萧宝信的手,谢夫人的嘴,都那么准呢? 第388章 杀个回马枪 要说,也不能是冲她家娘子去的,纯粹是无差别攻击,他们家娘子倒霉。 他们架着折角小牛车回谢府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色将黑未黑。因最近在国丧,又时值战乱,城门关的很早,天一黑路上的行人都少有。 车行到青溪桥下,往南没走多远,就听到前面横冲直撞的车声,人声。 不断有人在后面喊: “停下!” “再不停下,管你是天皇老子都当叛军给杀了!” 乱成一团。 好歹是一国之都,萧宝信除了自己和世家公子那一场仗打的,还没见过这么混乱的场面,当时就挑起了帘子: “发生了什么事?” 话还没说完,就觉迎面一阵罡风扫来,她远远坐到车上都波及到了。 “快走!” 萧宝信坐在车里看的不甚周全,但有梅和木槿却在车外看的清清楚楚,一队二十几人的城门郎一路尾追一辆在建康城难得一见的马车,横冲直撞就冲过来了。 被城门郎给追的可能气急败坏了,直接就摇起了手里的流星锤,一顿横扫,自己后车顶都给掀翻了。 中间夹杂着女子的咒骂: “你是傻的吗?砸到我身上了!你倒是打杀他们,拿你自己的车使什么劲!?憨货!” 紧接着又大声骂道:“尔等城门郎休要追打,我是安吉公主,不是什么叛军乱军,回建康拜见新皇的,你们赶紧都给我退下!否则——” 没等听全呼,谢家的牛车就掉转方向要绕路走了。 可牛车这玩意的确是稳,但速度明显是比不上马车的,都没牛车把车身给转回去的功夫,那马车没车夫控制,自由泛滥,居然直接就朝牛车的方向冲过来了。 有梅眼见着不好,再往前冲就撞到他们家夫人了,连忙跑几步来个缓冲,脚在地上往上一点,另一条腿猛地抬高,一脚就踢向马头。 然后就听噗的一声,马头迸裂,脑浆和着血都溅出来了。 又因马车速度过快,还未等马倒地,车就已经翻了。 整个世界都静顿了一息,泰然落地的有梅成为所有视线的中心,然后才突地喧哗了起来。 “快!快快,围起来!” “快抓起来!别让他又跑了!” 城门郎没等把圈转住,拎着流星锤的壮汉已经又拎着他的锤一顿抡,沾上死挨上亡一时间无人敢靠近。 “救我!”没顶儿的车厢里传出安吉公主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二牛!快救我,我被压住了!” 名唤二牛拦汉立马就捧起锤不打了,转身就从七零八落的车厢里扒拉出一个纤瘦的女子,穿着就是普通村妇的粗布衣裳,头发乱的跟鸡窝一般。至于相貌,天已经黑了,还真看不十分清楚。 “就这样还冒充公主——也不撒泡尿照照!” “冒充谁不好,还早充个银——那啥……”说到一半,知道这话说出来不好听,再怎么样也是新皇的长辈,骂同一个祖宗的,他也是活拧歪了。 “别看热闹了,赶紧抓起来!” …… 萧宝信在牛车里听了个大概全,没等她发声呢,就听有梅小声吩咐车夫:“赶紧撤。”声音里就透着股子心虚。 城门郎主要是抓私闯城门的,跟牛车主人其实没太大关系。 可是这马车一路横冲直撞,还让那丫环一脚给踢死了,好歹也要留下个人证物证。在建康城坐得起牛车的都不是小门小户,城门郎没敢直接上前拦,只出声道: “英雄留步。” 萧宝信直呲牙花子,这是在叫有梅呢。 城门郎呐呐道:“我是说请留步作个人证,慢走不迟。” 萧宝信:“我是乌衣巷谢仆射夫人,若有需要人证,去谢家找我便可。现在——” 话没说完,就听到不远处咬牙切齿地叫喊声: “萧宝信!” 就凭这两句对话就认出来了。 安吉公主从二牛的怀里挣扎着出来,直眉愣眼要往上冲,自然是没走两步就让城门郎拿着大砍刀给拦住了,倒是二牛拎起被他扔到地上砸出个坑的流星锤又跑到安吉公主身后,一副一言不合就要开揍的架式。 城门郎脑瓜壳都疼了,也不知道哪来这么个二愣子,力大无穷,抡个流星锤跟拎只鸡似的轻松,一路横冲直撞可没少把人给撞飞出去,缺胳膊断腿的一路了。 不然他们不能这么紧追不舍,连命都不要了,实在是太猖狂。 “我是安吉公主!”家妇打扮的安吉公主拢拢头发,下颌抬的高高的,围观的城门郎都怕她使劲儿太大把脖子给拧断了。 “车里那位萧夫人可以作主,萧宝信,出来吧。” “本公主等着你呢!” 谢家的谢仆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谢仆射捧在手心上的萧夫人,没见过也耳闻过,甚至城门郎里还有参与过萧大娘子与世家公子那一战的。 这村妇敢这么叫嚣,该不是假的。 给她作主? 萧宝信嘴都快撇到锁骨了,就不给她做这个方便,捧着肚子就唉哟唉哟的叫起来了: “我肚子疼,快回家请医生过来!”中气十足。 敢打主意到谢显身上,要把她声誉毁于一旦,现在都被当叛军流民给围住了还跟她吆五喝六,她就想问问是谁给她的脸!? 棠梨听出话音儿来了,有梅却是个实撑的,管这些城门郎还是狗屁的公主呢,冲车夫就吼: “快,回谢家!我们夫人有个好歹,谁也担不起。” 然后就见谢家人上上下下十来个,随着那缓慢的老牛车吱呀呀的走了。 不是说赶快么…… 问题这牛车再赶也快不了,倒是把有梅给急的上蹿下跳。 “快点儿啊,快点儿啊!夫人的肚子疼,你们没听见啊!快!” 棠梨:“你闭嘴!” …… 安吉公主枯黄的脸浮现一抹狠色:“萧宝信!你居然敢?!” 远处只听萧宝信的应和:“哎哟哟快点儿,肚子疼。”显然是听见了,故意在气她。 反正萧宝信和安吉公主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们胆敢拦我,可知我乃新皇之姑母?我受难回城,你们还不赶紧去报予宫中!再不济就去报江夏王府,他不是任着宗正吗?!” 城门郎面面相觑,这话一出就再不能有假了吗? 第389章 祸害 要说安吉公主,在建康城还是小有名气的。夫君死了没多久就穿红戴绿,和小叔子勾搭到一处,很是呼风唤雨了一阵子。 只不过后来,也是作的太过,让先皇亲自给下旨扔城外尼姑痷带发修行去了。 明面上没给死去的丈夫服丧,在宴会上招摇,于礼法不合,实际上她那点子腌臜事儿,建康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要在建康想有点儿什么秘密,真不是容易事儿。 尤其像安吉公主这样的风流人物,她那些个事迹都要脍炙人口了。 城门郎们再看眼前的村妇……傍晚上黑灯瞎火的还真看不清长相。但好歹他们闯城门前,还看得清,真看不出哪长的个风流脸,穿个破烂衣服,面黄肌瘦,头发都是臭的…… 但闹到这地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疯子,要么真就是安吉公主。 而他们虽然希望这货是疯子,但更多可能人家真是安吉公主,要不然不可能直接就把谢仆射的夫人给认出来,还指名道姓让出来认人。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你们是想造反吗?现在还是我老宋家的天下!”安吉公主怒目圆睁,车板砸到的头现在还疼着,湿乎乎的肯定是出血了。“二牛!” 越疼,气势越猛。 二牛应声上前两步,声若洪钟:“公主吩咐,你们还不照办?!再敢拖延,就别怪我手上的流星锤给你们两下子!” 城门郎:若不是眼前这傻货大杀器,他们真的有心把人给直接扔牢里,管她什么公主王子的,能在牢里活下来再来。 但进了城人多口杂,那傻货万一大开杀戒,传出去让御史追责,他们却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特么,真跟吃苍蝇一样,膈应人。 打杀了他们那么多的同僚。 ### 永平帝得到安吉公主‘杀’进城来的消息,已经是戌时(晚19:00-21:00),鼓打了一更。 没有后妃,又在国丧期,永平帝的小日子相当规律。 有政务处理政务,没政务就看书,经史子集,还有……投壶。好歹消磨下时间,放松放松脑子,一天天的看那些个各地送来的军务,他神经绷的紧紧的。 “……陛下?” 自从转述了外面传上来的急报,多福就见永平帝默默地将箭给折断,然后坐在龙椅上就不再吭声,好像老僧入定一般,他心里发毛。 他前天才满十五岁,还是个孩纸。 当然,他在宫里已经摸爬滚打了两年多,没点眼色溜须拍马的手段是到不了现在这个地位的。 刚进宫,他还只是个倒夜香的小太监呢,他能到今天这地位他容易吗?一路拍上来的,而这一路走的有多艰难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然,永平帝也难,多福看在眼里。 一个比自己还要小几个月的小皇帝,刚登基屁股没坐稳,四面八方就已经反了,打乱套了。 没几个信得过的臣子,倒一堆要防着的,多福就亲眼得见永平帝有个专门的小本本,一天下来的心得皇帝全记在那里,还有哪句话需要特别铭记的,都给记下来了。 这是个小心眼儿,很有城府的主儿,多福服侍下来更加小心,生怕不知哪天就被记了一笔。 当然,现在正值战乱,朝里朝外,宫内宫外,皇帝心再大也没可能记到他,但,不可不防。 永平帝没吭声,多福就一直等着,没敢催。左右跟他没一文钱关系。 皇帝都不急,太监就更不急了。 多福不知道,永平帝面上平静,心里已经炸开锅了。 特么,忘了还有这么个主儿。 当年就这货找了个男人,想要陷萧宝信于不义之地,往人家身上污脏水,用的却是他嫡亲阿妹的名义—— 都让他亲爹给扔城外去了。 怎么他当皇帝了,她居然还有脸找来? 就这么坐着了能有一柱香的时间,愣是没想出该怎么处置安吉公主。悄么声息的把她给灭了,还真犯不上。 主要是不值得他动手啊。 为了这么个货,万一传出去,还不说他这皇帝嗜杀? 反他的人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授人以柄了。 可要真把她给召进宫来,别说宣城公主知道后得炸,他自己也嫌膈应。 不只宣城公主,他可还记得着,当初这货还在刘贵妃跟前使坏,不遗余力地想把他和萧宝信凑成一块儿。当时他是不知道,后来也看明白了,分明是她看上了谢显,谢显又看上了萧宝信,她分明是拿他当二百五使唤,定下萧宝信,让谢显落单,她就有机会了。 赶情他们兄妹和安吉公主有仇啊,拿他们一个两个的当枪使,就可他们兄妹祸害了! “去让江夏王看看,怎么回事。他不是兼着宗正呢吗,这就归他管。”永平帝想的头疼,索性就不想了。让江夏王去烦。安吉公主还不配。 多福耳朵尖,立马听出了错处。 “江夏王不是什么职务都免了么。”他小声提醒。江夏王在王皇后政变时没有站对队,所以让永平帝一撸到底了,现在清闲着呢。 永平帝抬眼:“我说他是,他现在就是。” “是!”多福不敢顶嘴,皇帝说是就是呗,跟他较什么劲?“小的这就去,通知宗正,江夏王处理。” 永平帝点点头,他也是忽然间想明白了。 天下大乱,旁人都能容,江夏王他有什么容不下的。 再者,也没犯下实质的大罪,真犯下了,他也不可能留着他。 闲置这几个月也尽够了,江夏王是个有才能的,不用可惜了。“你亲自跑一趟,将朕的意思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明日,我再请江夏王进宫详谈。” 多福知道,皇帝这是要重新启用江夏王了,忙应声而去,不敢由他人代劳。 他现在是永平帝身边的人,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由他亲自出面,代表的意思就不一样,这点儿他还是懂得的。江夏王有这恩典,少不得打赏。那是个散财童子,银子是少不了的,多福也乐意跑这一趟。 第390章 虚惊 多福知道少不得赏,可做梦也没想到走这一趟就得了个庄子。 娘哟,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手笔的赏,再看江夏王,整个人都闪着金光一般。五十来岁的模样,慈眉善目,跟画儿上的财神爷一般。 那哪里还需要江夏王寻问,什么人传进宫的话,永平帝在屋里坐了多久,是用什么样的语气说的,巨细无遗全给撂了。 “宗正还有什么问话?”多福笑的,呲着牙都有些风干了。 江夏王手里盘着两颗核桃,笑眯眯的。一看小太监就是刚在皇帝身边的,年深日久的,收的东西多了,见的世面多了,就没这么好糊弄了。 “多谢福公公指教。” 旁的话再没多问一句。 不需要问。 和多福多说这么些话,也不过是为以后打交道做铺垫。 谁当皇帝,安吉公主都可能翻盘。唯独永平帝,以前的新安王,不可能让安吉公主得着好。还用打听什么? 建康城稍微有点儿脸面的谁不知道当年安吉公主是因为什么被玉衡帝给赶出建康的? 刘贵妃娘仨都和安吉公主结了死仇了,现在新安王当了皇帝,还有安吉公主的好? 再者,畏妻如虎的谢显还在朝中,他不作为,估计他家那位猛虎妻那关都过不去。 “您只回皇上一句,臣知道该怎么办了。” ### 谢显都没用隔天,当晚上就知道了,气的脸都绿了。 主要是有梅闹的太大,没等萧宝信下车她就已经嚷嚷开了,闹了个阖府皆知。 谢显这天回府早,正在歇息,听到明月传回来的话,吓的魂儿都要飞起,跑起来都顺拐了。当时也是离的府门近,看见萧宝信早,不然他自己心跳都能把自己给震过去。 从来没有过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 要不是身子重,萧宝信就直接蹿到谢显身边了,这位脸色太吓人了,白的跟张纸似的,眼珠子都快直了。 “你别听有梅瞎嚷嚷,没事儿。”萧宝信上前握住谢显的手。 他心跳的声音太大,她站旁边都听到了。 “真没事儿?”谢显稳稳心神。 有梅委屈:“刚才夫人好悬没被马车撞到,喊肚子疼……” “马车?”谢显皱眉,看见萧宝信平安无虞,智商瞬间回炉了,建康城就没有坐马车的人家,世家贵族一向以坐牛车为尊,马是战场上的,有价无市的东西。 也就皇宫里有那么两三匹马,养的金贵。 “可知是谁?” “安吉公主。”有梅抢答。“她自称。” 谢显和萧宝信对视一眼,萧宝信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再没别的话,回了容安堂还没等屁股坐热,袁夫人就急忙忙赶过来了。 眼见萧宝信无事,才放下心来。来的急,脸都红了。 没等把话给解释完,谢母那边也派了芷兰来问,紧接着王夫人也过来了,连大着肚子的蔡氏和王十五娘也赶过来了,几个小娘子跟串糖葫芦串似的跟在后面。 “……”萧宝信也没想到闹这么大,也有点儿肝颤。 又有点儿小温暖,家里再怎么掐也还是有感情的,这时候就让她往好的一面想吧!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谢母颠颠自己过来了,也是怕伤着曾孙。 “安吉公主?”谢母摸摸脸,这事儿闹的可够大。 萧宝信赧颜:“我也是想着以前有点儿不愉快,不想下去给她磕头下跪的,所以就喊肚子疼,让车夫赶车回府。” “是奴婢们大惊小怪,没有领会夫人的意图。”木槿这时连忙出来解释,生怕有梅的锅让夫人给背了,把整个府都给掀翻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了。 “你们做的没错,怀了身子,多大点儿小事也是事儿。”袁夫人替自己儿媳撑腰,“不是说差点儿撞上吗,可不得吓一跳?” “正好医女在,让她给摸摸脉,可还好?” 明月早在谢显连鞋都没穿就往外跑之后,将医女给叫了过来,在外侯着。 袁夫人的话一出口,便得到全家的认同。 直到医女确认无碍,才听王夫人缓缓地道: “有些皇家的事儿,按说不该咱们胡乱传的,可是安吉公主……我可听说在城外不怎么安份,那哪里是去带发修行,以前还有夫人去那里上香,听闻安吉公主去了之后,那里简直乱成一团……安吉公主可没少和附近村庄的猎户……” “好好一个尼姑庵让她带的都没了好风气,跟个银窝一样。” 王夫人比袁夫人还是耳目多些,听的杂七杂八的也多,毕竟交际有交际的好处,消息灵通。以前都只当茶余饭后的消遣,现在却是惹到他们自家头上了。 蔡氏都恨不得把自己肚子给捂严实了,怕让肚子里的宝宝听到,太污糟了。 “唉哟,怎么这样……” “她怎么有脸回来啊。” 谢母:“现在乱成这样,外面艰难。”所以就想起趁乱回建康了呗。 众人聊了会儿,见萧宝信无碍也就不多待了,纷纷就走了。 谢显这时才和萧宝信说:“前阵子听闻安吉公主就在闹,给会稽大长公主写信,也给江夏王写信,说什么世道艰难,又身患重病,想要回建康治病。” 信上自然又是苦穷,又是苦难,好歹她是宋氏公主,流着老宋家的血,反正不管怎么样就想回建康。 不过徐家根本就没将信交到大长公主那里,连江夏王府接了信也当没这回事。 在这时候,谁也不想得罪了新皇,给新皇找不痛快。 只是做梦也没想到安吉公主居然不知哪里找了个莽撞汉硬是杀回了建康城。 本来谢显心眼儿就小,一直惦记着当初安吉公主手段下作陷害萧宝信的事儿,当初这事儿有玉衡帝拦着,他当时和萧宝信无名无份,也不好站出来撕。 居然就留她现在回建康撞他家娘子这一出。 这是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啊,碰上她就没好事儿。 幸亏有梅机警,力大无穷,把那马给踢死,不然今日哪里是虚惊一场,实打实的惊啊! 第391章 剑拔弩张 谢显没有半分隐瞒,全跟萧宝信说了。 一边说一边拧着眉,一脸的膈应。就没遇到过像安吉公主脸皮这么厚的,让皇家给流放到尼姑庵也能让她绝处缝生,揽到手那么个力大无敌的憨货,居然借由这人闯回了建康。 沉吟半晌,他忽然将清风叫了进来: “去太医院将杨御医请来,给夫人诊脉。对外就说夫人在街上受到了马车的惊吓,请个脉解心疑的。” 萧宝信看了谢显一眼,这是想对付安吉公主了,他不说,他的招式她也明白了。 就是这借口好笑,想针对安吉公主又不想说的太严重,他自己忌讳,也是搞笑了。 清风不像明月,凡事爱打听,不问个明白不罢休,在他这里,郎主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多一句嘴都没有,转身就去办事。 “娘子放心,为夫肯定把你受的气连同以前那份一道给你争回来!”谢显一张俊脸阴沉如水。 当初他没给萧宝信讨回的公道,这回要一并讨回来! …… 玉衡帝就是死的早,不然得跳起来问:当初没讨公道?又是哪个在他面前大肆叫嚣什么给大臣们做榜样,上行下效,还什么长久以往礼崩乐坏。 让他说的好像不从重处理了,国都要在安吉公主这里亡了一样。 现在居然还腆着个脸说以前没讨公道,还想怎么讨啊?要把安吉公主给剐了不成? 自然,萧宝信是不知内情的,但有谢显在手,俨然天下我有的架式。 就安吉公主办的那些个事儿,够膈应人的,她可没有圣母之心,替安吉公主说事。 “你也不用强出头,我就不信安吉公主借宣城公主的名头行事,皇上能任由她作威作福。”萧宝信纯粹是为谢显着想,他一直在风头浪尖上,没必要跟安吉公主扯到一处。 本来谢显就已经深得皇帝的宠信,位极人臣,建康城众人注目的焦点了,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能借刀杀人的事儿,为什么非要亲自执刀? 毕竟是皇族,让他们皇室自相残杀去呗。 谢显却不这样看:“当初她为何被送出的建康城,众人心知肚明的。我若无视她回来,且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欺负于你,别人只当我谢显夫人是好欺负的。” “我必定出手,让他们都看看,得罪我家娘子是什么下场。” 萧宝信让他一席话说心潮澎湃,眼睛都快冒小星星了。 好吧,你长的好看,你说什么都对。 有夫君替她出头的感觉真好! “夫君。”萧宝信深吸一口气,眼睛里的柔情都快溢出来了,正要往谢显怀里钻,一把让谢显给推了出去。 ……好尴尬。 “以后你出门务必带足了护卫,别仗着自己身上有功夫,就带着三两个丫环出去了。现在世道越来越乱,城内已经有了强盗,行事切不可再掉以轻心。”谢显叮嘱。 萧宝信点头如捣蒜,谢显难得大发雄威,她得给这面子。 再者,还是为了她好,她没有拆台的道理。 “夫君教训的是,为妻记下了。” 态度别提多乖巧,把谢显一颗心都给看化了。转头就将有梅叫进来赏了二百两银子,护主有功,杀马杀的及时。 “以后夫人出门,你就随侍在侧。” 有梅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扫在府里闹乌龙时那副唯唯诺诺小媳妇样儿,整个儿腰板都挺直了,脑袋要不是有脖子给撑着,直接就能扬后渝北去。 “奴婢得令,奴婢谢赏!” 千恩万谢出去了,给她美的,小舌头都快笑出嘴了。 没多久杨御医就来了,今日正是他当值,四十出头的年纪,一把小山头胡,眉目甚是清秀。若不是留着那胡子,看着也就三十郎当岁。 杨御医于妇人生产还是很有一套手段,萧宝信怀孕之初妇科圣手薛医生就被谢家留在了家里,时不时的还请宫里的杨御医给看看,满建康城就没有不知道谢显拿萧宝信这一胎为重的,比眼珠子还看重。 杨御医一听谢家夫人受了惊吓,便连忙赶了过来。 都知道现在永平帝以谢显为重,谢家的事没人敢怠慢。 好在摸了脉后无碍,杨御医都松了口气:“无碍的。萧夫人身体强健,不伤分毫……”一看谢显紧皱着眉头,似是仍不放心。 便道:“是药三分毒,哪怕补药亦是如此,若然无碍,还是不要强行喝药的好。” 萧宝信脸都要红了,杨御医就差说别没事儿找事儿了。 直到这时谢显才长舒一口气,“我自然是信御医的。只是方才在街上,安吉公主不顾城门落匙,冒冒然闯进城中,驾着马车横冲直撞,几乎与我家牛车撞到一处……” “我家夫人回府里便觉腹痛,我一时情急,方才叫人去请御医。” “合该如此,合该如此,小心为上是对的。”杨御医频频点,“我摸脉夫人是无虞的,若真是受到了惊吓,我便开副安胎汤吧。” 他也是小心为上,毕竟谢显爱妻如命,畏虎如虎,半点儿马虎不得。 他对自己的医术倒有自信,却也不能说吓到了就绝对没影响。实在放心不下,喝一两副却也是无碍,只是下方子的时候,都是温补为主,剂量也少。 谢显看在眼里也不吭声,封了银票赠予杨御医,还亲自给送了出去。 杨御医一路叮嘱:“以后切勿惊吓,少出府内为好。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他日必得佳儿。”又道:“按说我为人臣不该多嘴,但安吉公主……不是被送出城,怎么这时无旨自还,居然还在大街上横冲直撞,也不知有无人员伤亡。” “说也是皇室公主,怎地这般莽撞无礼。” 杨御医一路抱怨,倒不是给谢显拍马屁。而是他本就与安吉公主有旧。 安吉公主看上谢显不假,可她也一直没消停,找御医看病时就专门挑杨御医这样年轻相貌堂堂的。叫他去没少言语轻佻,手脚纠缠,也不知他家夫人从哪里知道了,回府里和他那顿闹,挠的他满脸花才作罢。 夫妻关系因为安吉公主一度剑拔弩张。 第392章 有污圣听 安吉公主倒也不是就盯上他了,可他一个人祸害。 对他的关注也就集中在太医院,主要院里长的顺眼的,又年轻力壮的没几个,就显出他来了。 后来他也是无奈,才留这么个傻胡子,为的就是杜绝类似安吉公主这类的事。 这时忽然听谢显说安吉公主又杀回了建康城,杨御医所有当时不好的记忆都浮现了出来。那时,为了安抚他家夫人,他膝盖可是都要快跪断了…… 送走了杨御医,谢显回屋就叫棠梨将那药给扔了。 “没病不用吃药。”他对萧宝信道,“不过是让这些话传出去,别好像咱们揪着旧仇似的,咱们是新仇旧恨!” 算是和安吉公主顶上了。 萧宝信点头,摸摸肚子。“一切都由夫君作主。” 两人愉快地达成了一致。 直到第二天一早,安吉公主驾着马车大闹建康城,横冲直撞的消息就已经插上翅膀一般传了出去,建康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城门郎多人受伤,谢仆射夫人受惊过度,回家养胎去了…… 各式各样的消息层出不穷。 安吉公主在尼姑痷这小半年的风流韵事都快传疯了,过路的才子,种地的家夫,山间的猎户,连外出游玩儿的公子哥儿,就没有安吉公主没尝过的。 就连带驾着马车夜闯建康的二牛都扒出来了,是上山村的猎户。 相貌端正,身强体壮,唯一就是傻乎乎的,有些愣。不过也没人敢欺负他,力大无穷,徒手就能打死一头牛,有把刀就能横行山野。 谁也不知道安吉公主是怎样因缘际会收了二牛这货,在她身边乖的跟小狗一样,让往东不往西,让咬人不杀鸡。换二儿一个神智但凡清明些的,都不会和她闯城门。 即便和她一道进城,也没谁会打进来。 不让进大不了隔天城门开了再进呗,偏安吉公主嚣张惯了,二牛又听三不听四,一句再不让我进信不信我驾车闯过去话音还没落,二牛就一鞭子抽马屁股上,硬闯进去了。 这几个月来,建康城死气沉沉,左右都是战乱的消息,渐渐的城里都出现了强盗,人人自危。 不成想就在这里阴沉肃穆的一个时间段,安吉公主居然风风火火闯入了人们的视线,身上自带着八卦气,顿时就跟炸开了锅一般,无数的乡野传闻就丰富了建康人的业余生活。 永平帝都要头疼死了。 本以为将这事儿扔到江夏王那里也就罢了,他只等一个结果就成。却不成想隔天早朝谢显就参了安吉公主一本,不只谢显,御史中丞萧二爷也跟着参了。 萧二爷气急败坏,折子都没来得及写,直接在大殿上用嘴参人。 听到的消息太晚了,没来得及写折子。 一个当朝实际的宰相,一个风流俏寡妇的公主——前提是之前还曾得罪过宣城长公主,当今皇帝的胞妹,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站队。 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谢显居然为了夫人亲自下场厮杀,现在他这地位,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还不有人鞍前马后办到实处? 由此可见其义愤之重。 好在萧二爷在上朝前问过谢显,大概知道萧宝信的状况,不然真要往死里咬安吉公主了。当然,这咬的也不清,太无耻。 城门校尉也不干了,人家的奏折写的满满腾腾,有理有据,他们一行人伤了六七个呢,还都是重伤! 人家都是熊孩子犯事了,找家长告状。 轮到永平帝了,是姑姑犯了大错,一堆人找他这晚辈来告状。特么,真给他长脸! 退朝之后,永平帝就把江夏王给召进宫来了。 江夏王笑容可掬,和永平帝阴沉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谢显在永平帝御书案旁,脸上倒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 “宗正查出了什么?”永平帝问,“安吉公主为何忽然闯进建康,在街上横冲直撞?” 江夏王丝毫不意外谢显跟在永平帝旁边,他俩现在都知道是焦不离孟,秤不离砣。事关谢家,也不见谢显回避,可真是隆宠至极了。 “其实没有什么阴谋论,不过是回来建康避灾。”江夏王实话实说,老脸一红,无奈透了。“有些话老臣不知该如何说……那个,其实也是回来治病。她病了不短的时间,现在外面正乱,也没有好的医生,所以就给耽误了。” 之前给江夏王和大长公主写过信的事儿,江夏王连提都没提。 永平帝:“病是要给治的,哪怕不是皇室族人,普通百姓求治问药不也得给治吗?但是她驾车伤人,该罚也得罚。皇叔是宗正,皇室的事儿都由你来处理问责。” 谢显:“宗正似乎有话未及言明?” 江夏王:未及言明的事儿多了,有的没来得及说,有的却是不能说,太丢人了。 那安吉公主得的是什么病啊? 说出来都有污圣听,他都有罪! “……就是安吉说了,人是二牛打杀的,与她无关,要处理便处理他。” 对,就是皇上现在的表情,他刚听到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这话是人说出来的! 永平帝嘴角抽搐,想一口老血喷出来活活喷死安吉公主,要脸吗?啊?要脸吗?! “那就把那什么牛给抓起来,朕倒要看看安吉公主认,他认不认!” “他认。”江夏王无奈抚须,就看了安吉公主一会儿,他胡子都快媷掉一大半了。也是安吉公主身上味道不好闻,呛鼻子,上头。 他自然知道皇帝的意思,恨不得把安吉公主扔建康城外边,一辈子见不着她。 可是,现在却要如何解决。 人家闯城门有罪,人家认啊! 安吉公主回城了,建康城一股风式的刮的人尽皆知,就让这些人看笑话,不给安吉公主治那脏病?万一传扬出去,老宋家皇室的脸还要不要了? 永平帝也让江夏王一句话给噎回来了,脸上不大好看。 “他认,也给朕抓。”永平帝急了,“给朕重重责罚。他认,就让他认到底!”就差把抓起来狠狠地给我打摆在台面上了,就不信打不出实话来。 第393章 赶尽杀绝 “谢爱卿,你——”永平帝忽然后知后觉,知道找错人了。这是和安吉公主有旧怨,新仇,而且有丑闻的。 哪一重身份都不合适他参与进去。 永平帝看出来了,他身边可信的臣子还是少,关键时候能想起来的还真就他一个。 没等永平帝自己否了,谢显便先推了:“安吉公主纵奴行凶,在建康城横冲直撞,伤人无数,臣之爱妻也因此受到惊吓,臣是此事相关人,不便参与其中。” “臣相信江夏王精明强干,定然不会负陛下所托。” “江夏王一直深得先皇信任,委以重任,无论忠心还是能力,都是有的。” 这一顶高帽子扣的江夏王心里那叫一个舒坦,他纵横朝廷多少年了,不会听不出谢显这是有意拉拢他。 虽然他才是皇室,才是王爷,但老宋家的家风历来如此,防自己人跟防贼一样。 尤其在王氏政变时,虽然是为了自保,但站队就站错了,不怪永平帝人家不用他。 说实话,他三更半夜睡不着的时候,还总寻思着以后会不会被清算呢。 如今谢显当着他的面力保,这里面的用意就比较深了。说他宅心仁厚……有点儿太埋汰人,那是骂人傻子呢。 往好了说,是高风亮节,知人善用;再往好了说,那就是善于谋算,看出点苗头皇帝有意启用他,跟他这里众人拾柴火焰高呢。 他这么力荐,力度自然就不一样。 谢显在皇帝跟前的影响力,江夏王还是看得出来的,明显谢显说完话永平帝就静下来了,分明是听进心里去了。 谢显什么都还好,就是这口口声声的‘爱妻’让人牙口直犯酸。 但凡要点颜面的,谁不谦虚着说话,自称贱内是骂人,不尊重自家夫人,你好歹称个拙荆是那个意思。 爱妻是什么—— 那是私底下写信或者腻歪的时候才有的称呼,当着皇帝,他也腆着好大一张脸。 江夏王看永平帝那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就知道,估计一个是顺嘴说的,一个是听惯了的,都习以为常了。 也是服啊。 “微臣之妻受此无妄之灾,何其无辜?只希望皇上能为臣作主,讨回公道。”谢显正色道:“再者实值多事之秋,百姓深受战乱之苦,人心涣散。安吉公主此时做出这等伤害皇家颜面之事,若不严惩,影响深远,唯恐寒了朝臣,和百姓之心啊!” 所谓寒了朝臣的心,没二儿一个了,就是谢显本显了。 江夏王知道,永平帝也知道。 在永平帝心里,只怕没人比他更清楚谢显有多怕他妻子了——是的,皇帝眼里可不是爱,更多的是怕。 自小那颗恐惧的种子就藏在了永平帝的心里呢,要不然当初刘贵妃要给他求娶萧宝信,能给他吓的魂儿都快飞了吗? 那就不是个善茬,他怕成亲后被打死。 手太欠,功夫太好。 更何况谢显那身板,还不如他呢。 连小舅子在竟陵那点儿事都给愁够呛,怕不知该怎么和他家夫人交待——按说他交待得着吗,又不是他给困那儿。 可就给他愁的,眉毛都拧一块儿了。 当初王氏政变,谢显也就这样了。这么一对比就知道萧宝信的威力了,永平帝有时对谢显难免同情,取了那么个妻子,整个建康都知道他畏妻如虎。 妻子受惊吓,他跳出来讨公道,在永平帝看来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了,意料之中。 如果这他都忍,就不是谢显了。 永平帝沉吟半晌,“那还是交给六王叔去办吧,务必秉公办理。” 三个人都知道‘秉公办理’这四个字的份量,跟从重办理是一样的。 在皇帝这儿挂名了,还想得着什么好?更不要提后面还有谢显一个劲儿的往上赶。 江夏王自然分得出轻重,安吉公主虽然叫他一声皇叔,但两人真没什么深厚的交情。他也看不惯这么个货,做为女人太不自重。 如果不是领了皇帝的令,他都不想沾边儿,太骚腥。 “有劳皇叔了。” 谢显几句话就改变了永平帝的初衷,江夏王看得清楚,若不是谢显插进话来,皇帝是有意让别人接手,或者共同协理一块办理此事。 江夏王不得不重新刷新了一遍对谢显的认知,临走前冲谢显点了下头。 虽然事情还是交给他办,但永平帝已经摆明了立场,连对策都给他想好了。 江夏王出宫就要将二牛给抓起来,结果在宗正寺二牛打伤了看守的人,直接去徐家找会稽大长公主了,他一听就感觉事情不妙。 会稽大长公主,那是太祖的嫡长女,他们虽然是平辈,但年纪差着十来岁。 自来会稽大长公主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历来是说一不二,而且护犊子的紧。很是爱护宋氏的这些子孙。自打徐家六娘上吊自杀死了,大长公主的身体就不是太好,也不大爱热闹了,也爱不起来,成天圈在院子里。玉稀帝让王氏给毒杀了之后,大长公主就又病倒了,三天明白两天糊涂的。 江夏王硬着头皮找上徐府的大门,等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大长公主等来。 七十多岁满头的白发,老态龙钟,安吉公主怯怯地跟在后面,连正眼都不看他。 “怎么,新皇上位,是想连姑姑都不认了,赶尽杀绝吗?”大长公主声音冷硬。“我知道,新皇心里记着仇呢,当初安吉鬼迷了心窍,可是该受的罪也已经受了,先皇不是已经惩罚过了吗?” “怎么着,世道乱了,回建康城避难都不让了。是想让他去晋安王那边?” “皇姐误会了。”江夏王头疼,老太太护犊子护成习惯了,难得老宋家最认亲缘的这么一个人。 他对会稽大长公主有敬有畏,哪怕现如今也不敢造次,多少年累积下来了。 “皇上并不是想赶尽杀绝,而是安吉这孩子昨晚上回城,不顾城门落匙就闯进来,而且身边跟着个壮汉伤了不少城门郎,今日早朝都是告安吉的折子,皇上也是被朝臣逼的急了,这才让我过问此事。” 第394章 长点儿心 安吉公主投靠大长公主,自然什么有利于自己说什么,理亏的事怎么可能大书特书,这就和江夏王的说辞有了差别。 “不是我让他闯的,是二牛听岔了音,所以闯进城去,叫都叫不住。” 安吉公主当面对证,也没敢硬犟,就是把问题一推六二五,全是二牛的错,她纯洁的跟白莲花一样。“他是个傻的,就有膀子力气,谁知道他能闯那么大的祸……” 大长公主连看都没看她。 “安吉犯下的错,自然要受到宗正寺的惩戒,这个我老太婆并不想干预——” “姑姑!”安吉失声尖叫,蜡黄的小脸瘦的快没人样儿了,显得一双眼睛尤其大。“以前的犯的错我知道错了,我再不会犯了,姑姑救我!” 本来她还抱着一线希望,怎么着碍于情面,皇帝也不敢真拿她开刀。 都是陈年旧事,她道个歉也就罢了,再有大长公主在旁和稀泥,她重回建康还不是指日可待。 谁知道回来就让二牛给搞砸了,这么大一个现成的把柄送到皇帝手里,他不落井下石才怪。再有听江夏王话里话外,还有那嫌弃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事儿没善了。 所以才找到大长公主这里,以前可都是大长公主护着她。 安吉公主跪地上痛哭流涕,他们当她没想过去投靠晋安王吗?她在晋安王那里想也知道会被树立成被新皇迫害的典型,受上好的待遇。 但问题是她想去,也得能平安到江州啊。现在乱成这样,谁知道半路会遇到什么事? 偏她身上的病不能再拖了,要不然绝不至于回来的这么突然。 “姑姑不救我,我会死的!” 哭的也是不要形象了。 大长公主看了只觉得凄凉,指给江夏王看:“这是咱们家的孩子,流着咱们老宋家的血,也叫风光过,现在你就能眼看着她落得人人喊打的地步?” “萧家和谢家是从龙有功,可功在新皇,政变的事儿……我不知内幕,不知哪个说的是真的,但事已至此,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宋家子孙让萧谢两家逼的活路都没有了!” 就是咬死了,惩治行,但不能落井下石。 问题啥是落井下石? 从重处理,算不算? 江夏王尊敬会稽大长公主不假,可是功名荣辱,甚至性命都在新皇手里攥着,要偏向也偏向永平帝。 什么宋氏子孙,他都不好意思当着大长公主说安吉得的是什么病,外面又是怎么说她的。 皇家要脸,好歹你得挡挡遮羞布吧? 自己把脸扔地上踩,还想要什么脸? 左右拉锯战,大长公主也看出来了,江夏王不是个能做得了主的,起身就要上宫里找永平帝亲自说道的,硬是让赶过来的徐尚书给劝回来了。 徐尚书从始至终都是和萧家,都是和永平帝站到一条线上,自然不可能在这事儿上让大长公主和皇帝闹掰了。 不是不可以掰,得看因为什么啊。 因为安吉公主这货,不值当的! 然后,事情就僵到这里。 大长公主拦是被拦住了,但她坚持不放人,江夏王也不好硬抢。 “我不是不讲道理的老太婆,安吉她伤了人,这肯定是她错,治病的银子我出,该担的责任也担,按律法该怎么罚怎么罚。我就一条,安吉病了,这病得治,还有再罚她也得在建康找块地儿,哪怕圈起来,也不能给我往城外撵。” 大长公主没理儿子那弯弯绕,不可能拆自己儿子台。 但安吉公主也是她宋家的人,她不能作视不理:“我老太婆活到今年也七十多了,再没几年好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安吉往死路上逼。若是平日太平无事,这事儿我绝不插手,说实在的,她为人处理我也看不惯。但看不惯是一回事,助纣为虐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们一旦把她往外一扔,那和杀死她也没什么分别。” “我把话扔到这里,这是底线。” ### 下了朝,整件事就炸开了锅,迅速向外发酵。 没过多久,也都知道大长公主掺和进这事儿里了。久违沉静了这么久的建康城,一直被战争阴云笼罩着的建康城,顿时就被八卦冲淡了不少。 别人是看热闹居多,但萧家可不一样,事关萧宝信,还怀着孩子,谢夫人一听到风声就连忙赶去谢家了。 看着齿白唇红,满面春风的萧宝信,谢夫人一颗心才放回到肚子里。 “太嚣张了,居然大街上就横冲直撞,是公主也不能这么目无王法啊。”谢夫人心里放下了,火却腾地就上来了,这是她闺女身边的丫环身手好,反应快,万一真撞上谁赔得起? 杀了安吉公主都不解恨啊! “这要不是你二叔往家里送回了信,我现在还蒙在鼓里呢。你说你好大个人了,怎么办事就这么不靠谱,不知道往家里传个口信儿?” 谢夫人骂完了安吉公主,又埋怨上了萧宝信。 “你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样儿啊,屁大点儿小事儿也能传个人尽皆知。” 她都没脸说,谢显找御医问那儿事儿都能传遍了,臊都臊死她这张老脸了。虽然暗地里也为自己闺女庆幸,都这时候还想着这事儿,女婿这身子……挺行啊! “我也没想到会闹这么大。”萧宝信认真道歉,只当没‘听到’谢夫人欣慰的心声。 萧宝信:…… 果然,当时被谢显美男计给糊弄过去了,丢人丢大发了。她娘都知道了,估计圈子里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以后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一定立马就派人去告诉我一声,省得让我担心。你说你阿爹和阿弟都在外面,城里也就一个你了。” “你,我倒放心,只有你欺负人的份,吃不了亏。但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有身子了,万一轻了重了的,再伤到我小外孙!” 萧宝信:赶情她还自作多情了,阿娘急的满脸通红急的原来是她肚子里的小外孙。 “阿娘——” 没容她挑理,谢夫人白了她一眼,“别跟我撒娇,以后长点儿心吧。” 第395章 同仇敌忾 谢夫人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安吉公主。 作为个女人生活不检点她就不说了,当初在大长公主寿诞之时还借用宣城公主的名义诓走萧宝信,试图毁其名节。 连她自己的姘头小叔子都豁出去了,要不是萧宝信艺高人胆大,身上有功夫,还真要被安吉公主得逞了。 是想把人往死里坑啊。 本来都让先皇帝给扔城外边去了,谁想到就这货居然趁着战乱又回来作死。 “……我看她就是和咱们家犯相,不然怎么谁都不撞,一回来就往你车上撞?”谢夫人说的口干舌燥,直到现在确认萧宝信安全无虞才得着空,举起一杯茶盏一饮而尽。 “这回说什么不能善了,你阿爹和阿弟都在外面打仗,为朝廷卖命,女婿又在朝中任职,为皇上办事,鞠躬尽瘁的,皇上这要是不好好惩治安吉公主,那可不行。” “我和你二婶说了,咱们家这事儿不能怂。” 萧宝信连忙安抚:“阿娘,你消消火,没人说要怂。玄晖也说要叫安吉公主付出代价。” “那肯定是的。”谢夫人对谢显是一百个放心,“女婿疼你,肯定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办事,我放心。以后啊,你可就别乱出门了,就在谢府里待着吧。以后想阿娘了,就让丫环递过来个口信,阿娘来看你。” “你现在的身子不比以往,可千万小心。” 和萧宝信又聊了会儿,这次没等袁夫人堵上门,就和萧宝信一道去给谢母请安,几番推辞也没推得了,愣是又让谢母给留下用了晚膳。 “现在国丧期间,不允许咱们饮酒作乐,可是也没说亲家夫人上门不能招待的。难得聚到一处,咱们娘儿几个坐到一处,聊聊闲天。” 谢母说着说着,又转到萧宝信身上。 ”难怪亲家夫人这么心急火燎的赶过来,昨晚上我在院子里听闻阿萧那边直喊肚子疼,让马车给撞了,我这脑袋都嗡的一声,好悬没直接背过气去。” “是呢,太夫人缓了好一会儿才起得了身,还是先派奴婢过去给探探路。”芷兰插嘴道。 袁夫人也心有余悸:“芷兰丫头有心,这时候还知道找个小丫环去我那佛堂知会一声。就是我,心里也突突的跳。得亏咱们家阿萧福大命大,不然……真是不敢设想。” 她都不好意思说,昨晚上吓的她都没敢睡觉。 儿子有后不容易,就这么让安吉公主给撞没了,她掐死安吉公主的心都有。 谢夫人旧话重提:“可得请皇上治了安吉公主的罪,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这是宝主身边有会功夫的婢女,换成旁人家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大家伙说起来对安吉公主自然是同仇敌忾,气的牙直痒痒。 就安吉公主历来办的事儿,也很难得到旁人的好感。 两家坐到一处都说的明白,没人想息事宁人。 别说现在新皇立足未稳,全都依仗着萧谢两家,就是先皇在时,敢伤他们谢家人,谢家也没软过。尤其现在还是个不检点,错处占尽的安吉公主。 袁夫人一惯的刚,谢母与人为善,但最刚的其实就是她。 老太太了,最要脸面,要的是谢家的脸面。 一直到快到傍晚,谢夫人才从谢家出来,一路没回萧府,直接就去了萧御史家。 萧二爷在家,谢夫人直接和她摊牌,“这事儿二叔得替我和宝信作主。你阿兄和侄子都在外面打仗,没办法给宝信出头——” 肖夫人也跟着劝:“不能善罢甘休,安吉公主欺人太甚——得亏宝信身边的丫环会功夫,不然撞到宝信身上又得是什么样啊?” 萧二爷:我说什么了我,就让俩女人给架上了? “阿嫂放心,这不仅是谢家的事儿,阿兄不在,还有我呢,我总不能让自家侄女受了这无妄之灾!”萧二爷立马表态,生怕说的晚了被两个女人给鄙视了。 谢夫人重重点头,除了在萧敬爱的事儿上萧老二拎不清,其他事上还真是一心为萧家。 “……就是刚才在官署,我可听说江夏王抓人抓到了徐府。想是安吉公主跑到大长公里那里寻求庛护去了。” 谢夫人一听就炸了。 “大长公主不是病了吗?一直关府里养病,怎么安吉公主一出事,她就冒出来了?” “上次也是她……” 谢夫人不愿意了,就他们宋家的人是人,萧家的就不是吗? 会稽大长公主,那是建康贵妇圈里最崇敬的人了,从大梁开国她就一直在,就像一个顶梁柱一般,无论上面闹成什么样,大长公主正直刚强,哪任皇帝对她都极尊敬,说一不二。 直到大长公主上了年岁,不过问朝中事务了,开始热衷各种聚会,贵妇们也都以参加大长公主举办的聚会为荣。 谢夫人可以说曾经有多崇敬大长公主,现在就有多膈应。 上一次安吉公主使坏,陷害萧宝信,就是大长公主保下的她。 这一次,又来了。 那姑侄俩就是和她家闺女八字不合,可一个人祸害呗。 “大长公主要是还包庇安吉公主,我就找上徐府大门,好好找大长公主说道说道。” 萧二爷看得出来,谢夫人为了自家闺女这是要拼了。 “这事儿和大长公主说不上,你去了,哪怕大长公主见了阿嫂,也顶多是扯些闲话,这事儿要我说还在皇上那儿。”萧二爷抚须,“你们不用瞎想,这事儿有我呢。” 谢夫人半晌没吭声,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也知道萧二爷说的是对的,便点头应下了。 ### 要说永平帝的立场是明确的,就要严惩安吉公主,江夏王不是看不出来,问题是忽然冒出来个大长公主拦在当中,这事儿就棘手了。 新皇登基对大长公主是个什么态度,目前还看不出来,至少以前刘贵妃因为宣城公主的事儿,和大长公主闹的挺不愉快。 但大长公主一直以来在建康是个什么地位,谁也忽视不了。 第396章 迷了 江夏王是不会在一切未明之前,和大长公主对上的。 至少不能皇帝没发话,他就先做了马前卒。 真要是谁和大长公主对上,也只能是永平帝。万一人家俩坐一处,几句话把话给说开了,他这时候但凡硬一点儿都是枉作小人。 大长公主也七十多快八十的人了,万一气个好歹,传出去他就是罪人。 江夏王安抚了大长公主,转头就回宫里和永平帝交待去了,爱怎么掐是他们的事,左右他就是个奉命行事的。 “……大长公主还想进宫来和陛下亲自说,让徐尚书给劝下了。” 江夏王一字不漏地将大长公主的话转述给永平帝,永平帝肺好悬没气炸了。 要他说,大长公主就是人老了,开始和稀泥。 那安吉公主是什么货,也值得让她一保再保。 是不是哪天杀死了人,大长公主也跳出来要给人偿命? “叔公是什么意思?”他问。 江夏王知道躲不过去,便硬着头皮道:“一个安吉公主不足为外人道,抓也就抓了,罚也就罚了,只是大长公主年事已高,就怕手段强硬,大长公主那身子万一气个好歹的,于皇上名声反而无益……” “先是徐六娘子去了,大长公主身子骨便不好,先皇再一去,更是缠绵病榻许久。” “那看来安吉公主还是很有脸面,居然这样还能劳动得着大长公主。”永平帝冷笑。 他气。 也知道大长公主那里不好弄,轻了重了的,万一大长公主真死这事儿上,那叛军那里还不把屎盆子都往自己脑袋瓜上扣? 遇到难事,永平帝就想起了谢显。 可这事儿事关他‘爱妻’—— 贱内,拙荆都舍不得说一句的人,当然也不知道是不舍还是不敢,不管哪个原因,谢显那关都不好过。 如果是旁人的事还能让谢显给他拿拿主意,事关萧宝信,谢显要是能提动刀他自己就先冲上去了。 愁。 一个谢家的谢显,还有萧家现成一个御史大夫,监察百官得谁参谁的,就是他这个皇帝想善了都不能善了。怕寒了忠臣良将的心。 “叔公,这事儿还得交给你办,我只信叔公。”永平帝做出掏心掏肺状。“而且,也就只有叔公有这能力。” 江夏王:老子信了你的邪! 脸上笑嘻嘻,心里已经骂开了花。不怪玉衡帝看上小六子继承大统,父子特么一样的心黑,脸皮厚。 用不着了扔一边,用得着了就只信他。 只信他,还把他官职全给撸了个干干净净。 口头上叫着宗正,可是任命诏书却是一直没下来。 “我最近也是忙的晕头转向,没顾得上叔公,其实叔公待先皇忠心耿耿,我是知情的。只是一直战乱,也是做给外人看,不得不先让叔公歇歇。” 永平帝沉吟半晌,虽然只有十四岁,可是江夏王却不敢小觑。 “微臣当时……” “咱们自家人就不提这些了。我也知道王氏心狠手辣,连薛木将军武功高强都被乱箭射死,又何况叔公手无寸铁。说句不好听的,换成是我,我也难免就范。” 这话说江夏王心坎里了。 越发不敢小看这位少年皇帝,实在揣度人心的厉害,字字句句说的人心服口服。 “老臣愧对先皇……”眼泪刷就流下来了,扑通跪到地上,连叔公都不敢自称,一口一个老臣。皇帝对臣下可以掏心挖肺,以示亲近,臣子可断没有这么个操作。 你张嘴管人家叫一声侄孙试试? 当场不骂你,暗地里都得记到心里。皇帝,那和普通的侄孙能一样吗? “老臣也是想着虚以委蛇,先把那关挺过去,之后再图将来……先皇对老臣一向信任有加,若是知道王氏亲自下手毒杀了先皇,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断断不会附就于那毒妇啊……” 江夏王老泪纵横,活了五十多岁,靠的是啥? 就是演技过关啊,说的他自己都要信了。 永平帝唏嘘,连忙扶起江夏王。 “要怪就怪王氏毒妇,若非是她心黑手辣杀了先皇,何至于有今日之乱?”这话是真的。 恨也是真的,他恨不得吸了她的血,吃了她的肉。好好的大梁宋氏江山,让她一介妇人给作的千疮百孔。 “谢仆射说的也有道理,若不严惩,恐怕寒了天下百姓的心啊。百姓深受战乱之苦就够了,皇族却无视法纪,在建康城内天子脚下都敢纵马行凶,小恶不惩,必致大祸啊。” 江夏王心里明镜似的,皇帝这时候提谢显是什么意思,根节在谢显身上。 他知道皇帝看重谢显,却不想连在这样的事儿上,皇帝都要看谢显的意思,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谢显的能力。 “其实大长公主也不是非要护着安吉,也认可严惩,就是……要留在建康。” 他说的已经够明白了,问题就是皇帝能不能让一步。 “现在正值战乱,真要将安吉给送出城,无疑于就是送死——甚至可能还生不如死。大长公主一向护着宋室血脉……不忍见到安吉落得此下场。” 剩下什么谢家权倾朝野,逼的堂堂公主也得退避三舍的话就没说。 皇帝这时候还想着谢家那边的反应,真说多了,事情卡在当中,难办的是他。皇帝肯定不会出头的,能被他名正言顺推出去的,可不就是自己了? “事关谢仆射,老臣看是不是也问问谢仆射的意思,若是两边都能认可,就再好不过了。” “老臣想,天下局势谢仆射肯定也清楚。安吉肯定是做错了,但真也罪不至死。” 永平帝其实是认可的,反正不在他面前出现也就好了,现在他没心情理这点子前尘旧怨。可谢显明显不同啊,安吉公主一直针对的就是萧宝信,依他那性子却也未必认可善了。 “那就有劳叔公了。” “哈?”江夏王懵,赶情这也得让他出面斡旋。 他算明白了,这一声叔公不是好应的。皇帝一推六二五,事情成不成都是他的锅。 明明皇帝和谢显说一声过过明路,也算尊重了,结果皇帝仍是不出头,让他舔个老脸去商量谢显……这就说是尊重谢显也尊重的太过了吧。 皇帝要不要这么虚啊,江夏王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永平帝。所以,这俩到底是不是丑闻关系啊? 他迷了。 第397章 送命题 永平帝别看只有十四岁,那颜值可从来都是在线的,比玉衡帝的英俊还要更偏俊美一些,是宋氏皇族的颜值担当。 谢显不用说,一向是建康城颜值的顶峰。 就因为他一向体弱,面容常年是不健康的白,甚至一度引领了建康城审美的价值观。什么袁琛不过是识人牙慧,粉敷的跟白面似的,不知有多少文人学谢显这样的病态自以为美。 这俩人站到一处是养眼的。 不过不能细想。 细思极恐。 江夏王历经几朝的元老,哪任皇帝在位他都过的风生水起,原因就在于身体软弱,这样事不关己的事,他是懒得计较的。更不要说当面跟永平帝确认,他也是活腻歪了。 他听出来了,永平帝这话就是让他去打探谢显的意思。 堂堂一个皇帝,活到这份上—— 也没法多说,现在战事频发,新皇上位还倚仗谢萧两家,加之现在谢显主内,萧司空主外,如果他是皇帝,至少现在也是不敢得罪谢萧两家的。 一旦安吉公主这事儿没处理好,萧司空因此造反是不至于的,但心里肯定是有了疙瘩。 为了安吉公主,却是不值当。 江夏王左看右看,也还真就看不出永平帝不把安吉公主给扔出来的理由,也就大长公主横亘在当中,让皇室和谢萧两家心里那点儿赤果果的算计,更显赤果而已。 离开皇宫的时候,天色已暮,下着零星的小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江夏王忍不住摇头叹息。却不知是为自己,还是大梁。 安吉公主的事,就早不就晚,早完事早利索,他从皇宫出来直接就奔了谢府。 谢显此时正和萧宝信俩人围炉喝着羊汤,俩人脸上喝的红扑扑,心里美滋滋。 谢显带回了谢家死士带回来的萧宝树的家书,写给萧宝信和谢夫人一人一封。 萧宝信只看了写给自己的,没什么内容,基本就是吹嘘他自己如何英勇,在战场杀敌多少,还获得了将军的名号。 一共写了两页纸,一页半都在大书特书他在荆州的‘丰功伟绩’,只剩半页纸教她好好的养胎生子,感谢她多年来持之以恒对他的大棒教育,没有她动辄打骂,用他的话说‘就没有今天的萧宝树’。 算是感谢她吧,萧宝信这感谢收的有些莫名。 看不出来萧宝树是真的感谢她,还是调侃。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当前她的面,萧宝树还敢这么说,肯定一顿揍是少不了的。只不过隔的远,姐弟俩的恩怨纠葛要先放一边,权当好的听。 以后总有见面的一天,再算呗。 萧宝信收到阿弟的信,心里还是美的。 再加上身边美男作陪,连胡饼都多吃了半张。 说起萧宝树,不免就提到了萧司空:“……岳丈骁勇善战,斩叛军将军吕颌于马下,已经打的叛军闭门不出。” “若不是有了身子,定当痛饮一杯。”萧宝信听的眉开眼笑。 谢显无奈:“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多喝一杯羊汤吧。” 话音未落,萧宝信就不干了,直摸肚子。“不能再吃了,你没发现我最近胖了很多吗?”她忧愁啊,从来没这么胖过,走路走多了都喘上了。 她怕生完孩子一直这样,瘦不下去就完蛋了,她引以为傲前凸后翘的身材啊。 “那是因为你怀孕了。”谢显一本正经。“你那叫珠圆玉润。” 说实话,就是现在珠圆玉润,在他眼里也是最美的,甩旁人不知多少条街。他看她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连双下颌都美的恰到好处。 萧宝信表示,这话怎么听着也不像好话。 是承认她的确胖了吧? “你觉得……我胖了很多吧?” 谢显:这是道送命题。 “没有啊。”他一脸懵,“你怎么会这么想?遮住肚子,谁能看出你怀孕了?你就是自己思想包袱太重。你这叫什么啊,正正好的。” 说完这话,别管萧宝信相信不相信,心情是好的。 高兴的是他的态度,身为人夫,就该有这样的认识。 小俩口在屋里耍花枪,意趣正浓,明月来报江夏王来了。 “他?”萧宝信当时就想到了安吉公主的事儿,谢显和她说过,永平帝将这事儿放给江夏王去办。他却在这里出现在谢家,那肯定是事情出现了转折。 “他来能有什么事?” 谢显笑着起身:“江夏王今天去了大长公主府。” 其中意味不言自明,定然是大长公主的介入使安吉公主一事出现了转机,而这转机显然于谢家不是好的。 萧宝信送谢显出屋,没多说什么。 谢显有他的打算,对于这样一个有成算有谋略的男人,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计较,她没必要指手划脚。 江夏王一直在徐府和皇室忙活,俩地儿都没留他吃顿饭,弄的他是饿着肚子来的谢府。 江夏王惯常是个会享受的,一见谢显的面就闻出来了,身上还带着股子羊肉味,些微的有些膻腥。顿时心里就不平衡起来了,这样的天窝家里喝羊汤可是种享受啊。 倒有闲情逸致的很。 “这么晚大王还登门造访,想是奔波一天了,不知大王可曾用膳?家里熬了一锅羊汤,现正厨房里煨着,大王可愿边饮汤边聊?” 江夏王老脸一红,“好啊。” 没办法不应,肚子都叫了,再说不饿就显得太假。 好在汤一直煨着,再炒几个小菜,陆续就在厅堂摆上了桌案。 谢显不擅饮酒,江夏王自斟自酌也没什么意趣,两人便吃上了,直到了七分饱,江夏王才放下了箸,与谢显表明来意。 他不必替皇帝遮掩,皇帝让他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谢显不会看不出来。 便只将大长公主的诉求跟谢显说了。 “毕竟萧夫人是苦主,我虽为皇室宗正,也不能擅自作为,还要问问两家的意思。安吉此番作为肯定是犯了律法的,罚肯定是要罚。” 谢显点点头。 和萧宝信一道用膳的时候,就已经吃饱了,所以说是与江夏王一道用膳,他也只是做做样子喝了半碗羊汤,饼却是一口未吃,纯粹坐陪。 第398章 舔狗 “大王能来这一趟,就是看重谢家,显敢不领大王之情?” 谢显笑的如沐春风。 一笑,笑的江夏王感慨。 这谢显哪里还有一年以前那副病弱样子,看这小模样,让永平帝和萧宝信宫里府里这一顿补给补的齿白唇红,脸色红扑扑的,正好风华正茂的好年纪,花一样的好模样。 “玄晖是聪明人,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卖人情,这次来见你,主要是皇上的意思。” 倒是坦诚。 “显知道。” 谢显:“既然大王开诚布公,显也就不藏私。本来无论谢家还是萧家,也都是希望皇上能约束安吉公主,并非想致之于死地。”这话他得说到头里。 “不过安吉公主之事危害之重,影响深远,若不严惩,于皇室名声不利。” “……也寒了百姓,朝臣之心啊。” “城门郎保卫建康的安危,安吉公主却肆无忌惮,无视国家律法乱闯……”谢显先把好话说完,之后又陈述利害。 “大王换个角度想一想,若非是安吉公主,皇室中人,换二儿一个人这就是杀头的大罪。” 江夏王不得不点头,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说破大天,敢闯城门,闯进去还横冲直撞伤了城门郎,也就安吉公主这么个不着边际的货,换成其他哪怕皇亲国戚王爷皇子也都落不着好。 “皇上也是犯了难,毕竟大长公主年事已高……” 谢显就没想置安吉公主于死地,想一个人死太容易了。 但因为安吉公主,把谢萧两家头上扣着逼死皇室公主的名声,却要不得。 “显也不过是想大王禀公处理。” 江夏王举起羊汤都想跟他干一杯,太上道了。 这一招棋走的高,先是把立场摆到皇帝跟前,硬气的很,就是要给自家夫人出头。然后在皇室下不来台的时候,顺道就给递个台阶。 台是他搭的,梯子又是他递的,里外里皇帝还得念着他的好。 既然谢家退一步了,皇室处理安吉公主就不能轻了。 不过内里的门道江夏王虽然看出来了,却也领谢显这情,真要摆到台面上硬刚,至少皇室颜面不好看,毕竟安吉公主理亏在先。 “那是自然,错肯定是安吉错了。大长公主也不是想推卸责任,不过也是碍于同为宋氏子孙,不想见到安吉在战乱之际,被迫流亡于外的下场,该担的责任还是要担的。” 谢显:大长公主是不想推卸责任,可是这又和推卸责任有甚区别? 但他不想点破这层窗户纸,大家心知便是。 “虽然我家夫人是苦主,但她一向宅心仁厚,禀性纯善,便是自己受委屈,也不曾想将安吉公主赶至建康之外……” “我代我家夫人严正声明。” 江夏王:咱们说的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萧宝信,建康城谁不知道手欠的主儿,当时在大长公主府都敢闹起来,以一己之力掀出整场丑闻,拳打安吉奶嬷嬷,拳踢丑闻男主的人物? 和世家公子也敢叫板动拳头的主儿啊。 还自己受委屈…… 他都不知道萧司空怎么养出这么个跋扈的丫头来的,恐怕长这么大不知道‘委屈’是个什么东西吧? 江夏王就是喝的羊汤,换成一碗水酒,他这话说什么也控制不住喷出来了。 不是为安吉公主鸣不平,纯粹是听谢显在这里往萧宝信脸上贴金听不下去,他这惯会演戏,溜须拍马的都做不到这般。 他,是迫于生存,无奈之举。 谢显途的是什么啊,怎么当着他的面还这么谄媚…… 而令人扼腕的是,谄媚的对象不是他们老宋家的皇帝,而是他自己的夫人。 江夏王愣是在谢家喝羊汤把自己给喝的五迷三道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排除,什么谢显和永平帝那点儿丑闻,他能证明,纯粹没影儿的事儿。能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显发出这样的言,再说谢显和别人有猫腻就站不住脚了。 他能说什么,答应他,不要再做舔狗!舔狗是没有好下场的! 江夏王生生让谢显给膈应的提前走了,不然就冲这美味的羊汤他都能再喝两碗。可是听完谢显的话,江夏王喝不下去了,有点儿膈应,怕喝到一半吐了。 走之前,还不得不对谢显的‘深明大义’表示由衷的欣慰——替皇帝。 别管怎么膈应,安吉公主的事儿只要圆满解决,迫于王氏手段而短暂的倒戈这事儿就算掀过去了,永平帝话里话外透着这个意思呢。 江夏王无事一身轻,颠颠回自己的王府去了。 只等明日下朝后和皇帝再具体定怎么个处置章程也就罢了。 江夏王等着和皇帝回复,谢显可是转身就跟萧宝信说了,竹筒倒豆子,说的一清二楚,一丝隐瞒都没有。 “现在这情况根本就不能把安吉公主给逼出城,不值得为了她把萧谢两家的名声搭出去。”谢显道:“你放心,这气我肯定给你出了。” 萧宝信笑眯眯:“我相信你。” 要不,把安吉公主弄出城去得了。谢显好悬立场就没把握住,他家夫人对他太信赖,搞的他更觉得愧对于她。 萧宝信看的明白: “在我来讲,我当然是讨厌安吉公主的,可是毕竟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儿,她也罪不至死啊。现在这局势,只要不将她留在城里,其实比杀了她还要更严重。” 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 这道理她懂,她对安吉公主也的确没那么大的敌意,要将人搞的生不如死。 说穿了,两人的仇还没到那份儿上。 “咱们就看皇上怎么‘秉公处理’吧。”她道。 谢显挑眉,如果没有大长公主拦着,永平帝的‘秉公处理’只怕比萧宝信想要的惩罚恐怕还要重。毕竟当时安吉公主借用宣城公主的名义,想坑萧宝信,得罪的可不止是她。 新皇兄妹俩都记在心里呢。 他之所以跳出来,主要就是为他家娘子讨公道,表明个态度,让所有人都看个明白,但凡敢欺负到他家娘子头上的,哪怕是公主,他谢显也不惧,也要站起来刚。 拿安吉公主打个样儿,你要是觉得你比安吉公主有权势有地位,有资本找他家娘子的茬儿,再上不迟。 而若非大长公主跳出来搅了场子,永平帝心里其实该谢谢他的。 永平帝想治安吉公主的心,也不比他少多少。 都在谢显心里呢。 第399章 畏妻如虎 永平帝在早朝时看到江夏王冲他微微点头,就知道谢显那里的缺口是打开了,那是棘手问题摆平后的轻松。 心里莫名舒了口长气。 但若谢显咬死不松口,他也是左右为难,为安吉公主伤了谢家和萧家的心,他认为得不偿失,自然是不愿意的。 可江夏王说的也在理,真要把安吉公主再重又撵出城,在这乱世之中,比让她死还要更狠。 谢显退了一步,那便是再好不过。 可无论是永平帝还是江夏王都忽视了一个人,他们的御史大夫萧雨。 这是他们的盲区,都以为安抚了谢显,萧家自然也就退了,可是直到萧御史在早朝上再参安吉公主,他手下众御史也跟风上折子,才让江夏王警醒,昨晚上从谢家出来太晚了,他就直接回王府,愣是把萧家给忘了。 人老了,不中用了,江夏王咬牙。 是他的疏忽啊。 他让谢显好话给拱的飘飘然了,那谢显呢,会不会留着萧御史这一手,故意没和萧家通气。或者,这是他们通气后的一击? 永平帝显然也是和江夏王想到了一处,脸上有几分难看。 “谢爱卿的意思?”他试探地问。 谢显义正言辞:“此事归宗正寺审理,臣相信江夏王会秉公处理。” 萧御史还在叫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永平帝:御史大夫哪里听来的歪理邪说也来跳出来忽悠人。 他年纪不大,可读的史书可不少,就没见过哪朝哪代王子犯法能与庶民同罪的。忽悠穷苦百姓的事,你拿朝上来忽悠谁呢? 刑,还不上大夫呢,你咋不喊? 不过也没和御史大夫揪着一起干,他又不是想偏袒安吉公主,他还巴不得在大长公主底线以内好好治治安吉公主呢。 为了自己一己私欲,置宣城的名声于不顾,更不要说萧宝信了,那位是个生猛的,手也欠,可真不置于下那黑手。真要脏水落实到萧宝信头上,让安吉那姘头得逞了,还有萧宝信活路吗? 人言可畏,就是明知她被人陷害,这辈子都完了。 能活活逼死人。 “此事便交予宗正卿去处理。”永平帝掷地有声:“定要秉公处理,切不可因安吉公主的身份而有所偏袒。” “是,臣遵旨。”江夏王领旨。 萧御史一看这情形,也知道不好太激进,皇帝也没说不治安吉公主。能得着准话也就行了,看以后呗。 真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他再上折子参,下回连江夏王都参上。 萧家的意思表示的很明白,他就不信皇帝还会偏向个人、尽、可、夫的银妇,而无视他们萧家老少两代都在战场上为朝廷卖命。 ### 按律安吉公主的情况,自然是罪不致死。在大梁律法中,除了明确表明皇族阴谋造反有杀头大罪,就没有过份严峻的刑法。 大多罚银,降爵,再严重就除皇室玉牒—— 大长公主自然不会同意将安吉公主罢为庶民,那是对宋氏血脉极致的侮辱了。大家伙都有数,其实得罪谢萧两家才是皇帝穷追不舍的原因,伤及城门郎不过是摆在台面上的由头。 江夏王能拿出来作文章的也就是城门郎了。 一晚上想出了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条件,安吉公主降为益阳县主,食邑百户。并且声明并非新皇违背先皇之令,打扰安吉公主清修,实是因战乱,为保安吉公主的性命才允许她留至城中,待得天下太平,安吉公主依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至于将安吉公主安置在何处,先皇不是为刘贵妃修了座庙吗,就让她去那里待着呗。 又能清修,又有了容身之所,两全其美啊。 不说别人,永平帝听完江夏王这样的安排是满意极了。 刘贵妃活着的时候,安吉公主拿她当枪使,这回好了,去给他阿娘作陪,每日早晚三柱香,也不枉他们相交一场了。 大长公主只要保住安吉公主作为皇室公主的脸面也就尽够了。 虽说降了等,算是狠狠打了安吉的脸,但是安吉作出的那些事,在城外胡乱作为,她不是没听说过。想了想也是安吉自己作出来的,能留她一条命也是她老婆子最后能做的事了,只一声长叹,没多作言语。 安吉公主自然是不服的。 当皇帝的是她侄子,她不仅没升一级,反而降了等。 食邑,她从前有一千户,现在直接削了九成,她咬死永平帝的心都有了。 比她阿兄绝。 她在尼姑庵能过风生水起,主要就是玉衡帝虽然给她撵去清修,她的食邑却照旧,并没苛待了他。有钱能使鬼推磨,她自然过的滋润。 有银子,有男人,请她回建康她都不回。 可是,战乱起,她又招了脏病,不回她就得死外头。 ……好吧,能留条命也是好的。 安吉公主咬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给刘贵妃烧香,好啊,烧就烧,反正她活着,死的是刘贵妃! 安吉公主认命,胳膊拧不过大腿,可是知道给城门郎那些医药费及安抚费也都是她出,一扣就是两年的食邑,她有些受不住了,眼泪都下来了,肉疼,心更疼! 对于安吉公主的处置,萧御史是满意的,永平帝做到了他在那个位置上能做到的最公正的处理。 循例上表歌功颂德了一番,君臣都很满意。 会稽大长公主并没有多留安吉公主,圣旨下来当天就将安吉公主——不,是益阳县主才是,一辆折角小牛车就送到了玉衡帝给刘贵妃建的庙里。 至于伤人的二牛,已经投入刑部大牢。 至少在外人眼里,谢萧两家对上皇族的公主,大获全胜,里子面子都赚到了。 谢显护萧宝信之心,尽人皆知。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碍于萧宝信之前彪悍的形象,竟然大部分更认可谢显畏妻如虎,而非是爱之深护之切。 更多人是认为,他出头的原因是不敢不出头,怕回家挨揍。 毕竟萧宝信的功夫有目共睹,是有群众基础的。 第400章 仗义 谢显不是没听过传闻,不过跟没听过一样,依然故我。 他自己是不怕别人这样认为的,坦坦荡荡无所谓,可在别人看来就是默认,连否认都不敢。 将安吉公主贬为益阳县主,谢显还是很满意的,这处罚不谓不重,还让她在刘贵庙里清修,那就是从银钱与脸面方面重重制约。 玉衡帝爱重刘贵妃,城里建的刘贵妃庙也是极尽奢华,派着宫里的老太监老宫女给看管,规矩也是极严的,不比城外的尼姑庵里能让益阳县主胡作非为,这就是对她最大的惩罚了吧。 永平帝又怕老太监老宫女看管不住,便从宫里退下来尚仪局管规矩、惩戒的司正给找出来,放到刘贵妃庙里养老。 临走时还特地嘱咐她,无论是她还是原来的太监和宫女,乃至益阳县主,尤其是益阳县主是清修去的。既要清修就要规规矩矩的,不来宫里达官贵人那一套。 就怕这些个宫人们跪的久了,不会站。 把益阳公主放到里面,他们自动自发就干起了奴才的话,伺候上了人。 永平帝怕不把话给说开了,他们还当让他们去服侍益阳县主,把益阳县主给供起来呢。 那司正眼瞅着快五十了,从小在宫中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不会这点儿眼色都看不出来。皇上话里透着音,她再听不出来都白活这么大的岁数。 这哪里是让她去贵妃庙清修,是让她去盯着益阳县主啊。 说苛待益阳县主吧,她不敢明确这么保证,但皇帝说来说去可不就这意思。 多大点儿事还亲自把她叫来吩咐,这是生怕她领会错了,让益阳县主过的太潇洒啊。 司正领命:“老奴已经离宫,本想安度晚年,若能去贵妃庙里伺侯贵妃,那是几生修来的福分。既然陛下信得过老奴,老奴自然严于律己,严以待人,不敢乱了庙里清静之风,定当好生管理庙中事务,和人。” 这话说的通透,永平帝美滋滋地把人打发走了,自然没忘了赏银。 司正:这是说到皇帝心缝里去了。 ### 安吉公主的处置算是告一段落,萧宝信这里算是炸开了锅。 难得褚令姿和王蔷都赶到了谢府。 她们在后宅,收到风声晚些,才知道萧宝信在路上让安吉公主给冲撞了,好在当时传到她们耳朵里已经过去了两天,知道她是没甚大碍。 不过几个人的交情摆在这里,出了这事儿就坐不住了。 若在平日里她们不至于坐立不安,有人冲撞了萧宝信,那只能是那人倒霉,萧宝信不给冲撞回去算她们输。可问题就出在萧宝信现在有了身孕,那是冲不得撞不得的。 哪怕知道传话的说没事,在家将养,她们仍是不放心。 好在褚谢两家交好,褚令姿亲娘正是袁夫人的亲妹妹,虽然拘着褚令姿,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至于不近人情,到底把她给放出来了。 褚令姿原本还提心吊胆的,看着萧宝信红光满面的样子就把心放肚子里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福大命大的。”她笑的肆意,“现在整个建康城都知道安吉公主——不对,现在应该称益阳县主了,都知道她对上你都吃瘪了,以后再没人敢在你面前吆五喝六了。” 王蔷只在旁边笑。 “也不知是谁听到了风声,一宿都没睡好觉,今天起来脸都浮肿了,跟个肉包子似的。” 现在也还看得出来褚令姿的脸比往日的确圆了一圈。 谢婉上手轻轻掐了一把:“我说怎么比平日胖了,原来如此,快,来让我上手给你把水挤挤。” 褚令姿越躲,谢婉就越往上扑,两人没一会儿就滚到了一处。 把萧宝信给吓的,连忙从榻上下来,别没让益阳县主把她撞着,再毁在这俩小娘子疯玩上,那可是阴沟里翻船。 “你们小心着些!”王蔷扶萧宝信一旁坐下,“快离他们远些,这俩人聚到一处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明明分开都是安静的小娘子,偏凑到一处就天雷勾地火了。” 萧宝信笑:“那可得远着些,雷别劈着咱俩。” 两人相视一笑。 王蔷看着,心生感慨,她们都是家中的嫡女,在家人手掌心里娇养大的。未出阁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娘子,天下最大的事儿也就是出门没有衬头的衣裳,和哪家不对付的小娘子又碰到一处,掐在一起。 可是嫁了人,到了婆家才知道,那些都算不得什么。 和复杂的婆家关系相比,以前的日子堪称神仙一般。 ‘好难哪。’ 萧宝信看了她一眼,王蔷一向心思重,只要她不想让人知道,在她脸上根本就看不出心事。 “十五娘……” 王蔷微笑着看向她。 倒将萧宝信要说出口的话生生给看回了大半,半晌才坦然道:“我不知你在婆家过的可还好。但是谢家是你外家,永远站在你这边,若然有人欺负你,我们谢家绝不会坐视不理。” “你也知道,现在玄晖在朝中的地位,谢家的声望。” “但凡有人敢欺负你,就是欺负谢家,你可不能一味的忍。说句不好听的,褚四郎没了,你守在褚家是义,可如果他们先不义,咱们就回谢家来!” “谢家养你!” 这话别人说都没有萧宝信这么仗义,谁都知道她在谢显面前那是说一不二的。 她的话的确能代表得了谢显。 而谢显代表整个儿谢家。 王蔷听了好悬没忍住眼泪掉下来,到底眼圈还是红了。 “……谢谢你,我过的很好。”她说完,笑了。“但凡有一天我忍不住了,你们可都听见了——”她叫住谢婉和褚令姿,两人对视一眼,频频点头,表示听见了。 “我就来投靠你。” “说什么投靠,这里本来就是你家。”这话谢婉不爱听。“好歹咱们也是自小长大的,欺负谁也不能欺负你,更何况你为了褚四郎守的寡,搁谁说不是义薄云天。但凡褚家薄待你,就是他们不仁不义!” 第401章 死仇 这是小娘子的意气之语。 王蔷笑,以前她也曾想过,为褚四郎义薄云天,全了他们这辈子的缘份。褚家总不会亏待了她,再者还有娘家做靠山。 可是现在想起阿娘死活不同意她守寡,说的那些话,当真是对极了。 当时自然人人都念着她的好,但日子久了,没人会在意你的那些好,只当是稀松平常。厚道些的记着你的好,凉薄的就当你是应当应份。 现在才几个月? 王家一倒,褚家的整个风向都变了。 婆母是王家人不假,可是儿子死了,王家倒了,她的脾气越发古怪,几个儿媳妇都不着她待见,不独是她。 她是没个依仗的,不像几个妯娌也都是世家贵女,二嫂还是公主。 王夫人病倒,紧跟着接手的便是长媳周氏,向来与王蔷不睦,上行下效,没有哪个愿意依附在没丈夫傍身的寡妇这边,草木从劲风,她在褚家的日子不好过。 没有戏剧化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过日子没这么过的,就只是在小事儿上消磨人,打机锋。 日子是过的一地鸡毛。 不过,谢婉和萧宝信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整颗心都是热的。 难得几个小娘子聚到一处,索性就在谢家留了饭,没等过晌午,萧妙容也到了。 虽然在谢夫人那里得知萧宝信没大碍,但越听外面的消息传的越邪乎,她还是亲自跑了一趟,身上还带着给谢婉的两幅画像。 一知道萧妙容带来了画像,整个场子都热起来了,眼里哪还有那位她们探望的‘病号’,直接就把萧妙容给围起来,从她身上卸下来画就摊桌案上了。 不比不知道,一比下一跳,两幅谢婉果然无论身形还是眉目都已经有了不小的变化。 谢婉美滋滋的收起了画,于看萧妙容的眼神都不一样的,闪着光一样。 她自幼的确是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勉强也能画得了几笔,看出个模样,要说画成萧妙容这般那是天赋,学不来。 “这是一笔一笔拿我阿姐练出来的啊。”萧妙容对着几个人的赞叹并没有受之有愧的想法,她就是这么实诚。 画的好就是好,谦虚就是虚伪啊。 让她说句话,说的跟获奖感言似的。 “三娘子,你也给我画一幅吧。”褚令姿跃跃欲试,“你画的真好,我怕以后我嫁人生了孩子,或者老了以后就变样儿了。你趁现在给我画一幅画,我定然好好收藏,传至子孙后代。” 萧宝信莫名趟枪,是说她怀了孩子之后大变样儿了,给褚令姿给吓着了是吗? “你子孙后代未必想看呐。”她默默地啃着桃子,回击。 褚令姿:“我活着就要让他们每年都要看一回,让她们见识见识我年轻时的美貌。” 众人:…… 竟无言以对啊。 “好,那我给你画漂亮点儿。”萧妙容诚心诚意地道。 褚令姿眉开眼笑:“好啊,我送你一方好砚台。” 萧宝信嘴角抽搐,她们这算是公然作假,收受贿赂啊。 说到贿赂,谢婉以前是应过萧妙容的,画好了要重谢于她,于是便起身告辞,捧着两幅画,回她自己的院子去取谢礼。 褚令姿和萧妙容聊的热火朝天,褚令姿已经谈到了请萧妙容去家里小住,便于作画。 王蔷则和萧宝信坐在旁边闲聊,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周四娘。 萧宝信心头一动,王蔷沉稳内敛,明知她与周四娘不和的情况下,是不会冒冒然提起来惹人不快。内里定有原由。 果然,紧接着便听王蔷继续道: “……听闻是死在了外面。周家没将人接进城里,就地埋了新坟。” 几百几千年传下来的规则,未出嫁小娘子死了不入祖坟,亨不到后世的香火。 当时徐六娘子也一样入不了祖坟,若非萧宝树娶了她的牌位,徐六娘子也就是在城外择块坟地埋进去而已。 正因为萧宝树有些义举,徐家待萧家情份也是不同。 萧宝树那将军衔就是徐尚书当时叫的最欢,现在也是当自己儿子一样向外面炫耀,尚书夫人钟氏与谢夫人往来颇繁,算是相交甚好。 萧宝信没成想再听到周四娘的消息,却是她的死讯,一时间无言以对。 褚令姿和萧妙容那边听到,也走了过来。 “周四娘子死了?”褚令姿忽然想到,“我怎么没听到风声。对了,大房的长嫂是周四娘的嫡亲的二姐!” 萧妙容看了眼萧宝信,当时周四娘痴迷袁琛,为了他不惜下毒想毒死萧宝信的事,可是闹的满城风雨。 “怎么就……死了?” 王蔷摇头,“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就是周氏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也就前几天,大概和安吉公主闯城门是同一天,那天周氏接了周家的口信就出了城,直到第二天才回了城。这几天便一直往周家跑,听闻是周四娘病死了。” 她话是这么说,可是是不是病死,谁也不知道。 周四娘是去城外清修,只等过个一年半载少不得找个地方上的远嫁了,又不是让她当一辈子的尼姑,身边都跟着丫环伺侯呢。 若是重病,哪有不知会周家的道理? 何至于重病暴毙? 不过这都是揣测,没有实际的证据,也不好摊在台面上说,心里有数而已。 至于王蔷何故在今日告诉萧宝信这个信儿,大伙儿也都是心知肚明,周四娘下毒虽然误毒了袁九娘,大水冲了龙王庙,整一家儿去了,但目标却是萧宝信。 当时周四娘被发落去了城外,周家怨的可也是萧宝信,没听说和袁家掰了。 如今周四娘一死,只怕就是结了死仇。 周氏连她和萧宝信亲近,以前都没少敲打她,话里话外都带刺,想也知道周家对萧宝信的态度了。这回人死了,那还不算到萧宝信头上? 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提醒一下萧宝信。 “周四娘死,也懒不到我阿姐头上啊,明明是她要毒杀我阿姐。”萧妙容心直口快,忍不住替萧宝信说话。 王蔷摇头,“左右是她家死了人,咱们左右不了旁人的想法。”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你该知道。” 怕萧宝信想歪了,以为她也和周家一样的心思。 “十五娘的意思我懂。”萧宝信冲她点头,“妙容口无遮拦,没别的意思……周氏,平日没少因为我为难你吧?” 第402章 防患于未然 王蔷能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就已经表明了立场。 第一时间就想到周家迁怒萧宝信,平日里肯定没少受周氏话里的机锋,知道周家的心思。 “你想多了,可能是周氏和我天生不对盘。”王蔷摇头,以前和褚四郎定亲,两家偶尔也有走动,周氏待她还算客气,是王家倒了之后,态度陡变。 不能说是萧宝信的关系,王家没倒周氏再看不顺眼也不可能这么外露。 话是这么说,内情究竟如何萧宝信和王蔷心里都明白,肯定没少挨敲打。 萧宝信心里愧疚。 按说周四娘的事儿,错全在她周家,如果说周四娘死后,周家迁怒还有情可原。可是萧周两家不睦却是从周四娘被赶出建康城就开始的。一家子三观不正,受害人反倒被她们当成加害人。 跟这样的人家,没处说理。 褚令姿平日里和长房来往不多,和周氏差了那么多岁,又是姑嫂关系,所以面儿上还是挺和乐的。听王蔷这么一说,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和王蔷更亲,小时候一路长起来的,自然更偏向王蔷。 连带着对周氏的观感也不好: “她和你不对盘,就是和我不对盘,以后咱们远着她!”瞬间就表明了立场。 然后又拉萧妙容:“以后咱们都是要嫁进褚家的,肯定少不得一些勾心斗角,鸡毛蒜皮,咱们交好,以后可得一条心。” 萧妙容点头:“正是,合该如此。” 王蔷和萧宝信面面相觑,这俩人如此合拍,也是……幸事。 正这时谢婉带着‘重谢之礼回来了’,众人便从周四娘的死讯所带来的阴郁中跳出,转而关注她带来的东西。 一个四四方方的檀香木盒子,打开来是八支大小各异的毛笔。 笔杆素着,只刻有白马作字样,这是大梁最有名的制作毛笔的工匠坊,号称白马坊,出自琅琊颜氏的旁支。 这一套八支出自白马坊经典之作,一套笔就要五十两。 是以狼毛、鹿毛、狸毛混合制成的兼毫笔,其中两支其一是新近流行的松鼠尾制成的鼠须笔,另一支取自野山兔项背之毫制成的紫豪笔。虽然她们也都是世家贵女,可也不是哪个小娘子都能用得上这套笔的,所谓的重礼,真的是相当重了。 萧宝信看不出这套笔好在哪里,但谢婉能说得出重礼,该是很重了。 萧妙容却是精通画作的,于各色笔墨绝砚却是行家里手,一打眼就知道这是上好的东西,眼睛都放光了,跟黏这套笔上了似的,再推辞客套就显得假了。 “我太喜欢了,这太贵重了,七娘子,我给你画一辈子画像!”萧妙容扑上去,就差抱怀里了,任谁都看得出来是真心喜欢。 褚令姿: “你这礼……你说你让我在你后面送什么……”扎心哪,起点太高。 “你不用送了,你们都不用送了,有这套笔我就心满意足!一辈子给你们画!”萧妙容笑的见牙不见眼,大包大揽了所有的活计。 一句话把大家伙儿都给逗乐了。 “你看,我这礼还送对了。”谢婉也笑,看萧妙容这么喜欢,她自己也开心。 方才屋里的沉闷一扫而空,几个小娘子凑到一处又聊起了小时学书画时的趣事。 直到傍晚用了晚膳各自才回了府。 临走时王蔷小声与萧宝信道:“你好生养着身体,现在你的平安才是最大的事。我与你说的事,也没别的意思,有些人小心远着也就是了。” 两人离的近,萧宝信哪怕不刻意触碰她,也能听到王蔷的心声。 并不是王蔷敏感,而是平日就被周氏敲打过,知道周四娘的事儿都成了周家人的心病。这一死,王蔷心里就犯了嘀咕,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萧宝信现在非常时期,万一没有防人之心,让人算计了,王蔷自己心里就过意不去。不像她不知道,她知道了却还不提醒萧宝信,那和帮凶又有甚区别。 所以,就也顾不得背后不论人是非了,先让萧宝信有个防备之心。 萧宝信如何能不知王蔷这番心思? “十五娘一心为我,我知道好歹,只是恐怕因为我让你在周氏面前吃了挂落,是我的不是。” “这是咱们的缘份,还能因为她姓周,就生份了?”王蔷笑。 王蔷现如今在褚家地位有些尴尬,却还能在这时站到她这边,堂而皇之地到谢家来看她,显然就没顾着周氏的情面,这让萧宝信如何不感动? 王蔷在褚家是望门寡,过继了褚氏旁去的儿子,周氏却是长房长媳,给褚家生了两个儿子,明显不在一个重量级。 “好,咱们不说这些。”萧宝信笑,一路将她送上车。 谢婉见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当场也没说什么,送走了人才问起萧宝信,进门她听了个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情形好似有事。 萧宝信也没瞒着,一五一十就同谢婉说了。 “咱们以后都离周家人远着些。”说完,和萧宝信分手就去了袁夫人的院子。 这不是她们小辈之间的小打小闹,看意思周家都少不得记恨上了,还是需要和长辈通通气的。也免得将来在场面上见到了,长辈不知所以,给硬凑到一处惹出是非。 萧宝信心里不甚舒服,固然有莫名被记恨了的恼怒,其实多少也有些感慨一条性命就这样没了。 等晚上谢显回来的时候,萧宝信少不得问起了周四娘的事。 谢显闻言,只是皱紧了眉头。 周家已然被排出了政治中心,建康城根本没人关注,周四娘死的事,他也是听萧宝信提起才知道。 “我叫明月去打探打探。” 然后看了看萧宝信:“别多想,与你没关系。她想毒杀你时,可是当真下了手,没半分留情。” 萧宝信点头,“我知道。” 又道:“只怕周四娘的死,不是说的那么简单。你也小心防着些。” “放心,他们家现在已经落魄了。”谢显沉吟半晌,将明月叫了进来,不只让他去查周四娘的死,甚至整个周家的人员,包括外嫁女嫁进了哪家,平日的人际往来一并都让明月去查了。为的便是防患于未然。 第403章 不是善茬 现在时局混乱,周家又委实在建康城没有什么作为,唯一周家出了个刺史,因为意气用事,不愿赴交州上任,被永平帝给去官免职,如今闲赋在家。 整个周家俨然在建康城已经被边缘化了。 如果不是萧宝信提起,谢显已然忘记了周家。 不得不说,这回周四娘一死,周家再次回到谢显的视线之内。 现在萧宝信怀有身孕,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 表面上两人并未就此事继续深入探讨,不过躺床上聊些今日闲散事,可是心里都起了警惕之心。 直到第二天晚上,明月打探消息回来,谢显才知道周四娘果然不是传闻中病死。是她所在的尼姑庵遭了强盗,强盗不止将庵里的东西抢劫一空,还将所有尼姑都给先女干后杀了。 周家竟然没有得到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还是往日在庵里上香的香客发现了不对劲,报官之后,丹阳尹核实了身份才找到了周家。 周家去了城外,草草买了副棺材便给埋葬了。 谢显听后久久无语。 明月又将周家一干亲眷关系整理成册,递给了谢显,翻看了一遍,他便记在了心里。 “以后记得,但凡是这些家里无论哪个相邀,都直接将帖子送到我这里,不要让夫人前去。”他叮嘱,“将这些同样交待给夫人的四个丫环。” 明月点点头,夫人那边芝麻绿豆的事在郎主面前都是天大的事,他习惯了。更何况这是结下死仇,不得不防。 毕竟周家已经被挤兑的成了三流世家,难保有几个精神病迁怒于人。 谢显想了想,这事儿还是不能轻飘飘过去,萧宝信大咧咧的性子,不说透只怕心里还别扭呢。当即回屋就和萧宝信说了。 萧宝信闻言,也只是长叹一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谢显显然是怕萧宝信心软,责怪自己,给她开导呢。“当时若不是她心狠手辣,想要毒杀你,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这是报应。” “以德报怨,何以报直?” “不要为旁人影响了心情。” 生怕她是一朵举世大白莲,人家打左脸,把右脸伸过去还不够,愣是要关心人家手打的疼不疼。 “……我没有啊。”萧宝信反思了,可能是自己叹了口气,让他有这种不切实际的联想? 她真不是啥善茬来的。 以博爱之心宽待世人……这不是她,是佛菩萨啊。 打她左脸,她一定打回去的! 不仅打回去,还要狠狠的打,把利息也给打出来。不然都对不起她伸出来的那只手。刀不见血,出什么鞘? 她道:“我只是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有,这乱世人命如草芥。周四娘是死了,还有和她一般在庙里清修的尼姑,总不会哪个都是因果报应,找上了。总有无辜之人吧。” “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她感慨。“真希望这场战争早日结束。” 谢显上前轻轻将她揽在怀里。 其实自大梁建国,甚至在往前数几十的,战争就一直没有远离,只不过身处建康,或者大梁建立之后战争次数少了,也都远在与北吴交壤的边界,像现在这样遍地开花,俨然乱世大混战的局面倒是少有。 萧宝信这样的年纪,该是头次见到。 不过谢显并没有多说,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心就好像沉淀了下来。 等到晚上躺到榻上的时候,少不得要嘱咐萧宝信,离周家那些人远些。 “你现在情况特殊,千万要小心。” 萧宝信侧躺着,已经快五个月的身孕,肚子跟扣个锅似的,圆的让人摸起来异常顺手。她就一边摸着肚子一边说: “不用你说,婆婆和我阿娘那天在一起都已经对我下了限制令,连娘家都不要我回了,就好好猫谢家把孩子生下来。” 她咬牙切齿:“等我生完孩子的,我让这些人见识见识,别当我是好欺负的。” “小娘子我长这么大,没怕过谁!” 要不是怀了这么个小东西,动辄得咎,她就不带让人吓的连府都不敢出的。 敢动她,她敢砸上他们府上! 谢显失笑,就和他家娘子在一起,怎么都觉得欢乐。 瞅那小脸鼓成包子的小样儿,简直不要太可爱,贴上去抱着就啃了一口。 “挺长时间了,要不……再来一次?”他小声问,满眼的可是赤果果的,看不出小心翼翼,荡出的满目春意。 “熟能生巧。” 谢显表示,潘朔的那本书,他都吃透了,只差实践。 ‘听’到潘朔这个名字,萧宝信就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就因为谢显嘴欠,追着御医问让潘朔听到这事儿都已经传遍了。连自己亲娘都听到了,想来建康城大半人也都入了耳了。 她还有点儿形象吗? 不说就忘了,一说就满肚子不满,看着他笑嘻嘻地凑上来,她就没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 ”你可真是,让我丢死人了。” 谢显是谁? 那自然是懂,装不懂啊,一嘟嘴就亲上去了。 古语有云,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只要能上得了这床,还愁不和吗?骂两句瞪两眼什么的不痛不痒,能怎么样呢? 阴阳交和才是正道啊! 萧宝信:去你的正道吧……唔,真香。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 谁也没料到的是,周四娘事件突然发酵。一位姓苏的御史一本就参到了丹阳尹孔义和建康令张渝头上,最近无论城内还是城外闹起了强盗,已经发生了多起事故。城外静月庵最为惨烈,已经死了人,而这么久丹阳尹无所作为,一折激起千层浪,丹阳尹和建康令同时被弹劾免官。 周四娘之死也彻底摊在阳光之下,传遍建康。 接任建康令的是寒门士子严栋,丹阳尹则落到了褚家那位附马都尉褚彦头上,原任吏部郎,后迁至丹阳尹。 褚彦尚的是玉衡帝的南郡公主,也是先皇儿女中最年长的,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多与人往来,但褚彦却是自信从容的样子,交友却十分广阔。 第404章 不记仇 周家成了整个建康城的谈资。 难免就有好事者提起当年周四娘远走城外,就是要毒杀萧宝信,后为萧家所逼迫。人嘴两张皮,说什么是什么,人死了,就善良了,就可怜了,就无辜了,不少天生的圣母大白莲就扯上了萧宝信。在她们眼里,没有萧宝信的逼迫,周四娘不可能死这么惨。 周四娘是要下毒,可是毒的又不是你萧宝信,你又受伤。 现在死的是周四娘,谁知道是怎么死的,各种阴谋论就起来了,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萧宝信听了都觉得奇怪,是怪战乱没打到建康,他们吃太饱,撑着了吗? 怎么就人人都当起正义斗士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赶情要毒杀的不是你,你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说别人就可以轻飘飘的,好似要给你喝的不是断肠的药,而是糖水呗。 谢显还担心她自责,受伤,她撕了那些人的心都有了好么? 没这么往人头上扣屎盆子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采薇眼瞅着夫人心情不好,也不知跟哪儿学这么句话就用上了。如果不是看气氛严肃,她都想给自己拍巴掌鼓掌了,这词用得好! “夫人从小优秀到大,长的漂亮,嫁的还好,别人不嫉妒夫人,妒嫉谁呢?” 萧宝信听了这话心里平衡了些:“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人死万事了,我也不说别人的坏话。我就想知道,说我是刽子手的人,我给她端一碗毒药,看她会不会感激涕零说我人美心善,转身原谅我!” “听癞蛤蟆叫还不过河了?”有梅话糙理不糙。 萧宝信听出来了,这是嫌她吃饱了撑的。 摸摸肚子消消火,“以后这些话就别同我说了,听了窝火。”憋屈就憋屈说的人太多,想逮个人揍都不行,怀着孩子呢。 “你说,你耽误我多少事儿?”她对着肚子说话。 采薇:别是气魔障了吧? 不过萧宝信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思来想去,那些人倒是痛快嘴皮子了,实际上伤也伤不着她,她要是真把自己气个好歹的却是划不来,没的倒是伤了孩子,得不偿失,反倒如了那些人的意。指不定又要说她做贼心虚,她更不值当。 转眼就给放一边儿了。 但她能放,谢显却不能放,这里面要说没点儿舆论导向,就能这么一面倒的说萧宝信,他是不信。 把明月放出去打探消息,没两天就查出来了—— 倒不是明月是情报高手,实在是周家二郎周敦没个经验教训,上次就是被谢显逮住背地里说萧宝信坏话,让他给暗戳戳地给教训了。结果这一次又是和郗九郎两个凑到一处说闲话,也是没记性到家了。 隔天萧御史就参了周敦和郗九,永平帝不给谁脸也得给谢家和萧家脸啊,更何况说的是他们仆射的猛虎妻,也茅房点灯笼,找屎啊。 找就给啊。 不过这俩货都是没有官衔的,上次和萧宝树打仗就让先皇给免了官,这一次永平帝索性将他们关进牢里关了小一个月。 不能说这样的话一准就是周敦传出去的,但这都不是目的,谢显抓的就是出头鸟,杀一儆百。 果然,因为讲闲话被抓进去了,其他人也就消停了,至少不敢再像以往那么明目张胆地讲了。从安吉公主,再到周敦,谢显一步步立威,建康人真正意识到了这位的不好惹,睚眦必报啊。 郗尚书因为这事儿还特地跑了一趟谢家解释。 虽说和自个儿儿子一辈,还都是连襟,娶的萧家姐妹俩,但同时人家也身兼着尚书仆射,位高权重,不容怠慢。 谢显却是以晚辈礼相见。 郗家不想得罪谢显,谢显同样也不想得罪郗家,毕竟,也不能四处树敌啊,再者他还是敬佩郗廷尉的为人,刚正不阿。倒是这位郗尚书圆滑得多,滑不溜手的。 把郗九扔牢里就算完了,既然郗家都不记仇,谢显自然不会记——他仇都报了。 萧宝信听说谢显给她找场子立威都已经是几天以后了,采薇得着她明确的指示,也就不往她跟前添堵了。谢显却是拿着这些去买好的,他又想实践了。 萧宝信这回没推脱,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有这么个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比她的拳头也不遑多让,还更狠。 让他们进去受朝廷的教育吧。 ……夫妻二人如鱼得水,都有经验的老手了。 ### 转天,萧妙容就上门了。她受邀去褚令姿府上住了几日,难得就两个人,不似以往都是一堆人相处,私下相处起来更是融洽,两个人都是直来直往,不藏着掖着,意气相投,性情相近。 但长房里闹的那事儿,萧妙容还是觉得有必要和萧宝信说一声。 毕竟事情牵扯到了萧家,她也知道了,若是不知会一声,倒显得萧家做人不坦荡。 当下就将周氏大闹王蔷的事跟萧宝信学了。 “……听六娘说,周氏记恨十五娘,是知道周家与咱们萧家有仇,阿姐这里传出了事,她就急急赶了过来,是没将她看在眼里,存心挤兑她。几番挑衅,十五娘都不曾理会。却不想周氏变本加厉。王夫人病了,周氏代管周家,便想方设法克扣十五娘房里的东西。” “也不知和他儿子说了什么,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就把褚安给推到了池子里。” “啊?”萧宝信瞠目结舌,气不打一处来。“孩子没事儿吧?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萧妙容叹了口气,更难听的褚令姿也没跟她说,是她带过去的丫环听了闲言碎语,周氏口口声声指责萧宝信是杀人凶手,害了她家妹子还不够,还把她嫡亲的弟弟也给抓进了牢里。 她只说这些萧宝信就已经气的脸都青了,余下那些话萧妙容就没说。 孕妇气性大,来时阿娘嘱咐了又嘱咐,不该说的千万不能说,真气出病来亲者痛仇者快。 “池子倒是没多深,旁边还有丫环看着,就是吓着了。”萧妙容道:“我们听说了这事就赶了过去,六娘气势汹汹的想替十五娘出头,到时十五娘已经气的不像样子,和周氏大吵一架。闹到王夫人跟前,把王夫人也给气病了。” 第405章 戳心窝子 萧妙容听着都觉得怪憋屈的,更不要提亲眼看着了,心里难受。 没娘家护着就这么欺负人吗? 娘家不得势就这么欺负人? 褚家是给她上了生动的一堂课。 “那周氏也欺人太甚了!我听到最后也没受什么责备,推褚安下水的那个孩子哭天抢地,一堆人跟着证明他不是故意,只是两个人玩的时候,或许是不小心给碰的,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令姿倒是仗义执言,可是毕竟是长房,她又是小辈,人微言轻,也没什么收效。” “我觉得这事,还是该和阿姐说一声。” 萧宝信点头,“你做的对。” 周氏分明是迁怒,不敢找上谢家的门儿找她算帐,王蔷与她交好,周氏就气不打一处来,得着王蔷就是一顿欺负。 原因无她,别人她欺负不着,也就能欺负个无依无靠的王蔷。 周氏是不是忘了王蔷的母亲是谢家人? 拿谁当软柿子呢? “这事儿我有分寸,你就不用管了,好生的在家待嫁吧,褚家的事不用你掺和。” 萧妙容这下放心里了,阿姐拍胸脯保证的事,指定差不了,褚家真不是她能掺和,和该掺和的。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也做了,起身拍拍屁股走了,也没多留。 萧宝信送走萧妙容便径自去了袁夫人那里,毕竟袁夫人是自己正经的婆母,不好什么都越过去找太夫人,时间久了难免人家有怨言的。 袁夫人虽然一心礼佛,实际上性格是强势的,不怕刚。 只这一次袁夫人听完,只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你的想法是什么?” 把她给晾那儿了。 萧宝信摸摸肚子,咬了半天的嘴唇。 “我是想让阿娘或者祖母出面,是不是能将十五娘接过来咱们家住阵子。怎么说十五娘也是咱谢家人,周氏也太欺负人了。” 袁夫人点点头,“你想的挺好。” 萧宝信笑,这是夸她呢,还是夸她呢。 “阿娘的意思……”怎么感觉不这么热络? 依萧宝信的想法,王蔷也是自小在谢府里长大的,怎么也有个见面之情啊。 “我觉得你考虑的甚是。”袁夫人笑,也不抻着她。“那咱们就一道去和你祖母说说,这事儿还是你祖母出面妥当。” “都是在她身边长大的孩子,接过来身边住一阵子稀松平常的。褚家没有和太夫人一般辈份的,想来也不会为了这点事闹的不愉快。” 袁夫人想的更周全: “我倒是能出面,就怕褚家人想的多,十五娘才和周氏闹的不愉快,我就过去的。若十五娘一心脱离褚家倒也还好,她有自己的嫁妆就够下辈子了,哪怕在谢家也不吃谁喝谁的。怕的是十五娘没有和褚家闹掰的心思,如果咱们冒然出头,怕以后不好收场,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萧宝信闻言频频点头,“阿娘想的周到。” “如果是太夫人出面,那就是想小辈了,褚家挑不出理来,以前十五娘也总住在谢家。”袁夫人摸摸萧宝信的手,“你呀,是个好孩子。” 颇有林下之风,很是仗义啊。 袁夫人为何没一开始就答应她,也是想看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果然,一问全招没半点儿藏私。 这一句好孩子意味深长。 但凡有点儿心思的,怎么也要和谢婉通个气,即便不让谢婉出头,也要拉着一起吧,毕竟是婆家,谢婉也好说话。 可萧宝信自信满满就来了。 袁夫人都不好说萧宝信是义气爆棚,还是思虑不周,缺心眼儿了。 反正,挺好。 袁夫人拉着萧宝信就去了易安堂,谢母听了袁夫人的话频频冷笑。一个和颜悦色的老太太,忽然间弄出这么个气场来,都被说还挺瘆人。 萧宝信都没把握谢母是个什么情况了。 “周家欺人太甚了,什么东西!”老太太来气了,“一家子家风不正。她们家毒人,她们家背后讲人,又是她们家倒打一耙,装成受害人!” “芷兰,去将王氏叫来,让她现在就去把十五娘给我接来。” 王蔷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跟谢婉一道长起来,性子最是温和稳重。只是主意太正,多少人反对,她就一头扎下去了。 私下里谢母不是没和王蔷的娘亲说过,她也是不认同的。 可是拧不过小辈,都认了。 都抱着好的想法,王蔷对褚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又有王谢两家的关照,褚家也不至于苛待了她,哪怕念着她当日的一分好呢。 结果,褚家还真就是这么忘恩负义,王家这才倒了多久? 谢家还坚挺呢,周氏就敢跳到台面上叫嚣。 周氏,算个什么东西。 谢母鲜少暴怒,这一回真忍不了。 王夫人自从王家倒了之后,收敛了不少,安安静静地治家,也不出挑使小动作了。谢母有了吩咐,她自然不会不从,再说还是替她们王家出头,颠颠的就去了褚家。 到了褚家接待她的是周氏,王夫人病了,闭门谢客许久不主持中馈了。 周氏二十七八岁的模样,柳眉细目,一张脸憔悴得很,眼睛里全是红血丝。褚家除了王夫人和王蔷两婆媳,就没有让她操心的,让她操心的是周家,跟个筛子眼儿四处漏风。 王夫人满目遗憾:“你说四娘小小的年纪,多可惜啊,当初若是没钻牛角尖,何至于的就去庙里清修。现在可不找个好人,嫁了?” “袁家那小郎啊,真不是个好的。” 一刀子直捅周氏心窝子,周氏脸都变了。 所以,是来给王蔷撑腰的对吧,不然正常人没有这么聊天的,这样不是把天聊死,是要把人聊死的节奏。 “老夫人来,所为何事?”周氏勉强摆出笑脸,开门见山,直接把人话说了得了,敲打她也没什么意思不是? “其实啊,是这么回事。”王夫人慢条斯理地道:“我们家太夫人想十五娘了,让我过来接过去我们谢家住一阵子。你知道的,十五娘从小在太夫人身边长大,太夫人拿她当亲孙子一般,甚至还要更甚。” “这不是为你们四郎守寡,十五娘很久没去谢家了,太夫人想的紧。” “我说隔天我有闲了再来都不成,就怕在你们褚家有些不开眼的下人,上不得台面,欺负十五娘孤儿寡母的。老太太想的多,”王夫人笑眯眯的,敢拿他们王家人当好欺负的,吃多了猪油蒙了心了。 “我都忍不住笑,你说,你们褚家还是龙潭虎穴怎么地?” 第406章 阴损 周氏一张脸青了紫,紫了黑的,也就是理智还在,还知道轻重,王夫人不比王蔷,首先人家背后是谢家,其次占着长辈,真闹起来也是她周氏无礼。 “……老夫人玩笑。”她强憋着一口老血没喷出来。 “老夫人就是操心的多了,看着都不比往年少相,皱纹明显多了不少。不过也说能者多劳,谢家也多亏有老夫人这样的。” 哟,还给她怼回来了。 王夫人挑眉,论打机锋,含沙射影,她没怕过谁,在她跟前玩这些膈应人的招儿,都是她年轻时玩儿剩下来的。 “也不定能者多劳,真要是像你家夫人病倒了,可不也得你们小辈出来顶场面?再没见过世面吧,也得硬顶。倒是苦了你这孩子,娘家出了那样的事,妹子死了,阿弟还让抓进了牢里。” “我这一回来还想着问问你,四娘是葬在哪里了,虽说我是长辈吧,不便出面祭拜,但咱们家不是还有小娘子嘛,都是一道长起来的,少不得烧祭些东西——” “不必了。”周氏牙根都要咬碎了,死老太婆说话太损,一口一个周四娘,这是存心往人伤口撒盐。 拿周四娘当伤疤在这里揭呢。 姓王的毒妇弑君,所以王家才倒了。王十五娘也好,这位眼前笑容和蔼可亲的王夫人也好,都不是什么好货。 要论说话阴损,她是真比不过。 周氏也怕再聊下去,她会掀翻桌子把王夫人嘴给撕烂了,王家不算什么,都快死绝了,可谢家却风光着,褚家不会坐视她与谢家翻脸,当即起身僵笑: “老夫人该当知道周家最近事情颇多,我一时间也是忙的抽不开身,身子有些撑不住,就不多陪了。老夫人来接十五娘,尽管接走便是。您见谅,我少陪了。” 起身拂袖而去。 真和这样的人坐不到一处,肺都要气炸了。 至于王蔷,接走就接走,顶好再不回来才好。总归不是她离了褚家,是王蔷走。 褚家的丫环你看我我看你,这些天没少看好戏,可还是头一次看周氏吃亏,如今把客人晾到这里,可如何是好? 王夫人不以为忤,把人气走了就是胜利,不惯周氏这毛病。 周家,又比王家好到哪里去? 也敢在她王氏面前叫囂,当即就招呼人带她去了王蔷的院子。 王蔷没个不乐意的,以前还顾忌着彼此的脸面,现在脸都撕破了,她可没有跟周氏打持久战的意思。婆母又三天糊涂两天明白,今天向着这个,明天向着那个的,她是真懒得和褚家掺和。 为褚四郎守寡,她没后悔,可是进了褚家门她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后悔没听父母的话,凭自己一时意气,使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王夫人如今来接她,无疑就表明了谢家的态度,再有之前萧宝信的表态,王蔷再没一丝犹豫,收拾收拾行李,带着褚家就跟着王夫人回了谢家。 王蔷婆母的面,王夫人连招呼都没打,让周氏个儿媳妇欺负到现在这般,只能躺床上,只能说是她报应。当年强势,磋磨人,给人立规则,现在怎么样全还回来了。 自家侄女嫁过来,给儿子守望门寡,不好好对待,还能让周氏给欺负了,这种人她都懒得见。 王夫人去接人的功夫,谢婉已经回院子叫人把房间给收拾好了。以前王蔷和褚令姿住进来也都是和谢婉住一个院子,那里常备着的什么东西都是三套,没多久就收拾出来了。 王蔷到了谢府,直接就到了谢母那里,祖孙两辈人一见面,眼圈就红了。 “你这孩子啊……” 谢母一声长叹,一句话包含了无数种的意思,惋惜啊,又恨她不争气。 “你就安心在谢家住下,这里就是你的家。那褚家爱回不回。”总觉得自己没说透,谢母索性挑开了说。“你这回好歹住上半年一载的,仔细想清楚将来何去何从,还想回褚家我老婆子再不愿意也尊重你。如果不愿意回,隔了一年了,咱们再想办法将嫁妆给抬出来,总归有谢家这棵大树庇护着,不至于让你受风吹雨淋。” “咱们谢家人,不是让人欺负的。” 王蔷把眼泪抹干,这才将褚安带到谢母跟前:“这是褚安。” “过继到你名下了?”谢母问。 “写上了族牒了。”王蔷道。 “好。”谢母点点头,招招手将褚安叫到跟前。“曾祖母也没想到这么快见到你,也没准备礼物,等明天咱们隆重欢迎你一下,可好?” 说说,就逗上了褚安。 褚安性情温和,可谁好谁不好,却看得最真。 周氏欺负他们娘俩,谢家却是接他们来的人,他很容易就联想到是他们出头,再看谢母模样就是个慈祥的老太太,笑眯眯的再和蔼不过,便道: “不敢当曾祖母隆重欢迎,您能庇护我和阿娘,我们就感激不尽了,谢谢曾祖母。” 谢母都不禁惊讶了,这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却异常的通透啊,能说会道。 “你儿子,很好。”谢母冲王蔷点头,这孩子挑的好。“有玄晖小时候的影子。” 一句话把整个屋子都给说笑了。 这大概是对褚安最好的夸奖了,在谢母眼里能有几分像谢显那是了不起的,她孙子自小聪慧非凡,说褚安像谢显那就跟说是神童没什么区别。 没聊一会儿,谢母便放王蔷回了院子。 当她是自家人,没必要用迎客的态度。“你回去收拾收拾,晚上咱们再一道用膳,问问阿安想吃什么,叫厨房去做。” 最后一句显然是对谢婉说的,谢婉连忙应下,和萧宝信一道就同王蔷母子走了。 再回谢婉的院子,王蔷感慨万千。 她知道,一切都变了。 和以往每次来谢家的心态就不一样了。以前是当外祖家里作客,现在嫁了人守了寡,再故地重返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不一样了。 她不愿意用寄人篱下四个字,可实际情况却是如此。 满心萧索。 第407章 缺点 王蔷之所以走的毫不犹豫,其实私心里还有旁的原因,说不出口让别人知道。 褚家长房的大公子好/色风/流,对她总有些异常的关心。 那种偶然遇到,流连不去的眼神,和试图交好的意图她很敏感的察觉到了,不知周氏是不是也察觉了,所以才百般针对她。 只是这种事,又没有证据,她没办法说给任何人听。 所以王夫人去接她,她迫不及待的就跟着过来了,也是躲过了周氏几番的挑衅,其实也是为了躲开长房的大公子,不欲多作纠缠。 谢婉年纪虽小,行事却周全,萧凝在谢府筹备大婚这几个月她跟着忙前忙后,受王夫人指点,俨然可以独挡一面。 虽则王夫人也将谢姗带在身边,与谢婉一道张罗,但谢姗婚事未定,始终心有忧虑,并不如此上心,竟让谢婉衬的越发不如人。 王夫人背地里没少说谢姗,可女大恨嫁,心全然不在管家上面,不似谢婉沉下心来已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这一次不比以往,王蔷不仅带来了身边的陪伴丫环,还有褚安,以及他身边的嬷嬷和丫环,一行十人,谢婉竟然安排的井井有条,各就各位,这如何叫王蔷不感动。 抓着谢婉的手半晌,把眼泪忍回去了。 “七娘,辛苦你了。” “可不,累着我这一张嘴啊喝了两盏茶还有些干呢。这不听你到了,又赶紧赶去易安堂,快些跟我坐下喝杯白水给我解解渴。”谢婉招呼丫环,不多时水就摆到了面前。 她这轻描淡写的,王蔷也不好搞的太郑重其事,也随着笑了。 萧宝信拿起桌案上摆着的新鲜桃子:“这个洗了没?”又馋了。 谢婉看她那模样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不禁忍俊不止:“当然洗了,你可快吃吧……”转头和王蔷编排上了萧宝信:“现在家里就不能摆着水果让阿嫂瞧见,看见就要吃,拦都拦不住。” 话音未落,就听萧宝信已经啃上桃子了,美滋滋的汁水四溅。 可把褚安馋坏了,眼巴巴地看向谢婉:“姑姑,”咽咽口水:“我能吃桃子吗?” “这说的什么话,以后这就是你家,当然可以吃啦。” 谢婉说完,褚安眼前就已经出现了萧宝信递过来的另一个桃子,口齿不清地道:“好次。” 一大一小对着啃起了桃子,把王蔷那点儿愁绪就给莫名其妙弄的烟消云散,笑都快找不着音儿了。 几个主子吃着桃子聊着闲天,下面的丫环婆子就忙开了,将王蔷带过来的随身衣物和用惯了的物事纷纷往屋里搬。 王蔷不放心丫环们乱放,便起身指挥。 毕竟是从褚家带出来的,东西多了惹眼,所以所带的有限,除了必不可少的,她更多的是将银票放到了身上。虽然是在谢家生活,也不能事事依仗谢家,银钱方面更不得打点。 没多一会儿就都安排妥当。 褚安已经啃完桃子,对着萧宝信挺大个肚子研究上了。 “肚子里面有个小弟弟吗?” “他什么时候出来?” “想出来就出来吗?” “他会背千字文吗?” 萧宝信:……谁能教教她应该怎么和孩子沟通? 这不是个小神童吗,为何问出来的话还是如此天马行空? 咱们稳重一些不好么? 褚安的小脸一本正经,这代表他是认真在问这个问题。 可是所有人都被他弄的哭笑不得,再老成,也终究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啊。 “弟弟还要几个月才出来,你好好学习,以后你教弟弟背千字文好不好?”王蔷这番话一说出来,居然引得谢婉和萧宝信惊诧又崇拜的眼神。 虽然做个便宜娘,是她养的却不是她生的,但明显与小孩子相处的段位就已经将她们远远地甩开了。 “你这阿娘的确不是白当的。”萧宝信感慨,桃子吃到肚子里,可能是解馋了,有空想些杂七杂八的。譬如出生后孩子的教育问题,相貌她是不担心,随谢显和她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可万一脑子随了她——不是说她笨,而是显然对谢显,她的智商就不够看了,勉强对付活吧—— 然后练武的悟性又随了谢显,就搞笑了。 她不是没有教给谢显练拳,他倒是记性好,教什么都一辈就能记住,可是打出来软绵绵的,一点儿功夫的样子都没有。 不夸张的说,她顺手拽过来厨房的帮厨婶子,打一趟拳都还虎虎生风,像模像样。 谢显,比起练武,耍出来更像是在跳舞,姿态倒是优美婉转。 萧宝信第一次为孩子的未来操起了心。 和谢婉、王蔷说起来,差点儿没把两人给笑死,王蔷难得那么点儿愁绪,让她生生给笑没了。 “不会的吧。”多了王蔷也不知说什么,她虽然已经有儿子,但真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这里面血统的分配。 “阿安的母亲模样秀丽,父亲听闻也是个有学问的,我看阿安好像都更像他们好的一面。” 谢婉肠子都快笑折了,“阿嫂,你对自己就这么没信心吗?” 意思就是怕儿子随了她这股子傻劲儿? 还有,“不知我阿兄听到你这么嫌弃他,又该做何感想。” 萧宝信:“不带挑拨离间的啊。我这不也是怕孩子像了我们各自的缺点了么。” 谢婉直接笑趴到了桌案上,茶壶都差点儿让她给碰倒了,一屋子丫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孕傻这话,她信了。 谢婉:“你意思,你的智商是你的缺点呗。” 萧宝信:她竟无言以对。 摸摸肚子,气的肚子疼。起身往外走:“我要回去躺会儿,小姑太气人了。”说完,冲王蔷摆手,“你也歇会儿,一会儿咱们见了。” 王蔷在褚家也有小姑也有妯娌,就没见过这对相处这么融洽的,不免心生羡慕。 可想想萧宝信说的话,她也忍不住想笑。 萧宝信走了之后没多久,褚安就让丫环们看着去了院子外头玩儿,屋里只剩谢婉和王蔷两个,谢婉便说起他们去褚家的原由。 第408章 请罪 “这还多亏得萧三娘子,她和阿嫂说了褚家的事。阿嫂一听就找上我阿娘,然后去禀告的祖母。” 谢婉看着王蔷,面露责备。 “是不是三娘子不和阿嫂说,你这哑巴亏就一直吃,一直受着她们?我们仨一起长大的情份,阿嫂与我们又是意气相投的密友,你拿我们当什么?” 王蔷本来心事就重,王家都家破人亡了,她拿什么要求谢家阖府为她一个人得罪了褚家呢。 王夫人能直接上门接她,实则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明显是替她出头。否则长辈接小辈过来住,派个身前得力的大丫环也就是了,犯不上让掌中馈的王夫人出面。 据下人说,王夫人那张嘴好悬没把周氏给说吐血,生生给挤兑的将人给晾到当场。 谢家能这么刚,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她是那种人,自己敢想敢做,但是不会要求别人一定要待她怎么样。谢家家大业大,子孙加起来也上好几百号子人,谢母还不是她嫡亲的祖母,是堂祖母,远房旁支的亲缘。 以前是仗着嫁到王家,几个小娘子意气相投。 本来轻松的气氛,瞬间就凝重了。 “七娘,”王蔷垂眸,“你不在我这个位置……太尴尬了,我即便想说也不知该如何说。” 谢婉眼泪在眼圈转,自从知道王蔷受欺负她就一直忍着,终于现在只得她们俩了,她忍不住了,抱着王蔷就哭开了。 王蔷见她哭,自己也索性不忍了,两人抱头痛哭。 最后把屋外的丫环给哭毛了,只等里面哭声歇了,才打了盆水来给两人洗漱,重新又梳妆打扮一番。 “以后有什么你都和我说。”谢婉抓起王蔷的手。“我也都和你说。” 王蔷点头,或许等谢婉嫁了人,经历过事情会改变看法。 但有些事她希望谢婉哪怕一辈子不懂,也不要经历。 婚姻似乎就是一道坎,将年少时的无忧无虑,和长大以后的烦恼忧愁划分的那般清楚明了。 ### 就这样,王蔷在谢家住下了。 隔天褚家长房大公子就直接上了门,原本是想找谢显,可是谢显被永平帝留在宫中议事,没有回府,谢母亲自见的。 原本建康城这些世家就相互往来,都不陌生。 谢母一直就不甚喜欢这位大公子,相貌倒是称得上俊俏,就是长着一双桃花眼,四处乱飘,看着就为人轻浮。 “……叨扰太夫人,有些日子没来给太夫人问安了。” 褚大郎没想到是谢母亲自见他,他以为谢显不在,顶多见到王夫人也就是了,却不成想谢家老太君出面。 他,有这么大脸? 可他是谁? 什么人,什么世面没见过,心里虽然慌了,面上依旧的游刃有余,谈笑风生:“太夫人还是那么精神,神采飞扬。” 谢母脸上没了笑。 “大郎啊。” “是。” “所为何来啊?”谢母问。 褚大郎:“昨日太夫人将三弟妹给接到了府上小住……阿娘病了,三弟妹临行前也没有见上一面,有些记挂,所以今日派我过来问问,不知小住,是住到何时,也让阿娘心里有个底。” 谢母挑眉,这小子是跟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阿娘病了,没出来见客,倒是派了大郎媳妇见的你三婶。” 谢母说到这里,将茶盏放到桌案上,垂下的三角眼盯上了褚大郎:“本来褚家的事,我身为外人不便多口,但是……既然你媳妇身子不好,便不要逞强,管不起家,待不了客,不是还有旁的媳妇?家里也还有别的小娘子,何必辛苦你媳妇,坐到那里说了没两句话就走了。” “咱们谢褚两家乃是通家之好,可你三婶毕竟是长辈,这样生生晾到那里,让人传了出去也不知是说褚家没有家教,还是褚谢两家不和,总归于咱们两家都不和美。” “你说,是吗?” 几句话将褚大郎说的满面通红。 这里面的内里他自然是清楚,昨日回到褚家他就和周氏吵起来了,家里传的沸沸扬扬。她看谁不顺眼,想拿捏谁,那都是后宅她们妇人自己的事儿,可谢家派了主持中馈的王夫人亲自来接,周氏还敢将人晾到一边,这是赤果果地没将谢家放到眼里啊。 王夫人虽然姓王,但人家现在的夫家是姓谢,可不是任由她拿捏的。 褚家虽然不至于怕他们谢家,却也实在没必要因为后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谢家对上,划不来啊。 你说要是站队也好,朝廷中的争端也好,撕破脸谁也不怕谁,谢显再得皇帝的宠信,一个人也撑不起整个朝廷,皇帝也还需要其他世家的扶持。褚家也是百来年的簪缨世家,哪怕大梁几任皇帝一直削弱世家大族的力量,也的确有世家落品,甚至如王家彻底没落,不得善终,但褚家还是有根基在的。 褚谢两家也是多少年的交情了,不可能因为周氏娘家就把谢家给得罪了。 谢家把人接走了是接走了,但褚家也不好连问也不问,尤其周氏给王夫人甩那脸子,褚家若没人出面,只怕和谢家就此生分了。 褚大郎只想着彼此顾着脸面,把这事儿给圆过去也就罢了,却没想到谢母这么不给他留脸,当他面就把事儿给挑开了。 “周氏……这人就爱逞强,”褚大郎沉声,周氏的锅只能她自己扛了。“太夫人该当听了城中的传言,周家最近不太平,她两边跟着忙,有些顾不上了,身子就挺不住了……真没有怠慢三婶娘的意思。一会儿,一会儿我亲自去趟三婶娘面前道歉,万万别让三婶娘放到了心上,生了误会便不好了。” 谢母淡淡地看着他。 编,也得有人愿意给圆,她看上去是像要想给他圆过去的样子? “可能后宅的事,你个郎君不甚清楚。周氏仗着执掌中馈多有苛待十五娘,竟连幼小孩童都不放过,纵容儿子将阿安推到了池子里。” “你褚家可能觉得小事不值一提,但……王家是倒了,十五娘的外家还在呢。” 第409章 第一美 某宋回来啦,感谢亲爱的们能够理解。所有的幸福某宋已经收到,宝宝现在病情已经有所缓和,在恢复阶段了。就是这几天折腾的某宋吃不好睡不香,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真恨不得替孩子生病。真心希望天下所有的宝宝都能够健康快乐的成长!父母们都能够健康长寿! ~~~~~~~~~~~~~ 若是谢母想和稀泥,几句话打发了褚大郎也就罢了,可是年纪大了,有时就压不住火。不发出来,总感觉憋得慌。 “十五娘也是我的外孙女,一个小小周氏也敢欺负到我外孙女的头上,她是看王家倒了,十五娘没了倚仗,还是看我谢家好欺负呢?” 谢母年纪越大越是一副慈眉善目示人,这么些年就没和谁撂过脸。 冷不丁这么强势,褚大郎还有些不太适应。真应了那句话,在建康城中活久了的,都是老人精儿,哪个都不是善茬,就看踩没踩到人家底线。平日里都慈祥的跟个老菩萨似的,真刚起来也是怒目金刚。 直接把周氏就给拎出来了,可没半点儿息事宁人,大家心照不宣的意思。 就看他褚家怎样表态了。 “老太君言重了,不是我当着您的面说些场面话,现在这局势,谢仆射在朝中的身份地位,哪个能说一句谢家好欺负?” 褚大郎这话真不是虚的,但凡得罪谢家,得罪萧宝信的,哪一个得好了? 谢显可不是个爱惜羽毛的,表面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他连表面都不粉饰太平。 睚眦必报的那么一个人,明里参,暗里耍手段的,只有他欺负人,谁能欺负得了他? 只这话没必要在谢母跟前说,说出来就是撕破脸,真掰了。 委婉地说上一句,也不说刺谁,真心话来的。 “周氏是我媳妇,我也不袒护她,她内心里怎么想的,说实话也未必能和我交底。跳出我与她这一层,便是真的身体难受不舒坦也不该就这么退下,这一点肯定就是周氏的不对,我在这里给太夫人认个罪,回到府里我肯定要跟她说一说的。” 褚大郎自然听了周氏的反驳,王夫人的确说的那些话字字诛心,都有丫环们为证。 可是他不是为了辩理来的,真全都摊到台面上,王夫人自然有话说,那是在褚家,作证的也是褚家的丫环,人家一推六二五,难道还真为了周氏,褚谢两家要当面对质,撕破脸? 哪怕王夫人顶天立地,人家当场认了这些,再扯出周氏干的那些事,拿捏王十五娘,儿子推四房过继的那个儿子,又是扯皮,两方纠缠不清。 他是听了阿爹的话来缓和局势的,不是来争出个是非对错的。 褚大郎态度始终柔和,谢母对着这样一个人,也不好太咄咄逼人,好像她倚老卖老似的。 只是周氏干的事儿实在太膈应人。 “我说这些也不是冲你,”谢母叹了口气,满面疲惫。“咱们这样的人家,本就该和和气气的,休戚与共,荣辱相关,你说建康城哪一家往上数一数不沾点儿亲带着故的。王家是倒了,可王家那些女儿还是别人家的媳妇,那些个媳妇的夫君也好,儿子也好,还都好好活着……真没必要墙倒众人推,让人看着……下作。” 褚大郎点头。说的是对的,可这些话除了周氏,是不是也该和谢显说说? 建康城谁不知道谢显都快成世家公敌了,下手才叫快准狠,不留半点情面? 不过谢母说出这话,听得出来人家是打算往回收一收,他没必要再赶着往上拱火。 他褚家不惧谢家不假,可谢家如今的势头当得上风光一时无两,能与谢家相媲美的,其实也就是萧家了吧—— 然而,谢萧两家还是姻亲,谢家当家主母就是萧家那位,没必要得罪的时候真心不想和这两家对上。 褚大郎来谢家,彼此给个台阶下,这事儿就算了了。 只有王蔷这事儿,谢母始终没松口。 “……十五娘便先在谢家住着,不急的。十五娘是你们褚家人,当初为了信守承诺,甚至以望门寡的身份住到了褚家,给你们家守孝,但大郎你们也别忘了,她还是谢家人。”谢母笑,“在哪里住着不是住呢。” “就先这样吧。”说着,举起了茶盏。 有一种主人的暗示,叫端茶送客。 褚大郎完美的接收到了,起身告辞。 本来他这一次来也只是为了缓和与谢家的关系,也不是要接回王十五娘。能得见谢母,说上这些话,总算回褚家有所交待。 他现在任户部侍郎,与谢显是没个比,但在世家中也算是清贵之官。 谢府的管家亲自送他出府,谁知走到半路正瞧见萧宝信远远地由采薇扶着走来,大着肚子,可风韵却丝毫不减,只比他以往见时更加明艳动人,褚大郎半边身子都要酥了,好悬口水没流下来。 萧宝信第一时间就觉出不对劲来,抬头望过去就看见来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顿时心生厌恶。 “那人是谁?”她问。 采薇:真当她是百晓生,什么她都知道? 谁知道哪里冒出个急色鬼,光天化日就直勾勾盯着个大肚子孕妇。 若是平日里大娘子未出阁时,这眼神她们都习以为常了,还能说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现在好歹肚子跟个球似的,左看右看都是母性的光辉,还盯着看是不是就有些太变态了? “如果奴婢没猜错的话,该是……褚大郎。” 萧宝信就是随口一问,都没想到采薇居然答得上来。 “奴婢方才听下面人说的,好像褚家大郎上门来了。这人……三十来岁,又由管家亲自相送,该是身份不低,所以瞎猜的。” 萧宝信点头,真该和谢显反应反应,采薇在她身边完全是屈才了,她需要更大的舞台发挥更大的作用,不搞情报工作都怪可惜了的。 不过玩笑归玩笑,萧宝信甩都没甩褚大郎一眼,眼见着要走个碰头的意思,绕过旁边的游廊,人家绕着走了。 褚大郎只和萧宝信对视那么一眼,心肝儿都颤了,鼻尖汗都出来了。 以前不是没见过萧宝信,建康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就是从他这里传出去的。他也算阅美无数了,美到这样的少有。 只恨当时他已经有了夫人,萧家长女不可能给人作妾,不然冒着被逐出家门的风险,他也非得把人娶到手。 第410章 鸡飞狗跳 美人便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的荟萃,都各有千秋,百花齐放。唯独萧宝信一枝牡丹富贵娇艳,美入骨髓。 他只当少女时期的萧宝信已美若至臻,不成想将这美压过去的竟然是怀了身孕的她自己。 和少女时的娇俏鲜活不同,怀孕之后的她有股子柔媚,比以往更加勾人。 褚大郎光想想路都不会走了。 惹得谢府总管频频回望,这位也叫风/流公子哥儿,不叫下/流公子哥儿吗? 都是男人,谁看不出来怎么回事。 看人一眼就废了? 送走褚大郎出谢府,总管的眼神已经无比鄙视了,朝着远去的褚家牛车碎了一口。平日他是不这样的,谢府的规矩不允许他这般无礼。 可,不啐他一口都对不起自己,什么狗屁的褚家长男,未来家主。 这些世家都从根子上坏掉了,没几个好货色。 遥想几十几,甚至十几年,世家还是人才辈出,好一番盛世奇景。 管家眼里蒙上一层浮光,忆起当年。 ### 褚大郎上了牛车,远离谢府之后便知自己方才失态,让萧宝信给迷的失了心智,暗暗骂了一声短命鬼,暴殄天物。 回到褚家天然就憋了一肚子火气,对周氏自然也没好气。 他可不管周家发生了什么,这一年来周家那些事儿够给他丢人的了,小姨子下毒要杀人,小舅子被关进牢里。 他不是不明白周氏那儿小心思,把火气全撒王十五娘身上。她也不是没在他耳边念叨,王十五娘是个会投机的,知道萧宝信有用,就可着劲儿的往上贴,当她周家不存在一样,因此就恨上了。 为了什么,还不是对付不了萧宝信,就拿捏没娘家可依靠的王十五娘? 可谢母说的对啊,十五娘可不止是王家人,人家娘亲是正经的谢氏女,谢氏如日中天,周家却已经要倒了,跟人家较得起来劲吗? 回去就给周氏骂了。 周氏心都凉了,褚大郎嫌周家丢人,她何尝不嫌弃,不管是妹妹干出的那事,还是弟弟干的事,都已经够让人笑话了。 可是谁都能笑,褚大郎是周家的女婿,她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他凭什么也和别人一样看她笑话? 她是笑话,他又能是什么? “——你不就是看上王十五娘有几分姿色,看着人就走不动步了!说话都向着她——她被谢家接走了,轮得到你去接吗?乐颠颠的去了,没接回来就冲我撒火,你心里憋着什么好粪了吗?!” 周氏吵的时候还有一屋子的丫环,她可没想着背人,褚大郎脸面当时就下不来了,脸都青了。 “你给我住口!疯婆子一样,胡嚼什么!”褚大郎甩袖子就要走,和她说不清。什么都能扯到女人身上。 十五娘年轻貌美,温柔可人,年轻的周氏都比不了,更何况现在人老珠黄,一天天没别的事儿干,除了挑他的刺,就是找他的茬,看别人一眼恨不得把人眼珠子剜出来。 周氏正伤心,哪里能放他走,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往回一扯,伸手往褚大郎脸上就是一抓。 褚大郎闪躲不急,就被抓了个正着,嗷的一声叫出声,脸上已经被抓出了五道指痕。 “你个疯妇!”褚大郎反手一巴掌就甩到了周氏脸上,一片红肿。 说时迟那时快,周氏抓住褚大郎的手,上口狠狠就是一咬,疼的褚大郎嗷嗷直叫。 这一系列操作快的闪瞎人眼,褚府的丫环们眼花缭乱,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看到俩主人打到了一处,都傻眼了。 是拉,还是不拉。 要帮的话,帮谁? 这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啊。 事实上,没等丫环们做出抉择,战场上胜负已分,褚大郎毕竟是男子,一脚把周氏给踢开,上去就朝她肚子上踹。 这时周氏从娘家带回来的几个丫环看不下去了,再打要出人命了,赶紧上前去拦褚大郎。 总算把褚大郎给拉开了,却见周氏捧着肚子躺在地上直哼哼,没一会儿地上就见了血,衣裙上也染了血。 褚大郎消停了,胸膛还气的一鼓一鼓,嘴已经干巴巴的合不上。 “夫人!”丫环尖叫,整个院子鸡飞狗跳,把医生找来才知道周氏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让褚大郎生生就给踹流产了。 周氏哭嚎,吵着要回娘家。 褚大郎让他爹给揍了两巴掌,倒是王夫人听了只是冷笑了两声,自己作出来的,又怪得了谁。 “周氏不是要回娘家吗,给她备车。” 下人面面相觑,这谁都看得出来周氏就是借机扎筏子,想拿捏大郎。可当家主母这样说了,她们又算得了老几,让备车就备吧。 结果周氏又哭开了,说褚家欺负人。 反正说什么也不上车,不回娘家了。 褚大郎憋屈又窝火,连带着对被他给踹流了产的未出生的孩儿都没有半分愧疚,从这样的娘亲肚皮里出来,不如不出生。 就是这张脸被挠花了,见不得人,只好上折子请了病假。 结果没几天就曝出来褚大郎打的自家夫人流产,传的沸沸扬扬,御史还因此参了他一本。 永平帝当下就将褚大郎的官职给免了。 褚大郎鸡飞蛋打,孩子没了,官儿也让皇帝给撸了,和周氏又是好一顿掐。直闹到了要和离,若不是家主出面,褚家非要这俩人给作的里子面子全给丢干净了才算完。 明月将褚家的消息送到谢显面前,谢显冷笑着让他退了下去。 知道褚大郎过的不好,他也就安心了。 敢觊觎他家娘子,是活拧歪了吗? 褚大郎来谢家当天,他就听管家抱怨了。本来把王十五娘给欺负到了谢家,褚家就够掉价儿的,结果还赶着上门来觊觎他家娘子,欺负人欺负上门了? 谢显不干了,后果很严重。 到最后褚家家主,长房的太常卿褚翎都被参了个治家不严。 不过,与褚家的一地鸡毛相比,战场上局势倒是很乐观,四方平乱的将军相继传来获胜的消息。眼看着过了中秋,再过没几天就要出国丧,九月新皇大婚,整个礼部忙的团团转,就为了永平帝大婚作准备。 第411章 讽刺 历经两个多月快三个月,终于听到些好消息,整个儿建康城都要沸腾了。 因为国丧,所有人都已经憋的太久,并没有压倒性的胜利,只是几场仗的好消息,已经够众人兴奋。无数的人已经开始为解除国丧做准备。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谢府。 已经定下来萧凝大婚之日由谢府出阁,再经由宫门进入太极殿,祭天地,然后行大典,受百官跪拜。 大婚之日已然进入倒数计时,宫里教导规矩的嬷嬷已经正式由太皇太后送到了谢府,务求将萧凝在短时间内培养成合格的后宫之主。 萧凝虽然住在谢府,每日却已经安排的满满的,基本上杜绝了一切的日常往来,全心全心学规矩,连到谢母那里问安都已经让谢母给免了。 若不是萧凝有心,每日间仍去请安,整个府里的娘子根本就见不着她的人影。 包括同为吃友的萧宝信。 到了中秋,萧宝信肚子已经足五个月,肚子形容壮观,比前一个月又大了不少,走路已经有些失重。她练武多年,平衡感极好,可就是突然凸出来的肚子,一时间她还是难以适应。 有时候走着走着路,突然看到自己的大肚子,就会不自觉地叹上一口气。 自从在街上差点儿被安吉公主,即后来的益阳县主冲撞到,谢显已然严令她不许出府,任何送到谢府的请贴也好,连回娘家都已经被禁止,偶尔谢夫人会上门待上一小天,母女俩闲聊东家长西家短。 萧敬爱闹着与杨劭和离的消息,萧宝信就是从谢夫人嘴里听说的。 萧敬爱向萧二爷控诉杨劭想要杀死她,将她关在杨府里不见天日,度绝她的一切社交——她那一次之所以能回到萧府,还是身边的丫环替她传的话,萧御史勒令杨劭将萧敬爱带回萧家。 结果就发生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可以想见当时场面之荒唐。 萧御史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萧敬爱发疯,可是萧敬爱痛哭流涕,历数杨劭对她的种种……其实也没什么,至少谢夫人没听出来杨劭有心杀萧敬爱,只不过摊上个惹事生非的妻子,怕她出去闯祸,才将她困在家中罢了。 好说歹说,杨劭都已经被逼发誓,若杀她天诛地灭了,萧敬爱仍是没有回心转意的念头。 直言与萧御史,若不和离,她宁愿一头撞死在萧府。 萧宝信真心服了萧敬爱作的这个劲儿,一天天不带消停的。这是终于看清局势杨劭再没有改朝换代的命格,舍得抛下费尽心机搞到手的未来皇帝苗子了? 她舍得死,那母猪都会上树了。她天天还做着白日梦,要做一国之母呢。 萧宝信以为萧御史被逼就范,毕竟这位有前科,萧敬爱几番作闹背后可不都有他的支持? 要不,一个小娘子能闹这么大? 却不料萧御史也让萧敬爱给作出了脾气,这次索性不管她,吩咐府里的管家直接将杨劭萧敬爱夫妻俩给赶了出去。 萧宝信都惊诧了。 用谢夫人的话说,父女俩本就没多深的感情,也让萧敬爱自己给作没了,经不起她几番这么丢脸,谁的脸还没两张皮呢,萧御史也是要脸的。眼瞅着萧宝信的日子过的蒸蒸日上,风光无限,再看看自家闺女从人家手里把杨劭当个宝儿似的的给撵走了,结果日子过的鸡飞狗跳,没个人样儿,再眼巴巴任闺女作和离了,他那张老脸也别想要了。要不起。 然后,事情还在转折呢。 “……就在昨天,听到杨府传信儿回来,二娘子怀上了。” 娘俩各自无语。 萧宝信抱着肚子,心想不知耽误她多少事,居然这么大个瓜没吃上现成了。 萧敬爱的人生似乎比她还要波澜起伏啊。 唔,精彩。 不过想归想,萧宝信是没兴趣亲身参与到其中,萧敬爱就是个疯子,想入非非,都要疯魔的人。如果可以,她一辈子都不想和那人掺和到一起。 疯子可怕,没脑子的疯子就更可怕了,破坏力相当于一整个军队。 杨劭就让她坑的够苦的,本来即便萧宝信不应杨劭的求亲,依杨劭的能力,也是足可以找到很好的亲事。玉衡帝的千里马,整装待发,生生让萧敬爱把一生的好前程都给作没了。 现在眼瞅着人家不顶用,成不了王侯将相,又要将人给甩了。 萧敬爱的存在于萧宝信来说,那就是个引以为鉴,教科书一般的存在,哪怕明知肚子里是个男孩儿,她仍不时与他对话,给他讲利害成败,万万不可白日发梦,伤心伤身。 “做什么又提起萧二娘子?”谢显走进屋子,就见萧宝信在给自家儿子讲课,中心思想竟然是不要学萧敬爱。 他不乐意了,自家儿子再没脑子,也学不到萧二娘子。 那都是个什么货色? 活过一辈子的人,还能活的这么一团烂,果然没脑子是硬伤,重活几辈也都那么回事。不成器就是不成器。 只是可惜了杨劭,大好的前程让萧敬爱作的面目全非。 萧宝信坐在榻上没动,自从身子越发重了,她就没了以往的殷勤小意。谢显自然晓得,也不希望她风风火火的性子,伤到了肚子,可是心底里难免还有一丝失落,好似自己有点儿不那么重要了。 “今天可还好?”他走到她跟前坐下。 萧宝信点点头,将从谢夫人那里得来的消息跟谢显说了一遍,最后不无感慨地道: “就这样,怀上了孩子,听说哭了整整两天。” 如果还是前世,怀上杨劭的孩子,萧敬爱只怕笑都笑不够两天的量,乐都要乐死。偏偏这一世,她拼命地想逃离了,又让人给绑定了,说实在话是多讽刺啊。 谢显轻描淡写:“以后不要再对着我儿子提什么二娘子,我怕他听着膈应。” 没等萧宝信笑容彻底放开,就听他继续道:“桂阳王反了。” 又反了? 萧宝信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这些人是干什么,层出不穷的反。不将大梁大好的河山打的千疮百孔就不罢休了是吧? 她算看明白了,有没有暴虐的太子登基,天下大乱是定局。 这些宋梁皇室眼红帝位,但凡有空子就是要钻的,都想博个大的,却不想一将功成万骨枯,世上有野心者比比皆是,能成就大业的从来都是少数。 第412章 风声鹤唳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当自己是天命所归之人。 萧宝信算是看透了这些人的狼子野心。 “那怎么办?”萧宝信于地理不是认知很清楚,一听桂阳王已经向百姓收集船只,发配给麾下各军,只待用于作战的战舰组装完成,直赴建康只在旦夕之间,她才当真变了脸色。 “他们要打到建康来?” 谢显点头,“是,也就这几日了,你们在府中切勿随意出去。” 萧宝信毛了,整颗心跟长了草一般。 “有危险吗?会不会真的打进来?”她捧着肚子,“要不是我大着肚子,不便行动,我非反杀他们回去!” “……你身边多带着些死士,千万小心。” 用屁股想也知道,作为永平帝与玉衡帝两朝的宠臣,一旦叛军得势,哪里还有谢显的好日子? 明明前些日子频传战胜的消息,大家都只当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发展,谁能料想到居然局势瞬息万变,有个愣头青居然直取建康要打到大梁的心脏。 谢显将她紧紧抱住。 “不需要你去杀敌,有我在呢。方才我已经吩咐清风去将岳母请过来,这些天就住在这里,与你作伴。” “我可能暂时不会回府来,战争一旦打起来,便不知后事如何,你千万保重。” 他事事为她想的周到。 “就是萧二娘子少提些,我觉得她有些晦气。”他小声说。 萧宝信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怎么就转到了萧敬爱那里。 “知道了。” 反正她也腻歪的很。 谢显有些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害怕自己一旦失败,就再也看不到这样娇美的妻子,护不住她,护不住谢家。 “我都交待下去了,谢家的护卫以及剩余的一百名死士,全都听你号令。阿萧,护住自己周全。”他认真地说,别的没有多说一句。 他不敢将谢家所有人的安危都置于她肩上。 他怕将她压垮,哪怕明知道她不是苟且的人,断断不会坐视谢家人遇害,但他依旧不想从他这里给她压力。 他是自私的人,他在乎的人左右就那么三五个。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谢显并没有过多渲染此次的危机,但萧宝信仍是听出这里面杀气沸沸,只怕搞不好就是建康覆灭的危机。 只不知前世桂阳王是不是也反了,也打到建康。 至于,后来所谓杨劭携妻眷回建康主持大局,那至少说明桂阳王的进攻是没有成功的。 是这么个理儿? 萧宝信咬牙,怪不得谢显说萧敬爱晦气,也叫活了一辈子的人,该记得的一件事儿都没印象,只要于她无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人家一律都不记得。 你说她哪怕记得一件,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谢显没留多久,只将这些交待完了就立马回了宫里,回去看到皇帝的时候,永平帝那张俊脸都快砸脚面上了,阴沉的都能拧出水来。 朝廷存亡都在旦夕了,居然还有功夫挤出时间去府里交待…… 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所谓的回府交待是交待给谁了。 咋的,这是眼看着不行了,在这儿生离死别预演那么一波? 永平帝不敢细想。 他才十四岁,坐上帝位就没过上半天的消停日子,是他得罪了老天爷,看不惯他,非要作亡了他? 就那什么狗屁的桂阳王,实为先皇的异母兄弟,当初玉衡帝登基没少大杀宗室,晋平王、建安王,巴陵王,但凡有点儿威胁,有点儿才能的都给杀了。 只除了力扶他上位的江夏王和自己最为信任,在太后身边长大的淮阳王,能活下来的都是玉衡帝看着没什么威胁的。 就这桂阳王,当初玉衡帝就没看在眼里过,不止一次嘲讽其才能庸劣,都不配他出手,从来就没将桂阳王看在眼里过。 谁能想到就是这位智商才能都平平的,不被人看在眼里的桂阳王,玉衡帝才死没多久就起兵谋反了? 开始时上表称臣最欢的就是他,双手双脚拥立永平帝登基。 赶情这货还使上了计,迷惑建康。 永平帝一拍桌子,“朕誓与建康共存亡!” 不共存亡不行,谁打下来第一个宰的就是他。不怪他口号叫的响,主要是有自知之明,看透了。 幸亏玉衡帝先前设立的典签制,用寒人庶族监督出任各镇的宗室和各州刺史。 桂阳王谋反,早有踪迹,时逢天下大乱,往来通讯不便,典签曲意逢迎,假意投靠,暗中又派亲信快马传讯回建康。 他们是昨天晚上收到的消息,初时也仅仅是戒备,却不想今日晌午,大雷和鹊头的戍守将快马赶到了建康,向朝廷告变。这才震惊了整个朝廷。 要知道这二位戍守将都是亲眼看到了江州军东下。 行至建康,可不就是眨眼间的事。 整个皇宫一晚上灯火通明,永平帝连夜召见数位重臣,商议军国大事。 时间短,战事急,根本还来不及做出周密的部署,朝廷便将南北两座武库率先打开,令将士们随意取用武器。 仅一天的时间,建康城的百姓就感觉到了风声鹤唳,整个城中都戒严了。 谢府里跟开了锅一般,都知道大军要打到建康城了,谢夫人再傻也看明白了。上一次女婿将她将到谢府里,是王皇后弑君篡位,发动政变;这一次不下于上一次那般凶猛,叛军要打到建康了。 这一次两次的,她有理由相信,女婿将她接到谢府里就没有好事。 谢家就是这样,从来不瞒着儿媳子侄的,也省得遇事慌乱,凭地失了风度。一早谢母就将建康的形势说与众人,除了些年龄小的不知事,余下的都安静下来围坐在易安堂。 蔡氏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到了,肚子一个劲儿的疼,居然下面流出了血。 好在谢家两个孕妇在,早就将薛医生给重金留在府里,薛医生一剂药就将血给止住了。 只叫她切勿多想,纯粹就是吓着了。 可再多的话也说不出什么,薛医生知道根底,蔡氏不仅仅是让打到建康城给吓的,长子还在外面飘着,除了在谢显大婚的时候收到过附在贺仪上的家书,就再没收到信。 时逢乱世,蔡氏担心儿子,终日提心吊胆。 第413章 朕的江山呢 这时身下又流了血,蔡氏就再也绷不住了,捂脸痛哭失声。 她就近留在易安堂的西厢,谢母与袁夫人、王夫人一并来到了内室探看,知晓并无大碍,才放下心。 “行了,不是哭的时候。” 谢母皱眉,话说出来却并不苛责,轻轻的。“你好歹是长辈,这番情景让小辈看了去,以为你是吓破了脸,叫她们怎么看你?” 蔡氏抽泣:“我不是害怕……我是害怕……九郎还在外边,世道乱成这样,我怕他……” 说起谢晴,谢母一脑门子官司,平常提都懒得提他。太不靠谱,十来岁就张罗去外面游学,多少年就浪荡在外面,如今大梁已经天下大乱了,连封家书也不给家里寄回来。 是生是死,好歹也给个信儿。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也难怪蔡氏的。 “我知道你是担心九郎,只现在你是双身子,可不只你自己。”袁夫人劝道:“你先顾好肚子里的吧,毕竟你的骨肉,也在你的身上。九郎怎么也是个大人,行事有章法,你在家里急也急不来。” 其实就差没直白地说九郎是个没章法的人。 整个谢家,估计也就蔡氏心疼儿子,其他人包括谢二爷提都不愿意提,太叛逆,太没心没肺。 王夫人也劝:“你先顾着你肚子里的吧。九郎多大的人了,还能不知道趋吉避凶。倒是你肚子里的,可禁不住你这么作。” 蔡氏心里怨怼,她怎么作了? 可是王夫人也是好意,她也不好因为抠这字眼跟人家犯拧。 “我也知道,就是忍不住担心……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过觉……” 几人说着,谢二爷匆匆从二房里赶来,正听个正着。当时脸就沉下去了,蔡氏的心病他不是不知道,可母子连心,他劝了几回劝不住倒把自己给气着了,这才索性撒手不管了。 今日见蔡氏到底见了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 “你再这样,连肚子里也保不住,我告诉你,我可不饶你!九郎便是回来,我也要把他给赶出去!” 谢母与王夫人和袁夫人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这是二房的家务事,她们摊深了不好。再者,她们心里也真心谢二爷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 蔡氏捂着肚子一阵痛,让谢二爷给刺激的。 就不会哄她两句吗? 眼泪汪汪的眼瞅着又要哭。 谢母是再也看不下去,“行了,老二说的对,你最紧要是顾好现在肚子里的。现在这局势还不好说,咱们总要先顾好自己的身体。我还是那句话,给小辈们做个榜样,别让她们轻瞧了去。” 一句话说的蔡氏满面通红,这就相当于打脸,说她给谢家丢人了。 说完谢母叹了口气,便出了屋子,袁夫人和王夫人跟着,只留谢二爷在屋里陪她。 谢家扶新皇上位,转眼永平帝就封了谢三爷光禄卿,掌宫廷膳食帐幕。而谢二爷只封了个中散大夫,只挂着衔,如今闲散在家。 本来心时太窝着一把火,让蔡氏这么一作,心里也是又羞又恼。 这怪旁人说他们二房庶出的出身,见不了世面吗? 家里的小辈还没怎么样,她个做人婶娘的就先把自己给吓出了血,还哭了……要脸吗? “别哭了,还嫌不够丢人!”他低声斥道。 蔡氏委委屈屈地将眼泪憋了回去,见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叫谢二爷心软了几分,难得温言软语了两句。 “你和坚强,不让别人轻瞧了去。”他这话,同是庶出出身的蔡氏能了解到他肺里。 “我知道了。” 两人在东厢聊了会儿,没过多久谢母就传下话来,今晚上就让蔡氏留在易安堂住下,明日看好些了再转回二房便好,省得连番的折腾。 蔡氏的身子有惊无险,众人的焦点就集中在了同样身怀有孕的萧宝信身上。 事实上,尤其这位,谢家嫡长孙媳,谢显心尖尖上的人物,谢母和袁夫人眼珠子一般的,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从东厢里出来,家里几个长辈的目光火热地黏到萧宝信脸上,她就有几分不详的预感。 旁边谢姗、谢婵和谢娟,包括同样是长房的谢婉都自觉退避三舍,焦点不在她们身上,好似不往后退一退,就抢戏了一般。 自是有嫉妒的,但现在谢家的形势,已经不容有任何人挑衅萧宝信了。 谢显让,家里长辈都不带让的。 萧凝和王蔷在谢府借住,自然少不得参与其中,但要说往前凑却轮不到她们,她们还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宝信觉得怎么样?有不舒服的一定第一时间说出来,别怕麻烦。”谢母慈爱地冲萧宝信笑。 袁夫人:“我知道你胆子大,等闲事肯定吓不着你。但……现在也说不好,这事儿可大可小,”其实真心小不得,可大可更大。 “你只别放在心上,只要不攻进城来,伤不到咱们。” 王夫人叹了口气:“是啊,攻进城来估计就都完了。”也不用吓不吓的,都不会落着好。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望向她。 谢夫人干笑:“说的是呢。” 视线再度转移。 谢夫人丝毫不为所动:“谁能想到就打到建康来了呢,没天理王法了。” 萧宝信连忙笑道:“我相信玄晖,有他在一定没事的。” 她对谢显就有种天然的迷之信任,他就是定海神针,只要他立在那里,天就不会塌,海就不会陷。 “敢来打建康,我们就给打回去!”说的她自己热血澎湃,都想提刀上战场。 她又摸摸肚子,耽误事儿啊。 ‘我去,什么情况?’ ‘为什么一觉醒来直接投娘胎了,朕的江山呢?!朕身强体壮,还能再活五百年!’ 萧宝信激灵打了个寒颤,连头发根儿都要竖起来了。 什么情况?她还要问什么情况呢? 这谁啊,怎么在她肚子里就说开了浑话?! 众人一看萧宝信脸上突然变颜变色,顿时都把心给提起来了。 袁夫人也后悔,这是捧早了,再彪悍也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遇上大事儿也慌。这不,自己才嚷嚷着要上战场,脸色就变了。 第414章 翻江倒海 谢母连坐都坐不住了,老脸也跟着变色。 “怎么着,肚子疼吗?快去将薛医生给请过来——” 屋里乱成一团,谢夫人一把上前扶住萧宝信,萧宝信都能感觉到阿娘的手直拌,吓的声儿都走音儿了。 “宝信,你没事吧?你可别吓阿娘,阿娘不禁吓啊。”说了大实话。 萧宝信连忙摇头,好在肚子里又没了声音,不然她一时半会儿还真回不过神来。 “我没事的。就是刚才,”她吧唧吧唧嘴:“动作太大,抻到腰了。” 众人:…… 只有谢婉表示同意,这是真话,刚才慷慨激昂的甩胳膊,好悬没扇到她脸。 “真没事啊?”谢夫人和袁夫人一左一右就把萧宝信给架起来了,轮番在她耳边说: “可千万别忍着。” “有事儿要说。” “别怕麻烦。” “是啊,你现在这肚子重要,别强挺。” ‘宝信……怎么和阿娘闺名是一样的?’她养成的习惯,手下意识就滑下了肚子,马上就又有声音了,这回萧宝信哭死的心都有,那就说明不是错觉啊。 肚子里真有这么个‘朕’? 还直接带着前世记忆的‘朕’。 直到他说出‘宝信是阿娘的闺名’,萧宝信头一阵阵的抽疼。 有萧敬爱的前车之鉴,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位的身份,是不是前世她的儿子…… 要不要这么巧? 如果真的是,老天爷这一波操作的意义何在啊?还有多少人重活了这一回? 尽管萧宝信口口声声说无事,可她脸色大变是事实,众人只觉得她是强颜欢笑,逞强不肯说。 谢母便叫人将萧宝信扶下去休息,谢夫人跟谢母道了声失礼,便跟着去了。 谁也不知道叛军会不会打进建康城,便是打了进来,谁也不知道是何时的事儿,说紧张其实也就是那一阵子,没多久谢母就将人都给放回各自的院子了。都聚到易安堂也解决不了什么,反而越显紧张凝重。 唯有两个孕妇,那是重点看护对象,谢母作主都给留了下来。 其实不独谢家,建康城里人人自危,对于守军再有信心,也顶不住恐惧心。尤其众世家,各有安排,有的住的临近的已经达成了共识,将各家护院也都结成了盟,就怕万一攻进来,一家的力量微弱,联合起来好歹能抵抗一阵子。 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乌衣巷历来是王谢两家,而今王家是倒了,所有一切悉数收归朝廷。只是目前战局紧张,王家那一边人走屋空,俨然一片废墟,还未等到新主人的入住。 如今的乌衣巷唯有谢家。 ### 萧宝信就在易安堂歇下了,谢显早有言明,接下来几天他都要在宫中与皇帝议事,建康城生死存亡之战,容不得人半点松懈。 萧宝信的神经也绷得紧紧的,一口小白牙都要让她咬碎了。 冲击来的太突然,她有点儿手足无措了呢。 蔡氏留在东厢,萧宝信就被带到了西厢,都没等有人吩咐,就已经被有梅和棠梨架到了罗汉榻上。 谢夫跟前跟后,眼瞅着急的都上脸了。 抓住她的手就不撒开了: “闺女,你这脸色可不对,真要不舒服了可得说,不能瞒着啊。你就没有个审时度势的时候,随心所欲惯了,你可别在这关键时刻给我玩儿顾全大局,强忍着不说这一套——” “你就是吓着了,也没什么的,别怕丢人。” “你才十几岁的小娘子,阿娘我这么大年纪,听说了不也是吓的心直突突吗?” 谢夫人就怕萧宝信好脸面,明明吓着了,怕人家笑话在众人跟前硬撑。 萧宝信就这么听谢夫人一句急似一句的催促,还要一边听着肚子里疯狂在无语问苍天,可惜‘朕’正值壮年,太平盛世的大好河山。外加谢夫人偶尔冒出来抱怨大梁乱成一锅粥的心声。 夹杂到一起听的她无比混乱,脑瓜门儿都跟着疼。 “阿娘,我就是有点儿头疼,昨晚没睡好。”萧宝信一手扶着肚子,另一只手慢慢从谢夫人手里抽回来,往自己头上摸了摸,不过就是作个姿态,把手给占上而已。 谢夫人丝毫没察觉出来自家闺女不想触碰到她。 “肚子呢?”她最关心这个。 “没事儿,真没事儿。”其实,事儿大了。 但这事儿明显和谢夫人和众人担心的都不是一件事儿。 “没骗我?可不行骗我啊。”谢夫人直勾勾盯着萧宝信,“可不能逞强啊!” 萧宝信点点头,肚子里那位‘朕’不知道是不是受打击太大,忽然消停了。 安静下来,总算给她一丝喘息的空间,也能让她好好静下心来想一想应会之策。 几乎只是转瞬之间,她就想好了。 两只手踏踏实实地放到了圆溜溜的肚子上: “阿娘,我不是让叛军给吓的,真是纯粹的只是没有休息好。”萧宝信道:“我谁也不信,还不信谢显吗?只要有她在,建康城一定会没事。” 谢夫人:是谁给的你这份自信? 她家萧司空在,她也从来不敢这么想啊。是不是有点儿太大发了,情人眼里这不是出的西施,出的战神啊? 嘴角已经抽抽了,但碍于萧宝信怀着身子,有这样的迷之自信也是好事来的,起码不能让旁人给吓着。 虽说听上去有些让人无语吧,总好过惊弓之鸟。 谢夫人给萧宝信留着面子呢,也是为她好,没有反驳。不仅不反驳,反而疯狂同意。 “说的是,女婿就是能干,要不然皇上能这么倚重女婿,年纪轻轻就封了仆射?”捧着唠吧。 本来萧宝信也不是说给谢夫人听的,主要关注点就在肚子里那位‘朕’。 果然这句之后,肚子里已经翻江倒海吐上槽了—— ‘什么谢显?’ ‘是那个阿爹早死的朋友谢显?’ ‘朕究竟是在哪里?’ ‘怎么冒出个谢显?还是仆射?’ ‘说是同名同姓,可是总不会还有个和阿娘同名的人啊……朕这定然是黄粱一梦,听了阿爹死前一直念叨的谢显,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第415章 真相 半晌,就听肚子里面嚎开了: ‘难不成朕一觉醒来,重回娘胎再活一遍?老天爷要不要这么捉弄朕?朕不是天之子,天命所归之人吗?现在这样算什么?!’ ‘朕’抓狂了:啊啊啊啊啊。 其实凌乱的又何止‘朕’这一个,萧宝信也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呆若木鸡,无语问苍天。 诈是让她给诈出来了,可问题是还不如没诈出来。 赶情这位‘朕’还是前世的儿子—— 前世和杨劭的儿子! 隔空投递到了她现在的身子上。 问题是,爹不是一个爹,也能这么投? 老天爷到底是要闹哪样? 灵魂是她和杨劭的儿子,肉体上却是她与谢显的,何止是一个乱字了得啊? 捧着个肚子跟捧着个烫手山芋一般。 …… ‘总不能朕的亲爹其实是谢显,阿娘是后来跟的阿爹?’ ‘不能啊,阿爹要不是我亲爹,他那么多儿子,怎么又会将皇位传给我?阿爹虽然政治开明,也不至于后宫的事这么开明,把皇位都给禅让出去了?’ ‘牙疼。’ ‘不对,我现在该是还没牙。’ 肚子里的朕,已经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世。 “宝信啊,你这脸色是真不怎么好看。”谢夫人忧心忡忡,话她也捧着说了,却丝毫没见自家闺女好转,反而脸色有些发青了呢。神情有几分怔忡,似听非听的,不知去哪里神游太虚,明显精力不济。 “你可别让阿娘担心,赶紧让薛医生过来瞧瞧,快。” 萧宝信全副注意力都在肚子上,里面都已经沸腾了,她想从中听出些端倪。 以至于谢夫人的话说了半天,和肚子里的声音夹杂到一处,有听没有懂,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谢夫人见萧宝信都同意了,心急如焚赶紧叫丫环去将医生请来。 方才明明咬牙死撑就是不让医生看,现在却这么爽快答应了,那显然就是撑不住了啊。 她这闺女,为人就是太要强! 丫环正往外走,谢母和袁夫人、王夫人又赶了过来,一看去请医生了就知不好,忙围上前去。这么些人就迫使萧宝信不得不停下那只手,不能继续听肚子里那位来自‘前世’的儿子。 他在肚子里已经炸锅了。 责问苍天的排比句式已经新鲜出炉。 作为一个好不容易和亲爹斗智斗勇,把亲爹熬死上位,终于能大展鸿图的皇帝,为政才三五年,延续了大齐盛世的皇帝,他还有诸多理想抱负没有实现,他何止心有不甘,肺也不甘! 好在都是一些极端情绪性的话,她的‘前世儿子’并没有透露出什么至关重要的讯息。 主要是还没到那一步。 ……主要是知道他是自己前世和杨劭的儿子这个消息就已经够劲爆的了。她想平静都平静不下来。 虽然是她儿子,她该母爱爆棚才对,可是感觉不对啊。 肚子里那个根据他话里的内容推测,‘熬死’杨劭这个熬死用的看着就是经年累月,登基岁数都不能小了,起码三四十岁打底吧,结果他还已经登四五年,岁数那就还得再往上加,指不定比她现在阿爹还老。 这不是母爱的问题,精神层面有点儿接受不来有个这么独立人生,且岁数那么大的儿子。 老天爷,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糟乱的操作啊? 肚子里的小腿……亦或该说小腿儿?一顿乱踹。 谢母几个围上前来,嘘寒问暖,总之都拿萧宝信之前的表现视之为逞强。 往好了些是顾全大局,不想蔡氏吓的肚子疼之外,她又不适,让旁人担心;可要是往不好了想,那就是不顾孩子的安危,只顾自己的脸面,咬牙死不承认。 不过,当着萧宝信的面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慰她。 直到薛医生来了给摸脉,确认萧宝信无碍众人才放下心,问题是她的脸色依然不好。 “别多想了,现在……你主要是保全孩子才是关键,旁的事咱们也左右不了。”谢母柔声规劝,太夫人看事情比较阳光,就算萧宝信是给吓着了,那也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几人轮番劝慰一番,谢母不想扰到她休息,便带着两个儿媳出去了。 谢夫人放心不下,非要留下看着。 谢母也不好多说,只道:“那就有劳亲家夫人,多费心了。” “都是自家闺女,哪待得起太夫人这般说。孩子没事就好。” 谢夫人将人给送出去了,回去屁股还没坐热,萧宝信就发话了,让她也回去休息。 “昨晚就是没睡好,我睡会儿就好了。”她说。 心里已经乱成不知什么样儿了,没办法细说,也说不出来。 谢夫人悻悻地走了,非要住在隔壁的房间,有事儿好歹她第一个知道。 萧宝信不好再说什么,便由谢夫人去了。 直到所有人都打发出去了,萧宝信捧着肚子躺在榻上,外面也消停了,肚子里面也消停了,没半点儿声音了。 好吧,‘朕’的打击也是太大了,估计和她一样,需要时间缓冲缓冲。 萧宝信索性放开了手,想要小眯一觉,可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对未知的好奇已经压过了‘前世儿子’找来的冲击。 手放到了肚皮上。 “桂阳王马上就要打到了建康,也不知谢显那边是怎么样了?”她故作喃喃自语。 几乎是一瞬间,‘朕’就有了反应—— ‘桂阳王打建康?桂阳王打建康?桂阳王打建康?’ 咋的,重要的事还非得说三遍?萧宝信嘴角抽搐,她想听的不是鹦鹉学舌,话她自己会说。 不过,她接下来并没有插嘴,肚子里面又翻腾上了,肚皮上一鼓一鼓的动上了。 这是激动了。 ‘桂阳王造反那是淮阳王杀废帝自立之初啊。朕明明听阿爹说起,那时候我们合该是在江州起事来的,怎么会还在建康?’ —— ‘而且,阿爹还换成了谢显?’ 显然,这对‘朕’打击最大,念念不忘。 ‘所以,老天爷让朕重回一次,是想让朕知道真相,朕的亲爹居然是谢显?’ 第416章 神仙技能 如果真相是这样,‘朕’倒不是不能理解老天爷让他回娘胎重造的原因了。 老天爷是不想让他认贼作父的意思? 可是,说句掏心窝子话,爹娘感情不合,任谁都看得出来。事实上,在他六岁以前,他姨母还没蹦哒出来跳到阿爹床上的时候,他们感情很好来着。 他记得,爹娘决裂的时候阿爹还没有登基称帝。 后来,阿爹登基,哪怕阿娘那时已经不再理会阿爹,可是阿爹还是选择立了他为太子。尽管后来阿爹当了十多年的皇帝,疑心越来越重,他们父子间猜忌也愈重,他几经沉浮,终于登上帝位。 这中间,他不得不承认阿爹其实是手下留了情的,不然依其他几个兄弟连番的陷害、挑拔离间,他死几百回都有了。 他曾经怨恨过阿爹。 直到他自己当了皇帝,才体会到那种高处不胜寒,所有人都好像是他敌人,人人都恨不得抓到他的短处,想要将他拉下马的迫切感。 他多少理解了阿爹。 可是,现在是几个意思? 阿娘还是他阿娘,阿爹已经不是他阿爹了?! 不行了,他要缓缓。 萧宝信不能让他缓啊,她着急着眼前当下桂阳王呢。 不过从‘朕’澎湃情绪起伏中,似乎也透露出了前世的确有这么一回事,桂阳王攻打建康,那最后,到底是怎样了? 成功了,被后来者又给打出去了?还是根本就没打进来,让中央军直接给打回去了? “今天是八月十九,刚过了中秋,谁想到国丧刚过,居然桂阳王又打来了……八月十九,昨日朝廷收到的消息,也不知哪天桂阳王打过来。” 萧宝信捧着肚子唉声叹气,自言自语。 谁知肚子里那位可能真是去缓了,一连小半个时辰都没了声息。 事实就是这样,他听到了,都不一定会给她反馈。 萧宝信深吸一口气,这事儿迫在眉睫,打有准备的仗总好过打没准备的仗。虽说皇帝换了,桂阳王打过来的日期很可能也已经变了,但有这位‘朕’在,难保就会透露出更多有效信息。 “儿子……”叫出来怎么都觉得别扭。 “肚子里的朕……” 这还是她儿子吗? “我说,肚子里那位自称朕的,我听得到你说话,你回我一声,好不?”萧宝信硬着头皮,索性破罐子破摔,和‘朕’叫起板来。 终于肚子里有了动静,像是‘朕’已经想通了。 ‘瞧瞧朕听到了什么,阿娘居然隔着肚皮是在和我说话。’ ‘哈哈哈哈哈哈!’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稀奇古怪之事。果然,这就是朕的黄梁一梦。醒来又是朕的大齐天下,哇哈哈哈。’ 出于良心,萧宝信没在‘朕’笑的时候打断他。 毕竟是自己儿子,别管多大岁数,不只是肉体的牵绊,两世为母子那简直就是灵魂的牵绊,坑谁也不能坑自己儿子。万一自己突然这么一打岔,把他气给岔过去了,有个好歹的怪谁? 笑吧。 最后的疯狂了。 听了会儿,总算笑声弱下去了,肚子又消停了会儿,萧宝信捧着肚子正式开启对话模式。过了这么半天,她已经接受了事实。 毕竟从小有这听到人心声的天赋,长大又发现萧敬爱是重生的—— 现在不过多出个肚子里的老儿子,她还承受得住! 咬牙: “笑完了,可以听我继续了吗?世间就是有这么稀奇古怪之事,并不是你的黄梁一梦。你也醒不过来,什么大齐的天下,现在还没有大齐呢。” “你可能是活过一世的人了,重生回来。” “上辈子你阿爹是杨劭,可这辈子不是了,我不要他了。你这一世的阿爹,姓谢名显字玄晖。” “皇帝也不是淮阳王,而是玉衡帝之子,新安王宋义康。” ‘……朕在做梦,朕在做梦,朕在做梦。’ “你不是在做梦,那个朕。”萧宝信无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我就想问问你,在前世桂阳王是什么时候打到建康的,他是怎么个打法?” ‘朕’沉默了。 梦啊,太真实了。 “你就当梦,回回我。”萧宝信循循善诱。 ‘朕’挺不住了:‘乙巳年。淮阳王杀废帝自立,各州郡宗室皆反,桂阳王于五月攻打建康,一度由朱雀门打入建康城中,城中将士百姓,死伤无数。” 作为守成之皇帝,他熟读前朝历史,尤其这一段便是大齐开国皇帝初放异彩的阶段,哪怕是为了取悦君心,于大梁末期这一段他更是如数家珍。 大齐开国到大梁亡国这一段时间并不长,还有许多经历了亡国的朝臣在,想知道并不难。 果然,时间对不上。 不过,好歹知道是由朱雀门攻进来的了。这一次虽然不一定就是朱雀门攻入,但起码说明桂阳王的确是有可能攻进城中的。 “你能不能和我详细说说桂阳王是如何起事,战事又是怎么打起来的?如果你知道的话。” ‘朕’:‘你,真是我阿娘?’ 这是有几分相信她了? “如果你阿娘是萧宝信的话,的确是我。” ‘朕’沉默了,他巴不得这就是个梦,太诡异了,阿娘居然有和还在肚子里的婴儿沟通的本事? 这算什么神仙技能? “我以前并不知道自己能和肚子里的婴儿沟通,我只是……碰到旁的人,就能听到那人的心声,或者心里活动,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这样。”萧宝信也很惊讶自己居然这么细心地给‘朕’答疑解惑,是母子连心吗? ‘朕’捂脸,如果这是真的,阿娘一直有这技能,那他那些年在阿娘跟前耍的那些小心思小诡计,岂不是都暴露了—— 现在想想,阿娘偶尔看他时流露的那样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不是都已经将他看穿了,听的透透的? 虽说儿大避母,在他成年以后甚少与阿娘有肌肤接触了,可是他这心眼子可是从小耍到大的,估计娘胎里就带了,没少动小心思。 如果现在的萧宝信的技能,前世她也有。 那么当初阿娘执意和离,阿爹交给他的那些对付阿娘,让她心软的招数,她其实一直都知道? 第417章 总感觉有锅 细思极恐啊,这事儿。 ‘朕’不敢,也不忍再往深里想,他还是个孩子,经不住的。 自己一生人自诩精明强干,目达耳通,有城府有谋算的,经过这么似梦非梦的一天,好像自己像个跳梁小丑似的,让人看了一生的戏呢? 怪道阿娘总是和他说不要和她耍心眼,真要有这么个神仙技能,是真耍不过啊。 悔不听老人言啊。 ‘朕’在这里悔不当初,可是萧宝信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儿东西。 “桂阳王攻入建康,那就是没有占据建康,又被打了出去?”萧宝信追问,“是这个意思吗?” ‘朕’表示阿娘听发言还是很有逻辑的。 ‘正是如此。桂阳王让赶回支援建康的薛木所杀,紧接着势如破竹,将桂阳王属下瓮中捉鳖,哪怕是投降的叛军也没有饶过,尽数都给杀了。’ 血洗了建康。 这也是后来薛木一生的污点,至少在大齐所书写的大梁史书当中,勇猛残暴,评价并不高。 大梁的两大战神,萧家那位自然声名显赫,功高于世,那是开国皇帝的亲岳丈,又早死,史书投帝后所好,还不大书特书? “……薛木已经死了。”萧宝信捧着肚子半天,手有些酸了。 可能也是心里忐忑,有手上就下了大劲儿,不知不觉筋都绷起来了。 她想了想,唤进来守在门外的棠梨:“备车,去二娘子府上。” 棠梨都呆了,心想着,到底是姐妹,见面就掐,人脑袋都要打成狗脑袋了,真到了要紧关头,还要是惦记着啊。 郎主三令五申不让出府,行同虚设啊。 “你去安排,切勿声张。” “郎主——” 萧宝信一眼扫过去,眼神凌厉:“你是我的丫环,还是他的?” 棠梨硬着头皮往前赶,怕再出来个益阳县主给萧宝信冲撞了,她们无论哪个都担不起这责任啊:“奴婢自然心向夫人,可是……您若担心二娘子,不如奴婢给您请来?” “我自有安排,你去吧。”萧宝信不为所动。 话已至此棠梨也无计可施,说破天她毕竟是萧宝信的丫环,可没那个胆子阳奉阴违,做暗地里通风报信的事,自然是主人怎么吩咐她怎么办。 只是这事儿一旦败露,就少不得她们四大丫环的锅。 里面里她们就是没个好就是了。 悻悻地往外走,就听萧宝信忽然叫住了她:“你去找管家,让他想辄往郎主那边传个话,就说我要见他,尽快。” 棠梨:总感觉有锅在头上,旦夕砸下。 “……是。” 夫人交待事儿交待的,还得背着人行事,怎么就带着股子亏心。 棠梨先去找的管家,管家倒是个好的,一句废话没有,当即就应下了,想是得到了谢显的吩咐。 然后想了想,到底没和管家说出府的事儿。 从正门出去自然是瞒不过管家,可是她们夫人以前偷摸出府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都轻车熟路了,吩咐亲家夫人要用车,直接让小牛车到后门那里等,瞒天过海。 大伙儿知道也得是回府之后的事了,棠梨抱着誓死如归的心把萧宝信的交待都给办妥了。 萧宝信没敢托大,毕竟肚子里的‘朕’是自己亲儿子,少不得多加小心,除了把四大打手——是四大丫环都带上了,另外谢家的护院也带了十个。 如今建康城风声鹤唳,街道上少有百姓行人,但凡有不出门都窝家里了,萧宝信哪怕再小意行事,这浩浩荡荡十几个人的车队,立马就成了街道上令人瞩目的一道风景线。 萧宝信没去过杨劭府上,可架不住她身边有个情报小能手,家长里短一把罩,采薇都知道。 只要有采薇在,光凭她那张嘴,萧宝信就不愁找不到地方。 原本杨劭被玉衡帝提升为直阁将军就换了宅子,买到了长干里,没出原本的圈子。后来还是从龙有功,永平帝有意抬举他,赏了他一座在御街上四进的宅子。就靠这点信息,加上采薇的嘴,愣是没费多少力就找到了。 杨府的管家看到萧宝信上门,眼珠子好悬没掉上当泡踩了。 他们家将军是吩咐了不让夫人出门,可是没说不让人家娘家姐姐进门啊。 谢显的声名在外,建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可是仅次于永平帝,第二号的实权人物,便是他们家主在家也不敢怠慢的。 更遑论萧司空的长女,敢把安吉公主拉下马的彪悍人物,杨府的管家哪里还敢怠慢,没等去请萧敬爱,先给带到杨家老夫人的院子里。 杨家老夫人没见过世面,可对于萧宝信还是有所耳闻的,那是当初自家儿子看上的,心心念念娶回来当媳妇的,至于更多成败利害,她不懂,管家给她一说,她多少也知道不能怠慢,和自家那败家儿媳妇不可同日而语的。 心里五味杂陈,面上难免就带出来些,尤其看清了萧宝信的模样,那就更可惜了的。 甩自家败家儿媳妇十几条街啊。 萧宝信和杨家老夫人没什么话聊,不过是请个安,走个过场。 其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杨老夫人对萧宝信的印象那简直是好极了。 她还当人家家世显赫,如今纡尊降贵来杨府是给萧敬爱撑腰来了,结果人家不仅半句不尊重的话都没有,始终客客气气的,一点儿没有盛气凌人的意思,笑的那叫一个漂亮,艳阳高照的。 可惜,儿子没给娶回家来。不然怎么作,就这么一笑她都稀罕。 杨老夫人其实并不老,四十七八岁,还不到五十岁,可日子一直过的苦,杨劭也就这几年才起来,不用她操心生计。容貌有些老相,眼角都是皱纹。 “……我最近一直在家里养胎,动弹不得,听闻二娘怀了身子,一直也没过府探望,所以趁着今天天儿好,就过来瞧瞧。”萧宝信膈应杨劭的作为,但对长辈还是极尊敬的,面儿上半点儿没带出来。 这还是前世的婆婆呢,心里总有点儿不得劲。 第418章 好大一出戏 倒是肚子里的那位又动弹了—— ‘听着声儿有点儿耳熟。’ ‘杨府?’ ‘阿娘啊,你不会来阿爹府上了吧?’ ‘二娘是咋回事儿啊?’ ‘二娘是谁啊?’ ‘你别和我说是萧家二娘子,你堂妹萧敬爱啊?!那货咋攀上阿爹啊!’ ‘朕’抓狂了。 上辈子被阿娘踩在脚下的那么一个货,背着阿娘勾当姐夫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凭的什么就敢登堂入室嫁进杨家?! 哪怕是在梦里也不成啊! 萧宝信头疼,手放肚子上顺手了,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得改。 “……你说二娘也是,听到你来了也不知道过来招呼。”杨老夫人好悬没把舌头咬掉,才忍住没在萧宝信面前说自家儿媳妇的坏话,太没有教养了。 哪怕是娘家阿姐,上门也是客,怎么就能生生给晾到这来? 萧敬爱作天作地要和杨劭和离,都住在一个宅子里,杨老夫人怎么会不知道? 以前就看不惯萧敬爱,明明是她上赶着把杨劭和萧宝信的亲事给搅黄的,一出一出都闹到皇帝跟前了,她儿子的名声都要被搞臭了。嫁进杨家大门不说好好照顾夫君孝敬老人,成天作妖,日子不会过她也忍了,大门大户出来的,没过过苦日子不知人间疾苦。 明明他家儿子已经很难得了,年纪轻轻就高官厚禄,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家里也没养什么通房小妾,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她什么都能不满,一不如意就要和离。 现在怀了身子也不说消停消停,大梁都快打翻天了,各地战火纷飞,杨家也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杨老夫人都忍不住劝杨劭,和离了吧,没什么可惜的。 问题是他家同意,萧御史家不同意啊。 要说这么个祸害,是她家的,好容易嫁出去了,她也不能同意和离,可不又祸水回流了吗? 杨老夫人心里苦,可是当萧宝信又说不出来,毕竟人家是一家子。 就是心里憋屈。 萧宝信又不是来解决她们婆媳关系的,管不着。当下只作不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任管家带着去了萧敬爱所在的主屋。 管家也是一路心里直犯嘀咕,埋怨主母不懂事。 萧宝信是贵客,又是主母的娘家人,他可不敢怠慢,早早就派了人去禀告,结果一直到客人亲自上门,都不见人来,谱也是摆的够大。 说姐妹俩感情好,也没见两人婚后有所往来,倒是不和的传闻满建康城都知道。 萧宝信到时,萧敬爱在主屋的卧室里歪着,身子才个把月,倒是看不出,就是那张脸拉的才长,看上去一脸的怨妇气,见萧宝信进来,身子都没欠一下,恨不得就抬抬眼皮: “贵客到,不知所为何来?”似笑非笑的劲儿,看着就那么欠揍。 她想的明白,每每到了跟前萧宝信恨不得令她颜扫地,一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式。今日忽然登门,那就是必有所求。让她上赶着卖乖讨好,那是做梦。 萧宝信不以为忤。 萧敬爱登她家门的时候,她也没有好脸色啊,这回上人家门儿就没想到人家能有好脸色,一报还一报了。撕破脸再假装亲亲热热的,也没甚意思。 她不是戏精,不想过演戏的瘾。 虽说来杨府,整个儿就是一出戏……的前奏。 “这不是听闻二娘有孕嘛,我来瞧瞧。”萧宝信没等人让,自己就在旁边坐下了。 没敢上赶着凑到萧敬爱跟前,在她看来萧敬爱已经作的有些疯魔了,谁也不知道哪天就真疯了。为免伤到肚子,她还是远着些的好。 坐定便道: “我有话要与二娘说,你们先退下吧。” 不等萧敬爱发话,管家一个眼色过去,杨府的丫环,包括萧敬爱带过来的那几个就乖乖的都跟着出了屋子。 唯独萧宝信身边四大丫环自岿然不动,跟门神似的。 “你们也下去。”萧宝信道。 几个人迅速交换了下眼神,琢磨着萧敬爱也有了身子,估计也不至于突然发疯。 再者,自家夫人一个打十个,怀了身子比起萧敬爱只怕也绰绰有余。 想明白了,这才退下。 萧敬爱气的都要笑了,“大娘子在谢家萧家作威作福,没想到来我杨家也是威风八面。” 萧宝信笑:“是贵府管家有眼色。” 萧敬爱:…… 感觉被人在背后插了两刀。 她作为杨府的主母,管家一向不给她脸面,倒似足了牢狱的狱卒,看她跟看门狗似的,盯的那叫一个紧。 她恨死了这家人,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她当初也是想瞎了心,才想到嫁进来。 每每想到此,就恨萧宝信。 明明都是重生回来的,偏萧宝信过的风生水起,因为谢显,甚至整个大梁的历史都改写了,皇帝也变了人选,整个未来的一切再不能拿前世衡量。 她重生一回,本来是想仗着对未来的先见而重新掌控人生,成为人生赢家的。 可谢显来这么一出,打乱了她全盘的计划。 她不傻,不会看不出杨劭已经没了改朝换代的可能。这条路显然已经让谢显给封死了。 她嫁给杨劭,一不见杨劭建功立业,二不见他真心对她,让她对这桩婚事悔的肠子都青了。 本来想到萧宝信就恨,如今看在眼前,大着个肚子却依旧艳光四射,她恨不得把萧宝信一口一口的给咬死。 萧宝信就是克她啊! 前世今生追着她克。 她重生,萧宝信也跟过来,几世的冤家对头啊,这么大仇! 本来萧敬爱就爱瞎想,有了身子之后就直接钻牛角尖里去了,认定了没萧宝信她没这么惨。 “你来什么事,直说吧。”萧敬爱眼神淬毒,到底没敢上前招惹萧宝信。看萧宝信红光满面的架式,上前她也讨不着好。 萧宝信的手欠,她早有领教,被打怕了。 萧宝信坐在绣墩上,明明比萧敬爱要低上一些,可愣是让萧敬爱感觉出一股高高在上的被压迫感,那眼神真是讨人厌的很哪。 “我只是想问问你,桂阳王打到建康城一事,你还有多少印象?” 第419章 凭什么 萧敬爱冷笑,是了,桂阳王打到建康的时候萧宝信还在江州跟着杨劭造反,打了一年来的仗才打回了建康,扶新帝登基。自从开始了在大梁一朝呼风唤雨,最终改朝换代。 正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就知道她没事儿求到自己,哪里会给自己好脸色? 不对—— 萧敬爱扑腾地坐起了身子,后知后觉:“桂阳王打过来了?什么时候的事?” 她被杨劭关在家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从萧家带过来的陪嫁丫头一个个都倒戈了,除了每日里伺侯她衣食住行,能陪她聊聊闲天,没半点儿用处。外边建康城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她呆在杨府里半分紧张的气息都没嗅到。也没丫环到她跟前嚼这舌根。 没办法,萧敬爱成天关注的就是杨劭什么时候回府,杨劭什么时候和她和离,婆婆又给她气受了,又教训她不该乱花钱了,还有……她阿爹都倒戈,再不向着她了。 人家根本就不关注外面的事。 再者,那些个丫环虽然倒戈,可也不被杨劭完全信任,尤其是在萧家闹那么一出,要不是从中有人给萧敬爱传话也不至于闹到萧御史面前。 其实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杨劭更希望能摆脱萧敬爱的了,做梦都想给她踹老鼠洞里去,永世不见天日才好。 和离,他想啊。 可是他怕,就萧敬爱那张嘴,他是真怕了。 万一她不知脑袋瓜子抽筋,四处里嚷嚷,哪怕他没这心没这实力,也唯恐遭了上位者的猜忌。一旦听进耳入了心,还有他活路吗? 他不敢赌。 打落齿和血吞啊,生忍啊,就希望流行疾病她染上,风寒咳嗽赶紧的,最好走路磕死,喝水呛死,明天一个大雷把她活活劈死。 他只不敢自己动手,萧御史干的就是参人的活儿,别看现在是不向着萧敬爱,不给她和离,那也是跟她折腾不起了。万一萧敬爱一死,但凡死,管她是正常还是非正常的,都难免落萧御史手里。 到那时他一样的没好饼等着。 是将萧敬爱收边的丫环给收买了,一举一动都报到他跟前,但说到底不是自家的下人,信不太着,也没怎么让她们出门。 萧敬爱在杨家跟坐牢似的,她们也就一样。 杨家下人也是见人下菜碟的,夫人不得宠,下面的自然也不会往上贴乎,连带着对那几个丫环都不爱搭理,所谓泾渭分明。 丫环们也不知世事,萧敬爱也就更一无所知了,听萧宝信这么一提才猛然想起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年何家大郎任屯骑校尉,亲自参与了桂阳王攻入建康的那一仗,整个何家的关注度高,天天听婆母提起,后来当成英勇事迹一样传述,她想不知道都不行。 可那明明是乙巳年的事,还有四年来的呢。 “我就知道阿姐也就求得着我的时候,才会露个脸。”萧敬爱冷笑,“我有印象又怎样,没印象又怎样?凭什么我要告诉你?” “我上你家门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有求得着我的时候,对我客气两分?” “当着那么多人面甩脸子,给我难堪的时候,你可半分没想到这些?” “现在,桂阳王打过来了,你担心你家谢显无力拒贼了,又求到我跟前。” “行啊,”她继续笑,得意劲儿哟,要是有个尾巴都要摇上天了。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萧宝信都不忍心细看了。 醒醒吧,孩子,真不是求你—— 不对,是老妇啊。就萧敬爱这智商,总让萧宝信下意识忽略她的年纪。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阿姐求到我了,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句实话,桂阳王攻打建康我的确有印象,还有很深的印象。” “可是在开始之前,我们先谈谈条件吧。”萧敬爱笑吟吟地歪着头看向萧宝信,也就笑起来能冲淡些她脸上的怨气,看上去还有几分秀丽的模样。 “我也不跟开始端着,你帮我与杨劭和离了,我就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她想着,又补充了一句:“但凡有半句隐瞒,叫我天打五雷劈。” 萧宝信只觉得肚子里翻腾起来了,肚皮接连挨了好几脚。 见到萧敬爱,她手就没放到肚子上,时刻提醒着自己,就怕一时大意和‘朕’通了心意,干扰了她的注意力。 都是重生之人,想也知道‘朕’的反应定然激烈。 不想让萧敬爱瞧出端倪。 她轻轻拍了拍肚子,想要示意‘朕’安静点儿,少折腾。她能挺得住,不知道肚子能不能受得住,再让他把自己给踢流产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这么两下子,就听到‘朕’激动的不能自已,高八度的喊声—— ‘这是梦!这就是梦!’ ‘她怎么可能也是重生之人?’ ‘她凭什么?’ ‘朕是天命所归之人,朕是天子,是老天爷的宠儿,什么样的奇遇都是正常的,多荒唐的事在朕身上那都是理所当然的,朕是天子!’ ‘她是个屁啊,她凭什么重生?!’ ‘老天爷,你给我放出来,咱俩谈谈!’ 萧宝信:完,老儿子好像要疯呢。 继怀疑完自己的身世之后,又质疑起了天地,质疑起了萧敬爱的资格问题—— 她想说,这真不是他们有资格质疑的。 毕竟,她都能听到人的心声,人家重活一回,也不是那么不能理解的吧? 虽说,浪费这一番奇遇。 “阿姐什么意思?”萧敬爱不耐烦了,就一句话说完,屁都没放一个又哑火了?倒叫她叨叨叨说了一大通,好像她上赶着求人一样,几个意思? “你要是不想做这交易,就请走吧。”她冷冷地道: “只是,若错失了先机,桂阳王攻打进了建康城,定然就不会放过谢家。到时候有个万一,你可别后悔。” 让萧宝信两次打给打怕了,半个谢显死字都没敢提。 萧敬爱知道萧宝信语言上的软肋,但没胆子照量,谁挨揍谁知道,是真疼! 反正现在她握着主动权,倒不在意这一句两句的输赢。 第420章 控场 想着,萧敬爱就抬高了下颌,只要萧宝信肯插手,她相信还是有能量影响到杨劭,达成她的愿望。 她不得不承认,萧司空长女,谢仆射夫人,哪怕别人再看不惯萧宝信,也没人敢忽视她,不过年仅十七岁,就已经达到了许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地位。 当然,这些她不看在眼里。 她眼界没有那么小,她放眼的可是一国之母的尊荣,一品夫人又算得了什么? “……要和杨劭和离?” 萧宝信只觉得听到了笑话,听说是听说,可是现场耳闻又是另外一种观看体验了,简直咯叽人家胳肢窝逗人笑,忍都忍不住。 真有趣的反转。 “当初不是你心心念念要嫁给杨劭,一头磕到先皇跟前求人家给作主指婚?没人搭理你这茬,你又利用舆论迫使杨劭就范?最后不得不使出杀手锏,连重生一事都自己抖落出来,还把他将改朝换代做皇帝的事儿给说了?” “怎么,现在看形势不对,杨劭当不了皇帝了,立马就开始找下家,取代杨劭?” 不用明说都知道萧宝信指的是谁,新皇永平帝啊。 萧宝信这么直白的讽刺,没使萧敬爱露怯,本来萧宝信就手欠嘴毒,萧敬爱深有感受,都习惯了。可是提起永平帝这个下家,她慌了,没成想自己的盘算又被萧宝信给看穿了。 脸上有几分狼狈: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就说行不行吧?” “不答应,你就赶紧走吧。要说叙旧,咱们也没这情份。” 萧敬爱胜券在握,自信满满开始控场。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如果不是肚子里的‘朕’反应激烈,萧宝信都要笑场了。“谁说我要求你?我只不过问问你,如果你良心发现,希望拯救建康城数万百姓于水火,免受战火之苦,那是再好不过了。” “我拯救他们,谁拯救我?”萧敬爱冷冷地道。 “你现在只要出手,就能拯救我于水火,你怎么不拯救拯救我?” 萧宝信:“即便杨府是火坑,也是你自己一门心思想跳,拦都拦不住的。” “不是吗?” 萧敬爱咬牙,她是求人来了,还是膈应人来了? 腾地站起身,指着门口:“你给我滚!我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萧宝信肚子被‘朕’在里面狠狠踢了一脚,想必是对萧敬爱的反击,也是气炸了。可是‘朕’现在在她肚子里,他发火受苦的也是她。 ‘朕’和萧敬爱无形中就给了她里外夹击的效果。 “你看,你这么无礼,惹得我肚子里的儿子都听不下去开始踢人了。”萧宝信似笑非笑地道,既是说给萧敬爱听,也是说给‘朕’听的,不能让他受情绪的干扰,亲者痛仇者快。 果然,说了这话‘朕’消停了,想必是想通了。 萧敬爱管她挨不挨踢,连环十八踢,把肚子踢流产了才好。 “来人,送客!”嗷地一嗓子喊开了。她自己也知道,纯粹就是快活快活嘴,还指着萧宝信跪下来求人呢。 “既是如此,我就不多留了。”萧宝信缓缓起身,半点儿没勉强。 萧敬爱是一丝一毫也不给自己留余地,真的坐视桂阳王打进建康于她有什么好处? 可她得不到好处就是不张口,不见肚子就是不撒鹰,这么固执萧宝信也是真心服了。 其实她早该知道的,眼见着萧家家破人亡,人家重生一回都当没事人一样置身事外,满心筹划的是她的登天之路,想瞎了心的要做一国之母。 杨劭不行,她又回头盯上了永平帝。 自己也是真不觉得寒碜。 萧敬爱一见萧宝信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就往外走,她都愣了,这是来求人的,还是来逗弄她耍她开心的? “萧宝信,你什么意思?” 她几步上前:“你耍我?!” 上去就要扯萧宝信袖子。 萧宝信那是谁,耳听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早在萧敬爱欺身上前她就听到了。没等到跟前,萧宝信就回转身了,眼神跟浸在冰窟窿里一样,寒冷彻骨。 大有你敢上来,我就活撕了你的架式。 就只一个眼神就把萧敬爱给止住了,智商瞬间回魂。 是不敢上前了,可是脸色铁青,气急败坏:“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耍着人玩儿呢?” 萧宝信笑了,这一笑如春风化雨,艳阳高照,方才吃人的眼神好像不是她一样: “这就对了,老老实实的,别动手动脚,否则我打不了你,把你脸给你划花了,看你还仗着什么四处勾搭,上蹿下跳的耍神经。” “萧宝信!”萧敬爱气的都哆嗦了。 现在终于看出来,萧宝信是真心来耍她的,没半点儿求人的意思。 感觉人生已经达到了巅峰的萧敬爱瞬间就高处坠下,心里一时承受不住。还以为能看到萧宝信低三下四求人的模样,这是她多少年梦寐以求的场景。 萧敬爱握紧了拳头,手指甲都抠到了肉里。 不怕一时忍不住动手,再被人动手反揍回来。 杨家是不会替她出头的,娘家阿爹那里也是畏长兄如虎,和萧宝信对上,从来就没向着她过,她都指望不上。 她只能劝自己冷静。 “你不想救谢显了?” “你不想救建康城数万百姓于水火了?毕竟,你这么善良,不像我。自私,冷血。” 萧宝信:“你还算有自知之明。”通篇废话,就只最后四个字是真话。 她表示,真实地听到了磨牙霍霍的声音。 “这些就不必你担忧了,我相信谢显有这样的能力。”她笑,“你有心相助,算你还有良知,若是不想,我也不想强人所难。毕竟,你现在已经这么艰难了,我还能落井下石吗?” 石子已经够多,没处下手了。 当然,都是萧敬爱自己作出来,填进去的。 说完这句萧宝信施施然就走了,把萧敬爱看的目瞪口呆,人家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真决绝。 “有你后悔的一天!”萧敬爱咬牙。 手捂着肚子后知后觉,她是让萧宝信打怕了,合该刚才扑上去,大不了舍出孩子不要了,也把萧宝信那大肚子给打流了,看谁更狠。 第421章 物尽其用 萧敬爱冷静下来,后悔了。 她难得一见的反省了起来,或许是她短视了,把杨劭逼的太急? 桂阳王打起来了,大梁乱了,这才只是个开始,至少在她记忆里,桂阳王叛乱之后也要两三年的时间平乱——当然,指的是前世杨劭在外扶新帝大杀四方。 她就是消息太闭塞了,没有权衡清楚。 杨劭前世回建康之后那都是几年之后的事了? 这一世改变虽多,但乱世还是来了,可见天道自有他的大方向。杨劭既然在前世能够以一介寒门庶族起事,那就是妥妥的天命所归之人,这辈子说不定轮到最后仍是他的天下。 她,或许太急功近利了? 家里没一个站在她这边的,她想和离都和离不了,肚子里的孩子她又不是真的敢流掉。她前世在宫中就有一个新得宠的妃嫔,怀孕小产,把命都给丢了,以至于这一世萧敬爱作天作地的想与杨劭和离,愣是没敢从自己肚子上动手脚。 不是舍不得孩子,是怕自己没命。 反正都和离不了,还真不如沉下心来,好好把杨劭的心给拴住,继续观望呗。 她相信,老天爷让她重生一回,不是让她就这么落魄潦倒的,合该她翻身农奴把歌唱,自己当天下的家作皇帝的主。 不然老天爷是在干嘛,闹戏呢? 肯定是有‘他’的深意在。 萧敬爱深信自己肩负着使命,都已经走火入魔了。 作了个神厌鬼憎之后,意识到可能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想要缓和夫妻关系了。却不曾想作了这么一出一出的,别人会不会由着她缓和。 以至于后来桂阳王事件尘埃落定,杨劭回到杨府,萧敬爱又变了一副嘴脸,赫然是当初看上他,死乞白赖求嫁他的温柔缱倦模样,好悬没把他给膈应吐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 萧敬爱没弄明白萧宝信的来意,只当她是耍人玩儿。说是求人,却没有半点儿诚意,一言不全人家直接甩袖子走人。 她看萧宝信纯粹是过的风生水起,想要看她落魄。什么桂阳王攻城,向她求计,分明就只是个借口,存心想膈应她而已。 萧敬爱闹了一头的雾水。 萧宝信心里有成数,根本就不在意萧敬爱是怎么想。 她把戏演圆满了就可以了。 总要在谢显那里有个交待。 不可能知道桂阳王那些事当不知道,她做不到像萧敬爱那么……说冷血也好,说洒脱也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不是她。 但尴尬就尴尬在‘朕’的身份。 不好说啊。 怎么和谢显说——这位您谢仆射未来的儿子,是前世我与杨劭的儿子。阿娘没换,只换了阿爹,欢迎笑纳哦,这些情报算是见面礼? 她没前世记忆,对杨劭也没有感情,她知道,谢显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 但知道归知道,就谢显那小心眼,别人多看她一眼都要被他冷冷地给扫视回去,夸别人一句俊都要争个高下的主儿,无论是她,还是站在他的立场上,‘朕’这来历还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顶好是一辈子。 她没脸说。 是,她见识少,没经过这个。但她会设身处地啊,如果这个‘朕’换成了谢显与前世夫人的孩子,这辈子投到她肚子里,虽然这辈子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她这心里也怪膈应的—— 当然,谢显前世没夫人。 所以,左思右想之下,只能把被圈禁中的萧敬爱给抬出来了,谁让她重生嚷嚷的人尽皆知,谢显早摸透了她呢。 正好物尽其用,拿她来给‘朕’挡刀。 本就没想到从萧敬爱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就那货无利不起早,没有足够的好处收买到她心窝里,都不带透露半个字的。 再者,不是她瞧不起萧敬爱,格局不行,眼界不行,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内宅妇人,便是知道也有限。 她只没想到萧敬爱能厚颜无耻提出让她帮忙与杨劭和离。 她但凡出手,谢显还不活撕了她? 闲的,管人家夫妻的家务事。 而且她看这俩人挺配,前世债今生情,纠缠了两辈子,且让这两位相互折磨,厮守去吧。 回谢府路上萧宝信一直克制着没将手放到肚子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可能圆溜溜凸起那么个肚肚,适合放手,有意无意她就爱把手放上去,摸摸。 可现在不行,大街上现在没有人来人往,但车外都是功夫的好手,她只怕一时没忍住和肚子里的‘朕’说起话来,当她是个疯婆子。 ‘朕’不知道是激动劲儿过了,还是和萧宝信心意相通,一路上安安静静,没给她半点儿反馈。 萧宝信回到谢府直接走的是后门,明知道瞒不住的事儿,也不好大模大样儿的从正门进来,太招摇。 偌大个谢府,光丫环小厮就几百人,萧宝信在府里可不只带了丫环,还动用了护卫,没人敢瞒着。都知道郎主有令,不让夫人出府。 就有人报到了管家那里,管家不敢擅专,又报到了袁夫人那里。 事情就到袁夫人那里打住,没再往易安堂惊动了谢母。太夫人岁数大了,怕跟着操心。 这边萧宝信才回容安堂,袁夫人在自在院就已经收到了回禀,带着两个大丫环气势汹汹就找上来了。 一看袁夫人那脸,萧宝信就知道不妙,带着气呢。 平时袁夫人也是不苟言笑的,但眼神还是温和的,现在明显不满,眼神上带出来,气势就一下子提起来了。 “听说你出府了?” 萧宝信连忙起身,迎上前,袁夫人再不像以前那般笑眯眯地扶住她将她带到一边坐下,看得出来是动了真火。 “现在建康城这等局势,街上百姓都少有,万一冲撞到了,你怎么办?” 袁夫人皱着眉头,十分不悦。 觉得萧宝信不让人省心,刚刚脸上变颜变色,把一家子都给吓着了,连医生都叫来诊脉,提心吊胆的。结果没一刻功夫消停,转眼人就不见了。 还是在易安堂出去的,这要是让太夫人发觉了,可不得吓个好歹儿? “你祖母也六十多了,可禁不住你这么吓。” 第422章 甩锅 语气就不对了,满满的责备。 萧宝信知道,回府是少不了这么一顿的,毕竟她肚子里现在怀着谢家的金孙,谢家有多宝贝这个‘朕’,她清清楚楚。 心里有所准备了,始终笑盈盈地: “是,阿娘,这事儿是我鲁莽了。叫阿娘为我担心了。” “阿娘,快坐下吧。我就知道我做错了事,阿娘可没错呀,不能为了我气坏了身子……我还叫丫环给阿娘准备了大枣茶,阿娘最喜欢喝的。” 狗腿地扶着袁夫人坐到了榻上,招呼丫环上茶。 不得不说她这提前的准备还真派上了用场,袁夫人看她这样还摆出一副笑脸,半点儿不悦,仗着大肚子做倚仗的意思都没有,心里的火气就降了一半。 袁夫人也是性情中人,脾气上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肯定给你发出来。 但是说完了,再一看萧宝信的应对,她是满意的。 从萧宝信进门,谢显就宠着,长辈疼着,她算是长在福窝窝里了。刚进门两天就把王夫人房里的丫环给揍了,没两天又教训了谢珊,在谢家说横着走不为过了。 然而,肚皮争气,没过一个月又怀上了,袁夫人有时候都快把萧宝信给捧上天去,她心态炸了,骄纵着不好好过日子。 刚语气重了些,她还在想,万一萧宝信也炸了,难不成两婆媳要撕破脸? 她儿子夹中间为难啊。 只一瞬间,她这为人母的就想到了方方面面。 好在萧宝信身段柔软,能屈能伸,认错态度诚恳,拍马屁的功夫也到位。 就这样的儿媳,看着心里就舒坦。 “……阿娘也不是真生你气,就是担心你。”袁夫人皱眉,这时候又和刚才不一样了,语气可软和多了,语重心长。 “太夫人多紧张你,你不知道吗?” “亲家夫人也是,走路都怕重了,一股风就把你给吹倒了,你怎么就这么心急火燎地往外跑?现在的建康城,可不比以往了。” “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下面的人去办也就罢了。” “得亏你这是平安无事,若真有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叫我怎么和玄晖交待?” 枣茶上来了,萧宝信都没用丫环,自己接过来就捧到了袁夫人面前:“其实今天这事儿,我与玄晖早打过招呼了,具体什么事儿……我不是很方便与阿娘说,但是阿娘只管信我,我不是无的放矢,没事儿找事儿的人。” 这是咬紧牙关不准备说实话了。 主要,没法说。 再扯谎,袁夫人往下一问,也知道去的是杨劭府上,看她家二娘去了。 看萧敬爱能有什么必须亲自出面的,便是感情再好,不放心她派个车接来也就罢了,真轮不到她大个肚子在这紧要关头往外跑。 况且,建康城不知道她与萧敬爱不和的人,还真是少说。 她俩现在就算想装姐妹情深,都没人信了。 左右扯不圆谎,萧宝信索性也就不徒劳挣扎,把锅直接往谢显头上一扣,留给他去解决。 婆母如果不信,就由谢显去摆平。 果然,宝妈袁夫人一听谢显知道,心就定了,儿媳不是在她跟前养大的,她不知道根底,但儿子是她一手拉拔大的,是个什么品性她再清楚不过,肯定不会胡来。 再者,萧宝信对自家儿子有多重要,她看在眼里明镜似的。 儿子准许的事儿,那肯定是错不了。 准确无误听到袁夫人心声的萧宝信:…… 宝妈婆母真是半点儿没错,一提儿子,准就是积极阳光向上,各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褒奖,就不可能有错误,人世间灯塔一般的人物。 不过,今日多亏袁夫人这样的性情,倒是将一场争端沙弥于无形。 婆媳二人说着话,没了刚见时的剑拔弩张,气氛和谐得很,正这时谢夫人匆匆由易安堂赶了回来。 她让萧宝信以小睡为借口支走,就没敢往跟前凑。只等过了个把时辰,估摸着也歇的差不多了,想找来自家陪嫁丫环问问,这才发现人已经没了。 谢夫人没作他想,只当她回了容安堂,匆匆赶回来一看,果然是,便放下心来。 “你这孩子,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倒叫我自个儿瞎操心。”谢夫人忍不住抱怨,“肚子怎么样,好些了没?” 上来就是嘘寒问暖。 “你怎么回来了,是不是饿了?”只当她在易安堂不好张口。 “阿娘,我不是说了吗,我真的没事。医生不是说了,我身子好着呢?总躺着也不舒坦,所以就下地走走。”萧宝信笑,“一走,就顺路走回来了。” 她就没打算和谢夫人交实底。 谢夫人不比袁夫人沉着,有时候难免就打破沙锅问到底。本来袁夫人都放过她一马了,萧宝信可不想让自己个儿阿娘给架火上烤,重又给人家惹的不快。 提都不想再提了,找个借口就掀过去了。 谢夫人不疑有她,满心满腹的都是自己的外孙,蔡夫人反正是把她给吓着了,千叮万嘱就想让萧宝信悠着些。 袁夫人听了直点头,她也是一样的心思,但为人婆母不好揪着一个点不放,凭地惹人烦。 “说的是,现在正是非常时期,可得小心着些。” 俩娘轮番上阵教育。 萧宝信始终笑眯眯的,把人什么火气都笑没了,又坐了会儿,就一道回了易安堂,时间不早了,也到了晚膳的时候。 谢母从始至终没有发现萧宝信出府,事情到袁夫人那里就止住了。 没人给谢母找不痛快,打小报告,给萧宝信穿小鞋。 就连蔡夫人歇了大半天,也都下了地,一道用了晚膳。作为长辈强撑着也要找回些脸面,怕真让小辈给小瞧了去,只当吓破了她的胆。 只不过战乱将至,人人心中自危,没了以往欢笑的气氛。 直到大伙儿都用过了膳食,天色将黑,谢显才从宫里匆匆赶回来。身上披着厚重的披风,满面疲色,先到了易安堂与谢母问安。 “你怎地突然回府,可是有甚大事?”谢母不安地问。 谢显之前早有言明,这些天事关建康城安危,恐怕要与桂阳王决战建康。在宫里通宵达旦处理军政,怎么会有时间突然回府? 谢显先向谢母告罪: “孙儿先不陪祖母叙话。此次回府是与阿萧有要事相商,事关机密,就不与谢母细说了。” 第423章 张冠李戴 一屋子的人,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她们可能头发长见识短,都想不出来萧宝信成天待在府里,什么样机密要事要和她商量。想媳妇就是想媳妇了,还找了个这么高大上的借口。 侧面是不是也印证了桂阳王攻打建康城,朝廷还是胜券在握的?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紧要养着,还有时间和心情回府看媳妇? 谢母其实也是这么个想法,怪不得别人,谢显平日就是这么个形象,把萧宝信的事儿当成天大的事儿办。 就没人怀疑,一旦萧宝信和皇帝的事急到一块儿,他肯定是选萧宝信而舍皇帝。 毕竟无论爱妻,还是畏妻,那都是骨子里隐藏不住的,更何况人家都没想藏。 只不过,自己嫡亲的孙儿这么说了,万一和萧司空有关呢,机密也不是不可能,谢母只当是真的听了—— “那就快去吧,别耽误你正事。” 谢显得了话,跟在座的长辈告罪,风尘仆仆的又和萧宝信回了容安堂。一路上攥着萧宝信的手就不撒开。 不过两天未见,就跟两年没见了似的,看见了就不舍得撒开。 “可是有关于桂阳王攻打建康的消息要与我说?” 关上门,谢显开门见山就问了。 他前脚踏进府门,后脚管家就跟他招了,萧宝信偷摸叫下人备了车,去了萧家二娘子婆家。 萧敬爱有什么用,那就只是个重生之人,知晓前世,很简单的推论。能让萧宝信派人往宫里传话,从来没有过的事,那必定是与当今朝局至关重要。 萧宝信点头,肚子里还有一个‘朕’,不想被人看戏,她规规矩矩地退到一旁。否则面对谢显,她早一头扎他怀里了。 “我想着,若她能知道些什么,不是更好吗。” 萧宝信半真半假地混着‘朕’的前世记忆说与谢显听:“也正巧,前世何家大郎和今世一般,都任屯骑校尉,关于此事各种何家上下皆知,萧敬爱便是那时整日间听其婆其念叨,而有所记忆。” “前世桂阳王反叛,挥军南下的消息传到建康不到三天就打了过来。” “她记得桂阳王首先进攻的就是新亭,由薛木将军率军乘船与叛军抵抗,结果未有胜负,桂阳王便在新林弃船登岸,兵分两路攻打台城与新亭。” “薛木拒叛军于新亭,但叛军却在石头城打开突破口,乘胜渡过秦淮河,自朱雀门攻入建康,直打到宫南掖门外。” “诸多大将死于乱军之中,石头城相继溃败,开城投降……死伤人无数。” 萧宝信将从‘朕’那里听来的历史巨细无遗地告知谢显。 一直到她说完,谢显脸色沉重,始终不发一言。 其实,和他们推演桂阳王攻打建康几乎是一致的。 可以想见,这段话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 唯一不同的,忠勇的薛木大将军还不在了。而前世中央军获胜的关键,还是薛木回援建康,将叛军赶出城。 让萧宝信去试探萧敬爱,这个念头就从来没在谢显脑中出现过。 萧敬爱那个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心里眼里都是她自己的那点蝇头小利,他就没想到于护城之战,萧敬爱居然知之甚多,甚详。 “行,我知道了。”谢显起身。“卿卿,你说的这些非常重要。” “但现在军情紧急,我半刻耽搁不得,先去宫里了。” “好。”萧宝信起身相送,没半分忸怩。“你,保重。” 谢显回身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忍住。“但你这一次做的事过于鲁莽,我并不觉得是对的。如果你想从萧二娘子身上得到消息,派人去她府上接来便是。” 时逢乱世,建康城再不复盛世模样,前阵子虽然换了丹阳尹和建康令,城中抢掠事件稍减,但这几天桂阳王要攻打建康的消息一传出,没到三天就已经发生了多起抢劫事件,有两起甚至伤了人命。 萧宝信有功夫在身不假,身边也都带着护卫和她的四大打手,可但凡有一丝危险都不是他乐于见到的。 所以,哪怕她做出的事情多么政治正确,但在为人夫的角度,他很恼火。 “我不希望有下一次。” “我和你说过,有我在,相信我。” 萧宝信笑眯眯的,“我自然信你。只是想多一份保障,多些情报,可能会对你有帮助。”她边往外送他边说: “二娘子让杨劭给关家里了,寸步不许出。我吩咐人去估计也是白去,所以我便跑了一趟,事急从权嘛,再不会有下一次了。” 谢显:“我已经给管家下了令。” 和萧敬爱一样的待遇,显然是不信她了。 在长辈面前倒是替她遮掩,可是这并不能说明认可了她的作为。 萧宝信一愣的功夫,谢显已经快步走了。“好好在家待着……等我回来。” 天色已黑,整个人都随着他玄色的披风融入夜里,清风明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紧紧跟了上去,如影随形。 谢显来去匆匆,不敢耽搁。 他是趁皇帝大臣们用晚膳,找了个时间赶紧回府。现在分分钟都是战机,半点儿马虎不得。 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回到皇宫看到永平帝,那位脸都要绿了。 这什么时间了? 永平帝从多福那时听到谢显是让萧宝信给叫回府的时候,脸更绿,跟浸了长满苔藓的臭水泡似的。 十好几个文臣武将啊,分分钟大军压境啊,在这样生死存亡之际,居然还有心思顾念着萧宝信,把所有一切抛下…… 不爱江山爱美人,说的是谢显吧。 虽然江山不是他谢显的,但爱护江山,人人有责啊! “陛下,时间紧迫,就照咱们刚才推演,排兵布阵吧。” 永平帝:你居然还知道时间紧迫。 “是啊,时间……紧迫……”吧唧吧唧嘴,毕竟用得上谢显,还指着人家那脑袋呢,抱怨的话就没说出口,可以说现在谢显就是他的主心骨。 “既然陛下誓与建康共存亡,那么宫中就没必要留禁军,悉数便都派去守城吧——” 第424章 赶鸭子上架 “这怎么成?!”都没等永平帝说话,江夏王先跳起来不干了:“这是咱们大梁的皇帝,怎么可能宫中不留守卫?!” 保的就是他啊! 没玩过象棋吗? 没听说过把帅旁边的俩士都拱到河对岸的。 禁军是什么,那就是保护皇帝的,怎么可能把个光竿的皇帝留在宫中,这还不如直接送到桂阳王手上啊。 “是啊,皇上是大梁的魂,大梁的支柱,怎么可以将禁卫军都派到外面!”淮阳王第二个发声。 这都是在王皇后逼宫案中站错过队,这时候不表忠心什么时候表? 淮阳第二个表示反对,纯粹为了反对而反对。 “不行,坚决不行!” “皇上是大梁的皇上,不可以这样,历朝历代没有把禁卫都派出去的!”有了两个王爷的表态,殿内瞬间就炸开了锅。 文臣们不干,武将们虽然心里划弧,没经过这些,但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上战场杀乱的是他们,死最快的也是他们,有皇上和他们一起同生共死,想想也热血沸腾是不? 眼神里就带着股子激动。 永平帝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啊。 永平帝就是表面上为了维持处变不惊的人设,没好意思跟谢显叫板。毕竟什么同生共死的话是他自己说出去的。 不能打自己的脸。 但他说这话,纯粹就是起个鼓励动员的作用。他也知道一旦桂阳王打进建康,得了势,第一个宰的肯定就是他。 但,这不表示他就要彻底放弃抵抗,哪怕城破了,好歹他宫还在,还能抵抗一阵子的,说不准就有什么转机。 哪怕把武将希冀的眼神都看在眼里,也只作没看见,惜命。 谢显:“陛下,城破国灭,家亡。” “桂阳王大军顷刻便要南下攻城,此时合该集中所有兵力守住整个建康城,而非分兵自治,留大批的禁军守在皇城。” “换个角度想,守城大军总是大于宫中禁军的,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一旦城破,宫中禁军又如何能顶得住四面八方的战火?不如齐心协力守城,与百姓共存亡!”这他是胡说。至少前世城破了,皇宫却守住了,皇帝也没死。 但和谢显理念不一致,他不在乎真话假话这种细枝末节,不说的严重些怎么能让皇帝就范? 他要守的是一方城池百姓,不只是独坐皇帝,为皇位生为皇位死的皇帝。更何况,他不信自己赢不了。没他都胜了桂阳王,有他凭什么胜不了?! “臣请陛下,臣愿亲赴石头城,与众将士同生共死。” 武将们顿时对谢显刮目相看,这是个不怕死的,也是个为国为民之人! 话赶话逼到这里了,永平帝不表态也不行了,他紧咬后槽牙,心都抽抽了。 “众卿说哪里话!朕是天子,金口玉言,说了誓与百姓共存亡就一定——说到做到!众卿不必再劝,宫中禁军一个不留,悉听谢仆射调遣!”永平帝一拍桌案,义正言辞,说的口沫横飞。 不这么说不行了,赶鸭子上架啊。 永平帝心说,我才十四岁,登基才三个月,国丧还未除呢,老天爷待他太薄了,考验一波接一波,他有点儿应付不来了。 可是话得说,事儿得做,不然建康城破了也就罢了,他死透了也不在乎名声。可一旦中央军胜了,他皇位保住了,以后不知多少人得背后戳他脊梁骨,敢说不敢做,是他一辈子的污点。 挺直了腰杆,咬牙上吧。 众人一看,得,还是谢显。 几句话说的永平帝亲自下水了。 既然皇帝都说的这么铿锵有力了,他们也不拦着了,淮阳王和江夏王也是见好就收,表明态度就行了。现在皇帝都发话了,再演戏就过了,顿时鸣金收兵。 紧要关头,都没时间矫情。 就永平帝有些失落,都没半个人再拦一拦朕。虽说拦他,他也不会改变主意,但真没人跳出来,心里还是怪涩的,这要是刘贵妃还活着,她管别人死活,国家兴亡呢,他儿子不能没人管…… 这些也只是在心里想想,真正待他好的,还得是自己亲娘。 原本之前的守将不变,依然由薛敬儿屯兵新亭,江夏王戍守石头城,此时又多出来宫中禁军御林军,便由杨劭统领。 御林军并未分划归入两军,而是将其屯于秦淮河岸边,应急救军。 新亭也好,石头城也好,哪里危急,便由杨劭带军火速赶去救援。 推演完毕,各归其位,这几天众人脑中的弦都绷紧了,不敢有片刻怠慢,散了就都各自回去戍守。 永平帝什么都应了,连宫中禁卫不让留都不留了,但就是不放谢显走—— “你身娇肉贵的,去守城也帮不上忙。你合该在居中审时度势,掌控大局。”说什么也不让谢显走,这是他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在谢显在他心就踏实。 众臣纷纷退下,谢显便留了下来。 永平帝坐在龙椅上,屁股上跟长草了似的,坐不住。 原本皇宫是他最后一道防线,那就是乌龟最坚硬的壳,现在都没了,除了殿外还有十几个直阁将军充脸面,其他的御林军全撤了。 可哪怕他没有亲眼看见每日里跟空气一般存在,守护着整个皇宫的御林军撤出,他都能感觉到整个皇宫空了。 好像是一个破败的屋子,人搬走了,房子的人气也没了。 永平帝心里发慌。 自然并不只有谢显留在了宫中,郗廷尉告病多时,都传眼瞅着不行了,现在也精神抖擞地站出来了,还有五部尚书,也都在,为的就是居中调派,协同破敌。 可哪怕这些人都在,也弥补不了御林军缺失对永平帝心灵造成的伤害。 他视图表现的成竹在胸,誓与建康共存亡的气概,但心里有没有底自己知道,跟悬在了半空中一样。 他问谢显: “咱们有几分胜算?” “九分。”谢显答。 永平帝惊诧了,但心也放定了。 谢显不是信口开河之人,这种紧要关头其实也没必要撒这谎。 他信了! 君臣二人四目相对,谢显淡淡地笑了。 他表示这回答其实是必然的。他说一分、两分,除了给皇帝吓尿没有任何助益。还不如往高了说,不管谁听着都顺耳。 真心顺口胡说的。 如果一场仗只有一分胜算,桂阳王还要攻上建康,那他是不是傻?活太久有点儿腻歪了,想寻个死路走走? 当然,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对建康真有信心。 自己坐镇,又有前世改朝换代的皇帝杨劭,另外精兵强将也不少,如果这都比不过前世,居然没把建康城守住,那输了,算谁克的? 第425章 不能说句人话吗 “皇上,是不是太听谢显的了。” 淮阳王与江夏王一道直奔石头城。 路上两叔侄聊到一处,淮阳王皱着眉头不满:“把宫里的御林军都给派出去,我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么重要的事,是连命都交到谢显手上了。” 江夏王老成持重。 大黑天里,车外挑着灯笼,宽敞的内车厢里放了个光华四射的夜明珠。 江夏王花钱如流水,时不时就手头拮据,四下里找人周转,跟玉衡帝就没少开口借银子,但他手头用的都是好物。 这夜明珠成色绝对是上品,流光溢彩,淮阳王见惯好东西的都忍不住羡慕,照得江夏王老脸都年轻了好几分。 “皇叔……那可就显不着咱们了啊。” 见江夏王一直没表态,淮阳王挑眉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不听谢显的?”江夏王笑,“皇上能坐上那把龙椅,可是谢萧两家给推上去的。皇上城府再深,也只有十四岁,遇到这等大事,难免拿不定主意,听扶他上位的总不会有错。” 还想显着他们? 过了这道坎,永平帝别找他们当年倒戈的王皇后的后账就算是好的。 自己什么成色,心里没数吗? 谢显人家根正苗红,是永平帝称帝的急先锋,他们充其量是锦上添花的,还有黑历史,活着就美吧浪吧还要什么折角小牛车? “想太多了,自己累得慌。”说话拉长声,一副谈笑中语重心长的好长辈模样。 江夏王可不上淮阳王的当,当时倒戈新安王那场精妙绝伦的演技,他没亲眼见着也有所耳闻了,身子胖重可不影响身段柔软,心黑皮厚的这么一个玩意。 叔侄俩都藏着心眼。 “活在这世上,谁不累呢。”淮阳王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下颌都被他挤出三层来了,一个人坐在车厢占了大半边的位置,江夏王感觉空气都让他给溢过来了。 “我这不也是替咱们宋家皇室着想,谢显一个人把皇帝给拿捏在手里,外面还有相萧云东征西讨,咱们可别养虎为患……到最后凭白地把果子给摘走了。” 江夏王:“今日不知明日事,先过了这道关再说吧。” 如果是太平盛世,桂阳王实不为虑,连杀红眼的玉衡帝都舍不得杀的那么个废物,怕浪费了手上的刀。 可现在妥妥的乱世,风云变幻,大梁都快打成马蜂巢了,老家雀也想出来争口食。 这就有点儿厌恶了。 别的不说,桂阳王手下有那么一两个将军还是有些能耐的。 “走一步看三步啊,皇叔。”淮阳王不死心。“安吉公主前朝那是多霸道的一个人,让谢显都给整庙里当尼姑去了……您睡不着的时候,想想吧。” 江夏王缓缓点头。 车辆突然止住,石头城到了。 江夏王亮出令牌,经城门楼上的守将确认无误,才放一行人通行,其实本来也认得江夏王那张脸。 但只要没令牌,永平帝都不给开城门。 此时已经是夜半三更,无星无月,满天的乌云压境,空气闷的不像样子,眼瞅着一场雨要下来。 “……等打完这场仗,咱们再详谈?”江夏王侧身看看淮阳王。 淮阳王肥脸挤出灿烂的笑,五官都要没了: “我定然以皇叔马首是瞻啊。” 江夏王点点头:“刀剑无眼,战火无情,咱们先活下来再说吧……指不定都活不到战事结束。但愿天偌我大梁。” 淮阳王跟在后边连话都不想说了,一脸的嫌弃,太晦气。 就不能说句人话吗? 江夏王德高望重,年事已高,活不活下来不打紧,他可正当青春年少,大好年华,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等着他呢,怕死怕得紧。 几个响雷,憋了小半天的瓢泼大雨终于下来了,没等走进屋子就淋了两位王爷一身。 “总感觉不太吉利啊。”江夏王嘀咕。 如果杀人不犯法,淮阳王已经弄死他。 “天偌大梁!” 淮阳王迷信,知道大仗将至,到宫里先去太皇太后那里的小佛堂上了柱香。 江夏王古怪地看了淮阳王一眼,笑笑没说话。 ### 雨一直下到隔天的清晨。 桂阳王却是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挥军而至新亭。 新亭紧靠长江边,是国都建康的西南要塞,但凡有人攻城必经新亭,太祖曾称其为‘兵冲’之地,为兵家必争之地。 桂阳王亲自督战,双方打了个不分胜负。 …… 几乎是一早上,建康城就传遍了,让所有人提心吊胆的桂阳王终于打来了,仅仅是一上午,建康城内烧杀抢掠不下五起,整个城中人人自危。 危的不仅是外面随时可能攻进来的叛军,还有城中分分钟为自己人所害。 朝廷明令,但凡再有烧杀抢掠者,官府一律格杀,无须押解。 尽管如此,犯罪虽然见少,但依然没有止住,甚至已经有登门入室抢劫,各世家大门皆有护院,倒不担心这个,大多的商户人家更多遭受袭击,反而普通百姓少之又少。 谢家时刻关注着战事,自然第一时间就知晓。 这一次,大家都聚到了易安堂,甚至薛医生和医女也都给接了过去,就怕府里两个孕妇有个紧急事故,也好就近医治。 无形中气氛就又给提升了。 大家都没有什么胃口,这时也都不强颜欢笑了,假笑都挤不出来了。 气氛太压抑,萧宝信坐了一会儿就去了西厢歇着,进屋之后又把丫环都给打发出去了。 连有梅这脑子迟钝的都发现这几天她们四大丫环的日常就是守门,而且是远远的。 “我们,难道不该贴身服侍吗?”她天真地问,大丫环干的就是这样的活吧。 棠梨:“乖,夫人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我们是失宠了吗?”有梅停了半晌,忍不住问,有种失业的危机感。她不招待见正常,她也不会说不会来事,仗着膀子比旁人大的力气。 可其他人能说会道的,怎么也和她一样,远远发配‘边疆’? 第426章 守护天使 采薇食指竖在粉唇前,作嘘声: “你也是,长点儿心,你就没发现这两天夫人的怪癖?她时不时就捧着肚子,和肚子里的小郎主聊天。” 被打发的太远,她也听不清,只不过某个角度她看见过。 “夫人担心郎主,这是拿小郎主打发时间呢?”木槿说完自己都不信。 四大丫环聚到一处一顿疯狂揣测,没有结论。 无非就是归结于女子怀了孕后可能会有的各种怪癖。 失宠? 除了有梅还有点儿怀疑,这念头根本就没在其他三个人脑子里出现过。毕竟像她们这样揍得了郎君,抽得了小娘,能打又有颜值,能贴身伺侯,乖巧又听话的,怎么会失宠? 失宠这两个字,就不在她们的人生字典里。 萧宝信在屋里哪管得着四大丫环背地里在叨咕什么,那几个都是练家子,耳聪目明的,不支远点儿真没法儿和‘朕’说话,跟现场直播似的,能听得真真儿的。 “桂阳王打来了。”萧宝信拍了拍肚子,算是打招呼了。 莫名的,这么像西瓜? 萧宝信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脑洞给吓到了,这么紧要关头,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的想法会这么精分,还有心关注西瓜。 肚子里懒懒地回了一踢。 昨晚上见过谢显,‘朕’就明显情绪低落了。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遗憾啊。 谢显死的早,可是他的大名,‘朕’却是如雷贯耳。其人固然不得世家之心,但杨劭一向推崇,他作为儿子自然深入研究过。 研究过后,他才发现居然阿爹在外每一次的升迁都有谢显的影子,离不开谢显的操作。 几次朝中有人弹劾阿爹,甚至都是谢显力排众议摆平此事。玉衡帝后期沉迷酗酒,朝政多有赖谢显,正是所谓的位高权重。 阿爹前世常感叹人生际遇之奇妙,他在建康时与谢显并无深交,不曾想成就他一番伟业的居然是他。 尊谢显为神交之友。 一度,‘朕’甚至怀疑起杨劭与谢显的关系,众所周知的,谢显终生未娶,死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而阿爹时不时就要怀古念贤,谢显跑不了的第一个。 在他们大齐,谢显虽然死了,但比活人还要有名,大齐处处都有他的传说。谁不知道大齐开国皇帝极为推崇谢显? 杨劭英伟,谢显又是公认的美男子,俊逸绝伦…… 断袖分桃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吧? 现在,‘朕’为自己曾经龌蹉的想法,深表同情。 谁能想到事实居然是这样。 ——谢显和他爹没事儿,清清白白,和阿娘却是有了不只一腿啊。人家成亲了,娃儿都有了——对,就是他! 事实,也没有比他想的纯洁多少。 前世分明是他想歪了,阿爹每走上至高位置的一步都有谢显的影子,不是因为阿爹,而是因为阿娘吧!? 谢显,分明是把自己当成守护天使,找个人替他去爱阿娘啊。 酸。 他还没长牙,牙床都酸倒了。 这场梦,为何还不醒来? 醒来,他又是一条好汉! 萧宝信摸摸肚子,无声地笑了,还真是固执的人,居然还认为这是一场梦。他既然这么想,姑且就这么想吧。 生出来,或许他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萧宝信只头疼这个‘朕’,肉体是谢显的儿子,灵魂却还有着前世记忆的杨劭之子,这关系何其混乱。 “……你不想问问萧二娘?” 其实,她一直等他开口。 当时见萧敬爱时,不是肚皮厚实把他挡住了,她有种感觉他都要跳出来了,就那么激动。可是就那一次,从杨府出来一直到现在,却提都没提她一句。 萧宝信有点儿摸不清‘朕’的脉了。 谁知肚皮里传出‘呵呵’两声冷笑。 ‘她不配!’ ‘她都不配朕问出口!’ ‘她怎么可以重生,她凭什么?’ 说是不配,可提起萧敬爱来他还是异乎寻常的激动,似乎承认了她重生的事实,他就不是弄天劈地头一份了,就不是特殊的恩宠了。 ‘她一个爬了姐夫床的寡妇,凭什么有这么大的机缘重生?还想算计你——我就是在阿娘肚子里没法出去,要不你看我不抽她俩嘴巴!’ ‘有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若不是她,阿娘何至于与阿爹决裂——就是个没底线没道德,又没福气的货。’ 不知做了几年皇帝,都已经放回自我了,言辞粗糙,可没半分的修饰。或者是在肚子里不见天日,给憋的? 萧宝信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朕’咬牙切齿的状态—— 事实上,他连牙也还没有。 可就是那么激烈,那么狂野。 ‘……看她作死吧,半点儿水花没折腾出来,悄无声息的就死了。人心坏损阴德,真心不假,冲她,我信因果报应。四十来岁嘎嘣就死了,哪及得阿娘人美心善福泽绵长?’ 他成为胎儿的前一天,阿娘还上蹿下跳把爬树上下不来的小十九给救下来。 阿娘五十多了,那模样顶多也就三十岁,不知道的看了比他家皇后还要年轻。身体素质就更不用说了,天天练武,比他这当儿子的可强多了,一个打他十个都不带喘气的。 ‘朕’不提萧敬爱还好,一提就止不住了。 祸害他家两代人,要不是看她到底是阿弟的亲娘,阿弟又以他马首是瞻,为了救他几乎失了性命,他早就暗中下手给她弄死了。 好在她识相,自己死了,没让他俩兄弟反目。 可心里那股子恨,那股子厌恶,延续两世他依然刻骨铭心。 至少在那货没勾搭上姐夫之前,他们一家三口是最幸福的。 萧宝信就‘朕’絮絮叨叨说起了前世,情绪极其亢奋。 她都不用张嘴,就听‘朕’说话了,颠三倒四,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到后来味儿就变了,开始检讨当初他耍的那些心眼。 萧宝信:这是前世和她耍了太多心眼,阴差阳错重生,知道她听到人心声的技能,开始挂不住脸了? ‘所以,那个……朕,我是说我,阿爹到底是谁啊?’ ‘阿娘,你和我说句实话。’ ‘朕’执着于自己的身世,已然走火入魔,是他绕不过的一道坎。 第427章 趁火打劫 “谢显哪。” 萧宝信笑的张扬,这时候‘朕’要是在她对面能气死。 憋他心里多久了,忍的脑门子都要发霉了,实在忍不住了才咬牙床问出口的,结果人家笑的小舌头都要乐出来了。 笑里带着股子气人劲儿。 ‘前世,也是?’ ‘朕’颤巍巍地问,扭曲的声线在萧宝信耳朵里听来都变调了,尖锐的跟宫里的太监似的,高亢撕裂。 如果不是自己肚子,萧宝信一拳就砸上去了。 “说什么屁话?!”她都忍不住爆粗了,“我又不是重生的,我哪知道前世的事儿,你用脑子想想?你现在已经五个多月了,脑子合该长齐了吧?” 是。 话问出口,‘朕’就后悔了。 他也叫一国之君,为人子的,这话让他说的太没有水平。 可他现在虎落平阳了,从高高的王位上跌下来,一路重回娘胎,他是当真手足无措啊。这比监牢还不如,转个身都费劲,待遇太差了。 ‘朕朕朕,我我我……我就是好奇……’ ‘没别的意思……’ 示弱了。 连声音里都透着股子讨好。 萧宝信再度确认这真就是当皇帝的料,审时度势,知道他自己处于劣势,立马就道歉,身段简直不要太柔软,态度简直不要太谄媚。 连朕都不自称了。 这货不当皇帝谁当啊? 萧宝信:“我要是重生的,你问出这话来,我不把你胎盘打下来,算你命大。不怪你别的,你看人就不行——杨劭那是能把千辛万苦的皇位传给别人孩子的人——” ‘那肯定不是!’‘朕斩钉截铁。 阿爹,他还是了解的,没那么天下为公,大公无私到孩子都公了。 “那你问的是什么?”萧宝信这回是动了真火,“赶情你在这儿跟我耍心眼,是琢磨我和谢显合谋让杨劭喜当爹,认贼作子,把皇位传给你——” ‘那肯定也不是!’‘朕’不敢不声嘶力竭地斩钉截铁,气势弱一点儿怕亲娘把胎盘给他打掉下去。 所以,他肯定是重回娘胎,太挤,把他智商都给压缩了。 这些话要是当初他‘能见天日’的时候,憋死,烂到肚子里他都不带问的。 他很怀疑五个月的胎儿可能真没发育完成,智商还没完全到位,以至于他脑容量严重不足。 ‘阿娘,我知道错了,咱们换下一个话题。’ 就这么把这事儿给绕过去了,真不想继续了,这事儿绕不清楚。 萧宝信冷哼一声,也懒得和他计较。这种事本来就是够冲击的,她都不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回自己娘胎里回炉重造能是个什么状态,能不能疯了。 所以,‘朕’问这问题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只不过不想和他争辩。 反正她又不是重生的,清清白白的小娘子,嫁给谢显,怀了个儿子,这就是她现在的美满人生。 ‘朕’可能出于一时的失误,心里发虚,弥补似的跟萧宝信讲起了许多前世的人事物,得亏她怀孕之后记性不好,听完就忘了大半,要不然直接在御街前面支个摊子就可以去摆摊算卦,占卜人生了。 当然,也极有可能不准,毕竟永平帝上位,谢显没死,萧司空仍健在,杨劭没有在都城之外扶新皇,而是在永平帝的阵营之内,许多人的人生轨迹就已经改变了。 ‘所以,老天爷让朕重生到底意义何在?’ ‘……萧二娘也是,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朕’可能当皇帝久了,什么都想追究个意义。 他当皇帝是天命所归,老天爷的恩赐,合该是他杨家的天下。他重生又是为了什么? 他想寻求意义。 “……桂阳王已经打过来了。”萧宝信突然和‘朕’说。 新亭距离建康城有段距离,便是喊杀声也传不到这里,可是几乎整个建康城都知道了。 ‘朕’胸有成竹:‘桂阳王成不了大器,他输定了。’ ‘以前那场战怎么打的朕已经说了,咱们早有先知,另有谢显——我是说我阿爹啊——’ ‘朕’觉得自己说的怎么就那么拗口,叫了三十来年忽然换了人,总有些别扭。‘这要是输了……’ 这话的留白意味深长。 就是说,不光是萧宝信,杨劭都夸大了谢显的能耐。 要不然怎么前世没他,人家守住了建康城,把叛军打出去了,这一世谢显活蹦乱跳的,能让叛军把城夺了。 ‘朕’就要重新评估谢显了。 萧宝信听懂了,不过没和他叫板,胜负早晚会有结果,现在叫的再欢又有什么用。 他们都是一国的,都希望守住建康城。 娘俩聊了小半夜,直到夜半三更了,萧宝信迷迷糊糊才睡过去。 没过多久,又被棠梨给吵醒了。 “管家方才来报,隔壁的王家好像住进了不少人。”棠梨脸上现出惊惶之色,谁都知道王家早人去屋空,没剩下啥活物了。 时值动乱,突然住进去人,能是什么好人吗? 萧宝信慢慢从榻上起身,棠梨连忙上前相扶。 “多少人?”萧宝信问。 棠梨犹豫了一下,“管家说,少说也有四五十号人。鸟悄的,都穿着夜行衣。” 谢显早有吩咐,让管家时刻盯着四周的动向,别只关注自己小家的护卫。管家就留了个心眼,隔一个时辰半个时辰就让护卫们上树,登高远望放哨,就怕有人趁火打劫。 结果,大半夜里来人了,看穿着打扮就非善类啊。 住空屋,穿夜行衣,说他们不是打谢家的主意都没人信。 只不过管家不敢擅专,便来请教萧宝信示下。 “管家在外面?” 萧宝信话音刚落,便听门外管家应声:“夫人,小人在此。” 萧宝信嗯了一声,“你确定四周再没有他们的人接应?” 管家愣了一下,不敢确定,主要是没看那么仔细,谁也不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也是怕前面是打前站的,鱼饵来的,他们前脚派人过去王家,结果自己老本营谢家让人杀个措手不及。 “这个……” 他一犹豫,萧宝信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第428章 格杀 萧宝信将管家唤进屋内: “先叫一百死士过去王家,格杀勿论。能抓着活的更好,抓不着就抓不着了。另外,叫谢家的护卫全提高警觉,分四分之一四下里巡防,另外剩下的人分四面守住谢家大宅,但凡有人闯进来,一律格杀,不需要活口。” 这令下的清晰明了,管家有了主心骨,连忙应下,转身就去办了。 没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听隔壁喊杀声震天,易安堂听得真真切切,不多一会儿众人就都惊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打进城来了?”谢夫人就在闺女隔壁,第一个赶到问寻,身上半搭着外衫,脸色煞白,连忙招呼四大丫环: “你们好好护住大娘子,”边说边将有梅拉到萧宝信身边:“尤其是你,使出吃奶的本事护住你家夫人,杀人算我的!” “干的好了,都有赏!” 萧宝信都听到谢夫人心肝颤的声音了,还顾着她呢,这就是自己亲娘。 “没事的,阿娘,没打进城。” “没打进城,那——强盗抢到谢家来了?”谢夫人瞪圆了双眼。“咋这么不开眼?” 谢夫人可不是自己过来的,直接把谢家的护卫拔了一半给谢二爷府里,又带了五十人过来谢家,个顶个军中的好手: “我让付四去收拾他们。”萧司空留家里这些人可不是吃干饭的,战场上杀人给串串子似的。 “不用,我已经派人过去了,阿娘带过来的就先在院子里跟谢家护卫一般行事就够了。”萧宝信边说边搀着谢夫人往主屋那边走。 “声音这般大,想必大家也都醒了,总要有个交待,别都当是打进城来了。” 易安堂里灯都点上了,顿时间灯火通明。 萧凝和王蔷并儿子都与谢家人一样住进了易安堂,如今喊杀声震天,就都给她们吵起来了,聚到主屋里,几个小娘子脸色都吓的煞白,瞪着大眼睛四处观望,不过好在没乱喊乱叫,失了身份。 几个长辈端得住架式,都坐在绣墩上。 谢母坐在最上首,老了本就不易入觉,和萧宝信一样才睡就又给吵起来了,脸色有些不好。 众人一见萧宝信来了,谢显是明令将府中的护卫管家权都交到她手上的,有事儿问她肯定是错不了。 “宝信啊,外面是怎么了?”谢母忙问。 “隔壁王家进去了贼人,我已经派了人过去剿灭,祖母不必担心。”萧宝信气定神闲,扶着谢夫人两人先后落座,就她这态度,众人的心神就定下来不少。 没过多久,有一护卫忽然在院中扬声: “夫人,后柴房起了大火。” 萧宝信冷笑一声,扬高了声音: “叫丫环婆子小厮都去灭火,哪怕烧了整个谢府,你们护卫也不许动!你们管的是护卫谢家,但凡有贼人入内,格杀勿论,有功则赏,杀一人我赏一百两白银!” “遵夫人令!”护卫声音激动了,摩拳擦掌,恨不得贼人快些杀进来,他刀都快自己蹦出鞘了。 杀他三五个就够娶媳妇了! 明明是个小辈,坐在下首指挥若定,袁夫人看着连紧张都忘了,越看越惊喜,太有劲儿了。 谢二爷和谢三爷也都在屋内,两房的庶子庶女也都带过来了,二十来口子人,榻连着地乌泱泱的有些挤。 谢三爷一看这架式也都没吭声,烧了整个谢府都不让动——真烧没了,他们再说也不迟。 现在不是他们内哄的时候,再看萧宝信高高扬着下巴,不可一世,大有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的架式。和那护卫居然是一样的心思,快些来。 别磨蹭。 不如快刀斩乱麻来的爽快。 谢三爷看着心里直犯酸,这么大个小娘子,倒是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想着到底是武将的闺女,那股子杀气他看着都有点儿慎得慌。 蔡夫人捧着肚子,紧张了,肚皮都硬了。 可是不敢说,怕乱了人心,她毕竟是长辈,还得顾着脸面。但是是真害怕,憋心里不敢说而已。庶子庶女眼巴巴拿她当主心骨似的看着呢。 王十二娘抱着儿子脸都青了。 “……阿嫂,不会有事的哈?” 萧宝信笑:“放心,咱们谢家要是让那些肖小贼人得逞,打了秋风,那不是落了咱们祖宗的脸面吗?” “别说他们,就是桂阳王真打进城来,想把谢家攻下来,也得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说完,萧宝信起身,冲着谢母道:“祖母,我出去看看情势。” “可别,你就居中调派吧,别出去涉险。”袁夫人护着自家儿媳,“有事儿让护卫们上,他们是男人,咱们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没道理这时你往前凑的。” “正是,正是。”谢母直冲萧宝信摆手。“你大着肚子,可逞强不得。” “我去!”谢三爷坐不住了,他是男人,不能让侄媳妇护着,他躲后面的道理。 “老三,别捣乱。”谢二爷何尝不知谢三爷也是一片好心,可是你出去指挥也得有人应你的啊,人家认你吗? 谢显是郎主,萧宝信是主母,现在护卫死士都认萧宝信,他们有心帮忙都不会有人听。 这就是军令。 “你出去,他们是听你的,还是听侄媳妇的?” 王夫人拉了拉谢三爷的袖子,不想谢三爷出这头。自己家男人什么德性她还是心里有数的,真不是她小心眼不想沾事儿,她是怕让谢三爷出去一顿乱指挥,把谢家一家子都给折腾出去,一勺烩了。 真心一心为公,天下大同来着。 萧宝信现在就是主心骨,看着她,众人心里才有底气。 连谢姗都服了,跟萧宝信叫板,她以前也是瞎了。 看人家开口闭口的都是什么,杀无赦,格杀勿论,人家下的就是死手,没想留活口。 也是庆幸到底是一家人,没作出天际,要不然是不是也得让萧宝信给灭了? 以前是看王家倒了,没了外家的倚仗,自家阿爹祭酒的官儿都让人撸了,对萧宝信口服心也不服,现在一看,心服了。 一大家子靠人家运筹帷幄呢,再装大瓣蒜就不合适了。 “是啊阿爹,你就歇会儿吧。” 谢三爷:……我这一片心啊,我是招谁惹谁了? 第429章 坑死人的鸡贼 都不用萧宝信出声,光王夫人娘俩就把谢三爷给按回去了。 萧宝信笑笑,仍坚持要出去: “我还是出去看看,不上前。有时怕突发事故,一时反应不起。”主要一屋子女眷。进进出出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空气都稀薄了。 以前没觉得,有事儿了大家伙都聚到一块,萧家人还真不少。 当然,在世家大族里,谢家嫡支这一脉人丁不算很兴旺。 萧宝信说的在理,众人关心,但架不住人说的是事实,也都默认了,就谢夫人抽抽个脸,有些埋怨,谢家这么多人,这么些个长辈,谢三爷要出面不是很好吗? 倒把一家子的重担推到自家闺女肩上,才十七啊。 “要不,让谢三爷跟着,掌掌眼?”没好意思说,让谢三爷自己上去,毕竟女婿有孝心,把她接过谢府里来,不能挑起争端。 谢母那是什么样的人,一听谢夫人的话就知道人家是心疼自家闺女了。 可是萧宝信执意出去,谢家一大家子的确挑不出个这么杀伐决断的主儿。袁夫人倒是刚强,但说的是处事作风,你让她杀个人宰只鸡试试? “宝信……”欲言又止。 萧宝信知道谢母不好表态,看看谢夫人露出一抹笑:“阿娘,我没事。只敢夜里鬼鬼祟祟行事,肖小行径,我还对付不了他们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那气势走路带风,前后左右四大丫环开路,乌泱泱的人群瞬间让开一条过道,几乎是下意识的,都被萧宝信这架式给镇住了。 几个庶子庶女看她的眼神已经变的仰慕了,太美,太帅。 找不出形容词,反正让人不自觉就臣服。 院子里灯火通明,反而隔壁的打杀声渐低。 后柴房在整个东北角,二房和三房那边,距离易安堂有段距离,可站在院子里已经能看到东北角的火光了。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有星无月,才下过雨的天像是洗的清透了,星都格外的亮。 风有些凉。 院子里倒是清净,丫环小厮们都被打发了去救火,护卫在院外。 萧宝信还没走出院子,就见迎面跑进来一个人,脸黑黢黢的,头发被燎着了半边,嗡声嗡气地道:“祠堂烧着了——” 他是巡防的护卫,十几个人走过去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祠堂烧起来了,等他们发觉祠堂那几间房都烧了一大半。 世家大族最注重祠堂、宗族,这些护卫不敢耽搁,愣是冲进火海里救出来二三十个牌位,剩下的再想救,真进不去人了。 他们牌位,肯定就是没救火啊,临时找不到水,这不派人来回报主母,另外又四处去叫下人救火。 “人伤没伤着?”萧宝信问。 那护卫一愣,反应过来憨憨一笑:“没伤着,小的们身上都有功夫,顶多烧焦头发,燎到衣裳,最不济的周小六烧着了手,破了块皮而已,皮糙肉厚,不算什么的。” 萧宝信点点头,“那些都是死物,烧没了还可以再刻。有人为难谢家,烧伤抢掠,谢家需要你们相助,刀山火海只能劳动你们,其他的时候……顾着些自己。” “不过,还是谢谢你们做的,谢家不会忘的。” 几句话把那护卫说的心都烫了,这辈子没听过这么美的人说过这么美的话。 话锋一转,问道:“可找人去救火了?” “兄弟们去找了,小的先来禀告夫人。” 萧宝信看向棠梨:“你再去调派人过去——护卫依旧只管巡防,不用救火。只是火灾现场,尤其小心生面孔。“ 那护卫连连点头,扬起胳膊:“兄弟们都晓得,胳膊上都系着红布条相认。” “是了,但凡有不相识的,没带红布条的,格杀勿论,有活口就留着,不强求。” 那护卫应声而去。 萧宝信转身吩咐采薇,去后柴房那边望一望。先是安插人到隔壁,紧接着放火烧谢家,说没有后续都对不起这些趁火打劫人的智商。 谢府的护卫包括下人全都依着萧宝信的令,每人右胳膊上系着红布条,也是为防止有人混水摸鱼,以便相认。 采薇走到半路,还没到后柴房就已经听到不远处打起来了,双方拿着刀已经砍上了。 “他娘的,这都是一窝什么鸡贼东西,居然还带绑布条相认的,坑死人啊!”家丁打扮的小厮一边抡刀四处砍,一边大声咒骂。 “哪个王八蛋想出的馊主意!?兄弟们,给我杀,杀他个干干净净!” 听说话还是个带头大哥:“把他们都杀了,谢家泼天的财富就是我们的!” 采薇:可长点儿心吧,你也不左右看看带来那些人带有人应你吗?都被杀的没有招架之力,血肉横飞了,大哥! 采薇犹豫了下,没敢再看下去,这边算是终于把贼人等来了,她心里清楚自家夫人等的就是他们。 把他们收拾完了,还能睡个好觉,否则刀悬在脖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才最是让人不堪忍受。 颠颠跑回易安堂,萧宝信已经回屋了。 话还没说完,管家回来,身上沾着血,脸有几分发白。一屋子的谢家人都惊呆了,可以想见外面的战况有多激烈。 他是谢府管家,几代家奴了,见过大风大浪,可手上没见过血,没杀过人,今日他是开眼了。 “死了十八个,留下两个活口,一个是个哑巴,还有一个手臂被砍断了半根……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断胳膊的那人根本就已经把自己泡血里了。 说的就是带头大哥,临死嘴里还不干不净直骂。 “骂的是周家,”管家低声道:“听着像是周家出人出钱诓骗他们来的。” 都不用管家细说,萧宝信和周家恩怨众所周知。想必是打定主意趁火打劫,借着桂阳王攻打建康城,勾结城中强盗,出钱出力让他们冲谢家下手呗。 “周祭酒那个周家?”谢三爷嚷道:“是死了娘子那个周家?”说着眼神就往萧宝信身上瞟,言下之意这祸纯粹就是萧宝信给惹回来的。 却带累了他们谢家。 第430章 保你狗命 谢夫人满面通红,强忍着怒意起身问道:“光禄卿此言是何意?难不成,周家四娘下毒要杀我家宝信,我们还不能给自己洗脱罪名了?” “她自己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最后出了事故死了,就要将责任都推卸给受害人吗?” “这是什么道理?” 如果不是还要顾着自家闺女以后要在谢家过一辈子,谢夫人直接跳起来骂了。谁给他惯的,受害者有罪论? 她闺女但凡不机警点儿,躲过去周四娘的暗自,命早就交待出去了。 到时候,谁会为他们家说话? 他们谁有这样的正义感? “老三,会说话就说,不会说话就闭上嘴!”谢母怒斥,就连袁夫人也目露不满。 谢三爷也恼了:“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我不就问问是哪个周家,确定一下吗?你们怎么着,还都不让人说话了?” 就你那眼神,还用把话说出来? 谁看不出来,是责怪萧宝信给谢家拖累了? 王夫人恨铁不成钢:“现在大敌当前,咱们还是别一家人先吵起来……一致对外啊。” “阿娘勿恼,三婶说的对,大敌当前,咱们合该一致对外。我先去处理外务……”萧宝信说完起身,祠堂着火的事她谁也没说,大家知道也没有任何助益,顶多惊惶失措。 萧宝信走出屋子,刚想对管家提起祠堂着火,就见烧了半边头发的那护卫又回来了,满面兴奋之色,脸上身上都溅上了血。 管家眼皮一跳,怀疑这位杀人杀疯眼了,不然绝不至于笑的这么狰狞。 “你怎么地——”他下意识挡到萧宝信前面。 萧宝信看在眼里,淡淡一笑。 那护卫倒是个实心眼的,没看出这么多关窍,他只记得夫人早有言明,杀一个贼人得一百两银子:“夫人,祠堂那边果然有外人混杂在里面,都让我们兄弟给弄死了!” “我杀了两个!”补刀那一个就不好跟兄弟抢了,不补那货也得死,早死晚死而已。 “好,赏银二百!”萧宝信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当下就允了。 “一共多少贼人混进来?”她抽空问。 “十来个吧,”那护卫搔头,他是第一个跑来报信的,大约摸估量下,没细数。 萧宝信又转头跟管家确认:“隔壁完事了?” 管家点头,“早完事了,四十七个,全都死了。”说完犹豫了,“是不是该留多几个活口?没证没据,周家可不就逍遥法外了?” 有点儿后悔了。 萧宝信笑着摇头:“刀剑无眼,这时候让他们留手,怕受伤的就是咱们自己人。再者,周家出面也不至于所有人都坐在一块儿谈,顶多找个头头儿,关起门来聊私话。” “那个头头,”管家头疼,“该就是被砍断了胳膊在那里骂的那个,周家就是从他嘴里听出来的……” 可他来的时候骂声都已经越来越小,估计马上就断气了。 “把尸体全堆到府外边,随便找块空地,明天一大早去报官。”萧宝信摸摸肚子,“去把那哑巴给我带过来。” “另外,从易安堂院外拨三十个护卫,联合巡防的护卫一块儿一个院子一个院子的搜,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找,但凡找到一个隐匿的贼人,尝五百两白银!” 萧宝信就是砸钱买他们的仔细。 那护卫高声应喝:“是!” 雄纠纠气昂昂领命而去,这要不让他找出个把儿的,都对不起他这气势。 萧宝信没回主屋,径自找了间耳房歇脚。 一大家子折腾了一晚上,桌案上连热水都没有了,萧宝信仰头喝着冰凉凉的水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两个护卫就架着碰上二十多岁瘦瘦小小的男子进来了耳房。胸前挨了一剑,从肩胛斜着划开了整个衣衫,浸着血但看着并不很严重。 真正的伤在后背,已经看不清多少刀,衣裳浸血里都要烂了。 他一进来,一屋子的血腥味。 到萧宝信跟前,两护卫一个按那男子一边的肩膀,给按跪了下去。 “你,是个哑巴?”萧宝信问。 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一个眼神上去,俩护卫是撒开手了,萧宝信顿时一个擒拿手就上去了,紧紧钳制住的正是他受伤的肩胛。 只听嗷的一声,沙哑的尖叫,调儿也有些古怪。 ‘他娘的,臭娘皮,下手真他娘狠!’ 从来只听萧宝信其美名,并未实见,结果初见了,还没等这人仔细看呢,就让萧宝信上手给制裁了。那人咬死萧宝信的心都有了。 ‘怪道人家宁愿花上万两银子也要把这货给弄死,手特么太黑、太欠!’ 萧宝信笑了,手上的劲道并没有卸下去。 听的就是他的心声,她本来也没想审出什么。 “听你们的人骂,是周家出钱让你们来打劫周家。现在来的人都死了,你有什么想法吗?” 哑巴:我他娘就是有想法,难道还能说得出来? 他后悔了,周家那人找上他时,他也是让银子迷花了眼,更不要说那人天花乱坠地说谢家多少年的底蕴,一旦打下来大开杀戒,谢家那些金银都是他的。 谢家百年的世家,人家开库里随便挑出一件器物,都够平民百姓过一辈子了,能怪他眼热吗? 真热啊! 更何况周家不只出钱,还出人,他这小队伍三十九个人,算他,余下的全是周家死士,借的不过就是他这强盗的名头。 就借个名儿,出手这么阔绰,他要不干他是孙子啊。 就这一炮响了,够他几世无忧的,不能不干啊,太诱人了。 结果,特么把他自己给诱进来了,全折谢家了。 ……着啊,这还抓着个头儿? 萧宝信来兴趣了,赶情隐藏着的头儿竟然是他。那个死前叫的欢的所谓带头大哥,指不定是这货挥下的棒槌,指哪打哪的傀儡啊。 “你,入室抢劫,杀人越货,死刑是肯定的,我都不用和你太多,哪怕是平民百姓家作案,抓到你也是个死。” 她笑盈盈地道:“但是只要你指认周家,证据确凿,我保你一条狗命。” 第431章 绝处逢生 哑巴瞬间就心活了,做梦也想不到还有这等好事,绝处逢生啊。 就是那擒拿手能不能放下,别可着他伤口用劲?他怕还没到指认周大郎的时候,他先失血过多而死。 哑巴点头如捣蒜,啊啊啊的声音都让他急的有几分岔纰了。 生怕萧宝信会错了意,以为他宁折不弯,把他直接当柴火棒给撅折成两半。 萧宝信挑眉,就见哑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他伸出一根手指头,黄豆一般大小的眼睛放出炽热的光。 她是没看懂那骤然放出的光是什么意思,但她听得到他的心声,这货是眼瞅着有活路了,立马就跟她谈起了交易。 拿和周大郎做的交易,想跟她再续上啊。 还想再和她要一万两,看她像人傻钱多速来的意思? “什么意思?”萧宝信满脸单纯,“想和我要一百两银子做安置费?” 哑巴的头摇的跟波浪鼓似的,这价杀的,跟杀人没区别了。他心里价位是一万两,其实能给上一千两他也不是不能答应的。 毕竟留下一条活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一百两,就有些太少了。现在这乱世打成了一锅粥了,他没找到安置的地方,只怕钱就没了。钱就是他的命,钱没了还不如命没呢。 穷怕了。 当强盗就是为了再过穷日子,只不过那帮子人动的是手,卖的力气,他出脑子。 也是看世道乱了,建康城里强盗横行,哑巴就和堂兄一合计,有样学样打家劫舍,和堂兄平日那些地痞流氓的兄弟就势起事。 不成想还真成就了几次事,只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三瓜俩枣的不解渴。 千八百两的,单个人看着是不少,可架不住他们人多马嚼的,费用在那里呢,往下一摊就没多少了。要不然也不能眼一热,听着周大郎一顿忽悠就给他出这头。 现在看明白了,这些个世家哪个都不是吃素的。 当初是想着百八十人的,踏平谢家都是轻的,谢家人多那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周大郎给他出谋划策,他还当周大郎为人胆小怕事,不过是求个万全。现在看来,周大郎心里那是明明白白,知道谢家不好招惹,不然不带私下里找一批人又混进他们的队伍里来的。 他是让人家当枪使了。 哑巴不会说话,但是脑子转的快。 根本就不明白世家这些个弯弯绕,是他一辈子没接触过,没了解过的。现在吃了亏了,也看明白了。人家连当家主母都是个练家子,心黑还手狠,他有多少人都得折她手里。 太阴损了。 他坚定地晃着一个手指头不妥协,没一千两,他活着还不如死了。要饭都出不了声,还不得饿死? “十两?”萧宝信哪能如他愿,刻意往少了说。 万! 哑巴都急的说了话,就是听起来似不像,嗡声嗡气的像是老狗叫似的。 四大丫环都忍不住乐崩了,他家夫人太缺德了,谁砍价还能砍砍越往下的? 偏他家夫人一本正经的很,明明是恨人的劫匪,现在看着咋就这么可怜呢。 萧宝信忍不住笑,“怎么的,还想再降,一两?” 哑巴咬牙切齿,两手环抱往大了比划,在空中画了个圈。 意思是我要更多。 萧宝信一个分筋错骨手就把哑巴的胳膊给卸了,只见哑巴嗷的一声尖叫,整张脸都变颜色了,一头磕到地上不起来了。 想死。 “你也别说我不仗义,我就给你一千两,你把事儿给我办圆满了。怎么和周大郎定的计,怎么收的银子,你们那里面的弯弯绕,都给我摆平了。”萧宝信这回才站起了身。 俩护卫有眼力价,怕哑巴一时想不开冲撞了萧宝信,她手一离开哑巴的肩膀,俩护卫就上前一人按着哑巴一边的肩膀,给他控制住了。 “我相信你的脑子,肯定是能摆平的。” “如果你跟我耍什么鬼心眼,我有能力让你生不如死,知道吗?” 萧宝信居高临下地俯视哑巴,下颌轻轻扬起,那股子气势凌人,四大丫环看在眼里,眼睛都快直了,简直不要太帅! 哑巴虽哑,但还是能听到的。 此时也顾不得疼了,能得一千是一千,现在就说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把亲爹供出来他也干。 此妇人空有美貌,心肠忒毒。 什么生不如死的,他信。这绝对不是威胁,是赤果果的事实。 哑巴连头也是不敢抬的,有权势人家的规矩,不能乱看人家娘子,连丫环也不是他们能随便看的。只用头点地,可着劲儿地往地上磕,示意自己明白了,应下了。 至于用什么办法,萧宝信就管不着了,她要结果也就尽够了。 “带下去,送到廷尉。” 萧宝信带着四大丫环出去了,时值八月下旬,夜凉如水,好在萧宝信有功夫底子,身壮如牛。 “那哑巴可算是掏上了,不仅没死,还凭地得了一千两。”采薇不忿地念叨小话:“也就夫人心善,饶了他,换到旁人手里还不给他弄死了。” 棠梨看了采薇一眼,示意她别多话。 丫环,死于话多不知道? 本来采薇那嘴就是够长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谁家打听不到的事儿她也都知道。 那都是夫人吩咐的,倒是没什么,可主家的决定就轮不到她们质疑了。指哪儿打哪儿说的就是她们,不允许有太多自己的主意。 棠梨是平日里和采薇不错,所以示意她别多话。 采薇干笑,有时候控制不住嘴:“我就是……随便说说……也是,要不给他一千两,他能倒戈指认周家吗?” “最可恶是那周家!阴损坏,买通强盗想要抄了谢家的底,也是真下得去手!” “当初明明是他们家周四娘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来,现在反倒打一耙,还当自己是苦主,对付咱们夫人!我看就是一家子颠倒是非,不分黑白!” 采薇义愤填膺,越说越气,罪魁祸首在周家呢! 萧宝信笑盈盈地:“我说给他一千两,就给他一千两?我说把整个大梁送给他,我也得有啊。” 啊? 连棠梨都惊诧了,嘴咧开能放进半拉桃子,原来你是这样的夫人?! 第432章 做事做绝 萧宝信一张俏脸面不改色心不跳: “从小阿爹就教我,什么人什么对待。对待君子,我们自然待人至诚。那哑巴不过是个打家劫舍的强盗,手上沾着不知多少人命,说他是小人都侮辱小人这个词儿了。” “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不想想做人至诚呢?” “他杀人抢劫,潜入谢家梦想着杀人越货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做个正直的好人呢?” “我随便说说的,他愿意信就信。” 采薇乐了,这才是她认识的夫人。想沾他们夫人点儿便宜,当是那么好赚的?你得付出多少倍的代价啊。 “夫人英明。” 有梅理不清这里面的关系,反正夫人说的就是理,不给才对。 她保护夫人,出苦大力,得赏银是应该的,那哑巴抢劫伤人,还给他银子那就没天理了。 “夫人说的是,这种人怎么能给银子呢!给他银子,那他杀的那些人怎么算?没要他命都是轻的了。” 萧宝信看了有梅一眼,真是单纯的孩子。 棠梨直到这时才看明白,他家娘子一身的杀伐决断,不只没想给哑巴钱,做事就想着做绝,行事作风妥妥的随了他们家司空。 看破不说破,她只当没看明白。 这时管家风风火火地来了,尸体处理完了,全堆到琅琊王家就近的道儿上,没往谢府这边堆。毕竟是自己家,还要顾着些人气儿。 王家那片都荒了,多久能住进人,还能不能住进人还两说着,死道友不死分贫道,没有膈应自己家人的说法。 “夫人,都处理完了。”他回道:“祠堂那边的火扑灭了,潜进来的人也都处理了,再没半个活口。” 顿了顿,他才又问道: “要不要往宫里给郎主传个信儿?” 萧宝信点头,“这事儿迟早得闹大,郎主总要知道的,先传进去吧,实话实说,反正局面已经控制住了。告诉他,家人一切都好,没人有毫发之伤。” 管家兴奋地直搓手,遇事才能看清一个人。 他们家郎主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得着这么一位主母,杀伐决断,半点不含糊。 管家为谢显高兴,为谢家高兴,以往是看谢显,处处以萧宝信为先,过了今日首先看的是萧宝信,十几岁的娘子能做到这般手起刀落,眼都不眨的,不是个凡人。 “遵夫人令。” 颠颠又去了。 一边走还一边在心里念道,谢家后继有人。 郎主智谋无双,夫人英勇非凡,生出来的小公子但凡随了人俩任何一个都指定差不了。万一照着爹娘优点长,有郎主的智慧,和夫人的武功,那天上地下就没谁了! 管家越想越兴奋,导致看在眼里的下人都惊了。 这,虽说进来贼人也没得逞,让谢家给灭了,可怎么着也有损伤,至于高兴成这样……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啊。 老管家要疯啊。 萧宝信没管那许多,交待下去之后就回了主屋,谢家一大家子还等着后续呢,没个结果,大家都提心吊胆。 折腾了大半宿,有几个年龄小的不知事直接就睡过去了,王夫人张罗着让抱回了房间。 萧宝信回屋,一看那张笑脸,众人心里就有了底。 “回太夫人,贼人全部剿灭,孙媳来向您回事来了。” 用的是剿灭,不是就擒,光听这俩字就够血腥。 就连谢二爷谢三爷都不禁对萧宝信刮目相看了,十几岁的小娘,怎么就能这么胆气横秋,这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谈笑风生,笑靥如花。 他们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禁瑟瑟发抖,不过是在妻儿老小之前强撑着了,可看萧宝信,竟像是全不当一回事,不放在眼里。 到这时候他们不得不承认萧司空萧家的血脉强大,老子英雄女儿好汉啊,一家子不怕事的主儿。 怕的是没事儿吧? 萧司空和儿子在外征战杀场,连纨绔的儿子都应势而起,就着这场战争打了个翻身仗,从建康城人人不肖的纨绔二代,摇身一变成了英雄。 萧家女郎是嫁了人,上不了战场,就着谢家这场事故大开了杀戒。 可歌可泣。 “好,大家平安无事便好。”谢母不追究字眼,主要是没伤着谢家人,那些贼人她管死活呢。“只是可惜……” 都知道可惜的是什么。 明知是周家背后下的黑手,却没有证据。 萧宝信不是卖关子的人,立马紧跟着道:“就一个哑巴受了伤,没死成。审了之后才知道那人居然是个头头儿,我已经和他谈妥了,他是有办法指认周家的。于是,我差人现下就将贼人送往廷尉。” 这话说的轻松啊。 可是禁不住细想。 一个哑巴都能给审说话了,还是个头头儿——是头头总要有点儿智商的吧,居然能把人家给说明白,还指认周家,这里面说没点儿手段,谁信? 谢母看着萧宝信是一万个满意,有她当年的风采! “你做的很好,宝信。”转脸笑眯眯地对谢夫人道:“亲家夫人教女有方。谢家能娶到宝信,是谢家的福气。” 说了这话,也算对方才谢三爷那无礼的一眼的找补了。 当然,谢母是真心实意的。 谢夫人听了也是凶险万分,心提到嗓子眼儿,半天还没缓过来,可是听了谢母奉承的话,也不禁笑了。总算谢家还有会说话的。 看了谢三爷一眼,含蓄地道: “哪里受得起太夫人的夸赞,说到底也是我们宝信给谢家招祸了。幸亏没闹出大事故,不然我们萧家再没有脸面对太夫人,面对谢家。” 人家心里记恨着呢,怨气已经快突破天际了。 “亲家夫人说哪里话,周家人的心性从根子里就坏了。看这处事,就没个明事理的。”袁夫人自己的儿媳自己护着: “从哪里说也没有受害者有罪的论调,难不成,有人下毒杀我们,我们还不能反击,为了不惹是非只能引颈受戮?” 王夫人脸红的啊,如果有道地缝都想钻进去。 她也想站出来为自家男人说句话,可他那表现真是让人没法说。便是有这想法也得放心里啊。 第433章 变味 谢夫人心里是痛快至极。 不过也幸亏谢家闯进贼人这事儿顺利解决,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家闺女得受多少这些含沙射影的话。当她面的就谢三爷一个,可背地里又有多少人是这么想的? 最难揣测的便是人心,最难衡量的也是人心。 真要是出事,没几个人念着萧宝信平日的好,不会记得她是受害者,只会怪她怨她,将周家这等恶人引祸到了谢家…… 这就是现实。 就像建康城里的人一样,当初周四娘下毒杀人的时候,多少双耳朵听着,那些个风凉话说,一个个都跟亲眼见着了似的。 结果周四娘死在城外,风向一转,居然就变成了她家宝信的不是。 好像被人下毒的人错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就因为人死了,恶就不是恶了,善就不能称之为善?善恶颠倒,黑白都混淆了? “亲家夫人明理,我代我家司空谢谢亲家夫人。”谢夫人冲袁夫人轻施一礼,真心的,将袁夫人对萧宝信的维护都看在眼里。 也是存心挤兑谢三爷。 不趁着这时候给萧宝信说话,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谢三爷臊眉耷眼的没吱声,毕竟人家没指明道姓,他也不好强出头。 可对这谢夫人观感就不好了,得理不饶人啊。 谢母狠狠瞪了三儿子一眼,这些年混吃等死,格局太小,一辈子也到达不了长子的高度。 不过,话没再绕着谢三爷,自己儿子做的不对,可也没必要她也跟着上去踩一脚,三十好几了,也要些脸面。 虽然,时不时总自己把脸扔地上让人家踩。 “再让护卫在每个院子好好巡视,别躲进去个把贼人,让贼人浑水摸鱼。哪怕伤不到人,也于咱们谢家名声有碍。”谢母嘱咐萧宝信。 萧宝信笑道: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祖母尽管放心。” 话茬都是谢夫人给岔过去了,可为的是给自己出头,萧宝信不傻,也没有息事宁人的心。 谢三爷那样的,就该给他些难堪。 她是小辈,做出来失体统,没规矩,谢夫人却与其同辈,替自家闺女说些话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她还嫌谢夫人太搂着说呢。不过想来也是顾念着她将来也要在谢家过生活,不想将人得罪苦了。 到底善良,点到为止。 如果是她站在谢夫人的立场上……唔,好像也不能再说什么,投鼠忌器,自家闺女在人家手上呢。 可是,真膈应。 如果谢三爷不说,萧宝信心里还是愧疚的,毕竟谢家何苦无辜,这是处理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真有个你死我活的,出了人命,她萧宝信哪怕再是受害人,都再没脸面对谢家了,是她招来的周家这祸根。 但谢三爷一提,就全变味儿了。 合着还没怎么样呢,大帽子先扣下来了,当她愿意让周四娘毒,让周家算计—— 她太优秀了,惹人嫉妒,她有什么办法呢? 她也很苦恼,她也不想的啊。 蜜蜂蜇人,你能愿花太香? 只是这些话也只能自己在肚子里咕噜两圈,不能说出来,没劲,强行往自己脸上贴金似的。 …… “……打点上下,看看咱们府里的伤亡情况,该赏该罚都由你一手去办。”谢母嘱咐。“只今晚折腾了一宿,你大着肚子,多有不便,先行休息,待明日起早再操持不晚。” 萧宝信没争没辩:“都听祖母的。” 谢母满目赞赏,越看萧宝信越喜欢,没半点儿不喜欢的地方。 从午夜被吵醒,一直到事件全部结束,少说一个时辰过去了,不小说的,谢母年纪大了,第一个就乏了,强撑着倚在那里。 “接下来的事都有孙媳呢,祖母和几位婶娘,大大小小的都先去歇会。至少咱们这易安堂层层把守,肯定安全无虞。其他院子,最晚明早也该搜完了。”萧宝信向芷兰递过去个眼神。 芷兰心领神会,先扶着谢母回后屋休息去了。 袁夫人并王夫人、蔡夫人领着大大小小也都散了。 萧凝在丫环扶着往外走时,看向萧宝信,冲她微笑点头。心里却有些说不出道不来的东西,又羡慕,又有几分嫉妒。 她在家时也掌后宅内务,自认里里外外也是一把罩。 今后她要掌的是皇帝的后宫,所经历的只比以往要更残酷更考验,她能不能做到萧宝信这样,她并不知道。 以往,她只当萧宝信性子爽朗人长的美,在家父母宠,出嫁了夫君宠婆母爱,腰竿硬,所有行事总有几分泼辣,肆无忌惮。 直到今日,她见了萧宝信杀伐决断,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才像是真的认识了萧宝信。 原来,人家这底气,这豪迈并不是宠出来的,人家是自带着的,就没有深思熟虑,兢兢业业的状态。 有些不是滋味。 她从来自恃的不是容貌,她并不在意,她有内在取胜。 哪怕是嫁给新安王做王妃,她也没惧过谁,她有把握治理好王府。哪怕那就是个皇后的预备役,她也跃跃欲试。 合该是她。 皇后本不需有美貌,有品德,贤者,有才干也尽够了。 可是当你面对着一个又有美貌,又有才干的,萧凝承认自己嫉妒了。 她难以置信自以为看透了的她的‘吃友’,还有这不为人知——或者说不为她知的一面。 萧宝信的风评从来都是负面的,除了长的够美。手欠,嘴毒,嚣张,跋扈都是属于她的标签。 ……一屋子人鱼贯而出,走的干干净净,只谢夫人留下来拉着萧宝信的手,她的手心都是凉的,真真的心惊胆战。 “我可真是吓死我了。”她小声抱怨道: “一府的男女老少不出头,就只让你个小娘子挡前面,你说万一有个不长眼的冲撞到你怎么办——没事儿的时候捧手里当个宝,这不许那不许,看着倒是众星捧月。到了真章,都往后退,也不怕别人冲撞到你了——” “这些贼人可比安吉公主凶多了,进府里就奔着杀人来的,以后这事儿你可少出头!” 第434章 死磕 萧宝信笑,知道这是阿娘担心自己,这话也就阿娘能说得出口,换成阿爹一准儿的夸她事情办的敞亮。 “放心吧,阿娘,我心里有成数。没看我连院子都没出,就叫管家里外传话吗?” “里里外外的护卫,轮也轮不到我出头——” 话说一半,就听谢夫人没好眼神地瞪她,心里已经骂开了她死鸭子嘴硬。 “不管怎么着,你是有身子的,给我皮紧着点儿!精神绷着点儿,别还当是以前呢。”谢夫人没好气儿,就知道闺女不听劝。 这也就是大着肚子,不然自己抡刀就得上。 自家闺女什么德性,心里还是有数的。 谢夫人总觉得一腔热血都撒狗身上了,一把甩开她的手:“赶紧的,回屋躺着去,可别又转身去瞎忙活了。一大家子男女老少呢,真显不着你!” 萧宝信反身就抱住了谢夫人三十多岁仍纤如扶柳的腰: “阿娘放心吧,我知道好歹,现在就回屋歇着。倒是阿娘,晚上一有动静准睡不好,我送阿娘回去。” 谢夫人白眼都快翻到后脑勺了,闺女嫁了人之后这嘴也甜了,能说会道,马屁还拍的溜了。 俩人分明住对面,回去可不就一道儿,到她嘴里就成了送自己回去了。 “你这张嘴啊——以后就这样,保持住。”谢夫人说到一半,自己又给推翻了,口乖舌滑总好过拙口笨腮,在婆家会做人可好过会做事。 萧宝信自然点头称是,一路将谢夫人给送回了房间。 萧宝信走了谢夫人还忍不住跟带过来的萧府大丫环抱怨,无非是肚子大了,也不知道小心些之类的,想着隔墙有耳到底没再多说对谢家的不满。 这丫环名唤杜鹃,是谢夫人心腹大丫环,在身边是当半个闺女养的,尤其萧宝信嫁了之后,谢夫人把她嫁妆都给准备出来了,比一般人家小娘子的嫁妆只多不说。 小丫环十四岁,长的模样就讨人喜欢,两只大眼睛在小脸上就占了少一半,小鼻子小嘴,一笑还两酒窝。 “夫人这是担心大娘子,奴婢看大娘子可是厉害的紧,夫人没看那谢家老少都躲在后面,唯有咱们大娘子挺身而出,指挥若定!多厉害呀。” 杜鹃双眼放光,这是真崇拜。 谢夫人一听也笑了:“那是,宝信从小就厉害。” 这要不是女儿身限制住了她,那和萧宝树两个还不得作翻天了,上阵兄弟兵,把叛军掀个底儿掉。 说实话她对闺女都比儿子有自信。 “随了咱们家司空了。”谢夫人骄傲。 就是不想助长萧宝信的气焰,不想以后什么事都由她出头。枪打出头鸟,时间长了没人念你的好,反倒有一个不好,就没好儿了。 她家闺女又爱恨分明的性子,真怕吃力不讨好,落一身的埋怨。 杜鹃掩嘴笑,早看出来了,大娘子气场全干,气势万钧,她家夫人美的后槽牙都要露出来了,为自己闺女骄傲着呢。偏口是心非抱怨,怪招笑的。 ### 萧宝信是回屋子里了,但并没有多少时间给她休息。 谢家此役大获全胜不假,却也有不少护卫受伤,管家在给谢显往宫里传完话后,便开始上报萧宝信。 萧宝信吩咐夤夜去请城中的医生来给受伤的护卫看病,并且每个受伤护卫从受伤到康复的所有嚼用一律由容安堂负责。 为履行承诺,一并叫管家去统计每位护卫杀的人数。 一共四十七人,且由护卫们去分。 巡防的护卫自然欢呼雀跃,人都是他们杀的,为什么有的护卫会受伤——那是为了做记号啊,不然你说是你杀的就是你杀的了?证据呢? 有心眼的往脸上,身上划上记号,有更狠更绝的,直接把贼人的头给剁下来了。也就谢家的刀锋利,不然卡脖子上拔不出来。 这一系列就耽误事儿啊,有的一分心就让人给砍一刀刺一剑的……不然受伤的更少。 守着易安堂的护卫最多,肠子都悔青了。都恨这些贼人不济事,居然没半个冲破重重阻碍杀到易安堂院外的,好歹让他们磨磨刀啊,蚊子再小也是肉不是? 眼热啊。 历来是不患寡患不均,萧宝信记得自己的承诺,也没忘了辛苦守在易安堂的这些人,直接吩咐管家这边的每人发五十两银子,赢得了护卫们一致的拥戴。这下是真认了主母,撒钱的姿势真美! 谁跟他们说谢家不是萧夫人当家作主,护卫们第一个就不干。 多少年了,他们的待遇就没这么显著的提升过! 就连杀到隔壁王家的死士,那是谢家养的农奴,萧宝信都给每人发了二十两银子。 管家手都在抖了。 他不心疼,左右不是他的银子,谢家家大业大,这都是九牛一毛。 他恨当时没提刀去战啊,也得点儿外财鼓鼓腰包,给媳妇买根玉镯子。 …… 有了来谢家的医生,都没用谢府自己往外宣扬,大半夜的敲开门来谢府看病,结果隔壁成堆成捆的死尸,医生自己都快吓瘫了。 回家就给传开了。 自然,在谢府里打探明白消息,知道谢家没拥兵自立,把——不知道什么人就给杀了一堆,他也就放心的往外说了。以至于天一亮,医生给自己煮完压惊汤,建康城里就传开了,都知道谢家闯进了贼人,然后有进无出,全让谢家给宰了。 建康城里炸开锅了。 城外还在打,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了,听闻谢家都遭了贼人惦记,小家小户的更是人人自危。 结果,都没隔天,廷尉就上了周家门,把周家大郎,卸任的周刺史给抓走了。 然后整个舆论就爆了。 要说别人家,普通小民不知道世家门里的弯弯绕绕,谁是谁非。可周家,他们知道啊,周家的瓜他们吃了一茬接一茬,再想不到这时候周家还在贡献一份光和热,丰富水深火热的建康城百姓茶余饭后的生活—— 当然,现在这情况也没人有闲心喝茶饮宴了。 周家,这是与萧宝信死磕到底了啊! 第435章 能人辈出 现在的建康,风雨飘摇,谢家那是永平一朝的定海神针,没他就没有现在的永平帝。 众人皆知的事,只不过没人在永平帝面前说而已。 况且,永平帝自己也心知肚明。 这个时候,没人敢小觑了谢家。 后半夜被拍门吵醒的廷尉府不敢怠慢,一听谢府进去了贼人,不敢怠慢,赶紧派人去了。结果一到谢府,傻眼了,隔壁王家成堆成捆的死尸啊,说叛军打进城来了他们都信。 一看事情就闹大了。 进个把贼人,抓了砍了也就那么回事了,可是看谢家这贼人的规模就透着股子不与人为善的劲头。 说里面没点儿弯弯绕都没人信。 世家那是什么所在,高山仰止,普通百姓一辈子都够不着,见着一次恨不得匍匐在地,不敢仰视的存在。 看那堆成小山似的死尸,少说有一百来吧? 下面的人不敢擅自作为,径自递了牌子进宫去找郗廷尉了。 桂阳王率军攻城,朝廷里头头脑脑的都住到了宫里,便是防着突发状况,以便就近集中指挥调度。 叛军攻城攻的猛,分兵两拔于新亭与石头城进攻,薛敬儿倒是有消息传来,桂阳王已于乱军之中身死,被薛敬儿一箭射死。可是两军对垒,中央军根本就没有机会抢到桂阳王尸身,没有证据证明,也根本撼动不了。 如今新亭战事方歇,两边都在观望,倒是石头城进攻迅猛,险些被叛军闯入城中,后来动用的正是杨劭的禁军,才保住石头城未被破城,如今战事接连打了一晚上,正是战事胶着之际。 整个皇宫灯火通明,无人入眠。 越接近权力的中心,越知道此番城破意味着什么,在这皇宫里的都得给新皇陪葬,不会有人心慈手软。 几个老臣坐在屋子里大半夜,终于换着歇会儿,整个人都快瘫了。 能坐到高官厚禄,位极人臣的,有几个像谢显这么年轻? 都是半大老头子了。 郗廷尉暗骂自己这身老骨头,前阵子还称病告假,这回只怕应了自己编的瞎话,身体跟不上了,走路双腿都快打颤了,六十来岁的人了。 这场仗打完了,真是该退的时候,赶紧给儿子腾地儿。 只怕久而不退,被人厌恶,一旦有个突发事故,儿子还得给守孝,儿孙几年与官场无缘了。 哪怕为了自家的权力延续,也得好好活着。 闭上眼才躺上眯儿,就听宫里的太监过来小声敲门。 老头儿的心顿时就是一哆嗦,不是紧急事务不至于把他再给敲起来,怕的是叛军攻破了石头城。 “怎么了?”没等太监说话,郗廷尉已经急不要待的起身。 躺榻上,连衣裳都没脱,老脸都灰突突的了。上年纪的人,经不起这么熬夜了。人家年轻人熬的是夜,他熬的是命。 “回廷尉的话,是廷尉少卿来找大人回话。” 郗廷尉一听,心放肚子里,虽说能进宫里来回禀的就不会是小事,但总大不过城破啊。 郗廷尉没敢耽误,叫太监将廷尉少卿叫进来回话。 少卿是颖川钟氏的,嫡长房一脉的钟会。三十四五岁,国字脸粗眉毛,很有几分浩然正气。 这位从来都是一张面瘫脸,少有表情鲜活的时候,这时也面露焦急之色,根根分明的胡须都让他扯的有几分外翘了。 当着郗廷尉,钟少卿没有半分隐瞒,怎么回事一五一十就都说了。 事关谢家,他也没敢瞒。 “……到那时把唯一那活口给抓起来,人家跪地上沾着身上没干的血就在地上写了个大大的‘周’字。”他咬牙切齿。 郗廷尉也皱眉,谁家出事都比谢家强。 这谢家怎么戏这么多—— 不对,“是那个周家?”郗廷尉头疼,进去贼人一百来人,那得是什么概念,想把谢家杀个片甲不留? 周家这是恨不得把谢家连根儿都给断了? “还问出什么?谁指使的?周家的哪个啊?” 他与周祭酒有交情,真心不希望是这老家伙犯糊涂。那么清高,那么敏锐的一个人,不希望他晚节不保。 虽说郗廷尉看周祭酒什么都还挺好,唯独不会教育子女。 瞅瞅他们周家教育出来的那个娘子,他都没眼看,也是周周正正的才女。当初他瞅遍了自己家的儿子,着实那脸是不够看的,怕辱没了周家四娘子,不然真还就和周家亲上加亲了—— 周家三娘嫁给了三房的六郎。 不过,回过头去想,还真亏得没亲上加亲。谁成想周四娘能这么手狠手辣,小小的娘子就敢下毒杀人……他人老了,判案无数,要了无数人的性命,但你让他亲手下毒杀人,他也不怕。想,心里就直哆嗦。 谢家的事若真是周家干的,那周家算是彻底完了。 此时此景拿谢家下手,要么下手狠绝,连根拔除,当然主要是谢显,否则那就是自寻死路。他看得清楚,谢显可不是什么打左脸送右脸的,心性坚韧,睚眦必报的那么个人。整不死他,他反手就能弄死你。 “那人,是个哑巴。” 少卿一句话把廷尉都给说懵了,谢家能人辈出啊,把哑巴的嘴都给撬开招供了。 “太多的还没来得及细审,我琢磨先来回禀大人。”少卿毕恭毕敬。 官场上没几个傻人,至少像潘朔那样的少有。谢家的事儿处理不好,那是招人怨怼的,他不能自己背这锅。 上面有高个儿的顶着。 再者,谢显现如今的身份地位,也轮不到他一个少卿主持公道,迟早得报到皇帝跟前。他瞒着不报,好像他想贪功似的。 郗廷尉点点头,也明白这个理儿,起身掸掸衣裳:“容我先去跟皇上知会一声。” 说是知会皇上,其实主要还是跟谢显通通气。 谢家闹这么大的灾,怎么也不能瞒着人家。 殊不知谢显早从谢家传进来的口信里知道了,萧宝信可没藏着掖着,一切如实报上来的,进去多少人,谢家就给撂倒了多少人。 背后指使的是谁,牵扯到哪里,一五一十都在他心里呢。 第436章 快准狠 谢家这事儿是大,再大,大不过京都存亡。 郗廷尉不可能不吱一声转身就处理谢家事去,先要去请示永平帝。 郗廷尉历经几朝的元老,从开国皇帝一直到如今,别看他脾气暴,年轻时候跟皇帝对着顶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可人家顶的都是有理有据,都是占着理的时候,不是仗着家世,或者倚老卖老。 否则,早让人给端了。 永平帝也才歇了,结果让郗廷尉给搅和起来了。 当时小脸煞白,他也只当是建康城被攻破了呢,直接叫喊:“谢仆射何在——”就找谢显。 郗廷尉浸浸着头,看来这事儿完了是真要辞官,新皇吓破胆子让他给瞧见了,以后只怕见着他就想起这一茬子来。 “皇上英明,正是谢家出了大事。”郗廷尉连忙截断皇帝的话茬,怕皇帝说出什么不着调的。 万一再让旁人看了笑话,到时候就是他老头子的罪过了。 “啊……啊?!”永平帝才回过神来,小脑袋一歪:“谢家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儿?” “谢家闯进去了贼人,一百来号——” 永平帝才放下的心又给提起来了,“一百来号人?” 这是建康城的贼都聚起来了企图攻占谢家吗? 谢显,那是他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谢家要是出了事儿,谢显首当其冲就得受到影响,近而影响到他。 “可有人受了伤?”永平帝俊脸阴沉似水,就是突然经历变声期,有几分公鸭嗓,再不复之前的清亮,让人听着有些刺耳。尤其一激动的时候,就像鸭子了。 “这分明是有人针对谢家!廷尉尽管去办案,务必一查到底,绝不姑息。在这等危急存亡之时,居然还有人企图浑水摸鱼,实在恶劣至极,一定要严惩!” 几句话能看出永平帝的态度,着紧谢显。 和,不着紧自己。 至少谢显现在让他离宫,皇帝肯定不许。但他这里有事,皇帝连犹豫都没犹豫一下,赶紧去,赶紧处理,别让谢家让人算计了。 郗廷尉那颗坚挺的老心脏啊,无处安放。 “此事,似乎事关周家。”郗廷尉犹豫,到底还是和永平帝交底了。 就和他预想的一样,甚至皇帝比郗廷尉预想的还要暴躁: “是周四娘那个周家?他家怎么回事,就可人家一家人坑了?闺女要杀人媳妇,这又是谁还想斩草除根?” 永平帝怒了,周刺史不识抬举,让他去交州上任,奉旨不遵,交州刺史义阳王都反了,也没见他有半点儿动身的意思。 这周家,亏他以前还认为周祭酒满腹经纶,世家之表率呢,比王谢两家都低调得多。 现在看来,人家可半点儿不低调,杀起人来那是没半点儿犹豫,没有心慈手软的说法。不是低调,纯粹是以前没高调的资本啊。 “必须施以严惩!”永平帝双目喷火,这时候袭击谢家,他有权力怀疑周家吃里扒外,跟叛王里应外合,想从内部击溃他! 郗廷尉暗暗叹了口气,周家算是完了。 跟永平帝交待完,他便退下了。 郗廷尉是走了,永平帝却给气精神了,再没有困意。思前想后,此事不能悄无声息的,瞒也瞒不住,便吩咐人将谢显叫来。 跟人开诚布公,谢家招贼了。 不过紧跟着道:“不过府里只有几个护卫受了轻伤,你不必忧心。此事朕已交待郗廷尉去处理,你且放宽心。” 谢显一夜未睡,密切关注着战况。 这两天熬下来,身体便有些受不住,脸色苍白,眼下发青。 听闻皇帝的安慰,谢显半晌方道:“家人未受到伤害,臣便放心了。廷尉为人刚正,正该由他审理此案。” 早先萧宝信传进宫里的消息,风过水无痕,权当没听过,脸上半点儿没露。 永平帝哪里不知他这秉性,畏妻如虎的人,远在荆州的小舅子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他第一个知道,萧宝信的消息立马就得跟上,没漏过。 谢府发生这么大的事儿,谢显怎可能不心急。 可让他此时回府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此时正值双方交战的紧要关头: “要不,你派身边信得过的心腹,回府里看看?” 永平帝的话音才落,谢显眼睛都亮了:“臣多谢陛下,臣这就去办。” 起身就走,留下永平帝在后面望着谢显的背影嘴角一个劲儿的直抽抽,这是说谢显心坎里去了。 不过,谢显没有因公忘私,舍下战事回府,永平帝欣慰。 哪怕再将虎妻放心里,谢显还是以大局为重的。殊不知一切早在谢显掌握之中,不过是不便让他知道在宫中传递消息的通道。 这是上位者的大忌,谢显自然不会在这里犯错。 出殿寻来清风,装模作样地演了场戏,打发他回谢府去了。 虽说谢显明知家里无事,可是消进来的消息自然不能事无巨细,清风能走这一趟,能带进宫来的就更多。 “这事儿告诉府里不必出头,一切交给郗廷尉去处理。其它,有我。”谢显轻声吩咐。 清风点头,表示明白。 ### 事实上,也不必谢府出头,郗廷尉见过永平帝就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了,从皇宫出来都没审案呢就先将周家派人给抓起来了,男女老少,连仆人都没放过。 讲究的就是个快准狠。 虽然那带头大哥是个哑巴,没法说话,但人家识得几个大字,该会写的还都会写,在哪里商议的,周刺史通过谁找到的他,给了他多少两银票—— 那银票现在还藏哑巴裤兜子里,掏出来就是证据。 周刺史也是个性情中人,当庭认罪,一个人全扛下来了。 鉴于哑巴指认的也就周刺史一个人,郗廷尉与人为善,其他人便简单过了下堂,走下程序便也就罢了。 从审案到结案,都没用上两个时辰。 轰轰烈烈的谢家大劫案就宣布告破,周刺史与哑巴一并判了个秋后问斩。 问题是,现在就是秋后。 永平帝都没看卷宗,听郗廷尉回完话,直接就给勾了,斩立决。 第437章 无语问苍天 没有牵连其他周家人,但永平帝快刀斩乱麻,以儆效尤的心很明确了。 由皇帝再转由刑部核实,当天傍晚周家人就都给放出来了,隔天一大早周刺史和哑巴就给推到了长干里闹市区街口斩首。 凡决大辟罪皆于市,就是为了给百姓们看,以起威慑作用。 哪怕是现在叛军正攻城,也有不少百姓出来围观的,当然与平日处决人犯乌泱泱的人潮不可相提并论,但在这非常时期,也算少有的人多。 里外三层,围的水泄不通。 其中居然有不少的周家人给周刺史送行,没人想到会这么快,大梁就没有过。哭唧唧的,从看到周刺史开始就没停过,周家老夫人哭晕过去了,周祭酒指着周刺史批头盖脸的骂…… 总之,行刑开始前比真正杀人的时候还要更精彩。 就是那个哑巴,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天指地,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别提多伤心了。啊啊啊地扯着嘶哑的嗓子也不知在喊什么,脸上那叫一个懊悔啊。头往地上死命地磕,不是求哪个人能救他,纯粹是恨自己恨的。 他恨自己轻信了谢家那位主母,信誓旦旦给他一条生路还要给他一千两银子。 他把能招的,不能招的,全都招了,恨不得底裤都脱干净了。 结果,落了这么个坦白从宽,和原凶一道被斩的下场。 说好的世家风骨,一诺千金呢? 现在的人都这么放飞自我,脸都不要了? 哑巴干的是杀人越货的买卖,手上沾着无数条人命,行事作风透着股子阴狠坏,可他只当自己是下等人,不是世家豪门里出来的,不然他也能仁义礼智信,一个唾沫一个钉。 所以,在被人抓住,九死一生的情况下,他根本毫不怀疑萧宝信谈判的诚意—— 当然,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也没法让人家保证,给他写字据还能咋的? 只能凭借多年来耳濡目染,真当世家豪门都是讲信义,守承诺的……谁能想到那么美的一个人,天仙一般的人物,高贵又冷艳,还怀着孩子啊—— 她就不怕撒谎天打五雷劈啊。 自从知道自己判了斩立决哑巴那根食指就没放下来过,悔不当初啊,怎么就信了谢家主母?! 是给他下蛊了吧,他坚信不疑的! “啊啊!”哑巴嚎啕大哭,泪流满面,手指天,恨不得拿它当引子把雷给引下来劈死萧宝信。 不讲信用啊,损阴德啊! 只不过,临死他也没等来那雷。 ### 采薇是目睹了整场闹剧,周家人哭的是肝肠寸断,她是笑的肠子几乎折了,尤其看到哑巴临死还举着根手指头无语问苍天的架式,眼泪都笑出来了。 知道的是哑巴让她家夫人坑苦了,不知道的还当哑巴在那里临终忏悔呢。 百姓最是爱看热闹,每年杀人的时候都人山人海,没人有负罪感,也没人可怜,那都是罪大恶极的。 采薇虽然在笑,心里可没半分可怜哑巴和周刺史的意思。 如果不是自家夫人指挥调派得当,护卫尽忠职守,可能当晚死的就是她们,都轮不到她今天还能看闹市口杀人。 恶人自有恶人磨,她家夫人这么对待哑巴就对了,跟这种人讲的什么信义? 信义,那是跟有信义的人讲的,像哑巴这样双手沾满了血,打家劫舍的人,合该落这么个下场。 采薇冲地上啐了一口,扭身连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家还有脸哭,搁是她,挖个坑把脸埋里! 看完热闹,采薇兴致勃勃回谢府了。现在街上所有店家都关上门不做生意,想去逛也没人家。回府里和萧宝信眉飞色舞就是一顿说。 采薇嘴皮子溜,人又机灵,什么事儿让她一说都生动有趣。 尤其是她学哑巴一根手指头指天,哭天抢地,萧宝信笑的肚子都要疼了,其他三个大丫环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谢婉和王蔷走进屋来的时候都惊了: “怎么着,叛军是已经给打退了吗?”以为是谢显从宫里给传出来的信儿,不然能乐成这样? 还没走近呢,就看见萧宝信的小舌头了。 萧宝信笑着摇头,采薇嘴乖舌滑,自然不用劳动主母,她就给她们解惑了。 听完,谢婉也只是摇头笑笑,想不到她竟是这样的萧宝信。 诡计多端的很哪。 “……那个周家啊。”王蔷摇了摇头,叹息半晌。 以往在她们贵女圈中,周四娘可不从来都是风头浪尖的人物?有颜有才华,亲爹又是清贵至极的祭酒。那样的年纪还未定亲,众人只当他们家是有意往宫里送的,结果。 从过去往现在看,谁又能想到她是这么个结局? 由她开始,整个周家家破人亡。 谢婉看了王蔷一眼,知道她是物伤其类,王家倒了,周家也倒了,短短一年的时间两大世家相继退出权力中心。 一时间难够令人感慨。 人说沧海桑田,可她们现在好像正在一个什么都飞速旋转的时间轴里,往日的邻友一批批的都被淘汰了。 “幸亏宝信运筹帷幄,”王蔷也发现自己感慨的不合时宜,忙笑道:“你是不知道前晚上吓的我手心直冒汗,换成我,早吓瘫了。” “我已经瘫那儿了。”谢婉凑到萧宝信旁边坐下,伸手刚要摸萧宝信的肚子,突然停下手问:“我能摸摸吗?” 眼睛里满是好奇。 以前王十二娘怀孕时,她不是没见过。可毕竟是隔房的亲戚,没那么亲,她也没那么好奇。 萧宝信点头:“当然可以。” ‘当然不可以!朕不是谁都能随便摸的!’ 肚子里的‘朕’不满意了。 以至于谢婉的手伸过来,‘朕’直接一脚踢了过去,表示不满。 结果谢婉被愉悦到了,声音高了八度:“呀,小侄子回应我呢?” 又把手贴上去了,‘朕’又是一脚。 谢婉权当小侄子喜欢她和她玩,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朕’都给气的七窍生烟了。 做了这些天的梦还未醒,只怕就是真的了。 第438章 无妄之灾 某宋要被自己蠢哭了,昨天码完了字直接放后台,忘取章节名就扔这儿然后哄儿子去了,结果……就给忘的干干净净,第二章就给忘发了,把这个月的全勤都给丢了。呜呜呜呜~~~ ### ‘朕’有记忆很早,大概三岁左右的事就能记住了,可是有记忆和重新活一回还不一样。让他怎么如何再过一遍吃喝拉撒全靠他人手的日子? 让他如何直视他的奶娘!? ‘朕’很暴躁,算是对老天爷恶趣味的一种反抗。哪怕明知道都是无用功,他还是没办法保持平常心。还不如像萧二娘似的,重生回到十几岁时候开始也好啊。 ……发泄的差不多,‘朕’累了,也不蹬腿,和谢婉玩儿了。 几次没回应,谢婉也就歇手了。 和她同样一脸神奇的是王蔷,王蔷虽然有儿子了,但不是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从旁人家里过继来的香火,别说没胎动的经验,和死鬼夫君更是连小手都没牵过。 如果不是看谢婉在兴头上,不好意思打断她,王蔷都想让她歇歇换换手,自己也试试。 看着萧宝信大着肚子,浑身的母性光辉,王蔷眼里温柔的跟能掐出水来似的,羡慕。 谢家一家子仍住在易安堂,躲过周家这一拨,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一拨,主要防的还是万一叛军攻进城。 众人的精神都绷的紧,这就像一刀钢刀明晃晃地吊在脖子上一样,不知它什么时候落下。 让人心焦。 谢婉和王蔷聚到一处便商量着找萧宝信说会儿话,早上一家人用膳都没什么话,几个年轻人凑到一处还有话说。 主要是想问问谢显有没有消息传回来。 “是有好消息,不过到底还没把叛军打跑。”萧宝信倚榻边慵懒地道:“昨天清风回来问话时,倒是听他说过,外面传桂阳王已经死了,可是咱们到底没有他的尸首,没办法证实。不然,割了他的脑袋往叛军中一扔,无须战,他们便自己溃退了。” 这就是战争。 群龙无首,便是一片散沙,无须外界干预自己就散了。 不过,这无疑就是好消息了。 “咱们府里贮着食物,还不至于饿着,十天八天是尽够了,可是日子久了,谁能保证是什么样?”谢婉看的深远,多的没说,持久战打不起,城里的食物有限,真让叛军给困住,等不及外来的人救援,只怕困就把他们生生困死。 至于那些穷苦百姓就更不用说,家家过的穷日子,吃上顿愁下顿的,恐怕半个月支撑起来也是费劲。 时间越久,民怨越是沸腾。 到时,只怕强盗就不只今日这些了。吃都吃不上了,礼仪廉耻也就顾不上了,不抢他们能怎么过活? 不等叛军打进来,自己在里面就乱了。 “上面也明白,最好是速战速决。”萧宝信叹道。 他们耗不起,桂阳王更耗不起。 他们在城里是内耗,桂阳王军队却是要经过长途的粮草供给,水路陆路都是种负担。所以,两边来人讲都想速战速决,打的就是争分夺秒的仗。 “说的是,是杀是剐给个痛快。” 姑嫂俩骨子里是一样爽利的性子。 正聊着,王十二娘那边派了人来,孩子病了,烧了小半宿,本来早上退烧了,到中午又烧起来了,想出府请个医生。 来的丫环十六七岁,看着萧宝信眼晴都不敢眨一下,自打萧宝信前晚一战成名,府里护卫拥戴,可普通的下人已经敬畏上了。 杀伐果断的主儿啊,虽然不是她自己动手,到底心是真狠,那些人可都是她一声令下杀的。 心里都顶顶发怵的。 “去吧,看十二娘平日用哪个医生,就用那个。”萧宝信道:“只是进府少不得要检查搜身,叫医生不必惊慌便是。” 丫环心道,搁谁都得慌。 只不过没敢吱声,悄无声息地就退下了。同样是一个辈份的,自家十二娘子跟守了活寡似的在婆家小心谨慎过活,可容安堂萧夫人已经掌着一府的生杀大权,身上一股子浑然天成的威仪。 “是不是吓着了?” 虽说不是自己生的孩子,但自从有了褚安之后,王蔷的心都柔软了,看着旁人家的小孩也一样。 没聊两句,又有管事的来报,除了几个孩子,谢母也是连拉带吐,像是吃坏了肚子。 萧宝信不敢怠慢,连忙派人去太医院请人过来。几个又赶到谢母屋中,窗子开着,里外通着风,谢母脸上有几分灰败。 “祖母……”谢婉连忙上前。 谢母拍拍她的手:“你们可还好?” 重点看向萧宝信:“宝信怎么样?”就怕她这大着肚子的孕妇吃出岔子。 “我无碍的。” 谢母这才放下心,她不舒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萧宝信,还没等派人过去,她就先过来了。 “几个弟弟妹妹肚子也不大舒服,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另外,还不知道二婶的情况,我这就过去瞧瞧——” 话音未落,就见王夫人进来了,面露焦急。 “二嫂倒是没事,我俩刚才在一处呢,倒是二叔和老三,他俩都闹肚子。听说阿娘也不舒服,我赶紧过来瞧瞧,阿娘可还好?” 没过多久,袁夫人和谢夫人一道过来,俩人精神抖擞,一看就没事儿。 萧宝信大着肚子,不好里外跑,王夫人便揽了过去。这么多年执掌中馈,这点儿处理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很快便有条不紊地展开。 主要是小的小,老的老,都耽误不得。 太医署的太医很快就过来了,三十多岁的模样,看着却很老成持重,满脸的落腮胡子。他先给谢母看,确定只是饮食不当,并无大碍。 紧接着看家里那些小的,谢二爷与谢三爷轮到最后,基本上已经自愈,跑去几次如厕,人就没事儿了。 稍微难办的是王十二娘,她也上吐下泻,只不过为了迁就孩子一直忍着,到太医去给孩子看时,王十二娘都快拉脱水了。 最后王夫人找出祸根,原是厨房里的肉不干净,人人提心吊胆的连长毛了都没注意,才导致家里这场无妄之灾。 总之,直到送太医出门,天都快黑了。 谢家又是鸡飞狗跳的一天。 萧宝信挺着个大肚子往外送太医:“烦请太医还是先别将府里的事告知仆射,也省得他分心。”这是谢母千叮万嘱的吩咐,她不敢擅专。 依她的想法,说呀,反正人没事儿。 不过谢母发话了,她不好对着干。 第439章 儿子难为 太医姓魏,正是御老御医最小的嫡子,自从魏老御医退下来,躲着谢显之后,一直是他往来跑谢府。 谢显和他还是有少许交情,不过平日里俩人都没露。 毕竟让上面知道朝臣和太医走的近了,不是什么好事。 谁也难保上面心里的弯弯绕,万一哪天一歪歪,琢磨朝臣勾结太医,哪天想设计上面了,顺风又顺水。所以历朝历代,大臣们和太医都不大亲近。 所以,也止于神交。 今日这事儿谢显怎么可能不知道,不是他说,现在宫里有想瞒住谢显的,太难了。 不过谢家当成大事儿似的,千叮万嘱,魏太医也就装糊涂,点头应下。 转身回了太医署,明月已经等在那里,都不是什么大事儿,魏太医也就一五一十的说了,末了还补了一句,谢母和萧宝信都让瞒着不说。 明月在外面并不多话,只是对谁都一副笑面,彬彬有礼。 “太医有心,劳烦太医了。” 把谢家人问了个遍,明月才回去复命。 不过这时谢显自是不得闲,淮阳王亲自跑回宫来复命,叛军投降了。 整个皇宫都轰动了,头上悬着那柄铡刀算是撤下去了。 永平帝激动的俊脸通红,要不是看龙椅下边那么多人,他都想跳起来欢呼。 反叛也就尽够了,还敢打到他家门口来了,这不是欺负人太甚吗——怎样,让他给打回去了吧?好让天下的叛党都看看,反抗朝廷是个什么下场! 没有好下场! 第一功臣就是杨劭! 是他,是他,就是他! 永平帝感慨自己就是看上这匹千里马的伯乐,比他父皇还要英明,透过现象看本质。 要不是杨劭,勇于杀出城外杀了叛军的两个头头,让叛军自乱阵脚,江夏王引兵追击,哪里来的今天这么突如其来的胜利? ——当然,还有谢显在前朝坐阵指挥的功劳! 另外一如薛敬儿所报,桂阳王于前日就被他一箭射死,不过是被部将抢回去了,掩盖死讯也只是为了不乱了军心。 谢显和杨劭、薛敬儿分明就是大梁朝的三驾马车,把大梁稳稳地给托住了! 这要不是他慧眼识英雄,谢显献计成功,俩人敢想敢做,把御林军都给派出去了,谁知道现在是个什么结果? 或者还在僵持,或者打起来,也未可知。 永平帝现在对谢显是一万个服气。 不过,当下主要的问题是那些个降兵怎么办? 杀是不能杀了,真要是投降的都给杀了,整个大梁遍地全是叛军,都杀光了大梁也没什么人了。他个光杆的皇帝要统治谁去啊? 有人提议打散了到各个军队,有人则是化零为整可一个来,让叛军去攻打叛军,整装待发,整合了去打桂阳王的老巢。 永平帝是比较倾向于找散了的。 毕竟这都是有反叛历史的人,真要是再出来个人物,一声号令,他还真怕再揭竿起来。 永平帝没下格杀令,真杀不过来,他本性也是不嗜杀,所以朝臣也没什么争执的,就是提个建议,皇帝爱听哪个就听哪个。 这点儿小事真不值得一争。 最后永平帝拍板,分散到了各个军队之中。 人数不少,两万多人,还有被江夏王追的四下逃散的千八百的,这次桂阳王挥军南下不到三万人。 然后就是论功行赏。 永平帝自打登基,就没有一堂朝会在这么愉悦的气氛下进行过,兴奋的就好像整个大梁的叛乱都已经平定了一样。 ### 萧宝信是在当天傍晚见到全须全尾的谢显的。 建康城守住了,叛军悉数投降,都不用明令下旨,城门一开老百姓就都晓得了,进来的是高头大马上的薛敬儿,他们的将军。 整个儿城都沸腾了。 三个月孝期早在叛军打过来的时候就过了,只不过那几天大家伙都忙活着应对叛军,没人有心情管这个。 如今正义的一方胜利了,从上到下都透着股子终于长舒一口气,向天再借五百年的舒畅劲儿,整个建康城就放开了,所有的店家都开门营业,酒馆敞开了免费让喝酒,大有普天同庆,举世狂欢的意思。 众人被禁锢久了,一旦松散开,有点儿控制不住了。 朝廷倒是看得开,也没去管。其实他们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 永平帝还在,城没破,就一切照旧,谁当真也不知道桂阳王进来是个什么后果。可能什么都原封不动,收买人心,也有可能血流成河,让旧貌换新颜不是? 好在没有机会知道结果,桂阳王死了,一了百了了。 谢家是和百姓们一道收到消息的,这是好消息,不愁传不出去,比插了翅膀飞的还快。 天边是红彤彤的火烧云,八月末了,天有些凉,谢显又披上了他厚重的披风。 吃了半年长出来的肉,好似几天就都给消耗尽了,脸又瘦下去了,虽然还是好看的,但脸是苍白的,眼下发青。 这些天叛军兵临城下,永平帝心都乱了,命都要不保了,自然也就没心情盯着谢显喝养生汤了。 所以直接导致的后果就是谢显身体大不如前。 可把萧宝信看着心疼坏了,说好的一起发胖,你怎么自己偷偷的又瘦回去了? 连忙迎上去: “用过晚膳了吗?累坏了吧?你看,这几天你瘦成什么样?脸色也不好。”一连串的抱怨,句句都是心疼。 屋里的丫环都是有眼力价的,一见这架式就悄无声息的都退了。 叛军败了,谢家就解决了警报,各自回了院子。这也就是在自己的容安堂,方便。 谢显上前就把萧宝信抱怀里,头埋在她脖颈处深深一吸,这些天就想着她念着她,恨不得时刻将她带在身边。 “想死我了。” 声音轻飘飘的,又有磁性,萧宝信听了身子顿时就酥了半边,感觉耳朵都要怀孕了。 …… ‘我去!’ 原来你是这样的谢显吗?! ‘朕’头一次在肚子里有一种激灵打个寒颤的时候,太酥了,他听着都觉得腻得慌。 这胎儿真不是好当的。 第440章 耽误事 萧宝信嘴角抽搐,她真不是故意的,一只手摸着肚子,一只手环抱着谢显的细腰。 她真没兴趣听‘朕’的吐槽。 至少夫妻间这些小亲密…… 明明是两个人,现在凭空多出了一个。而且还有着成年人的灵魂。 真像吃了苍蝇一样的膈应人啊。 “怎么了?”谢显笑,摸着她的后背,她的身体有些僵,当着众人亲热,她总是害羞,不像她横刀立马,杀伐果断的性子。 “她们都出去了。这些天,想我了没?” 萧宝信果断地将手从肚皮上挪开,切断了和‘朕’的双边联系。 不过,她也没往谢显身上再凑,俩人凑到一块儿少不得说些腻歪话,她是真没心情给第三人看了去,心里别扭的很。 这‘朕’一天不生出来,她就是要过一天‘被监视’的日子吗? 最近谢显在宫里,‘朕’这人浮出水面也没几天,两人还没在一起过,以至于萧宝信想的并不周全,现下倒是想到了…… 却怎么想怎么别扭。 “不想。”萧宝信扬着下颌,笑的跟偷了两斤香油的小耗子似的,谢显这要是看不出她说的是反话,眼珠子也是可以抠了。 让她那小眼神一看,谢显的心止不住就是一荡。 为免谢显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萧宝信连忙道: “不只我,家里的祖母,阿娘又何尝不想你?都惦记着你的身子,看你这状态就知道没休息好。”话锋一转,把长辈抬出来,断了他的绮思。 ‘朕’在她肚子里坐镇,绮不起来啊。 “昨日家里的厨师不精心,把坏了的肉做了吃食,以至于家里大大小小上吐下泻。祖母不幸中招,不过好在并没有吃很多,喝下了太医开的汤药,今日就恢复了,都怕你在宫里分心,就没告诉你。” 谢显点了点头,并没察觉萧宝信在转移话题。 “那我先去看看祖母,回来与你说话。”说着,便往外走,正好衣裳没换,披风未解。 萧宝信往外送他: “我叫人准备晚膳?” “好。”谢显说完便走了。 萧宝信长出一口气,然后咬了咬牙,肚子里这祸害,耽误她多少事儿。 只是这种容不得细掰扯,要是说谁更不愿意这种状况的发生,那肯定是他。 那是比她更尴尬的存在。 萧宝信没办法想像成年人重生成胎儿是个什么样的感受,像萧二娘那样好歹来去自由,有手有脚的,胎儿……他在肚子里走不能走,说不能说,要是没有她这么个媒介,估计憋憋屈屈直到生出来他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萧宝信唤进采薇,让厨房准备晚膳。 “……都是前阵子存贮菜,只挑几样新鲜的做便好,你叮嘱他们小心着些食材,坏的,不新鲜的一律都扔了。现在不比前两天,全城紧张,生怕断了菜食。所以,一旦发现他们把不新鲜的上了桌,在容安堂里可不比三婶宽仁,扣半年的俸禄就算完事,在我这儿,直接就撵出谢府,以后也不用再谢家伺侯了。” 不得不说,萧宝信对谢显吃食上比对自己的还要上心。 她总觉得自己虽然不是皮糙肉厚,但绝对比谢显一阵风就吹倒要强壮许多,那么多年的功夫不是白练的。 “夫人放心,现在谢府上上下下哪有不知道夫人心狠手辣——不是,奴婢是说——”采薇找不出适当的词儿形容,可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不是好词儿,生怕着了恼,连忙边说边往外退: “他们绝不敢怠慢,奴婢亲自去看着,死盯着他们!” “奴婢这就去啦。” 就谢府那一晚上进贼之后,比之前萧宝信打丫环,教训谢姗,有意立威还要见成效,现在阖府上下谁说起萧宝信不挑大拇指? 只不过挑完大拇指,紧接着都得跟一句:可惹不得。 现在的谢府,萧宝信的一句话可比王夫人,甚至谢母还要有用。 王夫人和谢母好歹宽仁,平日里知道不难为下人,大度的。就萧宝信,从进门一直到午夜杀敌,桩桩件件透着股子心狠手辣。 采薇的话都算搂着说了,哪里还用她看着? 不过自己嘴快的锅,还是得背着,为显示自己精心,到底盯到饭菜下锅。 直将厨师盯的心里发毛,权当是萧宝信的吩咐,半点儿不敢怠慢。 府里的菜都是五六天前贮藏的,要找新鲜的还真困难,好在他们机灵,把蔬菜都放到了存冰的冰房里,不远不近地放着,虽比不得刚摘下来的新鲜,但好歹都没烂。 一篮子的菜挑了一柱香的时间就挑出一小把,又取出冻鱼切片,做粥。 八个连菜带汤,做了大半个时辰才做得,陆续在采薇鹰一般的眼睛注视下给送进了主屋。 这时谢显已经回来了,桌案上的饭菜正冒着热气。 萧宝信上前解下他的披风,眼见谢显的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了,祖母说什么了?”萧宝信轻声问。 却见谢显缓缓摇了摇头,无非是担心他身体的话。 祖母担心他,他何尝不担心祖母呢? “我看着祖母脸色还是不好,药还继续用?” “是,魏太医说接连用三天,这几天一直喝稀粥就好,其它油腥一律不让沾。”萧宝信将披风放到一边,拉着他就坐到了桌案前。 “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这些天没用心吃饭吧?回家可好好补补。只不过你回来的急,厨房准备不及时,我叫他们晚上又熬了参鸡汤,过会儿你再喝一碗。” “祖母你不用担心,精神状态挺好的,太医都说不碍。” 谢显叹了口气,看她一眼,突然问:“岳母在这里住的可还习惯?” 顿了顿,他才继续: “方才我回来才想起来要给岳母问安,可是不知道岳母住哪里,冒然过去请安会不会打扰到岳母。” 就当没看出来他是才想起来的,有这心已经很难得了,毕竟这些天处理军国大事脑子一空不得闲,回到家又得顾着方方面面。 “阿娘晌午就走了,你安心吃你的吧。” 第441章 自强不息 说是将谢夫人接过来,可蔡氏带着孩子也回来了,又怎好当婆母的自己跑女婿家住,把儿媳和孙儿孙女都扔家里?一大家子搬进的谢家。 只不过蔡氏的病有反复,谢府里又有两个孕妇在,她不好出面,这几天一直住在易安堂的耳房未曾出门吹过风,两个孩子全靠谢夫人带着。 在亲家家住,到底不如自家里舒坦,谢夫人一听中央军胜了,径自就向谢母告辞,拖家带口回萧府了。 简直跟飞出笼子里的鸟一样儿,那神情简直不要太欢呼雀跃。 “……阿嫂的病还未见好?要不要我找太医给瞧瞧?”谢显问。 萧宝信叹了口气,她也说不准了。 “也找太医看了,就是好好坏坏。听阿娘的意思,怀疑阿嫂是给吓着了,想找个庙里的和尚给看看,念念经,去去心疑。不过这阵子一直乱,派人去找,庙里的和尚都跑了大半。”她也无奈,“所以就这么拖着。好在现在咱们胜了,以后总会好些了吧?” 这是急病乱投医了。 谢显:“那我想想办法,看看近几日能不能找到得道的高僧给阿嫂看看。” 两人边说边吃,没多大一会儿饭菜就见了底儿。 这些天兵临城下,皇帝也没有闲心盯着谢显用膳了,要不是御膳房不敢怠慢,日常留宿大臣们只怕连饭都吃不上了。 永平帝嘴里起了口疮,一块一块都要连成一大片了,无心饮食,自然也就不关注这些个大臣了。 谢显的补身汤,那都已经是陈年的旧黄历了。 萧宝信说起府里吃坏肚子的那些个孩子:“到底年轻,今天就都好多了。只是十二娘的阿欢身体还未愈,烧了好几天,才算是把温度降下去了。” 她没说的是十二娘哭成个泪人,瘦的都脱了相了。 “对于小儿的病症的话,柳太医会更拿手些,等明天我叫清风去请来给阿欢再看看。” 聊了会儿家人的事儿,餐也用完了,谢显累了连身子都不想起来了。 “这些天,累坏了吧?”萧宝信跪到他身后,给他掐了掐肩膀。还没等第二下下去,谢显猛地一转身: “祖宗,你有了身子不知道吗?还跪什么跪,赶紧起来!” 把萧宝信还吓了一跳。 没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谢显给架着胳膊放倒,坐到地上了。 整个人都是懵的,就没想过谢显有这么灵敏的时候,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心里还在想呢,如果不是‘朕’,她也和十二娘一样,肯定是母爱爆棚,慈母心肠软的一榻糊涂,当阿娘的不都是这样么? 可是一想到这个‘朕’,四十来岁的年纪,她满腔满腹的母爱就好像给扎死了口的袋子,憋着放不出来。怎么想怎么别扭。 是她儿子没错,两辈子的缘份啊,一般人没有他们这么大的因果。 但架不住的是别扭,正这时谢显扑上来了—— “我没事。”萧宝信愣眉愣眼,还在消化谢显所带给她的冲击。“你不是累吗——” “累也不用你。” 谢显皱着眉头,看着萧宝信从自己怀里退出去,心里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从他回府来,她好像就一直在试图躲避着他的亲近。 “……” 萧宝信都服了,就这短短的时间就让他看出来了,以后还有好日子过? “不用我,你打算用谁?”她挑眉,眼中有抹被看透了心思的羞怒,在借题发挥。“你想找哪个丫环,我让她们站到你跟前来让你选?让你挑?” 谢显一愣。 “吃饱了?” 撑的吗? “有你这小醋精,我还敢用丫环?用婆子估计你都能把我劈了。”他笑。 都是他的错觉,他的宝信多黏人的一个小妖精,对他体贴入微,照顾到了他方方面面……果然算计人心成习惯了,对她也衡量比较上了。 是了,她肚子更大了,正面抱着抱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真不用你,我歇歇也就好了,这些天在宫里没睡过一个整觉。” 不用他说,光看他眼底就看出来,萧宝信看着那叫一个心疼:“这几天还要忙?” “不像前几天那样要住在宫里了,但琐事不少,还要论功行赏。”谢显沉吟半晌方道:“这一次得胜的关键在杨劭……” 事实上,这还是他的计谋,交给杨劭去实施。 杨劭一如他所预料的,完成的很好。 永平帝大喜过望,连旨意还未下就已经亲口承诺要封官加爵,当即口谕便封了西阳县侯。背地里虽然是和谢显商议,但他有意令杨劭领石头戍军事。 显然不想把杨劭困在皇宫了,他应该在更广阔的石头城……守护不只皇帝,还有整个王朝。 石头城是都城建康的门房,最重要的屏障,由中护军的杨劭兼任,那是最适合不过的人选。 不出意外,明天圣旨便会颁布。 旁人不说,谢显觉得这个消息起码萧宝信还是想要知道的,一直以来她对杨劭都甚为提防。 果然,话音刚落,萧宝信那张漂亮脸蛋就皱到了一起。 这人作为夫君很渣,但不得不说的确有些真本领,不然不能萧敬爱连番这一顿作,他还有如今这番建树,生命力得多顽强,多自强不息啊。 “没事。” 谢显拍拍萧宝信的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现在和前世已经不一样了。” 他有能力捧他上去,自然就有手段将他弄下去。 不过这话没有明说。 萧宝信该懂,两手双手握在一处呢。 “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大梁内忧外患,不是打压异己的时候。合该同舟共济,将大梁的局面稳住才是首要。这道理,杨劭自然也懂。” 萧宝信:“我不是怕他不懂,我就是怕他太懂。” 懂得蛰伏,懂得伺机而动。 要让她相信一个明知道自己将来会改朝换代,成为一国之君的人,安安心心下来做一个辅政之臣,一辈子屈居人下,比较难。 尤其对一个野心勃勃,一心要建功立业的男人来说,无异于自宫吧? 第442章 长见识 虽然见过仅仅几面,对杨劭的了解谈不上很深,可她并不认为他是个没有野心的男人。 甚至,隐隐她还能感觉出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也知道前世这男人是她夫君一样,不可能再把他当成事不干己的陌生人。不是泛起涟漪,而是明知道他们前世有瓜葛,这辈子怎么也不可能当没发生过一样。和旁人天然就不一样。 这种感觉不好说,不能说—— 说了,只怕谢显多心。 知道前世自己会是皇帝,这辈子会心甘情愿当个臣子吗?有萧敬爱在后面鼓捣,一天当三餐那么耳提面命,只怕想低调都难。 杨劭姑且不说,就萧敬爱那样张狂的性子,现在还没成气候呢,就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以后一旦得势,别说活路了,尸骨都留不下的节奏。 哪怕是因为萧敬爱,萧宝信也得竭力把杨劭给按下去。 杨劭一朝得势,百害而无一利。 这是她的真心,只是这其中掺杂着太多前世今生,让她没办法敞开了和谢显说。 两人每次说到杨劭,都是点到为止。只是这一次,谢显多说了两句: “时移世易,再不是前世了。” “他没有称帝的条件。” “只要我在一天……你放心。” “他,”谢显沉吟,老实说当着萧宝信的面夸杨劭,他着实不愿意。但有些话今日不说开,只怕留她心里总是个钉子: “有野心有抱负,还有能力,正是此时大梁急需的人才,我们都需要他。只要他忠心不二,自然皇上不会负他,高官厚禄,位极人臣。” 萧宝信何尝不知。 杨劭是个人才。 只是这个人才总给她一种不稳定,随时可能反身一扑,把她咬死的感觉。 至于是不是不想前世的渣男过不好……唔,多少有点儿关系吧。 这话又不能和谢显说,他听了,肯定又往歪处想。 没道理前世背叛她的两个人,凭空让她送他们一份繁花似锦,过的滋润又惬意。她没那么大度,洒脱。 “你放心,” 这是今晚谢显第三次说这样的话了,显然萧宝信的担忧他很明确地感受到了。 如果是太平盛世,他肯定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现在的局势,迫使他们不得不妥协。 他握着她的手,微挑眼眸望向她,目光清凉凉,黑黝黝的,好像一潭深水。 ‘我在他身边放了人。’ 简简单单一句话,萧宝信明白了。 “你不早说。”萧宝信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她早该知道的……“我夫君算无遗策。”这马屁立马就拍上了。 谢显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很多话很多事他都会与萧宝信说,两个一起剖析,希望或许她能够理解多一些,以后应付事物也能从更多角度出发。 只是另外有些事,比较阴暗的,他纠结着不想和萧宝信说。 怕她嫌弃他诡计多端,心理阴暗。 好在,至少在这事上萧宝信还是支持他,没有太多反感。 “你不必担心他。”谢显顿了顿,其实是他一直在想。 这次他如此胆大布局,其实心底里有一小部分还是倚仗萧宝信从萧二娘那里得来的讯息,哪怕不同时间不同时空,可参考价值还是很大。 萧二娘是张狂,不着调,自私到了极点。 可如果她不这样,或者目光不是那么短浅,与杨劭珠联璧合。 以她的先知,加上杨劭的才干,那还不所向披靡? 他再想掌控杨劭,就比较难了。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担心。”萧宝信佯装没听到他的心声,‘朕’的事儿真没法和他说,只能往萧敬这头上扣了,这锅她得背着。 看时间不早了,便推谢显起身去沐浴。 她现在大着肚子不便服侍,便叫进去流云和飞霜伺侯。 她肚子大了不方便,进浴桶来来回回又不方便,所以进来她干脆免了沐浴,只每日擦擦身子便罢。 这样一番折腾过去,两人就寝凑到一处也有大半个时辰,谢显昏昏欲睡,也没心思再多夜多,抱着萧宝信倒头就睡。 睡眠那么浅的一个人,沾枕头就发出了浅浅的鼾声。 这得是累成什么样儿了,萧宝信心疼。 本来是想让他睡个好觉,可是自从月份越来越大,萧宝信每晚都要起夜,轻则两三次,有时候频繁了一会儿就得起一趟,越睡不着起的越勤。 谢显觉本来就轻,每次萧宝信下床他都要跟着醒。 “……要不,你去隔壁睡吧。”她轻声说。 谢显:“不要。”翻个身,人家接着又睡了。 接二连三,萧宝信都看不过眼了:“那我去隔壁睡了,你好好休息……” 没说完,谢显眼睛蓦地睁开,闪过一丝不悦。 “我就想抱着你睡,怎么,你不喜欢?” 说是生气,怎么听声音总有股子撒娇的感觉? 萧宝信的肚子猛地受了一脚:…… 好,她知道‘朕’又受到了冲击,她又让人看了笑话了。 她的笑话,她儿子也不给看! “我不是怕你休息不好吗?”人有三急,她懒得和他白扯。 等她如厕之后,想要拐去隔壁房间睡时才发现谢显已经等在东屋外头,把她堵个正着。 “你也——” 谢显没精打采地道:“回屋和我一块儿睡,没你我睡不着。” 都没等肚皮有动静,萧宝信下意识地捧了下肚子,冷不丁挨一脚还是挺疼的。结果这回‘朕’倒是没踢她,在里面已经抓狂了。 ‘能不能不要让朕听到这些!’ ‘朕重生一回,不是来偷听人私房话的!’ ‘谢显……阿爹——怎么会这么酸,这么黏人啊!’ ‘哇,长见识了。’ 萧宝信的脸一阵红,一阵青,好在夜里只点着细细的蜡烛,看的她并不很真切。 那种被自己亲儿子调侃的羞臊,只有她自己能够体会。 “怎么了,害羞了?”谢显笑了,低下头挑眼睛看萧宝信,她的一举一动,一频一笑都在他心里,什么反应他能看不出来吗? 整个人都因为这一趟如厕精神抖擞了。 第443章 五十步笑百步 不要再过来了! 萧宝信伸手抵在谢显的胸前,他再往前,她就准备出手了。这货现在就喜欢在她耳边说些乱七八糟,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她是喜欢听。 可是,不代表她喜欢被人偷听。 老母亲的脸面还是要的。 却见谢显笑了:“我这几天忙的都没时间陪你,回来也没和你说上两句话,要不咱们上床聊会儿?” 至于别的事儿,他真有心无力。 整整三天三夜了,没睡个整觉儿,得闲眯了个盹分分钟就被吵醒。他从皇宫出来,天都是灰的—— 这是形容词来的。 明明是红彤彤的火烧云,他根本就看不出来鲜艳的颜色的,脑子整个放松下来之后的结果就是呆。一直到回府里也才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两三次了。 再让他做点儿什么,他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与其半途而废,还不如一开始就别丢这个人。 谢显完全领会错了萧宝信的意图,他看过潘朔送的画册,里面提过有的孕妇反而怀孕了之后那方面的需求会变强。 他有个过目不忘的脑子,自然记得这么重要的东西。 他当萧宝信手伸过来摸他胸膛,有意无意是想那事儿了,整个人都尴尬了。 要不……试试? 谢显的手顺着就摸上了萧宝信的腰,此时的她已经无力吐槽,脸红的比红烧云也不遑多让了。就这天赋技能,受两面儿的嘲讽,真心受不住了。 有心给他来个过肩摔,又怕他身体受不住。 “睡你的觉吧。”她没好气地道:“我这不是怕你睡不好,想去隔壁么……你追出来做什么?” 听这口气,自己心里那点儿小心思就是被人听到了。 谢显尴尬,百密一疏。 累的忘了设防,让萧宝信给听了去。 “我没你睡不着!”他也犟,一把揽过她的腰,到底顾念着她有了身子,嘴上很硬,可是动作很轻柔,搂着她就往屋里带。 萧宝信这身体状况也不好和他推搡,总之你说什么人家就那么一句话。 不考虑到肚子里那个全程监听的,倒是很甜。 “那我睡外边吧。”萧宝信推他,让他睡榻里面。 谢显往里一躺,反手就把她抱怀里,方才累的没心情了,现在折腾了几次反而精神了:“你最近晚上都这样吗?” “是啊。”萧宝信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袁夫人早早备好了奶娘,现在就住在容安堂,她的一切经验都来自奶娘的口述,有什么不懂的直接就问奶娘了。毕竟也不能缠着薛医生什么都问,所谓的医女还有的并未婚配。 谢家的奶娘也和别人家的不一样,要肤白貌美大长腿,还要识文断字,有知识的优先,就袁夫人找那俩奶娘真敞开了聊,只怕学识上直接就碾压她。 要不是最近是多事之秋,谢府里也是鸡飞狗跳没个消停,她还真想好好与那俩奶娘讨教一二。 不是她想的多…… 肚子里的老儿子少说也四十岁了,奶娘的确是个尴尬的存在。 可要说不要,牵过来头羊喂,谢家没这规矩。 不说别人,谢太夫人就能把她皮给扒下来,骂她虐待。 “……都这样。”她心不在焉地想。 谢显听完长叹一声:“辛苦卿卿了。” 心疼了。 一天两天的,人还能受得住,天天这么起夜能休息好吗? “这小家伙太折腾人了。” 萧宝信吧唧吧唧嘴,是老家伙才对。 那个‘朕’不论血缘因果,年纪可比他俩都大多了。 “最近也没时间陪你,都是你一个人杠过来的,这些我都不知道……”谢显有些愧疚,“接下来只怕也闲不下来。” “这些天桂阳王围攻建康,致使建康城与外界隔绝,一直没有收到各地的战报,这是损失最严重的。” 可以说,他们现在就像在一座孤岛上,四周都是水,不知深浅。 外面打翻了天,他们也不知道。 这时候万一有哪一拨趁虚而入,攻打建康,于他们来讲无异于灭顶之灾。 虽然和桂阳王打胜了,可没人敢掉以轻心,甚至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也就永平帝年纪尚幼,没看出这里面的玄机,只顾着高兴了。 不过封官进爵是没错的,现在这乱世之象,不靠高官厚禄拿什么笼络住人? 萧宝信本来也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直到听到谢显说的这些话,她才惊觉原来自己目光竟然如此短浅,只为了眼前的胜利就冲昏了头脑。 笑人不如人,亏她还笑萧敬爱短视,只顾眼前的利益呢。 如今看来,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是该引起她的警觉才是。 “是啦,外面还不知道是怎样情况。”萧宝信抱紧谢显。 如果不是肚子里‘朕’突然的一脚,她就沉浸在这寂静的夜晚温柔的怀抱里了。 他总想参与进来,秀秀存在感—— ‘前世——’ 没等他说完,就听谢显扑腾支起胳膊,惊奇地望向萧宝信: “刚才是我儿子在踢你吗?”说着,手就摸上了她圆溜溜的肚皮,老人家说圆肚子怀男胎真是不假。“真有劲儿啊。” 就这力度,身体肯定健康,随了他阿娘了。 心里又欢喜又心疼:“疼不疼啊?” 只是说是这么说,摸着肚子的手从这头摸到那头,就是舍不得松手。 “不疼。”萧宝信肚子不疼,头疼。 如果让谢显知道肚子里是她和杨劭前世的儿子,不知他又是怎样的感想。 这么期盼来的孩子…… 老天爷,你出来,咱们谈谈! ‘……阿爹?’ 肚子里的‘朕’也纠结的不知所以,居然莫名其妙和谢显玩儿上了,谢显摸哪儿他踢哪儿。开始把谢显给乐坏了,玩的不亦乐乎,最后才后知后觉这么踢下去,怕是萧宝信受不住。 恋恋不舍地把手给收回去,对着肚子道: “不能这么踢阿娘,阿娘肚皮受不住的,你可要知道心疼你阿娘。” 朕:‘好的,谢阿爹。’ 朕这一番神踢搞的谢显踌躇满志,哪怕不是为国为民,为他儿子,他也得殚精竭虑保大梁国泰民安啊。 第444章 没教养 果不其然,第二天永平帝便在大殿之上大封功臣,这个县侯那个乡侯,将军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撒,只建康城一战就封了七八个。 杨劭该是最出挑的那个了。 杨家从一介寒门一跃成了侯爷,整个家都沸腾了,张灯结彩,比出了孝期成亲的人家还要热闹,挂红带绿的,大有普天同庆的意思。 家里有喜事是瞒不住的,萧敬爱自然也知道了。 虽然一个县侯她还不看在眼里——她自己还是个县主呢,但前次萧宝信来给她提了个醒,不如先抱着杨劭的大腿,万一人家是个金鸡,兴许下金蛋的日子就在后面呢。 现在杨劭也才二十四岁,前世他都三十多了,攒够了军功、威望,把朝中异已该杀的全杀完了才敢登基称帝。 之前也是她太急了,吃相有些难看。 萧敬爱心思一天三变,三变九变,杨劭都摸不透了。 每天抻着脖子大有你不弄死我,我就作死你的萧敬爱突然小意逢迎,把杨劭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下掉了。 这货肚子里没憋好粪啊—— 呸呸呸,杨劭狠狠啐了几口,肚子里那是他孩子! 骂萧敬爱居然把自己孩子给绕进去了,杨劭恼羞成怒把这锅扣萧敬爱头上,平日她要是不作,他能这么想? 但是她的示好,他不敢接。 老实说,没有人比他更想与萧敬爱和离,他受够了,这种货凭的什么重生?他一直没搞清楚。 可他不敢。 赌上这条命,换自己的自由,他觉得划不来。 萧敬爱其人,和离自有她的打算,就不会想着消消停停的过日子。眼高手低,见好就上,她打的什么主意都在杨劭心里呢。 难保这货为求上位,把他也给卖了—— 就像当初跟他卖了萧宝信是一样的,弄出个冠冕堂皇的前世说辞。 谁也不知道永平帝会是怎样的想法,万一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他一个,一条命就葬送在萧敬爱的嘴里。他不敢赌,赌不起。 所以,哪怕膈应,哪怕恨的牙痒痒,也不敢和离。 他和她之间就不会有好结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萧敬爱做梦都没想到她的温暖小意在杨劭的心里有这么多弯弯绕,她只觉得可能是她高高在上,冷惯了,一时间他接受不来,于是更加伏低做小,情话当成白开水说,跟不要钱似的,到底也没将杨劭给挽回。 萧敬爱面子上下不来,尤其在得知杨劭夜夜睡在小妾屋里,她便忍无可忍了。 问题是那小妾是萧敬爱怀孕之前就许下了,正是当初陪嫁的丫环当中最标致的兰英。 当初她是想分宠,不想伺侯杨劭。趁着怀上孕直接就给抬了小妾,连问都没问过杨劭就把人给送他床上去了,巴不得兰英把杨劭笼住了,少来烦他。 但人就是这样,此一时彼一时,心态变了,兰英就不娇俏可爱,忠心耿耿了。 错的就都是兰英,是她处心积虑爬男主人的爬,背叛了她的信任。 于是就叫来兰英到跟前,白日里变着法儿的折腾,后来发展到晚上也要兰英服侍,白天晚上都别想好好休息。 兰英也不是好欺负的主儿,默默忍了两天,隔天面黄肌瘦就向杨劭告了状。 杨劭本就不耐烦萧敬爱,这一次难得登她的门,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完就走人。 看那脸都恶心人。 萧敬爱一顿子憋屈无处发,把屋子里的东西摔了个遍,隔天趁着杨劭不在就将兰英叫丫环给押了过来。 杨劭不待见萧敬爱都摆在明面儿上了,在杨府里谁拿她当主母?连自由出入府的资格都没有,别人不当面笑话她都是给杨劭的面子,偏她自己装大瓣蒜膈应人得很。 兰英来就是气势汹汹来的,你娘家再厉害,上门都给你撵回来了,还在婆家作威作福,当谁都好欺负? 当然,当面锣对面鼓的打,兰英肯定是不敢。 人家毕竟有个兴平县主的名头。 连杨劭再不待见,也没敢苛待了萧敬爱,兰英这点儿眼力价儿还是有的。 当即就趁着萧敬爱恼羞成怒上来撕打她的时候,顺势往地下一摔,手暗戳戳地把萧敬爱裙子那么一扯—— 哐当倒地。 下身就流血了,疼的萧敬爱嗷嗷直叫。 这下众人全慌了,乱成一团,最后还是萧敬爱自己叫人去请医生,才算有了主心骨儿。 兰英吓的嘤嘤嘤只会哭,起身跑着就去向杨老夫人告状了。 杨老夫人再不待见萧敬爱,可人家娘家有权有势,怠慢不得,一边咬着牙一边由兰英扶着去见了萧敬爱,一看她身上的血就知道这胎算是完了,留不住。 不只身上,地上还有呢。 “你这贱人,快给我滚出去!”萧敬爱一看到兰英,把手边的枕头就扔过去了。 砸的也是准,要不是兰英上前把身子迎上去直接就打杨老夫人身上了。 杨老夫人都愣了:疯了吗? 当即转身就走,也没理会反应过来,哭着嚷着叫阿娘找补的萧敬爱。 只问:“找医生去了?” 兰英应下之后,杨老夫人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萧敬爱的事儿人家不管了。直到快晌午了,医生给看完了到跟前回话,杨老夫人才意识到没给萧家送信呢。 于是叫人将医生送出去之后,便差了个下人去萧家送信,萧敬爱这一胎流了。 又等了两个来的时辰,肖夫人才姗姗来迟。 杨老夫人连面儿都没露,让管家说一声,让萧敬爱扔的枕头给闪了腰,就不出来相见了。 把肖夫人给臊的哟,敢拿东西扔婆母也是太没教养。都说人家不出来,出来只怕俩人面对面,她更尴尬。 萧敬爱的事儿她是真懒得管,自家闺女还急着办婚事,眼瞅着要嫁了呢,她怕离萧敬爱近了,沾晦气。 可是碍着萧御史,她又不能不来。 做为继母,她若不来,只怕外面的人都要群嘲她。 硬着头皮来吧,结果萧敬爱见了她的面连声夫人都不叫,依旧口口声声要和离: “这日子没法过了!杨劭勾三搭四,宠妾灭妻——兰英,他们俩合伙想弄死我!” 第445章 不甘寂寞 肖夫人拉着一张脸,都快砸脚面上了。 瞅着床上半躺不躺的萧敬爱,脸色腊黄,满面泪痕,眼睛都气充血了。心底里半分怜惜也生不出来。 “那个兰英,不是当初你做主给抬了妾的吗?” 有句话明知不当讲,但她还是想讲,别说杨劭,杀人不犯法,她都想弄死她。太能作,太自私,太目中无人。 萧敬爱捂着小肚子冷笑:“我知道夫人瞧不得我好,可也不必这时候说这样的话气我!夫人不愿意来大可不来,我要见我阿爹,你让我阿爹来吧。” 肖夫人脾气也上来了,你当我是狗呢,一叫就来? 甩袖子人家就走了。 把萧敬爱当场就给撂那儿了,那腊黄的小脸一会儿紫,一会儿青,最后绿哇哇的很有几分瘆人。 杨劭当晚上回来就听杨老夫人说了萧敬爱流产了,只是点点头,连主屋都没进,直接又去了兰英的屋子。 兰英少不得解释一番,哭的那叫一个向日葵带雨。 只不过转眼间两人又无事了,风和日丽,都当没了主屋那人。 兰英当下也就探出了根底,至少在对付萧敬爱这事儿上面,杨劭是认可的,甚至是巴不得的。 她不仅没挨一顿骂,反而第二天走马上任,管起了后宅。用杨劭的话说,主母病倒了,后宅不可一日无主,便交给了兰英去张罗—— 就好像萧敬爱身子好的时候,后宅有主母似的。 萧御史到了杨家,是隔天的下午,下了朝了,也是硬着头皮来的。 肖夫人的意思,萧敬爱就是自己作的,就想和离。这不嘛,把孩子也给作没了,一个人了,又张罗着和离,她说什么在萧敬爱那里都听不进去,人家给她撵出来了。 萧御史也是满心疲惫,看大侄女人家那日子过的,夫君捧手心里,让建康城群嘲都不在乎,实力宠妻。 反观自己这大闺女,嫁个人是抢自家阿姐的,让建康城群嘲,顺她心如她意成了亲了,又天天嚷着和离—— 萧家几辈子没出这么能折腾的了。 以前他还笑人家宝树,好竹出歹笋,阿兄家养出了这么个冤孽,结果呢,人家那冤孽现在志得意满,封侯挂帅为国打仗,自家这从小被她夸大的却成了泼妇,让人嘲笑,让婆家都瞧不起。 来就带着七分的火气。 杨劭早将这事儿说给萧御史听了,该认错认错,但该声讨的也没少声讨了,至少拿枕头砸杨老夫人,就是杨劭迈不出去的一个坎。 “……请岳父作主。” “萧氏想和离,我也愿。如果她又不想了,我亦愿应她做杨家主母,只是日后不得亏待我母,苛待下人,否则小婿也只能无状,下休书了。” 人家把底线摆在那儿了,再作就直接休了,连和离书都不愿意出。 但想和离吗?肯定是不想的,他还想把人直接弄死在杨家呢。 放出去,疯狗乱咬人啊。 萧御史也没以前那么有底气了,一是杨劭一步登天,现为朝中显贵,皇帝面前的红人,掌管数万兵马的将军,再不是吴下阿蒙;二一则也是自家闺女太不给自己长脸,做出的都不是人事儿,还敢拿枕头扔婆母? 这是杨家厚道,说是拿枕头扔的,但凡昧着良心直接就说你打婆母了。 你名声还要不要? 萧御史看杨劭就顺眼了几分,到这时候还向着二娘讲话,可见两人再作闹还是有感情的。 也没过多要求,只让杨劭将兰英发卖了。 不论谁对谁错,因为她,总是令自家闺女小产,若不处置了,岂不让杨家下人都瞧不起? 谁知杨劭腰板挺直了,一句话不许。 “兰英是二娘作主给抬的,机灵懂事,阿娘身子不好,也是兰英在伺侯,尤其现下阿娘闪着了腰,心里还憋着气……我若再把兰英打发了,只怕阿娘受不住。” “要不然,以后阿娘身子好些了,我再多给些银子,将兰英打发了?” 话说的漂亮,不过是缓兵之计。 但在萧御史的立场上,真不好说话,事儿就坏在萧敬爱往人婆母身上扔枕头,现在你说什么人家都把这话抬出来。 萧御史心里虽不乐意,到底没闹翻了脸,真嚷嚷开了丢脸的是他们萧家,教女无方…… ### 萧宝信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是在给萧妙容添妆之时,隔天就要出嫁。 “……二娘小产,当阿爹的也不好登堂入室啊,结果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像就吵起来,俩人不欢而散。回到家之后就和阿娘说,以后二娘的事儿他不管了,都让阿娘经管。” 萧妙容低声道:“把我阿娘给气的,还说嫁进萧家来就是认可了她继室的身份,虽然不是阿娘亲生的,该负的责任还是得负。” “结果,我阿娘又去了一趟杨家,二娘好像一直就没好,说让阿娘去你那里把薛医生给请去。” “不过阿娘直接就给推了,谢家可不只阿姐一个孕妇,还有蔡夫人呢。就找的其他医生给去看的,好像也就那么回事。” 具体什么病她不知道,阿娘没和她说,她琢磨着不是什么好病。 萧宝信这些天只在府里养胎,没想到萧敬爱那边却已经炸开了锅。 她早该知道,那是个不甘寂寞的。 “是呢,二房那边最近好像身子不大爽利,三天两天就找薛医生瞧,没了她,就好像没主心骨儿似的。”她笑道:“不过,让给二娘看看倒是不费什么事,左右就走一趟的功夫。” “二娘若是再提,你就让二婶去我那里借人便是,别因为这个二叔再和二婶生分了。” “我们来给你添妆,你倒好,拉着自家阿姐,躲墙角边闲聊天——怎么着,还想让大娘子教一教你怎样驭夫有术不成?”褚令姿和谢婉相携过来,忍不住打趣。 明明几个人聊的好好的,忽然一转身,本家俩人跑墙角边坐着了。 “你倒是好的待客风格。” 萧妙容陪笑:“我这不是看阿姐大着肚子,不能久站吗……”其实是一肚子八卦,不说出去黏嘴,忍不住了,可吐槽的点太多了。 第446章 疯了 其实萧妙容还没说完,大爆点就在后面,萧敬爱喊说一定要见萧宝信,还说什么重生,扯出来杨家二姐夫会做皇帝之类的…… 好像是疯了。 肖夫人吓的都不敢上前了,只等萧妙容的婚事过了,再和萧御史掐。 说什么她不再去杨家的,兰英倒是殷勤,招呼待客都是上上等,但毕竟是个妾,让她出来接待,也就杨家那样没根底的人能做得出来,说出去落肖夫人自己的面子啊。 可又不能苛责人家杨家老夫人,萧敬爱自己作的,往婆母身上扔枕头,没给休了,都是杨家厚道了。 就这样疯疯颠颠的,肖夫人都怕哪下子把自己交待到那儿。 但褚令姿和谢婉的出现就接下来萧妙容要说的话全都给打乱了,这些事再好的密友也没法说,萧敬爱自己作出来的,除了让人笑话,真招不着同情。 再者,萧家也不需要同情。那都是萧敬爱自作孽,自作自受,可丢的却是萧家的脸。 萧妙容不懂后宅那些弯弯绕绕,阴谋算计,可也不傻,大事大非上能看得透。 “……看出来你和阿嫂姐妹情深了。”谢婉调笑,“可也不能厚此薄彼不是?你看,六娘再过十来天也要过门,你们立马就成妯娌了。” “那肯定不能厚此薄彼啊,”萧妙容起身招呼:“快坐,大家都坐。” 褚令姿凑到萧宝信跟前:“大娘子是不是私下里教三娘驭夫之术啊,咱们都是好友,有这手段可得大家分享,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要说萧宝信驭夫有术,那褚令姿一万个信。 连长一辈的都没有不知道谢显畏妻如虎的,那都疼成眼珠子了。 要是谢婉不在,那萧宝信可就自由发挥了,但谢婉除了是密友,还是自家小姑,说话可就不能太随意: “我哪有什么驭夫术,不过真心相待而已。是大郎心思细腻,温柔体贴。” 谢婉点头,这点她认的。 她阿兄除了长的俊,学问好,才能高,性格也是很温柔体贴。 只是其他人笑而不语,没人这么想。 谢显对内对外绝对是不一致的典型,至少在这些闺阁小娘子的眼里,除了病弱,有才华,就剩下高高在上的一种疏离感了 “要说什么忠告,我也真没什么实在经验,大郎温柔,婆母待我也如亲闺女一般,祖母更是开明大度,再好不过的老人家了——小姑就更没得说了,什么都替我想到了。” 萧宝信与其在夸婆家,不如说在自夸: “阿娘都说我嫁的好,一天三柱香给佛菩萨呢。我呀,说句不要脸的话,就是命好,真没什么计谋手段,没那脑子,还累。” 一屋子,除了谢婉认,频频点头以示赞同,其他来给萧妙容添妆的小娘子位都默默地走开了。 这说的不是人话,挤兑谁呢? 不声不响地就把人给得罪了。 褚令姿笑的肠子都要折了,拉着一脸懵的萧妙容道:“看没看着,大娘子这是给咱们上了一堂生动的现场教学。要说嫁人,别的技能咱先另说,嘴得甜,会来事儿。” 萧宝信挑眉,理解了精髓。 不过,其他狗屁倒灶的扔一边,她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真就是命好,虽然说出去让人无语,背地里可能还要说她两面三刀,但真就是她的想法。 萧妙容表示,她领会了,但嘴甜这事儿,学不会吧? “你什么意思?”谢婉上来就撕褚令姿的嘴:“我阿嫂说的是真的,你还不信怎么着?” “好汉饶命。”褚令姿直接躲萧妙容后面:“不敢不信。” 萧宝信不以为意,笑笑,倒是谢婉难得出来放风,乐得和褚令姿玩笑,两人边说边掐到了一处。 王蔷还是忌讳着她的寡妇身份,怕萧家忌讳,便只拖萧宝信送了份厚礼。 萧凝倒是也过来凑了会儿热闹,可她九月大婚,近来忙的脚打后脑勺,同在谢家,萧宝信都见的不多,在萧家待了会儿,添完妆就先走了。 其他小娘子也是看着萧家水涨船高,愿意来凑个热闹,不然就萧妙容平日里那份随性,估计也就外家的表姐表妹能过来看看。 问题是肖家小门小户,子嗣也不丰,一共也就三个表姐两个表妹,大的大,小的小,就没有和萧妙容同年的。 给她添完妆,一看屋子里都是大门大户的,就不敢上前了。 要不是萧妙容往前领,她们都要退出门外了。 添妆没有留饭的,众小娘子说上几句话也就各自散了。 轮到萧宝信她们是最后走的,萧妙容一路送出了府外。 “等你回门,我再回来。”萧宝信笑:“再过半个月又是我的生辰,少不得请你过去。紧接着九月末又是皇上大婚,少不得要一道去宫里拜见,以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 萧妙容直点头,就是憋心里的话不说出来,她难受。 也怕杨家万一不懂事,让萧敬爱身边的人把事儿捅到谢家,给萧宝信丢人。 谢婉看出来了,拉褚令姿一旁边说话:“你快来也和我亲近亲近,你也是马上要出嫁的人了,以后可不比阿嫂和三娘能时常聚到一处了。” “凭什么啊……你们下帖子可别拉下我,我肯定到的。”说着,还要拉萧妙容一起做个见证。 谢婉:这憨货。 “来,你给我说说你想要什么添妆,此只一回,由得你点。” 褚令姿这下乐了,早盯上谢婉手里一套古籍,磨了快两年没磨到手,这回可逮着了吧? 豁出心头肉,总算把褚令姿给哄一边去。 萧宝信给了谢婉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两人也怕背着褚令姿,再领这心大的小娘子心里犯膈应。但萧妙容这么一番作为,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没说。 “我就想和阿姐说,二娘子好像疯了……” 萧妙容边扶着萧宝信边说,没等她在脑子里准备好词儿呢,萧宝信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全。 “说什么二姐夫要当皇帝,还要杀他灭口。”萧妙容头疼:“她一直嚷着要见阿姐,说要让你帮她和二姐夫和离,还说……” 说二姐夫原该和阿姐是一家之类的,这都没法说。 她听了都生气,要不是萧敬爱横插一杠子,人家俩可不没准就是一家子吗? 第447章 一路货 可事到如今,撬都让她把人撬走了,想和离了再拿这个说事儿,疯都疯的这么自私,往里虎不往外虎的这么个玩意儿。 这是在杨家,身边都是自家人,一旦传出去,别说当皇帝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就是阿姐的名声都让她给遭禁了。 可萧妙容不好说,不代表萧宝信不知道。 五味杂陈,没处说去,萧宝信都想把肚子里的‘朕’掏出来砸死萧敬爱那货。 蠢的没边儿了。 就这货,前世把她和杨劭给搅的夫妻离心,杨劭脑子得进了多少屎能看上她啊?也真应了那句话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可能人家俩原本就是一路货! 掩下不该说的,萧妙容继续道: “说让阿姐帮她和离,我和阿娘估摸着就是仗着大姐夫位高权重,想压杨家一头。口口声声,见着我阿娘就说要见你……杨家倒是给笼住了,说是犯了疯病,还是少出门见人的好。” “但我阿娘只怕万一杨家哪个眼皮子浅的,收了二娘子的银子找到谢家,到时该说的不该说的,倒教阿姐没脸。阿娘要我和阿姐知会一声,好歹有个应对。” “阿爹那里也说了,就让在杨家养着,他都不想看见了。” 萧妙容嘟嘟哝哝:“当初给二娘撑腰的也是他,现在撤托的也是他,阿爹都不愿意见了,你说杨家能愿意就这么养着?” 萧宝信:“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可能你二姐夫人厚道,就能这么养着呢。她家的事儿,咱们不清楚,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真不是她高看杨劭,就萧敬爱那嘴跟破车似的没把门的,杨劭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放出来。 他是顾不得丢不丢脸了,丢的是脑袋。 没哪个上位者能容下这样的胡言乱语,哪怕半点儿苗头都没有。 “我这不是怕他们闹出不好听的,于咱们俩脸上也不好看?到时候在婆家怪没脸的。” 为萧宝信着想,也是为自己着想,马上就要嫁人了,刚过门就闹出不好听的,那人可丢大发了,以后再在婆家怎么也立不起来了。 萧宝信拍拍萧妙容的手: “放心,杨劭比咱们更怕二娘胡说八道,只怕她身边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有杨劭在,咱们且安着心呢。” 出了纰漏,她们丢的是脸,杨劭丢的是命,他能不着紧吗? “二娘啊,苦日子在后边呢。”萧宝信摆摆手,“回吧,明天就嫁了,安安心心的当新娘子就是。二娘影响不到你。” 萧宝信的话萧妙容还是信的,只是说起来实在气不过。 “我晓得的。我回门,你可一定要过来。” 她一肚子牢骚都没发泄口,也知道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把紧要的说了给萧宝信提个醒也就是了。 谢婉时刻关注着这边,一见萧宝信收尾了,便也和褚令姿告辞。 姑嫂俩上了一辆车走了,上车之后谢婉连问都没问是什么事。 只是,她可以不问,但萧宝信不能不说。 不说倒显得外道了。 “我家二娘又作妖了,闹死闹活的要和离。”萧宝信只拣无关痛痒的说:“闹的我二婶没了脾气,怕她再找上我,让三娘给我提个醒呢。” 谢婉一听都惊了。 如果她没记错,萧家二娘现在的夫君,不是她死求活磨自己求去的吗? “她闹和离,也找不上阿嫂啊,家里还有大人呢。” 萧宝信冷笑:“她若是处事有章法的,也不至于这么作了。” “我二叔已经不管她了,看不上她为人处事,也就我二婶……没办法。” 要说这个背着人,谢婉是一万个能理解。搁谁也觉得丢人的不行,才成亲多久啊:“我听说二娘子不是有了吗?” “又没了。”萧宝信头疼:“和她夫君的小妾撕扯到一处,孩子就那么没了。” 谢婉张口结舌,最后把嘴闭上了,已经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家阿嫂的妹子妹夫这一对儿了。 这才成亲多久,就已经纳妾了—— 好像成亲还在阿嫂之后呢。 两人没再就这话题继续,谢婉拎得清,再怎样那也是萧家人,姓同一个姓的,说多了萧宝信脸上也挂不住。 ### 大梁的传统,要到晚上才接新娘子,也就男方一干亲友见一面,女方人家早就在添妆的时候见过了,之后就不必再出席。 倒是萧妙容三朝回门,萧宝信去了趟萧御史府上。 这些天建康城恢复了与外界的联系,各地捷报频传,尤其萧司空更是接连获胜,把晋安王逼的不得不弃城投降,往北跑了。 萧司空一路追杀过去,平定了十几个城池。 建康城一役的胜利,更为人津津乐道,只是再没有人敢向京都下手,他们已经自顾不暇了。可就在这时居然远远地传回了消息,徐州刺史陶管投降北朝,居然派他亲儿子去攻击淮阴,进逼青冀二州。 正巧萧司空也是一路往北追,永平帝索性下令让萧司空去平徐州之乱,这回稍带着萧宝树都给弄去了,封了个安北将军,打仗父子兵,让这爷俩就去了。 至于萧宝山,正好江州刺史宋义城让萧司空给打跑了,他即刻上任去就是。 可把谢夫人给愁坏了,这仗打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家里还有个病殃殃的儿媳妇,一天在佛菩萨跟前烧的香就大把大把的。 萧宝信寻思着,成天在佛菩萨面前这么能唠叨,只怕人家神仙也要烦的。 这不,和她一道来到萧御史府上,就和肖夫人聊上了城里城外的哪家香火旺,哪个庙佛菩萨灵验,给蔡氏找高僧呢。 “玄晖说给找,这些天忙就没顾得上,今晚上我见了他再催催。”萧宝信道。 按理说,谢显是该与萧宝信一道回来的,只不过宫里事忙,临时又让永平帝给留下了。 这时郗三郎笑着接口道:“姐夫事忙,一时顾不得也是有的。若大伯娘信得过我,我举荐一人,便是福圣禅院的慧海师父。” “家里大伯母十分虔诚,每月都要去福圣禅院上香,家宅也都由慧海师父给相看过。” 萧御史:“让给二娘也看看吧。” 第448章 生蛆 萧御史是真心觉得萧敬爱疯了。 要不然不可能满嘴胡说啊。 萧敬爱的话可大扯了,肖夫人本也不是想给她瞒的,直接就和萧御史说了。当晚上就给他整一宿没睡着,疯的太扎眼了,扯什么改朝换代当皇帝,那在哪朝哪代都是要掉脑袋的? 要说对杨家再不满,这时候也只剩下感激,就这样还没要休了,他只能说人家厚道了。 虽然行事章法太不着调,让个小妾当家,凭地惹人笑话,但…… 也就是自家闺女,要是自己媳妇这么能作,他早休她一千八百来回了。 都说佛法无边,万一给渡化了呢? 萧御史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也是可怜他一片慈父之心。 肖夫人手拿帕子掩饰地咳了一声,这货也真说得出口,她看萧敬爱分明是想当皇后想瞎了心,见不得别人过的比自己好,尤其是大娘子。掐半拉眼珠子要败坏大娘子的名声,疯都疯的这么别具一格。 依她看,红眼病的毛病好了,所谓的疯病大抵也就好了。 “……二娘最近身子骨也有些弱,吹不得风,在婆家养着。若是方便,哪天不若也请大师也给看看,讲讲经。” 肖夫人是硬挤出笑来的,别提多干巴巴的了。 这是她亲闺女回门,就扯出个疯姐来,真丢不起这人啊。 可对着女婿也不好当面给萧御史摆脸子,真不想给闺女掉份,扯后腿,只能将就着给找补了,不想给郗三郎漏了实底。 郗三郎虽不知这些根底,但也看得出来家里除了岳丈,与那萧二娘都不甚亲密。 尤其萧家大娘子,她和萧二娘子的恩恩怨怨在建康城都快能出一本书了,各种桃色纠纷。 他与谢显交好,自然就对萧敬爱观感不甚好。 不过,到底是官面上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岳父岳母吩咐,小婿定当尽力。明日便去福圣禅院亲自走一趟,去请慧海师父来——大伯娘?” 谢夫人点头:“那就劳烦你了。”算是应下。 郗三郎是家中庶子,从小就会看人脸色行事。倒有一点好,哪怕现在经谢显举荐在永平帝跟前露面,深受重用,却不改谦逊的性子,一家人都让他巧舌如簧哄的开开心心,有他在气氛相当融洽。 再者新姑爷回门,又是高攀上的亲事,萧二爷夫妇有心给女儿做脸,自然不端着。 萧宝信挺着大肚子,没在席上多待便下去了,萧妙容坐陪,就歪到了旁边的耳房。 总算得着人说话,萧妙容拉着萧宝信就不松手了,这些天憋坏她了。 从肖夫人那里听来的,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跟萧宝信说了,主要是看萧敬爱不惯,以为她嫁出去就消停了,结果比没嫁前还能作。 萧妙容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看不上眼的就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 “……阿姐,你说二娘是不是真疯了啊?”萧妙容拿不定主意。 萧宝信忍不住笑:“你管她是真疯还是假疯,轮不到我们烦。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别理她。” 萧妙容想了想,虽然是这理儿,但架不住萧敬爱把肖夫人膈应了够呛,肖夫人无处诉苦就往闺女这里倒,也是想让她引以为戒,别学了萧敬爱那般,眼高手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给她敲警钟。 结果萧妙容倒是听进去了,全是堵心的,新婚的喜悦都给冲淡了不少—— 不过,她也一直对婚事没那么上心就是了。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好坏有杨家顶着呢。”萧宝信小声和她说:“你就记得,家里这些烂事别什么都和你夫君说便是。” 萧妙容冷笑:“这么丢人的事儿,打死我,我也不会和他说,可不是让他瞧低了我吗?” “也就二娘没脸没皮,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可我不说,人家就不知道了吗?”她道:“今日来时他还和我说呢,现在杨家是个小妾管家,叫我少与那里往来。阿姐没听他那语气……我臊的脸都红了。” 萧宝信叹道:“杨家没有章法,怪不得别人瞧低了。” 杨家老夫人也是气坏了,总觉得娶了这个媳妇丢了大脸,连萧家的面儿都不见,只说闪了腰不便见客。只是这借口说出来,以后别人再去府里就不好明晃晃的出来了,倒显得有意低瞧了萧家,结果弄出了个小妾掌家的笑话。 别说世家大族,稍微有些门庭的都看不过去,上不了台面啊。 那些个人最是讲究脸面,人家平日往来都是同一档次的,世家都不与庶族往来,你好不容易挤上贵族圈了,结果捧出个小妾让人往来,谁会认你? 肚子里的‘朕’美美的睡了一觉,才醒过来。 隔着肚皮倒听了个真切,只是在萧宝信肚子里别人看不着,他也臊了个大红脸。 上辈子亲爹就不着调,和小姨子勾搭成那个啥,以致夫妻失和。 这辈子更是没靠谱,连掌家都让小妾来,虽说是为了寒碜萧二娘,但这在外人看来也是烂泥糊不上墙啊。 ‘朕’也当了几年的皇帝了,人家是嫡子嫡长,认的就是根正苗红身份血统。 以前是迫于身份的压力,杨劭是老子,是皇帝,说什么是什么,可是现在跳出前世的身份光环,瞧他今世的作为,‘朕’真的不太能看得上眼。 至少二十多岁的杨劭,是真的上不了台面。 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就萧二这样的货,还不赶紧处理了,留着生蛆啊? 导致现在的‘朕’听到任何关于杨家,关于杨劭和萧敬爱的事情,直接在肚子里躺尸装死,听不见。没办法评价。 子不言父过——这辈子虽然不是了,好歹上辈子还有香火情呢。 萧宝信自然是不知道‘朕’这样的心理转变的,她还没时时刻刻监听监察老儿子心理活动的癖好,她也没那么闲。只是觉得,最近‘朕’安静了不少。 当然,她没意识到的是最近杨家频繁出现在话题里导致的。 第449章 自寻死路 萧宝信如今已经改了下意识捧着肚子的习惯。 可是大着肚子,手又不放上面总感觉动作有些僵。 “……郗三待你如何?”她轻声问:“你可还想着给他纳妾的事?” 萧妙容愣了一下,话题转太硬。看出来了,阿姐不想再在萧敬爱身上绕圈。 “还好。” 话是这么说,脸却红了,郗三还是很温柔的。“纳妾的事……阿姐不是要我三年之内都不要想吗?” 算是回答萧宝信了,她就放下心来。 她只怕萧妙容年纪小,又不定性,作出来的事以后再后悔,凭地让夫妻生分了。 “你是看到二娘了,刚过门就给夫君纳小妾,最后闹的鸡飞狗跳,自己生生活成了笑话。”多余的话没说,萧妙容还是单纯的,有些话不适合和她说,怕她过早地见识到了人生的阴暗面,受不住。 萧敬爱这么作只怕落不着好,越作死越快。 毕竟你死我活二选一的问题,没人会犹豫。 表面上来看杨劭是把掌家的事给了兰英管,只怕内里却不是这么简单。 萧敬爱能把自己的肚子都给作没了,全拜兰英所赐,这时候杨劭还让兰英掌家,无疑就是长兰英的野心,长兰英的气势。 接下来做什么? 后宅那些阴私手段不说也能意会,一山难容二虎,尤其兰英都在萧敬爱手底下吃了不少明亏暗亏的人。 杨劭让兰英掌家,只怕就没憋着什么好粪。 怕是起了杀心,让兰英当刽子手。哪怕以后出了事,把兰英往外一扔,也算是给萧家一个说法了。 这都在萧宝信心里,没和任何人说过。 谢显忙,尤其关于杨劭,这人还是挺敏感的,不好在他面前提杨劭后宅,好像她多关注一样。其他人,没必要说。 她是从未想过杀人的,哪怕是萧敬爱,怕脏了自己的手,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 可也没圣母到去阻止杨劭。 那是杨劭和萧敬爱两个人的孽缘,由他们去了结。或恩爱,或决绝,或相爱相杀,或者干脆不相爱,而相杀。 都随意。 与她没有干系。 只是好些话没有办法对外人说,尤其萧妙容,她年纪还小,顶多是厌恶萧敬爱,反感她的作为。真摆到桌面上,生生死死的,不是该萧妙容承担的。 所以萧宝信也只捡能说给萧妙容能听的说了,至于听进去多少,看她自己了。 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替不了。 萧敬爱也一样。 好在萧妙容没有萧敬爱那么虚荣,她的生活很简单,又找到了对的人。 萧宝信只见过郗三郎几面,可是谢显却跟她提过,此人八面玲珑,天生的长袖善舞,最是善于审时度势。 就冲他这样的性子,也不会亏待了萧妙容。 两家联姻就是这般,除了情投意合,双方的家世也都起了关键的作用。萧敬爱若是不作,闷声发大财,暗中支持杨劭,夫妻同心,杨家哪个敢低瞧了她?还不把她给供起来? 可萧敬爱就是这样,猪油蒙了心了,生生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一个前世能当改朝换代当皇帝的,你想他能是心慈手软的吗? 狗急还跳墙呢,更不要说一个大活人了,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只不过萧敬爱还看不出来。 ### 谢夫人却没看出这里面的弯弯绕,只在和萧宝信回去的时候在车上嘱咐她,杨家的事儿别沾。 “二娘自己作的,你二叔都不管,别没眼力价烦到你跟前。她要是敢去谢家闹,给你没脸,你直接叫人打出去,有阿娘给你撑腰。” “这祸害……” “你阿爹、阿弟都在外面征战沙场,拼命的,她就在建康城拼命给萧家抹黑。”谢夫人越说越气,骂到最后啐了一口: “你说她怎么就不替好人死了!” 这话说的不对劲了,谢夫人再气也没诅咒过人。 萧宝信忙问是怎么回事。 结果谢夫人说着说着居然抹上眼泪了:“是你阿嫂呀,日渐的不好了。还说找个和尚道士的,不过死马当活马医……” “你是不知道,昨天晚上忽然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以前做的不对,让我担待她。又说以后怕是不好了,你阿兄娶了继室为难自家儿女,静娘和安都就交到我手上,让我帮养着。”听着她那叫一个心酸。 萧宝信每次要去看蔡氏,都让谢夫人给拦了,怕她怀了身孕,过给她病气。 她是一直都知道蔡氏回建康城病就好好坏坏,却不知道居然这么严重—— “阿娘,你没给请太医看看吗?” 这要是旁人说,谢夫人能把人骂出十里地开外,当她苛待儿媳吗,能问出这话。可是自家闺女,她没那么计较,也是心里难受,顾不得了。 “怎么没请,请了三四个了,吃了汤药也是好好坏坏的。” “要我说,可能就是一路上见了死人太多,是不是给吓着了。” 萧宝信:“阿娘,是不是给阿兄去封信……” “送了,前阵子不是叛军打过来吗,一直没联系上,前几天才收到你阿兄的回信,昨儿蔡氏又亲自给你阿兄写了封信。” 谢夫人犹犹豫豫:“我瞧着,怎么像安排后事似的。” 不过,蔡家一个人蔡氏都没见,可见当初结仇之深。蔡家也不是不知道蔡氏久病的消息,愣是一个人都没上门。 萧宝信听着感觉也不大好,顾不得谢夫人的阻拦,跟着就回了萧府。 “阿娘就别拦我了,以前我们虽然不对付,不过是性子不合,都不是多大的仇。可后来不是处好了吗?阿嫂回城我就没见她一面,现在……再不见她,我心里过意不去。” 谢夫人看了萧宝信肚子一眼,是真不想过给闺女病气。 但是也拒绝不出口。 本来是送谢夫人回府,萧宝信直接就跟着进去了。静娘和安都随谢夫人住主屋,蔡氏仍住在原本她和萧宝山住的院子。 现下已经是九月初,天气凉了下来。 屋里烧着炭,可是挑起帘子扑面而来的便是暖烘烘的一股浓浓的药味。 第450章 是福不是祸 谢夫人请了几个太医都不见好,可虽未见好,也不能断了药,只问蔡氏哪个吃着好些,便继续用着。平日里不拘什么贵重的药品,补品,也都往蔡氏这里送。 蔡氏却只见吃,不见好。 萧宝信见她之前都未想过再见时,蔡氏会瘦成这般,整个脸上都没肉了,双颊凹陷,脸色蜡黄,形似枯槁,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只等意识到不该如此失态,想要掩饰便再来不及。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天赋技能给她的感觉,越接近蔡氏,她越感觉一股死气沉沉,压的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蔡氏坐在榻上,了无声气。 看着萧宝信来了,脸上呈现出一股掩饰不住的喜气,突然又生起气来: “你怎地来了?不是告诉阿娘,让你好生养胎,不要过来吗?” 这是怕过了病气给她。 萧宝信又怎会不知好歹,忙擦了泪:“这不是想着许久没来看阿嫂了,想你了?正巧今日三娘回门,我便顺路过来了。阿嫂身子可大好了?” 蔡氏也不理她,只叫身边的丫环赶紧把窗子门都打开,通通风过过气。 “这屋子一股子药味,可别呛着你,再者我这是什么好病不成?” “妹夫心疼你,知道你来我这里,只怕心里也会怪我不识大体。”蔡氏指着丫环远远地让萧宝信坐到绣墩上:“说好了,坐着看两眼便走吧。你现在是有身子的,可不比以往。” 说着叹口气,“以前你身体壮如牛,我却是不怕招你的。” 萧宝信哑然,她是该感谢蔡氏如此为她着想,怕过了病气的好,还是生气说她壮如牛啊? “阿嫂也是的,哪有说自家小姑跟牛一样……” “你也说我像牛一样了,我肚子里的肯定也是头小牛,快别开了窗门,天凉了,免得阿嫂冻着。”说着便令丫环们赶紧把门窗关上,她可怕来这一趟把蔡氏再给着病了。 蔡氏说什么也不让,推来推去,丫环也无奈了,只眼巴巴望向后面一脸欣慰的谢夫人 她这是欣慰萧宝信与蔡氏姑嫂二人相互谦让,都为对方着想,看现在这俩人,谁能想到之前掐的跟乌眼鸡一般? 不过,她私心里也不想真过了病气给萧宝信,大人她都舍不得,更不会说肚子里小的了。 只叫丫环开着窗,往蔡氏身上多披了几件衣裳,又裹着厚厚的一层被。 蔡氏都无语了,她病不久矣,可看这架式,今天是要活活被压死。 婆母是一片好心,只是她身子弱,着实受不住:“快拿下去,我还想多活两天——”这是把心里话都给喊出来了。 萧宝信一个没忍住,笑出声了。 “阿嫂何止要多活两天,看面相就是长寿相。” 蔡氏嗤笑:“以前我只当大娘子是个眼毒,手欠的,你能看出我长寿相,也不知是我看走眼了,还是你看走眼了。” 萧宝信:蔡氏这是心知时日无多,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阿嫂看走眼了。”她没好气地道。“我眼睛漂亮着呢,哪里毒?手……你看看,玉指纤纤,跟水葱似的那么嫩,哪里欠了?” 蔡氏笑的都咳嗽出眼泪来了,一屋子丫环又是忍笑又是忙活着给蔡氏顺气,倒水。就没见过这么瞧病人的,是探望啊还是在这里说双簧啊,想逗死她们这帮丫环不偿命啊。 蔡氏知道自家小姑一向自视极高,果不其然,现在都不遮掩了。 不过,嫁了人还能这般,只能说在婆家过的也是顺风顺水。 是了,这般俊的玉人儿,性子还通透,又得夫婿的疼爱,婆家又怎敢低看?且看如今萧家的光景,那正是如日中天的架式。 只可惜,她是无福的人。 “是,是我走眼了。”蔡氏好容易喘过气来,忍不住笑的嘴角都勾到了耳朵根,竟是难得的这般开怀。 谢夫人见了也只是笑笑:“你们姑嫂聊着,我可不讨这没趣,听你们这些闲白。大半天没看着我孙儿孙女了,可想死我了。” 说着,转身便要走,没两步又转过头来对萧宝信道: “现在天色不早,你可别在家里耽搁太久,免得婆家不高兴。” 谢夫人的心思哪个看不出来,其实就是不愿萧宝信在屋子里久待。 蔡氏到这时也知道婆母处事有事难免拎不清,但心却是顶顶善的,要不然她留在府里养病,婆母也不至于跟着着急上火,太医一个接一个的请,什么药材贵重什么都往她这里送。 且她也是为人母的,如何不知爱护儿女的心? 谢夫人一惯的护犊子,就她儿女是人,心肝肝,肉球球,别人的连斜眼看一眼都觉得浪费表情。 在这时候,她重病之际,恨不得连她都忌讳着不让自家闺女儿子过来看她了,谢夫人居然还准了萧宝信过来,显然是拿自己当亲儿媳了,甚至比亲婆母还要不知强上多少。 想想以往自己的所作所为,蔡氏臊的慌。 “……有快六个月了吧?”蔡氏上下看萧宝信的肚子,“听阿娘说是个男胎,小姑真是个有福的。” 萧宝信:“都这么说,可也要生出来才知道。” 至于是不是有福,她真说不准。 这个‘朕’啊,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阿嫂回来,一直就没机会来见阿嫂……” 连去到谢府躲祸,两人也只是隔着车子说了两句话。 “我一直也想见你,只是你这身子也不便,我也怕过了病气给你。”蔡氏说着说着哭了起来:“今日你能来让我,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阿嫂怎地说这种话。”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能不知道吗?”蔡氏苦笑,但凡能活谁不想好好活着。“只怕是路上染了什么怪病,一直就不见好……我只放心不下安都和静娘。” “俩孩子我托付给了阿娘,可是还想着小姑能多垂怜,多帮衬着些。” “阿娘到底心慈面软,有时性子太过和软,有些决断的事还劳烦小姑了。”蔡氏掏出帕子抹眼泪:“以前种种都是我的不是,不敬公婆,又与小姑小叔不睦,是我自己不积福……” 第451章 黑煞神 本来还和乐融融的,突然间蔡氏就憋不住了。 这些天她总一个人待在屋子也不出门,见天的想什么?可不都是自家儿女的前程? 如今见了萧宝信,竟像是托孤似的交待给了她。 把萧宝信心里说的那叫一个难过,跟着眼泪就下来了。 “阿嫂,你见天的都琢磨什么?赶紧养好身体是正经,可不许再胡思乱想了,你这算什么事?”萧宝信把脸一抹,脸上顿时就撂下来了。 “见天的让你这么闷着,好人也闷出病来了。” “你和我说说,是不是回来路上冲撞上什么了,怎么总不想好呢?” “你倒是把儿女托给别人,你省心了,可别人便是再精心,还能有自己个儿的阿娘那般精心?你怎不想想为了安都和静娘好好活着?” “是萧家苛待你了,还是没给你治病?你怎么还能说出这些话来?” 几句话把蔡氏给说的哭到一半,愣是给吓回去了,脸都白了。 萧宝信看着怪不落忍的,可是总让蔡氏想这些有的没的也不是回事儿。便硬起心肠道:“你可别想着我照顾你的儿女,你若是不好好活着,我见天的回娘家打你儿子闺女!” 蔡氏让萧宝信说的都给气笑了。 “小姑这是说的什么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知哭好还是笑好。 “我说真的。”萧宝信白了蔡氏一眼,“阿嫂,其实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我听阿娘说,太医们都说你没大碍的,左不过就是风寒,好了坏坏了好,可是用药不对症?还是你真是路上吓着了?” 要让蔡氏说,她但凡知道,能往死里作自己? “我哪里清楚,吓是真吓着了……你是没见过那些人多惨,打死的,烧死的……若不是阿爹派的护卫拼死保着我们,我们一家三口只怕都死路上了。” “死人,真是太吓人了。” 萧宝信一抖披风:“阿嫂拿别的吓我,我还可能跟着你怕。可是死人这东西——还能有活人可怕?活人他能杀你,害你,背地里诋毁你,杀人于无形,死人……他死了,你踢他一脚他都没办法还嘴。” “要说死人,我见的不比阿嫂少。” “你当那日闯进谢府的贼人是谁让人杀的?尸体堆成堆了,都倒在王家门门前。我若是怕了他们,还敢杀人?” “阿嫂见的都是因祸乱死的,可那些人都是我下令杀的,我若是和阿嫂一样心慈胆小,那死的就是我了。所以,我死也不怕他们。活着我都能弄死他们,死了,大家都是鬼谁还怕谁?” 这话说的,连肚子里的‘朕’都忍不住一脚踢萧宝信肚子上以示敬意。 这就是阿娘啊。 铁骨铮铮的,只允许自己算计,连阿爹都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弃之如弊履的巾帼啊! ‘朕’听的热血沸腾,这是嫡亲的阿娘了,没错。 当日蔡氏的确是接去了谢府,却是住在谢母院子里。 打斗之声她就没听见多少,事后谢夫人也不愿拿这样的事来烦她,巴不得她静心静气的养病,所以萧宝信说的这些蔡氏一概不知。 如今听来,只将蔡氏听了个张口结舌。 她知道小姑强,却也不曾想到能强到如此地步,这……这是什么样的黑煞神啊。 不对,没长的这么俊的黑煞神。 幸亏萧宝信远远坐在绣墩上,没挨着她坐,不然听了蔡氏的心声,非得气个倒仰。 “若只是病,咱们该怎么治怎么治,萧府里一应的药材只管用,没有的,谢府有,谢府再没有让玄晖在官面上给你掏。”萧宝信说的大气,一看就是能当家作主的,话说的那叫一个硬气。 “可若是吓的,我觉得实没必要的。” 说到这里,萧宝信提起谢夫人四处找和尚要给她看病的事,郗三郎已经应承下了明日去请福圣禅院的大师父。 “不管是什么病,吓的也好,病的也好,咱们一起看,我就不信还好不了了。” 萧宝信坐了会儿觉得肚子有些窝得慌,便站起身来。 蔡氏以为她要走,便也道:“你也待了够久了,且去吧。你说的我都记在心里,就只阿娘和你,待我的这一片心,我也不敢辜负了。” 反倒是萧宝山那货,信里写的肝肠寸断,恨不得舍身忘死的过来与她一处,可是他是在任的刺史,也只是说说。到底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是谢夫人和自己的一双儿女,连萧宝信都算上。 可见男人这种东西,用得上的时候竟是少数。 蔡氏仿佛看破红尘,心都通透了。 萧宝信毕竟怀着身子,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肚子里那位‘朕’着想,万一真过了病气,她在谢家也不好交待。 “那我便回了,过两天我再来看阿嫂——别只每天躺榻上,没病都躺出病来了,开窗子通通风,再者去院子里走走,吹吹风,吹不坏的。” 萧宝信一如来时风风火火,走时也风风火火,四大丫环跟尾巴似的亦步亦趋的跟着。 又回到主院和谢夫人聊了两句,就被谢夫人给撵了出来,生怕她太晚回去,于谢家观感不好。 谢夫人一向敬重谢家,尤其谢家待自家闺女越好,她便越是比以前更加敬重。凡事以谢家为先,处处将谢家考虑到前边,是典型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两丈的人。 ### 虽则在谢家萧宝信吆五喝六,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的架式,其实心里是真没底。 蔡氏那状况眼瞅着是不好,但她不喜哭哭啼啼,见了哪个抱头痛哭,一副与世长辞似的。 心里其实是憋闷的。 想着打发了采薇这两天回萧府看看郗三郎请的大师父到底是怎样,是不是真有降妖捉怪,救死扶伤的神通,谁知萧家的消息没等来,倒是传来消息,会稽大长公主没了。 其实自安吉公主闯城门之前,徐六娘子死后大长公主的身子便不大爽利,一个月倒有半个月要躺要床上将养,都看得出来,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儿。 反倒是能挺过桂阳王攻城之后,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第452章 求放过 会稽大长公主的死不说整个建康城都轰动了也差不多,连永平帝都亲自过去了徐府。 谢家往日虽与大长公主往来不甚密切,这等大事却也不得不阖府出席。只不过因大梁的风俗,婚丧嫁娶孕妇都不得出席,萧宝信和二房的蔡夫人便歇在了家里。 因着萧宝树那一层,萧家与徐家又是姻亲关系,萧宝信人虽不到,礼金却是一定要到的,便劳袁夫人亲自带了去。 大长公主高寿,整个大梁也没几个如她这般,算是享了一辈子福的。 如今虽死,却也算得上喜丧了。 但对徐家,尤其是徐尚书来讲就未必是沾得上喜这个字了。 不论哪个,多高的官遇到父死母亡都少不得在家丁忧守孝三年。当然不排除皇帝夺情硬要留你,但这一招可并不是谁都能用,大多用在战场上的武将—— 那是为国杀敌,以国之大忠大义夺去孝亲之情。 徐尚书却是不在此列。 当然,前朝也有位高权重之大臣恋权不欲守制的,通过各种手段是让皇帝夺情留下了,但言官不干,他们干的就是监察百官的活儿,揪人错处,不参人,那是他们不尽责。 儒家讲究的就是父慈子孝,君君臣臣,你连父母至孝都能抛在脑后,那得多不是个玩意? 言官们跟折子不要钱似的就往上参,最后虽则没把人给参倒,但大臣的名声却是毁誉参半,就是政绩再突出,为人再有能力,可史书上你就是个恋权的,把自己个儿生身父母都能撇开的。 徐尚书不说没那么大的功绩,也没手眼通天真能左右皇帝的决策。 谢显回府里来就和萧宝信说了,徐家上下为官十数人,已经悉数上折子请辞了。 萧宝信笑道:“好在之前他们还算与新皇攀上了关系,险些不是成了翁婿?在皇上与废太子争位之时,也算出力,三年后少不得他们的好处,这又是比旁人强的。” 谢显难得早回,换上一身轻便衣裳,就坐在萧宝信旁边,脸上仍略微有些苍白,几天的调养也未见成效。 他身子本弱,本来以往就是经年调养出来的,前阵子挥霍一空,把身子给遭禁的不轻。 遭禁身子只需数日,可往回补却不是一朝一夕的。 只如今走圈是让萧宝信给逼着又捡起来了,每日食补又跟上了,在府里便少不得,哪怕去了衙署萧宝信也遣人送去,倒是日日没给落下。 他坐下便有流云给递过来鱼骨汤,一勺一勺地喝了个干净。 然后斜着眼睛看萧宝信。 他本就一副俊美相貌,目若寒星,就这么眼波一荡,嘴角似笑非笑地挑起,还真有几分风流公子的神态。 只见他嘴角微张,说了什么,萧宝信根本就没听进耳内,心里一阵狂跳,脸上热的羞人。 ‘朕’日渐的长大,萧宝信心脏猛地加速跳动根本瞒不过他。 可,阿爹究竟说了什么,惹的阿娘这么激动? 不过就是一句‘可未见得吗?’,至于这反应吗?还是背地里有什么说法,把他都给瞒过去了?至少在他记忆里徐家没兴起什么浪花,在他治下根本就不入流了。 他猛地一踢,却不知现在他根本是在萧宝信肚子里倒着的姿势,一脚就踢萧宝信肋骨上了。 萧宝信蓦的一疼,哎哟了一声。 谢显连忙上前,好悬没把盛汤的碗给打了,叮当哐当的又惹得门外守着的木槿频频向里望。也就是她们知根知底的,每每郎主和夫人在屋里少不得声响,换了二儿一个还不赶紧进屋去服侍? 也就她们还晓得等着吩咐,只要不叫人,她们便不会乱闯进去。 “怎么了?肚子疼了?”谢显俊脸吓的更白,“我叫医生过来!” “不用。”萧宝信咬牙,不知肚子里那位犯了什么疯病,忽然给她来这么一下子:“刚才,他在里面踢了我一脚!” 谢显一愣,他可看着萧宝信脸一下就白了,只这一脚……力道这么大吗? 他扶着萧宝信,她自然是听到了他的心声,恨声道:“这家伙一脚踢我肋骨上了。” 谢显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忍俊不禁:“怎么还真气上了,一个未出世的小人儿你跟他置的哪门子气。”说罢,倒也没真当肚子里那位能听见,只轻轻摸了摸萧宝信的肚皮,权当给她解闷子: “小子,你可轻着点儿,踢疼了我家夫人,出来阿爹可是要打你屁股的。” ‘朕’酸倒了牙床,还‘我家夫人’,真腻乎。 萧宝信摸着肚子冷笑,如果真是未出世的‘小人儿’把她肺踢烂了她也没得说,可她心知肚明这里面可是个老男人,老儿子,忽然这么一脚若是说不出什么,她可要好好跟他算算总账。 怎地,投她肚子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还带这么折腾人的? “他在我肚子里,我自然不能如何,等他出来我可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谢显笑不可遏,只当她小孩子心性,爱的不行,一把就抱在了怀里。 问题是谢显不当一回事,‘朕’却是真真的听进去了,这是敲打他呢。 ‘朕是——我是说我,我是真不知道能踢阿娘肋骨上,不孝儿在阿娘肚子里跪向阿娘道歉,是儿不臣啊。’左右他在娘胎里,说出再伏低做小,彩衣娱亲的话来旁人也听不到。 只求放过。 这错认的萧宝信连牙都要笑倒了,能伸能屈的极致了。 ‘我只是听阿娘心跳的过于快了,不知是怎地,所以想示警阿娘。’ 其实是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朕’现在萧宝信肚子里多日,已经认命了。 这要是梦,那也太冗长太繁琐了,只能是真的。 三十多岁,九五至尊当的好好的,还没建功立业,在青史上大书特书,居然就死翘翘回娘胎重又活了一回……换了阿爹这事儿就不说了,简直荒天下之大稽啊。 这些天‘朕’除了忆往昔峥嵘岁月,就是琢磨天意。 第453章 架空 琢磨了多少天了也没琢磨出来天意是个什么鬼。 不过萧宝信这几句话却给他头上浇了好大一盆凉水,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他成天想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琢磨出天意来又能怎样?他终究还是重活了一回,迟早要出世的——本身他带着前世记忆就是老天爷给作的弊了,还想什么那么多,又是这个阿爹那个阿娘的…… 都跟他有一文钱关系? 好好活着是正经,好好的。 谁生他出来谁是他阿爹! …… 谢显上一眼下一眼地看着萧宝信,她捧着肚子像是在思考什么,听着什么:“卿卿?”他轻声唤了一声。 萧宝信:“啊?”抬起头看他。 “你,是连胎儿的声音也能听到?” 一句话出来,把萧宝信连带着肚子里的‘朕’都给吓了个哆嗦。 ‘阿娘啊,能听到不。阿爹,好生怕人啊,他怎地好像什么都知道——你可不能承认啊!你能不能听到,给我回个话!’ 他是男人,能不知道男人那点儿心思。 自家的孩子才是孩子,别人家的那都是个屁啊。 ‘你听我的,无论如何不能和阿爹坦白我是哪个,前世阿爹是哪个,绝对不能说,男人都受不了这个!’ ‘朕’都没想到自家阿娘能这么坦诚,听到人心声的事儿这么绝密的事儿都能和谢显说,这要是他,捂烂乎了都不带漏的。 他自然是不知有王氏逼宫造反的原因在那里,事急从权逼得萧宝信不得不把底牌晾出来。 只当阿娘与谢显情投意合,女人家一旦为情为迷便顾不得许多成败利害。 至于前世,他是没听杨阿爹提起过阿娘能听人心声的故事,想来并不知情,不然也不能教他用伎俩对付阿娘,不想和离了。 萧宝信强忍着没把手从肚子上移开,这时候如果将手移开,未免此地无银。 可是这么做,就承受了‘朕’跟放鞭炮似的一串子话,脑仁儿都要炸了。 “……你在开玩笑吗?”萧宝信扯着嘴角不知道是笑好是不笑的好,在谢显跟前撒谎太难,不是她不会,是不被他拆穿太难。 “还在肚子里的孩子,能说什么?” “里面太黑,还是里面太小?” 谢显闻言失笑,也是这个道理,浑然就没想到还有前世灵魂投胎这一说。想来也是他算计人心成习惯了,看萧宝信神情有异,还当她有事瞒着他。 不过,没等他开口,萧宝信倒是继续道: “以前阿嫂家的安都还是小婴儿的时候我倒是听过他说话,不过就是‘肚肚好饿’,‘肚肚好痛’之类。”然后将萧宝山惹来的绿柳想借人之手毒杀蔡氏一事说了出来。 “至今也没抓到那绿柳,但听那冯氏奶娘招供,绿柳像是在找她时便患了不治之症……想来可能不知死在了何处。” 萧家这些闹剧不用萧宝信说,当初就闹的沸沸扬扬,还上了公堂。 谢显从来都是表面冷漠,实际寻寻摸摸关注着萧宝信的一举一动,如何能不知晓。只是听她今日道来,才晓得这里面居然是因为婴儿的一句话给破了案,当下不禁感慨。 他家夫人这天赋技能没用到廷尉去破案真真浪费了。 只是,让萧宝信去劳心劳力,终日间跟世间最阴暗面打交道,他是一万个不同意,他心疼。 家里,有他一个人阴暗也就尽够了。 “说道阿嫂,前些天我还说要找个有佛法的高僧,”他话题一转,把之前应承的事儿想起来了,话还未说完,便叫萧宝信接口道: “前日里三娘回门,郗三郎已经应下了。” “只是,我还是想问问你太医院里哪个医术高明,想请他过去再给阿嫂看看。”虽则太医院都让谢夫人给快请遍了,但总不能不试试就放弃了。 谢显本就因为答应萧宝信的事没办到,心里颇为歉意,朝中事务繁多,北边又反了一批,他处理起来颇为棘手。 只是这都不是推脱的理由,他应承下来的,却没有办到。 如今萧宝信一提请太医,他自然忙不迭地应下来:“要我说,明日我亲自走趟魏老先生家,若论医术,还是首推魏老先生。” 萧宝信点头,今日晚间倒是得了采薇的回信,郗三郎请的慧海师父倒是上了门,可也没看出什么,倒是送了几本佛经与蔡氏,又让请了尊白玉的观音进宅。 好不好的,一天也见不出效果,反正蔡氏倒是听了萧宝信的话隔天就去院子里走了会儿,也不有事儿没事儿掉眼泪了。 惹得谢夫人直念‘阿弥陀佛’,只当是慧海师父的功力,佛光普照,一切妖魔邪祟见他就都跑了,她家儿媳精神状态才一下子就起来了,当即就捐了两千两的香油钱,还定下了日子要去福圣禅院。 蔡氏都快成谢夫人的心病了。 两人就这么东一句丁一句地聊着,直到洗漱过后,谢显上了榻,在萧宝信里面躺下了,灯也熄了,抱到一处才又提起徐家。 刚才是让‘朕’一脚给踢岔开了话头儿。 “……最是无情帝王家,说的可不是儿女情长。”谢显道:“徐家在皇上争夺储君之位时的确是先皇重点拉拢的对象,也有意结儿女亲事。可后来不是让王朗给破局了?在那之后,徐家再有助益也都是小打小闹,不成体统。” “不过,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徐萧两家结亲。” 萧宝信忽然就转过弯来了:“你的意思是,反而是徐家与萧家联姻,成了徐家的阻力?” 谢显笑了,他家夫人一点就透。 “萧谢两家扶皇上上位,本就功高于世。我在朝中位高权重,岳父又在外争沙场,与萧家姻亲的徐家再上位,可不就把皇权给架空了?” 谢显看的透彻,“哪怕皇上看不出,朝中大臣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再者,皇上是先皇手把手教出来的,怎么会看不出来?” 先皇最拿手的是什么? 讲究的就是个平衡。 第454章 邪火 当然,现在的朝局不允许永平帝动这么多心思,天下都要乱了,自然是先平乱,谁有能力谁上,谁能平天下谁平。 永平帝还没腾出手来。 一旦天下太平,也是萧谢两家烈火烹油的时候。 到时,不进则退。 退,便是万丈深渊。 人生就是这样,会逼着你往前走,往高走。 谢显对萧宝信没有隐瞒的意思,尤其朝中的事爱和她说。 搂着她的肩膀,下颌抵着她的头,两个人的身体——以前是可以紧紧合在一起的,当然现在不行了,但好歹头还是在一起的。 外面下着小雨,隔窗听着雨声,榻上温香满怀,怀里还怀着个心心念念的大儿子,这样的日子岁月静好,谢显都想将时间留住了。 他一向不是这样不切实际的人。 他很现实。 但这一刻,他偏有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就想一直抱着她,直到天荒地老。哪怕嘴上说着再现实不过,甚至阴谋算计,可就是…… 他就这样任性! 萧宝信将谢显的心声听了个大概全,也回抱住了这位任性的小伙子。 还没等回应他这突出其来的浪漫,就听他继续说道: “……如果王家还没倒,或者皇上是正常上位,自然少不得拉拔徐家,用以均衡。只是皇上……政变上位,萧谢两家已经功高震主,一旦恢复到正常的大梁……” 萧宝信头都要炸了,为什么成日间就不能有一个好消息。 想平平淡淡过日子这么难吗? 天下大乱还不够,乱还没平,就有人告诉他,天下太平之日就是永平帝卸磨杀驴之时? “你是说,一旦战争平息,皇上会对咱们动手?”她问。 “未见得。” “那你刚才说那一通的中心思想是什么?”萧宝信表示她累了。 她还是不喜欢勾心斗角,她更喜欢用拳头来解决。 ‘时辰还未到啊,阿娘!’ ‘朕’听明白了,或者说他有经验。 皇帝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想料理谁就料理谁,想怎样就怎样?做梦都不敢那么做的。当皇帝受到的掣肘只能说更多,平衡更方面的局势,又不能任臣子一边独大。 谢显看得透,他能看不透? 他也是当过皇帝的啊。 谢显笑,“太晚了,卿卿累了。”就喜欢看她闹小脾气的模样,总像是在撒娇。 “也不是,不是觉得……活着好累啊。”萧宝信直往他怀里钻。 “肚子,肚子。” 萧宝信不管不顾,谢显还要顾着呢,拿那大肚子当开路石那么拱可不行啊。 ‘朕哪朕哪,阿娘。’ 父子俩几乎同时喊道。 萧宝信满头黑线,迟早生出他来要揪过来揍一顿! 一扭身连谢显都不理了,惹得谢显一头雾水,连忙又贴过去抱住他:“怎么了?” “你就知道肚子……” 这是吃醋了? 和自己儿子? 谢显这些天都没乐的这么美过,大半夜的呲着一口小白牙都能看着了,只往她身上贴的更紧了:“因为是你和我的孩子啊。” 朕骨子里都酥了:‘阿娘,阿爹,我受不住这个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萧宝信无语问苍天,正这时谢显的手已经上来了,顺着她浑圆的肚子一路往上,就停在了他肚子以上,锁骨以下的位置。 “不行!”萧宝信一把将谢显的手给按住,揪着大拇指就给往回掰。 疼的谢显啊哟啊哟的直叫,怎么有种自己是登徒浪子的错觉:“……”。 萧宝信:“……” 她也是一时激动,肚子里还有个活体的围观群众呢。 “医生和奶娘都说不行了——以后都不行了。”她胡扯道,没办法不胡扯,她是真没兴趣给老儿子看现场。 想想就臊得慌。 你说——这是耽误多少事儿!? 谢显呲牙,这回是疼的,他没听太医说过啊。不是就前三个月,后三个月不行吗?他打探得妥妥的啊。 不过,萧宝信不想,他自然不会强求。 就他这身板,她那体格,想强求也强求不来,就真有那一天,还不知道谁强谁呢。 萧宝信一口钢牙都要咬碎了,这都想的是什么?! 一大一小,不对,一老一少——还是儿子老,老子少的两个磨人的妖精! 骂出来人都绕口! “不行就不行,咱们当然得顾着身子。实在没必要……这样的,好像为夫多急色,不顾娘子的身体似的。”谢显起身揉揉大拇指,好么,好悬没给他掰断了。 怎么着,是想让他变九指相公? 萧宝信也后悔了,自己知道自己,这分明撒的是邪火。 他想的那个,她能不想吗? 可是不能啊! “对不起——”萧宝信道歉的话没等说出口就让谢显用嘴给堵回去了,末了还抬手摸摸她的头。 “多大点儿小事也我家娘子道歉,可别折煞了为夫。”谢显笑,冲他发点儿邪火嘛,有什么的?反而是他一直在她怀孕期间没怎么照顾她,一直在朝中忙活,有时甚至几天不回家。 要说道歉,难道不该是他? “是为夫的手欠了。” 萧宝信让他这一顿错认的满面通红,明明是她手欠,偏他抢着认错。说的她一则心虚,二则心暖。要不是肚子里的老儿子,她现在巴不得一把将他扑倒撂倒。 “我也不是不想……不是……”她在说什么啊,好像她多想一样。 “是奶娘她们说了,对身体不好……” 谢显强忍住笑,算是知道他家娘子这邪火是从哪里来的了,分明也是想,却不能够,给憋的啊。 “那肯定是以卿卿的身子为先的,以后咱们的日子长着呢。”他柔声细气地给萧宝信找补。不想她沉浸在这种想又不能,不能又想,然后还先动手伤人的迷思里。 都扯到以后的日子了,可想而知巧舌如簧的谢显也到了山穷水尽,词穷的时候了。 萧宝信收拾心情,决定不再让肚子里的‘朕’坏了心情。 好处就是,今天晚上解决了那方面的麻烦,就不用每次都想借口了,也算塞翁失马。 萧宝信尽量安慰自己。 第455章 野望 果然,萧宝信说完这一次,谢显从此以后都没再她大着肚子期间撩/拨过她,最多的亲热也就是亲亲嘴,而且还是浅尝辄止的那种。 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两人把话都说到这里了,直接睡去好像不是很礼貌,再者也都精神了。 谢显就‘朕’的名字表示了自己的想法,虽然这些天一直忙于政务,回府里次数都有限,但孩子的名字却是从自打知道萧宝信怀孕为止他就一直在琢磨。 不过一直没定下来而已,现成的话题拿来聊。 都是些寓意好的字,像是信、安、朓、庄,灵运、惠连、方明,等等诸如此类写了满桌子的宣纸,让清风收起来足足收了一小木匣了。 “你觉得哪个更好?”谢显说的口干舌燥,仔细等她回话,才听到不知何时她已经睡着。 ‘朕’却听得精神的跟让别人抽了十几二十个嘴巴似的,这几个字没他不喜欢的,随便叫哪个也好啊,总好过前世他们哥儿几个的名字—— 不是大春,就是大器,要么就是大款。 作为老大,他当然就是那个首当其冲的大春。 可以说名字是他一生的痛! 所以一听谢显取这名字,他打心底里就折服了,到底是世家出身,起的名字都这么讲究,这么合他心意。合该是他亲爹啊。 如果谢显能听到,朕都想拔高嗓门大喝一声谢主隆恩了。 谢显自然是听不到,他全心全意在自己娘子身上呢。 九月更深露重了,可屋子里早烧上了炭火,怕冻着她,就是这样,谢显还是直往萧宝信身上捂被,生怕凉着了。 自从萧宝信怀孕之后总是起夜,屋子里原点着蜡烛,后来还是谢显让明月从库里找出几颗小的夜明珠来,又怕太亮便在房间中隔出一道屏风,雕龙画凤,拉开能把整个儿房间一分为二。在屏风挡着,又将夜明珠放在墙角,里面的光就柔柔暗暗的,正合适了,照亮是足够了。 谢显便就着夜明珠的光凑近去看萧宝信,脸上挂着无比满足的笑。 这样幸福的日子,是他从前从未奢求过的。 拥有了之后,他便更渴望长久。 谢显嘴角的笑渐渐淡了。 他有一个野望,谁也不能说,连萧宝信都不能。 除非有绝对的把握。 为了他们的长久,为了她的长久安康。 ### 早上起来,难得谢显还未上朝,可能也是萧宝信起的太早。两人睁着眼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就抱一块儿去了。 昨天那点儿小插曲就跟没发生一样。 萧宝信叫进来丫环服侍,收拾妥当便和谢显简单吃了八个菜色,都没来得及走圈,谢显已经准备要去上朝了。 这时天都还未亮。 “徐州刺史陶管投降北吴,如今北吴大批援军已经到,两边汇合正在全力进攻青、冀二州,岳父虽率大军前往支援,但……情况不容乐观。” 萧宝信蓦地站起身:“可是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她怕谢显因她怀着身子,又像上次一样想要隐瞒自己。 谢显摇头,“如果真像你想的,我昨晚哪能有时间回府?”早被永平帝给留宫里了。 他现在就像个吉祥物一样,在永平帝眼里有他在,就万事大吉。哪怕不需要他在宫里,也宁愿万一有突发状况抓过来就用,方便、快捷。 “虽然不乐观,还不至于那么不乐观。” 谢显话音刚落,萧宝信的小手就已经摸上来了,抵着他的胸膛半信半疑地道:“真没骗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萧宝信嘴角抽搐,怎么就突然表白上了,心虚啊? 没等她问,谢显就先开口了:“放心,我必不骗你。” 萧宝信点头:“有你这一句话就成,我信你。” “对为夫这一点,你一定要有信心,骗谁我也不能骗卿卿啊。”谢显摸摸萧宝信粉黛未施的脸,心里又不消停了: ‘爱你,爱你,爱你。’ “我走了。” 紧接着又是一串的:‘想我,想我,想我。’ 萧宝信已经彻底被他弄的无语了,这货越来越颠覆了。 “下了朝,我便亲自去请魏老先生,走不开的话我便差清风去一趟,今日必会将人请去给阿嫂瞧病。”谢显临走时还念念不忘此事,显然是前次应下萧宝信给请位高僧,却完全给忘到脑后令他心怀愧疚。 这回出了屋,清风将披风给他一披的功夫,就将话给传下去了。 “别忘了提醒我,若是我忙的脱不开身,你便跑一趟魏府,千万请老先生为我跑一趟。” 什么时候郎主吩咐下来费这般唇舌,一句话就完事了。偏这点事颠来倒去的说,清风不敢怠慢,忙着应下。 明月:郎主这二十四孝夫君哟。 讨好岳家也不甘落于人后。 “郎主且放宽心,夫人的事我们再不敢怠慢的,小人也给记着呢,断断不会忘了。” 谢显回头看了看明月,小子调侃他呢。 一眼就给明月看毛了,倒惹得清风忍俊不禁,这明月总是在郎主边缘疯狂试探啊。什么时候给他点儿教训他也就消停了。 ### 清晨起来,下了一夜的小雨就停了,天气越发的凉。 萧宝信才在屋里遛完了圈,绮云阁就派了人来,只道萧凝请众姐妹过去一聚。 萧宝信知道,这是大婚在即,好歹要进宫了,把人都聚到一处也算是这些天相识一场,大家聚聚。 她没有不到场的道理,换好了衣裳便去了。 容安堂离绮云阁不近,反而是谢婉和王蔷的院子距离很近,只等萧宝信到的时候,屋子里坐满了人。连王十二娘也到了,只不过今日没抱着孩子。 扫了一圈,也就三房的谢姗未到。 “阿嫂快上坐,外面天凉,怎么也未披件披风?”萧凝笑吟吟地上前,亲切,那是绝对的亲切。 唯一的吃友啊。 萧宝信却感到一丝不同,这都跟成批量生产出来的世家贵女一个模子出来似的,看着就眼熟,连笑都笑的恰到好处。 第456章 火力全开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宫里尚仪女官的厉害了,管你什么样的百花齐放,到了皇宫都给你修理成一个样儿。 萧凝本是端庄大气的女子,可是让宫里这么一教,生生就成了王皇后第二,再端方不过。 不过这些不该是萧宝信质疑的,捧着肚子便坐到了萧凝旁边。 她不爱来虚的那一套,又谦让又半坐,别说萧凝现在还不是皇后,就是,她也得可着肚子来,搭半边屁股是想直接把她老儿子给坐出来吗? “阿嫂肚子好似又大了。” 谢婉隔个三五天也要跑趟容安堂,可就是这样,也总觉得萧宝信的肚子几天一个样儿,总是在变化。 萧凝自是听谢婉听说了‘朕’在肚子里踢她,便伸手也要去摸,谁知刚碰到,就听站在萧凝身后一袭宫装女子轻轻咳了一声。 紧接着萧凝的手便移开了。 萧宝信再看那女子,二十多岁,不甚起眼的一个人,堪堪算得上秀丽,却是目清如水。面无表情的,可就自萧凝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来看,不是个善茬。 这是太皇太后指派到谢家的郭尚仪,萧凝进了后宫便少不得在她身边服侍。 只瞧这架式,却像让这位尚仪给拿住了。 郭尚仪似乎注意到萧宝信看她那一眼,冲她淡淡一笑,轻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萧宝信回以点头,也没多话。 有些事儿她是看不过眼,但也没傻到什么时候都强出头,便是有意见也是私下和萧凝说。只不过自打这位郭尚仪被派到了谢府教导萧凝宫中礼仪,萧凝几乎就很少在人前亮相,高高的已经端起来了。 有郭尚仪看着,萧凝言行举止逾加中规中矩,态度亲切中透着股子远远的疏离。 本来在谢家,萧凝的地位就有些不尴不尬,她这架式一端起来,旁的小娘子更加不知如何是好。态度太亲近了,显得失了方寸,可是远着些又没甚可聊的。 本就不是太熟,萧凝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贵为一国之母。 “几日不见凝表姐,似乎……清减了?”谢婉笑盈盈地,“个子好像也长高了。” 萧凝咧嘴一笑,跃跃欲试要和谢婉比个子:“我也觉得长了,衣裳都有些小了……”忽然回过神来看向郭尚仪,“礼部几个月量的身高,如今我又长了——” “娘娘放心,礼服只会往大了做,不会小。倒是贴身的衣物要重新量尺寸了。”少不了又是一番折腾。 “只是,宫中规矩颇多,讲究的是笑不露齿,站如松,坐如钟,娘娘不妨稳着些。”说是劝说,真不如是教导,尽管语气说多柔有多柔。“太皇太后喜欢娴静沉稳。” 萧凝笑容顿时就是一收。 谢婉这时也看向郭尚仪,很有几分不满:“尚仪是什么意思?我们谢家女也好,萧家女,都不够讲规矩,是吗?” 这算个什么东西,就在她们面前指手划脚? 萧宝信都惊了,就不知道小姑什么时候变的这么火爆,一点就着。 她要开始反省自己了,是不是怀了孕之后,人都整个儿变得平和,没有刺儿了。她还好好坐着呢,小姑已经火力全开往上冲了。 江湖传言,不该是她飞扬跋扈么? 怎地,小姑拿错剧本了? “想来,尚仪是不曾见过宣城公主?” 萧宝信一句话把郭尚仪的嘴给堵住了。要说宫里谁最没规矩,那肯定是宣城公主啊,那是正经的天之娇女,可谁要说她规矩,那眼睛是瞎了么? 还是拍马屁已经都不要脸了? 这话怼不回去。 而且,说这话的人身份在那里摆着,宣城公主的好友,还是谢仆射都畏惧的猛虎妻,萧司空家嚣张跋扈的大娘子,无论哪重身份都够和她叫板的。 “郭尚仪是庶人王氏提携上来的吗?我依稀记得,庶人王氏的规矩教养便是再好不过,也最讲究的。我瞧尚仪的规矩也是很好,一板一眼,跟天下最巧夺天工的匠人精心打匠出来的一般。” 郭尚仪脸都青了,这话让人说的,她没办法回嘴,倒不是萧宝信的身份了,再有身份,她掌着宫里的规矩,也是能说道的,萧宝信再跋扈也不至于敢打宫里的人,再者她是有官职在身的。萧宝信再尊贵,也不过是萧夫人,在大梁除了皇室可没有封诰命这一说法。 主要是,真就让萧宝信说着了,她还真是王皇后给提上来的。 一直以来也是深得王皇后的器重。 换成一般人掌后宫,怎样也把旧人给换了,可就是潘太后不争名不夺利,最是不耐烦这些了,以至于后宫格局基本保持着王皇后还在的样子,就没怎么换。 揪着庶人王氏说话,郭尚仪也不好理直气壮吵了。 “我是受太皇太后之命,来教娘娘宫中的规矩。我从未说过谢家规矩不好,只不过宫中自有不同,许是夫人、娘子们不甚了解,误会了。” 郭尚仪进宫十二年,在尚仪的位置上就坐了五六年,可不是吃白饭的,让人几句抢白就败下阵来。 之所以不与她们争勇斗狠,不过是她讲礼仪知廉耻。 如果还有理由,那也是他们父兄、夫婿的关系。 谢婉:“我记得,最初大梁开国之初,宫中一切礼仪应对,还是我谢王两家商议制定,到了郭尚仪这里,居然说我谢家女不懂规矩,误会?” “郭尚仪可知道太祖的皇后是姓萧的?” 要么说世家女伤不起呢,只要不让动拳头,一张嘴能活活说死你。 论家世,论规矩,皇室算什么? 最近这两年皇家的尾巴翘起来了,可真要论起身家背景来,还真比不过人家世家,动辄几百年的历史,光搬老祖宗就给砸死你,世家子弟还真没瞧得起谁过。 萧凝听到这里若有所思:“我们姐妹几个聊会天,不用这么多人伺侯,你们就都出去吧。” 她这话是对屋子里的丫环,自然也包括了郭尚仪:“尚仪,你也先去歇歇,这样的场合本来也不便由你出来招呼。” 第457章 背后指使 457 郭尚仪还能说什么? 未来的皇后娘娘都发话了,让她空有舌战群娘的资本,也无处施展啊,福了一福身,高高地仰起头退下。 “双眼直视前方,下颌抬的过高一是会给人高傲之感,仪态不佳,二则也是无法注意脚下,万一摔到就不好了。”谢婉凉凉地开口,跟她讲规矩说礼仪,她能说死她。 郭尚仪一口气没咽下去,好悬噎死。 落荒而逃。 把二房的谢婵谢娟都给看傻眼了,当初她们才是吃了猪油蒙了心,跟着谢姗一道挤兑谢婉,就这张嘴敢在未来皇后面前逞威风,打嘴炮,她们算个什么? 敢情以前还是人家口下留情了? 自从王家倒了,谢姗又被退了亲,就再没以前那嚣张的气焰,谢婵谢娟没了榜样,长房谢显这边水涨船高,年纪轻轻就位极人臣,导致的就是长房独大,谢婵谢娟也不敢跳出来作妖。 可以说,除了这一场,谢家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萧宝信看着都有些亢奋了。 朕在肚子里表示也看了一出好戏,以往当皇帝之前无心经营后宅,立求表现,忙着和兄弟们勾心斗角呢,当皇帝后,那后宫就太多了,哪里还有机会有这么近距离的看女人间的这些斗智斗勇?人人都巴不得在他面前装的跟不识人间烟火似的。 朕就没见过。 一下子就开眼了,这姑姑他喜欢! 萧宝信表示,这没见过世面的孩子,就是没给自己机会,否则直接一拳撂倒,岂不更爽快。 “六娘昨晚是睡的不好?”萧宝信笑问。“火气这么大。” 谢婉挑眉,转脸冲萧凝道:“凝表姐勿怪,我最不耐烦人讲规矩。无论你做的好与不好,人家一句规矩下来,跟无冕之王似的就胜了。这就是压制人的。” “我怎么会怪你,我还要感谢你呢。” 萧凝如释重负的一笑:“我如何看不出六娘是为我好呢。我生长在益州,虽掌着后宅之事,到底没见过大世面,如今一进建康城便露了怯。只想着要做就要做到最好,却因一时魔障险些被人拿住——六娘说的真真才是正理,咱们好歹是世家出身啊。” 居然让个半吊子的容仪给糊弄住了,萧凝心里别提多膈应了。 她这次进建康,的确是受打击了,脸就不说了,本来她也没觉得自己多好看,重要的是她有内秀啊。可是再往旁边一扫听,远的不说,就近的谢家这几个,褚家的,连萧家三娘那画也是拿得出手的,她感觉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可以说,除了对着萧宝信不自卑,对着谁她总觉得自己差点儿什么。 所以太皇太后派容仪下来,跟她讲究一通宫里的作派,要求,几天下来她就让人给捋直了。好像自己哪儿哪儿都不如人,再不加强学习,连现在虎视眈眈准备着要进宫的四妃都比不过,不配统御后宫一样。 殊不知郭尚仪存着私心,把皇后教出来,以后好歹在跟前也说得上话,是受得起重用的。扯着太皇太后的名头扯虎皮拉大旗,结果弄巧成拙,却被谢婉给破了局。 “要说世家,咱们谢家萧家怕过哪个?”谢婉冷笑。“轮得到她在这里指手划脚。” “正是。”萧凝点头,她也是一时想左了。 她背后靠着萧、谢两家,皇上都不敢小觑了她,她还怕什么?只要不学庶后王氏作死,一辈子容华富贵谁敢动她? 越想越生气,因为这郭容仪屡进馋言,连她无辣不欢的嗜好都改了,就怕和皇帝不对付,在宫里吃不到一处。又怕于上位者喜好过于明显,留给旁人做文章。连这次宴席都是一水的建康味儿。 “来人,去请御厨多作两个辣的菜来。” 看得出,这是要崛起了。 宫女哪敢不遵,连尚仪都给撵跑回屋哭去了,溜溜领了差事去办。 这一顿餐下来,萧凝倒不再向前阵子那么端着了,很有几分开朗疏阔。 王蔷和王十二娘同出王家,往日也有往来,只不过并不亲近,自从同住谢家才渐渐地好了起来,又都有了孩子,可说的话也多了,用过了膳各自散去,竟是这俩人相携而去。 萧宝信和谢婉一道同行。 “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萧宝信问,“是郭尚仪惹到你了?” 谢婉左右看看,丫环们俱都放慢了脚步。当然她并不知道这样的距离其实于萧宝信几个丫环根本无用,练武之人耳聪目明,练的就是这个。 “我是让人当枪了。”她无奈地道,“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给她出这头。”这等闲事,她才懒得管,就萧凝与皇帝定下亲事以后的这些作为,她得多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才往上赶? 人家都高高端起来了,你说你非没事闲着把人给扯下来,有意思吗? 萧宝信一听这话里有话啊。 “是祖母的意思。”谢婉根本就不瞒着她:“大抵是看不惯个世家女让皇室摆成傀儡吧,让我逮着机会好好点一点咱们这位未来的皇后。” 听这称呼,就知道谢婉不待见萧凝了。 不过是谢母贵为长辈,不好明面上指摘那位郭尚仪,好像她倚老卖老一样。 倒是不怕郭尚仪满不满意,谢家根本不在乎,只怕萧凝不识好人心,在心里记了仇。小辈便不拘这些了,真吵起来也不过是小娘子间的口角。 “只不过一直没机会,等闲咱们都难得一见。”谢婉道。 所以,这是积日的怨气,一时间全发出来了。 “怪道我觉得六娘这火力全开呢。”萧宝信笑。 这就看出来谢母的智慧了,把谢婉抬出来,就算和萧凝掰了,那还有谢显这边呢,只要他还受皇帝重用,就谁也奈何不了谢婉。 可如果让萧宝信出面,那就不一样了,那是谢显的妻子,和萧凝本就隔着一层,真不对付了,只怕牵累了谢显都不好做。 人老女干,马老滑,真是半点没说错,算计人算计到骨头渣子里。 第458章 家学渊源 谢婉自小在世家里长起来的,阿爹才华横溢,阿娘德才兼备,从来都是自视甚高。谢显年少时还经历过一段谢家的低潮期,可谢婉却是自打有记忆以来就是顺风顺水。 虽然谢侍中死后,谢家长房倒是落寞一阵子,可那时性格早已形成,对她的影响并不大。 为人做事自信、果敢,又随了袁夫人的性子,爱恨分明。她看得上眼儿的,自是哪里都好,但凡她瞧不上眼儿了,感觉多看你一眼都浪费。 萧凝便是如此。 虽然萧谢两家是实在亲戚,又有谢母萧老夫人在,但是萧凝到建康城不久便与新皇定了亲事,还都没熟识呢,萧凝就已经高高端起来,许久都不见人了。 这里面旁的弯弯绕姑且不论,萧凝就不想和谢家多打交道也好,是被诓了也好,谢婉都看不上眼儿。 脑子是个好东西啊,作为未来皇后,希望她有。 若不是谢母的吩咐,谢婉才懒得多一句话。 “那郭尚仪是什么人?” 谢婉边走边说,脸上已经是毫不掩饰的不屑了。“不过就是个尚仪,以后那位进宫是要做皇后的,谁让一个尚仪几句话就给拿捏住?” “好歹也是世家出身,让人家几句话就给糊弄住了——我看分明是她自己先飘了,觉得和旁人不一样了,觉得高高在上,得摆出姿态来。” “和郭尚仪根本就是一拍即合。” 萧宝信恍然大悟,原来谢婉气在这里。 “我怀孕之后感觉傻了……” 谢婉看着萧宝信,一脸的一言难尽,她原本也不是有多聪明那一挂的好么。 不用说,萧宝信已经的到了她的心声,脸啊顿时就臊了个通红。 是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 “也怪不得你,我自小时起除了读书识字也就是为人处事,看人了。” 谢婉本来相交萧宝信也是看上了她爽朗大气,没那么多弯弯绕,所有心思都摆在脸上。 “我四岁时,阿娘就教我怎么分辨下人了,哪个是什么品性,现在基本一打眼也看个六七分了。” 萧宝信深深感到老天爷对她的善意,要不是有能听到旁人心声的天赋技能,她是不是嫁进世家里,让人囫囵吞了还得给人数钱说人家好? 亲爹! 她四岁的时候,好像是才对学武感到兴趣,一天天招猫逗狗,和邻居浑小子打架。 这就是家学渊源啊。 “所以,你现在是火眼金睛啊。”萧宝信拍马屁,以后还想多学着点儿。 谢婉:“……一点个人的浅见而已。” “这事儿你出头不合适,在谢家她也就和你还有点儿交情了。” 这是怕她多心了? “祖母自有她的考量,这点儿事我还不至于多心的。再者,你是正经的谢家娘子,你出面可不比我出面更有力度吗?”萧宝信笑,“同样的话我说出来,只怕郭尚仪有一万句话等着我。” 不是她身份不够,而是出身不够。 人家谢婉是世家出身,无论是规矩还是礼仪,人家都是拿得出手的。 在这大梁,谁不知道世家子女的眼睛都长在脑瓜顶儿?连皇家都不看在眼里的。 再富有天下,你家里没有底蕴,充其量就是个暴发户。跟人家世家讲规矩,撅不死你? 为什么谢婉对萧凝很有几个微辞? 她就是身在其中,看得清啊。 别说阿娘没了,没人教她,她看不清形势。谢婉表示自己还没了阿爹呢,如果不是阿兄,他们长房就此落幕了。谁想站那里凭一张嘴就忽悠她就忘了本,那就是一种扯。 “她也不想想,不依靠自己家,她凭什么在宫里站稳脚跟!” 萧宝信表示赞同:“一时迷了心窍吧,想通就好了。” “我表示怀疑。”谢婉冷哼。“刚到建康的时候倒是姐姐妹妹的亲亲热热,没几天人家就端上了。这样的人啊,我是能远则远。” 萧宝信摸着肚子,感觉受到了惊吓:“六娘,你今天的确很火爆啊。” “我只是……忍受不了蠢人。”谢婉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就和萧宝信告辞了,萧宝信请她去容安堂,人家都没应,说要回去补觉。 昨晚上没睡好,若不是顾着仪态,早就哈欠连天了。 萧宝信便带着俩丫环自己回去了,至于三房的谢姗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下午,萧宝信眯了一小觉醒来,听采薇兴致勃勃的说起,才知道竟是三房有人来提亲了,却让王夫人给扫地出门,撵了。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萧宝信捧着小碗肉粥好奇地打听。 采薇神秘兮兮地笑了:“夫人肯定猜不出来。” 她趁着萧宝信睡觉的功夫,和三房里有头有脸的大丫环聊闲天才打探出来的。 “原来是昨日,王夫人带着二娘子去祭拜大长公主,回来的路上车子坏了——换乘的时候,不小心认错了车,遇到个二十多岁的男子,武将打扮,一看二娘子眼睛就直了。” “结果,今天就直接上门提亲了。” 萧宝信都不用再听了,肯定是寒门庶族,不然家世再不相衬也不至于给人家撵出去。 王夫人那是极在乎门第的,自恃世家身份,萧家都不瞧在眼内。若不是王家倒了,娘家没人撑腰,气焰收了不少,萧宝信绝对没有现在的消停日子。 那是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她,看不上她的家世的。 果然,紧接着就听采薇说:“听说是个寒门出身的什么将军,把二娘子都给气哭了,王夫人也气的直骂娘。别的都没提,一说昨日见的那位,王夫人就炸了,听说……老丑了,就是整条街的人你也能一眼看到他。” “谢家最丑的家丁都比那人要看着体面。” “这……”萧宝信白天对着的是镜中盛世美颜的自己,晚上则是俊美如谪仙的谢显,她真没资格说让人不要看脸。 本来,就是世家再落魄,也不至于在大街上让你看了直接就过来提亲吧? 还就请了个媒婆,连个正经的保人都没有。 怪道王夫人气炸,谢姗要气哭,太不走寻常路了。 第459章 无事献殷勤 谢姗本来就和范家退了亲之后,连王夫人带她自己个儿有点儿恨嫁,要不然王夫人也不能走到哪儿都带着她,连去徐府祭拜也带着她,还不就是想多见见人,万一哪个有心的就正好要给家里相娘子呢。 谁都不成想,招来这么个不通事故的货。 这就难怪谢姗没应邀去萧凝的绮云阁了,换成是谁也没心情了。 据传,现在三房里风声鹤唳,有两个没眼力价,还在躲清闲的婆子说闲话都让王夫人给发落了,一人赏了十巴掌。 世家里面规矩大了,一般是不打人脸的,给人留些脸面。 王夫人也是气大发了,在那里撒邪火。 萧宝信拘束着容安堂里的丫环:“都别传瞎话,这是关乎小娘子的声名,真要犯到三房手里,可别怪我不护着你们,便是再让我听见了也是不许的。” “那是,奴婢虽然爱打听,嘴还是严的。”采薇笑眯眯的,很是骄傲地拍着小胸脯。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奴婢知道,夫人尽管放心。” 萧宝信吩咐将饭菜收了,才在屋子里走了两圈便听到王夫人来访。 采薇和萧宝信面面相觑。 “——奴婢真没在外面乱嚼!”采薇脸色都变了,以为王夫人追到容安堂找她清算,眼泪巴巴地望着萧宝信:“夫人救我啊。” 这算是不打自招吗? 萧宝信白眼都快翻飞到天际了,做贼心虚说的是她了。 “先别急,也可能是旁的事。” 不是萧宝信自负,现在谢萧两家的热度摆在这儿,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王夫人虽然心气高,可是也是会看形势的,最近没看大家都和谐共处的很愉快吗? 真不至于因为个丫环的事儿就找她不痛快的。 “赶紧上茶招呼。”萧宝信给采薇使了个眼色,就把她给支出去了,也是怕万一王夫人因为儿女亲事气红了眼。纯属以防万一。 说话间王夫人便来了,萧宝信连忙迎上前招呼。 却见王夫人一袭墨色深衣,满头珠翠,居然喜气盈盈地进来了,把萧宝信都给看呆了,这是玩儿的哪一出? 平日里王夫人甚少来到容安堂,萧宝信自认与三房并不合拍,也不往前凑,两房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王夫人今日一来,算得上突兀了。 “我也是才从二房那里听说,似乎是你阿嫂病一直没好?前阵子来时我看着气色还好,怎么这么久一直就没进益?” 王夫人关切地道:“你也知道你二婶,性子比较独,不爱和人往来,但对她那侄女却还有几分关心,这几天一直和我念叨,我就想着得着空一定要问问你。你三叔认得几个太医的朋友,要不要找太医给看看?” “三婶有心了,我替阿嫂谢谢三婶。” “不过,家里就没断过给请医生,太医也请了几位,昨天玄晖才说要亲自跑一趟要请魏老先生给瞧瞧,就不劳烦三婶了。” 王夫人点头,满面慈祥。 看得萧宝信后背都要冒汗了,不怕王夫人针尖对麦芒,就怕她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啊。 “玄晖是个好的,心心念念着岳家。”王夫人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啊……”说着,就抓起了萧宝信的手: “以前我就看你好,你看果然吧,进门就怀了个男娃。玄晖也是水涨船高,年纪轻轻便位高权重。” 萧宝信让她说的瑟瑟发抖,这是要把整个谢家的兴旺都要归结到她的头上啊。 这么卖力的夸,所图甚大啊! “三婶谬赞了。”萧宝信谦虚。 自然是谬赞,夸的她自己都没耳听,说是萧宝信,萧宝信也是真敢信呐。 长房和三房相处尴尬,王夫人不是心里没数,谢显现在就是谢家的灵魂人物,把两个叔父都要压成了背景墙,加之谢姗之前的作为,和萧宝信闹的不甚愉快,吵了不是一次两次,还挨了顿揍。 如果王家没倒,她还真不怵长房,都不放在眼里。 不过想像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琅琊王氏嫡女能沦落到有这一天,她引以为傲的闺女,要她愁白了头发想亲事。按她本来的想法,那不得是无数人踩破门坎来求啊? 结果,说多了都是泪,还要跟个小辈在这里卖笑。 “……” 萧宝信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虽然听到了王夫人的心声,她也不好就此把话题给打回去。王夫人巧舌如簧,就没给她插话的空间。 从她有福气,就聊到了蔡氏。 “你说,你阿兄现在是官运多亨通啊,也才二十六七岁吧,就是刺史了,以后和玄晖一内一外,相得益彰,蔡氏但凡是个有福气的,可得好起来。” “萧司空和夫人教子有方,连你阿弟——今年有十四五岁吧,就已经封将军了,还带兵争战沙场,为国效力。现在整个建康,不是,整个大梁谁没听过咱们萧宝树的名头?” 萧宝信知道了王夫人的来意,心下就定了。 这是在那位上门提亲的丑将军那里受挫了,转回头发现有萧家这么个后补? “还是个有情有义的……”说到一半想起来了,萧宝信娶的徐六娘子牌位,背地里还是王家给坑的呢。立马就转了口风: “人都说成家立业,宝树这业可都立上了,怎么着也得想想成家的事了。” “按说,这事儿我该问谢夫人,可不想着先跟你透个话儿么……” “三婶有心了,还惦记着宝树的亲事。”萧宝信没等王夫人把话给说出来,就给截了过来:“不过,他这亲事玄晖和我说了,皇上那里也是看宝树有情有义,宣城公主大方明朗,就把这俩人的婚事给拍板定了。” “只等皇上大婚之后,就要往礼部报,落在实处了。” 王夫人一张笑脸都快绷不住了,虽然没把自个儿闺女的名字说出口,可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脸就让人打回来了。 这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儿啊。 她还自认为闺女是下嫁,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 萧家虽说现在还算不得世家,可是有一个算一个前途无量,只要保住这势头,不是没可能崛起一门新权贵的。 第460章 进可攻退可守 王夫人想的好好的,谢显低娶了萧宝信,他们三房的嫡女低嫁了萧宝树,往好了说这是亲上加亲,哪怕有不厚道的说话,先说嘴的肯定也是谢显。 树大招风,世家落品也是谢显给落的,跟他们三房没太大关系。 他们家闺女好歹也是世家出身,配个草根的萧家可不是绰绰有余? 结果,居然早就让皇帝给定下了,她下手晚了—— 她都没脸说了,皇室现在也是不要脸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里拱,是真不挑啊。堂堂一个公主给人做继室,还生怕下手晚了,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自诩什么天之骄女,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萧宝信当时脸色就不好了,香的臭的还不是王夫人自己上赶着往上黏乎的? 她说什么了吗? 本来就是上门来求娶的,既然觉得她萧家配不上那位谢二娘子,何苦来这么一下子?内心戏那么多,搞的好像萧家多求着她们谢二娘下嫁一样,她们多委屈一样? 谁给她们的脸敢这样想啊? “二娘也是个好的,虽然性子有时候难免急躁,却也算得知书达礼,又出身世家名门,二婶不必这般急着,慢慢挑,二娘子今年也才不到十四岁吧?” 本来是想给王夫人留脸面,趁着没把谢姗的名字给露出来,先行把话题给略过去。既然王夫人心里是这般腹诽萧家,她就真没必要给双方留脸。 她家祖传的护犊子,自己人怎么揍怎么有理,外人凭什么找上门来说他们家人的不是?吃你们家粮食了,还是趴你们家墙了? 果然,萧宝信直眉愣眼把话挑明了,王夫人脸上的笑再怎么也维持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怕甩脸子当场走人落人话柄,王夫人真懒得应酬萧宝信。 话都不会往好了说,专往人心窝子里戳。什么不到十四,早过了十四岁的生辰!虚岁今年都十五了! “这话说的,我并不是给二娘说亲,还不是聊着聊着就想到了你家阿弟?”王夫人道:“我寻思着帮着相看相看,挑个门当户对的嫁过去,岂不也是一桩良缘?谁知……到底英雄出少年,早早就让皇上给定下来了,真是有福气啊。” 打死不认是给自己闺女说亲了。 丢不起那人。 往萧家嫁,她都是咬着牙硬撑,闺女大了恨嫁。如今正值战乱,可选择的余地也就剩建康了,往外嫁,他们也得有命活到那儿去啊。 建康城一共世家就那么几家,在适婚年龄上的就更少了。 萧宝树在王夫人那里,算不得是良缘,出身太低。 以前名声又不好。 可是也不能任由谢二娘留成老姑娘啊,王夫人拔拉来拔拉去,勉强也就萧宝树还能往上靠一靠,但为时势所逼,少不得要委屈了闺女。 更丢人的是,她主动上赶着,还让人给毫不犹豫地给拒了。口口声声宣城公主,拿皇家压她。却也不想想,无论是皇室还是萧家都没甚底蕴,充其量不过就是暴发户与暴发户的结合! 说完话,王夫人就从萧宝信手里抽出来。 萧宝信听不到王夫人拧巴的心声,还松了口气。这样笑里藏刀,表面一套,内里一套的,她见的太多,有点儿腻歪。 “哦,刚才我听三婶说原该和我阿娘说,我只当是二娘呢。”萧宝信皮笑肉不笑。“我还想着二娘身出名门,素日也算得心高气傲的。我家阿弟性子跳脱,一向无拘无束,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在建康城名声算不得很好,配二娘子总有几分屈就了啊,幸亏不是。” 有几分屈就,却没说屈就了谁。 顺话茬往下捋自然是说的屈就谢二娘,可是王夫人怎么听怎么别扭,架不住前面有个宣城公主坐镇,萧宝信这话还真算不得谦虚。 说是含沙射影,也让你挑不出什么毛病。 总之让人膈应。 “你这话说的,什么屈就不屈就的,就是我真看上你家宝树,也该正经托个保人亲自上萧家大门问问谢夫人,哪就这么直眉愣眼找上你了?”王夫人笑,“你还小,不懂门户里的规矩,这都是有说法的。” “我不是听你二婶说起她那侄女嘛,突然想起蔡家还有个嫡女如今不正当议亲的年纪嘛,萧蔡两家本来就有亲,如今一来可不亲上加亲,本想做个媒人,却没想让你给误会了。” 萧宝信恍然大悟脸,原来在这里等她呢。 她说怎么径自找到自己这里,打的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主意。 先在她这儿透口风,万一她们家‘不识相’给拒了,王夫人往旁人身上一推,就又是一副好心办坏事的热心肠了。 打了一手好算盘,不当账房先生都屈才了。 “三婶有心了,亲上加亲这事儿肯定是不行了。便是没有宣城公主,恐怕和蔡氏结亲也不可行,毕竟还在去年呢,萧蔡就已经掰了,我阿嫂自从回建康病就没好过,也给蔡家送信了,可连半个登门的都没有,这样的人家……还是算了。” 王夫人讪讪地呷口茶,借口找的有点儿糙。 毕竟她之前心心念念算计的都是委屈了自家闺女,只当她过了心里那关,萧家断没有不同意。想的太笃定了,让人啪啪就把脸打回来了。 “原来竟是这样?”王夫人作惊叹状,“这就是蔡家做的不对了,再是庶女也不该如此忽视。”绝口不提去年萧蔡两家闹的沸沸扬扬,萧宝山因此丢官一事。 说多无益,王夫人找补几句就要收场。 话不投机半句多,那个‘机’自然就是萧宝树,萧宝信一口把道儿给封死了,真就没必要再继续。 “那你好好养身子,我就不打扰你了。”王夫人起身。“还要再去你二婶那里坐坐,她就不像你,年轻,岁数大了经不住折腾。” 萧宝信起身要送王夫人,王夫人说什么也不让:“你可好好养着,肚子大了,动动都费劲。” 直到王夫人出了容安堂,采薇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眼睛锃明瓦亮,满目崇拜。 第461章 戏多 采薇眼瞅着王夫人阴着一张脸走的,只当是找上门来算她的账,让萧宝信给挤兑走了。 “多谢夫人。” 萧宝信一愣,“和你没关系。” 采薇瞪大了眼睛,她就想不出还能有什么事能让王夫人跑这一趟的。三房和他们容安堂本来也没多好。 木槿全程在屋里伺候,自是知道为了什么。 “你还真没这魅力让三房跑这一趟,自视太高了。”她抿嘴笑:“是王夫人看上咱们家小郎,来说亲了。” “给二娘子?”采薇直觉就是摇头:“她可配不上我们小郎,什么人啊,成天傲的跟什么似的,也不知道他傲什么。咱们和谢家还没姻亲的时候,就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夫人,嫁进来之后也跟斗鸡似的,我看要不是夫人手黑教训了她,她还不定怎么仗着谢家娘子,小姑子的身份为难夫人呢。” 采薇眼珠一转,王夫人阴着脸出去,那肯定就是没戏啊。 “夫人英明,选哪个也不能选二娘子,战斗力太强。真娶回家那哪是媳妇啊,那是个炮仗!” 萧宝信笑的肚子都疼了,这采薇形容不要太生动。木槿指着采薇笑骂:“说话也没个把门的,快把你那嘴闭上。真传了出去,又要躲夫人后面,怎么就不知道管管自己那嘴。” 看萧宝信那表情也不像是生气,采薇嘻皮笑脸地道:“我这不也是为咱们小郎考虑嘛,咱们小郎现在身份百倍,可不比以前了,怎么也要找个知书达理的好娘子,不能娶回家个炮仗,成天两口子打着玩儿吧?谁给谁打坏了也不好。” 采薇说的竟如此现实,令萧宝信无言以对。 “好了,你这嘴也是不让人。快上来个人给我拢拢头发,都让你给我逗的,肚子都疼了。” 采薇巴巴上前重又给萧宝信梳妆打扮一番。 主仆三人正在屋里说着话,便见有梅挑帘子进来,只道:“咱们家老夫人派了张嫂子来,要见夫人。” 萧宝信一听是萧府来的人,连忙让带进来。 张嫂子进到谢家,看了府里雕梁画栋就已经发怵了,到萧宝信跟前扑通就跪地上了,把萧宝信给吓了一跳,脸上变颜变色: “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嫂子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行礼一下子行太大,脸色也太凝重。没办法,让给镇住了。 “大娘子勿怪,是夫人让奴婢给大娘子回个话,姑爷给魏老先生请去了,亲自给大奶奶看了病,也开了方子。只道很好,夫人怕大娘子惦记,就让奴婢跑这一回。” 讪笑道:“府里气象万千,规矩又严,奴婢这是吓糊涂了,大娘子勿怪。” 萧宝信总算松了口气:“阿娘还叫你带什么话吗?” “夫人让大娘子不用惦记家里,好好在府里养身子,家里一切都有夫人。知道大娘子与大奶奶姑嫂情深,可毕竟一个在病中,大娘子又有孕在身,切不再任意行事。夫人说,让奴婢两头跑着,给大娘子来回传信,也省得劳烦了大娘子来回跑,于身子不利。” 字字句句都是关心自家闺女的话。 萧宝信点头,当时她也是受了刺激,听阿娘的意思蔡氏似乎命不久矣,她激动了。现在知道蔡氏身子无碍,她便放下心来,自不会鲁莽行事。 肚子里虽然是个老儿子,可毕竟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不可能拿自家骨肉开玩笑的。 便叫木槿看赏,张嫂子千恩万谢这才走了。 ### 萧宝信这边是放宽了心,王夫人可是个心窄的,家里有个虚岁十五岁的未嫁女,搁谁身上都是个愁字。 主要不是未婚,连亲事还没定下来,就是个无主之地。 时逢乱世,虽情有可原,可是这些却堵不住悠悠众口,毕竟与谢姗一般年纪的,甚至比她小的都要成亲了。 郗家同时还办两门亲事呢。 准备贺仪王夫人不心疼,她疼的是自家闺女何时也能嫁出去。真等战乱结束了,指不定是几年了,只怕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挖门盗洞找关系吧,但凡有个适龄的人家都快被她找遍了,如今少不得往大了往小了的找了。 恼的王夫人都和谢三爷吵起来了,怪他不把闺女亲事放心上,成日家在外面浪,好歹关注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要说王夫人愁,谢三爷更愁,好好一个大姑娘给砸手里了,回家还要看这娘们的脸色,当即两人又是大吵一架,甩手就走了。 自从国丧期过了,各种酒楼勾栏院也开了,谢三爷又开始了他自由奔放的生活。 王夫人这边还在给谢姗挑夫婿呢,那边传出消息来了,上门提亲的丑将军原是江夏王麾下的一位中典军,姓侯名玉,在叛军攻打石头城一役中立下大功,手刃桂阳王麾下大将,永平帝一高兴就封了直阁将军,代理细仗军主之职。 这也是个愣头青,戏多。在谢家受到了亏待,直接找上了永平帝,指名想要求娶谢家二娘子,请皇帝给赐婚。 因为沾衣裸袖便为失节,虽然没到那程度,可差点儿上了他的车啊,沾上了他的衣袖啊。 这要是换成二儿一个人,永平帝说不准就同意了,毕竟现在是用人之际,能多笼住一个是一个,这是个人才啊。 可,那是谢家。 就再是人才,也比不过谢显啊。都让谢家赶出来了,说明人家还是看不上,他又何苦枉作小人? “谢家以下,你再换一家,也可。”永平帝这是相当给他脸了。 可人家不要,认准就是谢二娘子了,就看上她了。 永平帝没辄,也就索性不理这事了,但这事儿却是传出去了,尤其那句谢家以下任选之类的话,一句就垫定了皇帝心里谢显的位置,也是世家的排位。 谢二娘子拒婚一事也传开了,有厚道的自然是说门不当户不对,男的莽撞,可有的眼热谢家的,就说什么的都有了,谢二娘子都成那么大了还没找到人家,指不定是有什么缺陷;又说把范家的亲退了,是唯利是图,眼瞅着范家完了,就赶紧撇清关系,生怕被牵连,品性不行。等等,诸如此类。 第462章 大瓜 范家的家主虽然反了朝廷,可是永平帝宽仁之风,并未追究其余范家人,在朝中任职的范家人都未被追责,甚至有范氏族人还被外派平乱。 都是一家人,各为其主。 那些范家人可还活跃着呢,哪能容谢家得了便宜卖乖?本来就瞅着谢家水涨船高眼热,当时谢家退婚的时候,范家家主刚造反,范氏族人都吓的瑟瑟发抖,跟鹌鹑似的,哪个敢多半句嘴,就是怕被清算。 结果日久见人心,永平帝是真没打算找后账,为朝廷尽心尽力不说,活跃在各个职位之上,就想立功求表现,以报君恩啊。 主要是各世家陆陆续续都有造反的,皇帝宽厚仁德,绝对不迁怒于人,该重用还是重用,现在范家人腰杆也直起来了,有平乱立功的,他们又有话语权了。 这时候谢家二娘子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范家可有的说口了。 加上国丧结束,整个建康城的面貌焕然一新,各府里又能串门子,闲话就传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王夫人一下子气的病倒了。 谢姗更是羞的没脸见人,直捂脸要把头发绞了去做姑子。 让萧宝信一句话把念头就给断了: “你不记得周四娘是怎么死的了吗?这时候,还想着做姑子?” 别说是年纪轻轻的谢二娘子受不住,就是自家亲婆母袁夫人也有点儿顶不住,药性太大,她听了都瘆得慌。 周四娘那是建康城的不能说,在城外尼姑庵做尼姑,结果让强盗先那啥后那啥。 谢姗呕的要死:“我死不死活不活,又与你有什么相关!”骂完就跑,不过当姑子这种说法倒是再没提过,成日家也不出门了,就窝院子里了。倒是在王夫人病床前尽孝,把个王夫人给心疼坏了,直念叨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姻缘就这么坎坷。 越憋屈病越不愿意好,最后竟劳动谢母出面给谢姗张罗相看,将袁夫人给抬出来了。 “咱们谢家最近也就你了,我记得你是九月十二的生辰,自打大郎走了,你就再没办过,这都几年了?正合着国丧也结束了,哪怕为了二娘,你好歹今年庆祝庆祝。” 谢母是为谢姗,也是为了袁夫人,太佛了,整个人都没有烟火气了。 “把建康城有头有脸的夫人都请过来,热闹热闹。” 袁夫人清心寡欲,如果单纯给她庆生,她自然就推了。但谢母话里带着谢姗,她就不好再多说。 她再看不惯谢姗,那毕竟也是谢家娘子,真是亲事谈不好,也影响其她谢家娘子,于是袁夫人这才应下了,紧接着便是大发请帖。 谢家如今的地位基本就决定了没有人会拒绝。 背地里说是说骂是骂,但面子上谁也不敢不给,以至于建康城世家趋之若鹜,视谢府的请柬为身份的象征。 做寿的是谢显的亲娘,身份地位就不一样。 王夫人强撑着身子起来打点。 若只是袁夫人做寿,王夫人断然没好这么快,可是从谢母那里知道是为了自家二娘子的亲事,她就是咬牙也得硬挺着起来。 谢母倒是顾着王夫人的身子,因家中几个娘子都到了适婚年龄,只二娘子还未定下人家,却是她年纪最大,几个娘子都到了该学掌家的时候,便让谢母打发去给王夫人打下手,从袁夫人生辰宴开始,跟在王夫人身边学着。 王夫人没话说,只有尽心教。 永平帝大婚是定在九月二十,合该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 可是建康城的百姓在国丧期憋坏了,自从国丧过后,整个儿建康城都放开了,那些平日里最爱招朋引伴的世家子弟早就通宵达旦饮酒作乐了。不要说生辰宴,就是成亲,建康城几乎日日都有,上至朝臣下至百姓就没停过。 褚令姿是九月十二出阁,前一天家里就聚满了人给她添妆。 颖川褚氏嫡女出阁,自与萧妙容不可同日而语。萧家顶天了算是新贵,而且还是长房萧司空这边,比不得百年的世家,盘根错节,跟建康城各世家都是沾亲带故。 可能是谢婉那几句话点醒了萧凝,难得的她也出来走动,随谢婉和萧宝信与袁夫人坐到了一辆车里,王夫人则带着谢姗,谢婵和谢娟坐一辆,蔡夫人怀孕反应太大,基本已经拒了一切的应酬。 若非与褚令姿交好,萧宝信是宁可挺着个肚子在家里躺着的,近来月份大了,走路的姿势也越来越怪,让爱美的萧宝信一时难以接受。 谢婉和萧凝没什么说的,两人面和心不和。 倒是萧宝信还能和萧凝说上几句,无非就是吃友的共同爱好,还没吃到嘴就已经开始约上了。 袁夫人笑道:“阿凝合该多出来走动,以后进了宫只怕再想出来就难了。只可怜这一年来建康城风雨飘摇,政局风云突变,也没什么机会带你出来。” “我出宫虽难,但少不得要请阿嫂和六娘多多进宫陪我,婶娘作证,你们以后可别推脱啊。” ‘越来越假。’谢婉摆出标准的微笑以对,萧宝信听到她暗地里已经腹诽上了。 “那要得等我把这肚子里的小东西卸货出来再说了,不然挺着个大肚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不是去陪你,我是去给你添麻烦去了。”萧宝信摸摸肚子。 朕也在里面吐槽,偶尔看戏是个乐子,真扎在女人堆里也真是烦不甚烦。 萧凝:“我可不怕你麻烦,最好多麻烦我。” 袁夫人看着萧凝:“你呀,是个实诚孩子,多余的我就不说了,你小小年纪就能掌家,等闲的也蒙不过你。你可知皇上选的妃子人选已经定了?” “这褚家三房的嫡女九娘便被选上了;还有礼部齐尚书家的八娘,还有何家二房的七娘——也是皇上姨家的表妹;还有太皇太后家的十娘子。只等三个月后便要进宫,大抵会在年前。” 一席话说的整个车厢鸦雀无声,谁也想不知袁夫人没任何预兆,掀了个大瓜。 第463章 双打 萧凝是借住在谢家,本来在建康城最缺的就是人手,更不要提在谢家深宅大院里,根本就没有消息来源。 给永平帝选妃她是知道的,前阵子闹的沸沸扬扬。 但是人选,她是真不知道。 如今听袁夫人一说,萧凝面上就凝重了,这几个人要么世家出身,要么跟皇家沾亲带故,各个儿都不是等闲之辈。 她曾听宣城公主说过,太皇太后这次选妃冲的就是美貌—— 可能也是弥补她这个皇后的遗憾,不想皇上委屈着了? 想来这几个就是又有家世,又有美貌的了。 “不过你不用多心,你始终是正宫皇后,只要不犯原则性的错误,皇上是不会轻易动你的,你的皇后之位肯定是稳的。” 袁夫人握上萧凝的手: “你父亲虽然不在建康,但谢家在,你姑祖母还在,我们都是你的依靠。” 萧宝信默,袁夫人为了儿子也是拼了。本来吃斋念佛的这么一个人,万事不管,现在也不惜卷进勾心斗角里面。 谢家是不可能看着萧凝进宫里被皇帝给架空了的,自然是要与谢家相互依存。 不求萧凝处处以谢家为先,起码别受了忽悠,拖了谢家的后腿。 前几天谢婉那是敲醒萧凝,袁夫人现在便是拉拢她,拉她下来再轻轻给她拱上去,母女俩好一手双打配合。 “婶娘教训的是。”萧凝低声道,脸色微微发红,好在皮肤不算白,没那么明显。 反应过来了,前阵子自己太短视,让个尚仪给唬住了。该交好的往脑后边扔,倒把自己给高高架起来了。全然忘了自己的资本就是家世,本末倒置。 也幸亏谢婉那几句话点醒了她。 萧凝能在益州独掌萧府后宅好些年,就不是个目光短浅的,不过是刚进了建康,几经变故,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未来皇后,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时迷了眼,只想着执掌后宫,不能让人小瞧了去,样样都想做到最好。 想来谢婉的话未必只是她自己的意思,很可能出自家里长辈的授意。 如今袁夫人又当面点她,她再不作出表态只怕以后都不好自处。 萧家倒是自己最为可靠的助力,可是现在益州打仗,远在千里之外,反而谢家在朝中如日中天,谢显又是皇帝的股肱之臣。 说的太明白了,想指娘家还是有几分难度,就目前来讲,但谢家却近在眼前,又是实在的亲戚,两厢强强联合。 所以,萧凝也放低了姿态。 “不是教训,是与你交心。”袁夫人眼里总算有几分笑意,“自你来建康,婶娘见你第一面就看好你,爽朗大气,颇有林下之风。不是斤斤计较,矫情的,所以婶娘和你也就有一说一。” 萧凝点头,“我明白了,前阵子是我想歪了。” “也不是想歪了,你想处处做好,规矩上让人挑不出理来本也没错,不过阿凝,你可不是因为规矩好才被选上皇后的。”袁夫人道。 话音刚落,车便停了下来。袁夫人的话戛然而止,剩下的只能她自己品。路,始终是她自己走。 给褚家嫡女添初妆的人家络绎不绝,已经堵住了门口,快要排到了巷子口。 褚家早有先见,二房派出了三郎和七郎维持秩序来了。 见了谢家人来,两位小郎连忙过来见礼,各个眉清目秀喜气洋洋,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王夫人都要做病了,见了两个小郎只叹气,可惜一个成了亲一个订了亲,都没戏。 萧凝搀着袁夫人走在前面,萧宝信大着肚子没往前凑,和谢婉走在后面,身边还带着两个打手丫环,一个采薇一个有梅,一张嘴一个拳头,准备万全。 没等走上台阶呢,早等在大门口的袁二夫人便迎了上来,这是袁夫人嫡亲的二姐。比袁夫人年长两岁,圆脸圆眼,虽不及袁夫人美貌,却比袁夫人面善嘴软,是个豆腐嘴豆腐心。 “早就等你呢,竟是才来。快进去,二郎媳妇,快把贵客请进去。”转脸冲袁夫人道:“进去帮我招呼着,我就不里外忙活了,还有几家没来。” 没等袁夫人应下,又冲王夫人笑: “你近来可好?我忙着六娘的亲事,都没过去看你,听说你病了。你能来我太高兴了……等过会咱们再细聊。” 褚二郎的媳妇是何家长房的嫡四女,心宽体胖,刚生完头胎长子半年,身形还未恢复。竟比婆母袁夫人还要脸圆身圆。 这是传说中何家最漂亮的娘子,又才有貌,弹的一手好琴,连谢显都赞不绝口。 萧宝信看着心里就是一阵寒颤,她不想这样。 把肚子里的朕生出来,她就要把功夫给捡起来!她绝对不允许自己胖成球! “怎么了,不舒服吗?” 随在何四娘子身后一路进了褚令姿的院子,谢婉俯在萧宝信耳边问,脸色都变了。 萧宝信摇头,何四娘子就在前边,让人听见不想胖成她那样,不被人用扫帚赶出来她跟何家姓。 “人挺多啊。”萧宝信进了院子里就有小娘子嘻笑的声音了,三三两两的,还有在院子里看花的,再进到屋子里乌泱泱的站满了小娘子,一个个儿比花还艳。 “都这样。” 谢家大娘子添妆的时候只比这人多,不比这人少。那时谢侍中还活着,谢三爷也在官场上有排面,交友广阔。 萧宝信这才知道,原来世家贵女的添妆是这等规模,比她成亲时还要热闹。 “咱们去找六娘?”萧凝站在一边,鹤立鸡群一般,比大多小娘子都高出半个头。只不过这头鹤,相貌太一般。 陆续有小娘子打过招,便找交好的姐妹出了屋子,总算留出空档。 都没等萧宝信费力找褚令姿,先听她叫起来了:“大娘子,阿婉,阿凝,这里!”也是适合她一惯的性子,假小子一样。 众人的声音都小了,纷纷往门边望过去。 萧宝信三人顿时就成了焦点。 这时就见褚令姿一袭草绿对襟襦裙,轻施粉黛,淡扫蛾眉,端的是清雅秀美,活脱脱的美小娘,只这性子却似脱了缰的野马,若不是旁边的小娘拉了她一下,只怕就要飞奔过来了。 第464章 不相上下 谢婉忍不住笑,拿起帕子掩嘴,小声道:“六娘旁边的小娘子,就是褚九娘。” 萧凝自不会忘记,袁夫人才说的四妃人选,其中便有这位褚九娘子。 仔细端详,竟似是水做出来的一般,柔美灵动,柳眉杏眼,五官精致。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就站在旁边浅浅地笑,走起路来更如弱柳扶风,别说小郎了,就是萧凝见着都不禁赞叹。 萧宝信美则美矣,侵略性太强,美的锋芒毕露,可这位九娘却是温柔似水,柔若无骨。 靠美色她是赢不了,萧凝再次确认这个事实,先天条件不好也怨不得人。 “你们怎么才来啊!我等的心里都长草了。”褚令姿笑靥如花,可半点儿明天就要出嫁的娇羞都没有,和往日过生辰也没什么不同。 甚至更兴奋,小娘子们来的太多,认识的多,不认识的少。 几个人前阵子才聚过,也不是多久不见,可褚令姿就是爱热闹的性子,恨不得相好的都住到一个院里,方便她疯。 谢婉:“你可悠着点儿,这么些人呢,叫姨母瞧见你大咧咧的样子,又该生气了。” “我明儿就出嫁了,阿娘高兴还来不及。”褚令姿笑的见牙不见眼:“我现在算了解你之前说的什么笑的牙都黑了,我阿娘也是呢。” 噗! 多亏得众小娘家教严没直接笑喷,不然屋子里真没法看。 萧宝信捧着肚子笑,就听朕在里面叨咕想现在就出来看看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二货。 “快闭上你的嘴吧。”这时王蔷从褚令姿身后出来收拾烂摊子。 她早在昨天变回来住进了二房,与褚令姿作伴,连儿子都扔谢家了,就想着隔天大早起来帮着忙活。 褚令姿是万事不操心的性子,袁夫人全程就将自家闺女托付给王蔷了,可怜她大事小事忙的跟陀螺一般,倒是人家这正主儿乐的小舌头都出来了,自由飞翔。 “……真让姨母瞧见,我可不给你打遮掩。” “你不给我遮掩,谁遮掩?”褚令姿咧嘴笑。 刚说没几句,又有旁的小娘子上前添妆,客套几句之后还向萧凝搭上了讪,态度又与褚令姿不同,那叫一个恭谨。 建康城就没有不知道萧凝是准皇后了,都想着交好。 哪怕没见过,一打听也知道了——萧大娘子旁边,长的顶普通的那个就是了。 好认。 说是褚令姿添妆,萧凝到了之后竟仿佛新后登基前的见面会一般,在她身边居然排起了队,有数没数的都想往上说句话,露个脸,连大着肚子的萧宝信都给挤到一边去了。 谢婉都气笑了。“这些人,可真见过大世面。” “不如,歇歇?”萧宝信站着累了。 且这里人太多,为护止被汹涌地等着与萧凝见面的小娘子撞到,她还得时刻捧着肚子,起码一个不好手先推出去自保。 这就让她听了朕在肚子里没完没了的唠叨,怀疑自己前世见识过的都是些假小娘。 怎么就没一个对得上好? 在朕前世看来,除了一些利欲熏心的恶毒妇人——例如萧二娘,其他大多数,尤其是还未嫁人的小娘子们合该是朵盛开的小白莲一般,美丽纯洁,再没这些勾心斗角,捧高踩地的。 怎么在阿娘肚子里听来全都不是那么一回事? 太多算计,太多势利了呀…… 原来这才是老天爷让他回娘胎重造的根本原因,是渡化他,让他认识到所谓女色的真相? 萧宝信都不知道了,怎么自己肚皮的隔音效果这么差,什么朕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褚令姿被喧宾夺主,脸上没半分不高兴的意思,反而如释重负,拉着几个小姐妹坐到了一旁。一边锤着腿一边叹道: “累死我了。” “七娘,以后有你受的哟。”自己累,还忍不住幸灾乐祸谢婉。 王蔷先冷笑了:“你先着紧你自己吧,明天就出嫁了,还有功夫笑别人。刚被人打了一拳,就笑别人挨一拳更疼,你是不是有点儿操心太早了?” 褚令姿哑口无言。 谢婉笑的肠子都疼了,暴击啊。 “我没关系啊,我还有得等。”她道:“到时阿嫂孩子生完了,也得闲,十五娘也能帮我张罗,人手比你还齐整。” 萧宝信作壁上观。 都知道褚令姿成日笑哈哈,没脾气的那么一个人。 褚令姿还想再说什么,王蔷已经头疼了,在她身后狠狠掐了一把。谢婉的未婚夫婿已经不知所踪,跟着他爹都不一定是不是投叛军去了,也就褚令姿没心没肺调侃人,就不能长点儿心吗? 王蔷也是气急了,手劲大点儿,疼的褚令姿嗷的一声,大把个儿屋子里的小娘都听到了。 熙攘热闹的气氛顿时有些僵,有些人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褚家六娘的添妆,她们似乎……模糊了焦点。众小娘还是有自觉的,渐渐地就散开了,有些要走的便又来与褚令姿告别。 都没给褚令姿质疑王蔷这一抓的时间,眨眼间她就已经被包围了。 萧宝信众人只当作没看见王蔷掐那一把,因为啥,谁都不是褚令姿,想想就知道了。 有时候王蔷想的过于的细致敏感,而褚令姿则没心没肺的太过,两人如果能均匀均匀,可能就是最好的。当然,这只是一种梦。 褚令姿又粉墨登场,王蔷赶紧跟上,她今天的任务就是打辅助。 有些不相熟的,她真怕褚令姿大咧咧几句话就把人开罪了。 褚家当今的地位,是不用怕得罪哪个小娘子,可是真心没必要的事。王蔷觉得自己就跟在褚令姿身边不到两天的时间,里外张罗,生生就老了两岁。 心境大不同。 萧凝那边也是尴尬,抢了主家的风头,可是被里一层外一层的围着,姑且不说她想辙都辙不出来,便是能走,都得有人笑她没见过世面,生生给吓跑了。 硬着头皮应酬着这些根本记不住脸的小娘。 之后,只有一个观感。 真真的百花齐放,自己的相貌着实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普通,在建康城普通中的普通。她印象最好的就是郗家小娘。 ……和自己不相上下。 第465章 情敌 萧凝走到一旁,有些尴尬: “我合该晚些再进来。” 都看得出来,她什么时候进来都难免抢风头,喧宾夺主,晚些,人总少些。 萧宝信笑:“你别多心啊,六娘还要谢谢你呢,她最不耐烦这些。忙了一早,好容易歇会儿,还要托你的福。” 谢婉:“是啊,咱们一旁坐着。” 说着拉萧凝到旁边坐下,旁边备着果瓜点心,几个小娘子也不客气就吃上了。 “可惜表姐就要进宫,没多少相处的时间,六娘马上也嫁了,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最是没心没肺的一个人。” 萧凝叹道:“是啊。” “以后有的是机会相处的。”褚九娘子笑盈盈地不知从什么方向走上前接话。“六娘开朗,大娘子疏阔,便是以后虽各自嫁人,也少不得多有往来,都是一样的。” 场面话说的很有几分动听,小声音跟黄鹂鸟似的。 也就谢婉深知根底,这是个气人有笑人无的。 褚家三房是褚家里最不成器的一房,褚三爷挂着个扬武将军的虚名,成日里和几位意气相投的酒友呼朋引伴,不务正事。娶了个妻子还被小妾欺负,好在夫人娘家是汝南荀氏,硬气的和褚三爷干了一架,夫妻倒是没和离,可是离心离德。 荀夫人生了个儿子还夭折了,终日烧香拜佛,跟魔障了一样。 褚三爷与那小妾却是意气相投,你侬我侬,三十大多了,还腻腻歪歪,生了四个女儿,三个儿子,最后成活的也就褚九娘和褚十五郎,十六郎。悉数都记在了嫡母名下,都充嫡子嫡女养。 也是那小妾出身低,上不得台面,不然早就被扶正了。 想当年褚三爷也是官面上的人物,刚出仕便是黄门侍郎,起步很高了,结果宠妾灭妻,让御史大夫给弹劾了。 褚三爷一气之下找人去砸御史家的牛车,此事闹的沸沸扬扬,官也让人给撸了。 哪怕是新皇登基,也不过是给他个挂名的虚职。 可哪怕是这样,褚三爷也是不改初衷,人家依然和小妾做一对神仙眷侣,东游西逛。 褚九娘虽然挂着嫡女的名头,却一天也没在荀夫人身边教导过,按理说她的身份是不够进四妃的人选。 可是太皇太后也不知褚家根底,褚三爷通过手段将自家闺女的画像给递上去了,她一眼就看中了,办了个宴会就给请去了。 结果,永平帝一眼相中,点了她进宫。当然这都是宫里的私密事,并未在外面传开。谁也不知道褚家九娘是永平帝自己挑中的,除了褚九娘。 她亲自练了半个月的眉目传情,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嘛。 话说这褚九娘,别人不知道她的性子,在一个府里住着褚令姿能不知道吗? 又矫情又娇气,还爱比较,跟小娘子说话一个音调,和小郎说话又是一个音调——你说他们在后宅能见到的小郎除了亲戚就是亲戚,你至于的嘛。 褚令姿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她,自然褚九娘也看不上褚令姿大咧咧的德性,两人天上不对盘。 今日倒是跟着王蔷忙前忙后,袁夫人看不上九娘子一身的小家子气,可是晚辈上赶着帮忙,她也不好就拒了,好在没出纰漏。 褚九娘之所以有这一番作为除了想交好嫁进郗家的褚令姿,其实还是想见识见识这位准皇后。 果然,名不虚传。 普通的够可以的,她心放到了骨盆里,不是对手,不成威胁。 对萧凝那叫一个和颜悦色,恨不得初见就掏心掏肺,热情的萧凝险些招架不住。 没想到歇到一边,这位又追过来了。 “倒是的,是我着相了。”萧凝笑道。 谢婉:“说到相处,以后倒是表姐和九娘子相处的时间更多。” 萧宝信:……说的没错,一妻一妾。就是这当妾的太过热情,让人费解,怎么的还未进宫就先拉帮结派,你来我往就把皇帝给分了? 褚九娘虽然是对着萧凝,可是眼睛却总忍不住往旁边萧宝信脸上看。 太吸晴。 要是这位进宫,她能当场挠死她,以绝后患,威胁太大。 好在眼睛还能看着挺大一个肚子。 又嫉妒了,怎么能大着个肚子还这么好看,就不能学学他们家二嫂,胖成球吗?对未婚小娘子太不友好。 褚九娘一句未说,心里已经嫉妒上了。 “这位是萧大娘子?”她笃定。 没见过,可这脸,再加上谢婉在旁边,错不了的。有主的干粮。 “是啊,好看吧。”谢婉挽起萧宝信的胳膊笑的跟花儿似的:“我就没见过比阿嫂更漂亮的,初见时——啊,去年祖母生辰,你好像没去——我就惊为天人。再不想我阿兄竟有这般福气,娶了回来。” 不是没去,是没资格去。 名义上褚九娘是嫡女,可是荀夫人成天烧香拜佛,根本不理俗物。也没哪个世家主母下帖子会下给小妾,所以褚九娘长这么大也没出过几次褚家大门。 除了褚家本家办席,就没见过什么世面。 褚九娘当时眼圈就红了,委屈巴巴的把眼泪给憋了回去:“我……当时病了……没有去给太夫人贺寿……” 那种我见犹怜,生生让萧宝信激灵打了个寒颤。 看着竟有萧敬爱的影子,只是模样比萧敬爱还要美,更柔。 谢婉说话是呛,可是历来最是爱憎分明,萧宝信不信她会无缘无故地刺褚九娘,更何况这位还将要进宫,没点儿旧怨说什么也不带这节骨眼结仇,给人难堪的。 自从与谢婉交好,萧宝信就不曾从她口中听过褚九娘其人,自然也不知褚九娘身世的弯弯绕绕。 “大娘子……”褚九娘缓缓起身,委屈求全地向萧凝轻施一礼:“我便不妨碍几位娘子,先去六娘那里帮忙了。”规矩十足。 谢婉:‘老把戏。’ 当初可没少借着她,试图各种偶遇她阿兄,又是送伞,又是送帕子的。那时候才多大,刚满十三吧,那勾搭人的招数就已经花样百出,那位姨娘是倾囊相授了吗? 再想不到,到底让她勾搭上了一个,还是皇帝。 看看萧宝信,她这小姑子当的多称职,还负责把围在阿兄身边的苍蝇给拍走。 第466章 高手 萧宝信再看褚九娘眼神就不同了,袅娜的背影拧出的都是一股子狐媚气。 “这是个高手啊。” 小小年纪,就已经有祖传的技艺傍身了。 谢婉:“阿嫂眼睛毒。”这都能看出来,看来鉴婊能力出众。 不是她吹爆自家阿兄,就阿兄那样的相貌,那样的家世,年纪轻轻便高官厚禄,不说同样世家公子,就是世家家主有多少也及不上阿兄啊。 以前就没少了狂风浪蝶,以后还会少吗? 阿嫂有眼光有手段,那就太好不过了,也省得她跟着操心,这本来也不是小娘子该操心的事儿。充其量给阿嫂打打辅助得了。 要不是看现场人多,萧宝信都想捧着谢婉猛亲几口,大梁好小姑,事事都为她操心到头里。 她这嫁的太值了。 “是你提点到位。”萧宝信笑眯眯的,在外面自来都是捧着肚子,其实她是为以防万一,哪个不长眼的撞到肚子,在旁人看来就是—— 炫耀,赤果果地炫耀。 才进门就怀上了,怀上之后美貌不仅没有褪色,反而又多了些柔媚。哪一点都是值得广而告之的事。 国丧期结束,这可不就是个在大庭广众宣告于世的行为吗? 萧凝有些凌乱,这对姑嫂在打什么哑巴禅? “这位,按规矩可入不得宫,身份不够。”谢婉低声给萧凝科普这位嫡女褚九娘的身世。 听完,萧凝已经瞠目结舌了,原来还可以这样吗? “这位褚九娘却是皇上亲自点的,要进宫的。”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在萧宝信这里却不是,谢显什么都和她说。 皇上亲点进宫,这么重要的主题,更不可能错过。 萧宝信作为世家主母,谢显的嫡妻,以后少不得在官面儿上打点,进宫和各种皇亲国戚打交道,褚九娘这种非常规进宫,实在有必要先打声招呼。 倒不是让她避着些,一个妃子,没必要的。 不过是让好心里有数,知根知底。 姑嫂两人说的不可谓不透彻了,简而言之就是个狐媚子,没进宫就先搭上了皇帝的一个小妖精。 萧凝:“……” 到底是少年皇帝,外面战火纷飞,也止不住他一颗躁动的心。是了,自己这样的容貌,本来就是政治联姻,再进宫肯定选个皇帝心仪的美人,补上缺憾,不然当皇帝又有什么意趣? 萧宝信莫名的好像看出了永平帝的取向。 以前,永平帝还曾对萧敬爱多有好感,要不是她作,先把自己给嫁掉了,指不定这回进宫还真有她份儿,毕竟之前永平帝的好感溢于言表。 现在又是这位褚九娘,和萧敬爱都是同一款式,柔弱小白莲挂的。 她能说么,永平帝的审美品味贯彻始终,有点儿不上档次。 “幸亏有你们提点,我在建康两眼一摸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萧凝感叹,谁能想到褚九娘这样的身世居然能入宫为妃。 谁都知道,首轮进宫的肯定位置不会低了,不然这些世家新贵们也不会挤破头想要进去了。 谢婉摇头:“实在算不得提点,表姐这么说就见外的,我也是把知道的告诉你。至于进宫后,你们怎么相处,还是要看表姐。” 萧凝点头,心里有数。 至少在没有明确敌我对立之前,没必要因为这点儿事把人家给得罪苦了。 褚九娘或许之前在褚家地位不上不下的,让人尴尬,但她被选进宫了。以后褚家自然会一条心,拧成一股绳。没必要因为她的品性树敌。 谢婉知道,萧凝也知道。不过是心里有个数,是这么个成色。 “你们在聊什么,热火朝天的?”褚令姿总算腾出空来,来往的小娘子走的差不多了,她也就轻松了。 “……对不住,方才我喧宾夺主了。”萧凝道。 褚令姿果然一惯的没心没肺:“那才好啊,我才有机会歇会。阿凝,你不知道刚才给我忙成什么样儿。果然,收添妆礼也不是好收的。” 萧凝失笑,果然是这样的性了。 褚令姿又送走了几个小娘子,屋里就剩萧宝信几个相熟的了。 褚令姿又故态复萌,咧着大嘴非要几个人留下,权当这是一次聚会。 王蔷手又痒痒了,赶情刚才掐青了。 “你明日就要成亲,里里外外要忙活的事儿还多着呢。以后你嫁人过去,什么时候聚不是聚?”萧宝信替王蔷开口,看那张扭曲的脸,怕她说出来的话都夹着火。 “再过几天我婆母生辰,少不得你要露面的,那时候咱们只管吃喝玩乐,岂不快哉?” 谢婉:“正是,我阿嫂还大着个肚子呢,可不能在你这里久待。你家里也忙,就不给你添乱了。” 褚令姿一听急了:“什么添乱,还用得着咱们吗?” 王蔷凉凉地道:“用得着我啊。” 听这话音不对,褚令姿才回过头抱住王蔷直往她怀里扎:“哪用得着你——这两天都累坏你了,我还能看不见?我琢磨着明天就出嫁了,左右没什么事儿——” “事儿多着呢。”萧宝信作为过来人道:“你家人你都不打算见见?衣裳首饰还得再过一遍,宗族祠堂也要拜一拜,父母兄弟阿嫂……有得你忙。” 褚令姿没等听完脸就垮下来了。 “今天早点儿睡,明天更忙人,嫁进门来还要闹洞房,隔天要见男方的家人,郗家人丁兴旺,只怕你要见的人更多……” 萧宝信看褚令姿的脸色快黑成炭了,也就不再吓她,却是忍不住笑了。 朕在肚子里已经忍不住吐槽,怪道人说一样米养百样人,什么百花齐放,真真的居然还有褚令姿这么大咧咧,没心没肺的。 他有点儿顶不住了。 他可不知道自己的岳母居然有这么青春年少,跳脱不羁的时候。印象里明明是个知书达理,娴静沉稳的世家贵妇形象啊! 啊啊啊啊! 岳母? 原来前世她们是这样的缘份吗?萧宝信看着褚令姿,带着慈祥的姨母笑,把褚令姿愣是给看毛了。 “我知道你累了,我不强留你,好的……咱们姨母生辰的时候再见……” 第467章 怨恨 褚令姿难得的怂了,看着也是,人家大着肚子呢,能来就不错了,还让人家留下来做什么,又不是以后没日子见了。 王蔷:“我也跟着一块儿回去了,今晚上的事儿就用不着我了。” 褚令姿欲言又止,有教训了。 十五娘忙了累了这么久,再把人留下也不人道,就是真舍不得,望着王蔷眼泪汪汪:“真是辛苦你了,十五娘。” “咱们两个说什么客套话,等我与婆母那边打声招呼,我和你们一道走。”先前还是和褚令姿打招呼,后来就直接和萧宝信对话了。 “行,你去吧,我们等你。” 就这一会儿功夫褚令姿也高兴,叽叽喳喳说起这几天的趣事,眉飞色舞,显然对于亲事也是兴奋的。 话说的越来越没边—— “……真羡慕你们几个,夫君都那么好看,就我家的……有点儿对不起人民群众。” 谢显也好,永平帝也好,那是货真价实的美男子。 就连谢婉的未婚夫婿诸葛术,褚令姿住在谢家时和谢婉也是一同看过的,比不上谢显,却也是宽肩蜂腰,眉目如画。不只长的俊俏,听闻还是个练家子,文武双全的路线。 就是郗家,那是建康城一丑窝,能从里面巴拉出俩好看的都是件稀罕事儿。 谢婉噗的一声茶好悬喷出去,这货是没救了,怎么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 “……不要只看脸。”萧宝信好言相劝。没别的可说,难道附和说郗四郎丑吗? 丑,就不给人活路了吗? 丑,但是人家有才华啊,人家家世好啊,人家品格端正啊,不行吗? 当然,后面三条萧宝信也不确定的知道,只知道郗家人的相貌的确不容置疑。 萧凝直面伤害,总感觉说起丑这个字,与自己还沾点儿边,物伤其类:“总有其他好的品质。咱们这样的人家挑起来,人品和才华肯定是首选。” 说的是郗四郎,何尝不是她自己? 和萧宝信一个意思,她说出来的就更情真意切了。 没过多一会儿,王蔷缓步回来了,盈盈浅笑,可是眼中分明已经没了笑意。 几个人没聊一会儿,袁夫人和王夫人已经派了丫环过来找人,就此分别。 “再见你时,你就是有夫之妇了。”谢婉狠狠掐了褚令姿的小脸一把,“好好过日子。” 褚令姿疼的嗷嗷直叫:“你且放心,你也快了!” 王蔷已经懒得理这货了,说一百遍不带长记性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走了,你趁着这段时间先歇歇,一会儿还要去见各房的长辈。”不厌其烦的嘱托。 萧宝信想,如果褚四郎还活着,十五娘嫁过去肯定是个贤妻良母。只可惜的是,天意弄人。 几个人回去时,王蔷坐在车里只静静的一言不发,不知情的只当褚令姿要嫁人了,她在感伤之中。毕竟两人的感情,众人都看在眼里,说是好友,可是对自家亲妹妹也再没这么上心的了。 只有萧宝信挨着王蔷坐,将她心里的愤怒与自怜都听进了耳朵。 朕:‘为什么朕也会听到!?’ 不要问他为什么,他听到的这些愤怒和车厢里温情脉脉的话语完全南辕北辙好么? 不可能同时这边恨天恨地恨空气,那边无动于衷,还说新嫁娘小时候的家长里短吧? 他有脑子的好吗? 王蔷心口都要被堵住了,若不是褚令姿几次相邀,总说成了亲再见面容易,若想同榻而住就难了,她都不愿意再回褚家。 以往她还总在自省,是不是误会了褚家老大,是自己疑心生暗鬼。 今日再想不到趁着她向婆母告辞的这会儿功夫他也跟出来…… 若不是她躲的快,手都被他给抓住了好吗? 不过一个多月,褚老大丢官又丢人,天天窝家里醉生梦死,与妻子周氏形同陌路。连见自家亲娘的时候都带着三分的酒气,可见其失意。 可要说醉的不省人事,那又不是的。 顶多三分酒气,却有七分是酒壮怂人胆。 王蔷当时就炸了,一巴掌甩上去,就骂开了,她知道这时候若是示弱了,他只当她式微,不敢声张,他就更加欺软怕硬。 果然,一见王蔷恼上了,褚大郎不敢争辩,捂着脸就跑了。 也就王蔷知道自己当时有多怕,好在褚大郎就是个怂的,怕事情闹大,于褚家脸面上不好看,真要是浑不吝起来,当时是在游廊外,往外走就回了二房,往东走却是后花园,小树林,万一把她拉过去哪怕是摸一把抱一下都够恶心死她的。 可是回到二房,褚令姿的面前,她又不好把这事当面给掀出来。 一则是褚令姿大好的日子,二则却是自己抹不开这脸,丢不起这人。 可是憋屈。 真憋屈。 这话任何人都没法说,怎么好意思跟人说自己遇到这么个大伯,还被非礼了? 她怨,褚四郎死的早,更怨自己想瞎了心,一门心思给他守寡,违背了父母之命,瞪着大眼睛往火坑里跳。 落到今日地步,都是她活该。 是她当年不听父母的话,伤他们心,一意孤行的报应! …… “十五娘,是不是舍不得六娘?”谢婉问,看出来了,她坐进车厢就再没说过话,面色也越来越不好。“你啊,说是阿姐,却像阿娘似的,什么都忍不住为她操心。” 王蔷强颜观笑:“可能我就是操心命?” “那是十五娘善解人意。”萧凝道。 袁夫人面露微笑,显然对车内的气氛还是很满意。至少现在,还没有勾心斗角。 只是,到最后恐怕都是难免的。 “十五娘厚道,仁慈。今后六娘也嫁了,你若不愿意再去褚家就不必应酬。事情是他们先做的不对,世事不能两全,哪怕你做了好事,也不会人人说你好。有些人,就不用理。” 就这几句话就把王蔷心里的柔软给勾出来了,眼泪都快喷出来了。 萧凝下意识地看了袁夫人一眼。 “十五娘,可是褚家人谁给你脸色看了?”谢婉听话音就不对,立马眉毛就拧上了。“是不是褚九娘?” 第468章 恶心坏了 谢婉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褚九娘,看她今天那架式倒有几分贵女的样子。 要知道以前可没这架式,在褚家根本数不上数,因着身份尴尬亲事高不成低不就。主动攀亲的都是些不成器的庶子。 虽然她挂着嫡女的名头,可是都建康城住着,谁不了解谁? 都快十四了,亲事还没着落。正经的世家公子听过褚三爷的传说,谁还敢往家里领这位? 和新安王攀亲她是不够资格的,不成想新安王登基为帝,她却捡了个漏子进宫做了妃子。 难保她一时膨胀,找王蔷不痛快。 谢婉可还记得,当时跟在褚令姿身边的就是褚九娘,王蔷可是后来才现身的。 “她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和她计较,我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话里意思很明显,褚九娘的确是找茬了。 就只看谢婉横眉立目要给自己出头的样子,王蔷心里再不痛快也没了。脸上终于暖了些:“你别多心,我就是感慨……人生。” 这倒是真的,顺便怨恨自己的人生,萧宝信暗叹。 人生的际遇真的说不准。 当初也是琅琊王氏贵女,天之骄女,任哪个见到不是高看三分。谁能料到会是这般下场,整个家族都被皇帝连根儿给拔了? “总之咱们是一家人,欺负你就是欺负我们。”萧宝信道:“十五娘若受了委屈,尽管与我们说,别的能耐我没有,拳头还是有几分劲道的。”冲的就是褚家大郎。有机会,非要找个机会教训教训那贱人。 谢婉噗哧乐了,误会了:“褚九娘那小细腰怕是受不住。” 萧凝心里暗忖,这也是位霸道的。同样是世家,萧宝信还是高嫁进门,说穿了不过是寒门出身,居然口口声声要向世家子弟动拳头。 义气倒是真义气。 袁夫人冲萧凝道:“看看,这几个抱团的,知道的是她们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当是活土匪呢。”直说到萧凝心里。 萧凝也笑:“就是义气。以前就听说过阿嫂的威名,果然名不虚传。” 萧宝信:“阿凝这是笑我,我哪里有威名,向来都是恶名。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亲自挑的儿媳,那还能差了?什么恶名,你可别自谦,倒损了我的审美品格。”袁夫人实力护儿媳。 “是我用错了词。”萧凝看着都眼热,这样的婆媳上哪里去找,简直不要太和谐。 永平帝亲娘倒是死了,不存在婆媳关系。但宫中还有个太皇太后在,她可不会忘了太皇太后其人……是看脸的。 最初见面时,太皇太后是没看中她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隔着几个宫人,她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丧。 她没萧宝信颜好,更没人家命好。 “谁要说大娘子是恶名,那纯粹是道听途说,旁的人嫉贤妒能,咱们每日里见面相处,还能不比他们知道的深?”王蔷笑:“在我看来,人美心善,说的就是大娘子。” 大家伙坐一块聊聊,她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实没必要为了个褚大郎,把整个人都给整颓了,他也配? 萧宝信都不得不挑大拇指,十五娘的心态那是摆的真正,内心强大的一个女子。 对她只有更敬佩。 “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谢婉:“那阿兄眼里阿嫂得美成什么样?” 美成我这样,萧宝信心里说,没敢在面上讲出来。毕竟自己婆母坐旁边呢,不像她们几个在一起无法无天什么都敢聊,得矜持着点儿。 ‘朕懵了……’ ‘这都是一堆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超出了朕的认知!’ 朕彻底凌乱了,就不知怎么话题绕圈,顷刻间就春风化雨,又是一片崭新的天地。这位十五娘子,心里和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两个人,其变脸能力完全不逊于他的心腹侍中。 不只王十五娘,这几个无论是小娘还是袁夫人这位老娘,哪个都不是善茬,话里话外透着玄机。 个顶个儿的枭雄潜质啊。 后宅,果然是门学问,他前世小瞧了他们。 他完全有理由怀疑,之所以重回娘胎是他不知不觉让人给弄死了,然后才有此机缘,重活一回——都算不得重活,毕竟连阿爹都变了。 问题是! 如果是死了,他甚至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毕竟他的皇后贤良,贵妃端庄,妃子也都善解人意。儿女也不比他那辈,至少还算和睦。 死之前,是八月十五,和皇后就寝之前,他和贵妃饮了杯酒,饮酒之前又吃了贤妃送来的汤圆,吃汤圆之前和侍中正在商议太后五十岁大寿大赦天下的事…… 一团烂线头。 咦…… ‘今天初几啊,是不是阿娘你的生辰啊?’朕狠狠踢了萧宝信肚皮一脚,如果不是,那是不是连娘也换了? 萧宝信捧着肚子笑的宽慰,老儿子还算有心,还记得。 谢显是有心给她办的,可是她这生辰与婆母就差了两天,真要大操大办也太抢风头。再者,正赶上褚令姿添妆,一生一次的事儿,她大着肚子也不想凑这热闹,所以就没大肆张罗起来。 就是从褚家回府,萧宝信有心将府里交情还不错的小娘子叫到容安堂,一道庆祝庆祝便罢。 谁知在车上袁夫人便提起来了,原来谢母早有吩咐,回府里给她一起庆祝。 几个小娘子也都知情,早备好了礼,倒将萧宝信给感动够呛。 嫁到谢家第一个生辰啊,足见谢家的重视。 一家齐聚,虽然心里各有想法,至少面子是给足了。一下午萧宝信就给众星捧月似的,美的见牙不见眼,若说唯一的遗憾就是谢显,说好了要同她一起庆生,直到散了席也不见他回来。 闹了一天,高兴是高兴,就是身体是真疲惫。 萧宝信回到容安堂简单泡了个澡,就躺回榻上歇着了。 萧家长房和二房都送了贺仪,一大早就送到了谢府。杨府也以萧敬爱的名义送上了贺仪,是一尊金扣白玉盏。琢磨精细,质地温润,金玉互为依托,显得富丽高雅。 把萧宝信给恶心坏了。 第469章 生无可恋 这就不可能是萧敬爱送的。 谁不知道现在萧敬爱被杨家给圈起来了,家都让个小妾掌着呢? 就是萧敬爱有心送她,也不会是这么新奇的东西。 这种金扣白玉盏是最近不到半年的时间流行起来的,萧敬爱待在杨家就跟坐牢也没区别了,两眼一摸黑,连娘家都回不去,她要是能新近出来这么个玩意都出了鬼了。 这么一想就不能是别人,杨劭没跑了。 这东西贵啊,看那质地就是挑好的选的,杨家根基浅家底薄,能动用这么多银子的,除了杨劭都不做第二人想。 ……轮得着他送礼吗? 感觉怪膈应的。 “记下来放到库里,采薇,去打听打听杨老夫人何时的寿辰,到时候挑个差不多的送过去。”萧宝信恹恹地道。 好好的一天,让这么个东西给破坏了。 她是真不想和杨劭有任何牵扯,哪怕是官面儿上正常往来。 谁知好巧不巧,采薇捧着那金扣白玉盏念念叨叨萧二娘子不知安的什么心的时候,谢显走了进来。此时天已经大黑,外面还刮着大风,刮的他灰头土脸的,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潇洒俊逸。 “萧二娘子怎么了?”谢显好奇地问。 采薇连忙福身,把手里的东西往谢显面前一捧:“这个就是萧二娘子送给夫人的贺仪。这个想必不便宜吧,二娘子也真豁得出去。” 是挫折教会了她做人吗? 谢显眉头微动,不是萧二娘子豁得出去,是有人豁得出去吧? 他摸摸下巴:“这么俗气的东西能要多少银子?也叫豁得出去?”一副你少见多怪的笑,笑的采薇直发毛。 捧着那东西就入库里去了。 不和郎主犟,人家那家底厚,比城门还厚,随便在屋子里抓出一个物件那都不是凡品,她和人家说豁得出去,也真是想瞎了心了。 采薇给众丫环做了良好的示范,都没用谢显摆手,一个个鱼贯而出。 在郎主看来,她们比空气还不如,都别在他眼前晃,就她们家夫人一个才叫好。过多的呼吸都是一种罪。 “我回来晚了,琐事太多。”谢显可没把坏心情带到萧宝信面前。 今日是他家娘子的生辰,再招人烦的事儿都不可能有,有也不可能让萧宝信知道。 颠颠就上前,一把将萧宝信抱怀里,都没容她说话,捧着脸就亲下去了。 朕:‘朕去,朕听到了什么,吧唧一声?’ ‘又腻歪上了。’ ‘朕服。’ …… 萧宝信跪坐在榻上捧着他的腰抬前瞅他的脸,面容憔悴的哟,颜值都打了折扣了:“累了一天了吧?吃晚膳没有——” 然后就听到了谢显肚子咕噜噜的叫声,抱怨道: “皇上现在怎么连饭都不供了?” 卸磨杀驴啊,不是用她家夫君办事的时候,天天补汤给补着,大餐给吃着了,想活活饿死人不成? 谢显笑的那叫一个荡漾:“皇上留我用膳,我给推了。我家卿卿生辰,天皇老子留人,我也不能留啊。” 他对永平帝一言难尽的便秘脸视而不见。 他家娘子生辰,除非国破家亡回不去,他能在外面? 他也叫个男人? 叫为人夫君的? 潇洒地就回府了。 说完这话,不仅他荡漾,萧宝信也荡漾了。这世间最美的情话就是在心里说不出口的情话,而这些无法宣之于口的,都让她听见了。 不能说不是他故意的,但她的确爱听。 就当没听见‘朕’在肚子里已经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就是恶心想吐呢。 一天天的,在阿娘肚子里受到的打击太多太大,让小小年纪的他一时间承受不来啊。原来声名显赫一时的谢显居然在闺房之内是这样的儿女情长么…… “棠梨,叫厨房把晚膳做出来!”萧宝信扬高声音吩咐。 屋外应声而去。 谢显顺势坐下,“快坐下,跪什么跪,腿不疼吗?”揽着她的腰,唔,仔细摸还是找得着的。“今天过的还开心吗?” “想不想我?” 萧宝信反身上手把他的披风给解开:“你先去洗把脸,换件衣裳,这样穿着多板身子啊。” “见你就挪不开脚步了。”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知道她那几个丫环都不是等闲之辈,声音下意识就压低了,可他再想不到肚子里还有个如影随形,想装听不见都不行的‘朕’。 朕:朕是谁,朕在哪里,朕为什么要重回娘胎受这样的折磨? 萧宝信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他呼吸轻拂她的耳朵,吹的她耳根子都酥了,整个人都软了。 “去!”大眼睛一瞪,她以为很凶狠似的,其实就是娇嗔。 飞了个媚的不行的眼神,这要不是她大着肚子,他能直接扑她身上去。 死她身上他都乐意! 谢显咽咽口水,脚都软了。 犹豫了片刻,背着手默诵‘道可道非常道……’就走了。 谢显本身只是想洗把脸,却不想愣是让萧宝信吩咐早备了热水,一送给送净房泡了澡。等他出来都有大半个时辰了,饭菜已经摆在了屋子里,香味四溢。 沐浴过后,谢显整个人神清气爽,齿白唇红,又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范儿,看的萧宝信心都痒痒了。 就怪肚子里的老儿子,耽误事儿。 连腻乎一会儿都跟偷情似的,也没谁了。 “快吃吧,你这几天又瘦了。”事实上可不就这几天,自从叛军的攻打建康,谢显连日渐圆润的脸都瘦回了原形,晚上靠着他睡觉都硌的慌。 她早在易安堂用过了,晚上又刚吃过两个桃子,根本一点儿饿的意思都没有。 前前后后就忙活谢显了,又给挟菜,又给喂粥,把谢显美的不知东南西北,怎么感觉今天不是她家娘子的生辰,倒像是他的大喜日子呢? “快坐下吧,不用你。” 谢显一把将她给拉着小手给拉到了自己身边,“你只要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萧宝信抿嘴乐。 ‘朕’生无可恋,谢阿爹是两辈子捞着一个媳妇给渴的,吞了本情话大百科吗? 第470章 放弃治疗 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朕表示,她在阿娘肚子里受着非人的虐待,天天秀夜夜秀啊秀恩爱啊。 不过,显然阿娘爱听。 朕待在萧宝信肚子里,每当她心跳加速,或者情绪很强烈的变化,他都能感同身受。就说现在吧,跟春风拂面一般,整个身心都泛着股子舒爽。 就是爽。 偏偏他自己并不是这样的感受,这就很尴尬了。 “我这里还有好消息没来得及和你说呢。”谢显笑眯眯地喝着她递过来的鱼汤。 萧宝信一听就来精神了,这样的话做开头,那肯定是阿爹那边的好消息。 “阿爹胜了?” 谢显点头,“那是,岳父出马一个顶俩,胜过千军万马。” 得,这还押上韵了。 萧宝信眉开眼笑。 今天晌午传回来的消息,萧司空一路向北,一天连破十二城,萧宝树更是在淮阴打败了徐州刺史陶管的儿子,追至徐州附近的钟离,把人给追丢了,却阴差阳错遇上逃去与陶管相会的晋安王一队人,一阵厮杀,把晋安王给砍死了…… 徐州刺史抵不住萧氏父子的进攻,也弃城逃往北吴。 “……北吴出兵三万,本是与陶管双管齐下要顺势拿下青冀两州,不过,柔然大军突然攻袭边境,北吴左支右绌,最后犹犹豫豫还是撤了兵。” 只能是诸葛氏父子走柔然策略成功了。 “那我阿爹能搬师回朝了吗?”萧宝信最关注的就是这点。 “皇上已经下了圣旨,令岳父回朝。”谢显笑眯眯,如果只是单纯的胜利,怎么配他好消息的一个‘好’字? 等等,是不是落了一个人? “那宝树呢?” “皇上封了他为巴陵王卫军司马,镇定会稽。”谢显大掌附上萧宝信的手:“这是好事。时势造英雄,宝树应势而起,前途不可限量。” 包括他,将萧宝信看成心头肉,他的本命,萧家上下他没一个敢怠慢的,也没看出来在建康城招猫逗狗、作天作地的萧宝树能出息成这般。 据说就会一套刀法,还是被萧司空赶到竟陵守墓的时候跟幕僚学的,功夫不怎么样,可是鬼点子贼多。 人家打仗打的就是个出其不意,逼急了多少人都敢跟你硬刚,一百来人也敢突围几千人的队伍,有个拼命三郎的架式。 上战场就爱穿白色的衣服,杀人杀多了,衣裳就染红了。 人家说这样醒目,能震慑住敌人,让人都知道这是不要命,不好惹的。 谢显品着,就是杀人之前先吓人,战场砍瓜切菜一般的杀人,还让他玩儿上了心理战。 “我知道。”萧宝信点头,为自家阿弟自豪。她担心的就是他还年少,受不住这样众星捧月,万一飘了,着了别人的道儿却是不好。 再者…… 说再多,好像纯粹是出于亲缘上的考量,并不客观。 “其实的你就不用担心了,岳父不会放任宝树不管,自然是将精锐人选留到他身边辅佐。” “正是这个道理,是我着相了。”萧宝信想通了,是她着相了,迷了。 萧宝树留到哪儿,她该担心的合该是那里的人才对,不作的鸡飞狗跳,都是她家阿弟退步了。 可以说,谢显带回来的消息就像给打了鸡血似的,萧宝信一下子兴奋起来了:“阿爹什么时候能回建康呢?” “那要看岳父的安排,行军速度又不一样。最多也就十多天吧。” 谢显没说得太满,一般人大抵会急行军,至少赶到皇帝大婚之前回来,胜利凯旋算是送皇帝最好的大婚礼物。 不过,萧司空不能以一般人来衡量。 这些政治方面的权衡,一向是萧司空的短板。 但谢显并不想左右萧司空,也没与其通气儿,全凭萧司空自己作为。 他足智多谋是不假,想的多,但萧司空是自家岳父,可不是下属,以女婿姿态指挥岳父,他也是活拧歪了。 再者,他考虑的更多,如果没传出消息去,那随便他们怎么折腾,万一翁婿两人通信为外人所知,只怕会留人话柄,有其后患在。他们现在身处的地位很敏感,一个在朝中为皇帝心腹,参与所有军政之务,另一个手握兵权,战绩彪炳,没动作都被人严加防范忌惮,合该更加避嫌才是。 两人用过了膳,便叫丫环将饭菜撤了下去。 谢显只觉得自己浑身是劲,酒足饭饱精神足,眼珠子都锃明瓦亮,看得萧宝信一阵心慌。就怕这货太兴奋,把之前与他说的话都给忘了,生扑上来。 那可就让老儿子看笑话了。 “……刚用过膳,也不好就歇着,咱们现在去院子里走走?”萧宝信提议。 谢显上下看她,穿着轻薄的里衣,半散着头发。 “现在这样的天儿,你确定?” 九月中了,天已经很凉了,都说孕妇身体燥热,真就这么燥? 萧宝信换了个话题:“这些天你还有没有按时走圈?我看你身体可不如以前。” 谢显嘴角抽搐,是他多心,还是卿卿话里真是那个意思? 什么叫不如以前? 她现在体验都没体验,谈什么体验感? “我是无处使力。”谢显憋的都快吐血内伤了。“你之前不是说,在生之前都不让那个——”话没说完就让萧宝信给把嘴捂住了,那么用力好悬没把他下巴给捏的粉碎。 ‘疼,疼,卿卿。’ ‘我爱你,卿卿。’ 朕,已放弃治疗。 萧宝信红着一张俏脸,娇嗔:“你说什么呢?谁说你这个了?” 谢显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来是他污了。 “我身体比以前还好……我每天都走半个时辰的圈,答应卿卿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他能说么,有功夫走圈,没功夫创造功夫他也要走圈。 在皇宫,在官署,上至皇帝下至同僚下属就没有不知道他这个独特的习惯,所有所有一言难尽的表情他都不放在心上。 听娘子的话才能富贵安康。 别人,谁理他们。 当然特立独行的后果只是将他畏妻的名声传播的更广更扎实。看见没,娶个会功夫脾气又火爆的,就是这样的下场。 第471章 瑟瑟发抖 最终萧宝信的提议,自己就给不作数了。 不只刮风,外面又下起了小雨。 萧宝信见状,已经准备就寝了。 谢显懵了:“这就睡了?” 萧宝信这回没往歪处理解:“早些安置吧,明天是阿娘的生辰,迎来送往的,又得忙活一天。”倒是不用她跟着忙前忙后,王夫人将谢家几个小娘子安排的明明白白,各司其职。 她和蔡夫人都大着肚子,乐得清闲。 可是该摆的姿态还是要有的,总不好精神萎靡不振,感觉就不稳重。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萧宝信皱眉:“阿娘的寿礼早准备好了,就在库里,明天让棠梨开库就能拿出来。” 谢显:他家娘子这么不拘小节吗? 有点儿太不拘了,他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伤心的好。 “今天是你的生辰啊……”谢显语重心长,她就没忘点儿什么? 萧宝信已经彻底被他弄懵了:“我知道啊。” “我还没送卿卿贺仪呢!”谢显急了,她眼里还有他吗? 萧宝信眨眨眼,所以他生气是因为落了这一个步骤?这难道不应该怪他,跟她东拉西扯的,害她以为他事务繁忙,没来得及准备?跟她在这儿胡扯,拖延呢? “我就看你什么时候拿出来,看你忘是没忘!” 萧宝信冷笑,下巴高高扬起,走到他跟前鼻孔朝他:“你给我准备的什么?” 毕竟前一年她生辰,这位情圣可是连她之前从出生至今的生辰礼都给准备了。今年若是不弄个别出心裁的,都拿不出手啊。 那个傲娇的小劲儿啊,把谢显稀罕的不行不行的。 如果不是她挺着个孕肚太明显,他都想紧紧抱住她,将她揉进骨血里。 同样听了个正着的朕:…… 已经没有言语了。 “没正经。”都不用谢显把话说出来,萧宝信‘听’在耳里都已经甜齁了,这时候可顾不得老儿子是怎么想的,她正青春年少,少年夫妻再不炙热点儿,上了年纪就该凉透了。 她为了‘朕’已经牺牲太多快乐,肉体的。 精神的就不能再牺牲了。 小脸煞红,跟大红苹果似的,脸红心热,心里甜。 “我去年就已经差人准备了。”谢显不无炫耀自己的用心,他的爱无需掩饰。 有娘子那天赋技能,其实就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 他兴冲冲地叫明月进来。 明月捧着个长盒子感觉自己头上都要长草了。 自郎主进屋去,他就捧在手上,都过去一个来的时辰了,终于想起来他来了。也幸亏他年轻底子好,差一点儿的都熬死过去了。夫人那四大打手看他满目同情,就差直接笑出声儿来了。 颠颠进门,直接捧到萧宝信面前。 郎主一把抱过来,他想破脑袋想出来的主意,等了这么久做出来的,可不是让别人献媚的! ‘献媚’的明月:…… 谢谢您,他手都要捧断了好么? 现在想起来来抢了! 也就是不知道谢显的心思,要是知道了明月得呕死。当家的主母啊,轮得到他捧着郎主宝贝似的礼物献媚?! 是不是太高估他了? “下去吧。”谢显想挥手,但已经占上了,就扬了一下下巴。 然后就顾不得他,当即就抱起近三尺来长的檀香木盒凑到萧宝信身前,眼神发亮:“快看看,这就是我给你准备的贺仪,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那语气就没有‘不喜欢’这个选项,是料定她百分之百会喜欢。 其实,萧宝信心道,只要是他送的,哪怕只是这个盒子她也是喜欢的。 当然他更用心准备的,她也就更喜欢。 接过手,打开来一看,居然是条长玉带。玉的确是好玉,光泽温润,精雕细琢,雕龙刻凤,简直不要太华丽。 唯一的缺点就是,她现在戴不了! 就她现在这腰身,摊开来都比腰带要长半圈! “……我很喜欢。”这是真话。 但,总有些遗憾,现在戴不出去。 谢显伸手握起腰扣,结果这么一抽,明晃晃的一把软剑就抽了出来,剑在夜明珠的映衬下剑气森森,细长的剑身映出谢显俊逸的半张脸庞。 萧宝信都看呆了,嘴巴张开就忘了闭上。 她就不该小看了谢显的创意! 能一次性补齐之前所有生辰贺仪,这么有创意的人,就不会送让人一眼看透的礼物!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甜化了。 要不是谢显手上握着剑,她都要扑到他怀里去了。 他太给力了。 “我喜欢!”比刚才还少一个字,可情绪饱满到声音都劈了叉,激动的直搓手。 “我喜欢。”她重重地点头。 谢显看出她是真喜欢了,半点儿不掺水份。得意哟,那个眼神都快跩上天了,也就他这么有创意,能让萧宝信美的牙花子都呲出来了。 看着就想往她怀里扎啊。 谢显把剑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玉带剑鞘里,满心欢喜看向萧宝信。 却见他手才离开剑柄——也就是玉带扣,萧宝信就已经上手了,要不是他躲的快,怕是脸上汗毛都被剑给砍掉一茬了。 一脸的意气风发,拿起剑就挽了个剑花儿,看得谢显目炫神迷。 那点儿被自家娘子忽略的不快,刹那间就烟消云散,快的像闪电。 是他的礼物送到了她的心上,总不负他一片心意。 萧宝信美的鼻涕泡都要出来了,太用心了,让她自己挑都挑不出这么合心意的。举着剑就抱住了谢显。 前面是萧宝信突起的孕肚,背后是高悬在脖子上方的软剑,谢显哪怕伸手抱着萧宝信都没有任何风花雪月的心思,瑟瑟发抖,生怕动弹不对了,半头的秀发就此报废。 “这个等你生完孩子,有需要的时候就扣上玉带,防身。”谢显道。 送普通的剑没创意,送这么个东西平日里美观,关键时刻救命,能想到这么美的点子,他都忍不住赞自己一声心思巧妙。 “就想看你等不及冲我要贺仪呢。”谢显笑,再腾会儿生辰都过去了,也没见她开口。 第472章 折腾 要说不期盼,那怎么可能? 不过最近国事家事就没消停过,忙的脚打后脑勺,真忘了萧宝信也不好怪他。听他这么一说,可不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一把扑谢显怀里,大肚子一挺,愣是吓的谢显直往后躲。 萧宝信都呆了:“你躲什么?” 谢显:不躲?他儿子要给撞出来了。 “别闹啊,你挺着个肚子……”萧宝信上前要抓他,他转身就跑:“别追啊。” 一个跑一个追,居然就这么玩儿上了,绕了好些个圈,到最后两人回过味儿来相视一笑,都有点儿脸红。 事实上比父母年纪都要大的‘朕’:幼稚。 谢显为遮羞,反身轻轻抱住萧宝信: “卿卿,愿你长寿安康。”然后在她额间印上一吻,好像这是祝福的封缄。 萧宝信:“愿我们白头偕老,恩爱如初。” 朕:准奏。 这死孩子,萧宝信干笑,拍了个肚皮,示意他安静。明明是浪漫旖旎的气氛,非要加个旁白解说,在这是破坏气氛。这是儿子,还是仇人? 萧宝信知根知底,可谢显不明就里不干了: “不能拍肚子啊……”这是学他以吻封缄,她这以手拍肚子贴上封条? 萧宝信眼神那叫一个说不清道不明,如果他知道真相是不是更想去拍? “没有,是他……在里面踢我,我让他——安静。”最后两个字咬牙切齿。 谢显笑喷,他家娘子有时候可爱的已经像个小孩子了。怎么能想到这样和肚子里的儿子沟通的呢,能听懂就怪了。 “那也不能拍,万一拍坏了我儿子可怎么办?” “你别管,我俩就是这么沟通的。我拍一下,他是有感觉的,然后……就不动了。”萧宝信摸着肚皮,笑若春风:“有时侯他踢我一下,我拍他一下,就这么传达感情,他也能懂的,不信你拍拍?” 谢显琢磨着自家娘子那手劲那么拍都没事儿,他柔弱书生一个该也没问题的,便顺着萧宝信的意思拍了一下,主要也是体验体验和小胎儿沟通。 朕:我踢。 一脚把谢显踢乐了,居然真有回应。 又拍一下,朕又踢一脚。 还拍,还踢。 这俩人弄到后来,萧宝信都给拍烦了,直翻白眼:“行了,站着怪累了,这么晚,早些歇息吧。” 谢显尽管意犹未尽,也知道不能再拍了,怕给儿子累坏了。 两人终于躺到榻上都快要半夜了,折腾的屋外值夜的采薇都服了。明明撒出去都是独当一面,霸气侧漏的人物,尤其郎主,那可是站那里就安定人心的存在,偏偏凑到一处怎么就这么幼稚。 还一个跑一个抓,她们超过三岁都不带玩这个的了好么。 终于消停了,她也能睡了。 …… 榻上的两人又日常抱到一起,只不过随着萧宝信的肚子逐渐变大,已经由面对面抱着,变成了谢显从身后环住住萧宝信,那感觉又温馨又禁欲。 萧宝信迷迷糊糊中,又听到谢显的心声: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檄……” “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萧宝信下意识接口。 谢显一怔,顿时俊脸通红,幸亏萧宝信此时半梦半醒——只能说没有那么清晰地围观了他的窘态……能说是幸运吗…… 他也是那啥迷了心窍,居然将萧宝信听到人心声的技能都给抛在了脑后。 谢显默默地将头垂下,抵在萧宝信的后背。 但愿吧,但愿明早醒来,她都不记得。 ### 一大早,谢家整个府里就忙起来了,袁夫人已经四五年没办过生辰宴,这次又是谢母一力主导的,从上到下没人敢懈怠,连日常躺榻上养胎的蔡夫人都现身了。 蔡夫人老蚌怀珠,只比别人更小心谨慎,谁说这样不行,那样不准,她奉若神明。 有夫人跟她说怀孕了不让涂脂抹粉,她就不涂。 其实不涂就不涂吧,但她怀相还不好,脸黄鼻头大,又因袁夫人生辰穿的衣裳也比较隆重,这就更显得人黑黄不精神,容貌直接折损一半还带拐弯。 谢显还在参加朝会,一早便去了宫里。 萧宝信则带着有梅和棠梨捧着装有半人高的玉观音木盒子直奔自在院,不想抢了别人的风头,婆母信这个,谢显就找了能工巧匠给用一整块玉给雕出来的,珍贵就珍贵到这里。甚至连开光都想好了,联系了高僧则日上府里来。 礼物笨重,今日前来贺寿宾客众多,她也就不凑这个兴头了。 进去自在院,连门帘子都没挑起来就听里面莺声笑语,谢婉早就到了,正与袁夫人说话。 一见萧宝信来,袁夫人笑了:“得亏我日常起的早,不然让你们这俩孩子给堵屋里,可丢大人了。” 尽管鬓边已经有了白发,但是容光满面,与往日清冷孤高的仿佛不是一个人,连眼神都放着光一般。果然宝妈不是吹的,为了儿子,一心向佛的袁夫人也粉墨登场了。 就看穿衣打扮,看这精神面貌,浑然与平日迥异。 在萧宝信看来惊奇,谢婉却是看到了之前的阿娘一般,心里高兴。 怎么说袁夫人也才四十岁不到,作为女儿,她是真心不想看到阿娘生活的死水一般,终日青灯古佛,感觉剃了头就是个纯尼姑了。 “给阿娘贺寿,阿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萧宝信屈腰就要下跪,才跪到一半就见袁夫人腾地从榻上下来,和谢婉几乎同时把她给架起来了。 “可别,你呀好好保重身子,给阿娘生个健健康康的孙子,就是阿娘最大的心愿了。” ‘不对,最大的心愿是我儿长命百岁一世无忧……要不,并列最大的心愿吧。’ 作为素昧谋面的孙儿,袁夫人表示也不好就这么排在儿子后面。可是要把儿子排在后面,她这为娘了心里肯定是不舍得。 不过是一句话,袁夫人自己先纠结上了。 “你们都健健康康的,长命百岁。”袁夫人似乎只一会儿就纠结完了,露出心满意足的笑:“都幸福安康……阿婉也是,但愿亲事顺利,夫妻和睦恩爱。” 第473章 脑补帝 谢婉: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阿娘是对她有额外的愿望,还是刚才许愿的话里把她给落下了,后面是找补的? 不过,一向知道阿娘偏心了,也不差生辰这一日。 她就不起刺了。 萧宝信心道,这娘俩都是脑补帝,和谢显真真一脉相承,内心戏是相当丰富。 “快起来吧,阿嫂,你是不知道现在阿娘多紧张你。走路怕你摔着,吃饭怕你噎着,连喝水都怕你呛着。”谢婉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背地里袁夫人没少忧心,就怕得来不易的孙子出了什么岔头。 照谢婉说,萧宝信怀了个孩子,自家娘亲都要做病了。 “那是阿娘疼我。”萧宝信也不骄情,人家扶她起来她也就起来了。冲袁夫人直笑,笑的那叫一个漂亮明媚,袁夫人越看越喜欢。 这就是个命里有福的。 “我不疼你疼谁?” 谢婉:“我,我,我。” 萧宝信一把拉起小姑的手:“我疼你。” 再没有比姑嫂相处的好更能让袁夫人高兴的了,日后她老了死了,闺女嫁出去还不得指着娘家? 谢显和谢婉兄妹情深不假,可是日渐长大,将来各自成家,若是姑嫂不和,那边枕头风一吹,难免天长日久兄妹失和。 萧宝信和谢婉本就是好友,嫁过来之后更是比亲生姐妹还要亲,袁夫人哪能不高兴呢?被谢显宠着,又和小姑交好,袁夫人这个当人婆母的,自然是打心里疼爱萧宝信。 “这是阿郎早就派人给阿娘定下来的,一尊玉观音,也不知阿娘喜不喜欢。”萧宝信叫有梅将盒子打开,正是一副羊脂白玉观音的坐像,色泽如脂,光润细腻,一看就是用了心思。 袁夫人笑的都要合不拢嘴了。 “阿嫂,你这出手也太重了,把我比的都没边儿了。”谢婉话是这么说,可是眼光满是惊叹,细微之处见真章,一看这雕工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再看看自己亲手给阿娘做的里衣,小巫见大巫。 阿兄阿嫂财力雄厚。 萧宝信也不贪功,“这是你阿兄的意思,我可不敢揽在自己个儿身上。我倒是想学七娘亲手做件衣裳帕子也好,可是我笨手笨脚,绣两只鸟都被当成是扁嘴的鸭子,实在不敢自曝其短。” 摆了摆手,棠梨便将另一小匣捧了上前,里面装着的正是一支珊瑚红的如意。 “阿郎孝敬阿娘,早早就定下了玉观音像,我不能抢了阿郎的孝心,亦不能凭白沾了阿郎的光。自我进门,阿娘疼我爱我,儿媳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纵然我有许多的缺点不足,阿娘都包容我,对我真如亲生女儿一般。” “这是早前阿爹打了胜仗,先皇赏下来的,阿娘给我做了嫁妆带过门来。今日我便借花献佛,献与阿娘,还望阿娘不要怪我懈怠。” 这小人儿人美嘴更甜,袁夫人一席话听下来只有开心,媳妇会做人处事,能软能硬,可屈可伸。 这在一年前,简直是不敢想的。 谢显认死理,真要不是自己豁出去了,在婆母面前非要将萧宝信给迎进门来,她儿子现在指不定还形单影只,自己这生辰过的只怕也意趣全无。 袁夫人半抱着萧宝信,伸手直抚她的头: “好孩子,你这么好,阿娘不疼你疼谁啊?”这说的是心里话。 做梦也没想到外面传的跟个母夜叉一样的萧宝信能这么合自己的心意,人美心善,手欠——不是,拳头硬,刚柔并济。 我啊。谢婉已经无力吐槽了。 阿兄成亲前,她在阿娘心里起码还是排第二的,现在为什么有种排第四的赶脚? 幸亏爹娘不是子嗣兴旺的,要是儿女多了,她是不是就是万年的垫底老疙瘩? 几个人说说笑笑,突然听外面人未到声先到了: “阿嫂好福气,儿女孝顺,媳妇可心,看的我眼都热了。”王夫人笑着挑帘子进来,“看看,把阿嫂乐的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我这不来请,你们还在闲聊……阿娘招呼你们过去呢,别只待自家院子里偷着美啊,一会儿让外面的人都看看,咱们谢家又辉煌起来了。” 只要王夫人想,她还是很会讨巧卖乖的。 这次说是袁夫人的生辰,她可一直没忘了谢母的初心,也是给自家闺女相看,有没有中意的,更没有不卖力的了。 袁夫人知道她的为人,只笑道: “只一年前我哪里敢想还有今天?你呀,就放心吧,咱们家娘子个顶个儿的好,也就你这个阿娘当局者迷,你不看看因为这战乱多少人家的亲事都给耽误了。咱们家二娘长的又漂亮,知书达理家世还好,你好日子还在后边的,且等着乐吧。” 几句话说王夫人心坎里了,笑容更真了几分。 几人并没多聊,不好教长辈等着,边说边往外走便去了易安堂。 一来自在院偏远安静,二来谢家大长辈还在,不好随小辈们去自在院给儿媳庆生,便将待客宴席都安排在了易安堂。 袁夫人到时,小辈们几乎都到了场,满屋子欢声笑语,只等给这位寿星贺寿。 王夫人没在易安堂多待,辰时已经到了,按说还未到正式宴请之时,可难免有往日相交甚深的亲友提前过来,她便得前后招呼着。顺便叫起了家里几个跟着管事的二、四五六娘子,里里外外跟着忙活。 萧宝信和萧凝、王蔷便留了下来,同长辈们一处说说笑笑。 王蔷过继的儿子褚安和谢家的小辈们一处被带到院子里玩耍,孩子还小坐久了也嫌烦,谢母便没拘着他们。 最早到的是袁府的殷夫人,袁夫人的长嫂。 自打谢家定下了萧宝信的亲事,连成亲袁家都没人出席,只送了几件不功不过的贺仪。 之后谢显一路水涨船高,袁家不是没想过修复关系,但袁夫人闭门不出,上门都不见,殷夫人也气恼小姑子不给面子,再加上各地战乱,袁家处于观望阶段,便也没勉强上门。 此次袁夫人生辰,不好不给娘家发贴子,传了出去说他们谢家不懂规矩,袁夫人不顾念亲情。 第474章 破鼓万人捶 谢家下贴子邀请,别问是为了什么原因,总之是先示弱了,袁家没有不接的。老早袁大夫(中散大夫)就叫殷夫人备好厚礼,指着这一次修好关系呢。 如今建康之外有三分之二的叛军都已经被镇压下去,捷报频传,谢显在朝中呼风唤雨,比当年的谢侍中也不差什么了,因有从龙之功,甚至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谢家经此崛起是必然,作为谢显的亲娘舅,没道理好处不紧着他们,反而自己生将关系给掰了的。 袁家上一次是在废帝时期倾向废帝,以至于后来玉衡帝上位,袁家就被边缘化,再没有起来。这些年袁家试图各种表忠心,统统都被无视。 此番永平帝登基,又是袁家的一个机会,这次要是再抓不住,只怕袁家就再难起来了。 一辈子他也就死在中散大夫的职位上了,再无进益。 袁大夫极重视这一次妹子的生辰,算是出了大血了,贺仪选的极厚重。 耳提面命殷夫人好歹把关系给修复了,把袁夫人给拢住。谢显是个孝顺的,只要袁夫人发话,他还能不提携自家子侄吗? 殷夫人却是看不惯袁夫人自命清高,六亲不认。 低声下气的事儿不是没干过,可人家根本不吃这个。 现在袁琛在淮阳王府任长史,年纪轻轻的也算有所成就,本来殷夫人是没将袁夫人生辰放在眼里的,后来还是袁琛劝说,给她分析了当下的局势,她才看清了。 自家儿子野心勃勃,并不满足于当前的职位。 就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有个助力总好过拖后腿,殷夫人就什么都明白了,所以这回来到谢家,那是诚意十足,比袁大夫吹胡子瞪眼睛骂她几天都还要更有效果。 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袁大夫算个屁?熬了半辈子也就那成色了。 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面说说,面上还是很以夫为尊。 这回袁家上门,算得上倾巢而出了,殷夫人带着儿女都来了——他们亲姑姑过生辰,没有缺席的道理。 连袁琛都带到了后宅。 十七岁的小郎,敷着薄薄的一层粉,五官精致,眉目如画,比许多小娘子都还要更漂亮。身着月华白的宽袍大袖,真叫一个翩翩佳公子。 “见过太夫人,太夫人福寿安康。”袁琛礼数周到,先是见过家里的一圈长辈,最后才重点跪到袁夫人面前:“姑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袁夫人淡淡地道:“朝玉有心了,快起身吧。” “许久未见姑母,侄儿甚是想念,今日得见姑母神采飞扬,容光焕发,侄儿便放下心来。”袁琛独自热情澎湃。 谢母笑呵呵地冲殷夫人道: “你呀,老婆子是很久没见你了,也不见你上门。看看,还是这么年轻,儿子、女儿也这么优秀,合该多带出来走动。” 袁九娘就跟在袁琛后面,安安静静的见礼问好,规规矩矩的,全不似先前的张扬。 来时就得了殷夫人的嘱咐,再不许与萧宝信起冲突。 其实殷夫人不说,袁九娘也不是个傻子,今日的萧宝信可非一般人可比不了,她再傻也知道打不过骂不过比不过,她还上前招欠,那就是蠢成猪了。 四表姐已经死了,周家也垮了,殷夫人恨萧宝信恨的半夜咬牙都骂,可袁九娘心里只有怕。 从来没怕过这么一个人过,瘟神啊,但凡得罪她的,就没有落着好的。 连她在内,亲事现在还没着落呢,眼瞅着都快十四了,再不定亲就该被笑话了。像谢家二娘似的。 所以今日的袁九娘是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谢母本来就是日常交际的话,夸夸年轻,再赞赞人家儿女,再普通不过不走心的话了,惭是把殷夫人心里的底火给勾起来了。 小姑子拉长个老脸,见了自家嫂子连个笑模样,老太太呢就专门往人心窝子里捅刀,儿子女儿再优秀也让她家孙媳妇给搅了,现在儿女的亲事还高不成低不就在半中间悬着! 不过好在殷夫人还算知道这次来是修好来的,没当场爆了。 但脸色已不如刚才进屋时,笑容淡了几分。 “我也一直想见太夫人呢,就是最近赶上国丧期,我呢这身子又不好,在家躺了快俩月了,最近才算好些。这不,就赶紧借着小姑生辰的东风来见见太夫人。您老是不知道,我阿娘死的早,我只拿太夫人当阿娘一般。再没有比太夫人更慈祥和蔼的了。” 谢母:“我知道你最是个嘴甜的。” 萧宝信:我家祖母忽悠天忽悠地,连自己都能给忽悠着了。 正说着话便听外面又有人来,袁夫人对袁琛道: “后宅多女眷,你进出不方便,且去前面歇着吧。” “是,阿爹也在前面与光禄卿说话,我这就过去。” 袁琛彬彬有礼,目不斜视地往外走,正这时进来的是康乐公主带着始宁县主,几乎是一进来,始宁县主见到袁琛的第一眼,眼睛都放光了,嘴角不自禁就扬起来了。 袁琛连忙向康乐公主请安,谁知康乐公主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高高地扬起下颌,绕着他就过去了。 袁琛顿时落了个大红脸。 “阿娘……”始宁县主脸上也红了,跟袁琛感同身受。可是当着一屋子人与袁琛说话,她真没这么大胆,只是欲说还休看了看康乐公主的背影,又看了看袁琛,嘟着嘴跟上去了。 殷夫人恨的牙咬咬,这就叫破鼓万人捶,袁家不行了,连场面上的都有人懒得做了。 不往前捯扯,六十年前皇家是个什么成色自己不知道吗? 一朝成了皇室,居然也敢狗眼看人低! “……自家子侄受辱,你这当姑母的也看得下去?”殷夫人见儿子在康乐公主那里被甩了脸子,她也只当没瞧见走上前的康乐公主,只拉着袁夫人的手,低声道: “娘家人没脸面,于小姑面上难道有光?” 袁夫人充耳不闻,起身与公主见礼。殷夫人见了也不好再装不见,连忙福身一礼,这位康乐公主不过有个皇女的壳子,本身也不受宠,嫁了颖川钟氏四房的嫡六子,多少年了还在驸马都尉上任职。 第475章 人不风/流枉少年 终日流连秦楼楚馆,不过是个浪荡公子。 当年谁不知道钟六是个什么货色,世家里都找不着人要嫁。 如果不是看在康乐公主还有个公主名头,为了给皇家自己脸面,驸马都尉的头衔都轮不到他头上。也就康乐公主还拿自己当回事,摆个公主的架式。 康乐公主被谢母拉着叙旧,没说两句话,屋外又进来了人了。 萧宝信眼瞅着开始上人,她们几个小辈再坐在这里便不合适了,就是这么来一个应酬一圈,见一圈里她也受不住。 起身便去到谢母跟前: “我与阿凝和十五娘去外面走走,祖母与夫人们慢聊,我们几个小辈便不在此碍眼了。” 谢母笑吟吟地:“快去吧,知道你有身子坐不住了。” 康乐公主自然知道萧宝信的威名,只不大得意,觉得太过没有教养,四处打架树敌。 可现在不同了,嫁进谢家,麻雀飞上翅头做凤凰了。 还挺着个大肚子…… “这是玄晖的媳妇?以前我也见过,很有几分横冲直撞的样子,再想不到嫁进贵府后整个人气质都变了温暖明媚,还是谢府的水土养人,看看现在真有几分世家贵女的模样了。” 殷夫人呵呵了,蠢货无差别攻击上了。 都没来得及幸灾乐祸看向袁夫人,人家开口发声了:“公主这话谬赞了,我谢府可提不起。宝信自来规矩就是极好的,全赖萧司空和谢夫人教女有方。我们谢家不过是眼睛毒,识了个宝。” 众人:你当我们不认识之前的萧大娘子? 谢母端起温热的茶盏轻呷一口,笑眯眯的看得自家儿媳替孙媳出头,半点儿没和稀泥的意思。 康乐公主笑容一滞,干巴巴地道:“是我不会夸人了,以后还是少说话吧。” 她久在钟府不愿与这些世家们往来交际,纯粹就是年少时被这些世家贵女时里暗里给怼出了心理阴影。 康乐公主不过是显德帝一人不受宠妃子生下来的,空有公主头衔,也没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没人上心教导师她,不过认得几个大字。 就她这成色在世家贵女眼里和文盲也没什么区别,聊不到一处。 她总有种被排斥的感觉。 可是世家贵女瞧不起她,她也瞧不起寒门庶族的人家,形成一条完美的鄙视链。 所以她敢揪着萧宝信指手划脚,可是对着袁夫人这种正经世家出身的贵妇人,她还是硬不起腰板。多年前,她就见识过被袁夫人支配的恐惧了,太强硬作风的一个女人了。 “公主说笑了,公主一向宽厚,就是爱跟小辈玩笑。”袁夫人笑,冲着萧宝信道:“乖媳别放在心上,公主与你玩笑呢,夸你越来越雍容大度。” 萧宝信笑若春风,当什么事都没有一般。 婆母都给怼回去了,能有什么事? “雍容不敢当,大肚……倒是越来越大。” 谢母一口茶水好悬没喷出来,“哪里来的小媳妇,油嘴滑舌的很。” “您谢府里来的!”萧宝信笑。 “——怎么就成谢府里来的了,都说闺女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我这一看还真是。”谢夫人才进屋听了个一枝半节,忍不住就笑开了。 谢家有多宠爱萧宝信,她不是不知道,自然不会当谢家是在欺负自家闺女。 “阿娘。”萧宝信连忙上前见礼,萧凝和王蔷紧随其后。 才要走,谢夫人一进屋就给她拦下了。总不好自家亲娘才来,她就走人。 只是方才坐下,褚家二房的袁夫人又来了。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长房的周氏。 三房的荀夫人修了个小佛堂,不理俗务,与褚三爷相知相交相爱相惜的妾室则上不得台面,自家妹子的生辰,袁夫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带出来给人添堵的。 至于周氏,长房大夫人王氏近来身子不好,也是一日腾过一日了。 周氏是嫡长媳,又管着褚家的中馈,哪怕和褚大郎闹翻了天,依然攒着管事权不撒手。迎来送往少不得她出面。 进屋后分别见了礼,眼见着屋里越来越热闹,袁夫人便将萧宝信带着小辈娘子们出去玩儿,省得拘在跟前不自在。 殷夫人给袁九娘使了个眼色: “去跟你表嫂一起玩吧,都是亲戚了,就别抹不开了。” 袁九娘没等反应,倒是始宁县主跟康乐公主说完了话,又到了殷夫人跟前:“夫人,那我与九娘一道去了。”露出乖巧的笑。 问题始宁县主就不是乖巧那挂的,以往众小娘子面前什么时候不都是颐指气使的? 袁九娘都惊了。 康乐公主好悬把嘴气歪,本来就四方大脸不好看,脸一沉下去就更难看了。 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自家闺女打的是什么主意? 本是今年始宁县主要嫁到周家去的,结果周家垮了,婚事也就此作罢。闺女的心就活了,明里暗里跟她说袁琛的才名。 康乐公主便去派人打探,结果风/流浪荡还不要紧,人不风/流往少年—— 可再风/流也不能和男人有染啊。 不止是旁的男人,居然和淮阳王还有一腿。 把康乐公主给膈应坏了,幸亏派出去的人打听的仔细,不然稀里糊涂遂了闺女的心意,和袁家结了亲,闺女和自家阿弟那关系可真是要乱套。 想想都恶心,可是这些没法和始宁县主明说,再怎么着是个不经事的小娘子呢。 她这当人阿娘的要脸。 谁知始宁县主却是个死心眼,竟然一门心思盯上袁琛了,这下可好,见了人家阿娘连步都迈不动了,直刷存在感。 “始宁,你还磨磨蹭蹭做什么?!”康乐县主怒道:“还不出去!” 始宁县主:“我和萧大娘子玩不到一处。” 说着,拉着袁九娘的手:“我就爱和九娘玩儿。” 殷夫人挑眉,笑了,看出点事儿来。 “县主天真娇憨,又是单纯直率的性子,公主可别拘着她了……九娘,你去和县主一道玩玩吧。” 康乐公主没好眼神横殷夫人,用她夸?直接说她闺女傻憨不就得了? 殷夫人能怕她这个,笑眯眯地看回去,两人的眼神在空中都能撞出火花了。 袁九娘自从婚事受挫便更会看眼色了,实在不想被夹在几家的大人中受到波及,拉着始宁县主就往外走: “表嫂,你等等我俩。” 第476章 充大瓣蒜(为小黑登陆童鞋的10000点币加更一章) 其实,不过前后脚,步子迈大一点儿都能踩到萧宝信的鞋了,袁九娘这么叫一声,纯粹就是招呼萧宝信后面还有个她,别把她给扔下。不过是让屋里的长辈听听,再往萧宝信跟前凑,她是没那么熊心豹子胆了。 直到出了屋子,萧宝信站到院子里转身问袁九娘: “我们去西边的屋子歇歇,三婶安排了在那边招待小娘子。西边就是花园,看你们是想去哪里?” 始宁县主嗤笑:“在谢家我们比你熟,你才嫁进来多长时间,我们是从小玩儿到大的,还用你指挥,充主人?” 要说在谢家长大,始宁县主纯粹是夸大其辞,充其量逢年过节两家走动,真要有多亲热,是真没有,还赶不上袁九娘来的勤。 只是情敌见面份外眼红,哪怕是单方面的情敌,单方面的叫嚣罢了。 萧宝信捧着肚子似笑非笑:“我可不是充主人,我就是主人。当朝尚书左仆射谢显,谢家嫡长房嫡长孙,是我夫君,我不是主人,难道你是?” “那是,你不就奔着这个高攀上来的吗?” 始宁县主怒:“贪慕虚荣,为了嫁进谢家,你甚至把婚约都毁了——你毁的可不只是一场婚约!”还把袁琛也给毁了。 只是这话没办法宣之于口。 在场的除了萧凝后到的建康,不明所以,其他谁人不知? 袁九娘拉拉始宁县主的胳膊:“县主,咱们去后院里溜达溜达吧,别吵了,人来人往的……” 萧凝这时出头了:“是啊,两位小娘子不妨自去逛逛,话不投机,何必硬聊?” “你又是哪个?!”始宁县主俏脸含煞:“你又是哪家小娘子,本县主在此与萧宝信说话,轮得到你插口?速速退下!” 袁九娘捂脸,要怪始宁县主足不出户,夜郎自大吗? “这是……兰陵萧氏大娘子。”没办法说太明,当着人家本人面说是未来皇后吗? 始宁县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么普通的一张脸的确该是未来皇后。 “原来是未来阿嫂。”脸色也没见多好,“始宁见过未来阿嫂。” 萧凝气又不是笑又不是,哪里来这么个愣头青,骄傲的跟个小母鸡似的,冲着萧宝信叫嚣那小脖子都快仰后背去了。 “免礼……”萧凝点点头,越过她径自去问萧宝信:“咱们走吧,你大着肚子可别站久了,腿该肿了。” 两人又恢复了吃友的约定,每天午膳跑不掉,对于萧宝信的孕期反应还是心里有数的。 始宁县主涨红着脸,这是被人撅了个透心凉。 可是再跟萧凝叫嚣的勇气还是没有。破船还有三千钉,虽然长的丑,可是毕竟是未来皇后,谁也不知道将来是个什么走势,万一得了皇帝的心,她可得罪不起。 至于谢萧两家的背后靠山都不在她眼里,在她的认知里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之下就是他们皇室宗亲! 始宁县主都让萧凝给四两拨千斤给打发了,萧宝信也没兴趣穷追不舍,挽着萧凝就往西边走。 “表嫂!” 袁九娘鼓起勇气,涨的小脸通红,几步走到萧宝信身前:“对不起——以前是我不懂事,做了错事,我在这里给表嫂道歉,望表嫂大人不计小人过——” 话还未说完,院子里又进来人了,正是风风火火的宣城公主。 锦衣华服,身后六个宫女众星捧月一般……谢婉则在一旁甘心做绿叶。 不做绿叶也不成,宣城公主近半年来因为练武,身高又蹿了有一头高,隐隐与萧宝信肩并肩了。 “咦——你们怎么都站院子里?”宣城公主冲萧宝信就过来了,看见萧凝停了一下。没办法,萧宝信容貌太盛,想忽略过她实在是太难。 而萧凝又实在容貌太平常,在萧宝信跟前完全沦为了布景板。 “阿嫂!你也在,今天终于咱们都聚到一处了。”宣城公主看看前后左右,奇怪,这几个人居然站到一处还没打起来。 略微有点儿遗憾啊。 担心萧宝信受欺负替她出头? 不存在的,她只怕萧宝信出手太重,把人打残。 “我先去给太夫人请安,给袁夫人祝寿,马上去找你们!”话都没说完,一溜烟又走了,急不可待。临走还忍不住留了一句: “大娘子,你婆母生辰,好歹压着点儿火,别把人打伤了!” 袁九娘那俏脸就跟红苹果似的,就没褪过色。 “表嫂……” 萧宝信淡淡地道:“人孰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九娘真的知错了,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 袁九娘点头,得了萧宝信的话算是解开心结,拉着始宁县主就往院外走。 那速度,跟身后有狗撵似的。 萧宝信这才看明白,人家躲她跟瘟神一样,纯粹就是化解恩怨,可半分没有想修好凑近乎的意思。 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好尴尬啊。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咱们去西屋歇歇。”王蔷笑道。 几个这才过去了,谢婉则认命的再跑出去迎来送往:“阿嫂,我羡慕你。” 萧宝信摸摸肚子,这个羡慕不来。 现在贺寿的人来的还不多,进来一共几位小娘子,袁九娘就和始宁县主避到了后花院。萧宝信几人到时,屋里摆满了瓜果,萧宝信闻着味儿就有点儿饿了。 一个点心还未吃完,宣城公主风风火火的就过来了。 谢家长辈就没有不知道宣城公主与萧宝信交好的,跟她聊了几句也就放她过来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始宁县主找你麻烦?”宣城公主兴致勃勃,看热闹不怕大。 “她一向娇纵,目中无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萧宝信道。 宣城公主:“她算哪根葱啊?” 真不是骂人,纯粹就是好奇,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生出来个皇家不受宠的县主,在人家谢家充什么大瓣蒜? 真长脑子了吗? 噗…… 贴的太近,萧宝信不小心就把宣城公主的心声给听到了,一口点心呛到嗓子眼,好悬没直接把‘朕’给咳出来。 朕:我能活着容易吗? 第477章 权力是个好东西 宣城公主看稀罕物似的看萧宝信的肚子:“只半个月不见,好像又大了呢。” 王蔷笑道:“是呢,我们天天在一块儿,也觉得一天一个样儿。” “就是都说有了身子的会变丑,你咋一点儿没丑?”宣城摇头赞叹,下面一句话把其他三人都给笑出了眼泪: “我以后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朕:‘阿娘,你究竟哪里交的这些个二货!?’ 遥想前世,阿娘交好的可都是极正规极正常的贵妇们啊,怎么回炉重造一回,身边就没几个正常人? 还是,前世他见到时,岁月这把杀猪刀已经把猪都杀的差不多,棱角都磨平了,趋向正常了? 宣城公主与萧宝树的亲事前两天永平帝就和礼部交待了下去,只等帝后大婚之后,战乱平了就将萧宝树调任回建康成亲。这和宣告天下已经没甚区别了。 永平帝跟谢显无话不谈,有什么打算也好试探也好,嘴还算松,跟宣城公主嘴却很严。 基本上,礼部什么时候知道,宣城公主就什么时候知道的,左右差不过一两个时辰。 玉衡帝一死,永平帝登基,宣城公主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为自家妹子设想周到。 这桩婚事本质上来说就是政治联姻,好处就是两家的小郎和小娘子都还挺满意。只不过让王家横插一杠子后,本来大好的事态也陡转直下。 如今倒是没了阻碍,可是宣城心里是怎么想的,当兄长的他会不知道吗? 他是真怕再出什么乱子,让宣城公主空欢喜一场。 也怕宣城公主太喜形于色,早早露了形迹,凭地让外人笑话。 果然宣城公主自打知道了之后,那牙呲出来就一直没回去过,倒是落个毛病,迎风就笑,止不住啊。美的她,连永平帝都没眼看了。 心里合计着萧宝信可得平平安安回来,哪怕回来作天作地,也得把宣城公主这亲事给整圆满了。 自打亲事定下来,宣城公主心里落了底,心境也开阔了。 她和永平帝是嫡亲的兄妹,再亲也亲不过他们两个,在后宫之中更是无人敢惹级别的,比之玉衡帝一朝更甚。 连太皇太后对她都比之前要亲近几分。 不是说以前太皇太后对她不好,一直以来都挺好,哪怕刘贵妃死后,也没像旁人似的远着。只是现在,更好,说不出的宠溺,她只要开口就没个办不到的,这在以前可是没有。 玉衡帝活着的时候都没有。 隐隐约约宣城公主觉出来了,这权力是个好东西。哪怕是自家人,有了这些加身,可比佛菩萨金光护体要灵验得多。 “……你们都知道我和萧宝树的亲事定了哈?”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又把萧宝信几个给说愣了。 这是可以这么开诚布公说的话哈? “都知道就好办,要不然我冒冒然问你们萧宝树的事儿,你们说不准都要笑我。”言下之意,既然都是知情人,她就不藏着掖着了。 竟是好有道理的一句话,几人竟是无言以对。 让萧宝信说心里话,能把她说到哑口无言的,宣城公主绝对是唯一的一个。每每噎的人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能用半壶水下咽。 “大娘子,你和我说说萧宝树的事儿呗,到底是怎么封为将军,又在外面平乱?他咋这么厉害呢?”宣城公主俨然已经将以后嫁个能玩儿到一块儿的,平地升级,摇身一变成了浓浓的仰慕。 想法变了,眼光也就变了。 在宫里也都只是道听途说,更何况之前她的婚事没定下来,有哪个宫女太监敢在她面前嚼舌根说外男的事儿。还是她偶尔听太皇太后和身边的嬷嬷提起过几句,说的倒是老怀甚慰—— 当然,慰的是大梁社稷,小小年纪,建康城一个浑不吝居然到战时这么能派上用场,顽石变璞玉啊。 不说萧司空虎父无犬子,只说大梁天不该绝。 更不要说朝中人材济济,这都是征兆,合该兴盛的兆头。 太皇太后迷信地说上几句,永平帝竟然听到了心里,琢磨着确实是这么回事,都是天命。不然皇位能轮到他? 薛木死了,念在他是为国为君尽忠,爵位直接让其子继承,不能让这样的忠臣良将死不瞑目,让外人看着皇帝无情,并领了南衮州刺史。 不过是全了君臣的情谊,却不料其子薛泉是个闷声葫芦,上任之后居然还真打赢了两场仗。再后来谢显运筹帷幄,调度他支应与其他地方军打配合战,也是频频报报捷。 历来玉衡一朝,薛木与萧云并列两大战神级人物,薛木初出茅庐还尝过败绩,萧云却是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号称常胜将军。 薛木死后,朝中还担心战力不足,可是……看看! 左有薛泉,右有萧宝树,这都是后起之秀,光复中兴指日可待啊。 越发的待见薛泉和萧宝树——尤其是萧宝树,自己未来的小舅子。 如果不是薛泉早娶了媳妇,阿爹又刚死了,永平帝都有心从皇室里找出个公主给他指婚了。 宣城公主心里跟猫挠似的,这是未来的小夫婿啊,怎么就突然崛起了,她得知道啊。 萧凝捂着脸,半笑不笑。 王蔷拿眼睛只看萧宝信,没人比她知道的更清楚。 朕:原来朕的小舅舅这么勇猛吗? 前世萧家倒台,外祖一死,萧家就散了,小舅舅也被牵累,死在狱中。那是阿娘心里一辈子的痛。今世这些都发生了变化,再想不到居然上了战场,还封了将军。 居然还是个英雄人物。 就是找了个二货公主做媳妇,这事儿显然不符合英雄的一惯套路。 不过,活着总好过死了。有媳妇总好过没媳妇,连个后继的香火都没有。 萧宝信手摸着肚子,一直以来她并没有问过萧宝树的下场,在她来讲那并不是真实发生的。她只要扭转现有局势就能改变被预定的未来,果然她做到了。 可是现在忽然从老儿子那里知道了,心里就酸酸的。 第478章 实力不允许 自家兄弟的英雄事迹,萧宝信如何不知,可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可不就是实打实的自吹自擂吗? 萧宝信本想简单几句话说完,可架不住宣城公主热情澎湃的劲儿,一句一句地刨根问底,恨不得把她舌头抠出来这么挖,愣是把她知道的全抠出来了。 萧宝信都怕自己嘴太松,把自己压箱底的天赋技能给抠出来。 ……这么能耐,为什么不把它用到正途,去给廷尉审犯人吧。 “我就知道萧宝树行!”宣城公主自豪,骄傲,小胸脯挺的高高的。 不是萧宝信几个没见识,真没见过还没出嫁就这么替自家未婚夫婿骄傲自豪的。跟她家阿娘有一拼了,那神态,那表情,跟批发来的似的,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知道宝树行。” 萧宝信也不嫌这话说的别嘴,“不过这些话不好自己说——” “好话为什么不能说?不好的咱们自家人不提,那是给自家遮羞,好话也不提,谁还能主动帮咱提?”宣城公主一拍萧宝信大腿: “大娘子,你这么好,你自己不说又有谁帮你说?” “挺起腰板来,现在我阿兄当皇帝了,我看谁还敢欺负我未来的夫婿和大姑奶奶。” 如今正是宾客上来的时候,谢婵往屋里带着郗家的几个媳妇娘子,脸上臊的通红。几个人一时间也没知是该往里走还是往外走。 萧宝信自认为是个定得住的,可也让宣城公主几句话给说脸红了。 真的,当初刘贵妃死,她听到宣城公主的心声,只当她经一事长一智,人成熟了。怎么她阿兄上位了,就立马又恢复原状了? 再一看宣城公主挑高的眉毛,萧宝信心念一动。 不一定是恢复原状,不走心了,而是……没有必要委屈自己了。 今日不知明日事,谁都说不准将来是个什么情势,永平帝顺风顺水平了乱,宣城永远是当朝最受宠的公主,一旦永平帝被推翻,都跟着是个死,有一个算一个。 宣城人家是想明白了,比以往更透彻了,就想放开了活,有一天肆意一天,倒是她跟在谢显身边多谋多虑,好的没学到,却是有些瞻前顾后了。 不过,她这情况又是不同。 “你说的有道理,左右以后咱们是一家,谁说我不好,我就指着你给我拨乱反正了。”萧宝信笑。 宣城公主:“你还用得着我,别把人打残了就好。” 扑哧。 萧妙容是忍不住了,笑出了声走上前:“阿姐手上的确没个轻重,以后可得注意着些。” 她已经嫁给了郗三郎十几天,如今是她堂姐的婆母做寿,郗家续弦小夫人再不通情理也知道要带着她出来。 褚令姿是今日大婚,按说郗家合该忙里忙外的应酬,但是谢家家主的亲娘做寿,他们断断没有不给脸面的道理。 再者大梁婚宴都是晚上拜堂,都是自家人,连长辈都不出席,真的认祖归宗要到明日清晨。 更没有理由不出席谢家宴请了。 “呀,三娘子也来了?”宣城公主冲她直摆手,“看你哪里不同了呢?”上下疑惑地打量萧妙容。 还是王蔷懂得这些:“三娘子成了亲,梳了妇人髻。” 宣城公主仔细一看,的确不一样了,刘海挽上去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梳着流云髻。 肖夫人本来就看不惯她那衣裳挑的老气横秋,这回成亲给她做了几套各顶各的水灵,都是时下流时的款式。 萧妙容今日身上穿着青草绿的对襟襦裙,环佩叮当,再加上新婚小两口蜜里调油,那小皮肤白里透红,眼瞅着就比以往光鲜亮丽。 萧宝信一打眼就看出来了,以往萧妙容种种惊世言论,只怕都做不得数了,什么给夫婿多安排几房小妾,现在只怕上赶着给送上门去,她能亲自给打出去。 她们都是旧相识,几句话就聊的热火朝天。 可郗家娘子却矜持着,不好冒冒然上前。 只是一个公主,一个未来皇后,还有一相权臣之妻,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倒是萧凝很是亲切,叫几个娘子过来坐。她们才是同一国的啊,看着脸就都这么和谐,没一会儿就聊开了。 其实只要萧凝想,很快就可以和人打成一片。 尤其她现在的身份,也没人敢不打成一片啊。 没过多一会儿,各家的小娘子在主屋里见过礼,就都被打发到了西边的屋子。易安堂是三间主屋,格局都是一样的,中间以隔断又分成三间小室。平日里看看书,歇歇神,一旦有了宴会便将隔断都撤开,又是一个大间。 建康城里世家多,应酬多,基本家家都是这样的格局。 谢家的规矩,容安堂是历代家主所居,迎来送往,易安堂则是长辈居所,都少不得招待亲朋,居所也就比其他房要更多几间,也更宽敞。 西边主屋打开了也是很开阔,四面摆着桌案,上面各色瓜果。 萧宝信几人进屋特意挑了靠边角的位置,就怕占中间太乍眼。 可是,现在实力已经不允许她们低调,自然是她们在哪里,哪里就是中心位。 有人敢不拿攀上高枝的这位臣权之妻当回事,可是一个公主,一个未来皇后,怎么也要刷刷存在感的,但凡有人进屋里都少不来过来应酬。 连被拉着强聊了会儿的郗家几个小娘子也被挤到了一边。 王蔷瞧在眼里,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够坐在这里,悄悄的想起身让让位置,省得让人白眼,背地里说嘴。 谁知道萧宝信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也坐得累了?咱们俩出去溜达溜达,屋子里一股子脂粉香气我也有些受不住。” “我也去。” 宣城公主一见萧宝信走,她也连忙跟上。 最后连萧凝和萧妙容也起来了。 “我也闷了。”萧凝起架式往外走,应酬是应酬,差不多就得了,可她一起身,就有为数不少的小媳妇小娘子跟着也起了。 “是啊,咱们都出去走走吧。” “谢府的花园咱们还没逛呢。” 萧宝信和王蔷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好吧又是呼拉拉一大帮。 往外走,萧宝信也不知道碰了哪个一下,就听到—— ‘……怎么就让她给攀上了。萧大娘子心也是大,是真不怕被人截了,背地里和谢显搞到榻上去?’ ‘一个风骚的小寡妇,也得上了台面!’ 第479章 福气 这话说的……除了人物不对,倒像是她前世的缩影版啊。 萧宝信诧异了,停下来侧过身子瞅了一眼,心里热情澎湃为她操心的这么一位,赫然正是方才与萧凝聊的热火朝天,性子爽朗的太仆卿家长房的大儿媳,范阳祖氏。 祖氏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相貌算不得国色天香,却也算得上美人,尤其那双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颇有几分妩媚气。 祖氏见萧宝信看过来,扬起了笑脸,这是邀她一道去? 顿时就笑开了: “我也同大娘子一道去走走,我是后嫁来建康的,嫁过来就一直在生孩子……现在总算歇了口气,可得好好见识见识谢府的花院。以前只听小姑说这建康城论起花院来,谢家可是数一数二的。” 这话说的真不是吹,这位祖氏十五岁嫁到路家,一路生了三个儿子,基本每年也都没闲着,不是在生就是在生的路上。 路家嫡支也就两房,长房还就一个独子,可架不住祖氏能生养,几年就牢牢站住了脚,又是泼辣的性子,在路家那可是说一不二的。 只不过因为一直在怀孕生子,在建康认识的人有限,这些闲话还是听二房的妯娌袁氏说的。 那袁氏是袁琛、袁九娘隔房的堂姐,在祖氏之后进的门,三、四年了就生出一个闺女,在婆家地位明显不如祖氏,娘家又不比以往得势,平日里少不得多巴结些。路家夫人也愿意带着能说会干更能生的长媳,这不才生完今年份的大胖小子没两个月,国丧期一结束就给带出来见人了。 萧宝信眼见着人家上赶着过来了,也不好推辞,再者正好打探打探,这些闲话是从哪里传来的。 当然,她所谓的打探,自然是隐秘的技能加身。 不可能当着扯破脸问人家话是什么意思,从哪里听来的。 再者这祖氏生了三个孩子,保持的还这么好,萧宝信心里就痒痒了。本来就想待会儿有机会,私下里问问有何调理身子的方法,正合她的心意。 “一块儿吧。”萧宝信笑盈盈地道:“四娘子是有福气的,我也想多沾沾呢。” 娘哟,一句话把祖氏说的眉开眼笑,脸上都要笑出花儿来了:“哪哟,要说有福气,谁敢大娘子有福?以后照我说,什么福啊都挡不住,你就情等着来吧。” 宣城公主咤舌,商业互吹吗? 不过私心里想着,的确这俩都是有福气的,她也多沾沾吧—— 这福见仁见智,看人家怀的是男胎,另一个连生三大胖娃娃,别说宣城公主天真,可是以后的事儿想的也不少,方方面面为将来过日子做打算了。 “你们要说福气,谁敢我阿嫂有福气?嫁过去就是皇后,而且我阿兄还长的那么俊。” 谁敢和萧凝比? 虽然很多人是不屑比。 但心里想着,却不能这么说,祖氏更是掩嘴直笑:“公主这话说的,我们是不敢比,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福泽天下,哪里是我们能比的。” 还没进宫就有四个妃子虎视眈眈的等着瓜分男人,这福气可不是谁要有都能有的。 “知道你是我小姑,还带这么自夸的,也不害臊。”萧凝笑着拉宣城公主往外走,“咱们快别老王卖瓜,自卖自夸了。” 说是几个人出去溜达,结果后面光尾巴就追出来七八个,也算是浩浩荡荡了。 领头的自然是萧凝和宣城公主,萧宝信有心和祖氏多说几句,便越渐的放慢了脚步,其他人大多追逐未来的皇后和公主,只有王蔷看出来了,萧宝信怕是有私密话要与祖氏说,便拉着萧妙容说起了话,又是问她出嫁的感想,婆家待她如何。萧妙容没那么多心思,倒是真心兴致勃勃聊了起来。 祖氏能在路家混的风生水起,可不只是能生孩子,心眼儿也活,萧宝信的意思她哪能看不出来。 “你这肚子也有五个多月了吧?”祖氏啧啧有声:“模样是半点儿没变,还这么俊,我真是羡慕。”以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虽然不清楚究竟相貌如何,但今日一见怀孕了都这么美,果真不负建康城第一美人的名头。 “四娘子说哪里话,要说羡慕还得说你,一边生了三个身形还跟小娘子似的。”萧宝信笑:“不瞒四娘子,我其实就是想问问你,你身形能保持这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还请四娘子千万恕我冒昧,我也是……让身边人说的都给吓到了。” 祖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倒也坦坦荡荡: “我出嫁前娘家给我带过来几副方子,就是调理身子的。没什么的,等我回去抄一份,让人给你送过来。” “再有,怀孕的时候别可着劲儿的吃,差不多就行了。换着花样,够肚子里孩子的营养也就是了。” 心里不禁感慨,多美的人都禁不住生产这关,又要担心活命,还要担心变胖变丑。 “那真是太感谢四娘子了,无以为谢,过阵子我下贴子请四娘子过来家里坐客,定要亲自摆桌酒亲自谢过。”萧宝信连连道谢。 她纯粹是让褚令姿嫡亲的二嫂何氏给吓着了,怕生完了也变得浑圆,这些天搜偏方都要做病了,也不知有用没用的各种偏方都快装满一小匣了。 祖氏这偏方,看人家这身材就是活招牌啊,用药后。 肯定一用一个准。 祖氏这么爽快就给了方子,萧宝信承人家这情,心里一块大石头就落了地。 “哪里用得着和我这么客气,谁不是这时候过来的?”祖氏拉起萧宝信说起家常磕,这话也奇怪,什么话从她嘴里出来都跟挖心挖肺似的,透着股子由内而外的真诚。 “当时我生我家老大,这方子还没用,我也是提心吊胆,天天防我夫君跟防贼似的,你也知道男人嘛都是重颜色的,那阵子可把我愁坏了。” “好在生完之后喝了一个月的汤药,再注意下饮食,虽未恢复之前那身形,也是可以见人了,这我才把心放在肚子里。都是女人,能不知道那种心情吗?” 祖氏露出姨母笑。 第480章 后手 萧宝信的忧心,全在祖氏心里呢。 都是女人,都有那样的过程,抓心挠肝,恐怕生完孩子整个人就走形了。 可是怎么心就这么大,能把个风流小寡妇给放到身边?是真不怕猫见着鱼不偷腥? 问题是鱼还是死的,跳不到猫嘴边,可人却是活的。一个能勾/搭自家大伯的主儿,还敢往家里领,见天的带到身边,这不是自己找虐吗? 想当年她怀大儿子的时候可没少因为女色的事儿跟路大郎闹,掐的鸡飞狗跳。 要说也不是路大郎有那外心,跟个木头似的,踹一脚能动一下就不错了。可架不住有死命往上扑,想瞎了心要爬床的婢女啊。 光是让她揪出来收拾的就两个,最后还是路家夫人出手给发落了,不想过她的手,就怕她手黑把人给弄死了,以后万一再报应到宝贝金孙的头上。 这可好,她一气儿生了仨大儿子,婆母就跟守卫似的看着自家儿子,防贼一样防范于未然。 就冲婆母这一点,祖氏对待路家夫人比起亲娘来也不差什么了。 其实祖氏听了袁氏的八卦,倒真心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担心上萧宝信头上的帽子颜色了。她是正室,自然维护的都是正室的权益。 只不过这话不该她来说,与人往来最忌的就是交浅言深,你自认为的好意很可能在别人眼里是包藏祸心,不但不感激你,少不得还要说你狗拿耗子。 祖氏看萧宝信也是爽快人,相处起来还算融洽,但多余的话可不说,交情没在那儿。 只与她说些孕期注意的事项,感同身受的事。 一行人走去后花园才发现里面小媳妇小娘子也不少了,三三两两地聚着聊天,一见到萧凝和宣城公主,少不得又来了一批人打招呼。 本来宣城公主还想脱身去找萧宝信,结果又被围在当中不得脱身。 倒是萧妙容和王蔷见势不妙躲了。 冲萧宝信使了个眼神,俩人往假山上的凉亭上去了。 萧宝信本来走出屋子就是想清净清净,可不想凑那热闹:“四娘子,咱们是上去凉亭歇歇,还是你有交好的姐妹,要去见见?” 祖氏:“不瞒你说,我嫁进建康城就一直在家里生孩子,一年到头出来的有限,真没几个交好的,连认识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大娘子若不嫌我闹腾,我就随大娘子再聊会儿?和你说话有意思,意犹未尽哪。” 萧宝信笑,祖氏内心彪悍,可是外面看起来却是位爽快的,便存了交好的心。 再者,她算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以往闺阁密友成亲之后很容易流失,因为聊不到一块儿。反而是有过共同经历的,怀孕生孩子,婆媳,但凡扯开个话头就能聊成一团球,太有共同语言了。 当然,这和交心还是两码事。 有祖氏的话两人就往凉亭上走了,边走祖氏还边说:“你这体力真好,以前我有身子的时候走两步就喘的不行了。” 萧宝信:“练了许多年的功夫了。” 朕:‘这个祖氏……是阿娘你前世的亲家呢,咱们家小四就嫁给了她的四儿子。” 萧宝信一听,这位是产子大户啊,以后至少还有一个儿子…… ‘六个。’朕捂脸:‘这位亲家夫人一共生了六个儿子,一辈子家里连个妾室通房都没有,把夫君捏手里的。’ 这家风,好啊。 萧宝信眼珠一转,有了成算。都还没怀闺女呢,就想着以后千万给定下来一个。 这位未来亲家母倒是要交好。性子好,家风好,为人爽朗还有心眼儿还活。 当下对祖氏只有更热情,热情到祖氏都有些受宠若惊,都不晓得自己有这么招人稀罕呢。 以前她不是没听过萧宝信这名头,建康城女煞神啊。 当时是差点儿和袁琛成亲了的,后来毁婚之后袁琛的名声也毁了,袁氏在婆家能说萧宝信什么好话就怪了。 好在祖氏也就爱听个八卦,传个八卦,还真心不怎么信。 看人怎么样,还是要相处,所以尽管萧宝信的大名如雷贯耳,做的那些个出格的事儿也如数家珍,但祖氏还没留下心理阴影。 尤其今日相处,那简直不要太对脾气,全不像外面传的盛气凌人,还是很合群的啊。 两人聊着聊着祖氏就说起了孕期和路大郎的吵闹: “反正什么苗头我都给掐住堵死,什么表姐表妹的,都让他远着。虽然没少闹,但感情还是好的。我看你就更不用说的,这容貌,这气度,谢仆射得修几辈子的福才能把你娶过门了。” “再者谢仆射也忙。” 最后那话就差点明了,不忙兴许就说不准了。 这是和萧宝信聊对脾气了,不好明说就暗中点点她,能听明白就防着些,听不明白她也没辄。 总不好跟人说,外面可都传那王十五娘是个风/骚的,你可让她离你家夫君远着些——缺心眼也没这么缺的,疏不间亲,看萧宝信和王蔷的互动就是交情好的。她个陌生人,好心都得被当成驴肝肺,没必要把人往死里得罪。 祖氏有这心,萧宝信默默地在心里记着,少不得以后多往来。 哪怕为了将来万一生出来闺女,也好有个后手。 至于王蔷,这里面的弯弯绕估计除了王蔷自己,最清楚的也就萧宝信了。 可是偏偏传出风声却是王蔷勾/搭褚大郎,褚大郎就是吃屎糊了脑子都不会传出这样的名声来,没吃到肉又惹一身腥,想也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少不得周氏在里面作怪。 原本还想着早晚要替王蔷讨个公道,现在可好,屎盆子直接就往她脑袋上砸了。连谢显也拖下水,强充女干夫啊。 萧宝信就纳闷了,周家人这是家传的作死劲儿啊,前赴后继地往她身上使劲。 这事儿她也不和周氏把账算清楚,只怕人人都当是真的听了呢。 只不过周氏虽然是和她平辈的媳妇,可她代表的是褚家长房,留在了易安堂里。不然,真要在花园里碰面,她可少不得好好招呼周氏。 第481章 招风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到了凉亭,还没等萧宝信坐下,王蔷就看出来了:“是肚子不舒服?” 再想不到是心里不舒服。 在萧宝信身边的就是祖氏,她还真没认为祖氏有能力让萧宝信脸色这么难看,还能忍到一块儿上了凉亭,不在中间给踹下去,都算萧大娘子修身养性了。 “……唔,可能走的太久。”萧宝信捂脸给自己遮羞,自己形怒形于色的毛病还是没改,谢显这师父教的也不见成果啊。只得给自己找由头:“我方才还和四娘子吹嘘,说身上有功夫底子,走几步路不算什么。这话我还能听见回音儿呢,结果腿上就吃力,受不住了……太丢人了。” 祖氏信以为真,笑了:“这有什么丢人了,我也有过身子,什么样儿还能不知道?你这真真就算不错了。” 说完,拿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王蔷,却见她皱起了眉,小手就上去了:“我给你揉揉,可别抻到了。你这身子自己也是不注意,别仗着有功夫就逞强,若是肿了,又得几天才能消了,自己个儿难受。” 娘哟,这小声儿叫一个温柔,表情那叫一个真挚,小手儿那叫一个勤快。 都没作用在自己身上,祖氏就已经觉得很是受用。 心想,这若是施展在男人身上,可不就是手到擒来? 再看看萧宝信脸上才叫坦然,显然这是常态,并不是突如其来这么一下子。这下明白了,王蔷在谢家吃得开,可真不是单凭着狐媚劲儿,是真有眼力价,会来事儿。 暗中就观察起这几个人的相处。 萧妙容哪里有这么细腻的心思,一看王蔷一个外人都能下得去手帮自家阿姐按腿,她差啥啊,直接挤到祖氏旁边: “您让让,我也给阿姐按按这条腿。” 话说的叫一个简单粗暴。 都不用细看,就是个直肠子,一根通到底的,不会委婉。 祖氏笑眯眯地退开,坐到旁边的木凳上,不无羡慕地道:“大娘子好命,妹子乖巧,朋友贴心。”唔,还贴身? 萧妙容想说,那是你不认识我二姐。 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家丑,就不自己外扬了,才把嘴闭上。 “那是,可能是我命好。”萧宝信本来也不是腿疼,按几下就把两人给拦住了,做做样子罢了,总不好假装骗人家伺侯自己。 真难受的时候那是贴心,装相的时候就有点儿无耻骗人了。 ……这话,说的是真的。 只是自己说出来还真是不无夸耀,祖氏越看萧宝信越是个迷,看样子是个心里有成数的,可是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就……太过直白,显得横冲直撞了。 但,她其实更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就像萧妙容和王蔷,她更喜欢萧妙窝。 直,没心眼子。当然反面就是有时候说话伤人,太不顾忌人。人就是这样两面,你喜欢人家好的一面,自然要包容不好的一面。 反正,她是夫君不与漱口水不和任何人分享。 谁也不行,再贴心,她能徒手把心撕了。 看萧宝信这么大咧咧的还和王蔷挺好,祖氏就有点儿一言难尽。怀了身子就这点儿不好,待家里养胎,消息太闭塞。 “有别人说的,哪有自己说的。”王蔷和萧宝信熟了,也知道她不拘小节的性子,在她跟前说话也就随心所欲。 当然,王蔷本就性子沉稳,心思敏感细腻,再随心所欲也有限。 和萧妙容比不了,那是直接过嘴不过脑子的,还耿直。 萧宝信笑:“这不是没外人吗?” 这就没外人了? 王蔷心里想着,第一次见面就和祖氏一见如故的架式啊,结果她还在想,萧妙容就已经转头看向祖氏了,意思和王蔷是一样的,只不过人家更直观。 连祖氏都看出来了,笑喷了,直接趴到石案板上笑不可遏。 本以为到了建康城,人与人之间都是见面三分笑,心里一肚子算计,和自家那妯娌一样,玩的都是面子活儿。 结果这是让她见识到了什么? 太痛快了。 萧妙容让人笑的满脸通红,总算是反应过来了:“我……我刚才看见飞过去一只小虫子。” 萧宝信也忍俊不禁:“嗯,我也看见了。”说的那叫一个不走心。 “三娘子,率真。”祖氏都要笑出眼泪了,可是笑笑,脸上忽然就落寞了:“和我家十娘是一样的,都是直肠直肚的好性子。只可惜我这一嫁过来,都有四五见没见了。” 偏这回十娘嫁的河东柳家参与进了叛军里面,也不知现在处境如何。 “你们姐妹好在都嫁到了一处,没太远,还能有个相互照应。”她感慨。 萧宝信点头,“那是。以往还不觉得,但嫁出来了才知道家人、族人有多重要。” 王蔷最是深有感触,可不就是王朗一个人连累了琅琊王氏一族人? 族人,太重要了。 “你们躲起来在聊什么?!”宣城公主大着嗓门,风风火火上了凉亭。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走的急,还是气的。 这要是她不发顿脾气,那些人还不放过她。 果然,耍了一顿脾气,都老实了吧? “这些娘子小媳妇真是……再也不和阿嫂一起了,太招风。” 迅速扫了一圈,坐到王蔷旁边,祖氏才要起身见礼,就让宣城公主一摆手给免了: “快别动不动的请安,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是啊,就她这坐哪里没一刻就坐不住,四处乱动的,她一动你就再行次礼,那可真真比我练武还要累了。”萧宝信调侃。 宣城公主不以为然,她和萧宝信说话这样都习惯了。 “还是咱们几个在一块儿舒坦,听她们说话都跟打哑谜似的,不认真想都想不明白。” 看样子认真想还是能想明白。 几个人在上面说话,萧宝信往下观瞧,萧凝被众星捧月围在正中间,脸上带着端庄矜持的笑,俨然如鱼得水。 祖氏虽是后来加入的,但性子活泛,真真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她在气氛居然相当热烈,把萧妙容直说的抓住她的手,恨不得一个头磕地上义结金兰。 第482章 找揍 坐在凉亭里没聊多一会儿,易安堂的芷兰就往后花园里来了,一路张望,往上一抬眼正好和萧宝信看了个对眼儿。 芷兰一溜小跑就往假山上来了。 “想来是太夫人要叫你去坐陪了。”王蔷笑。 果不其然,芷兰上来亭中上气不接下气就道太夫人有请:“……有各家主母在,都闹着要见见夫人,太夫人便差奴婢来寻夫人来了。” 祖氏看了王蔷一眼。 “你且去忙你的吧,我们再在这里坐会儿。”王蔷坐原地没动。 宣城公主也点头:“可快去吧,你这么大肚子,怀着谢家金曾孙,可不是得好好显摆显摆。”大实话出来了。 芷兰捂嘴: “还真不是显摆,那么多夫人都道咱们夫人有福气,进门就怀了身子,还一胎得男,都想让自家儿媳沾沾喜气。” 坐一帮夫人旁边给儿媳妇沾喜气,也亏得这些人说得出口。 还不是谢家一枝独秀给闹的,都拣着好听的说? 谢母的话萧宝信不敢怠慢,随着芷兰就去了。 易安堂里热闹非凡,比小媳妇小娘子们那边还要闹,都是活了几十年的,见识多且广,连说出来调侃的话都十分招笑。 只要她们想,气氛其实很容易就炒起来。 同样,只要她们想让气氛冷下来,那也是轻而易举的。 萧宝信一进来就受到了万众瞩目,无一例外都夸漂亮,有福气,萧宝信还算稳,只是淡淡扯着唇角,露出礼貌的笑。可谢夫人却笑的牙花都要呲出来了。 这些人夸她,她都没这么高兴。 看见闺女嫁人之后,在婆家这么受重视,这么众人追捧,心里跟灌了二斤蜜似的。又撑又腻,又觉得稍稍有点儿恶心。 有些话真是……让人听了,明明是好话都让人想吐的那么假。 萧宝信自然和谢夫人不同,首先见识就不一样,她可不只能听到对方说的是什么,这些夫人老太太的动不动就爱上手摸两把,聊聊兴起了忍不住还摸把脸蛋。 但凡有肌肤接触,她可是都能听到对方心声的。 甭管她们嘴上怎么说好话,心里或酸或鄙夷或者真心,她都听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说还有那些闲八卦了。 她不曾想到的是,居然很多夫人老太太也知道王蔷风/骚勾大伯的丑闻,甚至还有和谢显的各种八卦。 祖氏那一辈儿的知道,连老夫人这边也听过,可想而知这谣言传闻之广。 萧宝信心里都快气炸了肺了,周氏此人太过阴毒。 这是一家子什么货? 妹子下毒,兄长找强盗勾结杀人掠货。 周氏杀人都不用,全靠一张嘴往外传啊。 在人群中找到周氏,却见她正坐在褚袁氏的旁边,似笑非笑地看向她,眼里那股子阴冷,正撞见萧宝信眼里。 两人眼神互不相让,最后还是萧宝信先移开了视线。 这货,找揍啊。 得找个机会下手。 吃哑巴亏可不是她的风格。 谢家和王蔷的名声不能这么不明不白让这种货给毁了。 她家夫君那是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能让人这么肆无忌惮的泼粪呢。再者,王蔷现在还不知道,一旦知道因为她而让谢家蒙羞,让她情何以堪? 这周氏,好生的阴损!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我孙媳大着肚子呢,可不能累着。”谢母笑眯眯地将萧宝信给叫到身边坐下,又问累不累饿不饿,长眼睛的也都看得出来对这孙媳有多满意了,跟她们谢家小娘子都没这么和蔼过。 这是围观群众们做梦都没想到的。 萧宝信啊,以前在建康城也算声名显赫——当然这声名不算多好的声名,都不用远了看,去年的时候还丑闻满天飞,婚事就是个老大难。 从高攀远家非要退了婚,就没人敢再去萧家提亲,好不容易有个提亲的寒门小子又让自家阿妹给撬了。 谁能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人家就翻盘不只攀上了谢家,进门就怀了个男胎,简直开挂了一样。 单看今日坐在面前玉人儿似的,就看不出平日彪悍的半点儿气象。 “听说你们又去了花园,路可没少走,要不去后面歇歇吧。”婆母袁氏关切地道,好在看萧宝信脸色红扑扑的,没半点儿疲色。要么说身上有功夫,和一般小媳妇怀孕状态都不一样。 萧宝信自然是就坡下驴,真不想继续在这里应酬了,光是假笑就笑的脸上有些僵。 跟在座的长辈打声招呼,就到后面的耳旁躺在榻上歇了。 “采薇,”萧宝信将采薇叫到身边:“最近可听到什么闲言碎语?” 采薇一怔,听闲言碎语就是她的日常,她没一天不听的啊。 “夫人是指哪方面?” “我。”萧宝信挑眉。 真有。 毕竟是在易安堂,不是她们容安堂,也怕隔墙有耳,采薇左右看了看,声音压的极低:“其实也算不得是夫人的闲话,倒是……郎主的。方才就在院子里听到了,一些夫人小娘子们聊闲天的时候。” 哦,上她们家的门说她们家的闲话,这滋味挺刺激呗。 “是……关于王家十五娘的?” 采薇惊讶地张大了嘴,怪道夫人这么问她,赶情也是听到了。 “正是,我还听到褚家那位长房的夫人,和人说起这样的事,眼圈都红了,遮遮掩掩的,怪做作的。” 萧宝信冷哼:“周氏这是上门来打我脸来了,你去,盯着周氏,一会儿她落单了,来知会我一声。” 采薇一听,直觉就不好:“夫人,这是老夫人的生辰宴,夫人是不是先压压火——” “我有分寸。”萧宝信道。 采薇:您这压的嘎巴巴作响的手指头可不是这么说的…… 心里虽这么想,可是夫人的吩咐,她也不敢违背啊,没办法也只能前去盯着了。 可不想周氏就这么倔强,一直坐到宴席开了才随众夫人动了。 夫人们这边开席,小娘子小媳妇那边也开始了,谢婉亲自来请萧宝信。 萧宝信走前还吩咐木槿:“你去告诉采薇好好当差,别四处乱跑,家里贵客多,可别冲撞了哪位。” 第483章 来者不善 483 谢婉忍不住笑了:“阿嫂也操心太过,这等小事就随她们去。我看,阿嫂手下几个丫环,可都是不错的。” 她还记得那个叫采薇的,最是得萧宝信的重用,去哪里都带着。 如果她没记错,当时萧宝信刚嫁进谢家,带头打了三房丫环婆子的那个,就是采薇。那之后,采薇可就在谢家扬名了,上上下下谁不给采薇几分薄面—— 不给,是真怕这丫头手欠,直接上手。 连三房夫人手下的心腹丫环都管打,不管有没有萧宝信在后面撑腰,都是个猛的,轻易得罪不得。 就这样一个人物,还真不用担心。 萧宝信哪里是担心采薇不好好当差,那是让人过去敲打她,好好盯着。采薇刚才的迟疑,萧宝信都看在眼里,手下这几个丫环是生怕她在袁夫人生辰宴上惹出大祸,怕是心有余悸。 她也是怕采薇敷衍了事,把这事儿轻飘飘给绕过去,才以才留了这么一句。 木槿平日最是话少谨慎,可心里都是有成数的,怎么会不懂自家夫人的意思?只怕这是下了狠心要收拾周氏,采薇若是怠慢了这事,只怕不只是一顿说的事儿。 当即便应下了。 却说这周氏,原本在与各府夫人、老夫人说话,只是到了宴席的时候,却到了小辈们的西屋。毕竟往日交好聊的来的,都是平辈的。 萧宝信在主屋应付了一圈,便去了西屋里,正瞧见周氏和身边媳妇打扮的两个妇人聊的热火朝天。 那两个人萧宝信不认得,只觉得有些面熟,却想不出哪个是哪个。 萧家以往是寒门,与世家往来的少,顶天也就是皇家宴会,或者大长公主举办宴会的时候,寒门与世族会同时被邀,只是那时基本也是泾渭分明,很少凑到一处。 萧宝信嫁进谢家之后,也没有机会融入,玉衡帝一死大梁便陷入了内乱,国丧期更是禁止一切饮酒娱乐,所以直到现在,她认得的世家小娘子和小媳妇也有限。 不过,能和周氏聊到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 谢家的主场,自然是谢家做到最上首,之后便是萧凝与宣城公主。之后则是郗家与褚家,钟家、何家、蔡家袁家等等不一而足。 看到王蔷被安排坐了上首,明明白白被当成了谢家人,周氏眼底的嘲讽都要掩饰不住了。 “……这萧大娘子心也是大,你没看对人家多好,走哪里带到哪里。” “要不怎么能让她和谢显勾搭到一处。” 有人信不实,“王十五娘怎么说娘家也姓谢,这是……”乱》伦两个字含嘴里没说出来。 周氏冷笑:“这种事,世家里还少了吗?你们何家不也有?” 那人造个大红脸,“这话纯属胡扯,谁看到了?就是谣言。” “你们怎么还吵上了,我看这王十五娘可不是个软柿子。你看看,王家都倒了,她做了寡妇都没消停,转身从褚家出来,又在谢家捧在手里,没点儿心思手段怎么可能?” 又有人加入她们: “周娘子,她真是勾搭你们家大郎了?” “可不,要不你以为她是怎么出的褚家?”有人替周氏说,好像她亲眼见着一般。“都守了寡了,谁不在家里安心侍奉公婆,养育儿子?偏她三天两头就抛头露面,往谢家往的那叫一个勤,比咱们没在孝期的还要活跃……说她没花花心思,你信?” …… “周夫人。”萧宝信坐在上首,突然放下了茶盏。眼神里浸着冰似的,消停饭都不让人吃一口。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知周夫人在说什么呢?” 萧宝信本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八卦的热点,她一举一动都被多少人盯着,这么大剌剌点名到姓的举动,一看就来者不善,整个屋子几乎瞬间安静了下来,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就看向了萧宝信。 采薇等四大丫环散落在屋中各处,一听就知道她家夫人这是要出手了,捂脸都来不及了。 迅雷不及掩耳啊…… “我说什么,与萧大娘子好似并无干系。”周氏冷冷地道。 萧宝信脸上也不大好看,只不过人家长的美,拉下脸子也是美的:“周夫人可能不知道,我自幼习武,耳聪目明,一般来说一丈来的距离我听着真真儿的,不巧周夫人离的不远,说的什么,我可是听的一清二楚。” 她这话一说出来,先不说周氏依旧阴沉着脸,刚才说谢显嫌话的几个媳妇先自行尴尬上了,讪讪的。 “哦?”周氏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真的,她就不信,萧宝信纯粹找茬。 便是真的,萧宝信还能脸都不要了,把自家的脏水再重新泼出来净净地吗? “那恭喜大娘子?是这意思?” 谢家几个娘子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是闹的哪一出。谢婉是知道萧宝信与周氏不对付的,但是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撕破脸吗? 萧凝一个外人,自然不好多说,宣城公主却是耍猴不怕人多,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眼巴巴看着萧宝信这是要大发雌威的架式,她作为萧家未来儿媳,萧宝信的小姑怎么也得把这场面给兜住,闹大: “大娘子到底听到了什么?”她好奇地追问,“看——姓周?是周夫人吧,这脸色可不像说了好话的。” 有这么起哄架秧子的吗? 萧妙容随郗家四房的继夫人来的早,一直就没见着阿娘,寻思找大伯娘问问,结果谢夫人也不知道。这才从主屋那边回来,就见这阵仗,倒叫她不敢上前,停在了半途中,不知是进好还是退好。 阿姐打架就没输过,真不用她上去帮忙,可这是袁夫人的生辰,这么闹……真的没关系吗? 却见萧宝信冷冷一笑: “今日我听见不是一回两回了,周夫人您这不停的跟人造谣生事,诋毁我谢家人,究竟是给我婆母庆祝生辰来的,还是膈应我们谢家来的?” “你真当我们谢家这么好欺负的?!” 第484章 气势如虹 眼见着萧宝信不依不饶,周氏也坐不住了。 她一直有所耳闻,这萧宝信是个嚣张跋扈的,能动手绝对不叨叨。本以为这是她婆母的生辰,两家闹的再不愉快也不至于抬到桌面上来,彼此还都要个脸。 谁知道萧宝信这是连脸都不要了,当场就想撕破啊。 “大娘子这话我不懂,你听见什么了,我就欺负谢家了?” 周氏似笑非笑:“谢家现在谁不知道在建康城只手遮天,但凡惹上谢家的,哪个不是丢官免职?谁敢欺负许谢家?” “——你说谁只手遮天?”宣城公主一听急了,把面前的茶盏顺手就往下砸下来了,摔到周氏跟前四分五裂,碎碴子差点儿就崩上了旁边的媳妇,吓的她们直往后躲。 “你把我们皇家放在何处?” 周氏脸上都要挂不住了,刘贵妃还没死前,一向将宣城公主拘在宫里,有限的几次出宫和她也搭不上,刘贵妃一死,紧接着皇帝再死,宣城公主正值孝期,就更少见人。 所以,虽然大伙儿是一路听着宣城公主骄纵跋扈的名声过来的,到底没亲眼见过。 今日一见,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骄纵的一塌糊涂。 再是皇室,敢在世家里闹的还真没几个,毕竟先天出身就比不了,虽然贵为天子皇女的,还都要脸,怕被世家鄙视。 宣城公主却是个愣头青,跟她有关没关就跳出来一顿暴脾气。 怪道一直都说与萧宝信相交甚笃,这根本是一路货,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暴发户形象。 周氏对上宣城是不敢硬碰硬的,“公主误会了,我是与萧大娘子在解除误会。我只是不清楚她何以便说我诋毁谢家,欺负谢家,并无冒犯公主之意。” “难道不是吗?大娘子性子强悍,身上又有功夫,可是我褚家也不是好欺负的,怎地上门给袁夫人贺寿就被你这般无端指责对待?我说了什么,就让大娘子当着这么多娘子的面给我下不来台?” 周氏腾地站起了身,气势如虹。 是啊,她说了什么? 宣城公主巴巴地望向萧宝信,其实她也不知道。 只是除了宣城公主和萧凝几个人,大多数人其实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即便今日没与周氏打过交道,说过这些,可是这些都在各家里传开了。她们没想到的只是萧宝信居然强势到把这事儿摊开来在今日这种场合说。 历来世家之间往来打交道,哪有个舌头不碰牙的,就是作仇的也不是没有,可是以后还不是该怎样往来就怎样往来? 都是大家族,关系盘根错节,你要真往清了算,算不明白。 所以,世家大族也都爱和一样的世族往来,彼此相处都有分寸,再不对付顶多也是含沙射影,点到为止。 就像萧宝信这么摊开撕破脸的,简直太是稀罕物了。 众人都受到震撼了,可谁也不愿意抻这头替周氏说话,要是旁人还罢了,和和稀泥事儿就算过去了。问题这货是萧宝信,可别没落着好,再叫人给揪出去抢白两句闹个自己没脸。 便是始宁县主有心挤兑萧宝信,可看在宣城公主旗帜鲜明的站在萧宝信一边,她也不敢站出来叫嚣了。她是骄纵,可不是傻的,跟正牌皇家公主,皇帝嫡亲的妹子顶牛,她还真没傻到这份上。 再者,她心里有事儿,坐卧不宁的,顶多也就坐在一旁边看好戏,谢褚两家这烂事她才懒得理。 萧妙容一看情况不好,直接转身就走了。 前面不用她摇旗呐喊,可后面却还用得上她,只怕这篓子捅了,自家阿姐不好跟谢家交待,总要有个长辈说和撑腰啊。 当即就返回主屋找谢夫人去了。 人多耳杂,萧妙容也怕旁人听了去,反倒坏了事,便要谢夫人到一边儿说话。 谢夫人与谢家是姻亲,自然是被安排在上座,挨着袁夫人。 萧妙容本就是直肠直肚的,心里有事儿,脸上难免就带上几分,倒惹得袁夫人问:“是出了什么事?” 谢夫人小声:“我那妯娌,三娘子的阿娘本来说道是与我一起来的,可是临时给我送了信说让我先过来,这不一直到现在也没露面,三娘子可能是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 袁夫人点头,多余的话没说。 谢夫人被萧妙容拉到了角落,都没等她问,萧妙容便将西屋的情形学了一遍:“……现在可咋办啊,大伯娘?” 萧妙容自到了谢家就一直和萧宝信在一起,那些闲话自然是没有听到,刚才走进屋里也是听三不听四,没听出个子午卯酉,就是俩人在那儿放狠话,能学的也有限。 “肯定是周氏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要不然阿姐最是讲道理的一个人,不可能在袁夫人生辰宴上气的都要和周氏撕破脸了。” 谢夫人心里也是暗骂不省心的,当是自己个儿家呢,敢这么张狂。 便是怀了身子,也不能仗着婆家的宠爱这么跟人撕破脸啊。 不过,萧妙容说的肯定是有道理的,她闺女虽然不好惹,可也不是仗势欺人的。 “这家人家真是烂透了根了,没完没了了还,就盯上我们家宝信,上辈子抱他家孩子下井了,怎么就前赴后继,一点儿不吸取经验教训呢?!”谢夫人也烦,可是在一旁待久了,又惹眼,只得叫萧妙容回去: “你盯着点儿,好歹别打大扯了,给人家打坏了,这边有我呢。” 有了这话,萧妙容乖乖溜着边儿走了。她自认为隐密,其实却是被全屋人关注着。谢家夫人啊,现在在哪里不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只是谢夫人心里苦,没法说。 这边是有她,可是又顶什么用呢,难不成现在扯脖子就喊我闺女受人欺负了,你们可不能再欺负我闺女? 这话好说不好听的,说她们家宝信受欺负,也得有人信哪。 袁夫人首先坐在一旁就感觉到了谢夫人的心不在焉,可是也只当她是惦记萧家二夫人,便道:“亲家夫人若是担心,不如我吩咐下面的人去萧御史家问一问,看是有什么事?” 谢夫人能说什么,她都把妯娌给抛到脑后了。 如今不好说萧宝信在隔壁闹起来了,也只能拿肖夫人出来顶缸,含含糊糊地就点了点头。 第485章 玩大了 袁夫人当即便叫了人来去萧御史家里。 主屋里各有热闹不提,西屋里争执却已然是白热化。 周氏崛起了,硬气了。 不过仗的不是她的底气,而是一身的怨气。 娘家倒了,兄长判了斩立决,四娘死了,阿爹和阿弟的官职都被撸了,周家嫡支这一脉算是彻底废了,嫁出去那几个要么猫宫里当闭耳聋子不敢抻头,要么躲起来明哲保身。 如果褚大郎争点儿气,夫妻两人和和美美的,她也不愿意触这个楣头,找不痛快。 可是自从褚大郎把她踢到了流产,夫妻间那点儿情份也就算所剩无几了。 之后,没有忏悔,没有认错,甚至还将被皇帝去官免职的罪名也扣她头上,连带着公婆对她不满,儿子怨声载道,整个家鸡犬不宁。 褚大郎个货想要非礼王蔷,自认为找了个僻静的所在,却不料都被人看在眼里,没几天就在下人中间传遍了。周氏听了啃了褚大郎的心都有,王十五娘那么个寡妇就那么招他稀罕,在家里都顾不得了? 又想,王蔷要是没这心,做什么涂脂抹粉的往人前凑,今天一出,明天一出,便是想勾搭的不是褚大郎,也不是个安份心思的。 指不定俩人是怎么回事,许是闹掰了,才打起来了。 顿时就抓了两个扯老婆舌的下人打了二十大板。 褚大郎回府里俩人便又开始扯皮,破口大骂,扯着王蔷说事儿,俩人早有首尾。 褚大郎本就盯着王蔷,现成的肉到嘴边儿没吃成,可不就是周氏闹的?若不是她处处找王蔷蔷的茬,又在诸多小事上苛待人家儿子,就能把人生生赶走?寡妇回到还算不得娘家的谢家,真没逼到份上,谁能干得出来? 如果王蔷没走,还留在褚家,难保天长日久水磨功夫,就让他得手了呢? 各种邪火就全让周氏给拱出来了,什么脏话邪话都往外冒,凭白的王蔷就在夫妻话赶话里给妖魔化了,从傍晚打到天黑,从天黑又骂到半夜,最后他们是都骂累了,一拍两散。 可话却是让院子里的下人们听了个八九不离十,加上自行脑补,怕是比他们骂出来的还要精彩。 原本褚家执掌中馈的是长房的王夫人,是后来王家倒了,王夫人身体不济事,只能周氏挑起大梁,这在褚家本来就不得人心,王夫人不行,自然还有二房——三房那荀夫人烧香拜佛的主儿,有她跟没她一个样儿,轮也轮不到周氏啊。 再者,近些日子来周家频频出事,还都是丑闻,褚家的下人看在眼里也渐渐起了轻慢之心。 更不要说褚大郎不给自家媳妇长脸,天天掐日日掐,把个怀了身孕的主母都给踢流产了,就这样的主母又有几个下人能拿当回事? 就隔了一宿,基本褚家就传遍了。 车夫最是流动的八卦,他一知道,各个府里的下人也就都知道了。有爱听八卦的主子,下面自然就有往上吹的。 总之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没多久各家的主子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有与周氏交好的,便问到周氏面前。 她都不曾想过消息跟长了腿似的都传的这么广了,自然没有什么不认的,加油添醋就把王蔷给妖魔化了。 王蔷是怎么去的谢家,褚大郎的官职又是哪个暗中使坏给卸了—— 谢显哪。 除了谢家的家主,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至于谢显愿为王蔷出面,那是自然,王蔷那么会勾搭人的性子。 传来传去,还真就把谢显和王蔷的丑闻给坐实了。没人真追究俩人是堂兄妹的关系,不过是八卦,谁还亲自去考证不成? 再者还真就应了周氏那话,世家里真不乏有这样乱的。 论谣言的产生,这便是。 说到最后,周氏自己都信以为真了。再看王蔷在谢家,跟萧宝信身边混的风生水起,打交道的除了未来皇后就是当朝的公主,说王蔷是朵小白莲被自己迫害至此—— 有这么迫害的吗? 越迫害越是风生水起,换成是她,她也愿意啊。 …… “周夫人果然能言善道,颠倒黑白的好手!”萧宝信怒极反笑,眼神利的跟刀子一般:“你在我家里污蔑我家人,反而要说我欺人太甚?怎么,周家的家教就是这样?兄长雇凶杀人,妹子下毒害人,周夫人更是其中魁首,用嘴巴就能杀人!” “十五娘自愿为褚家四郎守节,还是去年的事儿,大家想必也都还记得。就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娘子,当时你们褚家可是千恩万谢。可是到了王家一倒,十五娘以寡妇身份住进了褚家,你身为长嫂不仅不和睦褚四郎的遗孀,连过继给褚四郎的儿子你都一并欺负,十五娘也是被你逼的急了,忍无可忍才迁出褚家。” “——你血口喷人!”周氏握紧了双拳,鹤立鸡群一般站着,目光淬了毒似的瞪着萧宝信。“萧宝信,你别当自己嫁进谢家,就真当别人忘了你的出身。一年之前王蔷守寡,你一年之前又何尝不是声名狼籍?若不是和谢显勾搭上,你婚事都还没着落。” “一朝嫁进谢家,真当自己就把过去给洗白了?” “你这么嚣张跋扈,不过仗着自己怀着身子,还真就狐假虎威,欺负起人来了!” 萧宝信冷笑:“来人,把周夫人给我丢出谢家!” “你不是说我嚣张跋扈吗?我就给你看看,什么叫嚣张跋扈!以后,谢家不欢迎你再次登门!”话音刚落,采薇和有梅就从人群中走出来了,别人都是谢家的下人,他们不给自家夫人脸面,她们都给撑着。 上前一人一边就架起了周夫人,周夫人还待破口大骂,让有梅闲出一只手就给紧紧捂住了。 整个西屋死寂一般,紧接着就是此起彼伏咽口水的声音。 萧妙容回屋正好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周夫人被自家丫环给架了出去,头上的发髻都被她甩乱了,丢不起这人,呜呜呜的直叫,眼睛都充血了。 她能说么……阿姐这次,玩大了…… 第486章 震撼教育 包括谢婉都没想到萧宝信会闹这么大,整个人目瞪口呆。 倒是宣城公主不为萧宝信的气势所震慑,反而看的兴致盎然,拍起了桌子:“萧夫人做的对!这样两面三刀,当面做人,背后当鬼的就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做的好,做的妙!” 默默的把呱呱叫给咽回到了肚子里,私心觉得这几个字还是有点儿不上档次。不应该从她嘴里说出来。 当然这只是宣城公主自己的想法,如果是她身边的大宫女知道了,只怕要捂脸。其实所有的话都不应该从她嘴里说出来,这位公主就没长心。 不过,宣城公主这么一下子倒是让冷到极点的气氛稍稍有了那么点儿人气。 ‘朕去!朕的娘亲威武霸气!’朕在萧宝信的肚子里都震撼了。 他没见识过这样的阿娘。 他有记忆以后,萧宝信那都是不怒自威的,哪怕真发作起来也不会让他亲见,以至于当了一辈子母子,他重回娘胎才领略到了阿娘的风采,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要知道,这时候的阿娘才多大?! 果然,彪悍的人生都是呈直线上升趋势! ‘朕’激动的直蹬脚,要给萧宝信加油打气。没别的办法,让阿娘体会到他现在激动的心情! 两世为人,都投在阿娘的肚子里,他自豪!他骄傲! 萧宝信本来好好的气势万钧,突然间被‘朕’踢了两脚肋骨,下意识地‘哎哟’了一声。 冷若冰霜的脸顿时就绷不住了。 众人:这是知道自己闹大扯了,立马就拿肚子说事儿,装上了? 不怪众人以小人之心肚君子之腹,谁没几次拿自个儿大肚子作过文章,耍过些小心思? 只是萧宝信这心思耍的有些太大,竟是生生将褚家长房的长媳给丢出了谢家。周氏娘家是倒了,可人家婆家还坚挺着呢。虽然不如谢家,可也在建康城有一号的。 “阿嫂,你没事吧?”谢婉也拿不准萧宝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但肯定得把梯子递过去。 “是不是刚才气着了?” 众人:看吧,这姑嫂俩一个搭台子一个开始唱戏,配合简直不要太默契啊。 萧妙容再傻也知道自家阿姐最有利的免罪神器就这肚子了,怎么也不能让谢婉独自奋战在第一线,快走两步就扑上前了: “阿姐,你是不是肚子疼?是不是?是不是?” 萧宝信:你们都这么嚎上了,我能说不是吗? “可不是!周夫人简直太过份!”萧宝信捧着肚子怒道。 ‘朕’自打听了他阿娘那一声尖叫,也意识到自己兴奋太过,又踢大力了,立马就老实了,安静如鸡不敢再作妖。 还有,他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这还只是个开始,只怕精彩的还在后头。 ‘朕’兴致勃勃地托起了腮。 “我其实也不想做事做绝,但是……”萧宝信说到这里,缓缓起身,没就着刚才那么哎哟一声继续演下去,她得把话给圆回来,否则传出去这泼就白撒了。 “诸位夫人娘子想必近来也是听了不少的风声,说我家的也好,说十五娘的也好,都不少。我有所耳闻,也想借着这机会解释一下,谣言止于智者,我若不说只怕旁人还当我是个傻的。” 听到这里王蔷脸色越显苍白,她紧跟着缓缓起身:“……都是我的错,让大娘子受委屈了。今日全是因为我的牵累……” 如果说以前王蔷还不知道,今日袁夫人生辰,各家聚到一处,四下里谣言满天飞,她能没所耳闻吗?再者王家是倒了,可王家的媳妇可还多着呢,有相识的见了她自然少不得要与她说道。 只是她能做什么? 像萧宝信这样打到原凶跟前吗? 她凭什么站在谢家给人家作祸招灾? 本来她是想着过了今日,她找个时机跟姑祖母提一提搬出谢家。以后怎么走,她还待细琢磨。再想不到萧宝信也听闻了,居然当场就将周氏给发作了。 这让她越发无地自容,若不是她,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周氏是没脸了,可萧宝信的名声只怕又更难听。 “我没听说过被人欺负还能是错的。”萧宝信冲她摇头,“十五娘何必妄自菲薄?你是何等样人,我难道不知?” “周氏欺负给她小叔守节的妯娌,她家儿子又将褚安推进池子里差点儿淹死,这都是实打实的,褚家下人就没有不知道的。” “十五娘为了儿子免遭毒手,才在我与小姑的建议下搬出了褚家,这事儿大家不会不知道。” “在这之后,周氏为掩盖她欺负妯娌的名声,便往十五娘身上泼脏水。一个为了未婚夫婿能守身如玉,甘心做守寡这样冰清玉洁,又有情有义的娘子,就这么让她一张嘴给糟蹋了——” “我萧宝信最恨这样卑鄙阴险之人,偏她今日我婆母的生辰还在四下里往谢家泼脏水,我也是再也忍不了了!我若再让周氏再大庭广众这样说下去,好像我们谢家人好欺负一样……” “在各位面前失态,与那周夫人撕破脸皮,实在是让各位见笑了。” “嗯,有了身子的确……脾气有时候控制不住……怀过的都知道。”下首座位中祖氏低低应了一声。 萧宝信忍不住心里小巴掌就拍起来了,果然不愧是前世的亲家夫人。她前世的眼瞎都用在了杨劭和萧敬爱身上,其他人总算还是交对了。 这亲,这辈子但凡她有闺女都结定了! 谁跟她抢,就是她前世的冤家,今生的对头! “说的是,我这脾气本来就不好,自打有了身子,好像越发控制不住了,也是好……尴尬。”萧宝信就着台阶就下来了。 有正义的,也有有心交好的,更有本就是王家女的媳妇就纷纷跟上: “是呢,空口无任的就骂一个节妇,可是黑了心了。倒是我有身子的时候,脾气也大的很,谁在我面前若说我家夫君的不是,我也挠她个满脸花。” “我有身子更别提了,和我家那位成天吵架,好在他还有良心,知道我有身子的关系,让着我。就是生了之后,全让他找补回来了。” “嗯呐,有身子还真是这样,不只脾气大,我一天天腿肿的跟俩棒槌似的。” 开始还有人就王蔷的事儿说上这么一两句,后来干脆转了画风,直接变成了孕期交流中心。 第487章 扛住 不是众人正义感太澎湃,也不是大家给面子,实在是……为了旁人,把个母夜叉给惹了,到时候当场被打脸,再让人揪着扔出谢府,是真不值当的。 对的,母老虎萧宝信正式更名母夜叉。 在线时实更新。 …… 都是见过世面的了,懂得趋吉避凶,以前她们还当萧宝信再能作天作地,高攀上谢家了,哪怕为了在婆家的形象也要收敛几分。 结果她们看到了什么? 萧宝信不仅没收敛,谢显的形象反而一再刷新,本来是个病娇俏公子,谁知道与他水涨船高的官职相比,他畏妻如虎的名声更是声名远扬,几乎知道谢显名头的,都知道他的猛虎妻了。 现在,更是给她们来个现场直播。 让她们直面萧宝信的彪悍。她们只能说,她们服了。 能在婆家还这么嚣张跋扈把客人给丢出大门的,生平仅见也就这么一个货…… 众人不会了,又不能捧着她,只能顾左右而言它,至于孰真孰假,跟她们有个毛的关系? 不过,见好就收就不是萧宝信了。 她可没顺势下台阶的习惯,把周夫人给赶出去谢府,扣成是孕期的锅?别人干,她还不干呢,没这么便宜的事儿,她把周夫人给赶出去可不只是为了快活快活嘴的。 “其实,” 萧宝信一开口,屋子里顿时又安静下来,这些人都惊了,也意外还没完。 连谢婉都搞不清楚自家阿嫂是个什么意思,萧凝和宣城公主也都不说话了,眼巴巴都看着萧宝信主场里翻云覆雨。 “我只是想维护谢家的声誉,希望诸位能够设身处地的想一想,无论是我谢家还是十五娘,都担不起这样毫无缘由的恶意抹黑,希望诸位开口说话之时,还是以己度人。” 有些话萧宝信可以摊开来说,有些话,诸如关于王蔷的那些个谣言就没办法细说,传谣就是一种伤害,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守寡的女人,这样谣言坐实了,可不就是往死路上逼人家吗?周氏这手,何尝不是杀人不见血的招数呢。 所以,萧宝信可说的其实并不多,表明他们谢家的态度,萧宝信她自己的态度就好。 “我萧宝信今天这话放在这里,谁若再传这些乱七八糟的,侮辱我谢家人,我……见一次打一次!” 掷地有声啊! 朕在萧宝信的肚子里安静如鸡,不敢再手舞足蹈了,可是心里是激动的。 王蔷那就不用说了,萧宝信很多未尽之言,她都明白,也都在她心里。她知道,萧宝信固然是为了谢显,可是更多的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从她在褚家受辱,一直到住进谢家,萧宝信不动声色的一直在关注她,帮助她。 这些谣言,于谢显,充其量也就是个绯闻,传闻,真伤不到他。可是对她来讲,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连娘家都倒了的她,却足以令她身败名裂了。 眼泪吧嗒吧嗒就掉下来了,那种无声的隐忍,令人动容。 “大娘子……” “坐。”萧宝信拉王蔷坐下,差点儿被王蔷澎湃的感动给吓了个倒仰。 自从萧宝树那次因为徐六娘子的死而陷入深深的自责之时,她切身握着他的手感受到了,之后只要是极强烈的情感,她只要触摸到就极易带入,仿佛亲身感受一般。 ……她有些受不住。 “怎么了?还是肚子疼?”萧妙容紧张地问,其实心里真巴不得阿姐赶紧点头。在座的那些个小娘子小媳妇的不是重点,问题是谢家,总要有个交待,可不是这么扔出去就完活了。 “是吧?” 萧妙容用力地握上萧宝信的手。 “……是。”吧。 萧宝信不敢答不是,递两回梯子了,不管她爱不爱下,都得下,怕把自己家妹子给急疯了。 一边是王蔷,一边是萧妙容,感情都够强烈的,萧宝信不得已把手赶紧都抽回来了,为免尴尬就捂起了肚子。 果然谢婉也缓过神,上了前来: “他们周家欺人太甚,一次两次,到了我们谢家还敢造谣生事!在座的也都是见证,希望以后不要有人再恶意传谣了,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阿嫂,你可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别因为那样的人伤着身子。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还有肚子里的孩子呢。” “快,三娘子,咱们扶阿嫂回屋去歇歇吧。” 萧宝信能说不吗? 很明显不能啊。 连宣城公主都起来,几个人连拖带拉还扯的将萧宝信就给带下去了。 众人:这都什么和什么? 刚才把周氏丢出谢府的时候,底气可足,嗓门可大呢。 她们都不知道萧宝信这命好,居然摊上个大梁好小姑给她擦屁股,太贴心太和手了有没有? 被众人七手八脚拉下去的萧宝信:…… 王蔷跟在后面紧接着退场,别人能不跟在身边,她不能,哭的眼睛通红,知道她是感激感动再加怨恨,不知道的还当萧宝信肚子出了问题,就是她给造成的。 “十五娘,别哭了,多大点儿事儿,应该哭的该是周氏!”萧宝信大气地道。 谢婉听闻王蔷断断续续的前因后果,也是气的不行。 她跟王蔷自小的交情,不是姐妹胜似姐妹。 但说归说,轮到她却未必就能做得出来萧宝信这番作为,这么多年家族教出来的……没这解决方法啊。 虽说是真解气,可善后却不好说了。 毕竟大家族里讲究的就是个脸面,彼此点到为止也就罢了,像萧宝信这么公然撕破脸,把人家长房长媳给赶出去的—— 少。 接下来,怎么办? “没事儿,有我呢!”宣城公主义气。 可是谢婉:你哪位? 你是皇家的公主,可是在谢家,在世家还真就是面子活儿啊。 “来人——那个采薇啊,”谢婉干不出彪悍的事儿来,可是她有脑子啊:“去,给阿兄传个信儿,就说阿嫂肚子疼,请他过来一趟。” 自己扛不住,怎么办? 找靠山啊。 采薇总算长出一口气,正要出门就让萧宝信给叫住了: “不用,把他叫回来做什么?后宅女眷这么多,碰见了不好。这事儿是我做出来的,我就能扛住,别给郎主添乱,不许去。” 第488章 水好深 采薇嘴角都要僵的掉粉了,这不是逞强的时候啊夫人! 她在心在呐喊,她眼里的火苗在燃烧,有山靠山,有水靠水,啥都没有才靠自己。在谢家,凭啥不让谢家人出头啊喂。 “夫人……”那眼神太过直白,你是不是傻。 萧宝信白了采薇一眼:“不许去!” 内宅里的事儿,没到非常时期真没必要事事麻烦到谢显。一次两次,人家说谢显宠爱媳妇,次数多了,她就是不知进退,仗着谢显胡作非为,有理都变没理。 她不擅长玩后宅那些阴谋手段,但这点儿人情世故还是懂的。 再者,这事儿她就是占理的,到哪里说她都不亏心,又不是看周氏不顺眼借机打击报复。 “……我去和太夫人、夫人讲清楚,这内里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王蔷擦干了眼泪,这时站出来了,一切是因她而起,没道理这时候往后退。 谢婉也叹了口气:“咱们一起去。” 萧妙容有心也想去,可是,她算老几啊? 只能说这点上她想的比宣城公主远些,毕竟人家谢家的家事,她跟着掺和也不着待见,再者怎样她都和萧宝信是姐妹,自然是向着萧宝信的,没理都能辩出理来的关系,可宣城公主不管这些: “我也去,有我作证。”宣城公主理直气壮,这是她未来大姑子! 萧宝信捂脸,你能做什么证? 你到现在究竟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发这一大飙吗? “这事儿没你们想的那么严重,周氏欺人太甚,难道就任由她在谢家当着那么多人诋毁污蔑?”萧宝信理直气壮地挺起肚子站起来,都自己人,就没必要装了: “不会有人说咱们谢家通达明事理,大度不计较,如果不狠狠地打回去,只会让人说咱们心虚,就是她说的那么回事!” “她都不要脸了,咱们做什么要给她留脸?!” “我现在就是怀着孩子不敢乱动,不然还轮得到让你们给她架出去,我先抡圆了胳膊抽她一顿!” 这气势,力拔山河,振聋发聩啊。 如果不是眼巴巴看着自家阿娘挑帘子进屋,一步一步走进来,谢婉都要给萧宝信鼓掌叫好了,太有煽动性了,说的她都有点儿觉得自己情绪太过压抑,干的太少,也该冲进去揍一顿周氏。 咋的,暴力还传染啊。 “……阿娘。”谢婉连忙迎了上去。“你……和姨母怎么过来了?” 跟在袁夫人旁边的还有褚家二房主母褚袁氏。 袁夫人心道,我倒是不想来,能行吗? 谢家下人倒是没人把事儿给捅到谢母那里,周氏跟着的仆人却不能眼瞅着自家夫人让人扔出去直接也跟着走啊,就找到褚家二夫人袁氏这里。 褚袁氏是不待见周氏的,家教家风都不好,大房里天天打的乌烟瘴气,外人不知道,她住在褚家里能没听说吗? 就见周氏的行事作风,也是信阴损的。 如果只是外人,看着萧宝信把人扔出去,她倒是能当成一出好戏看,指不定还要说上两句风凉话。可是,周氏不只姓周,还是褚家的儿媳,这样的关系穿起来就让褚袁氏不能坐视不理。打的可不止是周氏的脸,明摆着褚家的脸面也让人给落了。 褚袁氏知道了,袁夫人还能不知道? 姐俩平时关系就不错,席间也是坐到一处的,这俩人过来也就是为了避免把事儿给闹大了不成样子。但是这种事可不就是比风传的还快吗?都不用宴席结束,只怕整个参加袁夫人生辰宴的也尽人皆知了。 “阿娘。”萧宝信并一屋子小娘子连忙见礼。 没等袁夫人说话,王蔷先扑通一声跪到两位夫人跟前:“这事儿都是因我而起,两位婶娘请不要怪大娘子,要怪就怪我……” “这是咋的了?”突然出现的谢夫人鼻尖冒着汗,一见这架式就有些慌了。 自打萧妙容给她传过去信儿,她就一直琢磨该怎样巧妙地给袁夫人提一嘴,也免得事发突然,把袁夫人给惹恼了,结果话没说上几句褚家那边就来人了,看神情就不是好事,谢夫人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事发了啊。 又不好跟着人家袁夫人姐妹一块儿出来,错后几步跟出来的。 心想着,再怎样闺女有了身子,再加上她这亲家夫人在场,也不好发作了吧? 可一进屋,自家闺女挺着小腰在地上站着呢,倒是褚家那个小寡妇跪在地上,眼泪哗哗的,哭的那叫一个可怜。 “咋哭的这可怜。”谢夫人这么说着,却没上前扶。 人家跪的是袁夫人,她可不好越俎代庖给扶起来,不尊重人啊。 袁夫人脑瓜仁直抽,这位亲家夫人打的什么主意,她哪里能看不出来? 不过进屋之前听到萧宝信那话,她心里还是满意的,后宅里的事儿可不是就不能事事都劳动到外面的男人。 男人是处理大事的,可不能终日困在后宅这些芝麻小事上。 “这不吗,我听说外甥媳妇把我家长房的周氏给请出谢府了,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就过来问问,别是因为什么误会就不好了。”褚袁氏不给谢夫人面子也得给自家妹子的面子啊,就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兴师问罪就不是这样的话了。 萧宝信一听哪里还不明白了,刚要上前,宣城公主就开口了:“这事儿可不赖我——大娘子,”有心说我大姑子,好在脑子转过来了,没丢人。“是周氏口无遮拦,说十五娘的坏话。” “还有阿兄。”谢婉补充,知道袁夫人的软肋在哪里。 或许十五娘吃亏,袁夫人还能理智对待,谢显却是她心头肉,旁人碰不得摸不得,更不要说泼脏水了。但具体泼了什么脏水,其实这俩人也不知道。 知道的萧宝信却没办法挑明,一个女人的贞节名声,毁了就是要人命啊。 王蔷深吸一口气:“周氏她一向看不惯我,多有污言秽语诬陷于我——” “十五娘,”萧宝信打断她,知道她的决心:“阿娘与姨母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周氏这般污蔑人,不只落的是谢家的脸面,何尝不是落褚家的脸面?” 袁夫人:感觉水好深。 “十五娘和宝信留下,其余的人——公主,不如先让我们处理家事,稍后再行谢罪招待?”然后看向谢婉: “你们先出去。” 第489章 拧歪 谢夫人没动,是家事也不动。 她闺女现在是谢家人,算起来她也算半个亲戚,家里人。 她得给自家闺女长脸,让亲家和褚家袁二夫人看到萧家的态度:“是啊,你们先出去,家里这么多客人呢,这里有我们几个长辈尽够了。” 袁夫人本来也没想着把谢夫人给请出去,知道人家既然跟来了就不会出去,和褚袁氏对看一眼,都没说话。 谢婉拉着宣城公主往外走,知道这货愣,不拉是真不动。 萧妙容乖觉地跟着出去,身后采薇和木槿鱼贯而出。 屋里王蔷还哭着呢,袁夫人上前轻轻把她扶起来,把帕子抽出来给她擦擦: “我的儿,婶娘知道你难,别哭。我们姐妹俩也不是过来兴师问罪的,就是想了解一下是怎么回事,不然一是咱们谢家不好跟外人交待,二来你二婶回家也得和褚家交待不是?” 这话说的王蔷心里熨贴,明摆着是向着自己的,眼泪只流的更多。 “可不是,周氏什么样儿我还能不知道?”褚袁氏笑盈盈地上前抓住王蔷的手:“你是个好孩子,当时没过门都愿意给四郎守节,周氏不放在眼里,可我们心里都有,只不过……你也知道,有时候长房的事婶娘也不好伸手太长,但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你别只顾着哭啊,既然两位婶娘都信你,你可得好好说说原委,不能让人给你凭空诬陷了,到时候倒显得咱们吃亏一样。”谢夫人上前劝,其实到底是什么谣言,她真没听说过,不过不妨碍她站队。 王家十五娘是和自家闺女一条阵线的,她有理,就代表闺女有理! 谢夫人理直气壮,她就不觉得闺女会凭白地把人扔出去,闺女做的事儿都是有道理的。 王蔷也知道不是哭的时候,可就是委屈。 如果长辈们是冷漠无情脸,或者是苛责脸,她或许会有调理的多,为了给萧宝信择干净她也会挺着把责任揽过来,可偏偏不是,长辈们温言软语,倒令她一下子崩不住了。 好容易忍住了,把话说出来也是磕磕绊绊。 有些话自己都难以启齿,可是不说不行,这里面要是不说清楚,别人总当是她们小题大作了。 所以,无论有多难堪,王蔷还是把褚家大郎那些事儿给说出来了,直说到前一日褚令姿成亲,她向婆母告辞,让褚大郎堵个正着,哭的已经不能自已。 “怎么会有这样的畜生啊,这是给亲兄弟守节的弟妹啊!”谢夫人惊愕地道。 褚袁氏脸都要气歪了,她一向知道周氏对王蔷看不顺眼,没少使小动作,王蔷搬出褚家就不冲好聚好散走的。可褚令姿添妆,人家回去了,冲的是和褚令姿的姐妹情谊,冲的是二房,居然这还能让褚老大给钻这么个空子,简直—— 就是谢夫人那话说的,畜生啊! “这两口子,简直太不是东西!”褚袁氏破口大骂:“你别哭,等我回去好好和长房的说说,欺人太甚。外甥媳妇做的对,扔出去都是轻的,合该给她揍出去。好歹是一家人,有别人说嘴,有她凭空泼脏水,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的?” 萧宝信心道,不只往自己头上扣,还往她头上扣呢。 不过,既然不用牵扯出来谢显,她就没必要再把自家夫君给抬出来了,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声,扯出来也是都难堪。 王蔷显然也是想到了,就没提谢显这茬。 不过没提,不代表袁夫人姐俩不知道,来之前找了个当时在屋里服侍的丫环大略问了一下,知道这事儿把谢显扯出来了。 具体说了谢显什么,丫环只道不晓得,但到底知不知道还是两说,听话音都知道不会有好意思。 王蔷再这么一说,还有什么听不明白了。 袁夫人咬牙切齿,如果说当下听到萧宝信把人给撵出去了,心里还觉得处理的未免简单粗暴。可是现在这么一听,倒觉得自家这儿媳妇处理的妥妥的,搁她身上也给扔出去。敢说她儿子,活拧歪了吧? 什么玩意儿? 上他们谢家门,说谢家坏话,膈应谁呢? “阿姐,你看这事儿?”袁夫人看向褚袁氏。 褚袁氏还有什么说的,“你过你的生辰,我先回褚家。今天我还治不了她了,个不要脸的玩意。褚家的脸面都让她给丢尽了——你说周家是不是坟地犯说道了,怎么一家子以前看着都好好的,没两年全垮了?” 她就理解不了,和萧家这萧宝信有再大仇,一家子都让人收拾成什么样儿了,还敢顶风往上冲? 你处理的不露首尾也行,把自家男人搭进去了,都不见什么成效。除了膈应人,把王蔷往死路逼,对萧宝信有什么大的伤害? 不过这都不能细说,只在自己心里瞎琢磨。 当下袁夫人的生辰宴也不继续了,周氏不是个消停的,只怕回到褚家不定闹成什么样,不能让她抢了先机。 “回府!”嗷地一嗓子,把门外的褚家下人给吓的激灵一个寒颤,紧跟着推门而出的褚袁氏拍拍屁股走人。 他们也不知道这是跟谢家掰了,还是掰了。 众下人:……谈崩了。 “快叫人进来给十五娘洗把脸,好好歇歇。” 今日是袁夫人的生辰,褚袁氏能拍拍屁股走人,可她不能缺席。 袁夫人抱着王蔷又是好顿安慰,王蔷也不是不知好歹的,见好就收,擦干眼泪又给袁夫人磕了个头:“是我,给谢家添麻烦了……” “你就是谢家人,什么添不添麻烦的,以后不许这么说了。”袁夫人拍拍王蔷的肩膀。“你得硬气起来。” “是啊,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你越软,她就越欺负你。”谢夫人说完,看向袁夫人:“这周氏看着还挺端庄一个人,怎么居然这么浑蛋啊,连个人都容不下。” 言下之意袁夫人听明白了,我闺女把人给赶出去这事儿可不懒她。 嗯,她完全领会了亲家夫人的意图。 “说的是,以后这周氏不来往也罢。”袁夫人冲萧宝信点点头:“宝信,这事儿你处理的很好,以后再有这么嚼谢家舌根的,直接就给扔出去!” 第490章 死了 这是旗帜鲜明的站萧宝信边儿了,谢夫人把心放回肚子里。 趁袁夫人不注意狠狠瞪了萧宝信一眼,也多亏袁夫人是个讲理的,万一是个要脸儿的,打落牙齿和血吞,可不就把气全撒自家闺女头上了? 没心眼儿的愣货! 萧宝信冲谢夫人一笑,给了个眼神。 袁夫人这时才挽起谢夫人的胳膊:“菜还没上全呢,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现在知道这边儿无碍,咱们再回去接着吃吧。一会儿还有歌舞,娱乐的项目可不少,亲家夫人可得赏光。” 其实只要确定袁夫人没有着恼自家闺女,别说赏光,让她给多大脸,她都给啊。 俩亲家手挽着手就走了。 袁夫人这边是弄清楚了,可主屋那边也已经传开了,谣言这东西历来比风吹的还快,尤其大家一看褚家那位袁夫人也不见了踪影,就更证实了私下的传言。 谢褚两家肯定是闹崩了。 要不然,亲妹子的生辰,怎么可能缺席。 至于王十五娘……是吗,居然还有这样的丑闻? 有没听过的,第一次面对面传谣,有听过的又重温了一遍。更有幸灾乐祸的,谢褚两家干起来了,以后怕是要有好戏看了。 谢母能装不知道吗? 当然能啊,高高坐在上首位上,看舞听歌,对下面各种经验复杂的故事充耳不闻。 不然能怎样,再高调辟谣一下子?儿媳妇整个生辰宴焦点反而模糊了,袁夫人处理事情的能力她还是相信的。 要说有怨言,那也是王夫人。说好的给她家二娘相看人家,结果焦点又全被萧宝信给抢去了——闹出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所有人都看起了热闹吗? 谁还能心思琢磨她家二娘子呢。 这些日子,王夫人忙前忙后,就希望热热闹闹的把这生辰宴给过去,顶好就是趁机聊聊,还有哪家小郎未曾婚配,结果让萧宝信这么一闹,凑到一处无一例外说的就是萧宝信,开口就是: “这是个霸道的啊……” 王夫人牙都要咬碎了,赶情这一家子拿她当便宜劳动力,好话往上拱,真到真章的时候,没半个人为她、为她们三房想一想。 可是谢母的态度摆在那里,王夫人也不好跳出来,她再糊涂,也还知道自己是谢氏妇,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道理。娘家已经倒了,能依靠的也就谢家了。 只心里的憋屈无处说,借着劲儿多饮了几盏酒,推说醉了,直接就回三房了。 袁夫人虽是寿星,这时也不得不亲自下场,前后张罗。 好在众人还给谢家面子,大小各种传闻听的多了,这些事牵扯到谢显,没哪个不开眼的直接问到人家亲娘头上。 媳妇儿都怒了,直接把人扔出去,怕是到了人亲娘面前,被怼回来都是轻的。 所以,众是虽然有颗看好戏的心,还都不想自己上去触人楣头。 这里面也就殷夫人是个浑不吝,左右小姑子袁氏都没给她儿子留脸,凭什么要给谢显留脸,当面就说了: “我知道小姑得个孙儿不容易,把萧氏都捧在手心上了,可是家里还是要有个规矩,大家都是给你来祝寿来的,倒叫她任意妄为,凭白折损了与褚家的交情。你就不看褚家,那不还有你阿姐吗?让她多为难?” 这就是小姑口中千好万好求娶来的儿媳,真给长脸。 说这话时她有些幸灾乐祸。 “我乖女怎么就不讲规矩了?殷夫人是听到了什么,就这么敢拍板说话?你知道前因后果吗?”都没用袁夫人出面,谢夫人先不干了,就有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欠怼。 “我乖女做的对与不对,自有我亲家管教,再不济还有我这个做阿娘的,殷夫人有时间不如管管自家儿女。儿子放荡,女儿娇纵……还都没定人家吧?” 殷夫人脸色顿时铁青。 “我家儿子的事儿与你无关!” 儿女亲事没事,还不都是萧家给闹的? 要不是萧宝信非闹着退毁,顺带把槐花巷那点儿事儿给揪出来,就能让袁琛声名扫地?她家九娘为兄出头,险些没被毒死。 现在萧宝信高攀上谢家,嫁进小姑家里就捧手心上,反倒自家儿女受萧宝信牵累,现在还没有定下来。 她都怀疑小姑是有心膈应袁家人,非找个和袁家退婚的! “那我女儿又和你有什么关系?”谢夫人怒瞪殷夫人。 俩人本来就有底火,怼起来就图个爽。 “——阿嫂,”袁夫人不声不响,也没和殷夫人吵:“你来前是得了我阿兄的嘱咐,特意砸我生辰宴是吗?” 几个人坐得近,并不代表旁人听不到,周边四处都是竖起来的耳朵。 殷夫人冷笑一声,“不敢。不过有人污蔑我儿子,我也不是吃素的。” 袁夫人:我是。 但不代表我好欺负。 我不欺负人,都是对这个世界最大的善意了。 “说的是,有人污蔑我儿子儿媳,我便是吃素,也要扒了那人的皮。”袁夫人道。“阿嫂就这话我爱听。” 可是污蔑袁琛? 就他那声名狼藉,还用得着人污蔑? “就是!”谢夫人看向袁夫人眼神都带着光,亲家夫人真刚,她喜欢。“亲家夫人说的是,谁污蔑我女儿,我扒了他两层皮。” 谢母:我专心听曲,看歌。 殷夫人冷眼看袁氏和谢夫人,要不是来时袁大夫一再要她与谢家修好,袁琛也劝她,今日这话她可不会就这么忍下。 可是,为了儿子! “人老了,坐不住了,你们年轻人玩儿吧,我就先歇着去了。”谢母坐差不多了,和众家的夫人打声招呼,人家就回里屋歇着去了。 袁夫人扶谢母回屋,顺带将事情缘尾给谢母讲了一遍。 谢母没旁的话,只是点头:“你忙去吧,我歇会儿。” 袁夫人搞不懂谢母的意思,也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眼见谢母面带疲倦,便没再说话,径自出了屋。 还没走两步,就见到身边的大丫环清霜快步到了跟前,脸上颇为犹疑。 “怎么了?”袁夫人问。 清霜抿抿唇:“方才去萧御史府上的小厮回来了,有话传进来——萧家二娘子,死了。” 第491章 就问你怕不怕 袁夫人一下子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这么个消息。说实话,心里有点儿怪膈应的。好好的生辰,偏赶上别人家死人,还是实在的亲戚。 对这位萧二娘子…… 袁夫人只能说如雷贯耳。 从个没娘的小娘子到皇封的兴平县主,再抢了向自家阿姐提亲的郎君,还闹到了玉衡帝面前,这名声如雷贯耳,袁夫人身在佛堂,身边的那些个事儿可半点儿瞒不住她。 更不要提那时节她正心里长草了似的要给谢显相看,各家各府小娘子可不就是她重点关注的对象? 当然谢家寒门出身,本不在她的观测范围,奈何那一整年萧家各种绯闻丑闻不断,袁夫人就是不想知道也不行,冲击性太强。 前阵子还在闹和离,今儿就死了? 袁夫人叹了口气,回席上就和谢夫人说了,不管人家关系怎么样,既然消息传回来,就必须和人明说。 “啊?”谢夫人傻眼了。 这,就死了? “回话的小厮说肖夫人把信儿给传回府上了。”意思是,假不了。 谢夫人:“真是……太扫兴了,亲家夫人这大好的日子。”她是真看不上萧敬爱,可是当着亲家夫人的面儿说人家死的不是时候,好像又显得自己为人太冷漠。 “那我先过去瞧瞧。”谢夫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今儿是真对不住亲家夫人……” 先是自家闺女把客人丢出谢家,紧接着自家小辈就出了事儿,算是生生把袁夫人的生辰宴给搅了大半。 袁夫人:“您说哪里话,这是谁家也不愿意看到的。” 说完,还亲自送谢夫人出去,一众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众脸懵。 不像是闹掰了。 可是因为什么谢夫人就提前离席了? 来谢家这么半天的时间,吃的太多瓜,一时间有点儿撑。 “到底因为什么,怎么能就这么走呢?” “……兴许是因为萧大娘子,高掰了吧。” “闹掰还亲自送出去,也太做作了,你说的你信吗?” “——那是萧家出了什么事?” 一众观望脸。 “太夫人既然休息了,我就不去劳烦太夫人了,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谢夫人临上车前解释呢,“亲家夫人多担待。” “你太客气了,这生老病死,谁也不想的。”袁夫人道。 问题,还年轻,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其他话也不好说。 谢夫人:“我家宝信性子急,有时处理事情可能冲动了些,但人是好人,心也极善良,还有义气,我知道亲家一向多包容……亲家你就当亲闺女教她,有什么不对的,你只管教导她!” 虽然袁夫人方才大方地表示支持萧宝信,可是谢夫人也怕她是嘴软心硬,万一之后听了旁人的谗言,再怪责萧宝信,这才跟袁夫人有这样一番话。 说是让袁夫人教育,其实还不是替自家闺女说情,人善良又有义气,再夸就夸出花来了。 确认过眼神,是和自己一样护犊子的人。 袁夫人笑了:“亲家夫人别多心,宝信和我对脾气,今日她处理的事我看就处理的很好。我还要谢谢亲家,把宝信教的这么好,正正是我谢家主母的料子。” 谢夫人心总算放下了,这才告辞了袁夫人,直奔萧雨府上。 萧宝信得到消息的时候,宴席已经散了。 王夫人借着醉酒躲回了三房,袁夫人不得不把迎来送往的差事捡起来,这是她的生辰宴,她再不通人情事故也知道不能怠慢了客人。 萧宝信则是大发雌威之后,后知后觉也该和婆母多亲近亲近。 一整个儿生辰都是王夫人带着几个小娘子在张罗,到送客的时候萧宝信便乖觉地跟在袁夫人身边,做个安静和美的小媳妇。 直到把最后一拨客人送走,袁夫人才和萧宝信交了底: “好像是,你家二娘……死了。” 萧宝信都懵了,这么快这祸害就死了? 袁夫人没看明白,这是难过? 是嫌自己告诉的太晚了? 至少在她看来,这姐妹俩的感情该没那么好才对。 “目前杨家并没有送过来确切的消息。只因肖夫人今年原本约亲家夫人一同到咱们家,可肖夫人一直未到,我唯恐你阿娘担心,所以派了人去问,就传回来这话。具体怎样都不很清楚,你阿娘也已经早过去了。” 解释了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她的原因。 当然,最主要原因是真不觉得萧敬爱和萧宝信有多好,不说水火不容都是她积德了。 “嗯,我只是有些意外……”萧宝信只是有些懵,一直没反应过来。 “你也忙了一天了,赶紧去歇歇吧。”袁夫人拍拍萧宝信的手。“等杨家或者亲家夫人那边传过来什么信儿,我立马就让人去告诉你。” “阿娘,我也累了一天了,你咋就不心疼心疼我。”谢婉凑趣地凑上前讨关注。 袁夫人笑瞪了她一眼:“我看你皮的像个小猴子,神采飞扬的,可没半点儿累的样子。前前后后再跑个十来圈是不成问题的。” “偏心眼儿。”谢婉小声嘀咕。 萧宝信:“阿娘,今日我也是一时激愤……” 袁夫人一句责备没有,倒令她心悬半空。她倒是无愧于心,可是毕竟是婆母的生辰,如果人家怪她,她也是无话可说。 “你呀就别多心了,我看你这性子很好,颇有我年轻时的风采。”袁夫人半句不掺假,就萧宝信这火爆脾气还真就入了她的眼。 主要萧宝信可不只火爆,还有心计,不是莽撞的火爆性子。 爱恨分明,就不是个软包子,任人捏的。 关于王蔷也好,关于谢显也好,那些丑闻她都派清霜去下面扫听过,就那些个难听话,把周氏扔出去都是轻的。 就是没办法和萧宝信明说,合该抽周氏俩嘴巴再给扔出去,架出去都是太给周氏面子了。 敢在她跟前说她儿子的不是,那人是不知道脸字是怎么写的。 “……”好吧,萧宝信放心了。 只要让袁夫人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谢显的,就不愁袁夫人不站自己这边,那是天上地下数一数二的宝妈,惹上袁夫人本人还不会怎样,惹上她儿子那是比摸老虎屁股还更要不得的事,她能不择手段跟你死磕。 就问你怕不怕。 第492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我怕。 朕在肚子里和萧宝信一问一答似的,多希望他出生以后,阿娘也是这样一个不问缘由护犊子的。 可惜,至少前世不是。 他阿娘护犊子是有的,但正义感太强,三观太正,偏着他也有度。 有这么个不问是非,就我儿子对,你们其他全是渣渣的娘,那得是多大的福报? ——当然,也幸亏谢阿爹没长歪,不然袁祖母妥妥的就是慈母多败儿的典型。 将袁夫人送回自在院,萧宝信便回了容安堂,再怎样也是应酬了一天,眼瞅着天都快黑了,她是真累了,梳妆都没卸,歪在榻上就眯了一小觉。 没一会儿就听到谢显的声音在屋外。 “夫人歇着了?”谢显压低了声音。 萧宝信叹了口气:“我醒了,你进来吧。” 外面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就听见谢显推门而入,他身上略带着酒气,脸上却看不出,依然白白净净的。 “你饮酒了?”她问。 谢显摇头,绕着她到身后,给她捏捏肩膀:“我没喝,倒是潘朔喝多了,把酒洒我衣裳上了。”又道:“累了一天了,怎么不躺榻上歇着?以后不用特意为了我还起身,本来身子就够重了。” “看你脸色都有些不好了。” 说着,他将脸凑到萧宝信脸旁边仔细看了看,外面是半黑不黑,可屋里却亮着夜明珠,也没挡屏风,亮如白昼。 萧宝信只涂了薄薄的一层粉,仔细看,方才睡在榻上掉了不少,粉都不匀了。 “……今日我二婶本该来的给阿娘庆祝生辰的,可她一直没到,阿娘就去了二叔府上去问,结果——听说是萧敬爱死了。” 萧宝信也不知道怎么和谢显说,心里无比的荒唐,便平铺直叙将怎么得来的消息跟谢显说了。 说实话,她并不难过。 萧敬爱作天作地,她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天。只是这一天好像来的太早了,让人措手不及。 谢显手下一顿,显然早知道了。 “种豆得豆而已。”谢显道。 早在亲眼看见萧宝信和萧敬爱闹崩了之后,谢显就动手在杨家收买了人,又安插进自己的眼线,可以说杨家那些事儿,有的杨劭都不十分清楚,他都门儿清。 就萧敬爱那么个作货,被弄死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今日萧御史和杨兄也都来家里给阿娘贺寿,也是半途接到信儿就走了。那时我便知道情况只怕不好,果然……” 这话好说不好听的,死的时间太膈应人了。 活着的时候膈应他家娘子,死了又膈应他家娘亲。 谢显一路扶着萧宝信从地上按肩膀按到榻上,按完肩膀又按胳膊,把萧宝信舒服的都忍不住哼出声儿了。 朕:……朕听到了什么少儿不宜的…… 谢显:我太禽兽了,居然听声音就满脑子少儿不宜的画面…… 萧宝信则是立马警省闭上了嘴,咬上了牙,老儿子太耽误事儿。不知道她阿娘体力过剩,有多饥渴。 “你按的真舒服。”她一本正经脸的解释。 “二娘子的死,是杨劭下的手,还是那个小妾?” 朕:阿娘,你话题转的一点儿都不生硬。 “那个兰英?”谢显问。“自然是她。” 萧宝信挑眉:“记性还不错,连杨劭家的小妾名字都记这么清楚。”口气那叫一个酸。 谢显当时就乐了,胳膊也不按了,起身一屁股坐到了萧宝信对面,笑眯眯地盯着萧宝信:“卿卿这是吃醋了?” “我也不想记啊,可是我就是脑子好,过目不忘……也没办法的事儿。” 说不好他是在解释还是在炫耀。 萧宝信瞪他一眼,“杨家的小厮也不见你记得。” “你是说杨劭身边的宝根还是树根还是柳根啊。”但凡见过,或者听过的,他是真想忘也忘不了。 一句话把萧宝信给说无语了。 “我和你说,元凶肯定是杨劭,不然你以为他色欲熏心,扶起个小妾管家是给自己脸上涂金吗?他再不懂,就现在他接触这些人,看也看明白了。” 谢显嗤笑,至少在他看来,杨劭可不是个什么懵种。 他有野心有能力,可不是潘朔那种愣头青。其实便是潘朔也不至于闹出让小妾管家这样的事儿来,可杨劭不仅做出来了,还大张旗鼓。 可你萧家又有什么办法? 你家闺女把人家阿娘给一枕头扔闪着腰了,妻不贤,阿娘又病了,左右脸皮都给丢尽了,后宅总要有人管吧,甩手就把整个家扔给了兰英。 之后兰英在后宅里怎么作为的,就跟杨劭没关系了。 还没杀人,锅就已经甩出去了。 他能说么,从杨劭将后宅交给兰英管,他就看透了这整场戏。 不过与他何干呢? 甚至将后宅扔给兰英,只不过是最后一步,在这之前,萧敬爱明目张胆地将后世改朝换代做皇帝一事把底交到杨劭手上,又与他离心离德之时,就已经注定了她的死亡。 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 就是那样一个自私自利,连自家覆灭都无动于衷,只巴不得自己抱上大腿走上人生巅峰的这么一个绝情绝义的货,她的结局难道不该是如此吗? 自找的啊。 “便是萧御史不依不饶,找到把柄,也只会是兰英的手脚不干净,杨劭可清白着呢。”谢显道。 有这样的手段才不愧是前世趁势起来改朝换代的人物,这点儿心计都没有的话,他是真会怀疑萧敬爱就是黄粱一梦,都假的。 萧宝信:“你还挺推崇杨劭这等阴谋手段。” “并不是。”谢显上前一把抱住萧宝信,“我只是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啊。杨劭还是有些脑子的。” 那是,没脑子能从一介寒门爬到现在皇帝眼前的红人? 从玉衡帝那里就是,先是红人,后来就废了,后来又成了新皇的红人——当然,这里面谢显还是出了不少力的—— 够得上百折不挠了好么。 “你听,”谢显轻声在萧宝信耳畔说,萧宝信连忙竖起耳朵。 ‘我爱你,卿卿。’ 朕:呕!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可是笑意已经掩饰不住,嘴角都咧到耳根了。 第493章 花样翻新 老爹也算玩儿的花样翻新了。 但凡朕有这项天赋技能,肯定是应用得当,不为自己谋福利,也得搞些机密事宜,结果在人家谢阿爹手上花样表白。 也算是……不务正业了。 萧宝信摸摸肚子,务不务正当跟你有个一文钱关系?该装听不见的时候就装听不见吧,有些话她能说么,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老儿子,她丧失了多少福利?他知道面对谢显这么个深情款款,美貌如花的玉公子,她得有多强的忍耐力才没扑上去? 她为了谁? ……为了脸! 不能让老儿子看笑话! “我把褚家那位周氏让人给丢出谢家门外了。”萧宝信忽然说,这事儿该和谢显打声招呼。 准备看他的态度。 谢显早就听说了,虽说谢婉让采薇去知会谢显未果,让萧宝信给拦住了,可是袁夫人把其他人赶出去之后,谢婉还是差自家丫环跑了一趟。 谢显也知道自己不方便在那时出现在后宅,便差清风跑了一趟。 结果是,自家阿娘春风满面地和岳母手挽着手出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那些个谣言一打听就一地,谢显要是早知道是关于他的谣言都不用清风跑这一趟,只要是他的事在阿娘眼里都是天大的事,要是因为这事儿而责备了萧宝信才怪。 “娘子护夫有功,”谢显吧唧在萧宝信脸上亲了一口,“卿卿辛苦了,没自己动手吧?” “别伤着手,打人也怪疼的。” 朕:……我就不该听! 这不是娶个媳妇回来,这是娶个祖宗啊,打人还怕打疼了自己媳妇—— 都说阿娘这一世换了个人嫁,要是他,他也死心塌地嫁啊!谁不想当祖宗? 谢显的反应显然取悦了萧宝信,把她笑的只花枝乱颤,眼里那柔性都拦不住直往外溢:“你就这张嘴会说。” “这张嘴可不只会说。” 这话就有点儿少儿不宜了。 萧宝信直接懵,这小声音简直不要太苏,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环绕立体,她身子就软了半边儿,更不要说紧接着他就亲了她的耳垂,都没给她反应的时间,浅浅在她脸上掠过,直奔她的嘴唇就亲上了。 吧唧吧唧 吧唧吧唧 朕:朕已经驾崩! 狂吐血而亡,爹娘的情事他不想听!不想听啊! 母子连心—— 其实就是朕太激动了,一脚又狠踢到萧宝信肚皮,疼的她胃直抽抽。 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推开谢显,谁成想也是太激动,劲儿给用大了,谢显被推的往地往后一直趔趄,好悬没直接坐地上。 谢显:…… 萧宝信:…… 都有点儿没脸见人。 只不过原因各自不同。 “不是说了,不能……”萧宝信欲言又止,说的亏心,她也想,可她不能! 谢显脸若飞霞,红的那叫一个透,连耳朵都红了,不是因为欲那啥未遂,纯粹是让萧宝信那一推给臊的。最近也是他家娘子修身养性,没再施展武力,让他有点儿得意忘形,乐极生悲了。 以前的经验教训,让他给忘了,这回来个精彩大回顾。 不想太没脸,谢显清清嗓子,咳了两声:“我知道。” 顿了顿,又道:“就是亲亲,没想别的。” 萧宝信:你手都放我胃以上脖子以下揉了半天,还想什么别的? “我就是想说,你做的很好。”谢显那是在朝堂上千锤百炼的,很快就恢复了神色,镇定自若,如入无人之境,走到榻边一屁股坐下—— 就搭了个边儿,差点儿没坐个屁墩。 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慢慢把屁股往里挪。 萧宝信想笑没敢笑,也咳了两嗓子:“我也不知道你们世族里面什么规矩,反正说我夫君,往我夫君头上扣屎盆子,她们就没想要脸。她们不想要,我做什么要给她们?就让她们彻底没脸!” “说的好!”谢显拍巴掌,表示我觉得不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 他真心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要脸的人,求仁得仁,他给。 不要的,咱们就不能好心办坏事,人家不要了你还硬给啊。这样就不厚道了。 “别管什么世族规矩,世族就没什么规矩,那些规矩都是给旁人的。这世上,但求无愧于心罢了,否则那许多的规矩也只能规矩了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反而让无所顾忌的人有机会伤害我们。” 娘子向着他,给他出气,谢显高兴。 什么脸面,也没他重要啊。 萧宝信缓缓走过去,坐到了他身边,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是为了十五娘,她太难了。” 本不该说,可是有些话总想着不该说就不说,只怕事情多了就更不好说,不如直接了当的摊开了,谢显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萧宝信轻声将听到王蔷在褚家时褚大郎的作为说给了谢显听。 “……本来就是褚大郎色欲熏心,连孀居的弟妹都要胡为,反而十五娘这边隐忍了,周氏却颠倒黑白,把错全推十五娘身上,他们俩口子欺人太甚了,这不是要生生逼死人吗?” “十五娘性子隐忍,又是个敏感心思重的,现在虽说住在谢家,咱们一家子都不曾怠慢,可是毕竟也是寄人篱下,还把你给搅里头了……” “这事儿她没法说,甚至解释无门,跟谁说呢?” “周氏心思太歹毒了!” 谢显闻言沉默了半晌,他没听出来到底萧宝信是因为他还是王十五娘发飙的因素哪个更多。 不过,她家娘子一惯爱恨分明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再者,我夫君光辉伟大的形象也不容玷污。”萧宝信最后坚定地道。 哼。 谢显:算你识相,被最后一句成功抚慰到了。 “我知道卿卿,有正义感,爱憎分明。不过,即便不是你,做出这样的事来,我也只有佩服。毕竟这个世界,明哲保身的人太多,该有卿卿这样黑白分明的人。” 他摸摸萧宝信的头,轻轻在她脸颊印上一吻。 “你做得对。” 其实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以前遇到这样的事,她也会挺身而出,稀松平常的一件事,让谢显这么一说,萧宝信心里居然美滋滋的,跟喝了蜜似的,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了不得伟光正的事一样。 第494章 毫无波澜 谢显是哪个? 大梁新一代的宠妻狂魔啊。 别说是这样的小事,天大的事也有他给顶着。嫁他是为了什么,可不只是穿吃饭,自然是同富贵,共进退。 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褚家你不用管,如果能让一个周氏掀起大风浪,褚家也快要落败了。”谢显不以为意。 “之所以周氏现在还能出来蹦跶,不过是长房夫人病倒,又不愿让权于二房,两房在角逐。”他又开始掏心掏肺,剖析时事,“褚家长房前朝有太常卿,丹阳尹,虽然褚家大郎不争气,上不得台面,好在他家二郎是个真正有能力的。二房想一争长短也只能是后宅,毕竟二房的男丁普遍年纪还小,就一个三郎也不过二十岁,才补褚彦的缺儿任了吏部郎。” “以往王家没倒,长房是以绝对优势能够压制住二房,只是王家一倒,王夫人身体不济,周氏却在这时跳出来了……” “姨母这些年受长房压制,不是没有脾气的,现在长房的后宅不争气,只怕少不得争取一番。你这一套乱拳,指不定还成全了姨母。” 他笑,“她定不会为难你。” 萧宝信点头,所以晌午的时侯袁姨母才那么和蔼可亲,通情达理,这里面未尝没有歪打正着,投其所好的原因在。 每次听谢显说话,她总能受教不少。 “祖母那里你不必担心,一切有阿娘呢。”谢显虽然没有听人心声的天赋技能,可是每每说话都一句就说到了她心里。 知道她担心的是什么。 “累了一天了,赶紧洗洗睡吧。”说完,谢显又想起自家宝贝儿子,伸手摸向萧宝信的肚子。“今天儿子还乖吗?” 当然乖。 ‘朕’一脚踢了过去。 谢显笑眯眯地,父子俩你摸我踹又玩儿了一会儿。 “我儿子活力十足,在肚子里就是个闲不住了,身子骨肯定差不了,随了你了。”这是谢显时刻放在心里的,现在能拿出来到台面上说,显然是‘肯定了’儿子的体力。 主要什么时候逗他,他都给回应,还踢的劲劲儿的,说身子弱,他都不信。 这是在胎里就开始练功夫了,谢显感慨。 萧宝信只是笑,岂止是随了她了,和她的渊源有点儿太深了。 一个萧敬爱,一个‘朕’都是重生的,如今萧敬爱却是死了,至死也没作出一点儿水花来,反倒名声却一落千丈,还没活到前世那岁数呢。 可见重生实在算不得什么好事。 有脑子的,不用重活一遍也知道怎么能让自己过的更好;可没脑子,又一心贪慕虚荣的,哪怕再重活几遍都无济于事。反而迷了眼,迷了心智,自以为比别人处处胜上一筹,怕的不是识人不清,怕的是识己不清! 萧宝信不知道‘朕’前世是怎样过的,但做过皇帝的,又怎肯屈于人下? 只怕生出来,和萧敬爱一样自恃甚高,又不好管教。 教自己烦心的事还有很多。 谢显见她忽然就沉默下来不开口,便猜想可能是在想萧敬爱的死。毕竟是熟悉的人,心里只怕有许多感慨。 虽然是难得有夫妻相聚到一起的时刻,他们竟然就这么相对而坐了许久,谁也没说话。 久的‘朕’都有点儿要睡着了。 直到听到传来鼓打一更的声音,萧宝信才如梦方醒。 “我刚才还在想,等孩子生出来,三岁就让他习武吧。” 谢显:…… 竟然从萧敬爱的死,直接转到未来孩子的教育,卿卿这是让萧敬爱给作怕了,也怕谢家教出个作货吗? “我正有此意。岳父若有意教导,便交给岳父手上,若无意我便再寻教武的师父。” 夫妻二人一拍即合。 萧宝信想的是,练武以磨练‘朕’的意志,把他的棱角都磨平,再不济他若还是作天作地,好歹有功夫傍身。谢显想的就相对温和些,自家祖孙几代的体质是这样,胎里带的都弱,真要是自小习武,不求他将来功夫盖世,能强身健体就是好的。 肚子里的朕表示:朕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朕不想。 前世,阿爹阿娘身上都是有功夫底子的,自小就对他高标准严要求,两岁半练武,五岁大多就把胳膊摔折了,没到七岁又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一躺大半年,伤了根骨。后来还是杨劭心软了,不再让他习武。 在那之后他才脱离了苦海,爹娘没逼着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了。 再想不到重回娘胎,还没等出生,未来就已经又被定了。 他不想他不愿他不要啊! 萧宝信:闭嘴。 就是前世欠磋磨! 既说到了孩子出生后的教育问题,谢显索性就将孩子的起名问题,与启蒙的师傅,之后一路的各项教育,礼乐射御书数的师傅……人选他都已经有了,长长的一串名单,萧宝信大多没听过。 而且他都已经开始在接触,跟人家谈了。 萧宝信:“……” 朕:“……” 朕想再死一死怎么破? 还没出娘胎,他就感觉到未来昏天暗地的日子了呢……阿爹阿娘这是养孩子呢,还是养十项全能呢? 他还只是个孩纸啊! 重生一回,他不是来文成武功一统江湖的! 小夫妻俩聊的热火朝天,一拍即合,关于儿子的教育达成了空前一致。 可肚子里的朕却忽然感觉自己失眠了,未来一片黑暗,他想静静。 就连他的名字确定为谢琰,达成了他前世梦寐以求的美名,字形与字义都达到了前世所不曾有的高度,都弥补不了他心灵所受到的创伤。 直到第二天,一早杨家和萧家同时送来了讣帖。 放到萧宝信手上,她才真切地感觉到萧敬爱是真的死了。 她大着肚子,一般这种家里死人的事儿是轮不到她出面的,只是萧敬爱是实在亲戚,嫡亲的堂妹,她这时候若不出席只怕落人口实。 虽然她一向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可是这时候,人死为大,怎样她都要露一面。 哪怕她内心里毫无波澜。 第495章 甩锅 反倒是采薇很有几分惊讶,她居然没有收到任何风声! “二娘子就这么死了?” 萧宝信:那还要怎么死? “收拾收拾,准备好唁金,咱们走一趟。” 也没人拦着,都知道这是定然要去的,四大丫环忙前忙后,跟四大金刚似的,前后左右都给围上,才众星捧月似的出了谢府。 这队形,四个丫环也觉得羞耻,太招摇,可是郎主亲自定下的。要想出谢府,甚至人多的时候在谢府,就要这个样子,为了保护孕中的萧宝信。 要知道在谢府,哪怕是袁夫人也好,管家的王夫人也罢,身边最多带着两个丫环也就够了,像萧宝信一带就四个的,少。 不过是谢显的决定,家里也没有旁人有异议,显然是已经打过招呼了。 萧宝信从开始的排斥,到现在默默地接受,大不了出了谢府就立马换队形,丢人在自家丢也就尽够了。 杨家就在御街上,此处距离皇城极近,不允许任何私搭乱建,更是不允许搭灵棚。任何一家出了丧事都只挑起个白灯笼,至于灵棚约定俗成的都搭在后院门外面的胡同。 萧宝信到了杨家,只看到挑起的白灯笼,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杨家的下人看到她从车上下来的表情,那跟见鬼了也差不多了。 这让萧宝信有点儿起了疑,总感觉要出事儿,眼皮就是一阵跳……嗯,肚子里那位也在里面闹出了点儿动静。 ‘阿娘,萧二就这么死了?’朕表示也很疑惑。 当然,她做出来那事儿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找死。拿把柄威胁杨阿爹,是怕自己死太慢,死太顺吗? 杨阿爹有一万八千六百多种办法悄无声息的弄死某人的好不好? 萧二这也叫重生一回,他怎么觉得比上辈子还要惨?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这重生的光环其实并不那么好用。也许根本就不是天降大任于斯人,让他完成什么什么使命—— 或许,只是天上掉馅饼,随时的就掉他脑袋瓜上了? 前车之鉴在这儿呢,萧二能有什么大任要她担—— 也不对,至少她这一重生阿爹阿娘的姻缘断了,阿爹的称帝之路照他看也是断的彻底粉碎了,而这居然只是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她这功能性强啊。 ‘朕’凌乱了,想不通他和萧二到底是天降大任,还是天降馅饼兼陷阱。 萧宝信目前是管不了那么多,也不可能随时关注老儿子的思想动态,杨家下人将她请进府内,另有人撒丫子就往里报。 出乎意料之外的,出来见她的既不是掌家的那位妾室兰英,也不是杨家老夫人,而是杨劭。 他身着素服,高大英俊,意气风发,可没有半点儿装模作样的悲伤难过,对于一个死了夫人的人来说,显得过于冷静无情。 不过,倒也坦坦荡荡。 再见面恍若隔世。 “萧大娘子。”杨劭道:“里面请。” 萧宝信略显迟疑,不过还是随他走了进去。杨劭并未带她去灵棚,反而去了主屋的会客室,坐下便有两个丫环送上一盏热茶。 “萧大娘子有孕,不知道饮不得茶吗?”杨劭冷声道:“还不下去换上一杯热水?” “不必。”萧宝信淡淡地道。 “二娘,是怎么死的?” 杨劭沉吟半晌,并没有看向她:“灵柩停在后院外面的巷子,你有了身子,不便前去,我们便只在这里说话。” 跟她解释了没带他去灵棚的原因,不得不说算处理的十分妥帖了。 要说见一面,萧宝信真没那需求,也没那想法。 俩人没那么友好。 “其实,具体的我也不十分清楚。最近事务繁杂,幸得皇上错爱托以重任,我才接手石头城的戍事,很多事情急待处理,基本上我都住在石头城,家里都交给了兰英……家母之前闪了腰,一直就将养着,也不曾管事,二娘子呢……” “自从滑了胎,身子一直不大舒爽,也在养身子,只是我昨日回来才听说她……身上一直流血,没干净。昨天突然大出血——等我赶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没了。” 杨劭这算是把事情经过说了,也是把相关所有责任都撇清了。 应了谢显那句话,锅还没扣上他就已经甩开了。 这些不过场面上的话,萧宝信也懒得与他掰扯,就萧敬爱那样的作法,早晚是死路一条,也就她自己看不出来吧。 “二婶呢,她怎么不在?” 萧宝信总算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后知后觉的自己都牙疼。 按说家里闺女死了,当娘的怎么也要在婆家张罗,即便是继室后娘,装装样子也要到位的,可是她一路走过来,如果不是院子里挂上了白幡,下人换上了孝服,真看不出是办丧事的人家,气氛就不一样,没半点儿悲色。出面主事的女人都没有。 杨劭脸上颇为尴尬,总算出现了游刃有余以外的神情。 “……岳丈对二娘的死似乎……有异议……” 萧宝信挑眉,恍然大悟。 怪不得看到她来,杨家下人眼珠子都快瞪下来了,现在她总算知道了,昨天肯定是闹很大,把杨家下人都给吓着了。 所以见着她,跟看稀罕物一样。 当然,这是萧宝信的想法。 杨家下人的想法其实更直观,他们怕的是这位姑奶奶给萧家出气,是来砸杨家来了! 所以吓的魂飞魄散,直眉愣眼就找上了杨劭。 “如此,那我便先告辞了。”话不投机半句多,萧宝信起身便走。 杨劭愣了一下,快步跟上前去:“我送大娘子出门——” “恕我真言,二娘是死了,可我好歹是你的姨姐,便是不称呼姨姐,也该唤一声萧夫人。再叫‘大娘子’,有失将军身份。”萧宝信淡淡地道:“还是改了吧。” “不必送了,你且忙去吧。” 连头也没回,四大丫环自动自发又成四方队形,仅五个人也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感觉。 杨劭连萧宝信的身影都看不真切,让这几个丫环挡的那叫一个严实。 第496章 有情有义的很 萧夫人。 这一声称呼杨劭做梦都不曾唤过。 在梦里,她即使是萧夫人,也是杨萧氏,而非谢萧氏。 明明是属于他的,生生让萧敬爱给搅和了,将他的一生都给搅乱成一潭浑水。现在终于死了,他也并不觉得轻松。 或许是因为他失去了生命中最有份量的那个人。 ### 萧宝信从杨家出去并没有直接回谢府,而是回了萧家。 还没等进门,就见谢夫人匆匆从台阶上冲了下来,神色颇有些慌张。 “阿娘,怎么了?”萧宝信站在原地没动。 “你二婶打发了人来,说是你二叔给气中了风!”谢夫人拉着萧宝信往萧家的牛车上上。“你跟我走一趟?” 两人相继上了车,就见谢夫人摸了摸额上的汗。 “真是没一天消停的。”她嘟哝。 “到底发生了什么?二婶可请了太医?” 谢夫人思绪太乱,萧宝信让她抓在手上,根本听不出个数儿,借机就把手抻出来了,掏出帕子给谢夫人擦汗。 “阿娘别急。” 谢夫人唉声叹气:“你说二娘真是活着鸡飞狗跳,死了也不让人消停。” 都不用萧宝信问,谢夫人自己就交待了。 “其实啊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昨天半夜还是今天早上,现在都没盖棺定论。” 杨家是小妾掌家,想也知道萧敬爱这正牌夫人没什么地位,受到的待遇指不定是什么样。伺侯的丫环夜里睡的熟,半点儿声响没听到,早上起来难得没听到萧敬爱骂人,只当她乏了没当回事。 都过了辰时了,丫环进去送早饭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没气了,这才慌慌张张去报到了兰英那里。 兰英倒是没敢耽搁,派了家里的管家就去找杨劭,从官署一直到石头城,才知道今日是谢家摆宴,杨劭早去了那里,于是管家又赶回杨家回禀。 兰英这回拿不定主意了,只好去请教杨老夫人作主。 杨老夫人哪经过这个? 她又不待见萧敬爱,只想着等杨劭回来再知会一声也就罢了,还是管家在市面上混过的,还算知道些门道。 怎么说夫人的娘家也是该知会一声的。 于是,管家便只去了萧御史家里。 至于后来杨劭在席间与萧御史得到的消息,根本就不是杨家派人过去的,而是肖夫人到了杨家,一听到杨家根本没把杨劭找回来,才派了自家小厮跑那么一趟。 萧御史一看到萧敬爱的死状,当时就不行了,牙好悬没让他给咬断了。 就是再能作,再怎样,萧敬爱那也是他亲闺女,在他心里始终是有愧。后来要不是他不管不问,把她扔在杨家,他总觉得不至于死那么快。 怪不得闺女作死作活的要和离…… 萧御史后悔死了,认定萧敬爱死的不明不白,里面定然是杨劭下的黑手。当时就冲杨劭过去了,本想着揪起来一拳上去,可他忘了杨劭一身的功夫,下意识就那么一躲,都没还手,萧御史就把腰给扭了。 当时就闹的鸡飞狗跳。 杨劭是不想和萧家结仇的,至少不想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又要给请医生又上前赔礼道歉,萧御史不为所动,硬是要抬着萧敬爱的尸体回萧家。 最后还是肖夫人好说歹说才没当时背着尸体就走,想想就惊悚,这算什么啊。 可是萧御史并没有放弃,一状告到了建康令那里,倒是还有理智在,没说人就是杨劭给害的,只觉得闺女死因存疑。 前任建康令抓治强盗不利被去职免官,后来上任的这位寒门士子严栋却是个精明强干的,上任不过短短月余,建康令的治安已经有所好转。 一看报案的是萧御史,那是得打起一百倍的精神来应付的,不敢怠慢,当即便派了仵作验尸,他自己也亲自跑了一趟。 就这么一闹就到了晚上。 还没个结案,萧御史把一肚子气全撒到了肖夫人身上,怪她没尽到母亲的责任,又怪她不够关心继女。先前肖夫人还念他丧女之痛,让着他,可后来一听话音不对,甩锅甩的也太快了。 这要是不顶回去,以后再想起来指不定当她真是这样的呢。 肖夫人脾气也上来了,和萧御史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两人各自分房睡,直到第二天一早就让萧御史给叫起来了,他嘴都歪了,好在眼还没斜,可也吓的肖夫人三魂不见了俩。 一边又是请太医,一边又是赶紧派人去知会谢夫人。 好容易等到了谢夫人,肖夫人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哭的哟那叫一个不能自已,不知道的还当萧御史已经没了。 “……二婶,太医可到了?”萧宝信问。 肖夫人这才见着她,萧宝信这样盛的容貌,又挺着个大肚子,被人无视到彻底这也是头一次。 想也知道肖夫人已经吓成什么样儿了。 “没没——大娘子怎么来了?快,别只站院里,赶快进屋坐。”肖夫人连忙往里让,累着谁也不能累着她。 “小厮们是一块儿出去的,阿嫂离这里近些,所以先到了。”肖夫人一路走一路说:“御史现在在里屋歇着,我也没个主心骨,嘴歪的边话都含含糊糊说的不清不楚。这萧二娘子死都死的不让人消停……”最后一句压低了声音,也是怕萧御史听见,让他着急上火。 “我刚才跑了一趟杨家——” “你刚才跑了一趟杨家?!”谢夫人和肖夫人异口同声地问道,然后对视一眼。 谢夫人问:“他可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总归人不是他杀的呗。”肖夫人冷笑。 倒不是替萧敬爱抱不平,比起杨劭来,她还更恨萧敬爱。活着烦人,死了更腻歪人,家都快让她作散了。 可是对杨劭观感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去杨家,他还护着兰英呢,不让御史把人给抓走,说什么一切都是误会……对着那小妾倒是有情有义的很。” 几个人边说边往里屋走,就看见萧御史阴着个脸,嘴已经快歪到下巴了,见了自家阿嫂和侄女老脸都快挂不住了,眼泪哗一下就下来了。 这泪,也说不准是羞臊的,还是害怕的。 第497章 妥帖 “阿馊……大滋旅……” 萧御史听着自己这舌头都想死,如果以后都这样,他要怎么活? 他还是御史呢,用这舌头参谁皇上能听明白啊? 谢夫人愣眉愣眼,这是有点儿严重啊:“小叔你别担心,肯定能治好的,就先虽着急上火,二娘子的事儿就是咱们家的事儿,只要她真是让人害死的,咱家任谁也不会罢休的。” 宽他心呢,萧御史心里有数。 家里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待见萧敬爱的,当然也是她自己作的,做出的事儿不让人待见。可是真出事儿了,还得是一家人。 不过,他现在其实最担心的不是闺女的死,他怕的是自己。 他还年轻啊,还有大好的前程,他一旦垮了,整个萧家二房算是彻底完了,自己还没个嫡子。那还什么给二娘子讨公道,他自己的公道都没了。 病人心焦,更何况萧御史未来可期,前程似锦,当下心里又恨萧敬爱不知所谓,又恨杨劭原罪,人是不是他杀的,他都脱不了干系。若不是他,萧敬爱何至于和长房大侄女闹翻,何至于落个身败名裂? 嫁过去就闹和离,那就是看透了杨劭并非良人啊—— 然而,他还逼着闺女就那么过下去,就为了自己的脸面啊,怕闺女才成亲就和离被人说嘴。 如果不是他硬逼着不许和离,还把她扔在杨家不闻不问,闺女也不至于就那么死了! 越想越悲,萧御史呜呜就哭上了:“阿兄啊……” 官儿当的再大,一遇到憋屈事儿就想找萧司空求安慰。 肖夫人和谢夫人面面相觑,这画面实在太美,她们不敢看啊。 “二叔,你且放心吧,你会没事的。”翻来覆去,安慰的话也就这几句。 好在没一会儿,太医就来了。 萧家现在如日中天,哪怕是分了房的二房好歹还是御史,每天参人的活计做的溜道。虽说是个招恨的位置,让人放火把家烧了的御史也不是没有,可是当面真没几个敢落了御史的面子。 所以一听到萧御史家到太医院来请人出诊,这位骆太医就赶紧过来了。 进来就吓了一跳,口歪眼斜啊。 眼睛那里不太明显,可是已经显显有了迹象了。 太医诊病,谢夫人就赶紧带着萧宝信去了暖阁避一避。大概过了有半个时辰,肖夫人把太医给送走,才过来说话。 “……挺好,扎的针灸,拔下来看起来就好多了,又开了汤药,连喝七天。然后他再每天过来给御史针灸。”肖夫人长舒一口气,萧御史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俩打是打闹是闹,可是她心里有数,这家里萧御史要是倒了,整个二房也就算垮了。 “说是不能动气,不能上火,你说……这怎么可能……”说着说着就哭了,搞的谢夫人手足无措。 “他把二娘当成宝贝疙瘩似的,连三娘都靠边站,眼里心里也就有二娘了。现在她这么一死,他能不上火不动气……” “有句话我是真不该说,二娘子真是死都要作一把。”谢夫人恨道。 萧宝信瞥了一眼亲娘,知道不该说就不要说了吧。 二婶听到没什么,这话传到二叔耳朵里可是好说不好听的。 “现在紧要就是二叔的身体,二叔久在朝堂的,想是能明白这个道理。”萧宝信道:“还是要和二叔说,二娘子的事儿就是咱们萧家的事儿,我们是断断不会不理的,二叔也别在这时候太伤心,好好将养自己的身体才是。” “是啊,要是二娘子知道了,只怕死都死的不安心。” 这话说完,几个人都沉默了,谢夫人也是嘴快,安慰人不都这样?把话说出来了,可没一个人信的。 就萧二娘子那货,死的不安心也就可能是她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自私自利到了极点,活着都不为人着想的,死了就能五讲四美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了? 几个人说着话,便要往主屋里去见萧御史,再商议下他是有什么章程,萧杨两家还在建康令那里挂着案呢。 谁知还没等到屋里,便听到里面嘤嘤的哭声: “……阿爹可一定要以身子为重,一定要好了。要不然可叫阿娘和我如何是好。” 正是萧妙容的声音。 肖夫人听不得闺女哭,她这闺女是个心大的,没心没肺,长这么大也没哭过几次,当下哭的却是这么伤心。再一想闺女孝顺有心,不比萧敬爱强百倍吗?可是萧御史一次次的都是因为萧敬爱而和她们母女生分,这一次中风又是因为萧敬爱,心里就一万分的抵触,就有些怨恨。 “快别哭了,你阿爹没什么事,太医说了只要喝下这几天的药再扎几针也就尽好了。”肖夫人抹着眼泪往里走: “放心吧,哪怕是为了给二娘子伸冤出头,你阿爹也不会让自己倒下。” 旁边站着的还有一道过来的郗三郎: “岳母。”然后又与谢夫人和萧宝信见礼。 萧御史看着竟比之前好得多,嘴歪斜的角度也轻了不少。 看来那位骆太医还是有几把刷子。 萧御史没理会肖夫人,只道:“看来我素要上折子……致仕了。”舌头还有些不利索。 脸色都灰败了。 可身体这样了,连说话都不利落,他就是想霸着官职,硬挺,他干,皇帝也不干啊。到时候再让皇帝给免官,那丢人可丢大发了。 “你是一等一能干的,在御史位上干的也好,只等身体好了,少不得皇上还会启用你。”谢夫人安慰道:“再者,司空马上也要回建康了,有司空在,还能把你忘了?” 这话说的够直白。 萧宝信也道:“是啊,二叔,现在最紧要是你的身体,还是先把身体养好。” 郗三郎也频频点头,只道:“岳丈只管放心,二姨姐与杨家的事只管交给我,我去协调。只等需要岳丈决策,我再来请教。” 这算是解了萧御史的心病,看郗三郎无比顺眼,无比妥贴。 “你是个好的,比姓杨的强。我三娘有福气,”说着,又要哭。没福的是萧敬爱。 第498章 白瞎 肖夫人翻了个白眼,她闺女有福就这么值得哭? 要不是看他病了,口歪眼斜的非得和他好好掰扯掰扯,说完这话就哭,膈应谁呢? 萧宝信这时看出来了,萧御史句句扎肖夫人的心啊:“可不,三娘是个有福的。二叔只管放心,三娘的福还在后头呢。” 这是给萧妙容找脸呢。 肖夫人总算心气儿平了些,大娘子与二娘子不对付,掐的跟乌眼鸡似的,可对三娘却是没话说的。 “要说有福,还得是大娘子。我就盼着三娘和你一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一举得男这样的话不好当着女婿的面说,可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总之,话这么说哪一个都比萧敬爱有福。 郗三郎默,岳母这是往岳丈心口上扎刀吗? 不过萧家的事儿,他不掺和。谢家的事,也轮不到他掺和,还是抱紧他的小媳妇,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得了。 要说郗三郎以庶子的身份在朝堂上如鱼得水,比郗家不知多少嫡子都要更出头,虽说谢显的举荐是一方面,可要说他自己没些心计,也是不成的,说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并不为过。 以前还想着借岳家的势,可是真娶进家门,还真就看上眼儿了。 也可以说之前仅有的几次接触,他就已经看上了,就喜欢她这样毫不掩饰,张扬的没心没肺,一根肠子通到底。固然有些话不能和她说,怕她转脸就给漏了,可也是真稀罕她。要不然也不至于一听说岳家出了事立马就请假陪媳妇回来了。 固然他不似谢显那般荣宠,皇上片刻离不得,可也算是朝中新贵,有这份心就是难得。 只是萧妙容看不明白,只当合该如此。 萧宝信却看得清楚,她再不擅权谋,也比萧妙容一根肠子通到底还是多了几个弯,和萧妙容出了主屋就交待给萧妙容了。 有些她看不懂的,做阿姐的可不能眼瞅着她犯傻。 况且还是这么个还未过门就想着给夫君纳妾,让旁人生十个八个崽儿的主儿。 听萧宝信说完,萧妙容张大嘴巴,脸上已经飞红,再加上眼睛刚哭过,也红,整个儿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 “你心里要有数,要懂得惜福,可别像二娘那么作,知道吗?”萧宝信叮嘱:“郗家三郎是个有城府的,你有什么想法都别瞒着,和他商量着来,他总不会害了你。” “他还年轻,以后前程似锦,少不得你们的好日子。你多用心,可别作祸。” 嫁了人,萧妙容这回总算听懂‘作祸’这俩字是什么意思了,脸羞的更红:“不能不能,我以前是个傻的。”现在让夫君和旁的女人,她才不干。 两人聊了会子,萧妙容才道: “刚才我也去了杨家,丧事倒是不寒酸,可是看着二娘子也是怪惨的。” 人死了,就都想起她的好了。 可她,想了半天,除了年幼时萧敬爱清高小性,长大了自私自利,抢阿姐的姻缘,一桩一件还真是没什么好可念的。 “你说,能是杨劭杀的吗?”萧妙容问。 心里想的却是,要真是他杀的,那可怪吓人的。郗三郎好就好在文弱,没杨劭那么英武。 朕:我这位姨母莫不是个傻的? 阿娘? 前世跟三姨母打交道不少,没发现是这么个愣货啊。虽说也是大咧咧没心眼儿,可宽厚着呢。现在……不忍卒睹啊。 萧宝信就是为了萧妙容的身心健康也不能说是杨劭啊,再者杨劭就有那心还用亲自动手? 只怕没向兰英暗示点儿什么,那兰英都见不得萧敬爱好。 只道:“自然不会是杨将军。” 萧妙容点点头,怕是阿爹伤心过度糊涂了。 杨劭如今前途无量,受了皇上的重用,真没必要此时把自家夫人给杀了啊……这话自然是郗三郎说的。 谢夫人并没逗留多久,萧御史眼见着针灸见了效,每日将养着也就是了,难得三娘和女婿一道回来正是人家自家聚到一处商量谋算的时候,她留着就不合适了。 和萧御史说了一声,便带着萧宝信走了。 肖夫人和萧妙容夫妇一路送到府外:“阿嫂……”舍不得放她走,没主心骨。 “我明天再过来,你好好与三娘、侄女婿叙话。”谢夫人拍拍肖夫人的手,俩妯娌除了当初因为萧敬爱闹了阵子别扭,感情是真的好。 说罢了话谢夫人才与萧宝信一道回了萧府。 路上谢夫人只嘱咐道:“郗三郎既然大包大揽了萧杨两家的事,你就别插手了。毕竟关起门来是二房自己的事,若是事事都劳动到谢女婿出手,倒显得谢家仗势欺人了。” “我看你二叔啊,事儿挺多的,办好了还好,若是办不好指不定还要落埋怨。” “我省得。”萧宝信道:“二娘子的事儿我才懒得管。” “说的是,有今天可不就是她自己作的?”谢夫人说罢,又念了声阿弥陀佛。“修口德,人都死了,咱就不说她了……不过,你二叔可真是啊……白瞎了啊。” 她说是说劝是劝,虽然是后宅一妇孺,可也知道过了这个村儿没这个店了。 萧司空在朝中再得力,御史的职业空出来总会有人接任,总不好就一直等萧老二病好了。等他好了,也不好叫继任的御史给腾地方吧?到时候可不就是什么闲着,先安置一个? 那就得纯靠机遇了。 御史虽然是浊官,可也是实权在握,于寒门庶族的萧家来说只有欣然接受的,没世家那么挑剔,美得很。 萧敬爱这么一死,杨劭怎么样先不说,亲阿爹的官职先就丢了。 就别说肖夫人心里有多膈应了,谢夫人看着都忍不住惋惜:“以后少不得让你阿爹谋划谋划,你二叔也才四十多。” 萧宝信只点头应哈哈。 长辈们的事,她还是少掺和吧。 “二叔只是气急攻心,精心调养些时日定然见好。” “好在我儿女争气!”谢夫人这话说的硬气,也的确是实话。只是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想起在谢家闺女大发雌威把周氏给丢出谢家的事儿来,话锋一转就说开了: “只你这臭脾气可改了吧。周氏,那算什么东西,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胚,让采梅找个僻静的所在,套上麻袋揍一顿也就尽够了,至于你在婆母生辰宴上闹这么大?” 第499章 大发 谢夫人有她的顾虑,不纯是看不惯闺女的跋扈,她也觉得周氏欠教训,但时机场合都不对。 “那是你婆母的生辰啊……你现在得亏怀着身子,好歹人家还顾念着,不然你说就不发作了你,揪过去阴阳怪气损你一顿,就你这脾气能受得住?” “你婆母这人啊,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可不比阿娘好糊弄。” 朕:朕表示赞同,外祖母说了句公道话。 “你听阿娘劝,以后这脾气可改了吧,婆家怎么样也不是娘家,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你现在仗着有孕在身,女婿你俩又是新婚,待你好,蜜里调油,可总有一天新鲜劲儿会过去,到时候……你这性子直讲义气指不定人家看在眼里会不会是优点。”谢夫人苦口婆心地劝,就希望闺女收敛点儿。 “阿娘也是从小媳妇那时候过来的,你别当阿娘是个傻的。” “我没有。”萧宝信笑嘻嘻地挽上谢夫人的胳膊:“这世上,除了阿娘还有谁会待我这样好?我又不是傻的。” 你当你多聪明呢,萧夫人愁啊。 可这话说不出口,闺女似乎自视很高,总觉得自己聪明,她这当娘的傻。 萧宝信黑线,让阿娘看穿了。 “阿娘,我不是……”不好解释,萧宝信索性摊开来了和谢夫人说:“这里面不只是十五娘,还有玄晖——” “有玄晖什么事儿?”谢夫人惊讶,眼睛瞪的溜圆。 “周氏不只说十五娘和褚家大郎不清不楚,还诬陷她和玄晖——” “她和玄晖?!”谢夫人怒了:“满嘴喷粪!扔出去都是轻的,你怎么就没扇他俩嘴巴再扔出去——”说完,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太过激烈。 谢夫人一向护犊子,比袁夫人其实也相差无几。 尤其是对自家闺女千依百顺的女婿,自己儿子让人说几句她还能忍,女婿是绝对不行的! 不是她夸,谁家女婿能拈花惹草,她家女婿也不带的。 先不说忙成什么样儿,妥妥的大梁支柱,闺女见女婿还没皇帝见女婿见的多,就是那身体,她闺女那武力也不允许自家女婿吃窝边草啊。 寿星佬上吊,嫌命长呗。 “闺女,这话你可不能往心里去——就是往心里去,也不能和玄晖提。你不提,他还不想,可别一提,他反倒想了。” 萧宝信:她能说吗,该说不该说的她早都说了啊。 “你早都说了?”还用她说,那尴尬的表情谢夫人一看就明白了,“你这没长心的!” 朕:外祖母威武,什么都敢说。 “阿娘,你听我说,这事儿必须得和玄晖说啊,我不能光出头背锅,得让他们都明白明白是因为什么。别人说我嚣张跋扈都行,可不能让谢家人拿这说嘴。” 萧宝信拉着谢夫人的手,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细细跟谢夫人一一道来。 尤其禇袁氏和褚家长房的勾心斗角,袁夫人又是个护犊子的——当然,她发飙的时候没想过褚袁氏,还是谢显跟她挑明了,她才晓得。 但婆母是个宝妈,萧宝信还是拿得准的。 旁的不敢说婆母会多向着自己,可事关谢显,婆母那是比谢显自己还要爱惜羽毛的,定然不会允了周氏这般诋毁。 当着谢夫人的面,萧宝信自然是把话往圆了说。 果然,听萧宝信分析完了,谢夫人也平静了,想明白了:“你呀,我也多说了,的确想的比我周全。” “阿娘可能也是关心则乱,反正……你自己拿捏分寸,婆家不比娘家,你可得小心着些。” “千万别仗着现在人家对你好,你就无法无天。” 萧宝信半点儿没嫌烦,这世上也只有亲娘能这么惦记着她,事事儿都想的比她多,生怕她在婆家受一点儿气。 “阿娘,我心里有数的,我也不是恃宠生骄的人呐。” 最好是,谢夫人叹了口气,总觉得闺女这性子太火爆,不是件好事儿,要不然以前也不至于想方设法拘着她了。 也不知道闺女就是这样的性子,还是她给拘的反而大发了。 母女一路坐车一路聊,对萧敬爱之死并没聊太多,主要是谢夫人真不觉得是杨劭杀的,和郗三郎的说法是一样的,就萧敬爱那种作法,撑死了和离,真不至于杀人的。萧御史之所以紧咬着不放,看着也就是疼闺女不知道怎么疼了,突然死了,受不住。 蔡氏因为谢显给请的魏老先生和郗三郎给请的慧海师父,药理与心理双管齐下,病已经渐好,只是多少还有些体弱,所以就留在了家里。 萧宝信回到萧家,就直接去了蔡氏院子,这回谢夫人没拦着。 蔡氏因为这场病,对萧家极有归属感,大有大彻大悟的意思,以前多高看自己出身,现在这种感情对萧家就有多浓,谁也不能说萧家一句不好……当然,她活动范围也就在萧府里了,真没人敢说自家家主不好的。 就连给萧宝山的信里都一再强调兄友弟恭,萧家抱成一团,还让他千万不要和继母、弟弟妹妹生了嫌隙。 这也就是以前俩人在竟陵的时候也聊过,不然萧宝山真要怀疑谢夫人是有什么洗脑的手段,把蔡氏明珠给洗成了谢夫人迷媳。 不过,接到蔡氏的信,萧宝山还是长舒一口气,把心终于给放肚子里了。 两人再作再闹再打再吵也是元配夫妻,尤其经过绿柳的事儿,俩人感情好的跟一个人儿似的,一听蔡氏身子不行,要不是外面战火纷飞,战的乱套了,他都想要飞奔回建康。 知道蔡氏病好了,那心里只有感念继母和妹妹的。 谢夫人和萧宝信是怎么对蔡氏,不说银子搭了多少,就四处给找人看病,各种珍稀药材无底洞似的往里捅,就没有蔡氏的如今啊。 再看蔡家,哪怕她病的要死的时候,连过来个人问一问都没有,对比萧家简直不要太温暖。 以至于见着萧宝信的时候就哭了,感觉再世为人。 萧宝信:…… “你阿嫂现在多愁善感。”谢夫人小声道。 “阿娘,大娘子。”蔡氏连忙起身迎上前,一屋子丫环就看着这位健步如飞就上去了,知道的是迎接客人,不知道的还当要摔角呢。 “我就知道大娘子今天得回来——二叔可还好?” 第500章 锋芒 500章啦,好快啊!!啊啊啊! —————————— 谢夫人得着信儿时正在主院里和蔡氏看着孩子,一起聊闲天。 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只不过谢夫人不放心把俩孩子扔家里,就没让蔡氏跟着,好在外面还当蔡氏病着,也没人挑理。 蔡氏这个热情劲儿啊,一看就有精神头,连说话都气势如虹,声如洪钟。 “阿嫂身子见好,我就放心了。”萧宝信笑,以前都是萧家传过来的话,她也不知道真假,也可能就是为了让她安心。 今天过来就知道蔡氏的身子肯定是好了,不然阿娘怎么也不会让她过来。 “多亏阿娘,还有你……还有你家玄晖和三娘子两口子,没你们我也不能好这么快。”蔡氏挽上萧宝信的胳膊就往屋里带,那股子亲热劲儿装都装不出来。 ……简直,跟以前高冷的蔡明珠判若两人。 “其实,亲家夫人生辰我就想过去,可是总想着身子彻底好利索了再说,别的我不怕,就怕招着你,你这肚子——可真大!” 蔡氏仔细看了看,吓了一跳。 比她怀孕的时候可显怀多了。 到底是练武的,身子底子好啊。 以前她还瞧不上武夫,看不上萧家行武出身,世家那是多高贵啊,读书那是多有品啊,现在一看萧家哪儿哪儿都好,品质也好,练武也好啊,练武起码落个身体好。 于是就和谢夫人商量,等公爹回来就让公爹教。 谢夫人哪里会不同意,蔡氏这是真跟她当嫡亲的婆媳处呢,处处都问她的意见。这让萧宝信出嫁,萧宝树远趟战场一下子空虚下来的心就被填补了。每天忙活孙子孙女,再和蔡氏有商有量的,竟然婆媳关系无比融洽。 三个人坐下就说起了萧御史的病,蔡氏自然是同仇敌忾,恨的牙痒痒的:“这都怪二娘子啊,那么能作,一会儿抢咱们大娘子的姻缘,一会儿又不和人过了,要跟人和离,幸亏老天有眼,咱们大娘子有福气,嫁到了妹夫家里,被捧到手心当宝,要不然啊雷都得劈了二娘。” 这话有点儿狠了,但谢夫人表示深深的赞同。 “我看啊,你们二叔也是心疼闺女,杨劭是不靠谱,可得多缺心眼儿才能下手杀了二娘啊。” 蔡氏比谢夫人心眼又多了一些,在大家族里长大的,人心险恶看得太多了: “就算是想杀,也未必就自己动手。那兰英……”她摇摇头,同为女子,又经过绿柳那么一件事,她清楚的知道女子的嫉妒是什么样。 “我看着倒未必与他们杨家没干系。” 萧宝信没点头也没摇头,在阿娘这里,只要她表态,基本就是认定了。 她不想给阿娘这样的认知。 说她冷血也好,怎样也罢,她没亲自动手针对萧敬爱已经是有足够的善意了,再怎样有二房的萧御史出头,她不想做那个为萧敬爱惩罚真凶的人—— 那样对不起前世覆灭的萧家每一个人! 袖手旁观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底线。 “倒是有可能是兰英。”谢夫人认可了蔡氏的猜测,“我昨天也跟着去杨家了,亲眼见过那个兰英,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杨劭可护着呢。” 萧宝信冷笑,真护着就不会把兰英拱到那么高的位置,让建康城都知道杨家是小妾掌家了。 坐了会儿,有奶娘便过来禀告,安都睡醒了。 萧宝信忙让人抱过来,才一岁多,长的粉雕玉琢的,孩子又活泼,一点儿都不怕生。 萧宝信虽然见了不过三四次,可是安都已经记得了,知道叫姑姑。一见着萧宝信就往身边黏了,最喜欢漂亮姑姑。 “这孩子自小就爱美,漂亮姑姑,漂亮姐姐,漂亮祖母,他看着就高兴。” 谢夫人笑开了花,倒不是因为媳妇夸了她,实在是这话是真的:“府里有个长的挺一般的丫环,他就不喜欢她,看见就哭……那张嫂子也是,他也不喜欢……” 一家人坐到一起聊闲天,直等到静娘睡午觉也醒了,和她玩儿了一会儿萧宝信才起身走了。 “是是,你快回去,虽说二房里出了事,你回来是正常的,可也不好回娘家久待。”谢夫人后知后觉地道。 蔡氏也不甘落后,和谢夫人一人领着一个孩子往外送。 直看到萧宝信上了车,才转身回府。 “小姑是个有福的,阿娘看小姑的身材,那真是除了肚子哪里都没胖。生孩子还能越来越漂亮,也是没谁了。” 一句话把谢夫人说的心惊肉跳。 她说忘了点儿什么,她闺女怀了身子还这么漂亮,女婿可如何把持得住?竟忘了与闺女说切忌行房……真是猪脑子啊。 不过就因为这一句话也不好追出去嘱咐。 下次,再说吧。 ### 萧宝信回谢府直接就去了易安堂,她出门没和家里打招呼,回来怎么也要说一声的,毕竟是自家姐妹死了,再不和睦也不能让外人挑出理来。 谢母早就已经得知,本想着安慰安慰孙媳妇,但一看萧宝信的脸色,半点儿悲色没有。 显然连掩饰都不想掩饰,谢母也就不给人添堵了。毕竟萧宝信姐妹不和,建康人尽皆知也不是什么秘密。 “……不知什么时候出殡,让你二婶封一封唁金。” 想了想终于还是说了:“毕竟是亲姐妹,别让外人看了笑话。”谢家出这份银钱,也是给萧宝信壮脸。 萧宝信点点头。 “昨天,是孙媳妇太冲动了。只是当时听了传闻,我真是忍不住了——” 谢母笑了,“你以为祖母会不高兴?” 笑的一脸皱纹,这要是说不高兴就有点儿假了。 “你是什么性子我清清楚楚,周氏呢,不能说你处理的不当,但是说处理的有多好也未见得。可你就是这样的脾气,仗义。” “不用改,咱们谢家主母该有这样的气魄。” 可能也是活了这么些年,经历的太多,相比起运筹帷幄,逮到机会一击致命的招数,谢母更看重萧宝信坦坦荡荡的处理。前者心思太重,不可深交,后者却是通透,堂堂正正。 至少于现在的谢家不需要委屈求全,该露锋芒就要露。 你韬光养晦,别人还当你暗地里憋着坏呢。 就得摊在台面上,给想算计和针对谢家的敲敲警钟。 萧宝信感动的都要飙泪了,祖母太温暖太给力,从她进到谢家门就一路力挺她,从未说过她半个不字。“祖母……你真是我亲祖母!” 谢母笑的都快要岔气了,这话说的也是够直白,对她好就是亲祖母,不好就是外的? 第501章 找活儿 萧宝信又说起萧御史的情况: “……骆太医还是医术精湛,几针下去就见了效果,只是到底还没好利索,又不知将来如何,怕是要往上递折子致仕。” 谢母唏嘘不已:“家里发生这样的事,也是难免……御史是个慈父啊……” 多余的没再说。 好在萧御史有个好兄长,但凡没点儿根基,仕途到这里就算完了。 即便过阵子身体好了,谁还能想起你这人来? 萧司空就不一样了,有从龙之功的,皇帝还怕你家人少,不好施恩呢。 不过对于萧御史这副作态,谢母是看不上的。多大点儿事就把自己作的口歪眼斜的? 谁家里没死过人? 像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谁有她倒霉?人生两大苦都让她吃遍了。哪次不是伤心欲绝,天都要塌下来一般? 可是能咋办?咬牙硬挺呗,还有一家人呢。 她倒了,谢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怎么办?就是现在,她也咬牙活着呢,孙子仕途的关键时期,她一死少说也得守孝一年。 一年,新人换旧人,谢家根基还未稳。 对皇家再有恩,也云淡风轻了。 如果像萧御史这样跟失心疯了似的,谢家早完了。 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萧字,萧御史人家和萧宝信一家子,有些话不便说。 不是她刻薄,就那萧二娘子她不是没见过,就看她做出的那些事,光传到她耳朵里的就够膈应人的。 死也就死了。 如今只怕真正难处的反而是萧家那位三娘子。才刚嫁过去,前三脚还没踢开,嫁家爹那边官就丢了…… 还是那句话,有个好兄长啊。 有萧司空的面子在,总不至于为难了萧三娘子。当然这还要看萧三娘子自己在萧家的地位,和萧司空的心性了。愿不愿给这侄女做脸。 郗家家风还算正,有郗廷尉压着呢。可是小辈难免人心浮动。 一样米养百样人,郗家人不捧高踩低,却不代表下面的人也一样的心性。 谢母出身兰陵萧氏,还及笄就嫁进了同样高门世族的陈郡谢氏,一辈子都在世家大族摸爬滚打,什么没经历过,什么没看过? 很多时候,下面的人反而更加跟红顶白,让他们欺负上了,有苦都无处说。 “现在紧要的是御史的身体,有什么需要的珍稀药材只管和你三婶说,从公中支。” 又说:“褚家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有你婆母呢。不能让她总偷懒,窝在那破院子里面。年纪轻轻的就一副看破红尘与世无争的样子,像什么样子?是要成仙成佛吗?” “又不是人家无欲无求的,心里挂着这个念着那个……” “得给她找点事情忙活起来。以后你生了孩子就更好了,嫌烦就往你婆母那送,让她看着!” 说的萧宝信竟然觉得自己把周氏丢出去是丢的大快人心,好像都丢的晚了,事儿给惹小了。 想想当时自己那破釜沉舟,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孤注一掷,咋就好像……是个笑话呢。 听祖母的意思,她惹出这事儿来好像还是尽孝了。 可歌可泣似的。 “婆母若是愿意帮忙带着孩子,我自然是乐的撒手。”萧宝信由衷地笑,好像扔出个烫手山芋。 最真心的话了。 肚子里的这个朕啊,说实在的是自己骨肉不假,可是三四十岁,经历阅历包括皮肤老化都比她更丰富,让她抱在怀里哄,她怕是真没那么强的心脏,抱不起来啊。 尴尬。 朕同样心有戚戚焉。他最大的闺女都比亲娘年岁还大…… 这颠倒混乱的,他现在琢磨以后的口粮都是个问题,吃不下嘴啊。窝亲娘怀里这等惨状是他想都不敢想,刻意忽略的。 不忽略不行,细想他得死。 老天爷算是难为了他们娘俩一把。 让谢母这么一提,也算多了条出路。 在一个陌生人跟前怎么装怎么是,亲娘这里知根知底,他这张老脸还是要的,只怕日子不好混。 娘俩因为谢母半真半假的调侃松了一口气,谢母却只当她少不更事。 “你呀现在答应的快,等孩子生出来只怕就舍不得了。” 她舍得的…… “婆母或是忙,我就送到祖母这里。”竟是急于脱手的样子。 可把谢母给乐坏了:“你这小猴啊,倒会躲清闲。” 这话一说,谢母更当她是小孩子话了,拿孩子当小狗吗,这里送不出去送那里。 可是心里是乐的,在谢母看来,这算是彩衣娱亲,半点儿没当真。有逗她这份孝心,就是难得。 一老一少正说笑,便听屋外传来笑声:“太夫人老当益壮,听这笑声洪亮,比我这身体可硬实多了。长命百岁都说少了,少说一百二打底。” 又来个会说话的。 话未说完,就见袁夫人和褚袁氏夫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说话的正是褚袁氏。 “哟,宝信也在呢?我就说能让太夫人笑这么开心的,也就是你了。” 跟谢母见了礼,褚袁氏就拉着萧宝信说上话了,连萧宝信要见礼都拉着没让:“你这有了身子可得娇贵着。别多礼,都不是外人。” 搞的萧宝信都不知道说的是好话还是歹话了。 一看褚袁氏来,肯定就是为了昨日里周氏那事儿了。满面春风的,想来是得偿所愿,没屈着自己,萧宝信再待下去就不合适了。 不像褚袁氏要为周氏出头,为褚家找回面子,来砸场子算账的,那她必然当仁不让,承担责任。 像现在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她就不凑热闹了。 真要是来和谢家说和乐话的,她一个小辈在场倒让褚袁氏不好说话了。 “姨母来定然是有话要与祖母说,我就不多陪,先下去了。” 没等谢母发话,袁夫人就点头了。 “你先回去歇着吧,忙了一上午也累了。” 萧宝信走出门外,就听见褚袁氏好奇地问:什么事儿还劳动到你们家宝贝疙瘩?” 褚袁氏这一天带半宿的就忙活周氏的事儿了,现在才腾出手来跑一趟谢家,是真没注意外面的风声走向。 第502章 震翻 萧宝信抿着嘴乐了。 这话说的有意思,虽说是服软来的,心里其实还是觉得她的做法太嚣张吧。只不过人家谢家不说,她也不好起高调。只是虽然没说,可话音儿里却带出来了。 要是这位袁姨母听了刚才太夫人给婆母找活的那话,心里不定得多酸。 谢母开明大度,又待小辈疼爱有加——除了偏疼谢显,旁的真让人挑不出来什么。和袁夫人情同母女,处处为袁夫人着想,不知是多少人家求也求不来的。 是他们,也是她的福气。 她嫁过人之后,才明白谢夫人说的话,嫁个疼人的夫君不难,难的是和善的婆母,不挑儿事的小姑——当然,谢家也有挑事儿的,不都让她打回去了吗? 毕竟不是谢婉,若真是谢婉这样挑三拣四,没事儿找事,掂量掂量,她还真不好直接找揍。 婆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和隔房的没法比。 没再多听,萧宝信带着自己寸步不离的四大丫环回了容安堂。 既然知道褚袁氏上门不是业兴师问罪的,萧宝信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萧御史那边又有郗三郎把担子挑起来,什么也用不着她,她也乐得清闲自在。换了衣裳,简单洗了把脸,就歪榻上吃起了酸葡萄。 看着别人酸的直倒牙,就她吃的津津有味。 “夫人,要不要奴婢去打探打探?”采薇上前献殷勤,圆圆的小脸,猫似的圆眼嗖嗖往外放着光。她比萧宝信还要急。 性子就那样,爱听爱传八卦,情报收拾工作纯粹是顺带手的,不然没这么高的效率,东家长西家短跟揣口袋里了似的,随便问哪个她都一清二楚。 就是谢显和王蔷的那点子传闻,她听见跟没听见一样,没往萧宝信跟前报,也是没来得及…… 是工作与兴趣的完美结合。 萧宝信挑眉看了她一眼,“小心行事。”眼见着采薇眼睛更亮了,这性子她也是没辄了,“去吧。” “得嘞,夫人就情好吧。”采薇一溜烟就好了,卷起地上的那点儿子灰呛的萧宝信直咳嗽。 棠梨:早上谁打扫的屋子,怎么还能有灰呢。 不说采薇不等毛儿干的性子,怪上打扫的丫环了。 不是萧宝信手伸太长,往易安堂都安眼线,实在是谢显教导有方,人家指导下来了,她也好干瞪眼不做事,便差采薇和棠梨两个稳重的交好易安堂。 不是为了算计谁,纯粹是想掌握整个谢府的风向,有个风吹草动的,她这里也好早做准备。 王蔷这事儿就给了她教训,跟采薇交待下去,以后不管好的坏的,事关她的都要往上报,不能随着自己心意就决定了该报还是该瞒。 采薇去了没多久,萧宝信吃的溜饱,正要躺下去眯会儿,王蔷便上门了。 萧宝信昨日那番作为,王蔷是真记在心里了。 她虽然没和褚四郎过过一天日子,可也是做人儿媳的,知道为人儿媳的难处。能在那样的时候站出来,王蔷说没有受到震撼是假的。 当时她都要被震翻了。 那些话,在她心里是羞于启齿的,哪怕解释都没法解释。她要怎么揪着所有人说,是褚大郎对她意图不轨,而她才是受害者? 她说不出口。 即便说出来,旁人大抵也不会当真。 当时她听到这些,真的恍若晴天霹雳。直到那时她才知道,人居然可以恶到如此地步。周氏,分明是想往死逼她! “大娘子。”王蔷见到萧宝信眼泪就没忍住。“……让你为我受委屈了。” 萧宝信给棠梨使了个眼神,棠梨便带着其他丫环出了屋子,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敢欺负我姐妹,那不是找揍吗?”萧宝信笑盈盈地抽出帕子给王蔷擦:“别哭啊,都没事儿了。” “无论祖母和婆母都没有怪我。本来也是周氏作恶,咱们是苦主,难不成咱们反击流言还成了错事?” 王蔷苦笑,也就大娘子无论什么时候腰杆都硬,谁欺负她,她就敢打回去。 哪怕在婆家也没半点儿委屈求全的意思。 这固然与萧家如日中天有关,背有靠山。可是萧宝信自己也是真能立得起来。 王蔷羡慕又嫉妒,可更多的只是感激。 没有萧宝信,她死都死的不清不白。 “合该我自己主动澄清的……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萧宝信:“你说这话就是见外了。咱们是什么交情,还在乎这个?我说点儿戳人心的实话,在谢家我好歹也是当家的主母,说出去的话哪怕代表不了谢家,肯定也比十五娘更有份量。再者,别看我有了身子,周氏若敢放肆,我就敢上去揍她!” 这可不只是戳心了,大大的实话。 把王蔷说的哑口无言,只有一句:“大娘子说的是。” “别听他们瞎叨叨,听他们的咱们还有的活吗?不说现在,就是之前我和袁家退亲,唾沫都能淹死我,说到萧家大娘子除了一句长的美还有什么好话?我不也活的好好的,现在还嫁给了谢玄晖?谁还敢小瞧我?” “听癞蛤蟆叫还不过河了?” 王蔷:大娘子说的竟然如此有道理。 只那一句除了长的美——其实她听过不少关于萧宝信的传闻,甚少有这一句,还真都是缺德带冒烟的坏话。 萧宝信,不只长的漂亮,活的也漂亮。 “吃葡萄吗?”萧宝信忽然问,盘子里还有几颗,看着她竟又馋了。 话题转的如此快,如此硬吗? 王蔷:“好。” 萧宝信便扬高声音吩咐外面的棠梨:“再洗一盘葡萄来。” 棠梨:她还以为是场感性的场面,结果又吃上了……她家夫人还记得管住嘴迈开腿吗? 然后吃着葡萄,聊着闲天儿的王蔷才知道早上没堵到萧宝信,竟是因为萧家出了大事。 “二娘子……就这么死了……” “是呢,杨家跟咱们家也没什么交情,不好在婆母生辰上门报丧,所以还是我二婶的主意,让今早上送了讣帖。” “家里还好吗?” 萧宝信叹道:“我二叔怕是要致仕了,受了刺激,口歪眼斜,虽然针灸好了些,可不知道到底能恢复成什么样,也不好上朝让皇帝看见那样一副模样。” 王蔷沉默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三娘子可如何是好?” 第503章 大惊小怪 王蔷先丧夫,后来整个家族都被皇帝给灭了,虽然短短还不到半年的时间,也算看透了世态炎凉。 她是为人儿媳,第一个想到的首先就是萧妙容,她们也算颇有交情。 “只希望二叔快点好起来了。”萧宝信叹,她也没办法。 以前没发现萧御史这么疼萧敬爱,可是自打萧宝信发现萧敬爱是重生的,萧敬爱几次三番起妖蛾子,反而萧御史越来越重视这个早早没了亲娘的女儿。 果然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吗? 毕竟萧御史是长辈,萧宝信也不好多说。 “照他这个作法,一旦致仕,二房就算落魄了。我看郗三郎还算上心,在萧家大包大揽的……” 朕表示:阿娘虽然没多说,可是该说的也一句没落下,也说了啊。 还想说啥—— 你二叔就是个蠢货,作货,萧敬爱根子上随了谁,你终于找到了吗? 萧宝信让朕在肚子里怼的一不小心让葡萄给噎了,咳了半天好悬没把朕从嗓子眼儿里咳出来。可把王蔷给吓麻爪了,乍乍着两只手不知所措。 她就是给人当了个便宜阿娘,是真没生养过,不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来人!”王蔷失态大叫。 棠梨在门外吓的激灵打了个寒颤,拔腿就往屋里冲,这谢家谁都能有个闪失,就她们夫人不行,肚子里揣个宝贝金疙瘩呢。 可是,等她进屋,萧宝信的咳嗽已经止住了。 就王蔷那一声嚎,把刚打探消息回来的采薇都给吓了三魂七魄齐飞,四大丫环集齐,有梅好悬没把门给撞飞,王蔷带过来容安堂的两丫环都没挤上槽,直接给挤坐到地上了。 俩丫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萧宝信有些尴尬,当然,比她更尴尬的还是王蔷。 “没事儿,”萧宝信一摆手,潇洒地道:“我刚才吃葡萄噎着了。嗯,现在没事儿了。” 木槿:“夫人,你吃了太多葡萄了。”说完就把仅剩两三粒葡萄的盘子给端了出去,半点儿面子都没给萧宝信留。 “郎主知道夫人这般不知节制,又该担心了。”棠梨也道。 “肯定是吃多了。”有梅很憨厚,想的也是最实际的,不然能说呛就呛着吗?“夫人可少吃些吧,现在有了身子了,不比以前,真震到了小郎主,咱们也担待不起。郎主定然是舍不得责怪夫人,那就又是我们的责任。” 她沮丧,郎主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原则的人。至少在对待夫人上面,没有原则的令人发指。 并且为了更好地照顾夫人,给了她们更多的权力,否则在以前这几个丫环是怎样也不敢说萧宝信一个不字的……现在你不说,就等着郎主冰冷的眼神和犀利的语言,以及动不动赶出谢家的威胁吧。 前提是,只要一切是为了萧宝信好。 王蔷有些尴尬,“好像是我……大惊小怪了。” 萧宝信耸肩:“你不必在意,是我反应太大。”她重又拉王蔷坐下,好像葡萄是吃多了,牙都有点儿酸了。 “……你真的没事?”王蔷不放心,刚才看她那架式可没这么云淡风轻,肺都要咳出来一样。 见萧宝信还是不以为意地摇头,她才算放下心来。 “早上的时候我去了太夫人那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太夫人说了。”王蔷轻声道。 “其实你不必如此。”萧宝信知道那里面许多话有多难以启齿,让她复述一遍尚嫌太难堪,更何况是谣言中的本人。 “这话就该我说。”王蔷抬起头,眼神清澈如水,笑容沉静中又带有些苦涩。“我知道你的心性,最善良仗义的,那些话定然是说不出口,我若再不说,只怕旁人以为你跋扈,借机生事。你为我出头,我不能让你再为我背锅。” “算不上背锅,是我自己强出头,你又没拿刀架我脖子上,再者……不还有我家阿郎嘛。说我行,说我家阿郎可不行,不揍她我都算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了。” 事实上,要不是周氏的仇人指向性太明显,她还真想让有梅套上麻袋揍上一顿。 王蔷都要笑出眼泪了,知道萧宝信这么说是让她放宽心。萧宝信是什么样的人,经此一事,她比谁都更清楚。 她还真不是个计较名声的,不然也不能让自己声名狼藉。 “你要是这样的心性,还不早气死了。” 这算是沉稳的王十五娘自认说的最过格的一句玩笑了。 萧宝信哈哈一笑,这事儿就算掀过去了。 本来,这在她来讲也不算什么,纯粹是太看不过眼,周氏欺人太甚。并不曾想要买好王蔷,说句最实在的话,现在王蔷又有什么值得萧宝信跟她买好的? 不过是两人对脾气,能玩儿到一起。 只是,萧宝信是这样想,王蔷却始终记在心里。 王蔷比谢婉更圆融,比褚令姿更稳重,比萧宝信又多了几分敏感。她现在又是寄人篱下,所以于旁人的眼光,也更看重。 此次谢家并没有怪责于她,谢母更是一昧的安慰与她,并无半句苛责。 可是这事儿谁都能一笔略过,唯有她不可以。谢显是谢家的荣光,向来是风光霁月,从来都是溢美——至少在后宅如此,至于前朝,她并不懂也不知晓。 却因为她,生生将名声给毁了,给人家白璧无暇的名声染上了污点。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以后便要寻个合适的时机,搬出谢家。也免得给谢家再添乱。 只是她的嫁妆还在褚家,少不得还要谢家出面要回来。对谢家,她怎么都只是个麻烦。 ……萧宝信:王蔷说的是谁,什么白璧无暇都是什么,她不知道啊? 谢显,什么时候白璧无暇过? 自玉衡帝时期就被人骂侫臣,现在更是睚眦必报的权臣…… 她总觉得王蔷似乎不知在哪里有了错误的认知。 可这些话又不好跟王蔷挑明了说,王蔷心思敏感,现下戳破也是徒令人难堪。真是天赋技能在手,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王蔷的心理负担竟是如此之重。 第504章 神助攻 谢家家大业大,其实还真不差王蔷这一个。 但周氏下的狠手,算是把她的名声都给败了,哪怕萧宝信在袁夫人生辰宴上大发雌威,给周氏落了脸面。可是传言永远都会在,永远也比辟谣传播的更广,也更令人相信,或者说没有人在意是真是假,纯粹快活嘴也就说了。 寡妇门前事非多,住在谢家就已经是给人家添麻烦了,再把谢家的名声给牵累了,她就是罪人了。 王蔷今日去找谢母就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只是让谢母给拒了。 和萧宝信是一样的意思,声正不怕影子斜,谢家还没有落魄到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的程度。 王蔷知道,如果她一意孤行搬出去,只能是伤了谢家人的心。现在绝非一个最好的时机,只待以后吧…… 又留了一会儿,王蔷便走了,萧宝信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累不得。 王蔷才走,萧宝信就把采薇叫进来:“以后多注意十五娘那边的动静,若是府中哪里有人说闲话,捧高踩低的,尽管来回我。” 采薇连忙应下,接下来已经迫不及待的跟萧宝信八卦打探来的消息了: “大事不好了,夫人!听说褚家大郎要把周氏给休了!” 萧宝信开始还要责备采薇一惊一乍的大惊小怪,没的失了沉稳风度。谁知听完了,萧宝信也不禁挺直了腰杆,眼神一亮: “真的?” 这褚家大郎可是神助攻。 采薇连忙摆手,“夫人别急,听奴婢说下去啊——”说到此处,还忍不住剧透一声,也怕听到最后没得到夫人想要的结果,怪责自己。 “没休成!” 萧宝信嘴角抽搐,朕在肚子里都受不了吐槽道:‘阿娘这丫环好皮。’ 前世朕有记忆的时候也两三岁了,那时候在萧宝信早年伺侯的丫环也就棠梨,他还有印象,一辈子没嫁人,陪在阿娘身边。 其余几个,一个生孩子的时候死了,一个在杨劭出使江州之时嫁给了当地的将军做了官夫人,还有一个倒是嫁给了杨劭的下属,一路水涨船高最后做到了正四品的刺史夫人—— 那位刺史夫人,似乎就是这个采薇。 萧宝信倒是做梦也没想到采薇有这等机缘,突然就想到自己身边的丫环年纪也都不小了,该是嫁人的时候了。 “你今年多大了,采薇?” 采薇愣了一下,“十五——奴婢下个月的生辰,到下个月就十五岁了。” 萧宝信点头,是该给她们寻摸个人了。 “夫人,你听我说啊……”采薇隐隐有些责怪,她一肚子的闲话,再不说都要炸了,怎么还想起问她年岁了? “谢家这位袁姨母可不是个简单的,看着跟个软面团子似的,下手可够狠的。我也是听他们褚府的丫环说,现在褚家掌中馈的就是袁夫人了。” 果不出褚袁氏所料,周氏让萧宝信给丢出谢府里,老脸都丢尽了,狼狈地找到自家车夫回了褚家。当即就跑去跟王夫人哭诉,王夫人本就病弱,让周氏这么一张更是气的脸色气白。 倒不是信了周氏,可谢家欺人太甚,这打脸打的也是够狠。 褚大郎本来在容安堂由谢三爷招待,各自还算维持着礼仪,客套,在前面听到自家小厮传过来的话,当即脸上就不好看,拂袖而去—— 倒是没和他们家太常卿说,生气归生气,也怕上升到长辈闹大了。 可是太常卿与谢显本就有底火,他总觉得褚家大郎的官职被免,自己挨了顿训斥都不了谢显在里面动了手脚。 如今儿媳让人丢出谢府,这是赤果果地打褚家的脸! 别管因为什么,就没见这么卷人脸面的! 太常卿不冷不热地刺了谢显几句,紧跟着也走了。 这是后宅所不知道的,前面也是风起云涌,把各家都打了个措手不及。都不知道因为什么褚家就这么冷口冷面的都撤了—— 再转头一看,褚家二房还都在,没事儿人一样,这就耐人寻味了。 好在谢显如今身份贵重,还压得住,不比一年前来谢家的客人都少的可怜,现在乌衣巷口的路都已经堵了,门庭若市。 褚袁氏回到褚家的时候,褚家大郎也才回府,憋了一肚子的气,却让褚袁氏逮到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狗血淋头啊。 褚袁氏就没想扯着周氏白扯,跟那种人说不出什么好话,人家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根儿不在褚家大郎身上吗,她就扯着褚家大郎骂。 都说谢家把周氏赶出来,当着人家面儿说人家的坏话,往谢显身上泼脏水,褚家是去给人家贺寿交好的,还是结仇去的? 膈应谁呢? 褚袁氏骂完就开始哭,把她们姐妹都给闹掰了,周氏安的是什么心思? 最后巧妙地提了一嘴王蔷,周氏造的谣可不只谢显,还有他褚大郎。到底谁勾搭谁,他自己心里有数,可是闹的人尽皆知的,却是周氏。 就这样,褚大郎杀了周氏的心都有。 可不只是因为得罪了谢家,他还要在官面上混的,只等过了这阵风头,总要使使关系再回去,总不好跟褚家那位三爷似的当个闲散的官职美的鼻涕冒泡,他还想要光宗耀祖的。 他是长男,要袭爵的! 让周氏这么一闹,他在世家这边还有甚脸面可谈? 不是笑他风流,是笑他连个婆娘都管不住。旁人还没坑他,先让自己婆娘给坑了!名声败坏光了。这种闲话,有旁人传的,有她传的吗? 冲到后院好悬没把周氏给掐死,当着王夫人的面两口子打的头破血流。 王夫人气吐了血,褚大郎脸上几道子花,周氏鼻青脸肿……要不是太常卿回来的及时,长房几乎是要团灭。 褚大郎气急败坏是一定要把周氏休了,娘家没了依仗,还这么能作,不休她休谁?! 周氏自然是不干的,哭天抢地,要不是周氏身边陪嫁过来的嬷嬷背着主子把几个小郎给找来了,给周氏壮声势,娘儿几个哭作一团,周氏已经被褚大郎拉到门外要去官府签休书。 第505章 分崩离析 褚袁氏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这一家几口人的分崩离析。 偶尔说上几句劝劝,也不好让人这么直白地看出她就是在看好戏的意图,虽然这在周氏那里已经很明显了。 不过,这时候拉扯上褚袁氏,于周氏没有任何好处。 她都要被休了—— 神奇的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还头头是道,理全在自己身上。 是褚大郎风流成性,看上了孀居的弟妹,俩人勾搭成那啥,让下人看见传了出去反而赖到她身上。萧宝信则与周家有仇,借机生事,赶尽杀绝,反正都是别人的锅,她周氏是受害者。 妥妥的受害者啊! 褚家大郎居然还这样待她,简直是丧良心啊。 听到最后,如果褚袁氏不知道事情内里原委,都要相信面前哭的涕泪横流的周氏真是受害者,让人家算计了的无辜小白莲了。 有几分功力,更有九十几分的不要脸,颠倒黑白。 好在褚袁氏在,硬生生把周氏口中的事实给掰回正轨。 事情上不只褚袁氏在,褚家那么多嫁出去的闺女,还有褚家的媳妇在,都可以作证人,毕竟王蔷的谣言流传之广是周氏也不曾料到的,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把自己给遮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褚袁氏有底气,因为是非黑白明摆着,她根本就不虚。 再有,褚大郎知道自己什么样儿啊,他是有肖想王十五娘的心思,也确实是让人家给扇了巴掌,这都妥妥的是事实。可什么勾搭成那啥是真没有,他有那心,人家不成全啊。 以小窥大,也知道这事儿是谁传出去的。 褚大郎这个恶心啊,大腿上还多俩零部件,一边一个儿子,十来岁的小郎了,劲头也大,愣是让他挪不动腿。 还有个五岁的女儿,就抱着周氏嗷嗷哭,哭的只比死了亲爹还要惨。 这么多儿女了,又能怎么样? 不只褚大郎,太常卿也膈应周氏的作为。 你说哪怕想毁了谁,对付谁,你就不能做的隐秘些,或者让人明知道是你也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非要摊在明面上让人挤兑,丢的不只是周氏她自己的脸,褚家的家风也都被她给带累坏了。 如果不是看在周氏生育两子一女,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周氏妥妥的被休的命。 可是周氏能不要脸,褚家长房的这三个孩子——尤其两个小郎耽误不起,一旦生母被休,不说亲事上不好说,以后仕途也会受到影响。 如果皇帝是个道德洁癖,就更不要说了,生母被休肯定是德性不够好啊,这样的母亲能教育出什么好的孩子?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还是谢家没发挥他们的影响力,顺其自然的结果。 太常卿自然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周氏再不济,两个孩子的资质还是好的,虽然顽皮些,可在学业上却是顶聪明的。自然是不能因为周氏让长房自毁前程。 反正家里也不是没有佛堂,三房的主母就终日烧香拜佛,不理世事—— 这和袁夫人的烧香拜佛还不一样,人家是真跟苦行僧似的,不见人不交际,就跟褚家没这个人是一样的。哪像袁夫人好歹还露个脸,这位荀夫人至少有十来年不曾出来见人,除了以前有过交往的,很多都忘了三房里有这么个人,甚至还有人以为褚家三夫人已经没了。 周氏,最后就是落得个荀夫人的下场。 只不过一个是自愿,一个是被迫。 周氏再不愿,再歇斯底里,也没有人问她的意见,在褚家人看来,这就已经是对她最好的结果,最大的恩赐。 褚家丢不起这人,怎么办——藏起来呗。 世家的潜规则里,一向这么处理有丑闻,而又不便休弃的弃妇,或者罪人。 除了在乎周氏到底是以什么名头修进了佛堂,反正照猫画虎,家里有三房荀夫人打样,就在长房里给周氏也建了一个,规划自然比不得荀夫人,关她也尽够了。 太常卿甚至为了怕这周氏给她两个儿子施加不好的影响,还专门派了四个婆子看着她,不许人进出。说是修佛,其实就是关了起来不让见人。 褚袁氏一大早上就在忙活修佛堂的事儿,反正周氏也不尽信的,打扫出一个屋子,从荀夫人那里借出一座佛,俨然就是周氏的佛堂了。这和上坟烧苞米叶子是一样的效果——一个糊弄鬼一个糊弄人,都是给旁人看的,差不多也就得了。 长房的周氏算是废了,王夫人吐血,当晚上就陷入了昏迷,长房一家子鸡飞狗跳,实在没能挑得起大梁来的了。 长房的二儿媳是当朝公主,玉衡帝三女南郡公主,自从嫁进褚家人家就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自己的小日子。平日里有当家主事的,最喜欢南郡公主这做派了。不惹事不挑事,这就是对褚家最大的善意。 可是现在一出事就显出来了,人家不只不惹事不挑事,人家也不主事不摊事儿。想让她理家,那是做梦,昨天长房闹的头破血流都当不知道,其心昭昭。 三房自来不在褚家算计里。 褚袁氏夫人这就出挑了,就由她来执掌中馈。 长房再不乐意也没办法,自家后宅实在挑不出人来了,再往下挑倒是有未出阁的娘子,可是搁着二房主母不用,用一个随时出阁的小娘子,别说外人笑死,二房也不能干。 所以,褚袁氏得偿所愿,再三推辞之后也就从善如流了。 这不,把周氏善完后,就来到谢家了。 既然把屎盘子都扣回周氏头上了——她的意思是,事情原委已经解决,错在周氏,那‘被污蔑被膈应’的谢家便理应得到安抚。 至少要给褚家看。 嗯,谢家也要看。 褚袁氏心里明镜似的,在旁的事儿上她这妹子可能会帮她,可是事关谢显,袁三儿可就半点儿不会容情。 在谢家倒霉那几年,自己也是没敢沾边,只是好在当时她也在怀孕生产,和袁三儿撞期了,也没娘家表现的那么绝决,恨不得明里暗里的划清界线。 袁三儿一向恩怨分明。 恩怨分明的另一层意思,就是特别爱记仇。 第506章 为何这么皮 这要是不把谢显从这事儿里给择出来,好好儿地跟人家做出姿态来,让外面也看看,指不定假戏成真,还真就把袁三儿又给得罪了。 褚袁氏知道,虽然姐妹俩不像和兄长闹的那么僵,那还是多亏自己后来几次三番找上门说软和话装傻充愣,硬是她给拉回来的。 年纪大了,感情自然不像小时候那么纯粹—— 就是小时候她俩其实说好也没好到哪去,说坏倒也不至于,袁三儿在闺阁时就是个有个性的,很冷的那么一个人。 现在褚家是不需要谢家的帮扶,可也没有必要得罪谢家。 袁家是靠不住了,兄长不给力,袁琛又将谢显两口子得罪了个彻底,亲戚还赶不上仇人了。 靠娘家还不如靠自己姐妹,俩人联手,倒也不至于让褚家那些人小瞧了。 褚袁氏这才匆匆赶到谢家,代周氏跟谢母致歉。 当然见谢母前先和袁夫人交了实底,袁夫人那关过了,俩人才一道又去了谢母那里。毕竟家里还有大长辈,也不是她们俩能说说笑笑解决的。 谢母比袁夫人好说话,褚家的态度在那里,谢家就坡下驴也就是了。 褚袁氏跟袁夫人面前可没少骂周氏,怎么也得给自家外甥找回场子,只比褚大郎骂的更凶更狠,把击氏的下场也形容的更加狼狈—— 事实上已经够狼狈的了。 可谁让袁夫人护犊子呢,自家儿子就是宝啊,贝啊,金疙瘩。和妹夫感情多好?可是到人家儿子面前也得靠边站,这就能显出谢显的地位来了。 当然,她那外甥也确实给袁三儿长脸,太长脸了。才二十一、二岁就已经官居一品,位极人臣,想想自己那十五岁的长子,回手就想抽他一嘴巴。跟着褚老三不学好,还未成亲就已经把身边人的身子破了不说几个了,学业上也只中矩中举,和那几个庶弟都没法比! 褚袁氏虽然心里膈应,可也是尽心给几个庶子方便,只要有心向学的都给请的最好的师傅拜在门下。她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嫡子的地位是永远不会变的,只要庶子们不起妖蛾子,但凡念着她几分好,尽力辅助自家儿子也就够了。 褚袁氏把心态放低,主要是和袁夫人道歉,不放低不行。心里对萧宝信的作法却颇不以为然,太张扬,缺乏大家气度。 尽管结果是让她如偿所愿,把掌家权给攥到了手里,可是代价也不小,明显是折了褚家的脸面的结果。 这也是褚家男人不出面,反而让她出头的原因。 后宅里的事,就妇人解决吧。 至于太常卿在前堂宴席拂袖而去,至少不是人尽皆知,说成是他有事先行离开也是一种说法。当然,这有点儿掩耳盗铃,但要太常卿登门给谢显致歉,那是不可能的。 褚家大郎么,满脸抓痕有那心也出不了门。更何况他破罐子破摔,好歹长谢显那么多岁,又都是世家出身,凭什么他要道歉,没这交情。 ……以上,便是采薇七拼八凑出来的有效信息。 其中竟有七成来自于自在院那边。 褚袁氏在见谢母之前,用了相当长的时间在和袁夫人在自在院里闲聊,这些自然是从褚袁氏嘴里传出来了。 袁夫人一天天念经拜佛的,自在院里相当冷清,有了点儿新闻就飞迅传出去了,更不要说这位容安堂夫人御用大丫环亲自上阵,她们是少不得交好的,自然有一说一,没二也硬给你挤出个疑似二儿来。 “还有,”采薇神秘兮兮地凑上前:“谢家三房的二娘子,让袁姨母给看上了。” 萧宝信惊讶,眼光……不错。 “和他们家谁啊?” 采薇抿嘴笑,“夫人若是能猜出来,奴婢这个月的月钱就不要了,还再搭上一个月。”显然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这么一个人。 她越这么说萧宝信便越是好奇,她坐直身子往采薇跟前凑凑,抽手就掐了一把采薇滑嫩嫩的小脸蛋—— ‘我就不信夫人能猜到是袁姨母他儿子!’ ‘谁不知道他是名草有主的!’ “袁姨母的儿子啊?”萧宝信笑。 朕:阿娘为何这么皮? 现在朕知道那丫环那么皮是随了谁了。啥人玩儿啥鸟,是最对不过的了。 采薇圆溜溜的眼珠子立马大了一倍,吓的萧宝信都怕那眼珠子要掉下来。 “夫夫夫夫、夫人咋知道的呢?”她进院还没来得及跟人显摆就让王十五娘那一声嚎给震住了,给火烧屁股似的跑进屋了,按说不该走漏消息啊。 总不会自在院的姐姐们日子难捱,苦到这份上,等不到有人上门打探消息就自己往外撒开了? 萧宝信笑喷了,“我就看你那表情肯定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最想不到的就该是袁姨母的儿子了吧,毕竟他都名草有主了。” 采薇依然错愕,萧宝信的回答几乎照扒了她心里想的。 这,太神奇了。 “……就是他!”采薇激动地道,八卦的熊熊烈火已经燃烧到了脑袋瓜,把一张嘴就给搭进去两个月的月银都给抛到了脑后。惹得棠梨频频以关爱自家傻孩子的眼神看她,你说这图的是什么? 就是萧宝信没猜着,她也没赢什么,反而猜着了,搭进去自己两个月的月银。 “袁姨母家不是定的汝南应氏嫡长房家的次女吗?最近才收到的信儿,随应刺史在任上,本来备嫁来着,可是突然病死了。本来是上个月的事儿,可是因为战乱,四下里不太平,硬是快一个月了送到了褚家。” “婚事也就作罢了,然后就盯上了二娘子,想让咱们家老夫人给说和呢。” 采薇兴致勃勃,“咱们老夫人应下了……这回王夫人不会成天拉长着一张脸,跟谁都欠着她几万两银子似的吧。” 棠梨:别人欠不欠王夫人一万两银子她是不知道,她就知道这傻货欠了自家夫人两个月的月银。 当然,自从夫人怀了身孕郎主就没少往下赏银子,倒是不差那一个月半个月的。 第507章 缘法 棠梨大概永远理解不了采薇对于八卦的狂热。 类似于对于自己事业无止尽的热爱? 自从夫人正式将四下打探消息的任务交待给采薇,显然采薇已经走火入魔,天天嚼着别人的八卦吃饭睡觉。 再这样下去,只怕连梦话都得和人说八卦了…… 棠梨深表忧心。 只是采薇仍不自知,她继续道:“二娘子恨嫁,又被个丑将军纠缠,听说这回那位丑将军虽然未被邀请出席,但也送上了贺礼……” 采薇一脸因热情而扭曲了的脸,凭白地让这张俏脸显得狰狞了。 “听说当时光禄卿听了脸都绿了,让人把礼给扔出去。还是咱们家郎主给拦住了。后来传到二娘子耳朵里,手上帕子都给要给拧坏了……” “这回要是和褚家成了,也算了了二娘子一桩心事。王夫人和光禄卿定然也满意。” 褚家那位七郎萧宝信是不知道什么德性,但二娘子,包括王夫人都恨嫁是真的。首先人家家世就过关,至于建树嘛,好像世家大族并不过份著重。大树底下好乘凉,人家看重的是家世。 王夫人同意不同意都不在萧宝信关注的范围内,只要她知道昨日那场风波过去了,与她再无干系,也就尽够了。 反正威风她是耍够了,该给的教训也都给完了,三房与褚家是怎样的缘份,她一点也不关心。 本想着终于忙完了,能歇歇了,谢婉、萧凝包括王十二娘和王蔷又相携而来,纷纷到容安堂里聚到了一处。 原来竟是王蔷的原因。 她左思右想,萧二娘子的死讯竟然自己知道了,就不能装做不知道。怎样也要和交好的几个姐妹说一说,否则将来要落埋怨,尤其谢婉,那是萧宝信的正经小姑,总该有所表示。 王蔷本就与谢婉住在一个院子,从容安堂回去没直接回自己屋子,径自去找了谢婉,和她说明了原委。 她们固然和萧敬爱没有交往,可和萧宝信义气相投,冲她也要表示一份心意。 两人商量着,都住在一起总不好落下了萧凝,来不来是她的事儿,但这事儿得和她说。又因王蔷现与王十二娘相交甚笃,便也叫上了她。 萧宝信自然知道这些人都是冲她过来的,索性吩咐小厨房做了几道菜,晚上便在容安堂吃了。 一直到傍晚天色渐黑,几个人才散了。 唁金都留给了萧宝信,一并交到了管家手上,留待明日送到杨家。 直到人都走了,萧宝信才从木槿口中得知谢显早已经回到府中,如今在书房里。 萧宝信找过去,却见谢显捧着本儿潘朔送的小画册正看得津津有味,看到尽兴之处还舔舔嘴唇。 萧宝信:…… 如今大梁已经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到如此地步了吗? 看样子,竟然是朝中一片大好之势啊,不然他就是有这兴趣爱好,也没这时间。挤时间,皇帝也不会放了他啊。 一时间心里竟然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庆幸? “卿卿……” 谢显一听萧宝信的声音,下意识在桌案上抓了一本道德经盖在上面。可奈何的是——那一本画册横向的比道德经更宽一些,露出了一小半,嗯,不可描述的后背。 见于事无补,他笑了。 努力云淡风轻,只是有些不太成功,嘴角有些僵: “你忙完了?我听闻你们在用晚膳就没进去打扰。杨家去了?嗯,之后还去了萧家——二叔可还好?” 显然已经是听到了风声,萧御史病了。 建康城无风还能起三尺浪,更不要说处在风头浪尖的萧家了。主要是萧家长房最近一年全是好消息,大有旧貌换新颜之姿,倒是二房状况频发。 从萧二娘子成亲而始,却并没有随萧二娘子之死而终,反而更上一层楼。 “二叔中风了,我去时口歪眼斜的。请了太医,几针下去倒是好了些,但听二叔的意思是要上折子致仕。” 萧宝信权当没看见谢显手忙脚乱的阵仗,缓步走了上前。 就趁这功夫,谢显将两册书都放到了旁边。 然后找到另外几本书重重压在了上面。 最后才一本正经地道:“已经见好?上折子是有必要的,但致仕却不至于。” 他继续:“看二叔的恢复情况吧,主要还是尽快好了。” “二叔认为是杨劭下的手,已经跟建康令报案。”萧宝信叹道。 这回谢显没说话,垂眸笑了一下。 这笑,显得如斯凉薄。 “你用晚膳了吗?”萧宝信这回终于上前,坐到他旁边,肚子略略碍事了些,以至于几个动作显得她如此笨重。 谢显连忙上手扶她。 “我叫厨房给你做。” “刚才吃了点儿点心,还不饿。”谢显顿了顿,半晌才道:“二叔此举不甚明智。” 皇帝大婚在即,如果萧御史紧咬住杨劭杀人不放,闹的沸沸扬扬,失的却是圣心。 当然,主要是他并不认为萧敬爱此人值得如此对待。 他早就安排了眼线进了杨家,萧敬爱死之前的作为,嘴里骂的那些话,对萧家的怨,对萧宝信的恨,简直是诛心。 这种人,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萧宝信又何尝不知萧御史这纯粹就是作呢,可是她是小辈,不好置喙。 “……他就是偏疼二娘子。以前没发现,反倒是二娘子作天作地要嫁杨劭,名声扫地之后……”她道,“可能是愧疚?觉得二娘子是没了亲娘教,才会这般?” 其实具体原因她也不甚了了,也不想知道。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她说。 谢显:“你就是我的缘法。” 他的缘,他的法。 萧宝信:是看画册看的入了迷吗?说话怎么黏黏糊糊的…… 谢显尴尬了,萧宝信太直白,眼神直接就落到了那厚厚一撂的书上。可想而知,这位眼尖,什么都看在了眼里。 “我只是……要好好钻研。”他拧拧身子,浑身不自在。“以后,总要多多切磋。” 朕表示,我还小,我听不到,听不懂,亦不想懂! 第508章 结案 萧御史致仕的折子如期放到了永平帝的御书案上,不过一如谢显所料,皇帝并没有批准,而是请院判去了萧家,为其治病。 好在院判的判断,萧御史的病情并不言重,不日便可康复。 永平帝就更有话说了,给萧御史放了病假,让他好好在家里休养,什么时候好了再履行官职。 当然,话没说透,这里面自然有个期限。顶多一个月,萧御史若是再不好转,那肯定是不能一直空着御史之位的。 萧御史一下子就急了,巴不得马上就好,积极投入治疗。 把为萧敬爱出头的心也淡了不少。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细想想他也不觉得杨劭真有必要动手杀人,真不想和萧敬爱过了,直接和离也就罢了。 毕竟当场闹着要和离的是萧敬爱,人家杨劭有情有义,直言要和离也行,不和离再做出格儿的事儿才要休了…… 想到这里,心宽了些。 毕竟他在杨家闹的天翻地覆,还惊动了建康令,人家杨劭还是一副此心昭昭可比日月的意思,待他依然恭敬,没半分的鱼死网破,凶相毕露。就是自己这腰拧了,也是要打人杨劭,杨劭下意识躲的,知道他伤了腰,半分不计较前嫌给送回了萧家—— 至于怎么送回来的,萧御史不愿再提。 四十来岁的人了,让男人给抱回府上实在算不得光彩的事儿,哪怕那人是自个儿的女婿。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新任建康令的确精明强干,只不过两天时间就将事情查了个底儿调。杨府之上有伺侯的丫环招认出掌家的小妾兰英一手遮天,所有汤药都要经过她派的婆子之手煎药。 本来药渣是找不到的,每次用完就被当垃圾扔了,可是那天也是巧了。萧敬爱死那天是晚上的药给剩下来了,由此可知萧敬爱根本没等到晚上吃药,人就不行了。那丫环心里起疑,便偷偷留了下来。本想着待时机到了敲兰英一笔,却不料萧御史不依不饶,闹到了建康令那里,那丫环做贼心虚,没让人家审几句就竹筒倒豆子,有一是一全招了。 建康令顺藤摸瓜,将给萧敬爱看病的医生也给抓起来审了,结果那医生先是不招,二十板子下去也尽招了,兰英竟是花了一百两银子收买了他,让他往药里添了味活血之药。 要知道萧敬爱小产之后本就淋漓不尽,再加上活血的,天长日久可不就要了她的命? 至于那一百两银子的来处,说来也是讽刺,竟是兰英派了心腹丫环从萧敬爱的嫁妆里偷出来卖了得的银子。然后用来收买医生,反要了萧敬爱的命。 萧御史听罢,双目含泪。 时也,命也。 杨劭大怒,当即到萧御史面前负荆请罪,脸都让他自己给抽肿了。 怪责自己轻信了兰英,让她有了欺主轻慢之心。 也是杨家上下无人管束,放纵了兰英的野心。 萧御史其实知道人不是杨劭杀的,心里多少就放下了一些,至于兰英……那是萧家给萧敬爱带过去的陪嫁丫环,连妾都是萧敬爱亲自给抬的。 至于杨家为什么无人管家,让个小妾出来,在建康城贻笑大方,那还不是萧敬爱自己作的,把孩子作没了,下不了床,又一个枕头把婆母的老腰给闪着了,不只伤了人身还伤了人心,所以大小事人家一概都不管了? 怪谁呢? 杨劭有三分罪,萧敬爱倒有七分啊。 翁婿俩抱头痛哭,竟然冰释前嫌。 萧宝信听到谢夫人传过来的话,也哑然了。 没话说。 真没话说。 兰英是废了,到了牢里没几天就疯了,都没挺到斩立决的时候就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当然,这是后话。 萧杨两家倒是因为兰英的入狱而重归于好。 此案快刀斩乱麻,从死人到案破不过短短两天,连殡都没出萧敬爱就已经被‘死能瞑目了’。可在建康却是掀起了热议。 等永平帝听闻之际,案子都已经结了。 萧二娘子,那是他曾经年少有过悸动之人,听了不禁唏嘘。 “可惜了……佳人……命薄啊。” 杨劭听了,心里那个膈应啊。什么佳人?哪里可惜? 他可半点儿不觉得。 可一想皇帝这个年岁,见识有限也是可能的。 年少时,谁还不曾被屎糊住过眼睛呢?他就比较厉害了,年少时眼光独到,可惜没好好珍惜,倒是功成名就之时飘了,让屎给糊住了眼睛,舍珍珠而就死鱼眼。 “日子还是要过的。”永平帝感叹。 杨劭自从让谢显给架起来,从龙之功扣到了他头上,加上又在石头城立了不世之功,便深得皇帝信赖,说是谢显之下第二人亦无不可。 “是啊……”杨劭苦笑,还要继续。还要往好了继续。 萧御史不死咬着他不放,就不算是他的污点,撑死了罪名也就治家不严。 更何况,自从兰英被送进了监牢,萧御史对杨劭竟诸多回护,比萧敬爱死时还要好些。 皇帝这话说完也就完了,杨劭只当皇帝是一时感慨,殊不知这事儿皇帝就上了心。有如此英才,能干之士,又成了鳏夫,合该拢在手里啊。 当下便放到了心上。 ### 萧敬爱出殡是在她死后十四天,因为头一个七天,正赶上帝后大婚,所以只能往后拖。 普天之下也没有人在帝后大典的日子找皇家的霉头,更不要说朝臣了。 萧司空赶回建康,正是帝后大婚的前一天,算是日夜兼程就为皇帝一个好兆头。虽然临近进城之时已然是傍晚,永平帝依然在城外相迎,君臣携手一同进了建康城。 整个建康城都沸腾了,天上下着毛毛雨也抵挡不住百姓的热情,街道两边都是晌午便等在原地的,直到萧司空进了城,他们亲眼确认了,才渐渐散去。 永平帝隔日还有大婚,君臣便在御街分手,各回各家。 萧宝信则挺着个大肚子早与谢显等在萧家,一同等的还是萧御史一家,连郗三郎和萧妙容也在。每个人脸上都带了喜色,就是萧御史嘴角还有点儿歪,怎么看笑起来都有点儿狰狞。 第509章 断奶 萧司空一进来就瞧见萧宝信挺着个大肚子,欣慰的直点头。 再一看旁边坐着的蔡氏带着两个孩子,笑容就更开了,再然后看到笑的嘴歪眼斜的自家二弟。 “你看见我得胜而归,你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想笑就别笑,瞅你这笑的,要多丑有多丑,不知道的还只当你不想看着我呢。”萧司空没好气地道。 萧御史笑到一半又给收回去了,吧吧的掉上眼泪了。 “阿兄啊,”话音一出来,就哭开了:“我家二娘子死了!” 呜呜,满屋子就只有他的哭声,以及数张尴尬的脸,不知道脸上的笑是收回来好,还是……收回来的好。 肖夫人眼珠子好悬翻过去就再没翻回来。 这是给人家接风洗尘,欢庆得胜凯旋的样子吗? 也四十多岁了,就不能有点儿成算,好歹的该说的话先说完。人家风里来雨里去,刀光剑影中活下来的,哪怕你意思意思问问也是好的。 还没等说句热乎话,先委屈上了。 多大了,还没断奶吗? 遇事儿想起兄长了。咋就不想想人家有没有个头疼脑热,战场上受没受伤? “阿兄,二娘子小产后流血不止……让小妾趁虚钻了空子,人……前几天没了。”肖夫人连忙上前解释:“阿兄才下了战场,身子可还康健?有没有受伤?之前老二还和我念叨,也不知道阿兄如何了。一见着面就好像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就知道哭了,还委屈……” 好歹是句人话,谢夫人心里冷笑。 只怕这话是妯娌自己加上去的。 真有心,再难过自己也得问一声吧? 没道理背地里惦念,当面就只顾着抱屈。 说到抱屈……她怎么也是正房续弦夫人,先容她说句热乎话吧,好不好?都插什么嘴? “什么?”萧司空没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直勾勾地盯着萧宝信:“二娘子死了?让小妾弄死的?什么时候的事儿?” 萧宝信没理会哭的可怜巴巴求安慰的萧御史,上前道: “也就六七天前吧。”简单地说明了兰英的情况,以及萧御史和杨劭这对翁婿扯出来的一扯公案。都不用细说,萧司空都能想到又成了建康城热议的对象。 这两年萧家路线走的有点儿崩,两房轮流成笑柄。 不过,这二娘子…… 萧司空没甚印象,倒是萧宝信曾经说过那是个重生的,也不管全家死活,只顾着自己一心当皇后的诳。 就这货,其实死不死的,他不在意,顶好是死了。 也省得起妖蛾子,把全家都给搭进去。 “那兰英不是给抓起来了判死了?”萧司空皱眉:“还是你还想把杨劭也给弄进去?” 萧御史一噎:“倒不是,这事儿跟杨劭也没关系——也不是没关系,是兰英下的手,没必要牵累无辜。阿兄,我就是可怜我那闺女,年纪轻轻就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萧司空:“你都有白头发了?”上下打量萧御史:“看不出来啊。”都藏里边头发了? 众人:…… 你这是认真的吗? “那就是小叔的一种说辞,心情。你在胡嚼什么呢,咋还听不懂话了?”谢夫人等了好久也没轮到她,实在忍不住就挤上前了,关切地道: “宝树怎么样?他有没有受伤?瘦没瘦?皇上怎么还把他给留那么远的地方,什么时候让咱宝树回来?高没高,瘦没瘦?也不知道外面饮食习惯不习惯。” 说不完的担忧,道不完的牵挂。 当阿娘的嘛,萧司空都能理解。 可是这么多话里,就不能稍带他一句?他这么大的人往这里一杵,就不能意思意思问问他?他不要脸的吗? “我很好!”萧司空怒道:“萧宝树那逆子也很好!不用担心!” 比他说的更好! 出了建康,萧宝树算是彻底放飞了自我。尤其打仗,那馊主意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除了功夫不行,哪儿哪儿都行,不过好在身边人功夫够好,能护着他,也勉强算上一个将才了。 萧司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满意着呢。 都说虎父无犬子,以前他还郁闷怎么就儿子成了个纨绔,现在看明白了,就是打开方式不对。你看,扔战场上不也是所向披靡嘛! 他儿子,骨子里就有他的劲儿。 “你快跟我说说,怎么个好法?”对于什么逆子不逆子的说法,谢夫人也不追究了,她就想听儿子的近况。 自家儿子那德性,一出建康就又不是他了,也不写个家书报个平安,写写他的日常,望穿她这老母亲的秋水。 如今可下逮到知情人,怎能让她不激动? 萧宝信眼瞅着萧司空额头青筋都一鼓一鼓的,气明显上了头,赶紧道:“阿爹才回家,让阿爹先洗漱一番,一道用晚膳的时候再说不迟。” 谢显首先附和:“是啊,岳丈风尘仆仆赶路而归,还是先换下旧衫,咱们再叙不迟。” 众人也回过神来,连萧御史也把眼泪给抹干了,道:“阿兄一路劳苦。” 这还像句人话。 萧司空哼了一声,由谢夫人服侍着去了屋里面换洗,因为回来的便已很晚,也没多耽搁,简单擦擦脸,换了身新衣裳就出来了。 萧家早让厨房备好了饭菜,只待一声吩咐便开席用膳。 萧司空为了帝后大婚日夜兼程,睡的还好,就是吃的不香,可下回到家吃到了可口,几乎没半句废话风卷残云一般。 众人见状,也知道这是苦了,谢夫人一个劲儿地往萧司空碗里挟菜,也没追着非要问儿子了。毕竟是自家老夫君,也是心疼的。 “这是多久没吃好的了,看吃的……慢点儿,别咽着……” 忙前忙后的照顾着,萧司空把刚才那点子被忽略的不满又都抛在了脑后。 “咱们这仗打的是不是差不多了,以后可别再出去打仗了,你也不年轻了,快五十了,身子也受不住啊。下次再让你去,你可不能应了。” 谢夫人絮絮叨叨的,都是萧司空爱听的话。 第510章 最好的 不让他去打仗,那是心疼他,总好过欢天喜地的让他去打仗挣功名吧。 这是心里有他。 萧司空也是吃个七八分饱了,有好心情回:“大部分叛乱算是平了,就只零星的小乱子还在收尾,估计短期内是不至于有大仗了。” “至于要不要上战场,这又哪里容得上咱们说话,皇上让咱上咱就得上。俸禄是白吃的?” “吃俸禄的又不只你一个。”谢夫人哼了一声,“现在可好,儿子也出生入死的。” 郗绍笑:“那是咱们宝树出息。若不是这样的,不肖说上战场,吓也吓回来了。” 这话谢夫人爱听,“那倒也是。可是你是个郎君,不懂为娘的心……与其建功立业,还真不如平平安安,平平淡淡的。” 萧宝信心道,宝树在建康城可算不得平平淡淡的,没把天给作破了。 这是出息了,阿娘又念叨着不在身边了。 萧御史看了自家二女婿一眼,也怪顺眼的。有学问,还孝顺,凡事都将萧家的事儿当成他自己的事儿。能做实事,会说好话。 想到这里,就不禁感叹,二娘子活着杨劭都未见得有这心过来见一面,更不要说死了,除了在城外和永平帝一同迎接,就没二话了。 ——对了,二娘子活着也不能过来,阿兄说过以后不让二娘子进司空府。 左想右想,好想自己就没人再念二娘子的好了,自家人都看不上。 唉,都是他这阿爹的错,没教育好。 “你们俩,可要好好的。”萧御史想到哪儿说哪儿,“三娘性子直率,有时候未免太过直白不会回转,但心性是好的,女婿啊……好好过日子啊。” 心里道,不然你哪怕再好,我参不死你! 话是好话,就是眼神太凌厉,让郗绍默默地打了个寒颤。自从岳丈病了,总感觉思绪也好,说话也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岳丈说的话不敢不听:“三娘的确很好。事实上,是最好的。” 话刚说完,就感觉斜对面一道凉凉的眼神飘过来。 准确无误,是谢显。 郗绍默,怎地,我说我自己家媳妇最好还不行?我说你媳妇最好,你倒是得干啊。 估计飘过来的就不是眼神,只是八米长的大砍刀了。 没人注意小辈的眉眼官司,倒是萧司空吃饱喝足,有心情说起萧宝树的事情来了,扬扬洒酒说了小半个时辰,虽说两句半就得带一句损人的话,可是任谁也听得出来人家自豪着呢。 眼神儿都要飞到天边儿了,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 大大满足了谢夫人那颗慈母心。 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家闺女还挺着个大肚子:“……这天也晚了,宝信还大着肚子不能久坐,今日就这么散了吧,左右司空回来了,以后咱们也能常见,不拘在这一时半刻的。” 众人这才起身纷纷告辞。 “阿爹早些歇息,明日帝后大婚,阿爹还要出席,届时又要忙了一天,很是烦累。”萧宝信叮嘱。 萧司空心里熨贴,到底是自家闺女心里有他,还知道关心他这个人,声若洪钟地……就把心里话顺着嘴给说出来了。 夜空静谧。 萧御史道着歉就带着一大家子走了。 萧司空两口子躺床上睡觉的时候,谢夫人道:“……我总感觉小叔这回病了,不只口歪眼斜,是不是脑子也做什么病了,太医院是没给看出来吗?” “二娘子活着的时候也没这样,死了之后眼里心里就都是二娘子,把弟妹都要气疯了。” “现在还因为二娘子的死跟弟妹闹着别扭呢……你说二娘子那德性,是我亲闺女我都得看不上,不要说不是亲的了。” “那种玩意死了干净。”萧司空没好气地道。 翻过身,想睡觉,可是翻过来覆过去就是睡不着,头疼的要命。 “怎么还不睡?”谢夫人也后知后觉地起身了,“是头风病又犯了?”坐床边给他揉上了。 一边揉一边抱怨:“你跟皇上说,咱们有这病,上不了战场,不打仗了就不行?” “哪次没这么好运,命丢了,荣华富贵又有什么用?” 萧司空笑了。 年轻的时候因为几个小妾,媳妇跟他生分了,连唠叨都少了。这些年,他是收心了,媳妇也就慢慢放开了,开始跟他大呼小叫。 他也想明白了,还是这样的日子适合他,什么相敬如宾,他真没那福份。 就受不了俩人都文绉绉的说话,什么话藏着掖着。 “你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光宗耀祖——” “行行行,你就去吧。整自己一身病,老了可别说我不伺侯!这还得说有命活着——你拿我说的话咽我有意思?年轻时候能和现在一样吗?” “咱们家现在也算是光耀门楣,光宗耀祖了,再者还有宝山、宝树两兄弟呢,还有咱谢家女婿,哪个不能替你分担?” 萧司空叹了一口气,光耀门楣的事儿谢显就算了吧,人家那是谢家门楣,轮不到咱沾那光,想沾也沾不上,羊肉贴不到狗肉身上。 倒是谢夫人说的话和他其实想到一处去了,戎马半生他是真够了,再没心气儿了。 这一场仗打了半年多,他这头风病就折腾了他半年多,痛起来简直要命——还不如要了他的命,人家轻装上阵,他是大夏天也裹着个帽子,就怕吹着脑袋。 就等皇帝成婚之后,找个时间把军职给辞了。 他是没成算,可不代表傻,也知道大婚头里不找皇帝不痛快。 两口子絮叨了小半宿,连萧二娘子的话头都不带提的,就是萧宝树的婚事,俩人又说起来了。 萧司空在外打仗,皇帝是怎么想的自然不会和他千里传书,皇家有意和萧宝树成婚,还是听谢夫人说起他才知道。 乐的胡子都薅掉好几根。 “这就是命定的姻缘啊!”萧司空笑道,中间再多波折,最后不还是和宣城公主成其好事吗? 谢夫人呵呵,这哪里是命定的姻缘,分明是皇家定的姻缘。 第511章 敲定 萧御史和肖夫人出了司空府便直接回家了,反倒是萧妙容和萧宝信两姐妹坐到了一辆车里走了小半个时辰。 萧宝信主要也是担心萧妙容的处境,怕她在郗家受了排挤。 谁知,完全是她多虑了,人家萧妙容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没哪个不开眼的,他们都对我好着呢。尤其三郎……”然后就是各种花样夸奖郗绍,知书达理,温柔体贴,细心可靠,总之世界上有千万种夸奖人的话,都是说给她家三郎的。 萧宝信:我错了,我就不该问。 不过,对于小夫妻感情能这么迅速建立,立刻黏答答,蜜里调油,萧宝信还是很欣慰的。 或许郗家是真的家风极好,律下极严,又或者是萧妙容神经大条,根本没感觉被针对,不管哪一样,都是好事来的。 “三郎说,虽然我刚嫁过去不好总回娘家,怕人说嘴,但他会时常过来的,好与不好都有他照看着;三郎还说,不管怎么样都会待我好……” 句句不离‘三郎说’。 说的萧宝信嘴角抽搐,硬是插不进话去。 朕:三郎说没说,让姨母少说点儿‘三郎说’? …… “萧二娘子一案算是已经完结,岳丈已经无意再深究。只是皇上那边似乎有意在公主中选出一人,隔上半年一载的,便指婚,让杨景云尚公主。” 另一牛车上,郗绍和谢显聊的就大多是朝堂之事。 因为郗绍现在任着黄门侍郎,每日里除了太监,也就他们黄门侍郎接触皇帝最多,得到消息也是最快的。 谢显点头,他看出来了。 “庐江公主?” 郗绍点头,“适婚年龄的也就宣城公主和庐江公主、再来还有比她们小一岁的寻阳公主。只是寻阳公主相貌一般,脾气古怪,宣城公主皇上又有意嫁与宝树,所以……” 谢显笑了,“皇上小小年纪已经深得先帝精髓,学会拉拢和制衡了。” 只可惜,玉衡帝再会谋算,再会平衡,最后还是棋差一着,小瞧了为母则强的王皇后,以至于被毒杀。 可见,只会这些算计人心也并非立于不败之地。 一力还降十会呢,碰着那种不要命的也还是没辄。 郗绍点头称是,然后说起了郗廷尉:“皇上再三挽留,但家祖无意恋栈,去意已决,想必这几日致仕的折子也就快批下来了。” 半晌,才道: “皇上还是有意让我去做临海太守。” 谢显挑眉,“你的意思?” “……我想去。”郗绍沉声道。 如今太平之相已现,又经战乱荼毒,百姓流离,正值建功立业的好时机。 郗绍作为庶子,一生作为有限,无论是家里的资源还是朝堂之上唯嫡子论,都是极大的限制制约。可是现如今的大梁大有百废待兴之态,他想抓住这个时机,有一番作为。 只是郗廷尉与郗尚书有他们的考量,自然是他在皇帝身边好办事,打的却是服务整个儿郗家的主意。 郗绍不想一辈子做别人的踏脚石。 而且,一旦萧御史就此致仕,在朝堂之上无所作为,可以想见的在郗家的地位会直线下降,都不用想,他本身是庶子便不受重视,夫人的娘家再不能给予支持,那和萧家如日中天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是说郗家人都势利,但这就是人情百态,谁也避免不了的取舍。 “行,”谢显没多问,“我会和皇上提的。” 两人聊着天便将事情给敲定了。 在长干里各自下车,分开各自回府。 谢宝信明显被荼毒不浅,满脑子‘三郎说’,看见谢显就长舒了一口气,一头扎进他怀里求安慰。她怎么从来不晓得三娘子嫁了人之后会变的这么…… 柔情似水? 说不好的感觉,就是难以想像之前还满脑子要给夫君纳妾生小孩的人,突然间唯夫论。就好像…… 这东西我一辈子不吃都不想,然后吃了一口……真香,把一盘子都给端走的那种感觉。 说到这里,她又想吃家里的酸葡萄了。 ……咦? “郗三郎要去临海做太守?”萧宝信惊讶地问。 貌似以前就听谢显说过。 “郗三还是想有一番作为的,怕在建康城困手困脚,让郗尚书榨干,为郗家鞠躬尽瘁一辈子。”谢显道: “而且是理所当然的鞠躬尽瘁。” “什么时候?”萧宝信有些迟疑,“二叔才病了,这么走,三娘子放心得下吗?” “不会太急,毕竟现在还未落实到实处。”谢显比较保守地说。 不会早于一个月,但应该也不会多过两个月。 之前临海太守到任,永平帝便有意让郗绍接任,却被郗廷尉以身子不好,随时可能病故为由给推了,想孙子在自己个儿身边。 后来仗就打起来了,临海太守也没换人,按理说是可以动一动了,毕竟这一任临海太守已经五年有余,算是比较久了,可以挪窝升迁了。 “你先不要与岳丈和岳母说,等事情定下来让他们自己再说不迟。”他叮嘱。 萧宝信点点头,倚在谢显肩头,面色疲惫。 在萧家等了一下午,萧司空回来又吃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晚膳,坐的久了她有些撑不住了。 也不知是怎么看出来她的不适,谢显轻轻摩挲她的后腰,一下一下的,舒服的萧宝信直哼哼。 “别乱出声音。”谢显哭笑不得。 他倒还挺得住,不受诱惑,就是外面不知情的人听到,他怕她们乱想。话说他家娘子的小声音也是脆声声,酥酥麻麻的,怪好听。 朕:阿爹说的有道理,可不就是容易让人想偏? 害的他的小心脏噗通噗通的,想躲都没地方躲。 萧宝信无言以对,只能冷哼回应,再多的话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了。 “阿爹回来了,就不知道宝树什么时候能回来。” 萧司空说了不少萧宝树在战场上的事,萧宝信无比骄傲,无比满足,可还是忍不住想自家那欠揍的弟弟。 以前揍习惯了,现在连面儿都见不着,还真叫人牵挂(手痒)。 第512章 嘴炮 “皇上只要还想让宝树娶宣城公主,那最晚也不过明年夏天,就会有调令了。”这事儿谢显看的透。 吃了谢显给的定心丸,萧宝信就彻底把心放肚子里了。 隔天是帝后大婚,全部四品以上的朝臣都要出席。 如果说以前还是硬咬着牙也要将大婚办了,是为了给自己中央军,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者撑脸面。那如今捷报频传,胜利在握,帝后大婚便是喜上加喜,天作之合,风光无限。 萧宝信是仗着怀孕,萧司空又是大功臣,凯旋而归,她回娘家回的名正言顺。 礼部早已定下,皇后从谢家出阁,一路红妆到皇宫太极殿,拜天地,祭家庙,受百官朝拜。 谢府这些天忙的不成样子,王夫人更是脚不沾地,忙前顾后再尽心也没有了。 可不只褚袁氏托袁夫人给说和,要求娶谢姗这一桩,原本与萧敬爱定下亲事的何家二郎因为被毁婚也是失意了一阵子,好不容易定下了表亲柳家表妹,但没半年就病故,一下子就又成了没主儿的干粮。 何家长房蔡夫人也是瞧见谢家如日中天,谢姗也是三房嫡女,就想着求娶,托的还是齐尚书家的谢夫人,也算相当重视了。 王夫人这下高兴坏了,连生辰宴上萧宝信发飙影响了她闺女的婚事也再不说了。 自认为是自家闺女的姻缘到了,正是梧桐凤必至,花香蝶自来。 王夫人走路都踩着鼓点儿,有些飘飘然。 当然,她更看重的还是褚家,一则褚家现在永平一朝高官得坐,高何家一个档次,再者就是何家二公子,先是定了萧敬爱,后又定了柳表妹,一个死了不能说什么,俩都死了王夫人心里就犯嘀咕了,可别是犯什么说道,克妻啊。 当即就交待给何家了,已经和褚家在说亲。 何家自然是不乐意,但褚袁氏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直接把何家请的齐谢氏给请过来做了现成的保山,定下了两家的亲事,速度那叫一个不及掩耳盗铃啊。 再有皇后自谢家出阁,王夫人哪有不尽心的,整天脸上带着笑,人送外号笑弥勒了,大有笑口常开的意思。 谢姗亲事定下来,也愿意出来见人了,倒是与谢婉一起忙前忙后的学着管家。 至于二房的谢婵谢娟却是庶嫡,不够份量掺和进来。 帝后大婚,自然没有皇帝亲迎的,只礼部来人寅时便接亲,一路红毡铺路,极尽奢华。 萧凝出府时,谢母率家中所有妇孺皆跪地拜送,萧宝信和蔡氏各自挺着个大肚子也不能免俗。直到将人送走,众人如释重负,算是好容易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至于召见外命妇,却是三天以后。 谢显等有官职之人皆在太极殿拜见皇后,与她们妇人并不相干。 “这话我没和表姐说,”谢婉小声和萧宝信说,“皇上以前不是常和何家八郎一道玩儿吗,最近还去过何家几趟。何七娘本就是皇上的表妹,如今更是打的火热。” 何家的事儿,那肯定是听褚令姿说的。何家二郎可不就是娶的何四娘? 萧宝信:“没和凝表妹说就对了。” 这话没法说,除了让人膈应,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又不是普通人家,还能退婚。 “不过我看凝表妹好像看得很开,应该没什么。” 谢婉耸肩:“我并不觉得。凝表姐有点儿……”怎么说呢,“耳根子有点儿软似的。道理一套一套的,可是到自己身上,谁知道呢。” “你们在说什么?知道什么?”谢姗突然回头问,亲事定下来了,她也顾得上涂脂抹粉,脸上也有笑容了。 谢婉没理她:“跟你有关系吗?” 谢婉脸上立刻就不大好看:“我是你阿姐,你和谁这么说话呢?” 谢婉可不是你给我两分颜色,我就要颠颠凑上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她随袁夫人,心冷,还爱记仇。 “你不是都说了吗,你是我阿姐。自己刚说完就忘了?二姐人逢喜事,高兴过了头吧?” 眼瞅着谢姗脸涨的通红,还待发飙,人家谢婉挽上萧宝信的胳膊,亲亲热热地道:“起这么早我还没精神过来呢,阿兄是不是要上朝了?我过去容安堂,咱俩挤一床上睡,然后还能聊聊天。” 萧宝信:“好。” 只要是打嘴炮,谢婉就没输的时候,不存在要她助阵。等她助阵,那就是出手的时候。 姑嫂俩手挽着手就走了。 谢婵和谢娟只当没看见,快步就往前走了,头也没回。 谢姗气鼓鼓地找王夫人告状。 “阿娘,你看七娘,她故意寒碜我,还不理我。” 王夫人没好眼色地剜了她一眼:“那是你七妹,年纪还小不懂事,你长她几岁,就不能好声好气的教她?也值得你来告一状。以后嫁去婆家,谁给你脸色看,你还找谁告状?” “这些天你哪儿也别去,就只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学管家处事。” 好一顿给谢姗说。 谢姗眼泪好悬没喷出来,这次她是真没觉得怨她,她也是想好声好气地与谢婉说话,是谢婉故意挑刺啊。 不过谢姗没看出来,前面与谢母一道走的袁夫人却听的真真儿。 什么年纪小不懂事,她敢说自家闺女就是三岁半的时候就比谢姗那丫头懂得察颜观色了。说给谁听呢,说给她听呢! 袁夫人只当没听到,施施然该怎么走怎么走。 “……你也好些年没穿礼服了,早准备好了。到三天后拜见皇后的时候,你可不能又托病不出,必须出席,也是给咱谢家长脸,给皇后脸面。”谢母嘱咐袁夫人,知道她是个爱偷懒的,事先就先说好了。 袁夫人笑: “阿娘放心,这等大事哪是我任性的时候,早都准备好了。” 谢母这才点头,蔡氏是庶女,谢二爷如今又只挂着散职,是没资格拜见皇后的。 王夫人那是个不落人后的,不用她惦记。 边走边说,各自也就散了。 萧宝信倒是这一路回去又走饿了,拉着谢婉又喝了一碗鱼片粥。 第513章 枉作小人 回三房里,王夫人就将谢姗叫到跟前数落了一顿: “……你没见现在阿郎身居高位,长房气焰已经嚣张成什么样儿了?你祖母看见跟没看见一样,你大伯娘又是个护犊子的,谁错都是别人家孩子的错。偏你阿爹在这家又没甚地位,凭白地占着光禄卿,在家里也不招待见。” “你外祖家现在是完了,咱娘几个也没什么靠山。” “人哪,走什么山路唱什么歌儿,现在不比以前了,你可千万不要再骄纵了。” “阿娘现在只希望你这亲事无惊无险的,赶紧成事,你嫁过去褚家,阿娘这心才算放到肚子里。”王夫人叹道: “可别再与长房争长短了。你说是嫁到褚家,婆母却是袁氏,你伯母的阿姐,还是落到人家姓袁的手里,心里可有点儿成算,别总不知天高地厚的,还跟这个叫嚣,那个耍威风的。” 谢姗都要委屈死了,眼泪啪嗒啪嗒,一对一双的往下掉:“今天这事儿真不怪我啊,我好声好气与阿嫂她们说话,是七娘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刺我!” 她现在走路都飘,高兴都来不及,哪还有闲心和长房里斗? 她再傻,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是抱着交好的心。 谁料到谢婉半点儿脸面都不给,直接就给怼回来了。分明是记着之前的龃龉,处处不让她舒心。 “知道她是个小气的,上不得台面,以后就少往她跟前凑。”王夫人斥道:“尤其有外人在,人多的时候,别给自己找没脸。” 谢姗呜呜哭:“我再不与她交好。” “行了。”王夫人不耐烦起来,也就是她亲闺女,换成旁人家的,她得烦死。 蠢的没边,脾气还不好,一项项都随了她那不靠谱的爹。 “你回屋去吧。以后……以后你是嫁进褚家的,七娘虽说和诸葛家结了亲,到底不是以往诸葛家兴盛之时,里外里就爷俩儿,建康危急存亡之际又挂官而去。这亲能不能成都是两说,指不定落个两头不着靠,她也是要重新寻门亲事的。你呀,过好自己的日子也就罢了,姐妹们能相互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怎么都和不来的就都远着些。” 王夫人低声道: “你没看你大伯娘和袁家她那嫂子,掐的跟乌眼鸡似的,比仇人还要更甚,指不定还不如仇人。” 谢姗抹抹眼泪,算是把话听进去了。 谢褚两家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只等算定了日子就办婚事。 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谢七娘不待见她,她还不待见谢七呢。心道,起码自己的亲事有着落了,谢七娘可还在半空中悬着呢。 就是诸葛两父子不跑,也比不过褚家啊,人家家大业大的,随便媷出根毛来只怕比诸葛家的腰还粗。 这么一想心气就都顺了。 …… “……她以为自己是谁?说骂人就骂人,说想和好了,递个笑脸我就要接过来?真当别人是傻子,天天望着她脸过活吗?” 吃完了鱼肉粥,谢婉和萧宝信就躺到榻上了,可是全没半点儿困意,姑嫂俩就聊开了。 “她骂人的时候倒是爽快了,发泄完了就完了。什么时候她又想着交好了,被她骂的就要顺着台阶让她下来?没这样的道理。当别人是记吃不记打的蠢猪吗?” “她怎么舔着脸腥腥作态的哭呢?” 以前多少谢婉还在萧宝信面前端着些,自打俩人成了一家人,倒是一日比一日放得开。这也让萧宝信看出来了,小姑子妥妥的翻版婆母,脾气禀性都一样,恩怨分明着呢。 不过,和她正对脾气。 “理她作甚。像她,就是那种自我为中心,别人都得围着她转的人,面子上的事儿差不多就行了。”萧宝信仰躺在榻上。 五个来月的肚子了,总感觉一躺就整个儿肚子的肉摊在上面,那感觉……异常酸爽。 谢婉没看见萧宝信一言难尽的表情,冷声道: “面子我都不想给她!她耍脾气的时候又顾着谁的面子了?当然,你和我又不一样,你是媳妇,自然要大气些。我就不必了,从小和她掐到大的。” “你没看自从和我表兄定下亲事,给她美的,走路都飘了。她也不看看,我那表兄……不是我说,拈花惹草的,我听六娘说,现在房里伺侯的那几个就已经都是他的人了,嫁过去也是一堆糟心事,又不是能立得起来的,脂粉的很,还爱和袁八厮混。这俩是志同道合的,都不是什么好的。” 袁八郎,也就是谢婉的另一个表兄,曾经萧宝信的前任未婚夫,袁琛是也。 俩人也是表兄弟。 可是这表兄弟可比和谢显亲热的多,志同道合,兴趣相投。只是袁琛和王家十八郎出了那档子事儿,被传扬开来,以致于被萧家退亲之后,褚袁氏曾经勒令过褚七郎少与袁琛凑到一起,怕被拐带着口味变了。 纨绔,再滥情,也就罢了,她已经接受现实,可再经不住自家儿子和别人家的郎君腻歪了,她这颗脆弱而敏感的慈母心哟。 谢婉明显不看好褚七郎,“三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饥不择食到这地步了?” 对于一个实在亲戚,谢婉这话就很是耿直了。 尤其在她与谢姗本身就不怎么交好的情况下。 “其实,私下我点过二姐,让她给我怼回来了。她的事,从今以后我才不管,我也不看,眼不见心不烦。” 朕:阿娘的姐妹为何一个比一个话唠? 就不能说一是一,要睡觉就睡觉吗? 他还是个孩子,他还很困啊,他需要休息啊。 萧宝信怀孕之后小恭频繁,起身走到一半忍不住都笑了:“七娘口硬心软,嘴上嫌弃二娘子,可是心里还是有她。” “我也是多此一举!”谢婉恨恨地道:“因此还让阿娘骂了一顿,怪责我多管闲事。想来也是,毕竟是自家闺女嫁人,三婶又怎会不打探清楚,盲目应下。我这么做,纯粹是枉作小人。落不得半句好——本来我也不是为了她们说我一句好话,不过是寻思怎样也是女子的一生,合该慎之又慎,精细挑选才好。哼,指不定还要笑我嫉妒她找了个好婆家!” 第514章 花样彩虹屁 谢婉与其是气谢姗,不如说更气自己。 明知吃力不讨好的事,可是不说自己心里就是过意不去。 至少她就知道谢姗在私下里可没少和二房的四娘五娘说起她的婚事,她们都觉得最惨的就是她,未来夫婿不明不白就跑了,拖着婚事还没解决。 认定了她早晚是要重挑人家的,指不定就留成了老姑娘,随便挑个人家下嫁。 二房的四娘定的人家是蔡家庶支嫡子,家主任着江夏王府的司马,一个正六品的官职,并不如何显著,但好在家里人口简单,嫁过去好歹沾着谢家的荣光,婆家也不敢薄待了。 至于五娘,则定的是太仆卿路家的庶子,虽然算得上门当户对,可是相对的世家大族的庶出子女却不怎么好过,按蔡夫人想的还不如四娘嫁的好,只是这婚事是谢二爷早先就和路家定下的,她不好置喙。 好在谢娟不比谢婵脾气大,还算稳重,不然调换个个儿蔡夫人都要愁死了。 原本谢姗婚事没着落,蔡夫人也不好找人家楣头,大肆筹备备嫁的事宜。 蔡夫人庶女出身,在家里就当隐形人当惯了,嫁进谢家来依然凡事不愿抻头。袁夫人雷厉风行,王夫人又控制欲强,谢二爷又是个庶子,蔡夫人就更加夹起尾巴做人。 可是眼瞅着定好的亲事就在明年初,再拖也拖不了几日,蔡夫人也愁该怎样和王夫人开口。 如今谢姗的亲事定下了,估计除了三房就顶数蔡夫人最由衷的高兴,俩闺女的亲事也提上了议程。 谢家三个小娘子很可能半年之内就都要出阁了,又有得忙。 这就更显示谢婉来了,就她那诸葛家悄无声息的,跟没这么一家人一样。好在她年纪比几个阿姐都小上两岁,不然可以想见对她又是一副什么嘴脸了。 这样的她,还要操心人家的亲事靠谱不靠谱,谢婉被袁夫人凉凉的一眼看过去,都没深说她,她就知道自己做的不入阿娘的眼,错的离谱了。 这不,逮着萧宝信,吐了一肚子的苦水,直把萧宝信最后说的昏昏欲睡。 谢婉气呼呼:“……你说是吧,阿嫂?” 阿嫂? 谢婉扭头一看,也是她难为孕妇了,看给困的都打上了轻酣了。 抬头望帷幔,为了谢二娘打扰了阿嫂的睡觉可是得不偿失,她算什么?阿嫂肚子里可有她的小侄子呢。 ### 外命妇奉旨拜贺皇后却是在帝后大婚的第三天。 朝臣们上朝是在五更天(大约早上4:48左右),寅时前后便要出门。 这一天萧宝信享受了一把谢显的待遇,起了个大早,与他一道出了谢家大门,只不过坐的并不是一辆。 谢家够资格拜贺的可不是只有她,谢母并袁夫人与王夫人皆在同列,萧宝信自然和后宅妇人们同乘一辆。 九月末,已经是深秋,天还未亮夹带着风都透着股凉意。 惹得谢母频频关注:“宝信可冷啊?早上出门吃没吃点东西垫垫?”拜贺之后会有宫宴,但却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孕妇饿的又快。 转头就看向王夫人:“你说临上车的时候你也没叫备着点心。咱家里还有个孕妇呢,饿着可怎么办?” 王夫人:饿个一顿半顿的还能饿死咋的?好像谁没怀过孕一样。 至于这么大惊小怪? 可是嘴上却道:“是媳妇一时疏忽了……宝信啊,可饿着了?在容安堂出来之前没吃点儿什么?” “吃过了,”萧宝信笑,“阿郎早就叫厨房备着点心,出门前我们都吃了一些。” 看吧,那么大人了,饿不死。王夫人笑眯眯地看向谢母。 袁夫人:“好在阿郎细心。” “阿郎一向细心体贴,还聪慧。”谢母老怀安慰。 王夫人:这都挨着吗? 准备个吃食,就聪慧上了? 不出她意料之外,谢母婆媳俩又是漫长的花样夸赞谢显……到皇宫的路就这么被她们给说到了,还未结束。 萧宝信脸都要笑僵了。 虽说夸的是她们家孙子(儿子),她不应和好像又有些不和群,于是只能回应微笑。 多少有点儿理解王夫人的心情,好像这个车厢和她没关系一样,花样彩虹屁。 终于到了皇宫大门,外面陆续有其他人家前来,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十数辆牛车了。皇宫治安最为重要,自然不能让人坐着牛车进去,好在宫里想的周到,隔着一道门就已经备好了十辆折角小牛车。 先是各世家长辈,然后年轻一代则按夫君官职排序,再然后……就没了。 一些寒门后宅基本都是跟在车后面走了。 所幸皇宫不算很大,皇后所在的椒房殿在皇宫中轴线上,并不需要走很远。可是这般距离,也足够在外面走的人一呛。 萧凝并未摆皇后的谱,让外命妇在偏殿侯着,直接就请到了正殿。 不过短短三日未见,萧凝坐在上首头戴凤冠,身着玄色皇后吉服,气势已非昔日可比,一颦一笑都沉稳有度,大家风范。连容貌都衬着多了三分颜色。 萧凝显然与谢家最为亲厚,交谈的也最多。 虽然只分开三天,还是亲切地问了萧宝信肚子的情况。 萧宝信:皇后当的,似乎如鱼得水呢。 不过皇后讲究的就是四平八稳,面面俱到,萧凝虽做起来略显生疏,却已经是同龄人难以乞及的好。只是萧宝信却注意到,跟在萧凝身边的女官依然是被太皇太后派到谢家的郭尚仪。 拜贺维持了将近半个时辰,总算是让萧皇后雨露均沾,聊了个尽兴,基本人人都照顾到了。 最后萧凝才淡淡的露出得体的笑容: “叫大家起了个大早,本宫实在是过意不去。偏殿已经备下酒宴,咱们一同饮宴,务请诸位太夫人和夫人尽兴。” 众人连忙起身:“谢娘娘。” 萧凝还未起身,身边大宫女已经上前将胳膊递上前,她缓缓起身,将手搭在那胳膊上,率先离座,之后才是各府的太夫人及夫人。 第515章 我是内人? 虽然离家只是一个多的时辰,可是萧宝信已经饿了。 按着谢显的官职,她被安排在了靠前的位置,可她已经顾及不到这些,她饿坏了,虽然还顾着礼仪,可是谁都看得出来她是在用心吃。 仪态还是优雅的,可是抵不住面前餐食下去的速度。 明显旁人只是浅尝辄止,萧宝信却是实打实的在吃,十二个菜堪堪都还留了个底。 萧凝冲萧宝信直抿嘴笑,不过也没多说什么,现在萧凝的身份,一句话就能惹出整个宴会的热议,这不是显摆他们关系近,关系好,纯粹给人找不痛快呢。 但……其实也不用萧凝特意提点,距离近的都看得出来。 距离远的嘛,口耳相传,也都知道了。 萧家大娘子是个吃货。 能在宫宴上吃的盘子见底的,她也算是亘古第一人了。 萧宝信虽然接受过谢家的再教育,可是也没人告诉过她,宫宴不能可着劲儿吃。 她已经很节制了,这才吃了七分饱。 朕不得不表示一下:当朝的御厨手艺不错啊,他现在倒是没尝到,但是就阿娘这个进食的速度和饭量可以看出来,非同一般啊。 谢母看着欣慰,对袁夫人道: “看宝信吃的好,孩子肯定健康。” 袁夫人含笑点头,比起她之前怀谢显,三天两头吐,吃不进去东西可强太多了。 可没半点儿觉得儿媳妇给谢家丢人了,现在就是萧宝信把面前整个桌案都给啃了个溜干净,只怕袁夫人婆媳都要拍手称快,赞萧宝信天赋异禀,什么都吃得下,指不定生出个什么大力士。 王夫人望着桌案上的膳食,顿时胃口全消。 有这么惯孩子的,没见过这么惯媳妇的…… 她也算嫁进谢家,嫁给萧太夫人的嫡子,怎么就不见她刚进门的时候婆母这么宠她? 是长的不行,还是家世不行……估计还是长的不行,王夫人吧唧吧唧嘴,看了萧宝信一眼,认命了。 谢家人不挑萧宝信,可是酒足饭饱,歌舞就奉上了,有的吃完了饭便出去外面消食,气氛陡然轻松了许多,不似方才拘谨。 萧宝信眼瞅着自己前世未来的亲家夫人祖氏坐在对面不远的位置。冲她展颜一笑,俩人一对眼就心有灵犀,一前一后去了外面。 此时已然是辰时,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明媚,照在身上倒是暖烘烘的。 俩人没远走,就在殿外的游廊处找一处坐下,萧宝信便率先表示了谢意: “多谢四娘子送去的瘦身方子,这些天家里一直忙着皇后出阁的事儿也没来得及给你下贴子到家里一聚。以后我倒是闲下来了,看四娘子何时有时间,我下贴子给你,咱们好好聚聚,也让我当面致谢。” “谢就免了,聚聚却是好的。”祖氏眉飞色舞。“你不知道我在家里都圈傻了,这些日子倒是跟着婆母各家里转转,可是却谁也不认识谁。哪怕坐一起都没甚共同语言,聊不到一处。要我说那些人不比大娘子爽朗,拿腔作势的,我也看不惯。” 这是捧她呢,不过萧宝信爱听。 祖氏的夫君现任五品的刑部侍郎,将将够格觐见皇后。 祖氏自己颇有土包子进城的感觉,看哪里都新奇,想着总要缓上一缓再怀孕生子了,不然嫁进建康城当真什么也没见识过,尽生孩子玩儿了。 左右都有三个傍身,她无惧无畏了。 “既是这般,那我回府里就下贴子,咱们五日后一聚?”萧宝信笑道。 “你们这是又要聚了?”萧妙容突然从殿里走出来,满脸艳羡。她也是想参加,可自己娘家这阵子频频出事,回了几趟娘家,现在却不了又往外跑。 她婆母才二十多岁,倒不严苛,可是也得顾着旁人说嘴—— 她家三郎都叮嘱她了。 “我大着肚子不能东跑西颠,也只能往家里招人,热闹热闹了。”萧宝信招呼萧妙容坐过来,不用再问其过的怎么样了,小脸白里透红,眼神发亮,一看小俩口感觉就好着呢。 “你才过门,且在婆家消停的,别总往外跑。以后有你逍遥的日子。” 萧宝信点到为止,谁知道萧妙容大喇喇地直接应下了: “是啊,只等皇帝大婚过后,三郎就要带着我去临海上任了。这阵子三郎说让我在家多多侍奉公婆,起码走前留个好印象,不让我多出来走动。可惜不能和你们一起聚着玩儿了。” 祖氏惊讶: “你要去临海了?” “尊夫是去任太守?” 就这一问,就知道人家夫妇间的感情了,朝上什么事儿也是和媳妇通过气,显然听路侍郎提过了。 “恭喜啊。”祖氏听路大郎提过,永平帝相当器重这位郗家庶子,早在战乱之前就想派郗绍去临海任太任,后来还是郗廷尉称病,生生将这事儿给搅黄了。 不成想,居然战乱结束了,好事儿还是落到了郗绍头上。 当然,她没提的就是这时间段是赶的太巧。 有心人都明白的。 萧宝信:“皇上旨意下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也不知道啊,三郎是这么说的。”萧妙容瞪大了眼睛。 “皇上旨意没下,你也敢这么说?官职是你家定的不成?”萧宝信瞪了萧妙容一眼,这货心眼子怎么就这么粗? 她可是听谢显提过,前朝有个吏部尚书不过是提前跟交好的朋友打了声招呼,定了什么官职,结果一阵风似的传出去,皇帝恼羞成怒,直接给吏部尚书都给免官了,这是泄露国家机密啊,因漏泄免官。 萧妙容这话落在有心人眼里,和那位吏部尚书有什么区别? 祖氏也连忙咳了两嗓子,压低了声音: “这话可大可小,没旨意下来,三娘子还是事先别声张,免得传了出去连带尊夫。” 萧妙容一听也惊了:“都不是外人,我才说的。” 祖氏:难不成我是内人? 这话听着有点儿受用,又有点儿受之有愧,这位郗萧氏也是真赤诚。 “咱们仨坐一块儿说说倒无所谓,在外面可真别和旁人说起了。” 萧宝信恨铁不成钢:“你就听你家三郎的话好好在家伺侯公婆吧,少往外凑。就你这心大,指不定郗三郎什么好事都让你给坏了。” 萧妙容一听事关郗绍的前程,也蔫了。 那小脸抽抽的跟风干的土豆一般,嚅嚅道:“三郎叮嘱过我,可我想,咱们不都是一家人吗……以后我会注意了……” 第516章 防火防盗防姨母 祖氏笑着摸了萧妙容小脸一把: “快别抽抽脸了,回去你婆母问你为何这般,你若再把这话学一遍,那可真闹的尽人皆知了。”这话说的有深意,都知道郗尚书这位继夫人嘴不大好,快人快嘴,嘴比脑子还要往前二里地,一旦有事她知道了,全建康城也就知道了。 萧妙容点头如捣蒜: “三郎告诉过我了,不要和婆母说。” 祖氏,娘哟,她不拿萧三娘子当密友都不成了。 才再第二面就把她划进地盘,连婆母都没告诉的事儿,都当着她的面说了,她要是嘴不严点儿,都对不起萧妙容那颗硕大无比的心。 “行了,咱们哪儿说哪儿了,我必不外传。”祖氏笑眯眯地道。 “就是可惜,咱们投缘,我还没处够呢,你就远走他乡。”心里真是这么想的,和萧妙容这样的人相处不累,没什么坏心眼。 主要是有坏心眼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省多少心哪。 萧妙容一听这话也是顿感伤怀,她也是这么想的。 就只袁夫人生辰那日见了一次而已,偏那一次聊的尽兴,再欢喜也没有了。 萧妙容性子随肖夫人,眼里不揉沙子,耿直的比萧宝信更过,而且更不会转拐,有时难免得罪人。 可她就看袁夫人顺眼,本来便想着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深交,谁知就这么分开了,她也怪舍不得的。 一听祖氏的话,萧妙容大有知音之感,脑袋一热便道: “我也是这样想呢,四娘子的性子我顶喜欢的。可是,山高水远,只怕一走四娘子就忘了我,要不等我有了孩子,咱们结为亲家吧。” 萧宝信瞠目结舌,这是…… ‘这是咱们家小四的婆母,怎地就让姨母给撬了?还当着阿娘的面儿?阿娘你可不能放任不管,咱们家小四啊!’朕急了,不带这样操作的。 这看着防火防盗,还带防姨母撬亲家的? 不仅带球跑的萧宝信,连祖氏也惊呆了,这是怎地了,凭白就多了一个亲家? 但是祖氏多通透一个人,看出萧妙容妥妥一个主动送上门交好的大肉丸子。郗绍虽是庶子,却受永平帝重用,朝中又有谢显照拂,以后少不得前途无量。萧家妥妥的显贵之门,成为世家也是指日可待,怎么考虑也是值得深交的,又是萧妙容先开的口,她自然顺势下台阶,没拒绝的道理。 又没说嫁的是长子,左右她儿子多。 “那敢情好,只不知道三娘子是要定我家哪个小郎?” 萧宝信捂脸,才嫁过去没几天,连身子都没有呢,就先给自家闺女定下了亲事,她是真笃定自己第一胎得女啊? 萧妙容爽快的很,一笑露出八颗小白牙: “就看哪个年龄相近的。四娘子和我但凡谁生了儿子女儿,异性的便结为夫妻便是。” “你还打好提前量了?”萧宝信凉凉地道。 她的亲家夫人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萧妙容不靠谱,豁出自家闺女都要交好祖氏,她肚子可怀着崽儿呢,可惜是个儿子,怎么也不好和萧妙容争上这门亲事。 传出去,丢不起那人。 至于什么四儿不四儿的,且远着呢。她就不信,怀了个前世的老儿子这么出奇的事儿还带自动续航功能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排队改爹过来投胎。 如果老天爷真有这番神操作,也是没创意到极点了。 她不相信! 老天爷:呵呵…… 祖氏擦擦汗,依然没反驳萧妙容的意思,顺手就从腰间解下个流云百福的羊脂玉的玉佩,交到萧妙容手里。 “那咱们这亲事就说定了。” 萧妙容一看祖氏摘了玉佩,也将身上那百年和合,刻着荷花,灵芝,郗三郎送她的玉佩交到了祖氏手里。 “定下了!” 萧宝信看了整场,总感觉背后隐隐作痛,被人插了一刀的感觉。 朕:阿娘,朕对你太失望了,咱们小四的婆母啊! 萧宝信:滚,上哪里来的小四!? 你带过来的? 一肚子全是她前世和杨劭的儿女,让谢显情何以堪,她自己都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情换了个谢显,就纯是为换爹吗?! 求别逗! 朕这回不言语了,这事儿,的确换谁都尴尬。 “阿姐做见证。”萧妙容笑眯眯地道,拉起萧宝信的手:“以后你们可不能忘了我,我若真走了,你们可得给我写信,咱们联系不能断了。” 萧宝信无语:“可闭了你的嘴吧,跟你说什么也不走心。” 萧妙容吐吐舌头,见旁边陆续有人进出便不再张扬,三个人只坐在一处小声说笑。 “这是我家不知小几的岳母还是婆婆,我冷落了谁也不敢冷落了你啊,断断不会忘了,还等替我家小几巴结岳母还是岳母呢。”祖氏笑嘻嘻地开萧妙容的玩笑,半点儿不觉得绕口。 饶是心大如萧妙容也不禁赧颜。 萧宝信凉凉地横了自家小妹一眼,“也是你眼疾嘴快,不然我还想跟四娘子定个娃娃亲呢。” “……你这胎不是男的吗?”祖氏都惊讶了,她这是走了什么运,入了这姐妹俩的眼,居然都要和她路家结亲。 回去请个师傅给看一看,她家几个儿子红鸾星是不是动的太早了? “你是真要定娃娃亲?”祖氏不确定,但……说实话,心动。 哪怕不说谢显如今在朝中呼风唤雨,位极人臣,就是谢家百年的世族了,琅琊王氏一倒,谢氏显然是世家第一人了。 这萧宝信又是谢显嫡妻,当家的主母,身份地位又是不同。 路家若能与谢家嫡长房定下亲事,说实话却是比和郗家要更可心了。 萧宝信见祖氏意动,也是动了真心:“这胎该是个小郎……可是也指不定以后各个都是小郎,毕竟四娘子的福份不是谁都有的。” “若是有了小娘子,倒要和四娘子结个亲家才好。” 祖氏一拍巴掌,她下一胎若是得女也可以定下来啊,刚要开口应下,萧妙容倒是先把话说出来了:“那倒是好啊,咱们姐妹的儿女都和四娘子结亲,咱们又亲如一家!” 没半点儿争风的意思。 第517章 诡异 连朕都忍不住吐槽了: ‘阿娘,你是认真的吗?’ ‘要说福气谁比得上你?前世嫁给杨阿爹,为一国之母;这一世嫁了世家之首陈郡谢家,福气无边的啊。’ ‘难保阿娘就各个儿得男呢!’ ‘阿娘,切不可妄自菲薄!’ 萧宝信牙都要咬碎了,要结亲的也是老儿子,不要结亲的也是他,到底是想怎么样? 如果不是当着外人,她一巴掌呼到肚子上,给他点儿颜色瞧瞧! “这话让你说的,咱们投缘,结个儿女亲家倒是好的。反正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但凡咱俩生的不一样,就定下亲便是——” 没等祖氏把话说完,萧妙容才声明了:“四娘子可别忘了,头一个定下的可是我。” 祖氏失笑:“我咋还成了香饽饽,看来以后我可得紧着点儿努力,不能懈怠了的生娃,不然跟你们姐妹俩都交待不了。” 再一琢磨左右两个玉佩,又把另一只刻着芙蓉、桂花,万年青和长红的富贵万年玉佩交到了萧宝信手上,心里比刚才更激动了些。 “咱这是定下了。” 萧宝信也解下佩戴的岁岁平安玉佩作为了交换。 “以后我责任大了,可得教育我家几个小郎更加上心,哪怕不是定的他们,也不能让他们落了你们姐妹的脸面。”祖氏半开玩笑地道。 三人边说边笑,回了殿内。 直到坐回了座位,祖氏感觉脚下都飘了,头昏脑胀有些飘飘然,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惹得婆母不由侧目。 “怎么了?” 祖氏的婆母是汝南齐氏,正是礼部齐尚书的嫡亲妹子。 四十二三岁的年纪,一张圆脸,眼角已经深深少浅的许多皱纹,看上去竟是和蔼可亲的。 对于祖氏这个进门一路给路家开枝散叶的媳妇,齐夫人是再满意不过的了,哪怕对面精神恍惚,她也不曾怪责,只是关切地寻问了一声。 祖氏以帕掩口,凑近了齐夫人身边小声道: “……我好似做了件冒失事,未征得婆母同意……把咱们……不知道小几给许出去了……” 齐夫人一头雾水,怎么每个字她都认得,就是组到一起听不懂啊? “你好好说,什么冒失事?” 小几是谁? 许出去,许的什么,给了谁啊? 就没见祖氏这么失仪过。 “皇后的大好日子,你可谨慎着些,别触了皇后的楣头。” 祖氏一噎:“触楣头倒不至于,就是……谢家那位萧氏,她拉着我要和咱们家结亲家。” 她先把萧宝信给祭出来,毕竟身份尊贵,只要这关过了,萧妙容那里倒好说。 “结亲家?”齐夫人都愣眼了:“你俩?” “是呢。”祖氏这才将萧妙容首行提出结亲,才带出萧宝信。只不过在她嘴里倒是粉饰了一番,萧宝信先行开口结亲,她巴巴地应下了,萧妙容也道两姐妹都要和她家结亲,她无奈只得应了。 少不得又夸了一番郗绍在前朝的作为,自然借的都是她家大郎之口,并凭白地给路大郎‘交好’了这么一位黄门侍郎。 果然,齐夫人皱了皱眉头: “这也太早了。谢家那媳妇,听说怀的是个男胎?” “正是。” “那定的……” 长房没庶女,路大郎成亲就守着祖氏,就以前有个通房都给打发了,要说庶女二房倒是有,可也轮不到祖氏做主。再者,那萧宝信再没规夫矩也不至于给自家儿子定个庶女。 瞧人家那高嫁,盯上的就是世家之首的陈郡谢氏,一看就是个心大的。 “定的是以后的……不知道小几呢。”祖氏也觉得自己是一时被冲昏了头,直到看见自家婆母,心里才现出一丝懊恼,自己太恣意妄为,怕惹得齐夫人不快。 一直以来婆媳关系是极好的,齐夫人也多有照拂,公爹房里通房小妾众多,庶子庶女也不少,可婆母哪怕在她孕中愣是没往她房里送人。公爹有意都让婆母给挡回去了,这情让祖氏如何不记在心里。 所以,心下越发惶恐。 “阿娘,我好像一时高兴大发了,失了分寸。”小脑袋瓜都快插桌案底下去了。 齐夫人没说高兴也没表示出不高兴,心里其实是多少有些不满自家儿媳的擅自作为的。尤其跟郗绍家的结亲……一个庶子,再有能耐那也是庶出。 “定下了?”齐夫人淡淡地问。 祖氏点头:“玉佩都交换了。” “你可真是……”齐夫人叹了口气,“哪怕推一推,何至于这么急?谢家是好的,倒是那郗家的庶出……再说吧。” 齐夫人是这么说,但祖氏基本断定这也就是最终的结果了。 不可能为了个未来不知是小几的,和郗家闹僵。 郗三是庶出不假,可若是路家毁诺,那落在郗家眼里可就不是小辈们的事儿了,就是闹大了。 “你们婆媳啊,感情是真好,出来也尽往一块儿凑。”旁边的夫人羡慕地道,斜眼看了旁边闷头只顾吃喝连句马屁都不会拍的儿媳,怎么看都赶不上人家半块角儿。 齐夫人满面带笑:“哪里,我看你家儿媳才是端庄持重,沉稳有度。” “阿娘这是嫌我闹腾了,”祖氏笑眯眯的,再不见半分惶恐。“不过袁姐姐的确温柔体贴,我在建康人生地不熟,一直有劳袁姐姐的照拂。” 听了这话那夫人脸色才好些。 …… 萧宝信回座位上就被袁夫人给叫到了旁边,少不得要问她的身子。但凡现在离开袁夫人的视线,再见时袁夫人总忍不住关心一番。 这种甜蜜的烦恼萧宝信倒是不放在心上,甘之如饴,只是对面席上颇多热闹,生生将她给吸引了过去。 不只她,连袁夫人都皱起了眉。 斜对面的是康乐公主。 一般来讲,皇室宗亲已经早就在两天前见过皇后了,康乐公主却一向以嫁给钟六为妻为荣,今日外命妇出席倒也在情理之中。让人觉得诡异的是,原本在袁夫人生辰还和殷夫人很不对付的两个人,居然坐到了一处。 第518章 快刀斩乱麻 殷夫人倒是笑容满面,小意殷勤,就是康乐公主那张脸要笑不笑,僵的要命,若不是看不见人,真当旁边有人扯着她的面皮在做出笑脸。 也不过是转眼间,殷夫人的笑就冷下来了,转脸和旁边的夫人小声说笑。 康乐公主坐在桌安前,一盏接一盏地饮起酒来。 后宫里宴席,一般备的都是果酒,度数低不上头,除非饮上半缸,真不是那么容易醉的,防的就是万一有哪个没深沉的饮酒多了再在皇宫里大耍酒疯,那就难看了。 就康乐公主这个速度喝下去,不愁半缸的量。 让旁人想注意不到都难,脸上写着老娘不爽,老娘要醉的呢。 总感觉……事情要往偏了发展呢,萧宝信摸摸肚子。 朕:也就是始宁县主倒贴袁琛,想嫁进袁家呗,左右也就是这样。 “你肚子里怀着孩子,可离着远些,躲着她些。”袁夫人轻声叮嘱。 萧宝信点头,“我省得的,阿娘。” 没再过多久,殷夫人又自己斟了盏茶,举着酒盏就冲康乐公主敬上了,却见康乐公主牙都咬上了,愣是把脑袋给拧过去,装没看见,手上的酒盏被她狠狠摔在桌案上。 然后也不知道殷夫人小声过去说了什么,康乐公主脸都白了,握着拳就回头看向了殷夫人。 萧宝信这位置是上佳的观测点,看了个门儿清,手上青筋暴露,要不是还有理智在,估计那拳头就直接砸上去了。 谢母和袁夫人小声道: “看来,这俩人是要结亲家啊。” 萧宝信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照她看,不像结亲,像是结仇啊。 要是都这么个结亲家,估计建康城能打成一锅乱粥。 袁夫人附和:“我看着也像。” 萧宝信一脑门的问号。 不过没问出口,毕竟席上人多嘴杂,万一谁听去了往外一传,倒显得他们谢家背地里讲究人。 他们在席上那一番作为,想装看不见都不行,动作太大,表情太内涵,谢家人没讲究不代表别人就不议论了,基本席上的大部分人——只要眼睛没病,视力完好的,都看出里面有戏。 连高高在上的皇后都捏了把冷汗。 这是第一次外命妇朝贺,可不能让人给搅和了,眼瞅着之前四平八稳,却横生出康乐公主这么一个酒鬼胚子,萧凝生怕这人耍起酒疯,将朝贺给搅了。 郭尚仪这时凑到皇后耳边小声道: “外命妇们已经觐见了皇后,恭听皇后的教诲,不如今日便到这里吧。” 这比预计的提前了半个时辰。 萧凝不敢想照这速度喝下去,康乐公主会喝成什么样,她不信康乐公主的酒量。 这康乐公主乃先帝阿姐,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怎么也算得是永平帝的姑母,真要是她耍起酒疯来,自己一个新进门的媳妇——尽管贵为一国之母,却也不好明面上针尖对麦芒,处理了康乐公主。轻了重了的,都难免为人说道。 倒是郭尚仪一番话说到了萧凝的心坎里,早点儿结束总比闹出事来强,便轻轻点头算是应下了。 没片刻郭尚仪便宣告宴席宾主尽欢,圆满结束了。 萧凝少不得出来说两句场面话,以示威仪,但这些都在各家的心里呢,谁都不是吃白饭长大的,不懂情理,一看康乐公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萧皇后不愿招惹是非,这是快刀斩乱麻了。 直到宴席散了,各自坐了宫里的折角小牛车换回了自家停在皇宫外的牛车,王夫人才道: “我是听说了,好像前几天——就阿嫂过完生辰三四天左右吧,康乐公主家的始宁县主和袁琛就在秦淮河边上私会,让人给瞧见了。说是拉拉扯扯的,举止很有几分亲密。” 谢母没说话。 倒是袁夫人嗤之以鼻:“有动这些歪心眼子的功夫,好好做做学问,不比什么都强?”看不上自家外侄,小小年纪太会钻营,又好高鹜远。 从小就别着股子劲儿,想和谢显叫劲儿,袁夫人时刻关注自家儿子的宝妈,怎么会看不出来。 偏才华不足以支撑袁琛的欲望,他才一而再再而三求助外界辅助。 那也是比不上自家儿子。 看样子就是袁琛又想办法勾搭上了始宁县主,至于消息传出去是他的手笔还是别人,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和康乐公主家的亲事,该是八九不离十,不然殷夫人在席间不会是那副作派。 怪不得始宁县主不曾出席,估计是这事儿一股风似的传了出去,小娘子面皮薄,在这儿躲呢。 “一个不情不愿攀上来的亲事,又有什么意思。”谢母摇头。 都不用康乐公主说,全在脸上摆着呢。 毕竟是婆母娘家,萧宝信不好说什么,她当然不看好袁琛,好好一个男子整天涂脂抹粉,比她粉抹的还厚呢,一抖就能掉半斤的粉,成天就图个虚名,为人都是虚的。 倒是始宁县主好好一个娘子,两辈子都栽到了这货手上。 前世嫁给了周家,现在周家倒了,婚事作罢,反沦落到了袁琛手上,说来是两厢情愿的事儿,指不定人家俩人高兴着呢,都得偿所愿。 谢母:“你也别光顾着别人家的事儿,容不得咱们多嘴。咱们家小娘子也都到了年纪,都该备嫁了。王氏,你也收收心,别总盯着别外,好好关照家里的几个。” 王夫人半点儿不觉得让婆母怼了,事关闺女的婚事,容不得她马虎。 “褚家那边还在请日子,没定下来呢。倒是……七娘子那边……”王夫人瞥了眼袁夫人,言下之意到底是怎么个章程,都差不多年纪的小娘子,七娘子按兵不动,那是备还是不备啊。 袁夫人连眼皮都没挑一下:“七娘子的婚事阿郎自有安排,弟妹只管二娘、四娘、五娘便可。” 王夫人笑,“有阿嫂这话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本来也不是多真心给七娘子备嫁,未婚夫婿外加未来公爹都卷铺盖走了,无影无踪,现在备嫁又备的哪门子嫁? 只是谢母有话,王夫人不得不多嘴问上一句,否则怠慢了长房又是她的不是。 王夫人就只琢磨‘阿郎自有安排’这话觉得玩味,头一次听说上有老母,婚事要听兄长的……阿嫂这阿娘当的,也是服气,儿子都成她的天了,什么都听儿子的。 第519章 滴水不漏 谢母也道:“七娘还小,倒是不急,先可着她几个姐姐。” 内里情况她是不知道,但并不妨碍她信得过自家孙子。谢显最是疼爱七娘,不可能坐视看着七娘子成个老姑娘,沦落成别人的笑柄。 儿媳妇说阿郎自有安排,那肯定就是‘自有安排’。 这无端的信息纯粹来自于谢显自小到大,说一不二,从来不动摇自己人设的原因。 以至于谢母想起谢显来,就是泰山一般稳固的形象,从不信口开河,他说出口的话那就是板上定钉的事实。 王夫人真心服。 以前谢侍中就是这样,一家子为他马首是瞻,这其实是正常的,好歹人家是嫡长房嫡长子,比自家夫君大。 这个谢显却是晚辈,婆母也好,阿嫂也好捧的是不是有点儿过呢? 王夫人心里暗恨,可也不敢说话。 以前三五不时倒还敢起刺,含沙射影地说上两句,可是现在谢显身具从龙之功,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而自己娘家又倒了,身后又没了依仗。 不得不说,没了娘家做靠山,王夫人思虑的就更多了。 至少,谢姗成亲以后还要靠着谢家,靠着谢显,还是不愿和长房崩了。 不然她哪里有那么好性子。别人还不觉得,她却感觉自己委屈求全,牺牲的太多。 “好,我听阿娘和阿嫂的。”王夫人欣然应下,“不过,阿嫂也别怪我这做弟妹的多嘴,都是为了七娘子不是。那诸葛家现在还悄无声息的,都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是不是投靠了判军。七娘是还小,不急,但咱们家也不能就可这一棵树上吊死,是不是和阿郎说说,早做打算……可不能留来留去,到了二娘子这般大,那可就够让人急的。” “——那个,我没别的意思,都是自家人……” 王夫人后知后觉地补了这么一句。 这是好话,袁夫人自然不会怼回去,当然暗地里是什么用心就不是她能计较的了,至少明确上是个关心晚辈的婶娘该说的话。 “弟妹说的有道理。” 王夫人:但就是不会听她的,她懂的。 她也纯粹就是快活快活嘴。 至少在她心里,还是希望家里几个小娘子能嫁的好的。 别看在自家里都掐的跟乌眼鸡一般,可是真到嫁到旁人家里做了别人媳妇,自然就知道娘家的重要,也真就不觉得自家那些事儿叫事儿了,能相互帮扶到底还是要抱起团来,不然自己落不着好,也叫旁人看笑话。 像王夫人,以前为什么腰板硬,敢出头敢说话,蔡氏就像个活鹌鹑,一则蔡氏是庶女,二则也是蔡氏自来不比琅琊王氏得势。 不像王夫人,根红苗正,妥妥的王家嫡女。 ……嗯,当然这都是老皇历了。 王家垮了,王夫人的气焰也嚣张不起来,端看之前王家那些嫁出去的媳妇夫人的也都不再像以前一般出风头了,低头做人的不在少数。所以谢姗出嫁,能依靠的也就是谢家了。 王夫人才抱过来个庶子记在自己名下,可到底还小,即便以后能给谢姗撑腰那也要老早以后了,这中间少不得谢显的作为。 谢婉是谢显的嫡妹,兄妹俩感情好是有目共睹的,所以王夫人一直教谢姗交好谢婉,别管诸葛家是个什么打算,谢显却不会让妹子低嫁,以后总有益处。 倒是二房的四娘五娘只要不交恶也就尽够了,两个庶出的嫡女,婚事也高不到哪里去,即便有作为也有限。 可谢姗就是喜欢被人捧着,就爱和谢婵谢娟凑到一处,王夫人也是没辙。 因为谢姗的亲事只待定日子,王夫人最近待萧宝信都客气了几分,她再不愿意以后中馈或迟或早也要落到人家手里。 她娘家倒了,萧宝信的娘家却如日中天,崛起了。 再看看谢母对萧宝信的偏爱,自己这掌权人也是做一天多赚一天,不是长久之计了。而且谢姗嫁出去了,少不得娘家帮扶。 以后谢姗的娘家谁掌家——就是这萧宝信啊。 谢母:“你关心自家子侄,那是该当应份的,不用多解释。咱们是一家人,还不是要抱起团来?难不成让外人看笑话?不管是二娘、四娘五娘还是七娘,都是咱们谢家的娘子,哪个的亲事都不能寒酸了。” “四娘五娘虽是庶女,规格比不上嫡出,但也不能让人说不过去,比二娘少上三分之一也就是了。” 又道:“这些公中出。至于你们私下要给闺女添多少嫁妆那是你们的事,我老婆子就不管了,只少不了我一份贴补也就是了。” “我事先和你们打招呼,哪个小娘子都是姓谢的,给多给少是我的心意,你们就不要挑了。” 言下之意颇有一视同仁的意思。 王夫人哪管这些,反正那是太夫人的私房,给了就是赚的,哪有不高兴的。 闺女又多了份体己啊,美都来不及: “阿娘这话说的,阿娘给多少都是阿娘的心意,我看哪咱们也没有不懂事不招阿娘待见的,总不至于薄待了哪个。” 王夫人笑:“要我说,建康城这些老夫人,顶数阿娘最是厚道,待下面无论是孙儿孙女,连我们这些媳妇都最宽厚。” 这话是心里话,王家倒了,以前暗中吃了多少王家的亏,现在都翻身农奴把歌唱了,也不管对面的是自家媳妇,给自己生儿育女,变了脸的不知凡几—— 他家谢老三这点倒还好,早在王家倒之前脸就翻完了,倒是没让王夫人感觉到落差。 不过自家男人不争气,不给脸,这都不要紧,婆母却还是和以往一般,敲打是敲打——以前也没少敲打,但还真没翻脸不认人,落过她的脸面。 这点王夫人知足。 谢母哈哈一笑:“你这么说我倒不好给的少了,要说会说话办事还得老三媳妇,这马屁拍的滴水不漏啊。” 袁夫人都忍不住乐了: “三弟妹一向周到,是真的。” 萧宝信:这其乐融融的景象啊,好像以往那些勾心斗角都不存在一样,真是……好神奇。 ~~~~~~ 今天是母亲节,祝天下的母亲永远幸福快乐,健康长寿,包括我自己,哈哈哈哈! 第520章 后知后觉 这样的事其实萧宝信从小到大见多了。 谁让她有听见别人心声的天赋技能呢,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或许看不出来,心里一套说的又是一套她在行啊,听这个长大的。 听听就习惯了。 王夫人反正没作出什么祸端,王家倒了,连带着萧宝信初进门时,王夫人那暗自拧着股劲,跟她争管家权都不蹦哒了。 审时度势,没人比得过王夫人。 所以,袁夫人没多说什么,王夫人心思再多,小动作不断,但大局上还是拎得清的,不然王朗对新安王下手之际也不会和谢老三说让他别掺和了。 王夫人嫁进谢家,想的就是他们自己小家。 为王家为马前卒什么的,想都没想过,别看她在谢家再闹有动心思,别损害过谢家的根本利益。 所以谢母容她。 萧宝信就想的更开了,谁嫁的不好她也得不到什么,嫁的好了也不指着她们帮衬,各自安好也就罢了。自然,需要他们帮扶的,能帮一把肯定帮,不至于扯人后腿的。 前提是,别拿她当傻子,一边暗地里坑她,一边明面上拉拢着她。 她有的不只是大肚,是真大度。 都是小娘子过来,给人做媳妇的,人人称心如意不容易,但日子肯定是希望越过越好。 王夫人接着又说起蔡夫人的两个亲家:“蔡家那位咱们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不知道什么品性。但是二嫂的本家,她总不至于坑闺女,肯定是错不了。却说五娘要嫁的路家,那位主母齐夫人也是个好的,跟俩媳妇都处的很好,没看带着那祖氏婆媳俩那感情。” “……也是祖氏会生养,虽是拢着夫君身边也没个妾氏通房,可愣是生了三个大胖小子。” 袁夫人点头:“那祖氏的确不错,看模样就是个爽快的。” 王夫人挑眉,路家二媳妇可也是姓袁的,虽然和袁夫人不是一房的,但好歹叫她一声姑母,这位说起来可连稍带一句的夸奖都没有,也是够凉薄的。 不过王夫人说这话的本意也就是闲聊,可没有给谁打抱不平的意思,也就没多嘴,只道:“但是啊,不是我当着阿嫂的面才这么说,她们再好也还是不如阿嫂的嫡亲姐姐袁二夫人,性子就好,持家有道,小郎们也教育的彬彬有礼,风采翩然。” 袁夫人:“你与她定了儿女亲事,自然觉得她是最好的。” 萧宝信:这话里有深意。 估计对自家侄子其实也不大看得上,和谢婉是一样的,并不看好这门亲事。只不过婆母比小姑要年长,看得更深远,也看透了王夫人。 谢姗先是退婚,一直以来就没找到个合适的,不料又被出身寒微的丑将军求娶到皇帝跟前,顿时沦为旁人的笑柄,这些日子王夫人是没少着急上火。 褚家对于王夫人来说要不是一根稻草能形容的,简直是王夫人梦寐以求的婚事。 世家出身,高门大户,比之前退婚的范家还要更合心意。 至于风流不羁,哪家公子没几个红颜知己,小妾通房的? 至于褚家如何能主动求娶,那肯定少不得谢显的缘故,带着谢家水涨船高,俨然已是大梁世家之首了。自家那不成器的谢三爷倒也争气,新皇封了个实缺的光禄卿,这都是原因哪。 王夫人管袁夫人说什么呢,反正自来那位就凉薄,从她嘴里能说出好话来的对象,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也就谢母那是长辈没办法,再有就是心尖上的谢显谢婉兄妹,现在又多了个萧宝信。 总之,自家的孩子是个宝,旁人家的在袁夫人嘴里,王夫人就没听见过几句好话。 “那肯定是。”王夫人笑呵呵的,“阿嫂与萧司空家结亲,自然也是看宝信是最好的。” 萧宝信表示,别扯我啊,这话说的言不由衷的,有意思吗? 不过袁夫人不以为意,脸上总算见了笑:“那是自然,比我想的更好。” 萧宝信这个羞哟,自家婆母战斗力一开嘴炮是真猛真硬,但夸起人来也是肆无忌惮,随心所欲。 “阿娘……”难得的一副小女儿姿态。 连王夫人都看傻眼了,这连羞带怯的,可好比雨打梨花,让人怜让人爱,看着太俊了,连她个半老徐娘都看呆了,更遑论谢显那么一个二十岁也成亲的郎君,那还能受得住? “怪不得你婆母总夸你,长的是真俊!” 谢母也笑:“一百年能出这么个美人啊,让咱家阿郎捡了便宜了。” 萧宝信尬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们说的都没错,她长的确实漂亮,自己也承认,可是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夸,真的好么? 她还是个孩纸……虽然肚子里也怀了个孩纸…… 但她也会羞的呀。 头一次,萧宝信能让人给夸羞了,她自己都觉得是个难得的体验,毕竟自己的美貌心里有数,从来不是屈居人下的。 可是,他们就真不怕传出去谢显贪恋美色的名声? “快别说了,看宝信这脸红的跟抹了一脸的胭脂。”王夫人失笑,没见过萧宝信这样儿,一直以来挺着个胸脯,总有股不服不忿的劲儿,好像不是她萧家高攀了谢家,而是她低嫁了一样。 “三婶就别笑我了。”萧宝信以手挡脸,“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哟哟哟,王夫人心里酸的,才发觉夸她能让她不好意思的。 袁夫人一看自家儿媳是真羞了,也忍俊不禁了,却不再打趣,反而和谢母说起旁的杂事,无非又是上哪家佛寺遇到的夫人们说起的趣事。 萧宝信得以脱身,只是听王夫人提起家里几个小姑的亲事,不禁就后知后觉想起了自己定下来的这门亲。 她有‘朕’在肚子里的提点,知道这祖氏是个好的,早定早了。 可是现下想起来,家里还有长辈,自己儿女的亲事人家或许也有旁的打算,她或许是急切了些,只是定都定下了,却不好推诿。 但要现在就和谢母、袁夫人提起,难免会被认为年少不经事,自作主张,却是提不得了。 良好的婆媳关系,她可不能掉以轻心就给打破了,这事少不得要谢显出面才好。 于是在车上只当没这回事,半个字也不曾露。 第521章 如愿以偿 直到回到了谢府容安堂,萧宝信听到采薇在外听来的传闻才知道康乐公主和殷夫人何以在宫宴上是那番姿态。 哪里是什么在秦淮河上拉拉扯扯,分明是在船上幽会,却让人撞个正着。 “……毕竟袁家小郎才华横溢,交友遍天下,听说出门很容易被那些个不知羞的小娘子们给堵住,还往他身上扔水果,花啊,草啊的,很是有名气。” “结果游船的时候,让三艘船给围在了中间,其他船里坐着的都是秦淮河的歌妓,就袁小郎勾着个皇家贵女,可让人给笑疯了。” 采薇笑的前仰后合,绘声绘色,好像她亲眼见着一般。 “然后那始宁县主就想躲船舱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歪身子正好就扑到了袁小郎怀里,然后——船就翻了。” 萧宝信也是瞠目结舌,居然还有这番操作? “好在袁小郎会水,把始宁县主给救上了他好友的船。”采薇忽然停下,贼兮兮地凑到萧宝信跟前:“然后夫人猜怎么着,当即把始宁县主送回钟府,亲自就跟康乐公主求亲了。” 可想而知康乐公主是个什么心情了,本来就不待见袁琛,和自家皇弟搞在一起的玩意,居然又和闺女在众目睽睽之下抱在一处,落水里,该摸不该摸的都摸了,她就疑心是袁琛给闺女下的套,一怒之下就给袁琛赶出去了。 这让跟着袁琛一道去钟府的好友们就不忿了,没一天这事儿就传开了。 倒是后来袁琛的阿爹走了钟府的关系,见到了不靠谱的钟六,两人居然一拍即合,定下了亲事。 这回康乐公主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不行了,闺女让袁琛占了便宜的事儿整个儿建康城人尽皆知,又是气又是恨,哪怕松了口也是不情不愿的。 自己就这一个闺女,钟六倒是府里府外闺女儿子不少,康乐公主心疼的无以复加。 所以才有宫里那一出,让旁人侧目。 “奴婢还听说啊,袁家那位殷夫人又想让齐尚书家的谢夫人给做保山,结果让谢夫人给拒了,说是身子不好,以后都不给人当保山了,搞的殷夫人好生没脸,就又找的蔡家的袁夫人给当的保山,昨日里就已经去钟府提亲了。” 萧宝信都想不到自己去一趟宫里,把采薇放到府里,也能打探出这么多花样百出的绯闻。 采薇对此表示很谦虚,都是夫人行予方便,给她体面,这才在谢府各房里都有交好之人。尤其后院采买那些个婆子,市井里传闻那可是最快的,一阵风似的。少有不说主家闲话的,虽然真实性不可考,但绝对是八卦满天飞。 一般来讲,各种八卦丑闻多是从下面往上传的。 尤其袁琛和始宁县主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那还不传疯了? 要知道,老百姓最是爱传爱信这种狗血的郎情妾意的故事了。 “只怕这婚事是准了的。”萧宝信笑。 不管康乐公主乐不乐意,反正当事人那俩人算是如愿以偿了。 萧宝信退婚后,都大半年过去了也没见袁琛议亲,无非是殷夫人还想给儿子定个好亲,而袁琛先是和王家十八郎厮混被传的沸沸扬扬,后来又和淮阳王过从甚密,虽然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也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尤其袁琛有之前那样的黑历史,和哪个郎君稍微亲近些,都难免传上些闲话。 就这样,始宁县主还贼心不死,生往上扑,萧宝信也是服了。 可这是人家愿意的,轮不到她置喙,看个热闹罢了。 “最近国丧过去了,新帝大婚,整个建康城都热闹起来了。家家都赶着成亲呢。” 萧宝信歪在榻上似笑非笑。 袁钟两家的亲事,在她看来少不得袁琛暗中筹谋。 虽然钟六其人不靠谱,康乐公主在皇室中也没甚地位,但对于一个落魄的世家,满身黑历史的袁琛来讲,钟家也算是上等高门了。 钟家家主原任太仆卿,掌皇帝的舆马和马政,后来钟家却出了个叛军,正是家主钟路的嫡长子,在湘州任刺史,永平帝虽然宽宥朝臣家中有叛军,但那钟刺史毕竟是钟家嫡长房嫡长子,身份便不同,是钟路元配夫人生的嫡长子,后续弦夫人连生几个都是闺女,家里倒是有庶子,可是毕竟再无嫡子。 永平帝也担心钟路摇摆,索性便将他这太仆卿给撤了,拿了个虚弦的金紫光禄大夫抵了。 然后太仆卿太落到了路家,也就是祖氏公爹的头上。 钟六便是钟路嫡亲的六弟,倒是和袁大夫一样,任着闲散的中散大夫,但人家好歹还有个驸马都尉的职在身,怎么讲也好过袁家。 袁琛,算得上高攀了。 至少在旁人眼里,这已经是袁琛能够攀得上的最好的亲事了,毕竟不是人人眼睛都让屎糊了的。即便是始宁县主,若不是出了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康乐公主被人赶鸭子上架都不会选了袁琛。 这袁琛,也算得上是机关算尽。 ‘前世……这袁琛可是了不得的人物啊。’朕在肚子里感慨,虽然为时不长,在淮阳王弑帝自立的一年多里,这袁琛一飞冲天,才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当然,和淮阳王不清不楚的关系也是人尽皆知。 下场当然好不了,和萧宝信定过亲,杨劭得势之后还能放得过他? 最后死的也是‘不干不净’,让男人都玩烂了。 萧宝信‘听’完,还是有点儿膈应,有些儿其实她是真不想知道。都是前世的陈芝麻烂谷子,真没必要跟她说。尤其那袁琛,爱死不死,谁管他? 把采薇几个丫环给赶了出去,眯了一小觉。 只是心里有事儿,一直放不心不下,也没睡好了。 直到傍晚谢显回到府里,萧宝信才心下大安,拉着谢显说起和祖氏定下了儿女亲事的事儿: “我也是一时鲁莽,和那祖氏对脾气,脑子一热,就和人家定下来了。”说着,可怜巴巴地把身上挂着的那块玉佩给解了下来: “信物我们都交换完了。” 第522章 感觉身体被掏/空 谢显嘴角抽搐,这是先斩后奏啊,斩的快奏的及时啊,他还能说什么? “定也就定了,路家家风还是不错的。太仆卿耿直,多年来不受先帝重用,皇上登基后方才擢升,倒不是胡来之人。” 就是身上有些世家子弟的脾性,很是高傲,目下无尘。 为何说他耿直,就是真心瞧不上皇室泥腿子出身,连掩饰都不事实上掩饰的。 现在嘛,估计这些年棱角也磨的差不多了,至少让皇帝给安了个太仆卿的头卿之后,没起什么刺。 如果让他选,他肯定不会这么迅速的拍板就定下的,但是自家娘子定都定了,难道让娘子言而无信,再生生得罪个路家,不至于的。 萧宝信傻眼。 谢玄晖也未免太好说话了…… 有点儿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当然,前世那些事儿都是听肚子里的‘朕’,也就是前世杨劭的儿子说的,这话无论如何不能和谢显说啊,只想着怎么能和谢显解释明白呢。结果根本没用她解释,人家就……理解了。 理解的,也太速度了点儿。 萧宝信瞠目结舌:“你,你不怪我?” 当时她还不觉得,自己孩子定个亲怎么了?毕竟有前世的根底在,知道路家是个好的。可是回来途中,脑瓜一热的热劲儿下去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过于急切。 两个年纪轻轻的小媳妇就把家里长辈才能决定的事儿给拍板定了,这得是……有多大的心哪。 她是反应过劲儿来了,不然也不能等谢显回来和他交底,让他出头。 谢显捏了捏她的脸,忍不住笑:“为何要怪你?你是要把孩子推进火坑吗?自然是你觉得好,才定下来的。” 萧宝信是能通过触摸听到别人心声的,谢显自然不会在这事儿上撒谎,他还真就心口一致,没半点儿埋怨她自作主张的行为。 心里甜的跟蜜似的。 朕:齁得慌。 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掏空,被无视,被轻贱。 幸亏许出去的不是他…… “你有天赋技能,既然这么急着定下祖氏,定然觉得她是个好的。错不了。”谢显笑,“再说,错了又能怎样,以后大不了想办法,解了。” “不过,” 他这时才顿了一顿,想起关键的一件事。 “我记得,路家长房好像生的都是小郎?” 谢显瞧了瞧萧宝信的肚子,“还是你知道肚子里的是小娘?还是祖氏又怀了小娘?” 萧宝信:你一个尚书仆射对于路家房里事是不是知道的太多! “……是之后的,如果有异性的小郎和小娘,便结为亲家。” 谢显这才愣了,“这真是……有点儿太早。” “看来这祖氏真是太对你的脾气了。” 刚才萧宝信才说和祖氏对脾气,这时就被谢显拿来调侃了。好在知道真相的谢显也没有反对,萧宝信长出一口气的同时,不禁心里美,这分明是爱重她,爱重到了极点啊,什么都依她。 一头就握谢显怀里去了,差点儿把谢显吓了个倒仰。 “祖宗哟,你可轻着点儿。知道你美,不至于美成这样。” 然后他突然后知后觉地道:“还是,可以了?” ? 萧宝信抬头,就看见谢显双眸跟浸着春水似的,哪里不懂他是个什么意思。顿时满脸尴尬,是生把他给憋坏了,现在但凡她有点儿举动,他就往歪处想了。 朕:阿娘,快阻止阿爹瞎想,儿子受不住! 语气那个急切啊。 萧宝信笑的肠子都快抽筋了,“当然不行。” 回的是谢显。 “不是都说了吗,奶娘说最好还是不要啊。” 谢显:明明太医院都说了前三个月和后一个月不成,这中间偶尔……运动一下也是可以的。适当,适量,适度就行啊。 “阿娘到底哪里找来的奶娘?” 就此怀疑上了人生。 他甚至怀疑阿娘是担心萧宝信走了他的老路,当家他便是胎里弱,生下来再养也不像别人家孩子好养。痛定思痛,才借着奶娘的口禁止他们孕期‘娱乐’。 这么一想,他也不好坚持。 锅在他的身上,他家娘子何其无辜? 忍就忍吧,反正都忍了这么久,习惯了。正好趁现在修身养性,闷头苦修,争取他日技术纯熟,总还有过招的时候。 见谢显没再坚持,萧宝信也把心放下了。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那什么,心里有时候也痒痒,可是架不住肚子那个货,不能给人现场观摩了去了。 半晌,萧宝信才轻咳了一声。 “那个,是我头脑一热,冲动行事了,只如今……你看看,是不是能去和祖母、婆母说一声……” 谢显这才后知后觉,他就说呢,简单一句话的事儿,他都没说什么了,萧宝信怎么还是一副忏悔脸,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也是他脑子在想一些‘性’福的事,没顾得上琢磨。 “好,”他无奈地摇头,“这事儿就交给我。你只道是我和太仆卿定下来的亲事便是。” 只是谢家这边好交待,倒是要和太仆卿打声招呼,通通气。 可以想见,路家必定是乐意的,这点儿自信谢显还是有的。 萧宝信眉开眼笑,就知道什么事情交到谢显手里那肯定是手到擒来,不存在失误的。 “你对我真好。” 谢显挑眉,“你是我娘子,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放心,”他说,“天塌下来有为夫的给你顶着。再说,这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作为被‘不算大不了事儿的代表’朕表示太受伤,什么儿子什么朕,在谢阿爹眼里都不及阿娘一个笑容重要啊。更不要说还没出世的四儿,有没有还不一定呢,就更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了。 作为谢阿爹的儿子,他表示自己出生以后的前途未卜。 什么抱走让袁祖母养的事儿,赶紧可实行起来吧,他好歹多条大腿抱。 解决了心里事儿的萧宝信顿时浑身轻松,和谢显一道用了晚膳。 虽然对路家的亲事有自信,但没确定的事儿,谢显还是不想先下定论,跟家里交待了。凡事怕个万一,中间若出了纰漏可不就把萧宝信给卖了? 事关萧宝信,谢显就更加谨慎,决定第二天在朝堂上见到太仆卿之后,再行知会谢家人。 谁知第二天没等到谢显带回来的信儿,倒把褚家的讣帖给等来了。 第523章 任务在身 褚家长房的王夫人死了。 得知这消息的时候,一家子妇孺在易安堂刚吃过了早膳,正坐着闲聊消化食儿。 第一个起反应的是三房的王夫人: “就……死了?”她问:“怎么死的?” 琅琊王氏也曾是显赫之家,人丁兴旺,建康城但凡有点儿名声的世家哪个没和王家连过姻。所以,尽管永平帝处理了王家那些个男丁,但手指缝溜出去的这些个王家妇孺并不少,更不要说王家的外孙子、外孙女。 那褚家长房的王氏也是琅琊王氏嫡支,只不过和王夫人不是同一房的。 王夫人自视甚高,身为嫡长房里的,生就眼睛长在脑袋上,很有几分洋洋自得,虽然对外装出一副贤惠样儿,可是时间久了,自家人又怎会不知? 所以两位王氏年少时相处的并不愉快。 后来各自嫁人,嫁到褚家长房的王夫人才施展出凌厉手段,驭下极严,而王夫人嫁的是谢家老三,先是谢家被谢侍中带累,几乎摇摇欲坠,后来虽然一飞冲天,贵为侍中,王夫人也不当家,始终低袁夫人一头,与意气风发的褚王氏更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也顶多是面儿上还好些,彼此给点儿脸面,脾气禀性是真心不合,来往也不亲近。 以至于王家倒台,男丁尽数被诛,王夫人和褚王氏也并未多加走动。 要论起远近来,反倒是王十二娘是褚王氏正经同房的侄女,只不过王十二娘是庶出,并不被王家重视,也不招褚王氏待见。 只是,虽然关系不近,可是血缘却近,王夫人闻听之后难免震动: “我听说前几天倒是让那周氏给气吐血了,是不是……让她给气死了?”最后一句看向谢母。 进来报信的是谢管家,褚家派来送信来的小厮并不进入后宅,请人家吃过了茶点后,就给送走了。 “这个,来人未说。” 袁夫人呷了口茶:“这叫来人如何说?难道自曝家丑吗?弟妹失言了。” 王夫人一噎,“关走门来都是自家人,我才有如此之言,阿嫂也太谨慎了。” “凡事小心总是没错,这话以后可不能说了。”谢母看了王夫人一眼:“那王氏也是你本家,合该你去看一看的。” “还有十二娘,你们一道去,将唁金送去便是。” 王十二娘连忙应道:“是。” 褚王氏本就是她嫡亲姑母,按理她是该去的。 “阿嫂可一道过去?”王夫人问,要是别人她就不问了,可死的是褚家人,褚家二房袁氏可是袁夫人的嫡亲阿姐,有这一层关系就少不得她问了。 也是和褚袁氏结了亲家,倒是和袁夫人关系更近。 王夫人便是这样审时度势的人,想的周到全乎。 袁夫人沉吟片刻: “我也同你一道去吧。” “王氏死了,她下面的几个儿子少不得要守孝致仕。”谢母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脸上浮现了阴云。“褚家大郎才让皇上免了官,瞅他那为人处事也没什么大的作为。倒是尚了南郡公主的褚二郎,怪可惜的,才走马上任了几个月……” 痛定思痛: “我看我得好好保养好我自己的身体,不能让阿郎的前程毁我身上。” 说罢,就把屋里的小辈给都给赶出去了,爱忙什么忙什么吧,她也有任务在身。 把人赶走,就带着芷兰在院子里走上圈了,就此决定每天都要走上半个时辰,学着萧宝信给谢显的任务,坚持要把身体给锻炼好了。 众人:您老有没有想太多…… 不过,谢母身体好才是真的好,众人知道后倒没说风凉话。无论是对谢显也好,还是谢家二爷三爷,身上都有官职在,谢母长命百岁对谢家哪个都是好的。真像褚家长房那般,也是没辄。 连袁夫人私下都和大丫环清霜说: “太夫人都有这样的心气儿,我自也不能拖了阿郎的后腿。” 默默地也早起半个时辰走起了圈儿,只不过在她的自在院里风没有传出去。 当然,这都瞒不过采薇的眼睛,这是后话。 谢显傍晚回来时,身上沾了些许的酒气,不过他并不曾饮酒,想也知道和他一道饮酒的是喝了多少,才能连他的身上也沾了些话。 谢显直接去了易安堂,把和路家定下的儿女亲事跟谢母交待了。 和他预想的一般,太仆卿乐见其成。 祖氏婆媳回到路府,齐夫人转脸就和太仆卿说了,这事儿她可顶不住,也不可能瞒着。 太仆卿骨子里是多清高的啊,可一听跟陈郡谢家结亲,那也是由衷地高兴。百年的世家,怎么也不可能是屈了路家。 直夸儿媳妇办事靠谱,下手快准狠。 不过心里也画弧儿,琢磨着还真就可能是两家小媳妇都是一时头脑发热,也没经过家里大人的许可,私下就定了。 这事儿也不知是该认真对待,走走明路的好,还就是这么着,看谢家是个什么意思。别好像他家高攀他们谢家一样。 结果,都没给太仆卿容空,细想明白,隔天下了朝谢显就主动找上来了。 太仆卿笑了,畏妻如虎的名头真不是瞎传的,看吧,夫人动动嘴,堂堂尚书仆射跑断腿。 连自作自为的名声都不想给萧家大娘子留下,居然请他对外声称是两人定下来的亲事。 太仆卿哪会不应,拉着谢显找了同僚一道去府上饮了酒,并在酒席上两人公布了结亲的消息,算是给谢显一个交待。 于是谢显表面功夫做完,这才回到谢家给谢母一个交待。 听完,谢母半晌无语。 “怎么想起和路家结亲?”顿了顿,老太太才道:“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生出来的小郎小娘……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通家之好,两方关系极之密切。咱们和路家……” 有这么好? 她以前和路家早就死了十好几年的老太太可是不对付的很,连带着对他们家下面郎君和媳妇也不是很待见,两家倒不是仇人,但也没怎么好,至少自两家老太太以下,嫡出的子女并无通婚的历史。 这在建康城也算得上是难得了。 毕竟数得上数的世家,十个指头也数得过来,哪家都是盘根错节,都扯得上亲戚。 第524章 深谋远虑 谢显微微一笑: “孙儿这不是寻思着世家这边也不能一竿子全给得罪了,总要交好几个。” 只要谢显想,要他撒谎还不是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理由那更是张口就来。 “太仆卿为人耿直,家风不错,而且这些年为先皇冷落,也不算有权势。早早把这个亲事定了,也告诉旁人一声,咱们谢家没有一家独大的意思。” “再者,孙儿瞧路家大郎倒是个有所作为的。” 谢母表示,她并不是故意自揭孙儿的短…… 路家大郎的作为,是和自家孙儿一样畏妻如虎的传闻吗? 俩人纯粹是志同道合了吧。 “好吧,既然你定了,就这样吧。你现在是家主,这点儿小事真算不得什么,只要你认为路家是个好的,不至于亏待了孩子,就好。” 谢母也只是自己个儿心里吐槽,真不好将话摊在台面上。 “不过,你能看开,不专注在世家这边也是好事。并不是世家这边就是原罪,什么腐烂都是世家的罪,也未见得寒门出身反而值得提倡,毕竟世家没个几十上百年的历史,也算不得高门贵族。你想想这些年熏陶出来的,怎么也比无知狂妄之罪要强得多。不能装着几个败类就以为世家都如此……” “现在不同往日,自从琅琊王氏一倒,也就谢家一家独大,这时你再把其他世家给得罪苦了,只怕以后皇室卸磨杀驴,拿咱们对付完了旁人,再利用旁人把谢家给斗垮。” 谢母把这些天来憋在心里的话都给谢显倒出来了。 活了六十来年,经历的多了,套路也看的明白。 只是一直没得到机会和谢显说,再者谢母虽然有政治眼光,到底现在是谢显当家,由他掌舵,最终谢家的走向还是由他来决定。 谢侍中活着的时候,谢母听儿子的,谢侍中死了,孙儿掌权,她就听孙儿的。 有意见,她提,但并不想强行干涉。 路家老太太死了之后,这些年谢家和路家早就恢复了往来,没之前那么僵,只不过没走很近就是。如果能借着亲事把两家拉近,谢母倒是不反对。 这么一想,更觉得谢显这是深谋远虑的一招棋。 谢显就坡下驴: “祖母说的是,孙儿也是这般想,所以才有此决定。” 谢母欣慰,“那就这么着吧,什么时候过一下明路。” “今日便是当着众人定下来的,而且私下里我与太仆卿已经交换了信物。” “你办事一向妥帖。” 谢母话锋一转:“倒是褚家那位王氏,死了。” “孙儿知道,今早丹阳尹已经向皇上递了致仕的折子。”谢显道。 谢母挑起有些下垂的眉毛:“你心里有数就行。” 谢显笑:“褚家不至于因为这事儿和谢家撕破脸。再者,有姨母在。姨母不是才与三婶定下了儿女亲事,又怎容长房给破坏了?” 他怎会不知道谢母在顾虑什么? 按理说,褚王氏的死其实早有预见,毕竟这半年来缠绵病榻,油尽灯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就是周氏给气的,导致褚王氏吐血昏迷。 可是为何周氏在褚王氏面前大发脾气,给气成那样,便是萧宝信将周氏给丢出了谢家。 谢母也是担心褚家反咬一口,泼谢家一身脏水。 “这事儿全因孙儿而起,若非维护孙儿名声,宝信也不至于将那周氏赶出府。”谢显叹道。 谢母:…… 我活了六十年,见惯了大风大浪,难得竟然无言以对! 知道你维护媳妇,可她也是真没有怪罪萧宝信的意思,至于大包大揽,把所有事儿揽自己个儿头上。 眼疼! “我不是说宝信处理的不对,而是……你不晓得后宅妇人的手段,有些时候也并不是你们郎君真能左右一切的。” “再者,你现在在朝堂位极人臣,只怕有人借机生事。总之,你小心行事吧。”谢母揉揉眼睛,累得慌。 心累! “再者,我看那褚大郎真不是个明白人!办事糊涂,难成大器!” 谢显冷笑,“孙儿倒要看看褚家是不是真要因为周氏,就和谢家决裂。” “褚家若不想和谢家撕破脸,那么他们自然会管住自己和下人们的嘴。” 谢母点头。 谢显临走,谢母又问:“你最近有没有走圈啊?前阵子你每天走,看着身体壮实了不少,近日又瘦了,可得接着走啊。” 谢显愣了一下,没想到谢母会关注此事。 “孙儿有继续。” 能说他都走出效应来了吗? 皇帝有时候没看到他在皇宫里转圈都忍不住要问他一声,看来关注他运动量的人还真不少。 “有劳祖母惦记。” “我不惦记你,惦记谁?”谢母嗔道,“你八十也是我孙儿……去,和你阿娘说一声,别越过去什么都让我给你说。” 谢显笑,“孙儿谨记。” 然后就去了自在院又交待了一声。 袁夫人哪里会对儿子的决定有异议? 如果有,说明她认识不深刻,肯定是漏了哪个知识点。 说定了路家,那肯定是有原因的,有远见,有认识的,袁夫人拍着小巴掌肯定。 “我儿说的对,那祖氏我也见过,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家风也正。” “就是他家了!” 然后问了谢显用过了膳没有,知道用过了,这才把心放到肚子里:“你啊,可要按时用膳,身体经不住折腾。那走圈还得接着走,对身体好,可怠慢不得。” 谢显连忙应下,心下狐疑怎么今天一天祖母也好,阿娘也好都关注上了他走圈这项运动。 “你祖母今儿还念叨着要保重好身体,可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你的前程。听说晌午的时候还在易安堂里走了半个多时辰的圈儿。” 袁夫人说罢,也笑着叹了口气。 说不上的怅然,若是侍中还活着又该是多好的事,多幸福的一家人? “祖母与阿娘为儿子付出良多。”谢显沉声道。 “你是我儿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话说出来,和谢母竟是一样的。 第525章 生无可恋 525 这叫谢显如何不动容? 可以说,从父亲仙逝无论是祖母还是阿娘都是全力在支撑他,否则三房上蹿下跳,他早就被起出容安堂,哪里有他一个当时还未涉朝堂的小郎住正房,担起家主之责的? 后来也是阿娘和祖母力排众议让他将心爱之人娶进门,世家与寒门结亲,当时顶着的压力有多大,谢显心知肚明。 一路以来,她们一直在背后默默的支撑他,甚至无关对错,极端盲目。 掩下心中的震动,谢显方告辞回了容安堂。 萧宝信见到谢显就迎上来了,满脸期待:“我听说你直接去了易安堂,祖母那里。” 言下之意,该是摆平了吧。 “你和祖母说了?祖母有没有不高兴?” 谢显摸了下萧宝信的脸,萧宝信突然就觉得他这情绪有些不对,甚至她感受到的,居然很是激动,又苦涩,又许多各种情绪交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极复杂的情感。 所以,这到底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 “……是祖母说你什么了?” 就围着谢显左一句右一句,把谢显给乐的再逗她的心都歇了,不再造次,怕她最后恼羞成怒,真给气着。 “成了。” 谢显将如何与太仆卿交待,然后定下的这门亲事,原原本本说给了萧宝信。 “这点儿小事也值得你担心。祖母和阿娘都很是赞同,你就只管把心放肚子里。”他道:“交给你夫君我的事,以后无需你担心,夫君肯定给你摆平。” 那,你怎么是这么个情绪? 萧宝信转念一想,突然就明白了谢显那种复杂情感的来由,那必然是感动于谢母和袁夫人的付出,给激动的。 不是自家婆母和祖母她就没命地夸,她是真没见过这么好说话的长辈。 跟自己家阿娘还不一样,阿娘当然待她也好,但阿娘是那种没主意的傻白甜型,拿不定主意就听夫君的,再不行就听闺女的,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听儿子的吧。 谢母和袁夫人却都是极有主见,眼光犀利,风格强悍型的选手,就是这样的人,悉数听谢显安排,任他一手操纵…… 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 哪家长辈不是审时度势,用各种手段也好感情也罢,拿捏住小辈? 像谢母婆媳这样的,真是举世罕见。 “其实,回府途中我就有点儿后悔了,这事儿的确是我冒进,该和你商量着来的。”萧宝信也是真的反省,难得遇到这样的婆母和祖母,得听阿娘的,不能仗着人家对自己好,越发自发自为,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不能生生把福气给作没了。 现在有谢显罩着,怀着谢家玄孙,谢母和袁夫人也都高看她一眼,她理应投桃报李,记着人家的好。 “你放心,以后我再不这样了,有什么事一定和你商量着来。” 萧宝信难得道回歉,总感觉羞赧,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谢显。 看她这个忸怩的小模样,可把谢显给看的心尖尖都甜了。 “卿卿不是胡作非为的人,我信你。”他轻声笑道:“这不过是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你嫁给我就是我三生的福份,我只盼你能舒心快乐,并不想你小心翼翼。” “我知你为人,你只管做你自己。” 娘哟! 朕在萧宝信肚子里都受不住这么强烈的撒狗粮,吃到撑,吃到吐啊! 更不要说阿娘那颗小心脏扑通扑通扑通跳的他这个心烦意乱。 要不是熟知前世今生,知晓自家谢阿爹的人品秉性,真要以为是哪家风流浪公子在这里甜言蜜语糊弄不经事的小娘子呢…… 这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朕表示,生无可恋。 这在娘胎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暴击,丝毫不亚于前世坎坷的继位之旅了。 萧宝信这时哪里还有功夫理‘朕’在肚子里的官方吐槽,她跟灌了两斤蜂蜜似的,有点儿齁,有点儿上头,晕乎乎的不知所以。 双颊跟染了桃花似的,粉红粉红的,连眼睛都往外冒粉红色的小泡泡,一圈一圈把谢显都给笼罩在里面。 “你,说什么呢。” 萧宝信这小声音说出话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激灵打了个寒颤,太腻歪,太拧巴,把自己给膈应着了。 咳了咳,飞快抬眼看了谢显一眼,他却是没半点儿不适应,反而笑眯眯的感觉像是很受用。 “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谢显轻轻抱住她……隔着个大肚子。“我希望你自由自在的,做自己,就已经很好了。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谢显这么说,萧宝信更不能一意孤行了: “我脾气有点儿冲,可我人是好的……长的也好。” 谢显中间插了个点头,每个字都对,每句话都对。 “就是这次……那祖氏真的是挺好的一个,我就没把持住。阿娘和祖母待我好,我更加应该尊重她们才是,以后我该当引以为戒,我定会好好孝顺阿娘和婆母的。” 算是表了决心。 朕:为何谢阿爹人家表的是白,阿娘你表的是忠心…… 要不要顺手表个白? 萧宝信:可。 “我也会对你好的。” 谢显捧起萧宝信的脸吧唧就往嘴上亲了一下。 ‘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 ‘憋死我了。’ ‘偏生我家娘子这么个可人儿,不能摸不能碰的。’ ‘……倒是能摸,摸了之后更糟心的还是我!’ 谢显暗暗咬牙,忍! ‘好吧,错在朕!’朕终于认了,全因为他,阿爹都黄/暴了。多么温文尔雅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啊,现在给憋的满脑子都想的是什么? 是他的错啊! 萧宝信能怎样,装没‘听’见呗,不管是老子还是儿子,这话都不能细掰扯,丢人。 好在一直让谢显给捣鼓的脸红心跳,偶然间来这么一下子倒也不突兀,算是给连贯上了。房事上,就不可能掰扯清楚,所以……过! 关起门来叫来小厮服侍谢显沐浴,之后俩人早早躺到了榻上。褚家那位王夫人死了,这等新鲜出炉的热乎剧情自然略不过去。 不过,谢显不比在易安堂里谨言慎行,当着萧宝信挥洒自如,有一句说一句的掏心窝子。 第526章 吓着了 其实萧宝信要说把周氏丢出谢府,后悔吗? 是真不后悔。 那人就欠收拾,欺负人欺负到人家门儿上了。谢显虽是个男子,可也是风光霁月,气质高洁,岂容她随意玷污? 更不要说王蔷是望门寡,让这盆脏水往身上泼,活活是想要人命,置人于死地。 心思太歹毒,手段太阴狠,给她扔出去都是轻的! 只不过王夫人死的这个节点有些尴尬,她并不担心自己名声会如何,只是怕带累了谢显。 俩人无论家里还是朝堂从来都是无话不谈,也让她了解了更多世家间的利益纠葛,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对于谢显是有从龙之功,皇帝势必抬举。 至于怎样抬举,无非是恩泽家人族人,封赏呗。 谢家人丁不比别人家兴旺,可连谢三爷这样有黑历史,因为治家不严被免官的都能给封了个太仆卿,谢二爷旧太子党也封了个大夫,也算一门荣耀了,再想封谁……没人了啊。 有句俗话说的好,集宠于一身自然就集怨于一身,皇帝看你根红苗正,旁人也想让皇帝青睐有加,也想‘根红苗正’的,自然要往下拉你。 你下去了,才能腾出来好地方。 没污点创造污点都要污的人,更何况褚王氏说是让周氏气死的,她还真怕让人一扭曲,把罪责安在她头上,说是她把周氏给赶出去,才导致褚王氏气吐血。 可以说,她想的已经很深了。 只不过谢显不以为意:“错不在你,你何苦多思多虑。咱们谢家也好,萧家也好,没有打完左脸伸过去让人打右脸的。” “这不是你的性格。” “你放心,一切有我。褚家若是想和谢家撕破脸,就尽管撕,我没在怕的!” “谢萧两家本就是鲜花锦族,烈火烹油,我们再谨小慎微,也会有人说我们嚣张造作。这类人,就不必管他。” “我们再求无愧于心,快意人生也就够了。” 这是萧宝信的行为准则,可是一想到谢显,总担心给他招黑。 谁让她就是天然黑体质,做什么都有人黑。 反正除了长的美,围绕在她身边的就没什么好话。 “我是不在意的,只怕你在朝堂之上不好自处。” 谢显:“这点儿小事我若是处理不好,活该我被人参下去。” 说的那叫一个自信满满,意气风发。 眉梢眼角那股子肆意张扬,整个人跟放着光一样,萧宝信看着迷的不要不要的。以往看他温润如玉,四平八稳,轻易可见不到他这般嚣张模样,把她爱的不行。 “还是那句话,做你自己。你已经够好了。” 朕:受到一万点的暴击。 朕已经驾崩,请求不要抢救,请求不要抢救! 他,大概是历史上被爹娘狗粮吃到撑死的第一人,谁也别想和他抢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空前绝后的名头! 他现在才只有五个月大,这样连环暴击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了…… 不敢想。 总感觉生出来也是暗无天日的感觉呢。 …… 萧宝信满怀着粉红的小心思,没多久就窝谢显怀里睡着了。最近月份大了,她有些嗜睡。今天白天心里有事儿也没睡好,晚上再忍不住,本心是想着和谢显多聊一会儿,结果没说上两句话就没挺住。 谢显日常想的多睡的晚,睡眠质量不好。 萧宝信本想自己晚上总起夜,让他睡外间屋,或者去隔壁哪个屋子,也怕他睡不好。 可架不住谢显坚持,两人就这么住着了,一晚上萧宝信起夜次数不计,谢显怎么至少也要醒了一两回。 这天晚上,谢显倒是没被吵醒。 是生生被吓醒了。 他正迷迷糊糊刚睡着,就觉得手臂突然被掐着了,感觉再不醒手指头能直接插进他肉里—— “阿郎,我腿、腿抽筋了。” 谢显头一次经历这事儿,哪懂啊,说疼直接就上手揉吧,结果萧宝信更是疼的呲牙咧嘴,嗷嗷直叫唤。 “疼疼疼疼!” 谢显急出一脑门子汗,直喊:“快来人!”声音都变形了。 棠梨在外面自是听到了声音,可平日不敢擅闯,这俩人动不动就闹到一处嗷的一声,开始几时她们是真给吓着了,后面就习以为常了。 这回谢显一叫人,声音明显不对,棠梨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了,三步并作两步推门就进去了,直奔床榻。 “……夫人腿疼,该当如何?” 棠梨一听连忙上手:“揉。” 精辟啊。朕在肚子里也被吵醒了。 谢显一见棠梨出手连忙退开一边,额头已经见了薄薄的一层汗。 “怎么办?怎么会抽筋?还疼吗?严重吗?”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好在棠梨几个丫环早跟几个奶娘和嬷嬷交换过育儿经,以及孕妇孕期可能遇到的状况都有所了解,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 谢显就明显给吓着了,眼瞅着萧宝信紧皱着的眉,咬住的下唇,他都心疼的不行。 好在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在棠梨娴熟的手法下,一会儿萧宝信就好了。 “好了。” 谢显长出一口气,“怎么会这样?”发出灵魂的控诉。 “以前有过吗?” 萧宝信摇头,“没事儿了,你别担心。”看出来谢显吓着了,脸都白了。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你这样?” 棠梨都无语了,半夜三更的是追究这个的最佳时间吗?要不要趁着天还未亮再睡会儿啊。 “嬷嬷说很多娘子怀了身子后会这样。” “有可能睡眠姿势不对,有可能饮食的问题,有可能过度劳累……种种原因……” 不说还好,谢显越听越惊悚,还什么困意,早精神了。 “这么多原因吗……” 转头还想和萧宝信对质,可萧宝信困啊,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真没事儿了,赶紧睡觉吧。”说到一半,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出小恭去了。 棠梨亦步亦趋地跟着伺侯,回头看了一眼谢显。 出了门才小声和萧宝信道:“郎主好像……吓着了。” 准确地说是吓傻了,直勾勾地盯着她家夫人的后背,眼神幽幽,好像随时生扑过来的饿狼! 第527章 吃八卦 噗! 萧宝信好悬没笑喷出来,棠梨这心声也太……猥琐和……形象了。笑的她肚子都疼了。 不过是主仆俩一说一笑的事儿,谁也没当回事儿,却不知谢显是真放心上了,一宿都没怎么睡。 隔天一大早就把四个奶娘——是的,四个奶娘。原本袁夫人给找了俩,好歹有个备用,后来不知怎么想的,觉得人多保险点儿,万一一个两个三个生病了,还有个替代,就又千挑万选给挑出来俩给送到了容安堂。 于是容安堂里现在就有四个奶娘,两个产婆子——后来袁夫人又补送来一个,两个医女。 谢显一大早把这一堆人全给叫到了跟前,跟殿试似的挨着个儿的问起了孕期的一系列反应,以及可能的反应。 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萧宝信现在很容易腿肿脚肿;吃多了胃疼,吃少了胃也疼;吃酸的倒牙,吃甜的还齁;走的多了脚肿,走了少了以后生孩子的时候又费劲。 谢显是谢家家主,朝堂上一个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人物,他但凡有问哪有人敢不如实回答的。 可这些人回答完了,明月看着真不如不回答,看把他们家郎主吓的脸都青了,再往下看,手都有点儿哆嗦。 “……夫人身体结实,这都不算什么,绝对会顺顺利利将小郎君给生出来,绝对不会难产的!” 什么?! 谢显这时脑袋瓜子嗡的一声,才意识,居然可能会有一种情况……难产?! 明月激灵一下打了个寒颤,可不能再听下去了,再听他家夫人还没生,先把郎主给吓死了。恶狠狠地瞪了多嘴的产婆子一眼,意思是你可给我住嘴吧! 用你担保吗? 用你在这里拍马屁不往准了拍,竟往心口窝踢吗?! 看把郎主给吓的! 好在谢显没多问,每个人赏了二十两银子,只嘱咐她们好生伺侯着,以后必不亏待她们。 众人这才美滋滋地捧着银票撤了。 倒是谢显脚下虚浮,脸色青白,精神有两分恍惚就去上朝了。这副精神面貌倒把永平帝给吓了个好歹,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令谢显如此。 依稀,他记得这位仁兄就是庶人王氏逼宫弑君,差点儿把他们连锅端了也没有这样,面露惊惶,神不守舍过。 永平帝心下有些惶恐,只担心战事不利,又哪个打输了,还是又哪个反了……自己没收到奏折啊。 朝堂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问了谢显,结果答案自然是无。 那这脸色就值得玩味了。 永平帝的心是放回到了肚子里,可是好奇心却给谢显给勾起来了,下了朝就把谢显给留下了,问他何至于此。 结果谢显来了一句无关朝政,便转身告辞了。 永平帝:他这皇帝当的怎么连知情权都没有了? 还是太监多福看出皇帝心情不愉,暗自差了手下的小太监去打听,结果听回来他自己先无语了。 “多福?多福?多福!” 永平帝不悦了,本来熊熊燃烧的八卦心就没着没落的,身边的小太监还这么不叫人省心,这是叫他服侍呢,还是给他练高音儿呢。 都喊劈叉了! 多福瞬间回魂,都要笑哭了,谢仆射坑死他了。 扑通跪地上了,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小人知错,请陛下责罚。” 永平帝不是刻薄寡恩的。 刘贵妃出身小门小户,以前没让家里给抬到先皇后院的时候日子过的不甚清苦。无论是家里还是宫里,都没什么根基,好在待人宽厚,又舍得往下打赏,倒也笼了一批人心。 永平帝又比其母刘贵妃强,不仅会宽厚示下,还跟先皇学了一堆的心术,知道越是身边的人就越该宽厚着,恩威并施拿捏的很是得当。 倒是没有为难多福,只叫他收心服侍。 不然就远远地给打发去后宫—— 好吧,后面那话比较狠。 后宫,他家皇帝也得有啊,满打满算再过三个月才能将新妃给迎进来四个,加上皇上一共五个,打发去后宫其实和嫔妃给打进冷宫也差不多了。 多福连忙借着这个劲儿把谢显的事儿给说了,知道皇帝心里记挂着。 他家皇帝哪儿哪儿都好,就是随了刘贵妃很是爱听热闹…… “小人也是听下面的人胡嚼,一时分了心神,没想到那谢仆射竟是这么……爱家,爱妻之人。” 果然,一句话就把永平帝的好奇心又给高高吊起来了,眼睛都亮了。 以前他还是新安王时,遥想他们四咸可是没少聚到一处清谈。 可是没少东家长西家短吃各家的八卦,尤其萧宝信一年到头传闻就不曾断过,源源不断地供给了他们的日常。 倒是当了皇帝之后,先皇才死,国难当头,他就没了心思。 现在江山坐稳,捷报频传,他这颗躁动的心就有些按捺不住了。尤其对象是谢显,他的尚书仆射,对朝局可是有举足轻重影响力的人。 这让他如何不心痒痒——不,他的意思是他理应关心。 “什么爱家爱妻?”永平帝问:“到底怎么回事?” 多福一脸尴尬的笑:“小人是听说谢仆射下了朝就去了太医院,然后和院判打听女人家生孩子的事儿,一直问孕期该如何保养,还有……难产。听说谢仆射吓的面色青白,一直追问要如何才能不难产,以前……请院判找来最擅妇科的柳御医届时坐镇谢府。” “唔……还问了柳御医一堆关于妇产科方面的书籍。看那意思好像还想亲自攻读。” 多福抹抹汗,看不得皇帝那张八卦脸,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不雅啊,不雅。 不过没这胆子提醒。 “听说最后谢仆射走的时候……腿都软了,差点儿摔着。”没敢笑。 没想笑。 真的—— 就是说着说着,嘴角忍不住往耳朵根子那边凑,控制不住。 永平帝除了难以置信就是难以置信,他足智多谋的尚书仆射就是因为萧宝信那只母老虎怀了身孕,有可能会难产就吓的这一整天精神恍惚,面色青白的? 第528章 心花开 “你确定没有骗朕?” 永平帝低沉了声音。 好吧,现在他也有些精神恍惚了,以前总感觉谢显哪儿哪儿都好,运筹帷幄,足智多谋,出身好,长的俊,就没什么缺点。 唯一要说有,也就是偶尔还是自矜世家身份有点儿小清高。 当然这和旁的世家比都不算什么,他这叫清高,旁人简直可以说目下无尘了。 现在他突然就意识到了,萧宝信可不止是谢显的缺点,更是他的软肋。 怀个孕就给吓成这样,也是没谁了啊。 当然永平帝更想不到的还在后面,哪是吓成这样——是根本不止啊。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一句话把多福说的都要笑场了: “小人骗谁也不敢骗陛下啊。陛下英明,小人也是难以置信,久久不能回神,所以一时恍惚,才没听见陛下的吩咐……” 这能理解啊,永平帝差点儿脱口而出。 就是他听了都受到了暴击,一时失察太正常不过了。 皇帝本就是宽厚的人,没想追究,听了多福的八卦,他就更不想深究了,如果不是怕影响自己传光正的高大形象,他都想往下打赏下去,满足了他这颗高高在上,无处安放的八卦之心。 “以后切不可这般,因私玩忽职守,要知道你的本职就是伺候朕。”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朕渴了,给朕倒盏茶来。” 美滋滋的,跟刚才满腹心事可又不一样了。 得嘞。 多福呲了下牙,虽然中间略有疏忽,总算把皇帝关心的事儿给打听出来了,看皇帝那表情就知道是高兴了。 说这话也纯属没话找话,斟茶倒水本来就是宫女的活,实在不是他一个总管太监该撬的活儿。 “嘿,真不知道谢爱卿看上萧大娘子什么?” 半晌,永平帝到底没挡住自己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边喝茶边忍不住吐槽。“要我说,她可配不上谢爱卿。要不是谢爱卿,当时她那婚事都没着落,有点儿声望的人家都不敢照量她。” 当时刘贵妃也是瞧上了萧司空手上的兵权,本想着拉他和萧家结盟,他是宁死不屈啊! 往事不堪回首,当时吓尿了他好么? 果然吧,谢爱卿娶回家去,立马整个儿形象都翻盘了。明明风光霁月,翩翩浊世佳公子,当朝权臣,各种光辉形象都不及他畏妻如虎的名声传的远。 他严重怀疑这是让萧宝信给打出来的。 多福:他是回答的好啊,还是不回答的好啊? “小人看……萧大娘子长的好啊。” 永平帝一噎,没好气地瞪了多福一眼:“你眼睛有病!” 什么眼神儿?什么审美?什么口味? 那叫长的好? “启禀陛下,娘娘派了椒房殿的宫女送来了点心。”传事太监进来回禀。 永平帝的脸色顿时一变,好吧,和自家皇后比,萧大娘子的确长的好。 但是要说长成建康城第一美,那还真不算,太妖,太悍,也太锋芒毕露,长的就带个手欠的样儿。 真要说美,那得是…… 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楚楚可人的脸。 可惜,死的太早,红颜薄命。 再者,他家何表妹也比萧宝信要漂亮,要可人疼。 “……留下吧,告诉皇后,朕会吃了的。”永平帝摆摆手,半途又将太监给叫回来:“告诉皇后,让她也多吃点儿,养好身体。唔,补身子的药也得按时吃。” 多福看着皇帝几番变脸,心里其实有数。 皇帝并不如何喜爱皇后,可是仍给皇后足够的尊重。 撵走了禀事太监,那一篮子的点心就都进了多福的肚子,永平帝一口没吃。 倒是空着肚子接连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郗绍外任临海太守的旨意,另一道则是何家二房的擢升圣旨。 褚家长房的王夫人死了,其下二儿子要致仕,这就将丹阳尹的位置给空出来了。 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扶植自家人的心理,永平帝便将自家亲姨夫,也就是何家老二给给提了上来,原本封了个光禄大夫,也没甚实权,丹阳尹虽品级只有五品,但却是实权派。 倒不是永平帝不想抬举母族,刘氏是真没什么有真本事的人,永平帝绞尽脑汁也只封了些个显贵的闲散官。 倒是以往与永平帝交好的‘四咸’其他三人年纪还都不大,都封了些世家子弟的起步官,并未大封。 按说封官加爵,以往永平帝都和谢显商量着办,首要就是谢显点头,不然皇帝心里没底。 但这一次因为是封自家姨父,永平帝就擅自作为,直接下了圣旨。 心里总是有些忐忑,但忐忑的同时又很有几分气在。 主要是气自己,他是皇帝,有什么可怕一人臣子的。 可是再一想,这臣子可不是一般人,没他,自己只怕在朝中还玩不转。于是第二天着重问了下谢显怎样看。 谢显脸色依然不好,但还是认可了永平帝的任命。 “何大夫风评尚可,一直未在仕途上有所展示,如此重要职位正好可任其施展。” 这是好,还是不好呢? “本来我想寻问爱卿的意见,爱卿也知道,你一向是朕的左臂右臂,没你朕心里就没底。可爱卿昨日似有急务,面色又不佳……” 说着说着就和谢显解释起来了。 谢显知道,这要是不说清楚,只怕永平帝心里留下疙瘩,总好像自己在给皇帝甩脸子一般。 “陛下勿怪,微臣昨日……臣妻有孕在身,没成想居然还会腿抽筋,臣一时心慌无措,着急问太医,所以走的匆忙了些。” 永平帝额头三根黑线:你是真好意思说出来。 “不过,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本就是天下臣服,万民之表率,官吏任用虽说唯贤是举,不可任人唯亲,可也有话——举贤不避亲。” “在臣看来,何大夫并无不妥。” “哪怕在任上无所作为,再议不迟。” 几句话说的永平帝心花儿都开了,要么说父皇恩宠谢显,这样有能力又会说话,办事稳妥,进退有度的臣子去哪里找啊?! 拍桌以贺! 第529章 不能想 要说谢仆射活在他们爷俩儿的心缝里呢,简直是太体贴圣意了有木有?! 倒是有些个大臣,朝内朝外的,没少指择谢显年少轻狂,德不配位,以及一人独大。 其实永平帝再年轻也是在先皇跟前长大,最近这大半年经先皇之手尽得帝王之术真传的。当然传得了几分别人不得而知,但永平帝不是傻的,不至于不知道一人独大是个什么后果。 可他知道,自己上位就是谢显和萧司空捧上来的,没这俩人就没他什么事儿啊,这是大恩。 从龙之功,势必要重赏。不然不说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屁股坐龙椅上都坐不消停—— 事实上,坐上龙椅其实也没怎么消停,没几天战乱就起来了,天下大乱的架式。 若不是有赖萧司空父子齐上阵,以及讲多武将们拼死上敌,以及谢显在朝中运筹帷握,就只桂阳王攻城,他就抵挡不住。 所以永平帝登基之后,但凡和谢家沾边,和萧家沾边儿的,有一个封一个,有一个赏一个,不只是拉拢人,还是做给旁人看的。他不是忘恩负义,刻薄寡恩的。 他是个堂堂正正的皇帝,是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皇帝,实力不允许他低调,他就得高调宠臣。 他心里不是没有数,没有谢显和萧司空,他绝对没这么消停坐在皇位上,可是半年多先皇的集中培训也让他清醒地认识到是真的不能让一家独大…… 这对皇帝,对臣子都绝非好事。 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现实,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权力滋生野心,野心势力干涉权力的掌控。 要不然,这一回永平帝也不会不和谢显商量自己就自作主张发了圣旨—— 唔,事实上这本该是他的权力,可是做起来总有些心虚。 可是看看人家谢爱卿这反应,一星半点儿的不悦都没有,反而全力支持,一看就是忠心耿耿的臣子,世家风范的贵公子。 永平帝的心都要放到骨盆里了。 这才是正经君臣该有的态度,再者萧司空也简直不要太拿兵权不当一回事,帝后大婚之后就上折子请辞了皇帝给他封官加爵的意思,只道打仗犯了头发病,人家要在家里休养,不适合带兵,连骠骑大将军的职位人家都不要了。 这翁婿二人颇有点儿功成身退的意思,视权力如粪土。 但人家臣子做到了,不代表他这皇帝能任意胡为,再者放着这么个忠心耿耿的常胜将军不用,用谁? 用哪个都没有萧司空放心啊,永平帝愣是没准。 加封能不加,可是旧官不能辞啊。 萧司空是铁了心思的推辞,永平帝也是钻了牛角尖不准,以至于萧司空光是请辞折子就上了不下五六回了,君臣这拉锯战算是扯上了。 最后永平帝没辄了,只好让谢显去说说他家岳丈,给皇帝点儿面子不要再请辞了。 皇帝看折子也是有时间成本的好么,又不好囫囵吞枣的看,万一漏了这位大功臣哪句重要的话就不好了。 谢显知道皇帝的心思,拿萧司空真当心腹重臣来看。 “……其实臣一直知道岳丈有头风病,这病不发作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可当真发作起来要人命,睡也睡不好,头给有东西往里钻一般,伤神伤身。” 永平帝:“那让太医院院判给看看去,萧司空的身体……都是为大梁,为朕哪。” “臣的意思,不如就依了司空之意。”谢显笑:“司空耿直,在朝中也没少得罪人——” “司空这是直臣!”永平帝道,见过拼命给岳丈加戏的,没见过这么迫不及待拆台的。 确认过眼神,是亲翁婿啊。 果然,畏妻如虎是打出来的吧? 不想再让妻子如虎添翼了,怕岳丈给撑腰,他那小身板更受不住吗? “……” 多福,为啥他觉得皇帝和仆射两个人的立场好像反过来了? 谢显不以为意,仍是笑若春风: “我知陛下之意,不忍忠臣良将受委屈。但是司空并非在意这些虚名的人,想是戎马半生,落了不少病根,不若就借着此时机好好调养好身体。” “司空乃是忠臣良将,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司空也算得功成身退,不想落人话柄,也不想专权,不若就成全司空,将其他闲职免了,只挂个司空便好。至于骠骑大将军,且留着,虽说时局渐稳,可也不能说完全便是太平之势,万一战乱再起,临起换将也不利用军心团结——” “正是啊!”永平帝拍桌,他就是这么想的啊。 换上去个人简单,万一仗打起来了,是让那人上啊,还是让萧司空上啊? 那人吧,哪里有萧司空常胜之号,战场经验丰富啊,多少人闻风丧胆,可是若是让萧司空上,那换来换去的意义在哪里? “那便只留下这两个职位,其他一概免了,也是陛下厚爱。同时也应了萧司空所请,没伤了君臣的情谊。” 永平帝听罢直点头,这正合他的心意。 “只是,这护军将军的职位……” 谢显闻言不置可否: “恕臣直言,当初庶人王氏弑君谋反,萧司空为护军将军,率兵助陛下夺得大宝之后一向为众人所指。又兼骠骑大将军之职,难免被人指择作大,这职位本就棘手,司空免云此职未尝不可。” “至于护军将军一职,资重者为护军将军,资轻权低者便为中护军,早有先例。” “今杨景云杨将军既受此职,便依旧为中护军无甚不可。” 句句都说到了永平帝心缝里:“爱卿说的正是。” “爱卿说的对。” “爱卿……听爱卿的便是。” 几个回合,君臣尽欢而散。 就只多福有些懵,一个骠骑大将军实权未撤,一个司空至尊的虚名未撤……到底撤的是个啥? 护军将军,变中护军,生生低了一级还要多,然后再无寸近的可能。所以,谁说的杨谢两位大人交好,又是亲戚的? 果然还是因为萧二娘子的死生分了,作仇了? 多福满目的疑惑在谢显临走时看他那凉凉的眼神时,如劈头盖脸的一盆冰水,给他浇了个透心凉儿。是他想多了想窄了,这本就不是他该想的! 仆射,小人懂! 激灵灵一个寒颤给他打醒了,不该多想的,不能想。 第530章 胡嚼 “你说皇上怎么就让何老二当上丹阳尹了?他有什么能耐?除了清谈空谈,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还会干什么?” 谢显想的开看的明白,不代表潘朔能把这闲气给忍了。 “我看皇上就是想提携他姨父——兼未来岳父!” 从宫里出来谢显都没回衙署的功夫半路就被潘朔拉走了,一路上没少听他抱怨。 只这一句谢显不爱听了: “他算哪门子的岳父?” 潘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尴尬地一笑:“是我说错啦,皇帝正经的岳父也该是萧刺史——你说,萧刺史作战有功,还没封呢,倒是何老二不学无术的先封了,什么玩意儿啊?别人我不敢比,就何老二我比他还不绰绰有余?” 至于为什么这么看不上何老二。 还不是因为以前何老二和王家走的近,王家在实力嘲讽潘朔的同时,何老二也没少跟在后面说风凉话? 潘朔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仇记的久。 记性好,没办法。 “……我看皇上私心满满!” 谢显瞥了潘朔一眼,你的目的要不要暴露的这么早? “谁没有私心呢?”他道。 “我也有,但我有实力啊。”潘朔怒,“玄晖,你说说,皇上是不是任人唯亲?何二除了是皇上姨父,还有什么能耐?胡吹海塞的……我起码干出实事儿来了啊,皇上还不止一次夸我有能力有实力呢!” 谢显:主要是你给皇帝他娘那庙盖的是真精良,皇帝能不夸? 说到任人唯亲,难道先皇玉衡帝给你个黄门侍郎就不是任人唯亲? 不过,两人是超越了姓名的兄弟,这种伤感情的话是不能说的,谢显只道:“皇上既夸你有能力有实力,便必然会重用你。你只管做好你自己份内的事便罢。官员任用,你还是别掺和了。” 潘朔不傻,一听这话音儿就不对。 “玄晖,你和我交个实底儿,皇上是不是要升我的官?升的什么官?” 谢显:“你是嫌我这官儿当的太平顺,还给我打听官员任用?你不知道之前那位吏部尚书是怎么下去的?” 潘朔哈哈一笑:“那是哪年的事儿,我哪知道因为啥。不过你不说,我也就不问了,不过听你这话音儿我该是有好事才对。” 话到这里就翻篇了,倒是回府里让人打听了一圈上一任吏部尚书的事儿,才知道竟是因为泄漏了官员任免让人参下去的。 也算后知后觉。 “——其实我也不是说我就想当丹阳尹,可何二能当,为什么我就不能当,我也是皇上八竿子打得着的亲戚吧?” “你也不说劝劝皇上。” 潘朔抱怨,“何老二被封丹阳尹的事,太皇太后听了都不高兴。先皇改立储君上我们潘府也算站位站对了,可是皇上登基只顾着大封皇上姨母那边,也太让人寒心了。” 谢显不动声色。 “不过是个丹阳尹,不值当的。”他道:“建康城里的官儿,又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封疆大吏,好不好坏不坏的又能怎样?你当建康城这么多御史都是吃干饭的?有他们盯着,还显得着你?” 潘朔闻言,半晌才一拍大腿……疼的呲牙咧嘴,他就知道谢显这货阴险,比他心计要深。 说的对啊! 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还怕何二蹿上天去? 真是不够格,做的不行,那些个御史可就有东西参了。 潘朔顿时眉开眼笑,比知道自己后面还有升官发财还要开心。这时才从怀里掏出一本画册来:“这时那些画师最新出的,给你的!” 谢显无语。 他看上去是对这种东西着迷的? 有这么黄暴? “下车。” “哈?”潘朔傻眼。 “我要回府上了,这画册你还是自己留着看吧。”谢显一把将画册塞回去,以前他看是观摩教学,现在看算怎么回事,把自己吊起来烧,烧成灰吗? 摸不得碰不得的。 尤其听了院判说的那些个话,字字句句打到他心上,就是萧宝信现在主动扑倒他,他也不敢有所动作。 现在心都是揪着的啊。 “我好不容易把景云也给约出来,咱们好久没一道饮酒你喝茶了!” “吾妻现在身怀有孕,你让我如何有心思与你们饮酒作乐?”丝毫不假辞色地拒绝了,早知道潘朔找他是这事儿他连车都不让他上。 潘朔摔:“你夫人身怀有孕,又不是你身怀有孕——” 影响你喝茶吗?! 谢显一脸苦大仇深地把潘朔扔到了半路,颠颠回到了府上。老实遵柳御医的医嘱,每天看着萧宝信喝大骨头熬的汤,走上半个时辰的圈—— 是的,以前是萧宝信看着他,现在反过来是他盯着萧宝信,就怕她生的时候艰难。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可以说自从听了御医、产婆子以及奶娘的那些个危言耸听,他已经吓如惊弓之鸟,自那以后就没睡过一个整觉儿。 “你这么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今天没明天……” 半夜里,萧宝信幽幽地道。 话没等说完,就被谢显给捂住了嘴。 萧宝信:你是想不等我生产,在这之前就把我捂死吗? “不许胡嚼!快呸三声!” 萧宝信嘴角抽搐,想朝你脸上呸怎么破? “呸呸……呸。” 说到底还是心软,硬是忍住了没往那张俊脸上啐。 “你放心吧,前世我生那么多也没死,我福大命大,生孩子真不是事儿,你没必要吓成这样的。”一不小心把真话给说出来了。 谢显:老实说,既开心又丧怎么办? “你前世……生了几个?”他问。 其实反推也是,该是平安生产才是,他再衰也不至于把个前世的皇后给带累的孩子都生不出来就死了吧? 他有那么大威力? 可是明白这个道理并不代表就不担心。 他是一个劲儿的担心,然后又自己安慰自己,周而复始,别说萧宝信,他都要被自己搞疯了。 朕:朕觉得朕的阿娘挖了个大坑给自己跳。 ‘仨,生了仨!之所以说咱家小四,是因为你把萧二娘的孩子也抱到跟前养,正好……是小三儿。” 当时杨阿爹和萧二勾搭成那个啥的时候,基本和二娘两个是一前一后怀了身子,也就是在那之后,阿娘就再没怀上。 第531章 羞人 何止是朕觉得她给自己挖了个大坑,萧宝信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也是嘴欠,说什么前世,说什么生孩子。 就这智商,难保朕生出来没被谢显看出端倪,自己就先行招供,做了污点证人。 “我哪里知道。”萧宝信恼羞成怒,一咬牙,从榻上坐起来。屋里是夜明珠柔和的光,能将她忿忿的小表情一览无余。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我不过是偶尔听二娘的心声,听了这么一句,说我好像生了几个——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会死,你别自己吓自己了!” 谢显半晌无语。 萧宝信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也是太严厉了,毕竟他是担心她,怕到骨子里。 “……我不该和你这么说话,可是……可是我真的不会死,我保证,你别……” 折腾两个字就在嘴边,生生让她又给咽回去了,看他那张脸就不忍说重话。“别担心,真的。” 几个,最基本的肯定不是俩,至少两个以上。 谢显其实脑子里哪有什么语气不语气,他一直在围着几个转,嘴里那叫一个酸。 心理生理都往外反酸水的意思。 若是两个,肯定不至于说几个啊,明显是很多。 那至少说明,前世在萧二娘子介入前,萧宝信和……杨劭的感情是相当好的。 “玄晖?”萧宝信轻轻推了推谢显,“你——” 准确无误地就听到了谢显的心声。 顿时牙就咬上了:“怎么着,吃这等飞醋?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担心我难产,更忌讳前世的事儿!” 谢显:糟了,忘了他家娘子这个天赋技能,没掩饰好自己这无处安放的小心眼儿。 “不是,为夫是想……娘子真能生——不是,”一下子就说漏了嘴。 “我只是觉得卿卿说的有理,是我当局者迷,钻了牛角尖,卿卿福泽深厚,定然不会有……危难。”连难产两个字都不愿说出口。 “我是想说,卿卿是有福之人,必能带给为夫的福泽,多生几个娃娃!” “你说,生几个好呢?”他笑问。 萧宝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就躺回了榻上,懒得和他争辩前世生几个的问题。 跟她有一文钱关系? 她又没前世记忆,前世感情也没有,若不是萧敬爱活着的时候搅风搅雨,她连人有前世今生,还能重活一遍都不知道。 别搞的她好像有原罪似的。 “卿卿?”谢显一看,这是气上了,默默地就躺到了旁边,往她身上就贴。“我这不是……小心眼儿又犯了吗?我也是……爱重娘子。没别的意思。” 说着说着,又道: “你不知道我最近看了许多医书,也听了不少的闲话,总是心里忐忑。” 话到嘴边又给忍回去了,萧宝信没有心理负担最好,不能因为他看的多听的多就把收到的这些个恐惧转嫁到她头上。 到时候生产没难度倒把她自己给吓出难度来就不好了。 萧宝信不傻,虽然话说一半拐了弯,但还是明白的,显然不论是医书,还是他听到的那些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才对,不然不至于给吓这样。 “我觉得吧。” 萧宝信慢吞吞地转过身,决定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 首先这位受惊过度的仁兄,还是该以安抚为主。和他发火,他肯定是会哄,可是这样他就会把关心和恐惧都压下去,自己默默承担了。 她可不想看到把朕给生出来之后,面对的是个被吓的没了灵魂的谢显。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们做好自己就好了呀,更多的谁也控制不了。”她把声音放柔,语重心长的,感觉这辈子都没这么温柔过,好累。 “你看,医生按时过来诊脉,我也一直在吃调养身体的食物……最近还吃了你叫人做的骨头汤,每天都有运动量。医生都说没有几个像我这么健康的孕妇……” 说句不好听的,她这要都要难产而死,那就是天要收她,也没办法。 不过这话怎么样都不能和谢显说的。 要不是俩人都是头婚,自己还有天赋技能听人心声,她真要怀疑这位是有经历的,前面那位或者前世那位是难产死的,所以有心理阴影。 可他分明没有。 他就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再来,你看我前世不也是活的好好的吗?肯定不会出事的,你就不要担心了,好不?” 朕:朕愿作证,前世今生阿娘都没这么温柔过。哪怕是对他! 谢显如何感受不到萧宝信的温柔? 看着那小眼神跟滩春水似的: “卿卿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你都这么难了,身体还有反应,我居然还动不动就想那样的事儿,真是太不应该,太禽/兽了。” 对于谢显深刻的自我反省,萧宝信并没放在心上,主要是被后面的内容给吸引了。 小脸顿时羞的一片通红: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扯到那上面,萧宝信不依地一拳捶上去—— 谢显嗷的一声,没忍住嚎出声来,“疼、疼、疼。” 萧宝信脸都要丢没了,一把将他的嘴给捂上,小声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对不住。可你,也不能想到什么都乱说啊,怪羞人的。” 谢显:我都没说让你揍的我羞人,你个揍人的有什么可羞的。 “好吧,是我错了,卿卿。“ 在萧宝信的拳头下,他忍了。 小两口耍花枪,聊了小半夜,萧宝信总算自认该说的都说了,该给做的心理辅导看似也成功了,倦极的打了个哈欠,沉沉入睡。 谁知,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臆想。 所有的放心,不过是粉饰太平,睁开眼开始新的一天,好像时间重置了一般,谢显依然患得患失,尤其随着月份越大,萧宝信的肚子跟气吹起来的一样,谢显就越是惶恐。 萧宝信该吃吃该睡睡,红光满面,容光焕发,倒是谢显气色不佳,萎靡不振。 到最后永平帝已经不是派太医院来给萧宝信诊脉了,直接派人给谢显看病了。 是真怕给他家仆射吓出个好歹来的,于朝堂大局有失。 第532章 到底是谁 和谢显日益严重的担忧心态相对应的,袁夫人和谢母也越发重视萧宝信这一胎。甚至重视都说听了,袁夫人甚至为了免除儿子的后顾之忧,天天要派丫环过问一遍萧宝信的日常起居饮食,什么晨昏定醒,早请安晚问侯,本来谢母就免了,是萧宝信闲来无事总爱溜达,现在更是见一次叮嘱一次不用过来请安。 萧宝信生生给捧到了高处不胜寒。 等萧宝信意识到的时候,连谢婉开玩笑都叫她‘阿兄的小祖宗’。 萧宝信:我不想,我不是,我不愿的。 不过,都是打趣的话,她过于认真的反驳倒像是不够大气。 护的就是这么严实。 萧敬爱出殡,萧宝信索性就借着怀孕没有出席,倒是萧妙容去了,隔天就到了谢家见她。 郗绍的任命下来了,萧妙容大抵有半个月的时间留在建康,在那之后便要随夫上任了。 郗家纵使再不乐意也是没办法的事,郗尚书已经摆了好几天的脸色,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就是走的太过匆忙,准备不甚充裕,只邀了几个交好的小娘子到郗府一聚,谁知道还没聚成调任一事便出了变故。 有御史参了吏部尚书早早泄漏了职位安排,早在圣旨下来几天前就已经有人在传郗绍任临海太守一事。 聚会是不成了,连郗绍的官职也黄了。 直接剑指的谢显。 谢显任职的是尚书仆射,可还兼着半个吏部尚书呢。 少数御史,包括不少大臣便针对谢显漏露此事有了共识。关键是郗绍的身份,那是谢显的连襟,两娶了萧家两个娘子,谢显又是皇帝近臣心腹,透露个一二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群情汹涌,大有倒谢显之势。 萧妙容都要吓哭了,只当自己是坏了自家夫君的好事不止,还连累了阿姐、姐夫,当时就跟郗绍招供了。 在觐见皇后的时候,她曾经在宫里与萧宝信、祖氏提及过此事。 “……是我的错,当时阿姐还告诉我,没下圣旨的事让我不要多开口……”萧妙容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我错了,三郎,你骂我吧。” 然后都没等郗绍开口,就嚎啕大哭。 固然她舍不得建康城,舍不得父母姐妹,不想离开,可是也不是这种不离开啊,她再傻也知道把夫君的前途给搭里了,是夫君心心念念的外任太守啊。 “都怪——唔唔唔……” 话没说完,就让郗绍给把嘴捂的严严实实:“噤声!” 好在萧妙容还知道事情严重,把身边的丫环都给打发出去,就小两口在。 “这话烂在肚子里,再也不要提,知道吗?!”郗绍低声道:“和任何人都不要说起。” 萧妙容怯怯地点头。 “我不是怪你,而是……不一定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至少在你这里,大娘子知道,那祖氏也听到了。在我这边呢,现在想要针对谢家和郗家的人不要太早,真想从源头抓起来也不会是你。” “记得,这和你没关系,你也从来没有说过,知道吗?” 萧妙容哭咧咧,鼻尖都让她搓红了:“我知道了,我以后再不多嘴了!” 下定决心,于是后来郗绍屋里多了个锯嘴葫芦,什么闲话还真没传出去过。 “你就当没这回事,也不是你说的,知道吗?挺起腰杆来,就是将来有谁把脏水泼到你身上,你都要咬紧了不承认。” 郗绍想了想,有些事不说开了,只怕她一直憋心里憋出病,也让人有机可趁。 “……这些话不能从你嘴里承认,否则,咱们再没法在郗家立足。我的身份地位,你也该知道……” 以一个庶子之身在郗家生存并不如何苛刻,可是在你比其他嫡子还要出彩,受到皇帝重用之后,那明里暗里下的绊子就已经不胜枚举。 这也是他为何一门心思想要外任的根本原因。 消息漏露还真不一定是萧妙容的错。 便是,那也是已然发生的,再追究没必要,反而让她自责。所以干脆对着萧妙容就直接把她给摘出来。 “三娘,记得了吗?这事儿不是你露出去的,并且,你也并不知道!” 按理来说,萧妙容本就不该知道。 是他一时得意忘形,饮多了嘴,与她说多了。 至于唯一的一个外人祖氏,都和郗、谢两家结了儿女亲事,摆在台面上无人不知,她路家得是脑袋让门挤什么样儿才能把这事儿给往外露了? 直接排除。 只是他不知道,四房里另一间屋子也几乎是同样的场景重现。 “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咱家三郎有出息有能耐,我和我家阿嫂显摆显摆——能不能是我给露的啊。”郗尚书的继夫人孙氏哭的梨花带雨,在郗尚书怀里做出深刻的自我反省。 郗尚书沉声道: “这话你给我咽回肚子里,和谁也别说,只当你不知道这事儿。” 父子俩是一模一样的处理方式。 这事儿说出去除了徒落埋怨,于事无补,反而令自家人生分了。 孙氏就听话多了,当时把眼泪一收,乖巧地道:“我都听四郎的。可是,是谁那么缺德——是不是哪个也想当临海太守的,从我……从外头听说了闲话,就给咱们使绊子?” “让我知道非扒了他的皮不可!”瞬间又换成咬牙切齿脸。 “这是给咱四房长脸的事儿啊。太守啊,多大的官儿啊!”惋惜啊。 郗尚书表示,看出来不是自家夫人使绊子,她还觉得庶子给她长脸,光宗耀祖呢。 不过这话就不能细说了,想不让三儿去外任太守的可多了去了,不只盯着这个官职的,还有看谢家不顺眼的,看郗家不顺眼的,并且至少在郗家内部就有不少不乐意让这等好事落在三儿的头上。 真要从源头上找,太难。 …… 谁也想不到的是,隔天在朝堂上永平帝已经将泄露了人事安排的太监揪了出来,并且一连串揪出了原来琅琊王氏安插进后宫的钉子,总共八人,三名太监,五名宫女。 悉数杖毙。 第533章 争气 抓住了元凶,事实证明与谢显、郗绍都没关系,事情再清楚透彻不过。 人事调动照旧,郗绍得永平帝口谕即刻离京赴任临海,于是恨不得眼泪珠子还没干,萧妙容就跟着郗绍离开建康了。 又是一番人仰马翻,郗家萧家,包括萧宝信都手忙脚乱了一番,纷纷准备,到日子离开的时候三家人足足备了四辆牛车。 当然,萧宝信给备的都是小份,随肖夫人备好的两辆车一块儿给带着了。 这其中还包括了谢婉、褚令姿、王蔷、祖氏匆忙间准备的礼物,萧凝也特地叫了萧妙容进宫,赏了数匹蜀锦,以及金玉头面若干。 宣城公主也在宫中见了萧妙容,此时宣城与萧宝树的亲事就差摆在了明面儿上,萧妙容怎么也算得上是三姑奶奶了,原本俩人就交好,自从有了这关系,宣城更不好怠慢,光珍珠就送了一小匣,其他各种精美绝伦的首饰玉器更捧出了小半箱来,去了趟皇宫拉回了小半车的东西。 小郗夫人孙氏更因暗自愧疚,差点儿坏了便宜儿子的好事,偷偷按照郗尚书交待下来给带到任上的银钱器物足足多了两成,另外私下还给了萧妙容一千两银票的私房。 至于肖夫人就更不要说了,自己就这么个嫡亲的闺女,几乎把自己的嫁妆分了一半又给添补给了萧妙容,银子是银子,物事是物事,就连那两车的东西都挤的满满腾腾,生怕给闺女带少了。 刚嫁出去的闺女,都没在婆家待两天的热乎劲儿,匆匆就要离开建,离开自己眼前,肖夫人自从听到这消息眼泪就没少流,若不是萧御史拦着,知道这是于郗绍前程好事,她都想求到萧宝信跟前让谢显给想想招换个别的人去了。 女婿好,闺女才能好啊,肖夫人紧要牙关硬是挺住了。 可是到萧妙容离开建康那一日,她还是没忍不住,抱着闺女嚎啕大哭,恨不得舍下萧御史就跟闺女去了。 把一干送行的小娘子眼泪也给惹出来了。 萧御史最近恢复的不错,脸上已经看不出曾经中风的迹象,且已经上折子禀明皇帝,即日便可上朝了。 也不知道是萧敬爱死了之后把整个儿的父爱都放到了萧妙容身上了,还是被肖夫人悲痛的气氛感染,这个做阿爹的手直哆嗦,嘴角直哆嗦,眼泪在眼圈直转。 把萧宝信给看的心里直打寒颤,也怕二叔有那旧底子,再让这悲壮的场面给整再犯病了。 连忙就把肖夫人扯到了一边安慰,背地里悄悄地和肖夫人交了实底,把肖夫人给吓的也不管再哭。他们两口子平日里再吵再闹,到了真章也还得是他俩,尤其萧妙容再一走,能依靠的也就彼此了。萧御史那几个庶子庶女实在不在肖夫人眼里,不至于苛待了他们而已。 因为张罗着要聚到一起,结果都没容空萧妙容就走了,几个交好的小娘子索性就一路送行,都聚到了城门边儿。 宣城公主因在宫中不便送行,其他人都到了。 其中祖氏虽然是新近交好的,但好歹定下了儿女亲事,这种场合如何不出席? 跟在几个小娘子后面就与萧妙容说起了话,趁其他人都说完了,她才小声跟眼睛已经肿成个核桃一般的萧妙容道: “幸亏皇上英明,把这事儿给查清了,不然我这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你说,你当时就和我还有大娘子说了,万一——” “不可能是你,你别多心。”萧妙容一口给否了:“就是没查出来是谁,我也不会怀疑你啊,说不准是谁路过了听过去的。咱们虽然交往的日子还浅,总共也没见几面,可我就是知道你是个好的,不然我也不能连孩子都没有就想和你结亲啊,你相信我自己的眼光。” 都没容祖氏解释,萧妙容就抢过去把话给岔开了。 这份信誓旦旦的小表情,把祖氏看的心都要化了,笑道:“我就知道咱俩投脾气,这不也是怕你误会了……你信我就好,我就怕天长日久的,咱们再生分了。” “这不能够的。我去那么远,连个认识人都没有,肯定要给你写信的——你们可得记得,我写了信你们得回我。”最后一句显然是跟周围所有人都打招呼了。 “行了,快别哭鼻子了。”王蔷上前抽出帕子直往萧妙容脸上擦: “昨天晚上就开始哭,现在又哭,一会儿到路上吹了风可不得头疼。你也说了山长水远的,可得顾着身子。” “你若再哭,我也忍不住了。”说是忍不住,褚令姿早跟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开了。“你说咱俩才嫁进一家,我还想着以后咱们相处的时间长着呢,好歹有个照应……你就这么走了……” 小娘子们各个面露悲戚之色。 就连萧宝信也忍不住红了眼圈:“……该说的也都说了,该见的也都见了,启程吧,再这样下去只怕你们天黑也出不了城。” “今日你走,我们送你,他日你回来,我们依旧来接你。” “正是。”谢婉拿帕子抹抹眼泪,“风里雨里,定来接你。告诉你夫君争气些,迟早回建康!” 萧妙容直点头,看向萧宝信:“阿姐,你可提醒着姐夫,尽早给我们弄回来啊。” 一句话把众悲伤中的小娘子们都给逗乐了,这是让郗三郎争气呢,还是让谢显争气呢? 萧宝信嘴角抽搐,如果不是太招摇真想把这货嘴给堵上:“你快走吧,看,天都让你给说阴了。再不走,要下雨了。” 众人又是一阵嬉闹,把萧御史看的直跟着笑。 要是二娘子还活着……嗯,活着的时候也不招人家待见,融不进去。 此时战乱初平,临海虽然不远可也要小半个月才到,郗家也怕路上出现意外,临时抽调了五十名护院,一路护送。 只是在城中未免显眼,一大早就等在城外。 郗绍和萧妙容早在家中辞别了长辈,前一天也去了萧司空府上拜别,萧御史夫妇是舍不得女儿一路又送到城门口,其实面子上到府上临行拜别早已有过。 萧妙容和众小娘子一一别过,这才又到父母面前跪下磕头。 第534章 招摇 郗绍见萧妙容这般大礼,也跟在一旁跟着磕了头:“小婿拜别岳父岳母。岳父岳母只管放心,此去经年,小婿待定然珍之重之,不教她吃苦受委屈。” “出门在外又怎会不吃苦。你只不要让她受了委屈,不要辜负了她才好。我就只这么一个女儿了,你千万……给我好好待他。”萧御史眼眶又红了。 好么,萧敬爱活着的时候眼里就一个萧敬爱,萧敬爱一死眼里就又只一个萧妙容,后院里那些个庶子庶女又不知被他扔到了哪里去。 确认过眼神,是她‘慈父’的二叔没错。 萧宝信默默地吐槽。 “阿姐,” 萧妙容起身又找到萧宝信:“以后我不在了,要劳烦阿姐帮我多照看阿爹阿娘了……阿姐千万记得不要让我阿爹欺负阿娘。” 萧御史嘴角抽的比刚才更厉害,感觉自己一片心都被狗给啃了。 现在他敢欺负肖氏吗? 闺女嫁出去之后,肖氏就彻底放飞自我,论吼比他吼的大声,论冷暴力能一天关在自己房间里画上一整天的猪。还美其名曰画的是他! 好吧,他生病后肖氏是收敛了些,又稍稍恢复了些温柔,对他也体贴了。 可这并不是闺女不心疼他的理由,他还是个病人啊! 肖夫人没理他,病好了就别装了。她欣慰,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知道心疼自己。想想,笑一半又哭了。 郗绍一看脑瓜仁儿都疼了,岳母和夫人娘俩一个跟顶俩核桃似的,知道的他这是去赴任,前程似锦,不知道的还当生离死别,再回不来建康城了呢。 给岳父使了个眼神…… 岳父忿忿的根本没看他,郗绍没辄拉起萧妙容就要往车上上:“真的要启程了,太晚了,咱们只怕太阳下山前再赶不到驿馆休息,只能露宿荒郊野外。” 都没等萧妙容点头,肖夫人一听要让闺女露宿荒郊野外就不干了,推着萧妙容就上了车了。 上了车之后,郗绍还要跟四外周围了一圈又一圈的谢家护卫道:“请让一让。” 好吧,他早知道谢显重视姨姐,可是不过出了一趟门也至于动用这么些个护卫? 建康城如今的治安真没谢显想的那么差,也真不至于什么人都敢冲撞了萧宝信的。毕竟前一个冲撞到了她的原安吉公主现益阳县主已经被打包到庙里青灯古佛去了,像她那么不开眼的,少。 这么些个人,知道的是给他们送行,不知道的还当他卷款携逃来堵他的。比他带在路上护送他的郗家护卫也差不多了。 给他送行不招摇,招摇的是给他送行的人。 郗绍无语了,默默地揽住萧妙容的胳膊,小两口踏上茫茫未知的前路。 肖夫人摇着帕子又哭了一阵子,才在萧宝信的劝说下坐车回了萧御史府,再在这里看也什么都看不着,清一色的行人了,连郗府牛车的踪影都见不到了。 “你也好好保重身子。”肖夫人泪汪汪地道,“好在你离咱们家还近,总能见到。我现在算理解了那些远嫁女的人家是什么心理。” 前言不搭后语,显然心慌意乱。 可是谢家有多宝贝自家这位大娘子,肖夫人心里还是有数的——主要是不想知道都不行,整个儿谢家在谢显的带领下都快沦为建康城的笑柄了。 谁家都不是没有嫁过闺女,娶过媳妇,孙儿孙女辈的都不知道蹦出多少了。 可是像谢家这像跟供个祖宗牌位似的,成天供着的,还真没有。 真看不出谢家子嗣艰难,毕竟萧宝信一进门就怀上了。可见谢显虽然身子看着弱,实际上该不弱的,反而比多少人家都强。 就是这样,一家人还跟捧着金蛋似的鸡一样,小心翼翼的,旁人是看笑话,可萧家人是真满意到心眼儿里了,待谢家只有更敬重。 谢夫人背地里都没少说,只当是高嫁了,背地里少不了要小心处事,夹起尾巴做人,哪怕是萧家人自己都没想到嫁进谢家之后受到的是这种待遇,现在谢夫人已经从不许人说她女婿不好扩大到不许说谢家不好了…… 肖夫人暗想,若是郗家这么对三娘,只怕她比阿嫂做的还要过份,让她给捧到头顶上也愿意啊。 可是郗三郎是庶子,人家谢显却是嫡长房嫡长孙,身份就不对待。 郗家也不可能这么对庶子。 萧宝信如何越发的被保护起来,连去娘家两家人都觉得怕路上有危险,谢夫人三五不时过去谢家看闺女,可三娘子远赴临海,谢家不只萧宝信难得出来吹吹风见见人,连谢婉都亲自来送,由此可见谢家的重视,肖夫人心里哪能没数? 这都是因为萧宝信的面子,不然不说后来处的怎么样,他们萧家出身庶族就进不了世家贵女的眼啊。 心里由衷地感谢萧宝信,有她在谢家,郗绍对待三娘子自然也会小心上三分—— 这就是现实,哪怕以前再不通庶务,嫁了闺女自然想的就多了。 又有谢夫人,俩妯娌坐到一处东家长西家短什么都聊,什么都说,别人家的笑话看多了,自家是个什么戏份也能估量个大概。 好在郗三郎是个拎得清的,至少现在待妙容没得挑。 比不得谢显,比下也有余了。 肖夫人知足,就更巴不得萧宝信好了:“你可快回去歇着吧,大着个肚子还劳烦你跑这一通,我心里怪不落忍的。” “自家姐妹,二婶这么说可不就见外了吗?” 肖夫人抿嘴一笑,说是自家姐妹,可是连萧敬爱出殡人家都没露脸,自家三娘远行却见她挺着大肚子送行,这就看出远近亲疏了,心里热乎乎的。 送走了萧御史夫妻,萧宝信想着难得几个小娘子来的齐全,以后再聚到一处又不知何时了,便张罗去谢府里聚上一聚。 “饮会儿茶再走,也是好的。” 谢婉先就拍巴掌应下:“可说好了,去我们家可得我做东,去咱们院子。”最后一句是冲王蔷说的,自打王蔷住进谢家就和谢婉住一个院子。 众人哪有不应的,就都坐上一辆车去了谢府。 第535章 误会了 郗绍走的隔天,永平帝便下旨赐婚萧宝树与宣城公主。 众人表示早已看穿一切,并不凑这热闹。 皇帝要收拢萧家之心路人皆知,从先皇开始就一直盯着人家儿子——要知道,那时候萧宝树可没有什么将军加持,不过是建康城个有名的纨绔,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 虽然横生波折,可先皇的意图就没有看不透的,毕竟当时连圣旨都要下了,愣是让王家给搅了。 人人都当萧家与皇室联姻算是完了,宣城公主是两任皇帝心尖尖上的,就是再看重萧家,那萧宝树也是成过亲的,公主嫁过去那就是人家继室,以后逢年过节都是要给人上香的。 谁也料不到皇室这么不挑嘴啊,就盯上萧宝树了,可这一棵树上吊死。 永平帝登基之初就已经明确地向礼部表达了意向,就等着圣旨颁布了,那时候……国丧还未过呢,是巴不得昭告天下,让别人都不要惦记萧宝树,把他给圈定了啊。 终于,在皇室一路紧盯之下,萧宝树花落皇室,并且终于出息个人,居然继承了萧司空衣钵一路打胜仗,战功赫赫,上哪儿说理去? 由此可见皇室对萧家的看重。 尽管萧司空出身寒门庶族,现在在两任皇帝的加持下,已经无人敢小瞧萧家。 萧司空一个人能耐不算能耐,主要是儿子也争气,这就是往显贵世家上可持续发展的必然。 杨劭心里苦,只是不能说,也不敢说。 要是当初没有萧敬爱搅合,现在还有谢显什么事儿,萧宝信就是他的啊,她肚子里的娃也是他的,这么显贵的岳家也是他的…… 萧敬爱死不足惜。 如果不是怕被人说嘴,被萧御史抓住痛脚,他连萧敬爱的牌位都不想给留着,连墓地都不想给找,直接扔郊外的乱葬岗才解气。 但,一切都是没办法的。 既然萧敬爱活着的时候就费尽一切心机要嫁给他,想做名正言顺的嫡妻,那就给她做! 死了也是元配。 杨劭心里的恨已经没边儿了,越是看着萧家如日中天就越是恨。连同萧敬爱一同埋葬的可不是他的恨,而是他的千秋霸业! 直到皇帝有意将庐江公主指给他,询问他的意向。 杨劭当时就惊了: “……微臣之妻才死没一个月,尸骨未寒……” 他倒不是排斥,不想娶,主要这时候要是应下了,萧御史能找他拼命。 再者也留人话柄啊。 “自然不是现在就指给你,庐江今年才十三,怎么也要明年才成亲。朕只是问问你是否愿意与皇家结亲。”永平帝笑眯眯地道: “庐江比宣城也只大几个时辰,样貌不俗。外家是原来的周祭酒家,自小读书识字,也算得知书达礼。” 这话皇帝这么一说,杨劭也就这么一听。 知书达礼的人家,先是要毒杀萧宝信,结果毒错人,后来又勾结强盗要屠人家谢家满门? 这种知书达礼,还是算了,还不如目不识丁,坏心眼儿能少些呢。 “臣出身低微,也不识得几个大字,不过一介武夫,妻子新丧的一个鳏夫,不敢耽误公主。还请皇上……恕罪。” 杨劭心里明白,皇帝这是抬举他。 可是,他不想将就了。 固然萧宝信现在怎样,萧家怎样都与他没关系,可是第一次婚姻就是迫于无奈娶了萧敬爱,第二次他不想这么委屈自己。 他并不是趋炎附势之人,也不想做这样的人。 “也是啊,毕竟萧二娘子温婉可人,这才仙逝没多久,朕也是心急了。”永平帝感慨,庐江公主的确比不上萧二娘子甚多。 无论德、容都差了不少。 “杨爱卿与令正伉俪情深,朕此时说这些的确言之过早。”永平帝道:“爱卿是个有情人。” 杨劭一头黑线,总觉得皇帝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话说到这里也就明白了,人家皇帝并未放弃想要杨劭做驸马的意思,不过是暂时搁置。 杨劭这一次拒绝不仅没有得罪皇帝,反而他一口应下,永平帝心里要犯嘀咕,薄情寡恩呐。远不如他拒绝的效果好,对他居然更为看重。 可是皇帝这话又没有明说,你且等着吧,公主就必须嫁你。 搞的杨劭颇为烦恼,总不好因为同一件事拒绝皇帝两次,是怕得罪的不够彻底吗? 这事儿虽然放心里,但也只能这么得过且过,以后的事只等以后再说。 私下里倒是叫潘朔频频拿这事打趣他,说他桃花旺,刚枯一朵,另一朵立马就开了。 杨劭是没见过庐江公主,可潘朔时常出入后宫,在太皇太后宫里倒是见过几次,长的倒还挺漂亮,和萧二娘子是没法比,但也算是小美人一个了。 杨劭:美不美的不重要。 再美,还能美过萧宝信吗? “就只我是萧家的女婿,就不可能娶公主为妻,不然对不起先夫人。”杨劭淡淡地道。 潘朔没明白,可把话传过去谢显明白啊。 周家三番两次找茬,不是要毒死萧宝信,就是要灭了谢家的口,和萧谢两家都结下了仇。 如今无论萧家还是谢家都如日中天之势,娶了公主固然能取悦皇帝,可是却生生地将萧谢两家给得罪了。 周家出手,可是桩桩件件要人命的,那结的就是死仇。 萧谢两家虽然不至于对他出手,但若是想交好就更难了。 杨劭不是不知道谢显的进言。 固然他年纪轻,资历低,可是如今乃用人之近,皇帝明显要抬举他,收为己用。萧司空护军将军的职业空下来,难保皇帝没有让他再进一步的可能,可是谢显却直接以他资历浅而将护军将军的职位改为了中护军…… 虽然他仍是护军第一人,并没有任何人压在他的头上,但和护军将军比,低的可不只是一级职位,还有更多的实权。 至少护军将军掌有更多军职选用的权力。 与他曾同为直阁将军的薛敬儿相比,如今薛敬儿却已贵为领军将军,生生压了他一头。 这些都不由得杨劭不细想,按说他与谢显素来有交情,可是谢显这一出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莫不是,萧宝信将前世之事悉数都说给了谢显? 第536章 周身逆鳞 除此之外,杨劭再想不到谢显如此这般针对自己的原由。 就是萧敬爱再不入萧宝信的眼,人家娘家毕竟都是萧家,真不至于让谢显出手,杀鸡用牛刀,再者萧敬爱死都死了。 他就想都没想过谢显是不是怀疑萧敬爱的死是他下的手,在他看来,谢显真没必要关注他家后宅。 倒是杨劭晋为中护军之后,有自己的属官,他的长史徐则便私下里问杨劭道: “将军可曾在宫中收买眼线为己所用?” 一句话把杨劭给吓的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子远这话可不能乱说,那是皇宫,岂容我胡作非为?” “那将军是如何得知谢仆射曾经阻止过皇上要晋封将军一事?要知道皇上与大臣议事,定然是关起门来,不容闲杂人等进出。” 杨劭:“是皇上身边的多福,私下里与我透露的。” “多福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大太监。” 杨劭不是傻的,话说到这里,也明白了里面的关窍。 他是深受皇帝重用,一年内连升几级,又想将公主将给他,可说到底不过就是个没甚根基的,多福好歹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人,有巴结皇帝的,没巴结他的份儿。 之所以传这话给他,那是有人让他把话传给他啊。 能是谁? 杨劭心里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将军明白了?”徐则笑。“皇上是不是会升将军为护军将军姑且不论,至少皇上不想将军与谢仆射交好,是肯定的。” “谢萧两家联姻,共同扶皇上上位,势已经够大,若是将军再与谢萧两家友好,那并非皇上所乐见。” 杨劭心都凉了,“皇上……也才十四岁。” 就已经开始挑拔离间,左右权衡势力了。 这心计,要不说人家能当皇帝呢。 “若依小人之见,庐江公主这门亲事将军是可以应了的。当然,无需将军说出口,只等皇上旧事重提,将军可顺势而为。” 杨劭心道,若真这样可不就是得答应了。 庐江公主这门亲事也是长皇帝心尖上儿了,上哪里找个适婚的皇室公主,外家又和萧谢两家有仇的? 这婚事若成了,萧谢两家要和杨劭再亲近得起来才怪。 杨劭默默无语两眼泪,怎么感觉这辈子让萧敬爱给搅和完,又落新皇帝手里了? 他可以不选择与庐江公主成婚,牛不喝水皇帝也不能强按他的头。可是以后若想有寸进,只怕难上加难了 ### 杨劭明白过来之后,其实谢显的态度就不是太重要了。 今后何去何从,还要看杨劭的态度。 可是既然杨劭的话传到了,谢显又怎么会不给回应了? 只是潘朔一门心思将谢显和杨劭两个人拉到一处饮酒,把事情当面说开,是谢显不能够答允的。转眼已经进了腊月,再过一个月就该是生产之时。 萧宝信的肚子就跟气儿吹起来似的,圆溜溜的跟藏了面大鼓。 谢显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自家府里,除了去上朝议政就是谢家,两点一线,规律的很,别说是潘朔,就是永平帝没政务都叫不出来他,哪怕在皇宫之时也是着明月一天按三顿饭接收谢府的信儿,就怕有个疏忽万一。 又怎会给杨劭破这个例? “你这是和我们生分了啊,咱们都多久没聚到一处去了,我晋升了找你,你也不去?是不是萧二娘子死,你们也怪罪杨景云?他家小妾都已经偿命了,杀人不过头点地,皇帝给保媒拉纤,杨景云都给拒了,人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 “你就别成天守着了,就是今天萧大娘子生了,你能替她啊?” 谢显凉凉的眼神一斜,潘朔心里就是一毛,知道自己口无遮拦,触到了谢显的逆鳞。 可以说,现在谢显周身的逆鳞都是萧宝信! “我不是说现在弟妹就能生了,是说……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我都仨儿子两闺女了,你看开了就轻松多了。”潘朔大咧咧地道。 “那是你没心。”谢显冷声道。 怎么还好意思显摆。 “女人生产就是一道生死关,半条腿迈进鬼门关,你居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没必要这么紧张。你若是个爱妻爱子的,定然不会这般谈笑。” 好吧,再说下去俩人要结仇。 潘朔把些微的那点儿不悦给压了下去,“我这不是怕咱们兄弟生分了……” 可不生分了? 他升散骑常侍,大摆宴席,谢显都在家里陪媳妇没过去,还拿他当兄弟吗?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谢显现在哪天不在家里陪媳妇?他可不能天天升职加薪吧? 要不是他大度为怀,可真要生气了。 现在想见谢显,要么是在朝堂之上,要么就是来谢家—— 潘朔坐在容安堂捧着茶吃着点心,听着窗外的小雨,觉得这生活过的也是滋润的很。一时间心里颇有感触,这就是……岁月静好? 有妻万事足? “没什么生分的,是你多心了。以前我也一直不喜交际,极少出去应酬。”谢显淡淡地道:“景云若有此想,那便是他多心了。” “至于景云的婚事,权由他自己作为。萧二娘已经死了,萧御史都不再追究,我一个隔房的姐夫更不会因他再谈婚事而无端产生龃龉。” “事实上,皇上想要景云尚公主,这是想要重用景云,这是好事。” 潘朔挑眉: “庐江公主的外家可是周家?” 谢显失笑:“这建康城哪家与哪家没有亲戚,哪家又和哪家没旧怨?真要细究起来,只怕都没有好。” “……你的意思是?” “我没意见,尊重杨兄自己的选择。” 潘朔还待细问,便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没等反应过来谢显已经腾地站起身子,整个人都僵了,谢家乃百年世家,仆人也讲究个调教,等闲是不允许这般慌乱的,什么事都讲究个沉稳有度。 “何事?”谢显已经扬声往外走。 “禀郎主,”外面明月略显迟疑:“九公子回府了,还带回来……两个孕妇。有一个刚进门就……流血了……听闻是和人在外面起了冲突,给冲撞到了。” 第537章 哭笑不得 “……这等事也值得你们慌乱成这般?行走坐卧皆要有度,再这样大惊小怪,慌慌张张的就去管家那里领罚!” 谢显声音明显透着股子不悦,脸都沉下去了。 潘朔都惊了:好像刚才惊惶失措的不是你一样…… 这是当出事的是萧大娘子呢,所以吓成这样。 他也是难得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就这心理素质是得见天儿的守在自家府里。 “九公子,是二房的你堂弟?”潘朔问。 他突然想起来了,以前和谢显一道的时候见过,这位九郎鲜少在建康城出现,却也小有名气。很爱和那些世家公子搅合到一块儿,清谈国政,很有几分见解的意思—— 至少名声传出来是这样。 长的嘛,虽然不如谢显好看,却也算得上俊秀,身上有股子洒脱不羁的架式。 “既然你家里有事,我便不久留了。”潘朔愣是有些遗憾,本来是想在谢府里留午饭,好好吃上一顿的。这些个世家极之会享受,许多菜肴都有自家特有的密料,同样的食材做出来就是好吃。 谢显也不跟潘朔客套: “那就改天再见吧。” 话是这么说,还是亲自把潘朔给送出门外。 “咱们仨真的是很久没有聚到一处了,你看你挑个时间去雅舍喝一杯?”最后临别,潘朔仍是贼心不死。 谢显笑:“以后吧。” 潘朔:“多久以后?哦,萧大娘子生完孩子以后……” 不错嘛,会抢答了。 谢显不置可否,冲他一摆手,意思你快走吧。 “那就这么定了。”潘朔当成是一种类似‘好吧,我答应了,就这样’之类的信号,接收到了,回了个同样的手势,走了。 明月觉得,潘常侍似乎领会错了郎主的意图。但这都不是他该在意的—— “太夫人请郎主过去易安堂一趟。” 谢显低低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往前踱步: “可知谁哪个冲撞到了?” “……叫人去查查九郎这一年来都在做什么,还有那两个……孕妇的底细。” 明月:“是。” 按理说二房的九郎回来是该见一下长嫂,虽说男女大妨,可是自打萧宝信嫁进谢家就没见过这个在外游荡的堂弟,礼数上是该拜见。 可是谢九回来的时机不对,带着俩孕妇,一个还见了血,萧宝信现在有孕在身,本就忌讳颇多,谢母便没交待人请萧宝信过来。 谢显到时,谢九仍跪在屋子里,一屋子都是自家人,两个孕妇显然是都被带下去了。 谢晴年方二十,瘦瘦高高的,皮肤比谢显略黑,大脸盘高鼻梁,有七分肖似谢二爷,十分英俊的一个小郎。 “阿兄。”谢晴跪地上动都没动,就着跪姿就冲谢显的方向一拱手,倒是不拘小节。 “许久未见,阿兄别来无恙。” 谢显跟谢母见过礼便坐到了下首。 “九郎昨天晚上就回了城里,没直接回家,住到了客栈里。”王夫人话里透着股子不满,虽然二房三房一向交好,但也一向是二房臣服三房,蔡氏各种伏低做小。王夫人对二房可没这么客气,尤其对谢九郎做出这等事来,心里还是十分瞧不上的。 “结果今天早上带着那个女人上街,被只狗给吓到流了血,这不……就这样了……” “并不是我有心不回家,而是昨天进城就已经天黑,太晚了,冒冒然回来也怕惊了家人。这不,我才想在外面住一晚,今早上带着她们再回家给祖母与婶娘,还有母亲请安。” 蔡氏挺着个大肚子,马上就要临盆了,脸色越发蜡黄,看着仍面无愧色的儿子气的手直哆嗦: “她们算什么,还要给太夫人请安,她们也配?” 她道:“你媳妇哪里不好了?给你生下了儿子,在家里侍奉祖母、公婆,友爱妯娌,为人处事也都恰到好处——你甩手离开家一走就是一年半载的,不在长辈跟前尽孝也就罢了,怎么还往家领回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还都大着肚子,你长心了吗?!” 最后都要气哭了,还是王十二娘在旁边安慰,递帕子。 看着倒是不动声色,比蔡夫人还要稳得住。 王夫人闻言倒是面色稍霁,再怎么样十二娘也是她家侄女,嫁给谢九之后除了生了个儿子,这日子过的跟守活寡也差不多了,一年到头也见不着男人的面儿。 好容易人回来了,不只带回来俩女人,还个顶个儿挺着个肚子。 按她看来,肚子大的那个月份只怕比萧宝信也晚不了一两个月。 成心膈应人吗,这不是? 王家倒了,除了那些个被杀了头的,剩下这些也都是七零八落,这番遭遇也让王夫人更加善待王十二娘,总有种姑侄俩相依为命的感觉。 看谢九这处事,她心里就不舒坦,替十二娘抱不平。 “不过就是个玩意儿,怀了身子,我也不好让骨血外流,就带回来了。”谢晴不以为意。“还凭祖母作主,若想留便留下,不想留就在外面找个宅子养着便是。” 王夫人气笑了,还真是一家人,和她家谢老三志同道合,没什么能耐倒是养起了外室: “九郎这是发了大财了,都养得起外室了?你这么大人了,总不会想要公中出银子给你养外室吧?” 谢晴一愣,他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唔,以前花销都是谢家出,让他理所当然的以为什么都是家里出。 “……婶娘一席话,小九胜读十年书。”顿了顿他道:“要不,还是养在家里吧。省挑费。” “十二娘的意思?”显然,养在外头还顾忌王十二娘的心情了。 如果不是自家夫君,王十二娘都要笑喷了。 这说的是人话? 可是想想自己的立场,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没有意见,但凭祖母,阿娘作主。” 蔡夫人一口否决:“不行,阿娘,不能让那两个进门。来历不明,说带回来就带回来了,谁知道是不是咱们谢家的。” 谢晴:主动往儿子头上戴绿帽子的,除了自己阿娘也是没谁了。 谢母看着不着调的孙儿,将视线终于锁定在谢显身上: “阿郎,你的意思?” 第538章 人仰马翻 谢显没推辞。 祖母的意思就是摆明身份,让众人知道他如今才是家主,一切以他为尊。 “婶娘说的有道理,九郎带回来的女郎,身份不明,是不是谢家骨血也未可知,不明不白的接进来徒惹笑话,也坏了家风,先养在外面吧。” “至于将来孩子生下来之后,是接进府中,还是怎样,全凭二婶作主便是。” 反正那俩女人是不能进门。 谢显膈应。 他家娘子怀着身孕,这边才进门又是冲撞了又是沾了血,不吉利的很。 再者谢九此人放荡不羁,在外浪了这么些年谁知有多少红粉知己?若开此先河,他怕这货能往家里领回一个营。 谢家不是养不起,是丢不起这人。 一句话,事情就这么定了。 王夫人没说话,按说后宅的事儿万一处置的不合她心意,她总能找个理由驳回去,家主管的是整个家族的方向,后宅之事却不能由着他们胡来。 可是,谢显的决定很得她心,所以也就默认了由谢显摆板儿。 蔡夫人:“反正我又不是没孙子!不管大人孩子都别想进这家门。” 有婆母挡在前面,王十二娘没给自家夫君半句难听的话,只站在一边做逆来顺受状。 谢晴:一家子人要往他头上扣绿帽子。 “那就这么定了。”谢母也道。 刚想把人都给撵走,就见芷兰从外面匆匆进门来,面色很是不好: “太夫人……那边情况不大好,孩子早产了,大人……现在大出血……” 谢晴大惊失色:“这就生了?孩子也才七——七、八个月啊。”看那停顿,具体是七个月还是八个月还真说不准。 袁夫人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请的医生到了没?不拘用药,把人救回来是正事。去告诉产婆子,正是用她们的时候,显出她们的手段,人保住,谢家重重有赏。”即便是为了好意头,也得把人给救下来。 二房里蔡夫人也有了身子,又临盆在即,自然奶娘产婆子早就备好了。 此番惊动,便是用的二房里的产婆子。 虽然没动用到容安堂的,可是府里两个孕妇,本来就顾忌多多,偏偏谢晴领回来的俩女郎进门就大出血,早产个孩子。 不论是蔡夫人还是在座的心里都很有几分不舒坦。 谢母又是把谢显当眼珠子看的,当下看谢晴越发不顺眼。 “九郎,你也大了,该是知进退懂廉耻的年纪了。此番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出去了,在家里让你阿爹好好教导你。” “蔡氏,你生的好儿子,以后你要好好管束,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来。”这话就很重了。 “若是他再无章法,仍要外出游荡,不许家里人给一文钱,否则就打包裹直接跟他走了便是。” 蔡夫人老脸都要让自家儿子丢尽了,臊的满面通红,只嚅嚅地道: “阿娘教训的是,媳妇再不敢了。” “那俩女郎,若是身子无碍了就赶紧弄出府去。”说到这里,谢母往桌案上一拍,鲜少地动了真怒。“什么香的臭的也敢往府里领,越发地没规矩!” 王夫人这时劝道: “阿娘息怒,犯不上为这等小事伤了身子,不值当的。” 话锋一转,带到了谢晴身上:“九郎也老大不小了,实不该做出这等有失体面的事,要知道,咱们谢家岂是谁都能进得来的?” “不是有个大着肚子的还在二房里等着?不如先把这个打发了出去。大出血的……等人救回来再说不迟。” 蔡夫人冷冷地瞟了谢晴一眼,没帮自家儿子说话。 “弟妹说的是,我这大着肚子也不便见人,劳烦弟妹豁出脸面,帮我这一次吧,我是不想见那些个玩意儿。” 王夫人看向谢母,见谢母没说话,便爽快地应下,给王十二娘一个看好戏的眼神。 “那在外面的住处?” 谢母皱眉:“还想要什么独门独院,奴仆成群吗?有个粗使丫头照顾着也就尽够了。” “是。”王夫人道:“那这得罪人的活儿我就揽下来了。” 王夫人心里这个解恨,养外室者人人得而诛之! 一个庶子,本来在府里就是能活多透明就活多透明,趋炎附势,偏这谢九活的无比恣意,浪荡成性啊。 有谢显出去养外室往家带的,也没有他啊。 他是个什么角色,自己心里就没点儿数? 王夫人说是得罪人,可她是真不惧谢九,无权无势,连在府里都没地位的这么个主儿,她怕他什么? 长太黑,碍着她的眼吗? 起身看都没看谢晴一眼,就往外走。 谢晴也真是心大,连个‘不’字都没说,跟这事儿不是他做出来的一样。 “三婶说被人冲撞了,可知是哪家?”谢显突然问。 谢母眉头就是一跳,对啊,都让谢九带回来的俩孕妇给气着了,把正经事给忘了。 “可起了什么冲突?” 谢晴:“我也没时间打听清楚啊,靳娘下身就流血了……我没敢耽误,上车就直接回府上了。” “你倒是体贴。”袁夫人冷冷地道。 还知道流了血往家里带,是真不顾忌家里人愿意不愿意。 ”你阿娘,你阿嫂现在都有了身孕,也都是快临盆的了——” “哎哟哎哟。” 袁夫人话还没说完,蔡夫人那边儿就叫上了,像是应和袁夫人一般:“我肚子疼!唉哟,疼!” 谢母紧紧皱眉,冲谢显道:“你快出去吧,这事儿有我和你阿娘,用不上你了。” “快,去请产婆子!” 蔡夫人都快哭出来了:“都在九郎带回来那个那边!” 袁夫人:“去,将容安堂的产婆子请过来一个,先用着吧。” 整个易安堂人仰马仰,顿时乱成一团,蔡夫人肚子一阵阵地疼,又不好挪动,可也不敢生在婆母院子里,心里那叫一个急啊。越急越疼,越疼越急。 倒是谢母没那么多顾忌: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些个虚的,赶紧准备着。这是动了胎气了,还挑什么地方。”当下吩咐婆子丫环就在易安堂里搭起了产房。 直到这时,谢晴让人给赶出了屋子,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那张脸才终于变颜变色。 第539章 添乱 他这是什么命,才到府里红粉知己就早产,生了;然后又把自家阿娘给气的提早生产…… 真是要把蔡夫人气个好歹,出了差子,只怕雷不劈他,他自己都要劈自己。如今想来,他似乎是有点儿不着四六了。 …… “阿兄大婚,我在外面也没来得及回来,还未向阿兄道喜。”谢晴站在院子里向谢显躬身一个长揖。“恭贺阿兄双喜临门。” 院子里人来人往,两兄弟越靠越往边上。 谢显:“……你还打算走吗?” 谢晴摸摸鼻子:“祖母都发话了,我哪里还敢游荡在外。” 顿了顿,忽然正色道:“再者此番游历在外,经历了战乱,也见识了更多百姓疾苦,让我觉得……我还是该干点儿正事。” 路过捧着热水盆的丫环:这说的是句人话。 但,给好人让让道儿,你阿娘要给你生小弟了…… “你能这么想是好事。”谢显多余的话没说,眼瞅着眼前风风火火的一个球—— 不是,是一道靓丽的身影嗖地闯进了视线,萧宝信披着薄薄厚厚的披风也挡不住挺在前面圆溜溜的大肚子,迈着大长腿就冲他过来了。 谢显连忙迎上前,生怕自己走慢了让萧宝信比他多走一步,抻着腿。 “可慢着些,你怎么过来了?”他连忙把披风又往前扯扯,“这么冷的天儿,看你这脸都红了……冷不冷?告诉你注意些,平时慢着慢着,怎么还跑上了?要不是肚子坠着,你是不是要飞?” 谢晴总觉得什么人戴上了人皮面具在装谢显。 这人,是冷漠倨傲,沉默是金的谢家大郎? 嘴不要太碎啊,换上套女装长裙,这就是个老妈子,绝对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阿兄。 谢显畏妻如虎是没看出来,反正宠妻是有点儿无度。 “这是阿嫂?见过阿嫂。”谢晴走近一个长揖:“我是谢家九郎。” 抬头一看,满目惊艳。 抛开笨重的身子单看脸,果然是国色天香,有让谢家大郎五迷三道的本钱。 “有礼。”萧宝信微微福身一礼。 不是她摆当家主母的款,临近产期她这肚子越发大,见了谢家长辈都免了她各种礼了。主要这位小叔子虽然没见过,在这家里跟隐形人一般,可是毕竟第一次见面,不好拒不还礼。 倒是谢显面色不悦: “你肚子大了,什么时候能注意些。都是自家人,不必讲这些虚礼。” 说是在说萧宝信,其实眼神已经瞟向谢晴了,分明是说给他听的。 谢晴直咧嘴:“阿嫂太见外了,本该是我先去拜见阿嫂,可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让阿嫂看笑话了。” 萧宝信默,这档子事儿其实她还真知道,有采薇在,想不知道什么真是太难了。 尤其谢晴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从来只存在于蔡夫人婆媳口中的人,闹出这么一大档子事,带了俩孕妇,一个还带着血进的门,整个谢府都轰动了好么? 她看了看,这谢晴比谢显还高半个头,黑黑瘦瘦的,神采飞扬。 显然不只没受到带血孕妇的冲动,蔡夫人发动了,人家这亲儿子也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 也不知道说他心大的好,还是为人冷漠。 “我先去看看二婶那里。” 蔡夫人肯定是看不着了,直接送进产房,可是外间屋里少不得人跟着。 萧宝信说完便在采薇等四个丫环众星捧月之下直奔西间屋,和往外走的芷兰正好碰了个对脸。 芷兰连忙见礼:“夫人怎么过来了?太夫人和两位老夫人在里面呢。”说完匆忙走向谢显,谢母担心谢显小辈不好处事,便吩咐人交待下去让谢显回容安堂。 谢显轻轻点头。 谢晴刚想跟着走,就见谢二爷抓着几绺长髯脚步匆匆而来。才回府就听到蔡夫人要生产的消息,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见谢晴,上去就是一巴掌甩身上: “你这孽障,回来就给人添堵!你阿娘都让你气的发动了,你还要躲到哪里去?给我好好在这里守着!” 谢晴干笑: “刚才是祖母吩咐让我们走……儿子也没想走远,就是这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丫环——阿嫂刚才也来了,一院子女眷,我在这里怕……不好!” 谢二爷咬牙,里面是他的老来子,薛医生摸了脉,说是个男胎。 长子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谢二爷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老儿子身上,看见谢九这般不成器,更是恼火。 “你在这里不好,在哪里好?你带回来的那两个孕妇那里?!” 谢显没想插手人家父子俩的嘴上官司,冲谢二爷打声招呼,踱着方步便出了易安堂。 倒是萧宝信被袁夫人亲自送出来,看了场好戏。 二房里派来了丫环,说道早产的那位没救回来,没了。 当下就触了谢二爷的楣头,牙都要咬碎了,多少年的读书斯文人给气的抡起了拳头,冲着谢晴就招呼上了: “你这往家里带的什么东西?晦气的玩意!” 一拳谢晴生抗了,本来就是他思虑不周。 可是不仅没把谢二爷的火给打出来,反而勾的越发盛了,一拳一拳跟不要银子似的。 把谢晴打的愣是抱头鼠窜,东躲西藏,趔趔歪歪的正好撞向西屋的方向。 这就看出萧宝信日常出入队形的重要性,都没等谢晴到跟前,木槿和有梅同时在前面一挡,不过木槿上的是手,有梅却直接伸出来的脚。 都没等木槿手挨上,谢晴已经让有梅一脚给踢飞出去。 木槿抓着空荡荡的空气,心里总是若有所失。 手慢了啊。 “……” 院子里出现了一瞬间诡异的死寂,然后众人回过神又开始各忙各的,丫环婆子进进出出。 谢晴坐地上嗷嗷直叫唤,让有梅一脚踢出去胯骨没折,坐地上却把他胯骨给颠的好悬碎成渣渣。 袁夫人皱眉,跟没看见有梅出手一样。 “弟妹在里面生产,你们父子不说安静的守在外面,这是在做什么?不是给人添乱吗?” 第540章 一言难尽 “这不是添乱吗?” 袁夫人冷声道:“家里还有孕妇呢,你们是不是先别在外面闹,给人添麻烦?若是不想等,就回二房去,有消息了我会叫丫环过去通知你们。” 谢二爷老脸臊的通红。 “是我气急了,阿嫂勿怪。” 谢晴素来知道大伯娘不是个好相与的,冷起脸来他肝都颤。连忙扶着胯骨起身,疼的呲牙咧嘴地道歉: “是我莽撞了,大伯娘恕罪。” 萧宝信此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有梅的力道她是知道的,那一脚踢的不轻。 “好在你阿嫂无事,否则别说我,你祖母也饶不了你。”袁夫人冷着脸对谢晴说完了话,转头对萧宝信又是一张温柔体贴脸: “我们都知道你孝顺,可是你也大着肚子,就别等在这里了,你二婶心里都有。你且回去容安堂等着,有了好消息,我便差人去告诉你。” 谢二爷:“是啊,侄媳妇快快回去歇着,你身子重,院子里人来人往,可别冲撞到了,快回去吧。” 萧宝信顺势下台阶,自然不会硬和人拧着守在易安堂。没这么想博孝顺名声,再者,隔房的婶娘,孝顺也孝顺不到那里,真不用她挺着大肚子守外面听里面一阵一阵的哀嚎。 她能说么,以前没嫁人时听嫂子蔡明珠生孩子真没这么吓人。 现在她也临盆在即,怎么听怎么瘆得慌。 按谢母的话说,还有得生呢……显然只是个开始,萧宝信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是真怕了。 听了采薇的话她还能装不知道,谁让她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窝榻上抱窝的大肚子呢。可是,谢母已经派人去易安堂请产婆子了,她就不能再装聋了。 况且女人于生产真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她与蔡夫人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同为女子,又是一家人,还是担心的。 好在产婆子袁夫人给她挑的都是经验丰富的,在她手上没生了一百也有八十了,既然产婆子都说了无碍,又有薛医生这位妇科圣手坐镇,那定然就是无碍。 萧宝信向谢二爷微微施礼便姗姗离开。 有梅踢人的事儿,没人提,都当没看见。 谢晴:这回算是感觉到建康城里人说起谢萧两家联姻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了。 明明是萧家高嫁了,偏偏是谢家把萧大娘子捧手心上怕摔着,供桌子上怕掉了的架式。要说谢显为色所迷还有情可原,这位眼睛长到脑袋瓜顶上的大伯娘也和颜悦色,生怕说话声音大了都给吓着的模样就有些一言难尽了。 萧大娘子还是有手段的,一家子人都围着她转,谢晴抚下巴。 忽然让屋子里蔡夫人嗷的一声尖叫给吓了个激灵: “阿爹,阿娘无事吧?” “阿爹,阿爹,阿娘可还好?”谢婵和谢娟听到丫环打听来的消息,连忙赶了过来,额上急出了薄薄一层汗。 谢二爷:若不是俩闺女来的及时,他这拳头又挥谢九脸上了。 他总感觉谢九带回来那产妇的意头不好! ### 萧宝信走出易安堂没多远,便见谢显在前面慢慢踱步,回头见她索性停住了脚步。 “你在等我?” 谢显点头,轻轻上前穿过采薇和有梅的人墙,拉起萧宝信的手:“慢些走。” “刚才九郎冲过来险些撞到我,有梅护主心切,把他给……踢了……” 谢显扫了有梅一眼:“踢的好。再有不长眼的横冲直撞,腿踢折。” “是!遵郎主令!”有梅铿锵有力地道。 萧宝信:“……” 她告诉他,是这个意思? 好吧,其实是。 有谢显给他撑腰,她心里有底。不过毕竟是谢家人,她总要先打声招呼。 谢显不是总想盯着萧宝信偌大个肚子看,事实上每看一眼他都心惊胆颤,可是他是往旁边一看萧宝信眼神第一个扫过去的就是那醒目的肚子,逃不开躲不掉的。 他就不明白了,萧宝信容颜一直没变,四肢也都纤细,唯独这肚子看着惊人的大。 现在有时候他帮忙萧宝信擦身子,那种直面大肚儿的震撼远比穿着衣裳还要甚。 如果说以前只是萧宝信随着月份大了,夜里总要被吵醒几次,那现在谢显就已经是不受控制了,基本练就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但凡萧宝信有一点儿动静,哪怕翻个身,他都能醒。 心里砰砰直跳。 照这样下去,他怕再等上一两个月孩子没出来,他就先给吓出病了。 “我没事,你别担心。”萧宝信如何感受不到谢显日益焦躁的心情? 挨着他的手,碰着他的脸,都扑面而来一股子无处安放、四处乱蹿的惶恐。 好在她英明决断,把他看的那些个关于女性生产的书全给烧了,再看下去他都要魔障了,天天问夜夜谈,但凡她有一点儿和书上对应上了,那他一晚上就有得鼓捣了。 太医院的柳太医据说已经倾囊以授,再无可教。 让谢显这过目不忘的脑子给碾压的递了辞呈,想要游历四方再行历练,以求增进医术。 “我现在每天早晚各走半个时辰的圈,平日里还练花架子的拳法,身体好着呢,你不用这般草木皆兵。” ‘无知者无畏啊。’谢显叹。 萧宝信:她是好意安慰,怎么还被腹诽了? “我就无知,你不是就看上我无知了吗?”她怒了,甩手就要把谢显给抡出去了,好在他习惯成自然,让人甩惯了,顺手俩手就勾上了萧宝信纤细的胳膊。 “别乱动,动作太大,再惊动了孩子。” 朕:你们惊动的还少吗? 谢显有苦说不出,看那些个医书杂论,各种难产而死的案例,他是真没眼看了。幸亏他家娘子给烧了,不然生生吓死他。 只是自己怕也就怕了,是真不敢和萧宝信说实话。 他怕,顶多心慌腿软做噩梦,万一把萧宝信也给说怕了,生产的时候都是阻力,越想越怕,越怕越不会生啊。 “他不怕惊动,他壮实着呢。”萧宝信没好气地道。 第541章 兴师问罪 这话谢显信,肚子那么大,他家娘子胃口那么好,见啥吃啥,甚至不能说什么,说什么馋,胃口那叫一个好。 如果这样生出来还不壮实,他都要怀疑人生了。 “再壮实也是个孩子,也得仔细着。”他难得语气重了些,看不惯萧宝信挺着大肚子还这么随性。 朕:这是朕亲爹! ‘仔细着啊,阿娘。’ 萧宝信哼了一声,没理这爷俩,慢慢踱步往回走。 腊月的天是有些冷了,可她不知道是不是怀着身子的关系,还是本来她身体素质就比一般人强,她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反而加了件披风,感觉裹身上热的慌。 还没等她解开披风,谢显就一把怀住她的腰将她搂更紧,然后另一只手横在她肚子前面扯着披风,恨不得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别冻着——” “我热。”萧宝信无语。 “你这是急忙忙赶过来,急的你。快别任性,你大着肚子可不能受寒。”谢显苦口婆心,看她就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娃儿。 萧宝信:我表示内心省略三万八千七百六十个字的反驳。 也是看在就几步路回到容安堂了,不然她再怜惜他受惊过度的小心脏,也不能委屈了自己。天知道她现在热的跟团火一样。 如果不是知道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前世的朕,她真当里面是个火球呢。 心火这个旺啊,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原因,最近越到临产,她的脾气越大。 回到容安堂,萧宝信赶紧就把披风给解开了,扯着衣领,抓住谢显的手就往里插,把谢显惊的满脸痛红,直道: “不行不行!真不行。” “前三个月,后三个月都说了绝对不行——” 声音在萧宝信猛然加劲儿的手下戛然而止:“疼!” “你摸到了什么?”萧宝信咬牙切齿。 凶。 谢显:这话我说不出来,大凶。 “都是汗!”萧宝信感觉自己要气冒烟了,热的浑身窝火。 脸上和头上的汗忍不住全让她给擦了,看不到吗?居然还能往歪了想。 “你就只怕我吹了风受寒,你是真不怕热死我——” “不许说那个字。”谢显知道自己会错意后,迅速地恢复了平静,脸色凝重地道。 萧宝信深吸一口气,放弃和他再掰扯到底生孩子会不会把她给生死这事,掰扯不明白。反正越说,他越紧张。 他一紧张就开始高压政策她了,不许这个不许那个,现在入她嘴的东西都得经过他的允许。 也幸亏现在大梁形势一片大好,各地战乱都平了,就这皇帝还不乐意,嫌谢显被府里牵扯了太多精力,特意宣她进宫,让萧皇后劝她不要把谢显圈在身边,大丈夫理应先天下之忧而忧,而非儿女情长。 显然是认准了她使用了强硬手段,拿捏住谢显。 这是在敲打她,让她别太过份…… 天知道,当时萧宝信和萧凝相对无言,碍着皇帝的命令都不好说什么,但俩人心知肚明谢显是个什么人,真没永平帝想的那么软柿子。 萧宝信就呵呵了,皇帝对自己的臣子属性认知不清,以后是要吃大亏的哟? 别看她会功夫,彪悍事迹在外就以为家里她一人独大。明明说话作主的都是谢显,她能说一是一,是人家想让她这样,真觉得她做的不好,立马教育就跟上…… 她只能见风使舵,跟着政治正确走,好么? 偏听偏信,永平帝到底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屁孩儿,要走的路还远着呢。 “你又走神,想什么呢?”谢显不悦地道,看她真是脸色潮红,大凶上让他抓了一手的汗,的确是热了,就想说要不要换换衣裳。 “不换了,就刚才穿披风给热的。” 萧宝信想了想,才看向他:“二婶是让九郎给气的……提前生产了?” 其实也算不得提前多久,蔡夫人比她要早一个月,正常来讲腊月也该生了。 不过让谢九郎这么一搅合,少不得屎盆子就要扣到他头上,躲都躲不掉。 谢显冷笑:“不是他还有谁?” 还有那俩大肚子的孕妇啊。 萧宝信隐约听到外面的丫环传话,好似是死在了二房。“……谢九带回来的那个,你准备怎么处理?” “我是说……是不是有一个产后大流血死了?” 就听了萧宝信最后一句话,谢显就有些受不了,心里膈应腻烦。 “死了也就死了,叫三婶找人安排安葬了便是。至于另一个,也有三婶处理,在外面找个住处住下便是。” “那早产下来的孩子就看二婶和九郎夫妻俩怎么安排了,与咱们无关。” 萧宝信听了直摇头,都是谢九作孽,活生生个孩子啊刚生下了就没了娘,看今日谢九那作派也是个不着四六的。 两夫妻正说着话,谢管家来了。 蔡家二郎找上门来,原来正是他养的狗把谢九带回府的孕妇给撞到了。 蔡家与萧家不对付,可不代表和谢家也不对付,蔡家当家的袁夫人蔡袁氏,正是萧宝信婆母的嫡长姐。 谢袁氏因为谢家中途没落,包括袁家,及嫁到褚家、蔡家的两位姐姐立马划清界限,一直记在心里,哪怕后来谢家重又振兴,几家都不甚热络。 褚袁氏性子软又是个爱活络的,经常主动上门,所以谢袁氏哪怕心里有气也渐渐地消了,甚至面子上与褚袁氏这二姐要好上许多。 甚至蔡袁氏在闺阁之时正是蔡家如日中天的时候,性子素来霸道,心高气傲,自然不屑于伏低做小,所以这些年来蔡谢两家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反而蔡袁氏与殷夫人往来颇多,结成了儿女亲家。 谢显只当这位愣头青表兄知晓了是自家人,亲自来致歉来了,结果见了面才知道,谢九把人家的狗给踢的眼珠子都爆了,蔡二郎人家气势汹汹地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旁边还带着位斯文的……丑公子,丑的很有郗廷尉的特点,以至于不用他自报家门,谢显就认出来了,这必是郗家人。 果然,蔡二郎嚷嚷开了: “你家谢九给人家家小媳妇吓的流了产,你说怎么办吧?!不是自家人找自家人晦气,严格说起来谢九也不算咱自家人,他也太无法无天了!” 第542章 剑拔弩张 说话招三不招四,给谢显说的云里雾里。 “不知是郗家几公子?” 这位谢显没见过,但凡招过他面儿的他就没个忘,不过容貌是差不了的,一看就是郗家人,五官丑的极具特色。 那小郎十七八岁,阴沉着一张脸看上去至少二十三四岁。 “我是郗十二,谢仆射贵人事忙,必不识我。” 郗十二,那就是郗家长房的老来子,郗家长房早没了顶梁柱,据说刚得了十二郎没几个月郗老大一场急病就死了。 也因此郗廷尉对这孙子不甚待见,总感觉是他克死了自己儿子。 郗廷尉儿孙多,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的,但长房夫人顾氏却宝贝这个老来的嫡子,就谢显所知,郗十二如今富贵闲人一个,似乎定的正是蔡氏女。 至于这人嘴里的酸话,谢显没放在心里。 “不知是怎样缘故,舍弟远游在外才回得府中,因带回来的妾室早产,大流血身亡,所以府中一直忙乱,并未来得及追究事情原委。” 说到这里,谢显顿了顿,叫进明月:“去将九郎请来。” 蔡二郎再愣头青也听出来不对劲了,人死了…… “不过就是个妾室,死了也就死了,十二郎那可是嫡亲的媳妇,我嫡亲的妹子,你嫡亲的表妹!” 蔡二郎头头是道,越说底气越足。 “大着肚子还在街上招摇,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谢九也是脚欠,做什么踢我的狗?” 郗十二郎看向谢显,心里恨的不行。 长的比他俊,比他高,官职比他——他没官职。 而且郗绍能远赴临海任太守,这里面少不得谢显在里面运作,他羡慕嫉妒恨。 “那孩子若是生下来,你还要叫声外甥!” 谢显轻呷了口茶,并未多作纠缠。 他知道这蔡二郎头脑简单,脾气火爆,和他讲理是讲不出来的,只能打,打服就好。 郗十二越看越气,这不是没将蔡家看在眼里,那还是嫡亲的表妹呢,也没将他看在眼里啊。 “谢仆射一片丹心,为国为民,想必不会包庇令弟。”他生硬地道:“家慈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孙子,让令弟这么一撞就给撞没了!” 谢显: “不知十二公子是想让我给什么公道?若要公道,不如咱们直接报官,由官府给咱们判定。” 一句话给怼回去了。 蔡二郎也快三十了,就没见过这么硬的。 “表弟,咱们都是一家人,你这样说的是什么话?要不是看咱们两家是亲戚,你当我还愿意拦着十二郎,直接找你吗?” “表兄言重,这种事若论是非曲直,公道人心,不正应当交由朝廷裁定?二位上谢家不知是问罪还是道歉,叫我如何应对?” “再者,九郎并未到得当场,表兄与十二公子都是一面之辞。” “单凭这一面之辞,表兄想让我作何评判?” 家里死了个产妇,他本来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正窝的没地方撒。这里面砸上门来,找他不痛快,还想让他给什么好脸? 难道他们径自上门不是想私下和解的意思,反而是要让他大义灭亲,拿个谢家庶子给他们祭旗? 想太美了吧? “你的意思就是要包庇令弟到底了?!果然,谢仆射好大的官威!” “不敢。”谢显冷冷地道:“十二公子没官职在身,威风也未见得比谢某逊色几分!” 谢晴赶到容安堂,正是谢显与郗十二针锋相对,气氛陡然急转直下之际。 把他给镇住了,就阿兄那张脸,他打心眼里发怵。 可这事儿是真不怨他。 “阿兄。”谢晴向谢显见过礼之后转身便对另外两位一拱手:“怎敢劳烦蔡二公子亲自上门致歉,以后,管住你家狗也就是了。” 蔡二郎闻言,一口老血几乎喷出来。 “你你你、你无耻!谁是来与你致歉的?你一个谢家庶子,也配?!” 谢晴这时也摆不出好脸来了,“赶情做错还要看出身?我只当蔡家二郎虽然跋扈,好歹纵狗行凶,伤了我的妾室,害她殉命,多少心中有愧才上门致歉,原来竟不是?” “怎地,你还恶人先告状,怪我妾室挡了狗道不成?!”和谢显都不用对口供,立马那位‘来历不明的红粉知己’就秒变谢九郎的妾室了。 一语双关,蔡二郎也分不出谢晴到底说是狗,还是他。 “你骂谁?!” “……表兄若是听不懂话,就请蔡家派出来一个能听懂话的吧。”谢显皱眉,这是上门来胡搅蛮缠来了。 他有点儿怀疑人生了。 怎么他亲手收拾了多少家明里暗里针对谢家,针对宝信的了,是他行事还是太过隐秘吗? 怎么还是不断的有人上门挑衅? 当他谢显是个软柿子捏? 手感这么好吗? “谢玄晖!”蔡二郎腾地站起身来,都没等他走向谢显两步,旁边清风已经横在谢显与蔡二郎之间。大有你再上前一步我弄死你的架式,眼神都透着股子狠劲。 “——你什么意思?我们上门来说理来,你摆什么官威?!” “说理本来就该去官府,说情才到家里。”谢显淡淡地。 既然说他摆官威,他如果不摆出来好似他为人不实诚似的,藏着掖着的,二郎腿往上一翘,神情倨傲:“九郎,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蔡二公子与郗家公子到府里这么久,我还未听明白居然发生了何事。” “怎么一条狗,你的妾室大出血身亡,郗十二公子之妻也小产了?” 谢晴闻言也终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重点不是狗,是郗十二的夫人。 “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十二公子不是该找蔡二公子吗?狗是他的,他的狗扑倒我的妾室,也是他的狗吓到尊夫人——” “十二公子是来找我做证人的?” 蔡二郎又冲着谢晴怒目而视: “我竟不知谢九你巧舌如簧,居然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一时间剑拔弩张。 “这正是我谢九想说的。蔡二郎,你真当建康城是你蔡家的,容你在我谢府里信口雌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谁是谁非人在做天在看,凭你一张嘴,黑的还说不成白的!” 第543章 受宠若惊 郗十二郎忿忿地站起身,表示和蔡二郎同一阵线。 “分明信口雌黄的人是你,你别仗着谢家的势在这里胡搅蛮缠!”说着又冲谢显去了:“谢仆射,你就不管一管吗?” 被点名的谢显,手指轻轻弹了下桌案,清风这才闪开身,让谢显露了个脸。 屋子里只有他坐着,其他人剑拔弩张,大有分分钟撸胳膊挽袖子打到一处的架式。可谢显就那一个冰冷的眼神,气势就足够秒杀这些小碎嘴。 要耍泼就耍到底,其实他还真想看他们打到一处。 光动嘴算什么英雄好汉——主要是吵都吵不到正处,看着一点儿紧张刺激的感觉都没有。 “既然你们各执一词,各不相让,我想便是吵到天黑,也还是这个结果——” 谢显淡淡地道:“不如,报官吧。” 然后看向清风。 清风愣了一下,没想到郎主会有这样的操作,回过神来立马就领命走了,除了‘是’,多余一句废话没有。 屋里的三个人都愣在当场。 “你什么意思,谢显!”蔡二郎气的脑袋都要炸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我是看在咱们两家是亲戚的份上,给你留脸面,才找上的谢家,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显缓缓起身,明月在一旁连忙上身扶了一把。 “意思是我公断不了,想要公断,就上公堂。”边说边往外走,眼瞅着谢显这是要甩手不管了:“府里事多且杂。九郎,婶娘生产,家里有祖母有你伯娘、婶娘,你不必担心。既然是人家找上门来,总要论个是非对错,否则被人泼了脏水,说咱们谢家仗势欺人便不好了。” “你且与郗公子、蔡二公子一道去官府理论,若你无辜,我便要看看是谁敢污蔑我们谢家!” 话音落地,人已经出了房间。 谢晴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又各自别开视线。 谢显是舍出他来了,要的就是他个问心无愧。 若是他的锅,谢晴想……这是往外甩锅,不想给他背呢,还是另有打算? 当然,他是问心无愧的,可是谢显毕竟不知道啊,所以,这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家阿兄直接把他给断了啊,管他是不是无辜。 谢晴:我这回谢府才一天,都经历了什么?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没一会儿明月返身回来,正色道: “郎主担心几位在此等的心焦,差小人过来问问,几位是继续在这里等官府上门,还是我们府里派车给几位公子送过去?” 三人:“……” 蔡二郎拂袖而去,这就是赶人,不走还等人家亲自动手吗? 郗十二公子冷冷地看着谢晴。 谢晴:“去就去,你瞅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和我手挽着手去?” 明月跟在后面:“郎主吩咐,我跟在九公子身边服侍着。” 谢晴就跟他的名字一样,立马那张脸阴转晴。谢显在谢家什么地位,自来他就清楚,人家是天上的月,他就是地上的泥——现在就更不要说了,年纪轻轻就位高权重,在谢家地位定然愈加超然。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谢显身边的人那个顶个儿都不是简单人,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 有时候甚至比他们还要有威势,毕竟谁的身边人代表的就是谁,那可不是谁都能使唤动的。 谢显让明月跟着,那至少说明有心跟建康令把谢家给抬出来的。 这样,他就放心了。 ……居然久违地感受到了来自谢显的关怀,他有点儿受宠若惊。 ### 谢显处理完了糟心事,转身就回了主屋。 蔡二郎和郗十二怒气冲冲,自然没坐谢家的车,人家来谢府就坐着自家牛车过来的,做梦都没想到谢显给他们来这一套。 要报官需要他报? 他们自家没有仆人,自己没长嘴吗? 蔡二郎气炸了,走起跑来虎虎生风,把郗十二都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明月也只跟得上郗十二了,快走两步到跟前大礼相见: “我家郎主吩咐小人转告公子,为免公子所言郎主以官威相压,所以已经差人去郗府请郗廷尉。”说到这里,明月笑了: “廷尉为九卿,谢郗两家也算势均力敌,廷尉又与我家郎主同朝为官,身为同僚,只比我家郎主显贵,这回无论建康令如何判,十二公子都不至于说我家郎主仗势欺人,耍官威了吧?” 说完,极有礼貌地一躬身,转身到谢晴身边,两人一前一后走了,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 郗十二郎的牙都要咬碎了。 去通知郗尚书都好过通知郗廷尉,好歹郗尚书还是隔房的叔父,待他们长房的子侄一向和蔼可亲,就是来了也不至于苛责他。 可是说起他那位祖父,却是刚正不阿的臭脾气,在家里说一不二。 而且,看不上他。 郗十二小时候就知道,郗廷尉不待见他,和哪个孙子都能说上几句话,唯独见他从来都是淡淡的。以前小不懂事,后来渐渐大了,从顾夫人嘴里就透出来了,是怪他刚生出来没多久就死了阿爹,疑心是他克的。 他还小,又没了阿爹,虽然阿娘宠着,骄纵放肆些,那也只是在外人面前。 当着郗廷尉,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怕的浑身都软了。 一听明月说去告诉了他家祖父,郗十二郎整个儿心都折个儿了,以往无错在祖父面前他都没落着好脸了,这一次—— 自然错的是谢家,可是他拿不准郗廷尉会不会为他这个不受宠的孙子出头,和谢家杠上 “公子,咱们走吧。”旁边的小厮犹豫着上前劝道,再不走,是想当棵树一样种到谢家地上吗? 郗十二郎怕郗廷尉,他身边心腹小厮如何会不知,怕你说你就别整这一出啊,找上门来跟人家怼。 “这一次分明是谢九公子的错,廷尉定然不会怪公子,再者,失的那个也是廷尉的曾孙啊。” 说的有道理。 就是不知道祖父讲不讲道理。 郗十二啐了一口,狠声道:“谢九,算什么公子?不过是个谢家庶出的小子!他也配?!” 第544章 吓破胆 谢显将这事儿处理给明月,就放到一边了。 跟在他身边这么些年,如果这点小事也办不好,那就枉费他多年的调/教了。 要说这建康令严栋出身寒门,当时还是谢显举荐的,十分精明强干。 可他也最不耐烦对付世族,就蔡二郎那扯皮的功力,就已经把严栋给弄的不胜其烦。 最烦的还是这不是单个世家的事儿,一连搅进来三家,还都是亲戚里道的——严栋由此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们这位谢仆射公正无私啊,一来信任他能处理明白,二来也是不落人话柄,不想妥协啊。 本来谢显针对世族的一些政策,就令世族对他不甚友好,什么难听的事情没传出来过? 从先皇到新皇,这般重用荣宠,光是‘与皇帝不得不说的故事’,建康城里就不下七八个版本,自是极尽丑化之能事。 但相对的,寒门庶族对谢显却观感极好。 不仅是他针对世族一些弊端,还因为由他辅佐出台的许多政策是惠民,利于寒门庶族的,并在极大程度上限制了世族。 这次更是谢家一家之力单挑郗、蔡两家。 严栋心里有偏向,可为人还算正直,并未直白表露,可也并未偏听偏信郗蔡两家之论述,愣是四下里寻找人证物证,从晚上一直忙活到隔天。 郗廷尉根本就未曾出现,不过是派人传话,让建康令秉公办理。 严栋:你们这些世家一个两个让我秉公办理,一旦处理的没像他们预期的那般偏向自家,又都跳出来说他不公。 分明是把‘公’字,当成了‘我’字来用。 公就是他们自己啊。 首先甩袖子走人的就是郗十二郎,人家妻子流产,自然是没心情陪在公堂上,跟他们通宵。 若是普通百姓倒也罢了,别说芝麻绿豆的事,审你几天你得陪着几天。但世家公子却是不必,有些人生下来的承嗣的官儿都比爬了半辈子的寒门庶族老大人的官儿大。 郗十二郎自是没有官职在身,但人家有世家的架子在。 但就是这样,也折腾到天都黑了。 谢晴紧随其后也走了,人家亲娘也在生孩子,这也是大事。 明月回府就去了谢显处禀告,几家公子相互扯皮,各说各理,直到各自回府也还没理清谁是谁非。 “明日还由你陪着过去。”谢显道:“什么都不必说,只看严栋怎么判就是。” 萧宝信这时从外面走圈回来:“你是想看那建康令会不会向着谢家?” 谢显不置可否:“我是要看他,是否是可用之材。” 不是可造之材,而是可用之材。 那说明这人的确是个人才啊。 萧宝信对朝局之上的事不甚感兴趣,谢显愿意说,她就听,不想说的时候她也没兴趣追问。 就好像谢九与蔡、郗两家对上这事儿,她其实就并不关注,她是不懂政治,可不是不通世故,这里面就不是三个郎君的事儿,搅进去的是三个世家,都沾着亲带着故呢。 不是谢显简单的让步就能算完的。 谢九又是谢家人,不管对错,谢显怎么处理都不会让每个人都满意。 所以,直接扔公堂上解决,这么绝的主意萧宝信是拍手称快的,起码省心,最后怎么处理就是建康令的事儿了。 服与不服,公与不公,找建康令。 说穿了是不顾彼此的脸面了,可这都是小辈之间的事,伤不到几家的大局,根本。 谢显放开了手让他们折腾也扑不起多大的水花,换成了他和郗廷尉若是撕破了脸——蔡家现在朝中不显,虽然也吃着朝廷的俸禄,可毕竟与郗谢两家比不得,他也并未看在眼里。 “……二婶还没生吗?”萧宝信接过棠梨递过来沾湿的帕子擦了擦脸,到了孕后期基本她每天都是素颜朝天,湿帕子擦也就擦了。 刚才出去走了几圈,身上又出了些汗。 采薇这时道:“应该还没有。” 她望了望天,“太夫人和老夫人都知道夫人惦记着,若有了好消息定然第一时间叫人过来和郎主、夫人说一声。” 蔡氏生产,谢府里的焦点都在那里,采薇也不好顶风作案往易安堂里钻,打听消息。 知道的是她好这口,不知道的还当她给自家夫人憋什么坏呢。 这点儿嫌还是要避的,生产时九死一生。当然她们都盼着蔡夫人顺利生产,可是谁能保证凡事没个万一? 真让旁人逮住了话柄,怀疑她们家夫人有坏心倒不至于,却也难免落个看好戏的名声。 “这么久还没生?”萧宝信也有些害怕了,按说蔡夫人都生好几个了,应该快才是。 她也听谢显说过,头胎生比较艰难,以后就会顺利许多。 “……可能是年岁大了。”谢显安慰道,心想也可能是隔着这么些年没生,都有关系。 心下更惶恐,这都生了三胎,第四胎的人了,都折腾了这么久还没生,那头胎的萧宝信又该怎么办? 夫妻俩对看一眼,又都别开视线,心里都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一直到了亥时,易安堂才派了芷兰过来报喜:“生了个公子,白白胖胖的很是漂亮。” 萧宝信和谢显同时长舒了一口气,蔡夫人平安生产对他们就是最大的安慰。 不然,早前大出血死了一个产妇,若蔡夫人再出什么岔子,萧宝信还能硬撑着,谢显都撑不住,就这肝儿都吓颤了。 “我过去瞧瞧。” 都没等萧宝信起身,芷兰便给阻止了:“太夫人特意嘱咐让夫人千万不要折腾过去,夜深了,夫人身子沉重,可定要顾好自己的身子。若有心,便明日过去就是。” 又道:“太夫人也是怕夫人心里惦记,才刚看完十三郎就吩咐奴婢赶紧过来报喜。” 萧宝信又问蔡夫人情况,知道一切都好,她便从善如流没跟过去易安堂。 “辛苦你了。”只给棠梨一个眼神,在送芷兰出门时赏了个封红。 芷兰前脚走,门才关上就听谢显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汗。 他总感觉自己脑门已经都是汗了,心惊胆颤的,庶人王氏逼宫造反的时候他也没这般坐如针毡。已经被吓破胆了。 第545章 惊诧 这一晚上萧宝信和谢显没怎么睡踏实,都让蔡夫人生产给震住了。 临到快天亮时,谢显才有了些睡意,没多一会儿又要早起上朝,走时脑袋都是浑浑沉沉的。 萧宝信倒是补了一小觉,也掩饰不住眼下发青,憔悴着一张脸就去易安堂了。只是去了才知道蔡夫人比她更早,人家就搬回了二房。 本来易安堂就是临时搭的产房,生产就该在二房,自来就没有在婆母院子里生产的,可让谢晴那么一气,蔡夫人也是没辄了。只是婆母开明大度,蔡夫人却不敢放肆,刚生产完就给人腾地方。还是谢母下了令,让她好生养着,别把身子折腾完了,蔡夫人才忐忑地留了一晚。 就是这样,第二天一大早就赶紧叫人收拾东西走了。 萧宝信倒是有意看一眼蔡夫人生下的孩子,无奈却扑了个空。 只是当下正给谢母请安,也不好就这么走了,便坐下来吃了早膳。 蔡夫人虽然是庶出的夫人,可是谢府人丁不旺,谢母又不是个不容人的,所以地位一向不低,骤然生产,整个谢家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只是萧宝信瞅着谢母却并不如何欢喜,就连谢婵谢娟面上也是讪讪的,很是安静。 用膳时竟比往常的气氛还要低沉。 谢府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一直到用完了膳,谢婉和萧宝信本来相约要去二房看望蔡夫人母子,萧宝信却被谢母给留了下来。 “那我便先去了。”谢婉说完便先行离开。 “昨日里蔡家和郗家找上门来了?” 萧宝信恍然,自己怀了身孕之后看来不仅是没多了个脑子一起用,反而占用了原有的智商。 昨日里蔡夫人生产折腾了那么许久,自然没人凑上前给人找不痛快。这不,如今蔡夫人生完了,少不得下面的人要往上报,毕竟是几个世家的争执,可不是人人都像谢显那么轻飘飘看淡了。 谢母一大早大摆脸色,想必正是听闻了此事。 当下也没半点儿隐瞒,谢显怎么和她说的,她便怎么和谢母,袁夫人,以及当着王夫人的面给学了一遍。 一时间气氛又是阴沉了许多。 王夫人眼巴巴地看向谢母,这消息她昨晚就听闻了,只不过蔡氏生产,她也不好那时侯就往上禀,愣是憋到了早上。 当然,内里细节她不甚明了,只知道蔡、郗两家因为谢晴找上门来大闹。 至于报了官云云,她并不知道。 当下听了也是瞠目结舌。 “这就……报官了?”她出身琅琊王氏,又嫁进了陈郡谢氏,哪个都是世家贵族,算得上见惯了大场面的,绝对不是小家子气的。 可是,就没看过这么处理世家矛盾的。 王夫人瞠目结舌。 “这种情况说不准的,肯定是各说各有理。”袁夫人虽然也没经历过,可这事儿是自己儿子做出来的,那就是理。 自己儿子的锅,跪着也要背的稳稳的。 “听宝信的意思,蔡郗两家不依不饶,真要遂了他们的意,那除非咱们谢家让步。可是!凭什么咱们谢家要让步,分明是蔡二郎纵狗行凶,责任推的倒快!” 王夫人眨巴眨巴眼睛,知道她护犊子,没想到护成这样。 好歹那蔡二郎也是叫袁夫人一声姨母,她也是真忍得下心,界限划的明明白白。 真真是亲儿子啊。 “我不是想,好歹是蔡家和阿嫂不也沾着亲吗,这么做也是怕阿嫂为难。”王夫人道,心想这和自己真没什么关系,纯粹是没看过这么处事的,惊诧。 惊诧不行么? 不过她可不想替人出头,有袁夫人说的,没她说的,跟她有一文钱关系? 袁夫人冷道:“没什么为难的。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娘家人没拿我当自家人,我也不会上赶着热脸贴人冷屁股。” 朕:这话精辟。 得说他这祖母真是说得出做得到,言行相当一致。 谢母也道:“要怪就便九郎,要么出去一年半载连个消息都没有,要么一回来就惹这么大的祸!” 最膈应的是带回来个孕妇,生完孩子就死在了谢家。 家里可还有两个孕妇——不对,现在是一个产妇,一个孕妇了。 只是这时候要将谢晴叫过来骂是不可能了,一大早就被建康令请到了衙署。 “是的呢,”王夫人叹道:“二伯、二嫂也都是出身名门,知书达理的,平日看着为人处事也算得上聪慧,唯独就这九郎……真真儿的出格,既不像二伯,也没随了二嫂。” “看着九郎,我现在都不知怎样教导阿昭了。阿昭眼瞅着就三岁了,该是读书识字的时候了……我也就识得几个大字,没至于让人笑话,若论起才学来却是上不得台面,以后少不得要麻烦阿郎给请个有才学,品性端正的师傅。” 说起抱养过来的便宜儿子,王夫人倒像是用了真心。 其实说穿了也是没办法的事,谢三爷不着调,夫妻之情眼瞅着日渐淡薄,她倒是想生嫡子,也不是一个人能办到的事。 反倒是谢昭沉静聪慧,亲生的姨娘又懂得伏低做小,等闲不往正房跟前凑,便是想念儿子也没做出出格的事来,一切尽在王夫人掌握。 与其巴着个不着调的夫君,真不如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谢昭身上。 只要谢昭将来出息了,也翻不出她这个嫡母的五指山,历朝历代的皇帝素来著重土孝道,但凡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想不孝都得装出孝顺来。 大梁更有明律,只要父母肯站出来指认子女不孝,轻则终生不得为官,重则棍棒打死。 想来前些年平息后宅,收拾小妾,把自己给弄的伤痕累累,声名受损,着实是猪油蒙了心。为了个谢老三,也值得? 王夫人想开了,一心就扑在谢昭身上了,吃穿用度都是照着嫡子嫡孙的来,体贴关怀,倒令谢昭更为依赖敬重。 这不,才三岁王夫人已经开始给张罗着找师父了。 说起谢晴,就立马延伸到谢昭。 第546章 宁为玉碎 谢晴的事儿,本来王夫人也就是看个热闹,跟她没关系,她也不甚关心。见谢母和袁夫人立场鲜明地站到谢显一边,声讨谢晴,她也懒得掺和,顺带着把话题给带歪了。 “你是她婶娘,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谢母道。 说是这般说,却也自己连忙应下,不想给王夫人日后有事儿没事儿拿长辈的款儿压孙儿的机会。 “等阿郎回来,宝信你先知会一声,让他过来易安堂见我,我再亲自与他提。” “可好?”最后一句是问王夫人。 王夫人和谢母是多少年的婆媳了,哪能看不出来谢母的意思,心里也是哭笑不得。 得回自己这还是抱到身边的庶子,真要是自己生出来的,和谢显年岁相当,让谢母这么区别对待,只怕自己钻牛角尖里就拔不出来。 “虽然我是婶娘,毕竟阿郎是谢家的当家作主人,整天忙着朝政,我冒冒然找上去不好,有阿娘出面我就再好不过了。”王夫人面上笑嘻嘻,心里却省略了好几百个字的吐槽。 只不过长房正如日中天,王夫人膝下可倚仗的儿子也才三岁,以后少不得要靠谢显,想通了关窍,王夫人也不作不闹了,好说话的很。 谢晴的事儿就这么掀过去了,萧宝信也不多留,蔡夫人那里生产完,她怎么也要过去看看的。 只等萧宝信走了,谢母才对袁夫人道:“老三媳妇说的其实也在理,你与蔡家当家主母毕竟是嫡亲的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别管前面男人们怎么闹腾那是他们的事,也别因此伤了姐妹的情份。” “阿郎如今在朝为官,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定然有无数人眼热。” “阿郎行事自有他的章法,有时难免会激进一些,但咱们后宅没必要也跟着激进……反倒让人看了,好似咱们谢家目下无尘。尤其是咱们家亲戚,你行事才愈该柔和着些。” 处处都是为谢显打算。 袁夫人也叹了口气,多年的心结一直都在,娘家和儿子,她自然是选儿子。 “阿娘说的是,媳妇知道了。” “若是日后蔡家找上门来,你好好接待便是,总不好前面男人们打破脑袋,咱们后宅妇人也撕破脸,难道亲戚也不做了吗?”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是家戚里道的,太僵了也不好。”王夫人心道总算还有人说句公道话。 要不然不说旁人,她都要觉得谢家太过强硬。 毕竟,事情真相还未得知,就已经闹上了公堂——这在世家大族也算得上一桩丑闻了。 “我知道分寸。”袁夫人脸色明显不悦,有谢母说的,没有王夫人这个做弟妹说的。 王夫人脸上都快挂不住了。 谢母喝了口茶,当没听见没看见。 “……九郎带回来的孕妇,我给安排到小长干的一处小院,派了两个打扫的丫环和婆子,又从公中拨了二百两银子让她用。”王夫人道: “二伯的意思是,那孩子就留在府里,不知阿娘是什么意思?” 谢母面上不耐烦:“他们二房的事,既然他定了,蔡氏没意见就这么办吧。至于死的那个……好好安葬了吧。” 造孽的是谢九,不能让好好一个人死无葬身之处啊。 “这个就不必吝啬银钱了,再找个庙,给添点儿香油钱念念经,超度超度吧。” 王夫人:“媳妇知道阿娘心善,虽然在气头上却也是不忍的,昨日里就已经让人给厚葬了。至于念经超度,我回房里找个信得过的嬷嬷……等问过了九郎生辰八字和姓名便去办了。” “只是,人毕竟是死在二房里头,用不用也找个师傅过来给看看?” 这种事王夫人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提起这事儿不只谢母膈应,袁夫人也是膈应的要命。 “我也觉得弟妹说的有理,还是找个师傅看一看念念经做做道场也好。只是九郎,总是该让二叔管一管了,这般任意胡为,没了辱没了谢府的名声,什么香的臭的都往里带,开了这头可不好。” 这话王夫人自是举双手赞成。 谢老三有前车之鉴,难保哪天又心血来潮被小狐狸精迷去了心神往府里抬人。 “说的是,咱们好歹是世家大族,岂容随便什么人胡乱都能进来?让别人如何看咱们?”王夫人冷哼。若是依他,生下来就死了亲娘的那个孩子她都不会让抱养过来。 不过毕竟不是三房里的事儿,跟她一文钱关系没有,她也不愿意出这头。 谢母早有话在先,孩子留不留让二房自己定,既然人家定了,就没她多嘴的余地。 只是心里到底瞧不上谢二爷的作为,到底是个庶子,上不得台面。也不管什么人生的,下了个崽子就捧手里当成宝一样,要说子嗣二房还少吗?谢家顶数他们子女最多,就这还往屋里划拉,也是真下得去眼儿。 “九郎可得拘着些,以往在外面天高皇帝远,咱们也管不着,好容易回来了可别四下里惹事生非,给谢家添罗烂。”王夫人道。 袁夫人看了她一眼,难得意见一致。 ### 萧宝信从易安堂出去便直奔了二房,还没等进去就听到里面争吵的声音,孩子的哭声,以及瓷器摔碎的声音。 因为谢二爷把大出血死的那妇人生出来的孩子留下,蔡夫人已经和他闹开了。 都怪耳聪目明的锅,蔡夫人算是把谢二爷给骂的狗血淋头,大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意思。 萧宝信从来不知道外表看来温柔娴淑的蔡夫人还有这么彪悍的一面,大呼小叫,居然也只是让谢二爷连声骂了几句不可理喻,蔡夫人那边一哭,谢二爷这边立马蔫了。 也是这半年多来谢二爷仕途不顺,蔡夫人老蚌生珠,他就娇着她了些,夫妻感情倒是大有进益。 如今蔡夫人又生了儿子,底气十足,谢二爷也不禁哄了起来。 萧宝信这只脚也不只是往里迈的好,还是扭头回容安堂避一避羞的好。 第547章 虚伪 萧宝信是真心不想听人家墙根儿,正要走就看到王十二娘臊的通红一张脸往外走,和萧宝信碰了个对脸。 两人脸上都有些尴尬。 “……阿嫂怎么来了?方才七娘还说祖母那边有事儿耽搁了,且得过阵子再过来呢。”王十二娘极快地就恢复了脸色,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只是微微扬高的声音彼此都心知肚明在给谁听。 果然,刹时间争吵声停住了,就剩下孩子嘹亮的哭声。 紧接着便听里屋两声干咳:“宝信来了?快进来吧。” “你可真行,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快别哭了,坐月子里的再落下病根,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谢二爷低声斥道红着一张老脸走了出来,很是狼狈和萧宝信点了下头,一头就扎进了隔壁的屋子。 好吧,这时不想进也不行了。 萧宝信硬着头皮进了里屋,蔡夫人脸色十分难看,腊黄还有些微的浮肿。 知道萧宝信是来看孩子的,等奶娘将孩子给哄好了才叫抱过来。 小小黄黄的…… 大胖小子呢? 胖是胖,但……芷兰确定她的眼神还好?怎么能看出白来着? 萧宝信心里嘀咕,可面上少不得要赞句白胖大小子,说的心里那叫一个别扭。是她寄望太高,还是大家伙都在说客套话? 明明是当着她的面,又不是蔡夫人的面,芷兰也算是滴水不露了。 只是虽然心里这么说,可是表现却不得不照着芷兰的原话夸了一遍。 萧宝信:我也好虚伪啊。 但对着这么小的小孩子,真的没办法说:你很丑吧? 朕表示他也一度这么觉得。 ‘后来会好些,刚生出来的小孩子都是个顶个儿的丑。朕有十几个儿子女儿,都这么丑过来的。长成了,除了偶尔几个长歪了的,其他还都挺好看的。’ 萧宝信并没有觉得感到安慰。 瞧她说这几句言不由衷的话蔡夫人僵硬的脸上浮现出来由衷的笑容,那是真听进去,也真信了。 想必谁看自家孩子都是好看的。 这个朕的话,不信也罢。 蔡夫人还在月子中,昨晚上折腾了那么许久才生,她也不好多坐,只是才有起身要走的意思,蔡夫人忽然把她给拦住了: “有句话,我想和大娘子说。” 话音刚落,一直陪坐的王十二娘立马起身,笑道:“那我先去看看十三郎。”方才奶娘抱着让萧宝信看了看,就又抱回对面的屋里了。 “你留着,这话我不背着你。” 蔡夫人说罢,冲着萧宝信正色道:“按说,我刚生了儿子,更该宽宏慈爱。死在咱们府里的那个……孩子,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可是,我不能因为这个就乱了谢家规矩。” “不知根不知底,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若是开了这个头,以后九郎只当是常态了。” “我这儿媳是个贤慧的,比九郎孝顺,比九郎贴心。我也不求九郎这一辈子只守着十二娘一个人过,可是那些个歪门邪道的,我是绝对不会同意让进门的。” “生下孩子那个是死了,可是另外一个却还活着,肚子里也有了孩子。这个咱们养了,那个万一生下来九郎或者二爷还要抱回来养,以后不管九郎在外面生多少个咱们都养吗?” “还有,孩子接回府里,是让我给养孙子,还是让十二娘养?十二娘也有自己的儿子,再养个来历不明的,不说她怎么想,我就不答应。” “……大娘子现在是当家主母,我这月子里也不好走动,就劳烦大娘子作主了,那个早产的孩子我们不养——三弟妹不是给另外那个在外面安了宅子吗,不如就抱过去让她养着,反正她也是即将为人母的,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养。” “银子我出,加倍给她们,就是不许她们进门。这辈子只要我还活着,她们都别想!” 这话说的硬气,铿锵有力。 萧宝信不禁看向王十二娘,早已经红了眼圈,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掉。 “阿娘……你何苦为了我,和九郎生分了。这事儿还是我出面亲自和祖母说,给拒了。” “你不用管。”蔡夫人伸手拍了拍王十二娘。“九郎若是因为两个女子跟我生分了——那就说明他不孝,生分也就生分了!” 看得出来这对婆媳的感情是真好,蔡夫人更是处处想到儿媳头里。 萧宝信不禁对蔡夫人刮目相看了,如果这是自己婆母——当然她不是说谢显是谢九,做出这么不着调的事。 可是假设一下真是谢显做出来的,她能想得到袁夫人定然立马一顶小轿给抬进谢府。 当初她与谢显的亲事就亏得袁夫人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没有袁夫人的成全,只怕这婚事难成。 虽说她是满腔热忱冲着谢显去的,可是不得不提一句士庶不婚这话不是玩笑,当年是何等的壁垒分明。 若不是袁夫人看穿了谢显的心意,执意与她家定下亲事,就没有现在的他们。 要说袁夫人待谢显,掏心掏肺也不足以形容。 袁夫人与蔡夫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不能说谁对谁错,反正她与十二娘省却不少烦心事。 这事儿若是王十二娘出头,哪怕最后称心如意,没将人接进府来,以后少不得要与谢晴离心离德。其实蔡夫人出头是最好的,谢晴再胡闹,但凡想出人头地,都不敢不孝。 王十二娘的娘家已经倒了,好在还有婆母呵护。 “我知道二婶的意思了,”萧宝信缓缓起身,笑道:“我这就去与祖母说。” 虽说执掌中馈的是三房王夫人,可毕竟要把孩子留下这话是谢二爷说的,如今蔡夫人反口,只怕跟王夫人说了,她也无法做得了二房的主。 至于谢二爷是怎生的想法,萧宝信并不介意,也不怕得罪。 谁让她是人家正房,天生的心就是歪的。 如果有一天谢显在外面弄出个孩子,还想抱回来让他养,她是没王十二娘的好性,先把谢显打的生活不能自理,然后自己卷铺盖走人就是。 想让她给他养孩子,有多远滚多远。 第548章 惹事生非 萧宝信一口应下,蔡夫人总算舒了口长气:“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大娘子身子沉重,往来繁复可别累着了。” 这话,说是怜惜她身子沉重不如说是客套。 不在这一时半刻,但还是越快越好是吗? “每日里我都在院子里走上半个时辰,这却算不得什么。二婶还在月子中,还请放宽心,好生将养。” 说完这才告辞走了。 王十二娘连忙往外送,直到院门外才低声道了句:“有劳阿嫂,为我这等糟心事烦心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萧宝信笑笑,“你有这般替你出对的婆母才是天大的福气。” 王十二娘点头,眼泪又快掉下来了。 “自从王家一倒,我算是尝尽了人情冷暖……只我这还是好的,旁人家便没有咱们谢家长辈宽仁,不少受搓摩的。不仅婆母和太夫人、伯娘,婶娘,便是阿嫂和众小姑,也不曾轻慢了我。” “所以,其实哪怕九郎把人接进府里,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可是婆母这般为我着想,我真是……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亲生的阿娘也不过如此。” 萧宝信叹口气,谢九郎不着调,苦的也是王十二娘。 就成亲在家待了俩月,在家待的时候也时常往外跑,夫妻能有什么感情才怪。 好在王十二娘看得开,蔡夫人给她撑腰,否则她得过的有多艰难啊。 “你放心,只要你不想,咱们家自然都是向着你的。”萧宝信把话撂下,施施然走了,返身又回了易安堂。 袁夫人和王夫人都已经散了,谢母才要午歇,听闻了萧宝信的来意,谢母也不禁叹了口气。 “蔡氏这个做婆母的,倒是不错。” “那就依了她,把孩子送走——这事儿你别管了,一会儿我叫芷兰跑一趟,让你三婶出头。你有了身子,又是小辈。” 顿了顿,谢母才道: “你也是快生产的了,且放宽了心。万事不操心,别想太多。女人家虽说生产就是九死一生,掉半条命,但老婆子看你是个有福的。平日里你身子就壮实,怀相好,就这气色就不知比多少好人强,别自己吓自己……” “也别让阿郎给吓着,他一个男子没经历过,看些个医书就当真事。当然,他也是看重你,但你可千万别跟他似的,本来没事儿再把自己吓出事儿了。” 萧宝信讪讪的,眼下的青黑骗不了人,谢母是个老人精儿,一打眼肯定就看出来昨天蔡氏生产给她吓着了,所以才趁着没人的时候开解她。 ‘好好的孩子给吓成这样,真是作孽。’ ‘明明看着那么沉稳的人,就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吓破了胆,也是没谁了。鄙视。’ ‘亲孙子……不能鄙视。’ ‘可也是真看不出来竟是个老鼠胆……’ …… 萧宝信听着谢母心里的腹诽,都要忍不住笑喷了。 当即应下来就回了容安堂,二房的事儿谢母既发了话就不用她掺和了。 谁知等到王夫人按谢母的吩咐带着人去抱孩子的时候,谢二爷却突然发上了飙,和蔡夫人又是大吵一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王夫人才算把孩子抱走了。 ### 谢府二房里一地鸡毛,谢晴那边却是顺顺利利的把案子给断完了。 蔡二郎说是众目睽睽之下,找证人按说好找,可是都知道对起来的是三个世家,谁也不愿意卷进去。 世家的人出面难免就要选边站,站这个就得罪那个;平民百姓倒是不用选边,他们哪个也得罪不起,所以建康令虽然下令找寻证人,愣是一个没找出来。 好不容易把旁边几个开店的找来了,人家一口一个没看见,都不出头。 证人全是这三位的身边人。 至于谢家蔡家和郗家,也都不出面,就让这三个小辈生受着。 严栋无奈,可毕竟死了人,别管是侍妾还是什么,人命大过天,在这事儿上蔡二郎肯定负全责,至少狗没拴,不然不至于横冲直撞。 这一点没有异议。 有争执的是郗十二的夫人蔡氏小产,蔡郗两家说是谢晴的小厮上前撕扯中,惊到了蔡娘子致使蔡氏小产;而谢晴却认定是蔡家见他踢伤了狗,蔡二郎上前想要打架,他旁边的小厮护主心切,挡在了前面,肯定是有撕扯,但责任却不在他。 严栋怎么听怎么觉得蔡娘子这小产有些冤,摊上这么不省心的兄长和夫君。 都有了身子还跟着出去,牵着狗,惹事生非。 是的,建康令就觉得纯粹是惹事生非,没那狗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就为这破事儿忙了两天,三个世家虽然谁也没大人出头,可是背地里也没少往衙暑里递话,就连谢仆射都让贴身伺侯的跟前跟后,严栋一个头两个大。 这事儿一个处理不好,就得得罪三个世家。 他一寒门庶族,真心扛不起。 愣是咬着牙把案子给断了,至少认定一点,狗主人全责。 蔡二郎赔给谢晴五百两银子,毕竟人家侍妾死了。 至于流了产的蔡氏,蔡二郎罪五百两银子,谢晴赔三百两。 当场蔡二郎就炸了,他不差钱,他在乎的不是钱,是脸!这银子给了,他还有脸在吗? 别说给郗十二郎五百两,就是给五千两他也不心疼,自家妹夫。可是他赔五百两,谢晴赔三百两是几个意思? 他责任大,谢晴就责任小呗? 本来严栋顾念着素日朝中的交情,没在衙署公堂上审,就只在暖阁里当成私下调解一般,谁知道蔡二郎这么横冲直撞,明摆着是没给严栋留脸面。 还喊起了‘官官相护’。 ——有脑子吗? 谢显是官,你阿爹,你阿兄就不是官了?谢廷尉就不是官了? 严栋本就是个精明强干的,一则自来是谢显提拔举荐,二来这案子断的他问心无愧,闹到皇帝那儿他也不惧,本就是蔡家二郎无风掀起三层浪,没甚官职在身,还在衙署里吆五喝六,给他下不来台。 显然是没将他这寒门出身的建康令放在眼里。 严栋阴沉着一张脸,让衙役将蔡二郎拖下去就打了十杖。 第549章 山水有相逢 严栋大发官威,却并没有把蔡二郎给打服,忿忿地挨了十杖人已经快瘫地上了,还是家里下人扶着走的。 到底是世家公子,严栋敢叫嚣打人,可是下面的衙役还是搂着来的,没敢把人给打苦了,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严栋不是看不出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可是蔡二郎咬牙切齿咒骂的嘴脸,实在是让严栋火大: “蔡二公子若是不服,认为本官‘官官相护’,”他咬牙道:“就一状告到御前,咱们上皇上面前理论!” 蔡二郎啐了一口,谁不知道皇帝唯谢显的话是从,谢显放出来的屁都是香的—— 当然这话他不敢说。 他是愣,可他不傻,这般犯上的言论也就在自家房里跟媳妇说说,真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没那么作死!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就过去!”蔡二郎怒道。 严栋:“本官奉陪到底!” 这是叫嚣上了。 谢晴在旁边抱着膀子看热闹,郗十二郎跟着蔡二郎后面走了—— “十二公子慢走,我这就叫人去取银子。” 郗十二郎眼睛跟淬了冰碴似的,他缺那点儿银子吗? “谢家家大业大,本公子倒是不怕谢家赖账。山水有相逢,咱们……以后多的是相见之时。” 说完便拂袖而去。 谢晴耸肩,倒是有礼有节,跟建康令打过了招呼才走。 才出了衙署,就见外面两辆牛车等着。见他出来了,何八郎才从车里下来。 何八郎十五六岁的小郎,个子却已经蹿的很高。眉清目秀,只是声音在变声期,有些粗嗄。 “九哥不回来则矣,一回来就惊天动地啊。”他笑嘻嘻地上前:“上次九哥走时我就说,九哥回来我要给九哥接风洗尘。” “知道九哥如今事多且杂,定然是把我给忘了,我便找上来了。” “快上车吧,别啰嗦了。”另一辆车帘挑开,赫然是郗家十八郎:“咱们已经定了包间,直接去吧。九哥上我的车。” 谢晴看了郗十八郎一眼,摸了摸鼻子。 “十八,那个十二公子……得罪了。” 郗十八嗤笑:“这话九哥还是别和我说,我和十二公子说不上话,人家是嫡子嫡孙,自来是不把我等庶子放在眼里的。” “七郎可是生我气了?”谢晴问。 “我在这儿呢。”蔡七郎闻听谢晴提到他,连忙从郗十八的身后挤出半拉脸来,笑嘻嘻地道:“我们这也是没办法,避嫌嘛,怕家里看到了挨说。九哥回来,咱们定好接风洗尘的,我怎么会缺席——这回九哥会长留建康吗?可要多和我们说说你在外游历之事。九哥见多识广,让我等敬佩不已。” 明月跟在谢晴身后瞠目结舌。 他家九郎会搞啊。 皇帝的几个自好的,居然就让谢晴不动声色都给拢住了。 看样子还挺拿他当回事儿,一口一个九哥。 要知道这几位是在永平帝还是新安王时交好的,大多是各府的庶子。正经的嫡子连皇帝都看不起,太子又有一半琅琊王氏的血统,正经的世家嫡子不管是由心底里不屑,还是为了中宫皇后和太子脸面,都不会深交。 能和新安王玩儿到一块儿的也就是些庶子。 不过,新安王登基之后那就不同了,这几个立马就封了将军,虽然只是虚衔,没有实权的,但有了官身,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几位时常被叫到宫里面圣,日后加官进爵自是少不了的,因此在各府中算是大大的风光了一把,前程似锦。 因此,就他们现在的身份地位,还能屈尊叫声‘九哥’,那是相当给脸了。 也说明谢晴在几个人中的威望。 “见多识广不敢当,就是走的地方多了,见着的人事自然多。你们愿意听,我也乐意说,何乐而不为。”谢晴也不推辞,转身对明月道: “我这里的事情完了,就先不回府了,你帮我转告阿兄一声。劳烦。” 明月:你还记得你阿娘给你生了个小弟,你带回府的给你生了个儿子就死了吗? 心也是够大。 不过,谢晴虽然是庶出,到底是名义上的主子,明月至少明面上不会不给他脸面。 “那小的便先行回府。” “有劳,有劳。”谢晴拍拍明月的肩膀,以示亲近。 示完好,返身就上了何八郎的车,对其他二人道:“他车上人少,我且躺会儿歇歇,这两天可折腾死我了。” 说罢,车轮滚动,人家甩甩衣袖走了。 明月认命地回府回事。 ### 谢显并未回府。 下了朝就直接让永平帝给留下了。 一件事儿把三个世家给牵进去了,事情不可谓闹的不大,自然瞒不住皇帝的眼睛。 作为皇帝,永平帝自然是不希望世家抱成团的,可是战乱初平,他也不希望这事儿闹的太大,引起朝中震荡。 是以一直叫下面关注着此事。 不过此番留下谢显,却并非因为此事,而是朝中接到了诸葛复的密折,现已经从柔然返回大梁的路上。与他一同前来的,正是柔然王的第十七子,此番来大梁求娶公主,以结两国之好。 当时战乱初起,谢显为防北吴趁机作乱,而使诸葛复父子出使交好柔然,以此牵制北吴。 果然,大梁四下里战火纷飞,北吴便趁机起兵,徐州刺史倒戈,正因南有萧司空父子力阻敌军,北边诸葛复说服柔然起了成效,柔然千钧一发之际出兵,袭击北吴后方,致使北吴首尾难顾,这才在大梁收兵,全力护住北方边界,解了大梁燃眉之急。 如今北吴与柔然达成和解,双方罢兵,各有折损。 便是天下初平之际,柔然随诸葛复出使大梁,所谋求的明面上是个公主,达成双边友好,其实也是来要回大梁当时许诺的诸多好处。 只是当初怕走露了风声,惊动了北吴在半途中截击大梁与柔然的联盟,一切在隐秘进行。 当下情况已变,北吴进攻大梁的关键时刻柔然出兵,说柔然和大梁私下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都没人信,所以柔然这回派王子出使大梁倒是没藏着掖着,很是大张旗鼓,大有普天同庆,闹的天下皆知的意思。 第550章 高估 柔然一向知道大梁以中原之主自居,礼仪之邦,文明之国,嫌弃他们乃外邦蛮夷,不遵教化。想来也是怕大梁过河拆桥,解了燃眉之急就不认旧账。 所以才这般大张旗鼓,光是出使的人数便达到了少有的二百人。 要知道,以往柔然与大梁交好,派个三五十人便不少。 浩浩荡荡二百人,唯恐别人不知道。 不过既然柔然不怕北吴知道,大梁就更不惧了。 永平帝便是留下来和谢显商量柔然使团之事。 “……以往是怕走露风声,如今诸葛复父子功成便无须隐瞒,合该昭告天下,以示表彰。”谢显微笑道。 永平帝频频点头。 “多亏仆射之计,才解了大梁之危。朕,亦多亏仆射扶持,否则焉有今日九五之尊?”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庶人王氏与废太子弑君谋逆,正是人人得而诛之。臣承蒙先皇赏识,得以一展报负,陛下乃先皇钦定的接班人,天选之子,宅心仁厚,有先皇之风,臣肝脏涂地,亦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席话,把先皇夸完再夸再任皇帝,永平帝听的心里跟偷吃了二斤蜜糖似的。 谢显不是奸佞之臣,口蜜腹剑的,他是直臣,向来有一说一,又有世家公子的大家风范,极少拍皇帝马屁,所以从他嘴里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尤为难得,永平帝是当真话听的。 “大梁有今日,不全是臣一人之功劳,是天偌吾皇,君臣同心,无数的将士拼死护卫之功。” “出使柔然,在臣来讲只是一计,真正使出全力说服柔然,与大梁站在同一阵线,甘为马前卒最大的功劳始终是诸葛复父子。” “正是,爱卿觉得此番归来,朕该封个什么官职给诸葛爱卿才好?” 谢显沉吟: “在今日之前,天下皆以为给事中临阵逃脱,投降叛军,对其多有诋毁。如今真相大白,倒是不惧人言。皇上何妨请众臣群策群力,出谋划策?” 给事中,说的自然是诸葛复。 以前诸葛复还未出使柔然之前的职位。 先前诸葛复挂冠而去,职位已经被皇帝给免了,谢显也不好称呼其官职。 在这之后皇帝一句诸葛爱卿,便是肯定了诸葛复的朝官身份,谢显这才称呼了之前的职位,倒不是恢复其职位之意。 永平帝闻言,眼睛笑成一条线,显然极满意谢显的建议。 “爱卿说的是,爱卿从龙有功,朕有时难免过于依赖爱卿,什么都想先听听爱卿的意见。” 谢显但笑不语。 “那,朕明日早朝再与群臣再议。” 顿了顿,永平帝才迟疑道:“只是……选出来给柔然成亲的‘公主,前几天一场风寒,死了。” 所谓的公主,不过是后宫选出来识文断字又容貌过人的宫女,封了个公主的头衔,代大梁真正的公主嫁过去而已。 谁也想不到在柔然使团的消息传来前两天,公主就死了。 “那便再选出德才兼备的公主就是。” 这种事,谢显不明白何以永平帝会来问他。 朝中大事不想他把持,倒是后宫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问他,给他找点儿活,以示他‘大权在握’吗? 谢显有点儿好笑。 说永平帝有先皇之风实属夸大其词,不过学了个皮毛,到底是十几岁的小皇帝,不比先皇老奸巨滑。到底经历的事少。 “……也是。可万一柔然发现她不是真正的公主,会不会恼羞成怒?” 谢显默,一直以来他就没想过用假公主,真假公主其实都跟他没关系。 宣城公主虽与萧宝信交好,却更是永平帝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子,轮也轮不到她。至于其他人,谢显认识谁是谁啊。 是永平帝想出这么个主意——现在想来也不知是谁使的计,让皇帝听了。 现在不知怎么了,回过味儿来了,还是怎地,又觉得怕被人拆穿了? “若是皇上想,宫中想必有适龄的公主?”谢显问。 永平帝:“朕只是怕一旦拆穿,影响与柔然的关系,万一柔然与北吴连成一线,针对大梁……”嫁真公主他不是没考虑过,可是适龄的公主除了宣城也就是庐江。 与其用庐江和柔然结盟,他更愿意将庐江指给杨劭。 杨劭是他的心腹重臣,这桩婚事里面带给他的,要远比嫁与柔然更重要。 可是,他又怕柔然翻脸。 谢显暗叹了口气。 “柔然看中的何尝是咱们大梁的公主?不过是之前允诺给柔然的诸多利益,公主是锦上添花,利来有代嫁公主一说,彼此心知肚明。更何况代嫁公主也上皇族玉牒,与宫妃所生其实差别不多。” 言下之意,人家柔然真没多注重你们这皇室血统。 把里面的利益纠葛都给皇帝讲清楚,谢显便躬身告退。 至于另一种可能,让宗室女代嫁这一选项,谢显根本是提都懒得提。 皇帝不愿意把自家妹子远嫁蛮邦,旁的宗室便愿意吗? 他本来就得罪了世家,再把宗室给得罪了个遍…… 皇帝真当他谢显是傻子吗? 河还没过,就开始拆桥,也不怕把自己给淹死。 他能搬倒王皇后,平定建康之乱,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皇帝居然会以为这点儿小把戏他看不出来。 是他高估了小皇帝了。 走出皇宫,谢显就被郗廷尉给堵个正着,郗廷尉坐在牛车里,挑开车帘向他微微一笑: “谢仆射可有兴致与老夫一同品茗?” 谢显自不推辞,径自上了车。 一直被传有今天没明天的郗廷尉满面红光,精神抖擞,眼睛利的跟鹰一样。 “显本来想今日去郗府拜见廷尉,不成想让廷尉抢先,是显失礼了。” “失礼的是我家小十二。”郗廷尉笑道。“能闹到公堂之上,仆射令老夫……耳目一新?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的词了。玄晖处事,总是令人摸不到脉络。” 谢显:“这事儿本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显俗世繁杂,实在没有精力给他们断案,也恐进退有损郗谢两家世代的交情。” “严栋为寒门出身,不在咱们之中,便相对客观。” 第551章 矛盾之处 “这话说的有趣,相对客观。” 郗廷尉老脸笑开了跟花似的,“仆射也算相对客观了,还用相对这个词。” 二人相视一笑,都未挑明。 也算是点到为止了。 严栋是谢显举荐,严格说起来可算不得客观。 当然,严栋是否站谢显的队,宁可得罪郗蔡两家,不论在谁看来结果未出都是未定之事。 “不论这事儿谁对谁错,廷尉的孙媳妇小产谢家都有必要向郗家、廷尉告罪——” “明人不说暗话,这些客套话咱们就没必要多说了。” 郗廷尉毫不客气地打断,不过谢显却不见任何不悦,反而微微含笑道:“悉听廷尉的吩咐。” “还是边饮茶边说?”郗廷尉也只是随口一问,接下来并未深谈,只是聊起天气云云。 直到在雅舍停下,两人在掌柜的热情款待下进了雅间。 这雅舍一度因为谢显的缘故不得世家公子们的待见,几近关门,东家转手,谢显便叫下面买了下来,除了换了东家,连掌柜的带店小二一律没变。其隐密,甚至掌柜的都不知道谢显才是自己真正的东家,只当是个得罪不起的权臣,每每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就怕这位不定时发作,把好不容易让潘朔给带起来这点儿热乎劲儿都给褪了。 “不知廷尉等显,所为何事?”谢显轻呷一口茶,轻声问道。 郗廷尉也的确是明人不说暗话,开门见山:“自然是为了老夫致仕之事。” 自从永平帝登基,郗廷尉便借着身子不爽利竟有大半时间闲赋在家。以往是战乱之故,永平帝自是想这些世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廷尉还兼着皇帝师傅的名头,尽管也只教了个把月,在皇帝登基一事也没出什么力,可是历来名份这事儿乱来不得,否则少不得要被言论欺师。 永平帝得位不正,未得先皇下旨诏告天下,本来根基不稳,急需世家们的认可,尤其郗廷尉这等德高望重之人的认可。 作为帝师,郗廷尉一句皇帝无德无才,那可是能动摇皇帝根基的。 所以,哪怕郗廷尉称病在家,永平帝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叫廷尉少卿代为处理事务。 郗廷尉当然是一心想推郗尚书上去接任,可是这又不是帝位父死子继的,他一旦退下来而没把郗尚书推上去,很容易就把皇帝给得罪了,以后郗家怕是只到尚书到头了。 尚书对于一般世家来说也算是顶天儿了,可是郗廷尉却不满足于此。 “廷尉是帝师,只要折子上去,皇上想必不会不准。”顶多是再三挽留,做足样子。 郗廷尉老眼一眯:“仆射可没有令先父爽直。” 这是变相的说他狡猾啊。 谢显笑:“显不及先父良多。” “依我看,只有这性子不及,其他的,可谓青出于篮。” 郗廷尉这是不爽快他兜着圈子说话。 谢显自是听得出来,可是还没听说过有哪位主动找上门的人不先开口,让对方交底的。是以也不恼怒,也不开口,只是端起茶盏来轻呷了一口。 然后,又一口。 再一口。 “罢了,”郗廷尉脾气向来直,以前和几任皇帝拍桌案叫板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年纪大了虽然想的多,顾虑的多,却仍不是老奸巨滑的。 也来不了那瞻前顾后的样子。 “我和仆射交个实底,我想致仕,但是……这廷尉之职,却想让四子顶上。” 谢显笑道:“只怕,皇上那边不会那么轻易应下。” 这话郗廷尉没法自己和皇帝说,怎么说——我退下,让我儿子顶上? 再没脑子的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显曾闻皇上有意秘书监蔡监君。”谢显淡淡地道。 蔡监君便是蔡家家主,也便是谢显的亲姨父,蔡二郎的亲爹。 郗廷尉只是笑笑,想是早就知晓。 世家大族虽然瞧不起皇室泥腿子出身,没有根基,学识浅薄,可也不敢小觑了皇权。哪个世家在皇宫里没有几个眼线,钉子? 琅琊王氏的余孽仍在宫中,众世家心知肚明,只不过……就那么放着而已。 什么时候用得上了,自然就推到前面来了。 这不,之前把琅琊王氏残余揪出来,皇帝是没感觉出什么来,可是各世家至少是家主就看出门道来了。 历来就是谁获益最大,就是谁出的手—— 谢显。 郗廷尉看着面前风华正茂,跟个玉人儿一般的谢显,由衷地叹了口气。 “谢仆射是想前朝连成半壁?” 谢显失笑:“廷尉玩笑了,显……只做直臣。” “哦,怪不得琅琊王氏的余孽这么快就给揪出来了。”郗廷尉道。 谢显垂眸一笑。 “我以为是廷尉出手。” 两手互不相让。 你说我,我还说是你为了自己孙儿的前程呢。 郗廷尉几句话没说过,气呼呼的了。“我老了,没那么多心眼,也没那么多精力了。 “你这小子既然这么转弯抹角,那我也不跟你打哑迷了。皇帝年纪小,心思还不小,城府深。太皇太后虽然不管事,但皇室那么多王爷也不是吃素的。” “萧谢两家圣宠,萧司空泼天的功劳,你又在朝中一人之下,说一不二,蔡氏再上台,你觉得……好吗?” “不是我觉得,而是皇上觉得。” 谢显到了这时也不绕弯子了: “蔡家虽是我姨父家,可是历来不睦,皇上也是知晓的,加之皇上未登基之前与蔡七郎极为亲近,想也是有拉拢为已用之意。” “与皇上亲近的可不只是蔡七郎,还有我家小十八。” 两人到这时算是全摊在台面上了。 谢家现在烈火烹油之势,自己想把热度退了都不能退,皇帝也不会让你退。 功成身退这东西,有损皇帝脸面。 而且永平帝不只不想有损脸面,还想平衡朝局,又想用谢显,又不想萧谢两家作大,这才是矛盾之处。 “我与蔡家虽是亲戚,却并不亲睦。而与郗家也只是萧郗两家的姻亲。” 郗廷尉一口将茶盏里剩下的半盏给闷了。 “我以为你是想好了,才出这么一招。” 第552章 掰了 郗廷尉所指的便是郗十二郎、蔡二郎和谢九郎之间的人命官司。 “原来廷尉指的是……”谢显哑然失笑,“是显的错。当时并未多想,只是不想伤了几家的和气,令廷尉误解了。” “所以方才廷尉才如此生气,以为显坐等廷尉开口?” 郗廷尉眯起眼睛,也不明白谢显这话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了。 “不过经廷尉指教,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倒是可以借此大作文章。”谢显沉吟。 郗廷尉听他话里有所松动,老脸才有些缓和。 看来之前是他自作多情,还以为谢显跟他打了个哑巴禅,他颠颠就过来赴约,结果竟是丢了大脸了。 “蔡家不管怎么样与我都是亲戚,我不好举荐,自然也不好阻挡。其实,我还是属意郗尚书继廷尉之职。只是……” 他叹了口气,“按说我该举荐郗尚书,可是之前临海太守便是由我亲自举荐的郗三郎。我们身为连襟本就是举贤不避亲了,如今若是再与郗家联手,皇上不会应允……” 永平帝虽然看得谢显,但关乎朝中重职,又是九卿之一,肯定要多方权衡。 只怕他自己不好说出口,也会示意在朝中掌权的两位王爷阻挠。 淮阳王与江夏王都是实权派,有野心的,自然不会坐视谢显一人作大。 “我家十二郎和蔡二郎都不是可堪重用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郗廷尉叹道。 “那就有劳郗廷尉出手了。” 谢显看看外面的天儿:“我也该回府了,就不陪廷尉多聊了。皇上想必也不愿意看到我们走的太近。” “这几天皇上一直关注着咱们三家人的动向,想必也是怕撕破了脸,于朝中不大好看。” “只是小辈的事,能闹的多大呢?”谢显缓缓起身。“晚辈少陪了。” 说着起身给郗廷尉亲自斟了盏茶,双手奉到郗廷尉手上,才转身告退。 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郗廷尉大喝一声: “你以为斟盏茶道歉就算了事?当我郗家好欺负吗?不过是谢家一个小小的庶子,你至于护成这般?!” “郗家掉的可是我郗家的嫡玄孙!” “你谢显以为自己从龙有功就可以处处压旁人一头吗?你当我郗家是这么好欺负的?我郗家与你谢家势不两立!” 啪的一声,茶盏砸到地上,溅了转过身惊愕地看向郗廷尉的谢显一鞋水,连衣摆上都沾了些许。 然后,谢显微微挑起大拇指,躬身告退。 开了门,正见到门外聚到一处的谢晴等人。 郗十八,蔡七郎面面相觑。 他们约在这里给谢晴接风洗尘,才上了楼来便听到郗廷尉震耳欲聋的吼声。尤其是郗十八,胆都要吓破了。 虽然有了永平帝的赏识,他以庶孙的身份封了将军,在郗廷尉面前也算得脸。 但和嫡子嫡孙是没法比的。 尤其对着郗廷尉那张常年沉着的一张脸,多少死刑犯看了都瘆得慌,就更不要说郗十八郎了,十月过了生辰也才十六岁,哪受得住这个。 想出小恭! “阿兄竟然在此。”谢晴连忙上前。 这几个人里也就他还有个大方劲,其余两人都定在原处没敢动,脸色煞白。 “随我回府。” 撂下这话,谢显踱着方步就下了楼,清风紧随其后。 谢晴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得,今日的接风宴算是黄了,冲俩小郎一拱手:“改日为兄的再请你们。”说罢也走了。 郗廷尉阴沉着脸走出门,郗十八郎腿都直哆嗦。 “你兄长的嫡妻才因谢九的失误而小产,你倒是大度,还和罪魁祸首搅和到一处。小十八,”一巴掌拍到郗十八的肩膀上,顿时手就一沉。 郗十八吓的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没敢解释。 解释不来。 要是嫡亲的兄长,心再大也没那么好的脾性和原凶饮酒。 可是郗十二那是什么东西,一年到头也就年节碰到一处点个头,平日里都往来的少,还没有交的几个朋友感情深。 他能为蔡七郎拼命,可是郗十二—— 真没感情。 蔡七郎眼巴巴的,他是跟着跪,还是不跪,这是个问题。 扑通,问题解决。 “——廷尉息怒,我们……也是想找谢九——”生生把哥字给咽下去了:“找他说道说道。那个……建康令判谢九赔咱们三百两银子认错。” 郗廷尉哼了一声,有训自己孙子的,没训别人家孙子的。 只喝斥郗十八道:“皇上看重你们,你们理应争气为皇上分忧,切不可每日里闲逛,倒枉费了皇上的一番苦心栽培。” “到于谢家,以后少往来。” “他谢显自视甚高,不屑与我们打交道,我们郗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任他家一个庶子为非作歹。再让我看到你与谢家人走的近,我把你腿给打折!” 郗十八诚惶诚恐地送走了郗廷尉。 “我的天,我都吓出一头汗。”蔡七郎卷起衣袖往脸上囫囵抹了抹。“我只当九哥这事儿就算掀过去了,几家大人都没掺和。谁知道……你家祖父好生护犊子,居然大庭广众就和谢家掰了。” 郗十七长出一口气。 “我也没想到,祖父这么大年纪还这么大气性。以后咱们怕是不能和九哥常聚了。” “你没听吗,是嫡玄孙啊。”蔡七郎小声说道:“可能人老了都看重子嗣。” 几乎是一阵风似的,郗廷尉在雅舍与谢显不欢而散的事就传开了,有鼻子有眼睛的,吓的郗十七连忙回府里跟郗廷尉撇清关系。 “——这真不赖孙儿,孙儿和七郎一个字都没往外传!” 郗廷尉心说谢显小子动作倒快,这里面若是没人推波助澜,传都没传的那么快。 面上只作不耐:“爱传什么传什么,你只管管好你自己的嘴!气势上可不能弱了,不能让人家以为咱们郗家怕了谢家,这事儿谁看都是谢家理亏!” 郗十七的嘴都快抽抽歪了,前几天看祖父叔父都不动如山,只当是有心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压下去也就罢了,现在他才看明白了家里居然是这么个态度。还气势上不能弱了,谁看能说郗家气弱,简直不要太强硬。 “出去吧,我还要上折子请皇上作主呢!”郗廷尉在桌案上笔走龙蛇,满脸的不耐烦。 第553章 因祸得福 郗十七心道祖父这是往大了作呢,不让谢家低头誓不罢休了。 人老了脾气也硬。 倒是郗廷尉这番作为传到了长房那边,郗十二郎心下触动。 虽说在府里祖父不甚待见他,可真对上了外人,到底还是向着他的。 倒是长房的顾夫人思虑更多。 夫君死的早,虽然公爹多在照拂,到底不比以前家里有个挺门立户的。 这种对比随着四房的郗尚书官职越高,失落感就越明显,尤其最小的这个儿子不得长辈待见,是顾夫人的一块心病。 如今一看,郗廷尉虽然仍有心结,不肯亲切十二郎,但到底还是回护自家孙儿的,当下便起了心思,想趁此机会为郗十二谋个差事。 都道夫贵妻荣,夫都没了,还荣什么?也只能靠自家儿子了。 郗家大郎倒是出自顾夫人的肚子,可是长到十来岁就没了,之后生的几个都是小娘子,现如今都嫁了人了,她后半辈子能倚靠的也就十二郎,偏生因为十二生下来之后亲爹就死了,犯了郗廷尉的忌讳。 如今郗廷尉为了十二郎…… 好吧,或许是郗廷尉的玄孙,和谢家闹掰了,至少心里是有十二郎的。 顾夫人顺势趁热打铁,走了后宅路线,找到了郗廷尉老来伴儿的如夫人,说尽了好话,搭尽了人情,终于让那年近四十的如夫人往郗廷尉枕边吹了吹风。 无非是想给郗十二谋个差事。 郗十二郎过了年就十九了,像他这么大,谢显都出仕,在先皇帝身边做了正五品的黄门侍郎了。 郗廷尉是什么样的人,见过的犯人只怕比旁人一辈子吃的米还要多,如夫人话风一吹,他就知道定是顾氏不安份了,给自己儿子前程奔走呢。 心道,自己再不待见郗十二,那也是自己早亡长子唯一的儿子,少不得要给安排个好差事。 只是自己一心想把儿子先扶上廷尉的位置,谋求的更高,倒不好先把孙子给抬出去,倒显得他郗家贪权,下去一个立马就要上来俩,担心为人所指摘。 现在情况却不同了。 郗家和谢家算是掰了,顺手为吃了哑巴亏的孙子谋个差事应该不算什么,至少明面上他们不是冲着廷尉之职去的。 “十二郎也十七大八了吧……” “十九。”听他这话就知道有多不上心了。“蔡氏进门都有四年了,才怀上一个转眼就没了……” “都十九了,也是该谋个差事了,我致仕之前吧。”郗廷尉说完闭上眼睛作睡觉状。 如夫人知道他这是不想再继续谈下去了,好在答应了顾夫人的事儿算是完成,也没白收了人家一个上好的庄子。 也跟着闭上眼睛,眼角笑出了几条皱纹。 谁让她出身不高,又是继夫人所生,手上没多少银钱傍身。也只能给中年丧妻的郗廷尉为妾。 郗廷尉虽然待她不薄,到底六十多岁快七十的人了,保不齐哪天人没了,在郗家这等世家大族里她要何以为继?手上没银子,连下面的仆人都不会拿她当回事。 好在郗廷尉为人固执,生性刻板,倒叫得下面的连儿子带孙子辈儿的都不敢往他面前招面儿。有什么事儿都通过她来吹吹枕头风,大家族就这点好,深谙处事之道,钱财上也不吝啬,倒叫如夫人混的风生水起。 顾夫人自然是为了儿子不惜下了血本,拿出手上上等的好庄子来换的,不值个上万两起码也有个七八千两。 几句话的事儿,值了。 于是,郗十二郎这事儿算是成了,因祸得福,顾夫人,郗廷尉,包括如夫人三方都落了个满意,倒是难得。 ### 却说谢晴这边,让谢显给带回了谢府,路上连建康令是怎么判的都没问,回府上就让他回二房了。 “二婶刚生产完,你虽然不便过去请安,好歹关心关心。”就这一句,把谢晴给打发了。 谢晴一头雾水,阿兄有这么高兴他阿娘? 感觉比顺手带回来的点心还更随便呢。 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不把他带回谢府,只怕后出来的郗廷尉也未见得会让郗十八和他搅到一起。 谢晴倒是真听话,转身回了二房,只是走半路上就让三房给截走了,难得在谢府里遇见这位爷,谢母交待下来给死去的那娘子到庙里超度呢。 虽则王夫人说话不大中听,可是谢母吩咐下来处理的事儿却是尽心尽力办。 也是王家倒台了,王夫人总想着积些善因,和个死人较什么劲,又和他们三房没关系。于是,真办起来倒也没敷衍,切实办到了实处。 “祖母……慈悲心肠。我那妾室姓柳名唤九娘。” 再多的,就没有多说。 “劳烦三婶,给三婶添麻烦了。” 王夫人没好眼色剜了他一眼:“你阿娘拼死拼活生下了你阿弟,身子正虚,还要为你的事儿操心,你可不能再气她了。” “那什么孩子,养在哪里不是养,咱们谢家不差钱,每月都少不了她们的,只叫她好生教育孩子便是。别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伤了家里的和气。你家十二娘真真不错,孝顺公婆,友爱妯娌,你打听打听谢府上下哪个不说你媳妇好?” “你倒好,回府连爹娘都还没见就先带进两个大肚子……是真真给了个好大的下马威。” 让王夫人一顿训斥,谢晴才知道柳九娘的孩子又让人抱走了: “阿爹不是说留在家里养?” “你阿娘不让留,已经禀了太夫人,太夫人吩咐给送到了你另一个妾室那边。” 王夫人之所以还有心气儿回谢晴的问话,只是纯粹不想他疑心是自家侄女的意思,不然直接就撵出去。 “行了,你回去好好和你阿娘说,只要你尽心尽孝,也许你阿娘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字。” 画了个大饼给他。 然后端起茶盏送客。 谢晴这才得了空回了二房里,王十二娘还在蔡夫人那里伺侯,房里冷清的紧。 “方娘子临走时还求公子千万记得去看她。”谢晴的小厮直到看两旁无人才上前低声回道:“三夫人派人把柳娘子遗下的孩子送过去之后,方娘子又派了人来,问公子该怎么办,求公子给拿个主意。” 第554章 没看错 他能拿什么主意。 “先养着吧,府里不是给留了银子吗?过些日子我再送过去些。”谢晴叹道。“你亲自跑一趟吧,告诉她……放心,迟早我会接她进府的。” 小厮这才露出笑脸: “我们府君果然没看错公子。” ### 谢显虽然没有向谢晴追问,回到容安堂却叫来了跟他同去的明月,听闻建康令把蔡二郎给打了,不禁挑了挑眉毛。 没想到严栋倒是当机立断,下得去手。 “……然后,何家八郎,郗家十八郎,蔡家七郎就到衙署外面接九郎。九郎吩咐小人回来向郎主回事,小人就回来了。” 之后的事,谢显已然知晓。 那顿接风洗尘的宴席最终没能继续。 “九郎交际还挺广的,居然让那几个顶着族里的不快偷偷也要亲近。”萧宝信在旁边一边喝着参鸡汤,一边听着明月回事。 这几位人近皆知的新皇一派,以后少不得要受到重用的。 居然常年不在建康的谢晴和这几位也有交情,那永平帝呢? “小人看着,三位小郎对九郎很是亲近。”明月道。 谢显笑笑,“九郎一向有本事令人如沐春风,很容易对他有好感。” 萧宝信愣了:“你确定你说的是谢九郎?” “你常在内宅自是不曾见过,自小他人缘就很好,性子也好。” 只可惜出身不好。 谢显默默一叹,如果说曾经他羡慕过谁,那就是谢九了。从来见到谢九,都是意气风发,潇洒恣意,最难得的还很有才学。 若非出自二房,无论是长房还是三房,谢九都非今日之谢九。 谢家整个侧重都会不同。 “我看他女人缘倒是不错。”萧宝信冷哼,实在对回家就带俩大肚子的男人没什么好感,活该被谢二爷揍。 “也薄情的很。” “那……娘子死了,也不见他丝毫悲痛,孩子要被抱走又不见动容,真真凉薄的够可以。” 萧宝信说着把手上的汤碗都给推一边不喝了,“倒胃口。” 谢显将明月遣了下去,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卿卿是只有看到我才有胃口。’ ‘看九郎不顺眼就对了。’ ‘……我一定对娘子一心一意,忠心耿耿,一生一世一双人。’ 朕:朕实在听不下去了,阿娘,快把我生出来,把我扔的远远的吧。 有这样腻歪的爹娘,真真让人鸡皮疙瘩抖满地啊。 不对,朕托腮冥思。 在娘胎里,他有鸡皮疙瘩这种东西吗? 萧宝信是又好气又好笑。 “你这是拿我这技能当……传声筒吗?” 如果没有肚子里那个碍事的,倒不失为夫妻情趣,可是每句情话都被老儿子听个正着,这就有些尴尬了。 “这叫‘心里话’。”谢显一语双关。 然后才与萧宝信说起了在雅舍里和郗廷尉的争执。 “你的意思是,你和郗廷尉联手设了个局,就是为了扶郗四郎上位?”萧宝信愣了半天,“只怕蔡家不会善罢甘休。” 永平帝有意蔡家,谢显和郗廷尉都能知道,难保蔡家不知道啊。 如果到时候是郗家得手,只怕蔡家不会消停了。 “这就不是我们谢家管得着的了。”谢显笑。 萧宝信总觉得他这笑不怀好意。 “皇上也真是的,卸磨杀驴——”最后一个音在谢显挑高的眉峰下渐渐让萧宝信给生吞了回去。 “我是驴?” 谢显轻轻拍了个萧宝信的小手:“那你岂不是头漂亮的小母驴?” 朕:就让朕死了吧! 朕就是头死犟驴! “不过是防止一家独大而已,人之常情。”谢显倒心胸开扩,“哪个上位都会如此。更何况并未把我这头驴给杀了不是,只是相互制衡,官场平衡术。” 只不过是他与皇帝立场不同。 换成任何人都不能看着萧谢两家坐大。 所以,他对永平帝的一些小手段并不记恨,不过是见招拆招,斗的就是智商。 “其实很多时候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谁对谁错,端看站在哪方的立场,在我们当然是忠心侍国,为国为民,只是皇帝着眼的却是权力,没有人希望唾手可得的权力被架空。” 朕表示:正是如此。 难怪前世杨阿爹对谢阿爹念念不忘,谢阿爹不只有才学有计谋,还有胸襟。 不过他感兴趣的是将来。 如同谢阿爹所言,没有人希望唾手可得的权力被架空,那么谢阿爹自己呢? 对于权力,真就没有一丝渴望? 一年如此,两年如此,十年八年天长日久习惯了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高位,还能再继续这般淡定开阔吗? 朕表示不信。 前世杨阿爹何尝不是一步一步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开始时只想建功立业,再接下来便是呼风唤雨,最后又怎会忍得了旁人压在他的头上,干涉他的决断? 反正他还是个孩子,有大把的时间以观后续。 ……突然就对自己的出生有了强烈的愿望呢,朕兴致勃勃的。 “不再喝点儿吗?”谢显问。 萧宝信摇头,最近感觉已经胖的喘不上气,真不能再这么吃了。 “出去走走?” 谢显:又走? 棠梨不是说晌午才走了半个时辰? 再一看萧宝信笨重的身子,想起医书上说的,还是多走动的好,于是便叫棠梨拿了披风,夫妻俩手拉手出去走圈。 萧宝信说起蔡夫人力阻谢九带回府的两个娘子进门,语气不乏动容。 “十二娘很是感激,她遇到了好婆母。这事儿要是要她出面,夫妻难免失和。不过,倒是二叔和二婶闹了起来。” 说完,总觉得少了什么,又补了一句:“我和十二娘都有福气。” 谢显心不在焉:“是啊。” “……你福泽深厚,定然能平安生产。” 得,又来了。 “最晚月底该生了。”谢显道,“……我也许久没有请病假了。” 他开始有了这个计划的时候,突然就意识到好似最近身体着实壮实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走圈走的,还是宫里府里的汤汤水水供给再度跟上,给他补的。 想当初先皇时,他可是三天两头请假在家。 隔阵子没请假,别说他自己,连先皇都纳闷。 第555章 关心则乱 “皇上能放你吗?”萧宝信问。 她倒没那么大的心,贤惠到底,非要谢显坚持在工作岗位的第一线。 如果生产的时候谢显陪在身边,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作用,也替不了她生,但好歹有个心理支柱,自然巴不得他陪着。 而且,就他风吹草动就吓破胆的样子,她表示很怀疑他能安安移移地等在宫中。 不过她也知道永平帝很是倚重他,听谢显的意思请假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毕竟虽然临盆的日期日近,谁也不知道具体哪天会生。 谢显信誓旦旦守着她生,那肯定是在附近前后就要请假了。 萧宝信心里甜滋滋美丝丝的。 谢显奇怪:“我夫人生产我请假陪着皇上为什么不准?而且,我连借口都想好了,也不让皇上难做,就说我最近乏累,身子不爽,请假将养。” “皇上总不希望没用完我这头驴,就把驴给熬死了——” 话还没说完,萧宝信手已经上来了,狠狠往他腰间一掐。“别动不动说死说活的!” 不愿意听他说这些个话。 如果是别人,可能真就是顺口说说,萧宝信却了解他,这货心思极重,身体就是他一生最大的心病。她刚嫁进谢家的时候,他可是日日夜夜想的就是他死之后她怎么办,桩桩件件都是为了他死以后在谋划…… 还是怀上了他的孩子之后,他才总算稍稍掰正了些心思。 “我知道,你不爱听,我不说了。”谢显呲牙咧嘴地把萧宝信的小手给握在手中。 傍晚时分,彩霞满天,他就这么看着萧宝信站在夕阳下,笑容含嗔带着薄怒,整个人绚烂耀眼的紧。 “放心,皇上定会准了。” 不准,他就装病。 永平帝总不好上谢府里把他揪上早朝吧? 谢显笑眯眯的,心中自有乾坤计,这点儿小事若是都办不成,他也不用在朝堂上混了。 ### 难得谢显回府的早,小夫妻俩捧着萧宝信的大肚子聊了有小半宿,从前朝聊到了后宅,再从谢家聊到了萧家,硬生生是把萧宝信给聊睡着了的。 “你可一定要平安降生,别难为你阿娘……”谢显摸着萧宝信的大肚子小声地道。 朕:朕若不是看阿娘实在乏累,非要一脚踢过去给谢阿爹个回应。 好歹他前世也是皇帝,今世又得姻缘重回娘胎重造,怎么也不至于生不下来。 那样不是老天爷给他的奇遇,纯粹是关了他有期徒刑十个月啊。 朕眼睁睁看着谢显一路自己吓自己到了如今,眼瞅着他快生了,总算有了盼头,他也是怕给谢显吓出病来。 又是一夜难眠。 萧宝信夜里醒了三次出小恭,每次都看见谢显瞪着一双锃明瓦亮的眼睛,最后把她都给看烦了。 “……你再这样,信不信我一拳把他给捶出来?”再这么熬下去,他还想着装病?真熬出病来了。 朕:朕信! 朕信哪,千万别激动,阿娘! 萧宝信咬牙,拍拍肚子,示意他闭嘴。 谁知道这动作却是吓坏了谢显,顿时脸都白了,直接扑上来把她胳膊给拉住了:“别打!你是不是——” 训斥的话到底是到嘴边儿也没舍得说出口。 “别闹,怎么这么爱闹!肚子这么大了,万一真拍下来怎么办?!” 朕:…… 能不能有点儿男子汉气慨,咱崛起一把? 阿爹?亲爹! “我没和你闹,”萧宝信瞪了谢显一眼,“你再这么提心吊胆的,我都要吓死了。不是和你说过了,会平安生产的吗?你就别担心了。” 谢显心道,这是知道就能不担心的吗? 他也知道他家娘子前世生了好几胎…… 为何只在脑中想想,画外音都是咬牙切齿的? 可是,总感觉心提在半空,没亲眼看见她平安生产,心就落不了地。 “你可知‘关心则乱’?这不是知晓便能安心的。”谢显眼下发青,声音也透着股子无奈,他何尝就愿意这般担惊受怕的? 他怕也就罢了,还影响到了萧宝信。 要知道,他可都已经刻意加了十分的小心,很是收着了。 但这种事,不是小心收敛就能敛住的。 萧宝信何尝不知道谢显是关心则乱呢,可他也是——太乱了,简直乱了套。心里有三分气,倒有七分是心疼。 “你就想我点儿好吧。”她白了谢显一眼,又轻轻推了他一下。 “赶紧上榻歇息吧,越是临近生产你就越不安分,每日里觉可怎么够睡。要不,你明天索性跟皇上请假得了。起码晚上你吓的睡不着,白日里还能在府里补补觉。” 这倒正合了谢显的心意,他本来也是这般打算。 倒不是为了歇息,纯粹是看着萧宝信。 萧宝信十月怀胎,并不见痴肥,四肢还都是纤细的,就挺着个大肚子,倒好似一只筷子上面插了个元宵。 总瞅着有些瘆人,怕她不堪其重。 都是后半夜,夫妻俩也没再多聊就歇下了。 永平帝新皇登基,紧接着又是战乱频发,时时都有紧急军务,自是每日上朝。其实按规矩并不需如此,先皇三五日一朝也是时常有的。 退朝之后谢显就当面跟永平帝告了假。 永平帝当下就慌了,都知道谢显是药罐子,先皇在位也时不时病了,在家休养。可是自打他登基,眼瞅着身子日渐好转,他都以为他天命所归,龙气护体,谢显是他左膀右臂,在他在旁边龙气罩着,天佑帝佑,保着谢显为他鞍前马后,怎么说病就病了? “要不,召御医给爱卿把把脉?这可马虎大意不得,现在正值大梁关键时期,爱卿可不能倒下啊。”永平帝虽说防着谢显,可心里却也尤其倚重。 谁让谢显从龙有功,几番出谋划策才得以保大梁有今日之太平呢。 永平帝忧心忡忡,近日里倒是看着谢爱卿脸色不比以往,眼下也总泛着青黑,连之前补出来的肉都掉没了,还更瘦了些。倒真是有几分以往病公子的风度了。 “要不就留宿宫中,让太医院和御膳房药补食补双管齐下,好生给你补补。” 第556章 宠妻有度 谢显道理讲明理由摆足,永平帝就是不放人。 什么把驴熬死,人家皇帝没这个心,倒是要好好把驴圈起来养的肥肥实实的,健康强壮。 “此非战时,臣不宜留宫。”谢显无奈,他和永平帝被人传断袖还传的少吗? 要不是自己畏妻如虎的名头传的更响更远,只怕就坐实了这桩丑闻。 可以说,萧宝信威名远播,外人更信他没这个胆子给萧宝信戴滔天大的一顶绿帽—— 谢显有时候也不知道这是该高兴好呢,还是高兴好呢。 想好的一面至少是维护住了自己纯洁无暇的贞节之名。 “你是朕的股肱之臣,又岂是旁人可比。”永平帝不以为意:“以前爱卿又不是没留宿过。” 众太监:……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真幸福。 还真让萧宝信给说着了,皇帝没这么容易放他。 这不是想防着他,是想彻底累死了他吧? “……臣之妻即将临盆,臣不放心。”谢显索性把话摊开了说,让皇帝自己做决断:“加之臣最近日感疲累,想是旧疾又犯,双重原因所以臣才提出休假。” 说完看着永平帝。 唔,目瞪口呆的皇帝。 什么畏妻如虎,你胆子是让妻子给吃干抹净了吧? 一介妇人生产,居然还要朝中大臣现把假给请了。 是,他多心了,这样的人视权力如粪土,连妻子生孩子都能把正事儿扔在一边儿的,怎么又会是个变权的。 倒是因此,永平帝心缝儿又开了点儿。 “到临盆时你再……休假不迟。”说这话永平帝都觉得膈应得慌,自古以来也没听过妻子临产要夫君把正事儿给抛在一边的。 咋的,你站旁边她是能生的更顺溜? 你是催产药啊? 可这话有辱斯文,永平帝说不出口。 再者谢显出身世家大族,自有其风骨,他信他这话说出口谢显脸都能翻到天边儿去。 别看谢显平日里温文尔雅,对他这皇帝也算得礼数周全,可是真遇上任何萧宝信的事儿从来没有妥协的时候。 永平帝深有感触,要不然这畏妻如虎的美名又是如何传出去的呢? 连他坐在皇宫里的皇帝都如雷贯耳,那外面还不传到飞起,普天下皆知? 果然不出永平帝所料,谢显一口回绝,眼神坚定,绝无回旋余地: “臣不放心,再者谁也不知道究竟何时临盆。” “皇上虽然初登宝座,但如今天下归心,朝中人才济济,缺了臣一个也算不得什么。” “爱卿妄自菲薄了。”永平帝说的这是真心话,要不然他不至于如此倚重谢显。 “朕少不得爱卿,爱卿……之妻生产之后,爱卿身子也该养的差不多了吧?时间可不能太久,不然只怕众臣有所非议。” 谢显笑,他要是怕非议就不会在先皇时就对世家下手,在新皇时持续贯彻始终了。 不过永平帝心不甘情不愿的倒是应下了,谢显也不再说什么。 “爱卿……宠妻该有度才是……” 其实,他想说怕也该有度,毕竟是男子汉大丈夫——虽然身子弱点儿,谢家那些死士护卫又不是吃素的。不用他们杀人,保护主子还是能的吧? 萧宝信再厉害,双拳难倒四手,总不至于真伤着谢显。 所以,这怕里未尝没掺着谢显真正的心意。 “听闻,你与郗廷尉闹的不甚愉快?”永平帝尴尬地咳了咳,说是听闻还不是他吩咐密切关注来的结果? 谢显淡淡地道:“这事儿倒怪不得臣弟。是蔡家二郎纵犬行凶,臣弟的妾室产下一子便血崩而亡。郗家十二郎的妻子蔡氏也因此小产,罪魁祸首是蔡二郎才是。” “只是郗蔡两家是姻亲,倒无端把责任推到了臣弟的身上。” “郗廷尉……老了,不复以往刚正。” 永平帝:“郗廷尉毕竟是帝师,也马上就要致仕,爱卿别跟他一般计较了。” “郗廷尉年纪大了,早该致仕。”谢显道。 “正是。”永平帝唏嘘不已,郗廷尉已经很老了,身子骨却还算康健,倒是阿爹阿娘正值壮年,却不得好死,居然都是被毒死的。 不过说起郗谢蔡三家的纠葛,他也是服气谢显能干得出来,直接把人都给扔建康令那里裁决了。也是心黑手快了。 要说谢显是真不惧和世家为敌,准确地说就好像是世家天敌似的,专门挑世家这些个下手。就没想过有转圜的余地。说郗廷尉刚正,永平帝看谢显才是,至少郗廷尉可不曾把自家儿孙给扔公堂上。 “说起令弟,以往朕倒是曾经见过,确有远见卓识,朕十分仰慕啊。” 谢显:这倒是和何蔡郗三个小郎一样的,那必然是之前皇帝口口声声称四咸时,他们与谢九有过交集,然后……自家九郎就以自身魅力把这几个小郎给征服了。 “臣弟的确才学过人,只是生性不羁,令人头疼。” 永平帝摇头:“正是这样的性子才叫人羡慕。朕就知道,谢家百年书香,教育出来的个顶个儿的都是国之栋梁。” “皇上谬赞。” 谢显没半句举荐之意,然后眼巴巴看着皇帝就要告退了,没以退为进的意思,永平帝是打心眼里服了。 就这么刚直吗? 仔细想想,谢家那些个官职爵位还真没一个是谢显求来的,是皇帝他自个儿给的。 永平帝没让谢显走出门去就给拦住了,虽说假是批了,可御医还是要给看看的,愣是让院判跑了一趟亲自给当着皇帝的面给诊了脉。 一边诊脉一边,皇帝在一边还提起郗廷尉致仕之后空出来的位置,谢显的举荐人选。 谢显兼任吏部尚书,问他倒也不错。 但,当着太医院院判? “待臣回衙署与属官商议之后再行圈定,然后交予皇上定夺,如何?” 永平帝微微一滞,谢显是知道他属意秘书监蔡启的,可现在又说与属官商议再呈给他,是几个意思? 不想让蔡启上位? “那谢爱卿自己可有属意之人?”永平帝刨根问底。 这时院判开好了药方,连忙起身告退。恕他耳朵没那么长,不想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权力争斗。 想之前郗家三郎任职南海太守的事儿传出去,打杀了多少内侍宦官? 他可不想万一有什么风声传出去,让皇帝疑心上他。 第557章 撕破脸 谢显整理整理衣袖,直想挥上一挥,不带走一片云彩就走! “……臣的意思,礼部齐尚书或可提一提,刑部郗尚书,以及中书监褚监君,秘书监蔡监君。这几位德高望重,资历深厚,都是够资格的。” 闻听有蔡监君,永平帝点了点头。 谢显:“想来陛下这里也已经有了属意之人,只是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要做的。不妨等年后,再由吏部提交人选,由陛下圈定?” 这就是说刚才说那几个人里让他选? 永平帝满意地点点头,要么谢仆射办事他放心呢,太体贴朕意。 “那便依了爱卿。” “——那个药记得喝啊,爱卿身子乏累,也是该好好补补。”永平帝叮嘱,“院判每三日过去给爱卿诊脉,有任何不适也好及早治疗预防。” 谢显:确定要每三天让太医院院判跑一次? 知道的是皇帝关心臣属,怕累死他这头驴,不知道的还当他真要死了呢。 “多谢陛下关心。”他随口应下,不想再和永平帝掰扯,没意义。有这时间他还想早点儿回家陪他家娘子呢。 ### 谢显这边一切顺利,只想着回家看着娘子坐等儿子降生了。谁也料想不到他才在皇帝面前埋了个伏笔,只等和郗家上演一出大戏,却突然跑出来个搅局的。 郗廷尉和谢显在雅舍那么一闹,瞬间就传遍了建康城。 在建康,如果有能与谢家相抗衡的,那也就是郗家了。 而郗廷尉却不是谢显可比,谢显充其量是这两三年的后起之秀,哪怕在谢侍中之时谢家几乎覆灭,谢显这是仗着从龙有功,才带着谢家重塑昔日的辉煌。 郗家就不同了,从大梁开国郗家就一帆风顺,不能与王家争一时之锋芒,可是人家却一直稳扎稳打,四平八稳地屹立不倒。 往小了说,不过是小辈们间的争执,长辈说合说合也就压下去了。 可是往大了说,郗十二郎掉的那个孩子是郗家第四代嫡玄孙,那是一桩人命—— 当然,谢家也夹着一条人命,产后大出血而亡,数数就有两条人命了。 所以,掰了倒也不足为奇。 旁人看热闹,蔡家却看的门道,要说虽然之前也都说是小辈们的争执,蔡袁氏就已经很不满意。多大的事儿,就往衙署里闹? 要是旁人家,她还不至于这么生气,谢显他娘是她嫡亲的妹子,怎么也还要管她叫声姨母。 谢九那是庶出二房的郎君,论身份,论远近,哪里比得上他们家二郎? 从他亲姨母肚子里爬出来的! 蔡袁氏夫人四十九岁,比谢家袁夫人要大了八九岁,眼瞅着过五十大寿了,脾气随着岁数也越来越大。 谢显把几个郎君往公堂上闹蔡袁氏就不干了,就要找到谢家说道说道。 可是蔡监君压着,因此还和蔡袁氏吵了一架。 永平帝有意擢升他做廷尉虽在他面前没露口风,可是他却早得了风声,近些日子越发的谨慎小心,只怕临门一脚再出了纰漏,到嘴的煮鸭子再飞了。 要说他恨不恨谢显,那是必然的啊。 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长辈们通个气儿也就罢了,居然还闹到建康令那儿。 这不是起高调,给自己竖牌坊吗? 可是关于升职的事儿到底没跟蔡袁氏跟前露,之前郗三郎任临海太守的事儿传出去,最后还是拿庶人王氏残留宫中的钉子挡了。 要知道女人家嘴上没把门的,指不定他前嘴说了,后嘴整个建康城的后宅妇人就都知道了。 现成的挡箭牌让人用掉了,这回真泄漏出去真没给挡枪的了。 再者一计二用,也太没创意,说出去都让人笑话。他敢说,也得有人敢信不是? 蔡监君愣是憋了一肚子气,半个字都没往外露。 可是蔡二郎屁股上挨的那十杖却成了导火索,建康令下的衙役再手下留情,或轻或重总还是要有些伤的,更何况蔡二郎那火爆脾气,拦不住的大嘴巴,一下子就把蔡袁氏的怒火给点燃了,爆了。 再听闻郗廷尉都为了维护郗十二郎和谢显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掰了。 蔡袁氏就已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自己家监君太不给力。 那没的是自家外孙,挨打的是自家儿子,就不能硬气些吗?怕的是什么呢? 当下蔡袁氏就坐上牛车去了谢家,气势汹汹就直接闯入了自在院里,谢管家拦都拦不住。 不是他不尽心尽责,护卫倒是能把人给拦住,可来人到底是世家夫人,又是长房夫人的嫡亲阿姐,哪怕明知对方来者不善,谢管家也没敢自发自为的给人难堪。 倒是谢管家半推半就令蔡袁氏越发火大,连个下人都知道她与袁三儿是姐妹,与谢家有亲戚,怎么就到了谢显这里六亲不认,非要亲戚撕破脸? 蔡袁氏是知道袁三儿为人的,又记仇又冷血,和娘家这些人都不亲。 可是再不亲,也不至于这么阴损坏,把他儿子给伤了。 建康令那是谢显举荐的,打这十杖要说没有谢显的授意,她都不信。 “袁三儿,你生出来的好儿子!我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坑我?你家过再好我也没求过你借过你,怎么着就这么见不得我儿子好?” “我家给二儿谋了个好官职,你儿子给挡了,现在又让人给打了十杖,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当年你们谢家不容易,我们蔡家就容易了?你做不了谢家的主,我就能做蔡家的主?你记仇,不与我往来,不与娘家往来,都随你,你就冷心冷肺的东西,做什么要扯我儿子后腿?” 蔡袁氏仗着带着的都是上了年纪孔武有力的嬷嬷,愣是把谢管家带着的几个小厮都给挤到了一边,颇有几分浩浩荡荡的气势。 屋子里坐着萧宝信和谢婉,她们都是在谢母那边请完安,吃过了早膳,便又随袁夫人回自在院里。 诸葛复带回柔然使团的折子已经递到御前,朝中上下也都知道了诸葛父子并非望风而逃,反而出使柔然与之达成了协议,才在北方牵制住了北吴,致使北吴并未腾得出手来挥军南下,正是滔天的大功,回建康之后少不回官进爵。 谢母闻听了这消息,当下就吩咐了袁夫人,该是筹备嫁妆的时候。 第558章 伤不起 谢家是知道根底的,外人虽然各种揣测谢家七娘难免另嫁他人,都有人磨刀霍霍只等谢婉再行婚配的时候上门提亲了,可谢家自是不惧诸葛家毁婚,他们惧的是山长水远,当初又是战火纷飞,人死在外头。 如今有了好消息传来,如何叫谢家不欢欣鼓舞? 袁夫人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便叫了闺女和儿媳一道来自在院商议谢婉的婚事。 当然不能他们谢家剃头挑子一头热,可是谢婉都十四了,眼瞅着到了嫁人的年纪,等不得了。别看袁夫人表面四平八稳,一切尽在掌握的架式,其实心里也有些急了。 自家闺女自家知道,那绝对是个好的,无论家世人品容貌都不愁嫁。 不怕诸葛家跑,就怕诸葛家不给准信,一年两年还等得,真要超过三年,那是能让别人笑死的。 她心再大,也没放任闺女自流到这种地步。 可下有了诸葛家回京的信儿,少不得估算估算婚期了,谢显却是政务缠身,有时三两天见不到也属常事,中间少不得让萧宝信传话。 娘仨儿正在屋里说着话,就让蔡袁氏给闯了进来。 当真气势万钧,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那蔡袁氏年近五十,头发已经花白,年轻时的容长脸到了老年耷拉成了长方脸,双眉间一道极深的皱纹,看着便是不好相与的,眼神跟啐了毒一般,扯着大嗓门就是一顿骂,倒把谢婉给吓的一口点心呛到嗓子,咳的眼泪都要飙出来了。 萧宝信捧着肚子瞠目结舌。 到自在院自在婆母跟前,她自然不用摆那队形,棠梨和木槿都在她身后,前面没人护着。 倒是有梅和采薇在院子里和自在院的丫环们聊天闲嗑牙,见到蔡袁氏气势汹汹地闯进屋子里,看架式就不是善茬,俩丫环跟拼了命似的往里挤,尤其有梅是个力气大的,一扒拉一个准儿,她是挤进去了,也倒了一地。 在东倒西歪的群敌环绕之下,有梅和……紧随其后的采薇瞬间挡到了萧宝信身前 挡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连蔡袁氏那张老脸都看不见了。 这下可把蔡袁氏嘴都要给气歪了: “怎么着,三儿,你还要动武不成?!” “果然,儿子像娘,你儿子十足十的像了你,冷心冷肺冷血。谢显是六亲不认,让人打了我家二郎,你就放纵下人伤你长姐!” “我就想问问你,我蔡家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让你们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我!还对二郎施以杖刑,那是谢显他亲表兄!你,和你儿子长心了吗?!” “我家小七成亲两三年了,才有身子,就那么让你家那九郎给撞没了,你倒好,不仅不帮着自家甥女,还纵着谢显维护谢九——谢九那就是个庶嫡,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从小到大吃里扒外,嫁了人翻脸就不认娘家人。” “现在,你儿子倒是出息了,却学了你一身的臭毛病。袁三娘,你也真对得起我儿女的一声姨母!” 跟不要银子似的,吧吧就骂开了。 朕:这是哪位大神,朕在肚子里耳朵都嗡嗡的! 屋子里只有蔡袁氏的骂声,和谢婉持续的咳嗽声,倒地上的那些个婆子倒是不敢胡乱叫唤,生性打乱了自家老夫人的节奏,骂人骂的不能一气呵成,影响收场效果。 萧宝信默默地倒了杯茶递到谢婉嘴边。 袁夫人从榻上起身,保养得宜的脸蛋绷紧了,眼神透着股子寒光。 骂她,她能忍;骂她儿子,她可忍不了。 “长姐大驾光临,竟是来要砸了谢家的吗?”袁夫人冷声道:“下面的人敬你是我阿姐,没有出手阻拦,难不成阿姐真觉得仗着身份,就能在谢家横冲直撞了?” “我儿子出息了,我高兴。阿姐儿子没出息,这火也撒不到我儿子身上!” “我劝阿姐有话好说,我谢家可不是任人宰割,随便打砸的。”袁夫人往地上一扫:“来人,把这些个擅闯内宅的东西给我扔出去!我谢家可是容你撒野的地方?!” 蔡袁氏一听炸了,这骂的是那些婆子吗? 是她! “袁三娘,”声音阴恻恻的,牙都要让她给咬崩了,“你这是要与我,与蔡家撕破脸了?” 事发之后,她虽在气头上,还一直等着袁夫人上门道歉赔罪呢,结果人家没上门,她找上门来不说反倒让人指桑骂槐了一通。 “你真当我袁大娘是好欺负的?我看谁敢动她们一个手指头试试!” 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 两位袁夫人一声令下,下面的婆子丫环就忙开了,你拉我扯好不热闹。 倒是谢婉想着萧宝信:“阿嫂,这场面太乱了,咱们还是撤了吧,你大着肚子万一再磕着碰着的便不美了。府里都是咱们谢家的人,总不至于让阿娘吃了亏。” 萧宝信正有此意,才起身,四大丫环就已经将她环环围住。 恰在这时谢蔡两家的丫环婆子撕打到了一处,旁边见情况甚为惨烈,这个头发媷掉一把,那个脸上被挠的见了血,就有人上前帮忙,撕扯着就撞到了采薇。 采薇一个趔趄没稳住,还没等站稳脚跟另一个粗壮的婆子又撞到她身上,眼瞅着她就要倒了,有梅连忙上前扶起来,生怕撞到萧宝信。 “快住手,赶紧住手!”袁夫人这时也回过味儿来了,蔡袁氏带着人来打上门,伤的也是下面的人,她们再吵也不可能伤到蔡袁氏。 可是她家还有个孕妇呢。 这可是伤不起的。 袁夫人忙叫众人住手。 可是谢家的丫环倒是有心住手,可是蔡家带过来的脸也伤了,哪里都伤了,又有主母吩咐,哪里是她们说放手就放手的。 现场乱成一团。 那边有梅才扶住了采薇,脚步未稳,另一对撕扯着的婆子却从后面撞到了有梅身上,有梅一个重心不稳就撞到了萧宝信。 “啊!” 萧宝信虽然伸手往外推了,可是也不知道是抻到了,还是让外力这么一撞震到肚子,她肚子突然疼了起来。 顿时她就慌了,脑门上冷汗都出来了,没经过这个啊。 “阿娘,我肚子——我肚子疼!” 第559章 摊上事儿了 559 就这一声,好悬没把袁夫人三魂七魄全给吓出来,这是他们谢家的嫡玄孙,自己的嫡长孙啊。 “来人,谢管家,快去把容安堂的医女,产婆都赶紧叫过来!” 袁夫人的脸都青了,蔡袁氏这辈子没看自家三妹这么歇斯底里,变颜变色过。 “你闹够了没有!我和你说,我儿媳但凡有个——我们谢家和你蔡家没完!”袁夫人扯着脖子喊,喊声都岔了音儿,“还不赶紧给我住手,给我滚出谢家!” 谢婉这时乍乍着手也不敢上前相扶,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谢管家,顺便把护卫都叫过来,谁再敢放肆,让他们把人都扔出去!”没好眼色地斜着蔡袁氏,这还是亲姨母呢,砸上门来,把她阿嫂的肚子都给撞到了。 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 “再叫人赶紧去衙署把我阿兄请回来!快!” 谢家整个儿乱成了一团,袁夫人赶紧挤上前扶住萧宝信,嘴上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有我看着呢,还有医女产婆,你把心放肚子里,不会有事儿的,别紧张就没事儿。” 可心里已经炸开了锅: ‘不会有事儿吧?真要是出了事我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在我眼皮底下能让人给撞着了,我真是命犯娘家这些人,没事儿都能生出事儿来!’ ‘祖母的大孙子啊,可得坚持住!’ 外加对蔡袁氏不满的怒骂二百五十个字。 萧宝信都要让袁夫人的心声给说笑了,要不是肚子疼,她真要笑趴了。自家婆母端庄矜持,可心里真是火爆,真骂起人来不带脏字都弄脏你一身啊。 倒是没在口头上和蔡袁氏一较高下,真空不出功夫来。 蔡袁氏:“你们可别想往我身上赖,分明是到了正日子临盆了。再说就是撞人,也是你们自家丫环撞的!” 她是真这么想的。 看萧宝信的肚子大的,那就是要生的,左右再早也不过早上几天,分明是想借着由子往她身上泼脏水! 朕:救命啊,朕感觉朕大头冲下,好晕! 还有,朕怎么听到了咬牙声? 是朕吗? 不对,朕合该这时候没牙才对! 萧宝信:“闭嘴!” 蔡袁氏一听怒了:“我看你分明是假装肚子疼,叫谁闭嘴呢!?没教养!” “姨母,”谢婉紧紧皱着眉:“姨母就少说几句吗?我们家还没到让产妇施苦肉计的地步。” 豁出去他们家嫡长房嫡长玄孙往蔡家泼脏水,他蔡家也配? “来人,人怎么这么慢!” 如果不是仗着是自家姨母,她早就叫护卫把人给丢出去了,顺带着她这拎不清的姨母。 谢蔡两家日益疏远,除了脸面上的事儿,各个年节走动,私下里真不多。 可是没吃过猪肉也该看过猪走路,就没听过她家阿兄宠妻的美名,也该听过他畏妻如虎吧? 敢上谢家把萧宝信给撞早产了,敬你是条汉子,默默的已经在心口给她上了三柱香,愿上天保佑你。 ### 谢显从宫里出来没回衙署,径自回了谢府。 才进府里就见里面已经乱套了,正巧撞上被袁夫人叫去易安堂的产婆子,医女,丫环婆子等,浩浩荡荡几十号子人,把谢显都给惊着了,不知道的还当桂阳王封城时强盗强攻谢家那阵式呢。 “怎么了?!”谢显那手速也就抓住一个跑的最慢的胖丫环,其余人得了吩咐,都使出吃奶的劲儿跑过去。 都知道萧宝信在谢家的份量,又是生产,没人敢耽搁。 胖丫环气喘吁吁:“夫人、夫人、夫人要生!” 具体什么原因她还真不知道,就听管家叫她们赶紧去,她跟着大帮哄往那边跑。 谢显刷的一下子脸都白了,把胖丫环甩后面,撒腿就往易安堂跑,到的时候满院子人,谢母,王夫人都已经到了,蔡袁氏也没敢再叫嚣,可也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抱着膀子冷眼旁观。 “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要生了?人没事吧?!”谢显嘴就没停下来:“产婆子呢,进去了吗?” 袁夫人:“进去了,你别急。” “是姨母,她带着一堆婆子上门打砸,咱们家丫环护主心切,结果就撕扯看来,撞到了阿嫂的肚子,要不然才不会早产!”谢婉可不管姨母姑母的,长辈们不好说的话,由她来说。 脆生生就当着蔡袁氏的面就告上了状。 “阿嫂直喊肚子疼,姨母还说阿嫂是装的!” 王夫人惊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了,她们虽然比谢显早来一步,说到底脚前脚后,直想不到居然是蔡袁氏的祸,上谢家门来砸场子了。 ……可算是摊上事儿了。 萧宝信那可是谢显心尖尖肉,谢家哪个不知谁人不晓? 而且肚子里还怀着谢家嫡玄孙,金贵着呢。 眼巴巴瞅着谢显,果不其然,方才还青白的一张脸顿时就变得铁青,看着蔡袁氏的老脸恨声道:“姨母好大的威风,显摆到谢家来了!” “咱们有账,不妨以后慢慢算,今日……恕显不奉陪了。” 一甩袖子:“来人,送客!” 直接开始撵人了。 蔡袁氏脸上挂不住:“谢显,你好歹有个长幼尊卑,你那媳妇分明是自家丫环给撞的,别想往我蔡家身上赖——” 话没说完,就让谢显给打断了,声音阴冷,冲着院外待命的护卫就开火了: “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听不见我的命令吗?” 护卫一听,那还哪里再有异议,冲进来十几号子人,拎着扛着,扯着拽着蔡袁氏带来的婆子都给整出去了。 唯一没敢动的就是蔡袁氏: “请吧,夫人。”谢管家这时上前将功补过,他也知道自己是糊涂了,不该看着是夫人家的亲戚就让进来,结果还把容安堂夫人给撞早产了,他难辞其咎啊。 “我来!”有梅气的直咬牙,上前都没等蔡夫人拒绝的话,直接上手就给扛起来了。 蔡夫人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已经大头朝下,被有梅三步并作两步扛出院外了。 第560章 恶人先告状 “谢显,你欺人太甚!我蔡家不会善罢甘休的!”蔡袁氏夫人这时也不忘找回场子。 不把话扔出去不行,被个丫环给扛出谢府扔出去,实在太丢人。 想当初褚家那位周氏让谢家给扔出府她背地里还笑话人,结果转眼自己就变成了笑话。可见周氏也不是自取其辱,肯定是谢家欺人太甚啊。 现在把周氏搞的声名尽毁,夫妻失和,跟被软禁起来似的在自家后院不出门。 谢家打的一手连环好牌啊。 “快给我放下,我走就是,你当谢家是什么好地方,请我来我都不来!”离易安堂远了,蔡袁氏也嫌丢人,就在有梅肩膀上喊道。 有梅才不管这个,“这回谁请你了吗,你不也来了吗?” “不只来,还把我家夫人给撞早产了!” 咬紧牙关,任何蔡袁氏怎么骂怎么用脚踢有梅愣是没把人给放下,直到府外才轻拿轻放给放躺到了台阶下面。 她是横冲直撞,可也知道这是世家夫人,真不能可着自己的心往地上摔。 真给摔个好歹的,有理都变没理了。 不过,摔是没摔,走时可没忘了放狠话:“我家郎主不会放过你的!毒妇!”说完都没给蔡袁氏回嘴的时间,一溜烟就跑了。 蔡袁氏这一口恶气堵的胸口直疼,身边都是被护卫给扔出来的丫环婆子,个顶个地呲着一张嘴,看样子是给摔的够呛。 “老夫人,咱们还是快回府吧,这谢家……也太无法无天了。” 众婆子表示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没见过谢家这么嚣张跋扈的,同为世家,又是实在亲戚,至于这么打脸? 说着,上前七手八脚地把蔡袁氏给扶起来。 “今日之辱,我袁大娘绝不会善罢甘休!”蔡袁氏怒喝,不过也知道丢人,不敢在谢家府门前叫嚣,真怕谢显翻脸不认人,那货无法无天,叫人把她们扔回蔡府都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灰溜溜地就上车往回蔡府。 坐车上越想越憋屈,这谢家惯会倒打一耙,少不得要拿萧宝信的大肚子说话,往她头上扣屎盆子。 当下回到府上就派人去将褚家二房的袁夫人袁二娘给请来了。 蔡袁氏半躺在榻上,气的鼓鼓的直哼唧,脸上的妆容大半蹭到了有梅后背上,到家也没再补,就灰败着一张脸等褚袁氏上门。 褚袁氏不知跟底,只听说跟谢家闹了矛盾,心想着到底是一母同胞,好歹她在中间说和。 谁知到了蔡家就听长姐说道谢显怎么六亲不认,袁二娘怎么不是东西,冷心冷血。 等说到萧宝信给撞早产了,褚袁氏脸色也变了,自家二姐有多看重萧宝信肚子里的孩子,她可是知道的,整个谢家万众瞩目。 “你怎么非要挑这个时候去找事,还弄出这事儿来……这可不是小事儿,我得赶紧过去看看。” 别人不知道,褚袁氏还不知道自家长姐是什么脾气吗,说是谢家丫环给撞的,可你要不找上门,人家自家就能撞上? 袁大娘说的话,十分里她倒有七分是不信的。 真要是把人家大肚子给撞早产了,谁也不能承认是自己给撞的啊。 褚袁氏都没等袁大娘拉下脸砸脚面上,匆匆就走了,上车后直奔了谢府。 蔡袁氏把手里的茶盏都给摔了,气的脸色铁青。把她找来是让她上赶着拍她二姐的马屁吗?! “——眼皮子浅的东西,见谢家如日中天就颠颠跑过去!”蔡袁氏啐了一口,可也从褚袁氏的反应看出来了,现在谢家真是一手遮天了,连嫁进褚家做了当家夫人的袁二娘听闻人家儿媳临产也巴巴赶过去。 直到这时,蔡袁氏也知道自己可能是闯祸了。 当然,她也就是怕蔡监君埋怨她,真对上谢家,她是不惧的。 ### 褚袁氏心里不禁暗骂袁大姐惹事生非,别人不清楚,袁家自己人还不清楚袁三儿是个多记仇的吗? 本来关系就不甚和睦,非要闹上人家把个大肚子给撞早产,这事儿说出去哪怕有理都是没理。 她和谢家三房才定下婚期,只等三月就娶新娘子了,无论是亲疏远近,还是利益权衡,怎么也是谢家更重要,也因为这个她才不怕得罪袁大娘,扔下她就直奔谢家。 褚袁氏到谢家,里外距离蔡袁氏被扔出谢家少说也有一个多辰,快两个时辰了,夕阳西下,漫天的红霞,甚是美丽。 只是谢家没有人有心抬头看看天,折腾了两个时辰还没生,谢显急的眼珠子都红了,要不是怕闯产房里给萧宝信添麻烦,他真不想在外面苦熬。 真真心急如焚。 就在屋子外面走圈搓手,手都快磨怕皮,鞋底都快擦出火星子了。 袁夫人:“没事儿,你别担心,头胎没这么快的。咱们家宝信是个有福的,定然会平安生产的。” 见谢显无动于衷,又转头劝谢母: “阿娘年纪大了,就别一直在外面坐着了,怪累人的。等宝信生下来,我亲自抱去给阿娘看。” 谢母当然累,可是这种情况怎么走? “我就在外面等着吧,要不然也是提心吊胆。” 就没明说,头胎自是没这么快,可是萧宝信却不是自然临盆,是让人给撞的啊。 只是看谢显都吓的直打哆嗦了,就没敢把话挑明,就怕真给吓出病来。 褚袁氏就是这时候到的,一看满院子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长姐把我叫去蔡府了,我这才听说……怎么样,还好吧?”褚袁氏跟谢母问完了安,便拉着谢袁氏到了一边,低声问道。 袁夫人恨的直咬牙: “她还有脸恶人先告状!?若不是她砸上门来,婆子在我谢家闹作一团,撞到了宝信,何止于早产!” “这些日子我们日防夜防,就怕有不长眼的冲撞到了,谁成想全毁她手里了。” “二娘,这事儿你别管!我们谢家不会善罢甘休!” 王夫人见了亲家前来,也赶紧过来招呼:“这不,我们把御医都给请来坐镇了。这可是我们谢家的嫡玄孙啊。蔡家夫人真是太……唉,你说这闹的。” 第561章 加把劲,哟嘿 男女大防,御医虽然请来了,自然不能进产房,只在外面给予指导性建议。 可是说了什么,谢显已经记不得了。 看了那么多医书,案例,真到事情临头他已经懵了,满脑子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剩怕了。心肝都直颤。 古语说度日如年,他现在却是一分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怎么就这么慢! 这么折腾? 萧宝信还算是能忍的,产婆子告诉别浪费力气在喊上面,就真的没怎么喊,能忍咬咬牙就忍了,实在忍不住才哼唧两声。 肚子里面的比她能喊: ‘娘呀,咋这么黑?!’ ‘好沉啊,朕觉得朕好像要出去了!’ ‘啊啊啊,好紧啊!’ ‘好疼啊!’ ‘好难受啊!’ ‘阿娘,你加把劲儿!使劲啊,使劲我就出去了!’ 叫唤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也没见他出来。 萧宝信咬牙:这骗子! 赶紧的啊! “啊啊啊——”这怎么忍,真到疼到了极致是真忍不了,萧宝信索性放开了喉咙使劲喊。 等到终于生出了孩子,她一身的劲儿也虚脱了,产婆子有条不紊地将‘朕’给擦干净了,抱到她的跟前的时候,她连手指都不想抬了。 只是看了一眼。 就看了一眼—— 怎么就这么丑? 红通通的,皱皱巴巴的。 萧宝信觉得可能自己在看蔡夫人生下来的十三郎时,口是心非,心里嫌弃人家丑了,结果老天爷给了她一记当头棒喝。 没等她再多看一眼,产婆子便喜滋滋地把孩子往外抱出去了:“老奴去给太夫人、老夫人,和郎主报喜。” 人家直接走了。 萧宝信:…… 好吧,她躺在躺床上,又不能往下打赏。 尤其谢显那是个手大的,真高兴了往下赏也是没个数,挥金如土的架式。这些产婆子在谢家也算待了有大半年,都摸了个底透儿了。 却说外面一听孩子哭声,那一屋都是此起彼伏的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折腾了近三个时辰,天都黑了,终于生下来了。 “恭喜太夫人,贺喜太夫人、老夫人、郎主,夫人生了个公子,母子平安,小公子长的才叫俊哟,胖呼呼的又壮实,眉清目秀,生下来就是个俊俏的小郎哟……” 好话就跟不要银子似的可着劲儿的往外掏。 褚袁氏早就让袁夫人给劝走了,生产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真让人等着未免太做大。 家里的小娘,和后来闻讯赶来的十二娘、十五娘,谢婉等人,谢母也都让回院子里了,产房外面除了谢显,就是谢母、袁夫人和王夫人还等着。 这事儿王夫人做的妥帖,让袁夫人看着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你们有功了,阿娘,这要得好好赏赏。”王夫人凑趣道。 累吗? 是真累,可还是那话,这不是正常生产,让人撞了一下早产了,她这婶娘颠颠回自家院子歇着不是回事。不然,真轮不到她跟着守在外面。 袁夫人一听这话,更爱听:“那是,不只太夫人赏,我也要赏的。” “来,每人赏一百两银子。”谢母看着抱出来的胖孙子笑呵呵的,简直不要太高兴。 这一看就是个壮实的,身体肯定差不了,连哭声都嗷嗷响啊。 “谢太夫人赏。”产婆子并医女连忙跪下。 这个赏完那个赏,顿时气氛好不热闹。 袁夫人瞅了一眼谢显,听到母子平安那一瞬间就已经瘫坐到地上了,也是心神放松了。 真真没眼看。 不过换句话说,也是心之所系,她都不知道万一萧宝信让袁大娘撞出个好歹,自家儿子得疯魔成什么样子。 “快,还不把你们郎主扶起来。”袁夫人低声斥道。 旁边的丫环连忙上前,一个没扶起来,后来还是两个一人架一边给架起来了。 王夫人装作睁眼瞎:我什么都看不到!我什么都看不到! 噗! “……这孩子咋这么漂亮啊,长嫂有福气啊。”王夫人纯粹是掩饰没忍住的那笑,没话找话呢。 谢显咬咬牙,感觉半晌腿才终于不软不颤,能动弹了。 顾不得丢人了。 现在主要是萧宝信平安无事。! 连袁夫人抱过来的孩子都没看一眼,迈开腿就往产房里钻,袁夫人抱着孩子又拉不住她,只道:“不行进,产房是污秽之地——” 一屋子人眼睁睁看着谢显推门就进去了。 王夫人:我怎么就觉得这么不意外呢? 他不进去,她倒要惊讶了。 她这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哪个女人一辈子得着这么一个人真心相待,睡觉都得乐醒吧?虽然说起来怪招笑的,可也真羡慕。 转头再一想她家三爷,半夜睡醒掐死他的心都有,怎么一辈子摊上那么一个货?! 摔。 谢母尴尬了,问题是谢显进都进去了,这时候也不能让人给揪着后脖领给拎出来。 “也真是生的惊险,我老婆子都给吓着了,宝信肯定更害怕,让阿郎进去安慰安慰也好。”谢母在这里自圆其说,“旁人不许多嘴,若是传出这个院子,别怪我老婆子下手狠辣。” 多少年谢母没放过狠话了,连丫环再加上等在外面的小厮,连产婆子和医女刚接完赏的连忙跟着跪下。 谢母也知道,这事儿一旦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就现在都说他们家阿郎畏妻如虎了,再把硬闯产房一事传出去,那还能有个好话吗? 袁夫人:“……总感觉忘了什么事儿呢。” “是不是该告诉亲家夫人一声儿?”王夫人提醒,“方才惊险,咱们都守在产房外面,也没知会谢夫人一声,如今大娘子平安生子,这是好消息啊,赶紧差人去一趟谢府?” 袁夫人:“多亏弟妹提醒,不然我还真忘了。” 一边说一边抱着‘朕’笑成了一朵花,把任务随口就扔王夫人头上。 王夫人执掌中馈,这事儿她安排也不是不对,又是喜事,她半句没推辞,忙请谢管家亲自跑一趟。也是代表重视萧家。 “……简单的和谢夫人交待一声,别让人家一枝半节的,若是从旁处听来,只当咱们谢家有意隐瞒呢。” 谢管家连忙应下。 第562章 秋后算账 萧宝信生完了孩子虽然力竭,却并不困倦,反而精神的很。 她就是有些遗憾,连孩子的一只手指头都没摸到,也不知道生出来的‘朕’到底还是不是前世那个朕。 她虽然不信佛,但也听过胎狱一说。 什么前世今生,经过生产一道也都前尘尽忘了——只是不知真假。若是碰上一碰,她也就知道了。 …… “阿萧!”谢显进屋子就扑萧宝信身上了。 这产房虽然里里外外已经被丫环收拾的干净,可到底生产过后又不能开门开窗,一屋子的血腥气味,谢显倒是半点儿不嫌。 亲眼看到萧宝信还活着,谢显这心总算才放到肚子里。 可是到底才生产完,脸上气色不怎么好,煞白煞白的,可把谢显给心疼坏了。 “你……你,我没事。” 萧宝信惊讶地看到谢显眼圈里含着眼泪,显然是给吓哭了,有点儿无语,当然更多的还是感动: “早就和你说了,我肯定能平安。” “刚才我就看了一眼,”她小声道:“好丑。” “我没看。”谢显紧紧握着那双冰凉的小手,没亲眼看到她,确定她平安无事,他都放心不下,哪有心看旁的? 听到母子平安,他当时腿一软就坐地上了,提着的一口真气就泄了。 也就这时候还能说出话来了: “孩子生出来都那样,等长长就长开了。我相信无论长相随了咱俩谁都差不了,那都是一等一的美男。” 这话说的相当自信,不过人家有自信的本钱。 的确夫妻俩一个比一个美,一个赛一个俊,想低调实力都不允许。 萧宝信只听他连孩子都没见就进了产房,心里就已经感动的不行,更不要说听到他的心声了,简直整个儿人都要化了。 “嗯,你这提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谢显长叹一声,松开她的手,立马就往她身上扑,紧紧抱住萧宝信的肩膀:“咱再也不生了,就这一个,再也不要了!” “你放心,这口气我肯定给你出了!”说到最后都已经咬牙切齿了。 萧宝信一愣,都不用说,只要他挨着她的身体,她就已经感受到他心里澎湃的怒火,充斥着她的心。 蔡袁氏来那么一出,她都没他来的火大。 实在是没来得及呢,已经被肚子疼给折磨的全抛脑后了。 这时听谢显一说,才道:“那是阿娘嫡亲的长姐——” “如果她还认这门亲戚,还在乎我阿娘,又怎会这般闹到谢府,最后纵奴行凶,致你早产?!”谢显阴冷着一张脸,“这些你不用管,你好好养身体便是,接下来都有我!” “卿卿,好好歇着。” 谢显没多留,只吩咐丫环好生照顾,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一会儿我就给你接回容安堂。”他道:“我就住你外间屋。” 萧宝信心道真不用,这万一传出去只怕他得让人笑一辈子,她坐月子,他还跟着坐呗? 可是没等她说话,谢显拂袖就走了,若不是看见他刚才都要吓哭了,眼泪都流出来了,真当他这气是和她置的呢。 “……夫人,老夫人一直让厨房备着鸡汤,要不你先喝一碗?”棠梨道。 有梅:“夫人,刚才那老太太让我给扛出谢府扔了!我给夫人出气了!” “……没摔坏吧?”萧宝信无语,她打的底子不好,现在有梅有点儿暴躁冲动。“你的力气太大,可别任着性子胡来,让人倒打一耙。咱们就是把人扔出去,也得占着理!” “那肯定的,她把夫人撞早产了,咱们就是有理啊。”有梅理直气壮:“郎主都夸我做的好。夫人且放宽心吧,我没摔坏了那老太太。” “夫人,”棠梨叹了口气,把有梅推到一边:“喝点鸡汤吧,老夫人让人送进来了。” 萧宝信:“正好生完孩子饿了,对了,你叫奶娘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采薇这时从外面进来,喜气洋洋地道:“现在还没轮到奶娘抱到手,老夫人刚抱了会儿,现在轮到太夫人了。都夸小公子长的俊俏,壮实。” “都夸小公子随了夫人!” 萧宝信:……脑中仍残留着‘老儿子’那张皱巴巴的小红脸,我并不觉得这是个夸奖呢。 ### 谢显说到做到,并没让萧宝信等多久,不顾谢母和袁夫人的反对,让小厮抬着几块木板拼成的床上面铺满厚实的被褥,上面搭起了行军帐篷类似的厚实帷幔,搭着密不透风的疑似轿撵就回容安堂了。 王夫人认出来了,那是永平帝赏赐下来的蜀绣。 让他大手笔的拿来当帐篷了,一层一层又一层…… 看着都让人肉疼,能给小娘子们做多少身新衣裳了? 这也就谢显下得去手,就是她,吃过见过多少好东西了,也很少见这么糟蹋东西的。 谢母和俩儿媳都看稀罕物似的,都不明白为什么谢显这么急,毕竟前几天蔡夫人生产还在婆母太夫人那里住了一夜。袁夫人怎么看也不是个不容人的,事实上为了儿子,为了孙子豁出命她都干啊。 为毛啊? 众人都不忍细想了,说谢显离不开萧宝信——好像没什么异议,但这话长辈们是真说不出口,权当不知道,任他折腾吧。 那边谢显已经请了御医到旁边去问了。 早产孩子会不会伤,萧宝信会不会伤,要怎么养,要吃些什么,巨细靡遗。 御医详细与医女会诊之后,方才确定萧宝信无妨: “萧夫人一向身体健康,这才使得生产顺利。那一撞,实际上并无造成伤害,只要精心保养,坐好月子还是无碍的。” 谢显自从出了产房脸就阴着: “御医都说了撞的早产,又怎会完全无碍,跟正常生产一般?” 御医:好吧,你说的都对。 一听这话音儿就是不想和蔡家善了,他自然不做得罪人的事儿。 “那是,肯定和正常到日子生还是不一样的……更要精心呵护才是。” 谢显脸更阴了。 御医表示心累,附和着他说,他又当真。 问题是产妇真的很健康啊,连孩子都比一般人的要健康,白白胖胖的,哭声简直不要太洪亮! 他这御医当的容易吗?先是孕期被谢显挤兑的怀疑人生,行医数十载让个看书本知识的给比的没边儿,每每让人噎回去直翻医书。 好容易生产出来了,说真话吧,人家不爱听,说假话吧,人家更不爱听。 你到底是要怎样?! 第563章 悠着点儿 谢琰,‘朕’,‘老儿子’就在娘胎里回炉重造了十个月之后,在腊月十二那一天戌时三刻降生了。 谢家大有普天同庆的架式,整个府里喜气洋洋,就差张灯结彩了。 谢夫人当天晚上接到信儿,要不是碍于时间太晚,她冒冒然上门太有失分寸,真要直接找上门来了。 谢管家前因后果都给说了,谢夫人吓的魂儿几乎没飞出去。 无论确认了几次萧宝信安全无虞,当娘的心没亲眼见着都放心不下。连对萧宝信一举得男的喜讯都弥补不了谢夫人满腔的愤怒了。 好好的孕妇,马上到日子生产了,整个孕期谢家那是多精心照顾,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谁知道临门一脚,倒让这蔡袁氏给撞了—— “我闺女若是无事还罢了,真落下病根,伤了身子,我和她没完!”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和萧司空念念叨叨。 “欺人太甚了,要不是看在她亲家夫人的嫡长姐,我现在就找上蔡家门上!” 萧司空阴沉着一张脸,也是毫无睡意。 “你说你也是司空了,战功赫赫,咱们儿子一个是掌兵权的刺史,一个是妥妥未来的驸马都尉,立下赫战功的将军,他们蔡家怎么还敢这么欺负咱们?!” “是不是瞧不起咱们?!” 萧司空:“行了,你就别拱火了,没听谢家管家说谢家都很生气?” “哼,那是他们谢家的嫡玄孙!再亲戚,还能比得过?”谢夫人扑通从榻上坐起来,眼珠子都红了:“我不管谢家怎么样,反正我不能算完了。就是我闺女刚生完,要养身子,不然揍不死她老妖婆!” “粗鄙。” “你不粗鄙,你闺女让人撞早产了,你还能睡得着——” “我睡着?你现在和鬼说话呢?!” 萧司空多好的脾气都让谢夫人给气炸了,当然,他本来脾气也不见得好。 “你就消停儿的吧,万事有我。”萧司空翻身不理她:“明天我就上朝,亲自参蔡家家主一本。你上门修理人家,还得被那些个世家笑话,说咱们家没规矩。何苦呢?不痛不痒的,你当人家家里那些个看家护院的都是吃干饭的?” 谢夫人一听萧司空要出手,立马眼睛就亮了。 她男人等闲不出手,一出手就要人命的主儿啊。 可听他说蔡家看家护院的,她忍不住嘀咕:“他们那算什么,你手下那是上过战场的,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那些个看家护院的算个什么?” 萧司空气的胡子都要歪了,她倒真豁得出去他。 还手上沾着人命,是想让他上蔡家大开杀戒啊? “你是真不想我好啊?带着兵去人家里,知道的他们蔡家理亏,不知道的还当我杀人成瘾,一言不和就杀人呢!” 娘哟,气的头风病又犯了,疼。 “何必咱们出手,我就告蔡家那秘书监治家不严,纵奴行凶,我参不死他!我就不信,让人追着屁股骂,他不回家管他那婆娘!” 让他堂堂男子汉和一介妇人对面硬刚,不是他的作风,丢不起那人。若让媳妇出面,他还真没把握她唱念作打是哪一方面能压过人家,再被人家给修理一顿。 不如就从蔡家家主下手,反正你媳妇,做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就有责任,伤的还是他家心肝宝贝一样的闺女,那就是摊了大事儿! 谢夫人见萧司空真气了,也不敢顶嘴,立马小声音就放软了: “我就是那么一说,上门杀人的事儿咱可不干。我这不也是心疼闺女吗,头又疼了?快,我给你揉揉……你不是说要参那老蔡家?现在去写,还是明天起大早写?我给你研磨。” 你会研磨,我也得会写啊。 萧司空恼羞成怒,不知道以前他的折子都是幕僚给写的啊?奏折那可不是一般大白话就行的,文绉绉别口的很,他打仗很行,就是学问不行。 “睡你的觉吧,操不完的心。” “明天不还要去谢家看闺女,和外孙吗?!” 让萧司空披头盖脸一顿吼,谢夫人这才老实了。夜里睡的也不踏实,一大清早就起来梳妆打扮,直等到刚到辰时就坐着折角小牛车直奔谢府了。 谢母一看来的这般早,哪里还不明白这是担心人家自己闺女了,也不多留,吩咐袁夫人和谢夫人一道去容安堂。 “御医给看了,说是无碍的,亲家夫人且放宽心。” 谢夫人干笑:“……我家司空也是这么劝我,可是当阿娘就是这样,没亲眼看着放心不下啊。” 袁夫人:“说的是呢。谢夫人和我一道走吧,”边说边往外走。 该让谢夫人知道的,当时她就吩咐谢管家交待清楚了,多余的话她也没说,只道:“这事儿是我们谢家不对,也是管事的疏忽了,玄晖上上下下都罚了他们。至于蔡家,夫人别看是我嫡长姐,她既打上门来,就没将我这妹妹放在眼里。我袁三娘不是任人欺凌的,这场子我定会找回来。” “不然,人人都以为我谢家可欺了呢。” 谢夫人心道,这说的还是人话。 真要是替那蔡袁氏说话,她可得拉着这位亲家夫人好好说道说道。 “当时我也吓着了,那不是世家贵妇吗,怎么还这样粗鲁,我当时听着贵府管家传话,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想去蔡家找她算账了。可是还是我家司空把我给拦住了,说怎么也有亲家夫人的面子在,不好打砸上门……可我这气啊……” 谢夫人护犊子是有目共睹的,袁夫人护犊子也是天下皆知。 “亲家有多疼宝信,我能不知道吗?别说你是宝信亲娘,我这做婆母的也是吓的不行,又吓又气,不然哪里能让她走的那么轻松。” “不过这事儿,”袁夫人叹道:“玄晖也不让我管,他说一切有他。” “哟,”谢夫人心提到嗓子眼儿,“那可叫玄晖悠着点儿,毕竟是嫡亲的姨母,真过份了……倒叫人传出闲话,咱们有理变没理。” 自家女婿是什么样,她还是知道的。 第564章 忽喜忽悲 她怕袁夫人碍着自家姐妹不好撕破脸,可这女婿是真心疼好闺女,捧手上怕摔着,含嘴里怕化了,什么畏妻如虎,那是疼爱妻子疼爱到骨子里去了。 他出手只会重,不会轻,这点她还是知道的。 两位夫人手挽着手就奔容安堂去了。 “这咱们就不管了,放手让阿郎去。也让旁人知道知道我们谢家不是好欺负的,我家媳妇更不好欺负!” 再怪谢家看护的不经心,到这时候看明白谢家一大家子的态度谢夫人也没半分怨言了。谁也不是故意的,防不胜防的。 谁也想不到堂堂世家贵妇也玩这一套打砸抢啊。 若说来谢府时有一腔的不满,和袁夫人聊完,也什么都不剩了。 两位夫人边走边聊,没多大一会儿就到了容安堂。 萧宝信这时刚按肚子排过了恶露,又在腹部缠紧了真丝的腹带。这东西是产后恢复体形的利器,尽管繁琐至极,还是不得不做,谁让她人长的美,也爱美呢。 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挡不住。 可是用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美中,尽量延迟这种衰老,她还是挺热衷的。 谢夫人看到的萧宝信小脸白晳如玉,虽然不似先前白里透着粉,可也算不得虚弱,再看那双漂亮的眼睛神采奕奕。就是说她昨天给别人撞了,谢夫人都信啊,精神相当饱满。 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立马就放回了肚子里,连心跳都比平时还要舒缓上一两分。 想来袁夫人之前提到御医的那些个说道都是真的,果然自家闺女身体底子好,就是好! “你挺好的?” 谢夫人坐到榻边上没让萧宝信起身,就是精神状态再好也是刚生产过的,娘俩没那么多客套:“咱们家谢琰生出来了?我还没看着了——棠梨啊,去让奶娘抱过来我瞧瞧。” 萧宝信:这是亲娘。 婆母都没这么忽略她的。 “我都听你婆母说了,你身子无碍。无碍也得好好养,月子坐不好可是一辈子的事儿,除非再生下一胎还能再调调,不然啊你就情等着受罪吧。” 谢夫人眉开眼笑地看着萧宝信:“你可不知道,昨天听了谢管家说的,可把我给吓着了,生怕给你撞坏了,好在你福气大,受得住。” 咱不带自吹自擂的好不好?这话有别人说的,自己家人就低调些吧? “……我怎么没看出来……”萧宝信认命,阿娘自己还是了解的,心大,忒大,可护犊子也是一等一的。 “你没看看你这脸蛋,这气色,这精神状态,都是亲家夫人和太夫人平日里关照,不管是产婆子还是医女都给备着,着急时才能不慌不乱的,把你伺候的这么好,我看你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半嗔半笑的,倒让袁夫人笑的见牙不见眼。 亲家母会说话。 说到底是谢家管家失职,哪怕先前派个人知会一声让他们有个准备,都不至于让萧宝信和那些个浑人对上。 真是人家谢夫人当面说几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为了自己儿子不至于在儿媳妇面前难做,她都只能受着,自家的事儿办的不到位。 也幸亏萧宝信身强体壮,没出什么大状况,不然她都愧对儿子。 谢夫人都没等和萧宝信多说,奶娘抱着谢琰已经过来了,她一看自己外孙子立马什么也顾不上了,什么闺女、亲家都靠边站了,抱起谢琰就不撒手了,稀罕的不得了。 “随了玄晖了,长的太俊了,看这眉毛,看这眼睛,看这小嘴,我闺女会生!” “脑子可得随你阿爹啊,”谢夫人感慨万千,充满了无限的希冀。 萧宝信闻言头上顿时几道黑线。 什么意思,她脑子是有多不够用? 袁夫人都笑出声来了:“亲家夫人说笑了,我看阿琰是个懂事的,除了生出来哭了一阵子,之后都没见哭过。” “是啊?”谢夫人更美了,“那肯定是随了女婿,宝信小时候可闹腾了,又能哭,给她喂奶的奶娘都让她胡乱挥拳,打的眼睛都青了。” 萧宝信都不知道谢夫人是关心她来看她了,还是掀她老底了。 花样夸谢显那是要得,需不需要这么埋汰自家闺女? 她倒是想那么有劲,实力也得允许啊。指不定是她太闹人,奶娘睡不好,眼眶发青也是有的。至于说她打人……就算有,也不能把人眼睛打青吧? “阿娘。”她道:“不是说月子里不让生气吗?” 言下之意,说点儿好听的吧。 “我说啥了,你就生气?气性这么大?”谢夫人有外孙万事足,越看越喜欢:“刚生下来的孩子能长这么漂亮,真就是仗着爹娘长的好。” 袁夫人也凑上前,“说的是,我就没看过长这么漂亮的孩子,哭声还洪亮。你看……呀,还乍乍着小手抓我!” 太惊奇了,这么优雅雍容的袁夫人声音都拔高了三丈,音儿都飘了。 萧宝信:你拍马屁悠着点儿,别太露行迹让人给你当妖怪烧了! 从生出来就没轮到她,好容易没人围在谢琰旁边了,他已经呼呼大睡了。就没折腾过来让她‘碰碰’,一大早上又忙着排恶露,现在还没沾手。 可,看到谢琰这番作为,萧宝信基本上心里已经有了底。 就是朕那老儿子! 心里忽喜忽悲的,说不上的滋味。 怀胎十月,生出个四十多岁的老儿子……这不是人人都能有的际遇…… 说是两看产妇的两位老夫人,抱着自家的孙子(外孙)就不撒手了,简直不亦乐乎了。 最后还是袁夫人后知后觉,不能把儿媳妇给累着了:“要不,咱们抱着阿琰去外间屋待会儿,让宝信歇会儿?” “刚生完,可不能累着。” 一句话说的萧宝信都要泪奔了,谢显不在,感觉自己都没有存在感了。 好在婆母还是想到她了。 “阿娘……”本来是控诉的小眼神,生生让谢夫人看偏了,理解歪了:“咋的,累了?那我就不多留了,改天再过来。” 任凭萧宝信和袁夫人怎么留,谢夫人都坚决要走。 “你阿爹那边我还等着信儿呢。” 第565章 是他是他还是他 至于什么事儿,她没说。 “我今天来的匆忙,什么都没给你带。等阿琰洗三我再来,你这里我一点儿都不担心,有亲家夫人看着我再放心没有了。” 她笑:“比在我身边我都放心,我自来是个粗心的。” “阿娘再坐会儿吧。”萧宝信留人,虽然婆母待自己好,可是到底谢夫人是亲娘,看着心里就亲,就想多看一会儿,哪怕什么都不说心里就有底—— 哪怕阿娘办事有点儿不着调,耳根子又软,心还大…… 算了,还是回去吧。 总感觉谢夫人留在这里,也是和她老儿子玩,跟她没一文钱关系,看着估计更气。没看说了一道走了,孩子还在她怀里抱着呢吗,就没撒开过手。 说她顺手把孩子抱回萧府的心萧宝信都信。 “是啊,怕宝信累着,你就去我自在院。”袁夫人补了一句:“让奶娘小心挡着风,给亲家夫人抱过去。” “不了不了,孩子小,就不折腾了。” 谢夫人爱不释手,临走抱着谢琰亲了又亲,就是舍不得。 “我这外孙,长的太俊了。亲家母啊,你太有福气了。” …… 萧宝信让棠梨送走俩娘,转头就吩咐奶娘把孩子抱到身边来,不过她并没有接过去抱,只是轻轻拉起了孩子的小手。 小小的,嫩嫩的。 唔,看着跟小鸡爪子似的。 在萧宝信看来,这就是个丑娃娃,和蔡夫人生的差不多丑。 也亏得婆母和阿娘可着劲儿的夸孩子长的好,到底是她们的审美有问题,还是她的眼神有问题——或者,还是心态的问题? 倒是没刚生出来那阵看着那么红了。 可是要说有多俊俏,真心是谈不上。 “小公子长的真俊。”见萧宝信半晌没说话,奶娘也觉得甚为尴尬地搭了句话。 抱着谢琰的奶娘赵氏二十多岁,身形丰盈,很伟大的一个女人。识文断字,气质温润,看着谢琰的小脸当真露出无比羡慕的眼神。 比她几个孩子都要俊。 “嗯。”萧宝信淡淡的应了一句。 然后听到谢琰在心里幽幽地叹了一声:‘是朕,阿娘。’ 是的,他杨大春——不,谢大琰—— 又错,他记得他叫阿琰,谢琰。是他是他,还是他。 如果说以前在娘胎里,他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老天眼开眼让他出生那一瞬间又回到前世,当他万万人之上的皇帝,那就天若有情天不老了。 现在好了,再回不到过去了。 他出生这不到一天的时间,他都要自闭了。 现在,安下心来做他的小婴儿,做谢阿爹嫡亲的亲儿子吧。 虽然早料到如此,但当真听到老儿子突然来这么一句的时候,还是击溃了自以为心理建设很完好的萧宝信。 原谅她,失态了。 主要以前肚子里听到的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浑厚有力,现在变成了个奶娃娃,连心声都跟着变了,脆生生软糯糯。 真真儿的又搞笑……又诡异。 ### 谢夫人心里一直有事儿,萧司空说好要在早朝的时候参秘书监蔡启,也不知道结果如何。得到萧宝信无恙,也看见了可伶可俐可人疼的外孙,心里就跟长草了似的,颠颠就赶回了萧府。 谁知萧司空还未回府,却生生让蔡氏给堵个正着。 蔡氏将养了这么些日子,无论是萧府还是谢府,连远在江州任刺史的萧宝山给送来的补品就没断过。 也是蔡氏为了一双儿女够坚强的,给什么补药吃什么,给什么好吃的吃什么,硬生生回来吃圆了一圈,气色那才叫一个好,白里透红,圆润富态。 谢夫人坐下都没把气儿给喘匀呼了,蔡氏就阴着一张脸,两眉毛都拧到一块儿了,满脸埋怨地道: “阿娘,小姑生了儿子,你怎么去谢府也不叫我一声?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偏偏就把我给抛下了?我也想见见小姑,见见外甥啊。” “我病早都好了,阿娘又不是不知道,不会过了病气儿的。” 谢夫人后知后觉地干笑了两声,她真给忘了。 “不是,你别多心。你,我还不知道吗?不是怕你过了病气,你现在比我还壮实呢。” 蔡氏顿时一噎,她也知道现在自己这身量,补大发了。 谢夫人也不会看个脸色,也没顾上儿媳脆弱的小心灵,紧接着就把蔡袁氏闯进谢家,撞了萧宝信以致早产的事儿给说了。 “——一大早上我什么都没顾上就赶紧奔谢家去了,是真急的。连给阿琰的见面礼也没备,宝信补身子的也没来得及准备,等洗三吧,洗三咱们一起去。” 蔡氏闻言面上越发尴尬。 蔡袁氏是她嫡母,没人比她更知道这位嫡母霸道的性子。 当初她与萧宝山闹掰,蔡家上下就没再搭理过她这庶女,当没她这人一样。再想不到居然霸道成这样,闹到了谢家,还把小姑给撞早产了。 心道,撞枪口上了啊。 她是萧宝信的阿嫂,能不知道自家弟妹是个什么样儿的吗? 长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惯媳妇的,她待她自己闺女儿子也没这么娇惯。 “我母亲……唉,岁数越大越霸道——” “什么你母亲,你还当她是你母亲呢?”谢夫人不客气地道:“你病了,蔡家可是连个人都没来过!” 蔡氏嘴角抽抽,婆母说话就是这么扎心。 心里对蔡家只有怨恨。 这么说也不过是做个铺垫,表示一下和自己一毛关系都没有,结果没说完就让婆母给打断了,直接崩脸上了…… “我也是这么说呢,虽然血缘上我还是得称呼一声母亲,但心里真是伤透了。这次若非阿娘和大娘子,咱们萧家一家子倾尽全力,我这条命都没了。” 连忙表一下忠心。 “从此以后我生是萧家人,死是萧家鬼,和蔡家可没半分关系。” 谢夫人满意地点头:“你这还有点儿同仇敌忾的意思。” 蔡氏:她巴不得蔡家倒霉好么? 爹不亲,娘不贤的,拿她当个死人一样,她有什么好留恋的?帮蔡家说话,她脑门子得让驴踢过多少回,进多少驴尿? 第566章 不依不饶 蔡氏唯一在乎的是别因为蔡袁氏犯糊涂,让婆母牵累了自己。 难得婆媳关系融洽,她可不想再因为娘家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听闻大娘子无恙我就安心了,不然……虽说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我也是姓蔡的,我还哪里有脸见大娘子的面呀。” “你就别多心了,你是你,她是她。” 谢夫人说着话,心里有些不耐烦,等的心都要焦了。 “你阿爹说了,今日要在早朝上参那秘书监——呃,就是你亲爹一本,治家不严之罪。也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了,怎么都到晌午了还不见回来?真真让人心急。” “阿娘且放宽心,阿爹战功赫赫,为保大梁身先士卒,皇上也不是不知道,再者出了这样的事儿本来责任就不在咱们家,阿爹爱女心切也是理所应当的。” 蔡氏苦笑。 因为萧宝山在外养妾室,自家二哥和萧宝山打起来,萧蔡两家就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亲家犹如仇家一般。 如今倒好,萧宝信嫁进谢家,也没躲过这一劫,愣是让蔡家给招上了。 要说谢家,百年内除了琅琊王氏无人能出其左右了,蔡家主母怎么着也和谢家长房的袁夫人是嫡亲的姐妹,不说相护扶持,居然也闹到这地步。 她这位嫡母人性也是够可以的,打砸到了谢家,当谢家是什么小门庭,任人欺凌的? 便是为了谢家脸面,也得是和你死磕到底,更遑论谢家郎主那是出了名的宠妻无度,畏妻如虎—— 当然,这畏妻如虎见人见智,反正她没看出来,宠妻那是一等一的。 若是能得萧宝山这般对待,她哪怕死都无憾。 蔡氏心下不禁落寞,以往萧宝山在信中无时无刻不在记挂她的病情,她何时能回去江州,夫妻团圆。 可是现在她分明身体康健了,他的家信却是一封比一封间隔的时间长,一封比一封简短,甚至连再接她回江州也再绝口不提。 她不过想着,身子是自己的,儿女都是自己的,她怎样也要把自己给养的结结实实的,再杀他个回马枪。身体是本钱,她可得攒厚实了。 过了这阵子,少不得要另作打算了。 男人就是风筝,放的太远了很容易就飞远了,再不回来。 婆媳俩各有心事,坐在一处吃着茶,却都魂飞天外。 蔡氏满心算计将来带着儿女还要回去江州,谢夫人的心却早就飞到朝堂上,就想看看她家司空给闺女撑腰到底撑的怎么样了,就怕出了什么变故。 ### 其实,也不能称之为变故吧。 要说,也是惊变。 永平帝都想不到自己品着上好的秘书监蔡启还没等到擢升的圣旨,先让人给参了。 问题是参他的还不是一个两个。 首当其冲就是谢显。 就是这位畏妻如虎谢仆射昨日才请过‘病假’陪他家夫人待产,今日就身着官服一脸肃穆地上朝了。如果不是第一个发声,永平帝都当自己是太倚重谢显,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呢。 结果当头一声棒喝—— 永平帝就没看见过谢爱卿这么声色俱厉过,无论何时那都是一派镇定自若,天塌下来有个高儿的挡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谢显带着他逼宫政变之时,也不曾有过—— 这是永平帝迈不过去的坎,有时候做梦都梦到那时候,醒来身上还是一头的冷汗。那时真是,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直到听完谢显所奏,永平帝都不禁直吧唧嘴。 心道怪不得谢爱卿巴巴上了早朝呢,原来竟是秘书监的夫人冲撞到了萧宝信致其早产,这就不奇怪了。 杀人若是不犯法,估计谢爱卿拎着八十米的大砍刀就砍过去了。 前提是,谢爱卿提得动。 永平帝都没插上话,萧司空就跟着参了蔡启,依旧是治家不严,纵奴行凶。 话音才落,早半个月恢复上朝的御史中丞萧雨也参了蔡启一本…… 都道上阵父子兵,真冲撞到了萧宝信,人家婆家娘家一起上,倒也怪不得人家仗着人多势众,无论是谁也挑不出理来。 又不是去旁人家,有个冲撞也能自说自话推卸责任。 你带着家奴到人家家里横冲直接,还把孕妇直接撞的变成了产妇,但凡有些血性都忍不了,更不要说谢显这样宠妻无度的。 这几个人里还顶数谢显下手最狠,折子上所揍也最是不依不饶,当场对质半点不讲情面。 蔡启恼羞成怒,一张四方大脸涨成了紫红色。 嘴边儿的廷尉之职啊,眼巴巴就要飞走了。 哪怕是他,早知皇帝的心意,可也不得不顾忌谢显。真若是谢显一心阻拦,不依不挠,皇帝念在他从龙有功的份上都不至于在这事儿上和谢显拧着干。 简单一句话,谁让他没有那从龙之功? 后找补的,怎么也不如雪中送炭,急难之际救皇帝于水火。往大了说,那与皇帝是有救命之恩的。 “……这其中定然有误会的,皇上。”蔡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拙荆是谢仆射的姨母,与谢仆射之母是嫡亲姐妹,一直以来往来密切,手足情深,又怎会存了伤害之心?” 萧司空冷声道:“这也正是我想问的,好歹两家是亲戚,便是再有不和,我闺女也是十月怀胎临盆在即了,有多大事儿不能好好说,非要纵奴行凶硬闯谢府?” “这就是你们两家有亲戚,换成旁人家,便是有心冲撞,也得能进得去府门!” 萧御史紧随其后:“前日里蔡二郎纵犬行凶,致使谢家九郎的妾室早产,大出血而亡;郗家十二郎嫡妻小产,因此三家闹上了建康令的衙署,蔡二郎咆哮公堂,对建康令颇多怨恨,受杖十数。隔日蔡二郎嫡母,蔡监君嫡妻便闹上谢府,这里面有何因果,有目共睹。” “蔡监君,敢问这事儿你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蔡监君先是纵子行凶,后又纵妻行凶,又有何脸面在朝堂之上大呼冤枉,误会?” “养不教,父之过,妻不贤,夫之错!” “臣参秘书监蔡启,嚣张跋扈,纵妻子仆人行凶,不修德行,务请陛下严惩,以儆效尤!” 第567章 困兽犹斗 这一套组合拳打的令人眼花缭乱,很有几分疾风劲草的意思。 蔡启恨的牙都要咬碎了,嗓子眼儿那口老血好悬就喷到了太极殿之上。 其实这里面的原由,他还真是不知道。 袁大娘因为郗廷尉给郗十二郎撑腰,而蔡启默不作声,老两口大吵了一架。蔡二郎挨了十杖之后,蔡袁氏都没和蔡启商量就直接找去了谢家。把谢家作了个人仰马翻,她也知道这事儿不好善了,不然也不能把褚袁氏请过去,想她从中翰旋。却不成想褚袁氏一听萧宝信早产,巴巴就跑去了谢府,理都没理她这茬子。 憋了一肚子气,自然也没敢和蔡启交了实底。 以至于在朝堂之上被三方连环打脸,一脸懵逼。 他就不知道老妻这么能作妖,在他升迁的道路上扯了他这么大一后腿。 可,也不能就这么认了啊。 他不甘心廷尉之职到嘴边就飞了,总要解释一番的,至于能不能进皇帝的耳朵,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蔡启擦擦头上的汗,萧御史就是得着人乱咬的疯狗,没事儿都参人呢,不足为惧。只是萧司空战功赫赫,也是从龙有功,在他和谢显的夹杂之下,他能全身而退都是奢望。 “这、这这、这定然是有误会……”蔡启颤抖着嘴唇,让萧谢两家联手给打的招架不住。 这朝中个顶个儿的都是老狐狸,谁能替他得罪那人? 唯一一个耿直,不会耍政治的就是萧司空,如今人家参他的三巨头之一! 这都是特么他家那败家娘们给作的。 如果不是正被围攻着,他都想跑回蔡府当面抽袁大娘俩嘴巴。多少惹上谢家的明里暗里都倒霉了,当谁都看不出来谢显这小子心黑手狠? 本来袁大娘姐妹俩感情就不好,要不是有褚袁氏那老二在中间和稀泥,怕是谢袁氏都和袁大娘断了往来了,就这,撞谁不好,把谢显当眼珠子的萧宝信给撞早产了—— 那可不只是谢显的夫人,还是萧司空的爱女。 无论是谢显还是萧司空那都是一手遮天,两手联合起来让你不见天日的玩意儿…… 只是蔡启再是七弯八拐的肚肠,说出那些个理由,谢萧两家根本就不认。 你说亲戚,亲戚你上家撞你外甥媳妇? 多大仇多大怨? 你儿子挨打你媳妇心里不平衡,我媳妇让你撞早产了我还不平衡呢,从心理到生理都不平衡! 谢显咬紧牙关,宁可不认这门亲戚了,也要皇上降旨下令严重蔡袁氏恶意伤人,蔡启纵子纵妻行凶。 蔡启也怒了。 又怒,又臊的慌,还不敢发大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好歹咱们也是亲戚,你姨母纵有气,也肯定不是冲着外甥媳妇去的。这里面定然是有误会,咱们俩家坐下聊开了也就好了,怎么非要咬定了你姨母心存恶意?” “想事情,咱们就不能阳光一点吗?” 谢显冷笑,他家谢管家就是想的太阳光了,不然能让蔡袁氏夫人横冲直撞撞早产了吗? 萧司空怒:“蔡监君什么意思?把我闺女撞早产了就开始亲戚里道的——我们现在是在朝堂上,说的是公事!蔡监君也知道尊夫人是谢仆射姨母,怎么打砸上谢府的时候就不想想呢?” 萧御史:“蔡监君府里到底是对建康令判决不服,认为其不公,还是认定谢仆射操纵建康令行事,实为罪魁祸首?”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 谢显站上面就不下来了:“陛下,臣先父故去,虽与各位长辈同朝为官,却一直禀持着后生晚辈的规矩,不敢逾越。蔡家二郎是臣之表兄,谢晴又是臣之庶弟,所谓轻官难断家务事,臣也是怕冒冒然下了论断,蔡二哥与郗十二公子不服,倒因小辈们的错误惹得长辈们失和。” “尤其郗十二郎口口声声臣以官威相压,蔡二哥也是揪着谢九郎非要他认罪,否则就是我偏心。” “臣无奈之下,便提议报官,让朝廷来解决。不过同时臣也给蔡家、郗家都送了信儿。” “臣此番作为问心无愧,并无操纵与干涉,此心苍天可鉴。蔡、郗两家家主俱知。” 把郗廷尉也给扯进来了。 “谢仆射说蔡家的事儿就说蔡家,别扯我郗家。我家十二郎是受害者,不管你们谁的过错,十二郎总有失子之痛是真的。”郗廷尉倒也爽快,半句话没为蔡家说。 不过也侧面说明的确谢显是知会到了。 不存在什么干预操纵。 谢显其实也不在乎郗廷尉向着他说什么,两家本来就‘不和’,咬紧牙关就是要皇帝下旨治裁明正典型。人家口号喊的响,这等恶行不治罪,难道是给其他世家贵妇、贵女做榜样,以后但凡谁怒了恼了,直接往人大肚子上撞,只扯一句亲戚里道的,就不能坐下来谈吗? 何为法? 何为恶? 必须严惩啊。 谢显:“臣不想坐在家里,祸从天上来,若此事不以严惩,是不是让所有人都以为臣府上可以任人胡来,随意杀害?” “请陛下明鉴。” 一直没插进话去的永平帝,被突然提名的永平帝:终于轮到朕说了。 听着都觉得慎得慌。 “……咳咳——” “陛下恕罪,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臣并未在当场,所以也无法解释的通。但拙荆乃谢仆射姨母,定然不会心怀恶意伤害一个孕妇——否则,臣都不会放过她——” 咬死了就是误会。 谢显:你说误会就误会了?我家夫人可是实打实的让蔡家刁奴给撞早产了! “秘书监的意思是我在诬陷尊夫人?”声音里的冷意都不用特意感知披头盖脸就冲四面八方去了。 这话说的相当不留情面。 要么你承认不在现场的你认准蔡袁氏是被诬陷,要么就得承认人家谢显没有诬陷,你家夫人就是这么阴狠毒辣坏。 其实上,有谢显,萧司空,还有个唯恐天下不乱以参人为生的萧御史——同时还是萧宝信嫡亲二叔,基本胜负早定。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蔡启纯粹就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那么两下子。 第568章 趁火打劫 永平帝倒不是有多中意蔡启,不过占着个世家出身,才能平平,人缘平平,不过是想平衡世家,不让一家独大。 再者永平帝与蔡家七郎打小的交情,念着旧,才想到了蔡启。 谁知道蔡启烂泥糊不上墙,还没等重用呢,自揭短板,先让他媳妇把谢显给惹毛了。 永平帝倒是没觉得谢显仗势欺人,这事儿让谁看来都是蔡家主母的错儿,他可不信谢显故意颠倒黑白就为了诬告自家姨母。 都是实在亲戚,拢还拢不过来的,没仇没怨,他也是脑子进水了四处里树敌。 当着文武百官就直接降旨,蔡启去职免官。 蔡家主母蔡袁氏闭门思过三个月。 蔡袁氏一介妇人,也就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真有什么重罚也轮不到皇帝亲自降旨,说出去让人笑话。 蔡启都要气疯了,好嘛,不仅到嘴的鸭子飞了,连官职都让人给撸了。 可他又不好当庭发作,回府里让人把蔡袁氏给关后院了,连见都不想见他,蔡家大郎和肿着半拉屁股的蔡二郎无论怎么求都没用,尤其蔡二郎,蔡启看他肝都疼,照着屁股就踢,把蔡二郎疼的嗷嗷直叫。 “没你惹祸,能让老子出这么大的丑?!” 蔡袁氏刚强了一辈子,霸道了一辈子,让蔡启落了个没脸,哪里还忍得住:“你别拿儿子撒气,分明是你自己干不过谢显,让人给挤出朝堂了!什么狗屁的萧大娘子,老娘就不是冲她去的,她算个屁?” “我看她就是装的,一家子趁火打劫,针对咱们谢家。” “你算算日子,刚成亲就爆出有孕,正日子可不就是腊月里要生?便是早个三五七天的,也算早产?” “他们倒是会往人身上泼粪!” “你给我住口!”蔡启听不下去,现在说出天花来有什么用?他官职都被撸了!“如果不是你气势汹汹带着仆人去谢家,他们就是想诬赖你也得有得赖啊!” “所以我说他们家就是故意的,我为什么去他们家,还不是因为二郎让建康令给打了?”蔡袁氏怒瞪一眼,把哼哼唧唧的蔡二郎给瞪没了声儿才道: “你想想,这样的事儿怎么会闹到建康令那儿去?还不是谢显报的官?” “一环扣一环,人家有意设计你呢。”蔡袁氏冷哼。 设计什么? 如果说之前袁大娘想不通,那刚才蔡启进府之后那顿撕破喉咙的咒骂声中,她听明白了,原来皇帝内定了蔡启为廷尉,这现成的理由不就来了—— 那就是照着‘廷尉’那职位去的啊。 “分明是知道皇上属意你,然后刻意给你下套……还是连环套!” 蔡二郎听到这里也不哼唧了,一跳三尺高:“谢显如此阴险!我说呢,从来世家里的是是非非都是协商解决,哪有这么撕破脸的?还是亲戚呢,心肠不要太黑。” 蔡启:“不要听风就是雨,谢显想做廷尉?你是真敢说,你儿子也真敢信。” 嘴上说不是,身体却很诚实,眼睛叽里咕噜转个不停。别人不知道,袁大娘却了解他,憋着一肚子坏水往出蹦呢。 “他有什么不敢的?刚二十出头就敢拖着全家把宝押到当今这位皇上身上,没他,指不定现在头上这片天是谁的。再者,他不够格,不是还是谢家老三?” “谢家老二是不用想了,不过是个庶子。还有萧家老二,萧御史,你该知道谢显现在有多宝贝萧家大娘子,指不定是为自家人谋划。” 本来蔡启就让袁大娘给说的心活了,再听下来,越听越有理。 结果就是冷冷斜了袁大娘一眼:“你也要顺着人家那套下去才行?你如果长脑子了,不去谢家闹,便是圈套也套不住你。我早告诉你,最近消停点儿!” “你若早和我说,就是当王八我也认!明明是好事儿,你瞒我做什么?!”袁大娘也火大。 “算了算了,都这样了,和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你真是有个好外甥啊!”蔡启咬牙咬的脸都变形了,太恨了,到嘴的鸭子啊,肉香肥美的,就飞啦!都是因为谢显! “那外甥我可不敢要!” “——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蔡二郎高声急呼。 蔡启抬脚往他屁股上就是一踢:“你去谢府门前喊,那时听的更清楚!” 蔡二郎再憨也知道亲爹不是真让自己去喊,嘟嘟哝哝地赶紧捂着屁股往后躲。 蔡启看他这猥琐的德性好悬没把自己给气的口吐白沫,好歹也二十七八岁的人了,怎么就能这么不着调? 看着就心塞:“滚!” “都给我滚!” 不只蔡二郎,蔡启把院子里的丫环小厮都给赶了出去。 这才走到蔡袁氏身边,阴着一张脸,眼神跟淬了毒一样:“皇上都下旨了,你就好好在后院里待着吧。” “只是,以后还要和谢家和解,不能就这么掰了!” 蔡袁氏一愣,忽然琢磨出滋味来:“你是想?” “好歹咱们是亲戚,不能说断就断……这就是个意外,就是个误会。该修好还是要修好的,把那撞到萧大娘子的婆子打二十板子,赶出蔡家,皇上发话了咱们总要给个交待——” “那可是我的陪嫁嬷嬷!”蔡袁氏一口否决:“不行!” 蔡袁氏攥攥拳头,差一点儿没忍住招呼到她那老脸上:“那你就换一个,难不成谢家还会跟着个婆子纠缠个没完,出来指认是哪个吗?” “蠢货!” 说完拂袖而去。“一群蠢货!” 一家子托后腿的,就他这么一个聪明伶俐人真心带不动了。 心道:也就是要这蔡袁氏还有用,否则就冲她作妖把到嘴的廷尉给作走了,他第一个就弄死她! 谢显,他要是不把他给整垮了,他蔡启跟谢显姓! ### 却说与蔡启在朝堂上大战三百回命的萧御史,终于入了萧司空的眼,应他的邀去了御史府上饮酒。他这二弟虽然文不成武不就,有时拎不清,但好歹还是认亲。 第569章 我一见你就笑 谢显没有与萧司空兄弟俩一道,径自回了谢府。 此时正值巳时末,天上有些阴,走到半路就下起了小雪花,谢显回到府上先是解了披风,又在外间屋暖和了大约一刻钟,只等身上再没了凉气才进去了里间屋。 屋里烧着炭火,门窗都关的严严实实,一进去扑面而来就是一股暖气。 棠梨和采薇在旁边端茶倒水,各种彩虹屁尬吹谢琰盛世美颜。 就连谢显听了都忍俊不禁,再看萧宝信歪在榻上嘴角抽搐,白眼都快翻过脑瓜顶了,显然也是受不住这马屁拍的。 气色倒是很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热的,双颊微微泛红,总算有了血色。 一见谢显进来,棠梨和采薇两个大丫环有眼色的闭上了嘴,退出了房间。主屋已经有个日夜放光的夜明珠,不需要她们再照亮整个世界了。 “身子可还好?”谢显柔声上前,自打进来眼睛就没离开过萧宝信,跟黏她脸上了似的。“用过了膳没有?” 萧宝信本想坐起来与他聊聊天,还没等往起坐,刚支了一下胳膊就让谢显立马给按回到了榻上。 萧宝信:…… “我想坐起来。躺了一早上了,怪累的。” 谢显这才知好心办了坏事,笑笑:“御医和薛医生都说你要好好将养,切不可乏累。” 萧宝信心道这难道不是对每个产妇说的话吗? “只是躺的累了。” 萧宝信:“我午膳都用过了,你呢,肯定没用过吧?我叫采薇去小厨房让他们给你做几样小菜?” “你就不用操心我了,我这么大人还能把自己饿死?”谢显浑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有萧宝信,昨天蓦然知道她被撞早产,他吓的胆肝俱裂。 现在看着萧宝信,心神都还有些恍忽,连眼神都有点儿飘。 萧宝信自是看出他的异样:“是不是从昨天折腾到今天,累了?要不,你也躺下来歇会儿?”两人有一句无一句的闲聊。 “……我听采薇说,谢管家被你换掉了?”她问。据她所知,谢管家那可是伺候了谢家老少三代,在谢家一向很有些地位。 谢显轻应了一声。 “办事不经心,总要受到惩罚。不然下面的人看着,总想着自己也会是漏网之鱼,做事怠慢。” “看在他年事已高,我便没为难他,只叫他退下荣养而已。” 换成旁人,没有这几十年的主仆情谊,打出谢家都是轻的。 可以说,若不是谢管家没有准备的审时度势,放任了蔡袁氏进府,就没有昨日萧宝信的无妄之灾。 “一直没听到声音,阿琰还在睡?”问起了自家儿子。 显然是不愿意多谈。 若是在往日,少不得又拉起萧宝信说起朝堂上的纷争。可是医生交待过,他看医书也看到过,坐月子期间尽量少思少虑,保持心境的愉悦。 当然,还有不食寒凉食物,不用冷水等等诸多顾忌。 萧宝信身边的丫环早在她还未生产时就在谢显的命令下集中培训了一批,对坐月子期间要注意的事项早已熟烂于心。 提起‘谢琰’,萧宝信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和老儿子什么都没沟通,左右都是人,一来说话不方便,二来……她受到了不小的刺激,还需要缓缓。产妇需要注意的事项她也溜边儿听了些,还是懂的,尽量放宽心胸吧。 “阿琰不怎么爱哭闹,也不知睡了没,我让采薇过去问问。” 叫了声采薇,没多久奶娘就抱着谢琰过来了,孩子睁着一双眼睛,安安静静的那么一个小美男子。 如果这时萧宝信能摸到他,肯定能听到他心里默念道德经的声音—— 这是和他谢阿爹学的,用来平心静气,舒缓紧张的情绪的。 第一次面对这辈子亲爹,他谢琰紧张啊。 从前世谢显的大名就如雷贯耳,在娘胎里虽然没少听谢显说些腻歪话,可是关于朝堂,关于算计人心可也没少听。 他知道谢显不是容易糊弄过去的,就怕自己一不小心露了马脚,让人把皮给扒了。 到时候,前世情敌的儿子,今生变成了自己的,而且年纪高达四十加—— 换成他,他都不知该如何面对。 直到谢显那张含笑的脸出现在‘朕’的面前,他下意识地就冲谢显扯出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呀,公子冲郎主笑了,这真是上天给的缘份呢。”奶娘惊讶地道:“奴婢还从未见过,定然是前世的因果,今生的缘份呀。” 纯粹是尬吹。 但是说的萧宝信就是心虚,已经默默地咬上了牙。 她这老儿子的确不愧前世做过皇帝的,知道这家里谁说了算,拍他爹的马屁,居然还笑开了,你咋不直接开口叫阿爹! 当时就给你扔庙里去邪秽! “都说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嘛。” 奶娘闭嘴:她是这个意思? 一见你就笑,明明就是好的因缘啊。可当家主母的话,她也是失心疯了给人拧着说。 谢显可没想那么多,见自家儿子笑了,他跟着也笑,哆哆嗦嗦地从奶娘手里接过谢琰,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儿子的脖子给搞断掉。 “这样吗……没问题吗?” 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谢显望着明显已经安静下来的谢琰,一双黑亮的眼睛却湿润了起来,心里无以复加的澎湃。 昨天晚上一府里人仰马翻,谢显一心挂在萧宝信身上。 终于在确定萧宝信平安之后,谢琰已经被谢母和袁夫人团团包围住,谢显也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并没有抱在怀里。当时他还有许多事务要去处理,府里的,以及宫里的面圣折子。 以至于直到现在才好好和儿子见上了一面,谢显面对盼了九个月终于盼来的儿子,不淡定了。 萧宝信看在眼里: “阿娘早上来过了,说儿子长的像你。” 说的心里有些发虚,里面的芯子她是没办法了,好在模样还随了谢显,尤其那修长的眉毛,形状极其漂亮。 “我儿子嘛,能不像我吗?”谢显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 朕眼睛直往萧宝信那边瞟:朕为何觉得做了亏心事儿的赶脚? 第570章 压力山大 萧宝信娘俩对视一眼,默默地又移开了视线。 “他找阿娘呢。”谢显笑,“这孩子跟咱们都有缘,我看着就喜欢。” 萧宝信和奶娘尬笑:你儿子,你能看着不喜欢么…… “来,看看我儿子。” 谢显最后也不能免俗地把谢琰放到了床榻之上,揭开他的小被子,还没等看清把儿呢,划出一小道弧线把尿给呲出来了。 谢显一愣:“哎哟。” 谢琰真心想把脸给捂上,可是也可能是刚生下来肢体动作还不能很协调,本来是捂脸的动作让他一动也只是乍乍了两个胳膊晃了两下。 这可丢了大人了。 谢琰一急—— 居然哭了。 就跟所有婴儿一样,哇哇哇的声音一下子就把他给震住了,哭了两声居然立马就停了。 这……就是回娘胎重造啊!不由得悲从中来,哇哇的又哭开了。 什么丢人,他也管不上了。 有成人的智慧阅历是不假,可是撒尿拉屎控制不了,手脚肢体不协调,吃饭都……特么不能细想,细想他能找个机会自己掉地上一头撞死! “没事没事,奴婢来。”奶娘上前把最里面一层湿的尿布撤下,裹上小被抱起孩子就退下了,回外间屋去换尿布。 别人不知道谢琰哭什么,萧宝信还能不知道吗?四十来岁的老儿子就这么不受控制的尿了,比他爹娘的年岁加起来都大! 抱着肚子就笑开了,乐不可支的最后直接倒在了榻上。 没让谢琰的尿给浇傻,倒让萧宝信的笑给笑懵了:“你儿子尿你一身,就这么开心?” 越看萧宝信,他心里就越怜惜。到底是小,才十七八岁的娘子,生了个孩子跟玩儿似的。 萧宝信都笑出了眼泪,然后刚要擦,手都没沾上就让谢显上手给推回去了——之所以不用‘擦’,实在是他力道太大,再往上一点儿,估计她眼睛得瞎。 “坐月子不让哭。”谢显一本正经地。 萧宝信咬咬牙:“医生说没说坐月子不让动手打人?” “……” 谢显掸掸让儿子给呲湿了的前襟:“说了,不让。也不让干重体力活儿,怕抻到筋骨。还有不让沾冷水,冷食……”顺道又科普了一遍坐月子的第一百零八条守则。 如果不是下人都不识字,萧宝信肯定谢显全篇抄下来贴在容安堂的院子里供上下瞻仰。 “刚才太用力了?”说着凑上前,语气放柔了:“我这不是怕你哭了,以后眼睛落下病吗,来让夫君给吹吹。” 说着捧起脸就吹了起来。 把萧宝信心缝都要给吹开了。 温柔的太下饭了。 “……你饿不饿?”想到吃,立马就饿了呢。 谢显身体一僵,这是怎么转到吃这里的呢? 可也知道不能饿着产妇,他记着呢,产妇生完孩子会饿很快,一天要吃很多餐。连忙叫棠梨吩咐小厨房上菜。 直到换好衣裳上了桌看见萧宝信吃了两口菜叶子,三口稀粥就知道为什么饿这么快了。 “你是猫吗?吃这么少?” 谢显皱起了眉头,难得严肃地板起了脸,拿起一张肉饼就往萧宝信手里塞:“吃这个。你刚生产完,得好好补身子才是,小猫两三口,能起什么作用?” 萧宝信表示,低头一看自己的肚子就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好么? 她还以为自己能天赋异禀,生下来肚子就立马恢复原状。 结果,还是跟怀了四五个月的孕一样,她跟谁说理去? 再可着劲儿的像他说的一样补,转眼喂成猪好么? “不能这么吃!”萧宝信也会义正辞严,摆起脸不笑就是,愁眉深锁:“薛医生早交待了,刚生产完不能大补,要吃清淡一些,少食多餐!” “可你也吃的太少了!” “不过才晌午,我都已经吃了三餐了,加起来不少了。” 谢显:“就这两三口,三餐加起来也没旁人的一餐多!” “我前两餐吃的多!” 眼瞅着平日里柔情蜜意的小两口为了吃顿饭就要吵起来,棠梨深感压力山大:“夫人的确,早餐吃的多些,吃了小半碗饭呢。” 谢显眼刀子刷的就扔过来了。 棠梨只觉得脖子后面阴风阵阵,好像一不留神就要上头。 “最好是。”谢显冷声道。好在他已经跟皇帝请好了假,至少能跟到她坐完月子。 不过,显然这种庆幸心里并没有一直持续,因为每天吃餐多少让他意外的一直持续到萧宝信做完月子都还在继续。 听到两人因为同样一件事,每天重复争执的四大丫环表示心累。 两个都是固执的人,谁也听不进去劝,主要说的那些话到最后她们都倒背如流。 不过,好在其他什么事都轮不到萧宝信操心,但凡传到她耳朵里的都是喜事,好事,开心事。 采薇也已经受到谢显严重的警告,但凡有一丝一毫可能会影响到萧宝信心情的事都不许说,违令者直接扔到广州流放地,一辈子老死异乡。 采薇很是听进去了,换着法儿的给萧宝信讲好听的。 ### 转眼就到了洗三那一日,除了谢家自己人,也就谢夫人带着蔡氏,并萧家二房的肖夫人,褚袁氏来了。 大梁的习俗,洗三本就是亲戚间进行,无论世家勋贵都只是满月大办。 至于当娘的萧宝信,一切与她无关,奶娘只管把谢琰报出去,她在屋子里傻吃孽睡。 也只是在全部仪式结束后,众人拥到了产房里去见她。 谢夫人首当其冲,褚袁氏纯粹就是陪去的。 众人七嘴八舌就说起了谢琰,无非都是些夸赞的话,长的俊啦,身子壮啦,一看眼睛叽里咕噜转就是个机灵的啦…… 吧啦吧啦,好话跟不要银子似的。 谢夫人看自家外孙更是越看越得意,又看闺女气色上佳,心都要放骨盆里了。“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好好照顾阿琰,更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 萧宝信笑,其实谢夫人心里的话是: ‘到底是女婿体贴,为了自家闺女都请了病假了,日夜都守着。’ ‘听说,大到穿衣吃饭,小到洗手洗脸都管。’ ‘简直太幸福了。’ ‘翻遍全大梁也没有这么一号了。连亲娘的嫡姐都能掰了,把人挤况的丢官罢职——也是真爱宝信爱到骨子里了。’ 第571章 恶性循环 如果不是怕袁夫人在旁边听着,心里不爽快,谢夫人非得大夸女婿三百回命。 否则都表达不了她,和她家司空对谢显的满意! ——好吧,谢显想尽一切办法瞒着萧宝信的事,终于在谢夫人这里破案了。 都是生产过的人,知道产妇累不得,更不要说袁夫人在谢显的授意下已经开始笑眯眯开始催人了,众人很识相地告辞。 基本上这都是很高级别的待遇的。 以谢婉为首,王十二娘,王十五娘,以及谢家二、四五娘都被排除在外。 除了并不真心想见的谢家二、四五娘,其他人都在生产第二天就来容安堂了,不过都让谢显给挡了,没让见。 洗三这一天倒是让见了,谢夫人走了之后,就说了不到半盏茶的话,就让送谢夫人出府,去而复返的谢显都给请出去了。 萧宝信一脸懵,感觉跟探监似的。 “你坐月子不能累着,好好歇着。”谢显盯着她歇,盯着她吃,盯着她睡,这几天让他盯的萧宝信有些毛。 “人来人往的,容易进来风,可不能吹着了。” “……所以,你让采薇将被褥挂在了门口当门帘子?”萧宝信无语,不知道别人看了会如何想……好吧,至少阿娘很看好这女婿。 谢显:“阿琰呢?” 这就是他的日常,看完萧宝信看孩子。 她能说么,每每让谢显抱怀里,老儿子整个身体都是僵的,提心吊胆的就怕让他看出端倪,倒显得在谢显面前极为乖巧,把谢显喜爱的更是不行。 这就是种恶性循环。 “阿娘抱着呢。” “去了自在院?”谢显皱眉,“阿琰还小——” 萧宝信伸手在嘴前嘘了一声,“在隔壁呢,别让阿娘听到了。阿娘生养了你和七娘,不比你懂?” 谢显瞧她那小心翼翼生怕婆母听了生气的小模样忍不住就笑了,真是可着他的心长的,怎么看怎么就这么让他爱。 上前一把就将她抱怀里,狠狠亲了一口: “知道了,我都听娘子的。” 哼,萧宝信扬高了下巴,就嘴上说的好听。 “你对蔡家下手了?” 谢显明显一愣,糟,日防夜防忘了他家娘子的天赋技能,还用人说吗?听心声就都听明白了。 “听阿娘说的?” 指的自然是谢夫人。 他就是佩服,他听着嘴就没停下来过,怎么心里活动还这么活跃,能把这事儿给带出来。大写的服啊。 话说到这里,他也没什么好瞒的,本来无论对萧家还是谢家,这都不算是个坏消息。 之所以没和她说,也纯粹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安安心心的想她把月子坐完。 “我和岳丈、二叔一齐参了蔡家家主,令其去职免官。” 言简意赅的够可以。 可就这几个字也足够让萧宝信吃惊的:“你不是一直不希望让人感觉谢家和萧家太强势?” 可他们做的已经足够强势了吧? 把蔡家家主—— 那不就是谢显的亲姨父? 不只强势,难免还会被人说六亲不认。 “这是必须的。”谢显眼神冰冷:“我自是不希望谢家太过锋芒毕露,可是更不希望的是有人胆敢伤害我谢家人!” “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不强势到底,别人还当我谢家是吃素的。” “我不会给人这样错误的观念。任何想要伤害谢家的人,他们都要在付出行动之前想好需要付出的代价,他们是否能够承受得起。” 至于萧司空,他可以肯定纯粹是想给闺女出气。 没有他这么复杂的心思,但为萧宝信好却是一样的。 这一套组合拳打的他相当满意,他想,萧司空也一样。 萧宝信看着他的眼神从看着她的温柔多情,几乎瞬间变的犀利冰冷,跟出了鞘的刀一般,顿时星星眼,打心底里觉得太帅了。 如果能看到他在朝堂上据理力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样子,估计她当时都得瘫地上。 得把她镇成什么臭德性? “怎么了?”谢显注意到她表情的变化,可是却想歪了:“吓着了?” “别怕,我永远只会保护你,不会伤害你。” 萧宝信摇头,根本想不明白谢显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眼神,她自己的脸都快烫熟了好么,这能是吓的? 分明是发那个什么夏秋冬发的! “不是,”她小声说:“我只是觉得……我为你折服了。” 双颊飞红,双目含春,这回谢显看懂了。 “你这小娘子……” “大娘子,请自重?”萧宝信嘻嘻笑,学起了以往连番遭到谢显拒绝时,这位仁兄著名的台词。 谢显也让她逗的忍俊不禁,两人抱着笑倒在榻上。 ### “……小两口感情真好。” 隔壁房间,褚袁氏坐在袁夫人旁边看她逗弄谢家金孙,听到隔壁笑闹的声音满脸都是羡慕。她就是年轻的时候也没有过这样的时候啊。 尤其是那位自家外甥,真没听过他这么放肆的大笑过。 袁夫人有孙万事足,看着百般讨好,各种乖巧,抓着她的手指就不撒手的谢琰,简直心都要化了,把天上星星摘下来给他都嫌不够。 不过,回褚袁氏的话就没心里那么柔软了。 语气淡淡的:“二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若不是有话要同她说,真没必要和她一道去送谢夫人婆媳,又一路折返回来。 褚袁氏叹了一声,下意识的将声音压低:“阿姐派人去了褚家找我,希望我能从中和你传句话。当时……好的确是带着气来的,但真心不是故意要将外甥媳妇给撞早产了的。” “这话,”她犹豫了片刻才道:“我信。” “阿姐是霸道了些,但不至于心存恶意奔着将外甥媳妇撞早产来。毕竟她也并不知道,外甥媳妇就在你那院子不是?” 袁夫人冷笑:“她来之前是不知道,可是之后,她可是带着六七个婆子,七八双眼睛看着。” “……你觉得?”褚袁氏心里发冷。 “我觉得什么不重要,既然撕破脸了,就没必要再继续粉饰太平。”袁夫人摸摸谢琰的小脸蛋,这小家伙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让这样单纯明亮的眼睛看着,心里都是静的。 当然,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却令人齿冷。 第572章 猖狂 “我儿媳让她带人撞早产了,她夫君让我儿参的丢官去职,她是何德心性,别人不知道咱们俩还不清楚吗?她能伏低做小跟我道歉,”袁夫人冷哼:“黄鼠狼给鸡拜年,就不会存了好心。” 褚袁氏头疼,都是一个娘胎出来都是姓袁的,三儿已经都快绝交尽了。 “她让皇上下旨闭门思过,听闻姐夫和她大闹了一场。我琢磨着,可能是因为这个。” 她叹:“既然你也知道,她都——” “别再说了,”袁夫人挑起眼皮,把褚袁氏一肚子话都给堵了出去:“我知道二姐你性子软,脸皮薄,架不住别人说上两句好话。人性,我比你看得清楚,没得商量就是没得商量。” “左右都是面子上的事儿,都是一家人,你何必闹这么僵?”褚袁氏软声道。 袁夫人:“僵也是她闹的。伤了我儿媳,她几句软和话就算完?也就是没伤着我孙儿,阿琰健健康康的,否则这事儿没这么容易算完。二姐,这事儿你不要再管了,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话往外一祭,褚袁氏是真不敢再多说。 袁夫人的心性褚袁氏还是了解的,真真的说一不二,还记仇、小心眼。 毕竟袁大娘有错在先,她来做说客只是因为亲姐妹,推不掉,真不至于就为了袁大娘把袁三娘给得罪了。 至少现在来讲,无论是谢蔡两家实力的对比,还是论亲疏无近,她也才和谢家三房定下儿女亲事,肯定不能得罪的就是谢家。 褚袁氏因此也就不再提,尴尬的笑笑: “你呀,动不动就说翻脸不认人。打小就这样。” “……别的不说,你家阿琰倒是真的好乖,咱们聊这么半天,也不见他哭闹,简直是神仙孩儿啊。” 谢琰:朕能说朕是听你们八卦入了迷,忘了装小朋友吗? 可也不能以上就哭闹,太明显了。 两条胳膊上下晃动两下——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想晃。他并不是那么想卖萌。 谢·肢体不协调·琰无奈地嗷的一声。 不过也侧面了解到那个令他早产的老太太(实际上比他前世大不了几岁)受到了惩罚,包括她家家主,可以说谢阿爹很是快意恩仇,不让仇人过宿了。 唔,是谁说谢显其人翩翩君子,宽仁温厚之风了? ——对了,是江山莫名其妙就给丢了的杨阿爹前世的评语。 他现在有权力怀疑杨阿爹口中的谢显根本就是他虚构想像出来的,根本不是真实的谢显了。事实上,早在娘胎的肚子里,就没少听谢阿爹的那一肚子算计,可没瞒着阿娘,什么都交底。 简直就是腹黑的代言人,狡诈的形象大使! ### 褚袁氏在袁夫人这里碰了钉子,也没非要横插一杠的意思。纠缠没有意义,为了袁大娘得罪袁三儿,褚袁氏没那么傻,回到褚家派了个心腹丫环就去回复蔡袁氏了。 蔡袁氏被永平帝下令在府中自省,不能出来,自然也不能接待外客。 往来传递消息全靠府上的丫环婆子。 蔡袁氏一听褚袁氏无功而返,又不想再继续深摊,当时气的就把手边儿的茶盏给砸地上了。丫环来收拾划破了手,那突然冒出来的血珠又刺痛了蔡袁氏敏/感脆弱的小神经,让人拖出去打了十板子,赶出了院子。 褚袁氏这条路走不通,袁大娘又想到了嫁进萧府的庶女蔡明珠。 想当初萧蔡两家还算融洽,蔡家是有意拉拢当时还不是司空而是骠骑大将军的萧云。 只不过后来因为蔡二郎和萧宝山闹掰,蔡萧两家那是掐的头破血流。对于那庶女也就渐渐淡了,权当没她这个人。庶女,自然没嫡亲的儿子重要。 蔡袁氏便派了长媳郗氏去萧府上找蔡明珠,希望她能给娘家出力,从中翰旋。 萧司空如今位高权重,又是谢显岳丈,只要蔡萧两家关系缓解,何愁与谢家的关系冰封千里? 郗氏是郗家二房的十娘,二十六岁,相貌平平,颇有才学。 在娘家的蔡明珠远没有刚嫁进萧家那么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在蔡家一向是谨小慎微,禀持多说多错,很有几分小透明的意思。 郗氏世家嫡女,与蔡明珠并没有什么交情。 蔡袁氏的吩咐,郗十娘也是硬着头皮去的。长辈闯了祸让小辈去给擦屁股收拾残局,实在是够让人没脸。 蔡氏见倒是见了,说的并不比袁夫人说的多委婉。 “难得见到娘家来人,可是够稀罕的。当初我病的要死,婆母给蔡家送信儿,也不见个有人在我面前晃上一晃。如今把谢家给得罪了,把我小姑给撞早产了,倒是想起蔡家还有一个我了,我真是……感激涕零。” “现在母亲犯下这等大错,皇上都惩罚下来了,我可是不敢深摊。我劝阿嫂也别前后奔走了,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只当蔡家不服,上蹿下跳的,死的更难看。” 郗十娘自命清高,哪里受得了个庶女在她面前猖狂。 可是她是有所求而来,自不好跟人硬怼。 否则嘴上是快活了,回去蔡府只怕没法交待,脸上臊的通红,再想说什么,人家蔡明珠端起茶来还不算,直唤丫环:“送客。” 让人扫地出门。 郗十娘回府禀完婆母,回院子里自己就气病倒了。 蔡袁氏又何尝不气,可这谢萧两家针插不尽,油泼不尽也是够膈应人的。就这样气上加气,也跟着病倒了,这一下子又是求太医,又是蔡家嫁出去的女儿回府探病,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倒是不少风言风语传出去,谢萧两家欺人太甚,一手遮天。 连永平帝听闻后都不痛快了,把蔡七郎叫进了宫里好顿训斥:“蔡启本就才能平平,朝中比他强的甚多,朕是看在与卿多年的交情才准备提拔他,全了昔日君臣之谊。廷尉之职没了也就没了,朝中上下几百个职位,现在没了,以后找机会再找补一个也就是了。” “可你看你们蔡家做的是什么事儿,一出一出的,是对朕的旨意不服,还是没有提拔上来,你们蔡家心生怨恨?” 第573章 不服不行 蔡七郎闻言扑通跪地上磕头认错,磕的震天响,没几下额头上就见了血。 “微臣惶恐,陛下教训的是。只是家中上下都是嫡母把持,容不得微臣诸多置喙。家父已经知道错了,多次教训嫡母。母亲也是知道错了,想要弥补,跟谢家萧家道歉……” “请陛下恕微臣多嘴之罪,嫡母为人霸道专横,但心肠并不歹毒,要不然也不能容我们这些个庶子长大成人了。谢家大娘子,与母亲并无恩怨……母亲应该只是气急了的……意意意、意外……” 蔡七郎说的急切,又因为急切而有些结巴,显得过份真诚。 永平帝叹了口气。 “母亲该是后悔了,所以想找人说和,私下里道个歉,不成想……被拒绝了,恼羞成怒,就闹成了这般。” 蔡七郎并不想为嫡母说什么,没什么感情。 不过他说了这些,有一句是真的,发自肺腑—— 蔡袁氏的确霸道专横,可没对他们这些庶子女下手却是真的。 当然,你可以说成是不屑为他们脏了手,真心不觉得他们能威胁到嫡子嫡女。 可是世家里不乏被嫉妒心,攀比心淹没,继而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嫡母。 至少这一点上,他是感激的。 除了每每耳提面命他们要做嫡兄的左臂右膀,事事以嫡兄为先,就再没其他。生活方面自然是不能和嫡兄比,但也没苛待了他们,在建康城庶子的平均线以上吧。 所以才有这样一番话。 他知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头磕在地上,他就知道和永平帝再回不到以前放肆大声笑大声叫的时候了。 面前的不再是宠妃的儿子,而是高高在上,决定一切生杀大权,荣华富贵的皇帝。 “陛下恕罪。” “行了,起来吧,本来也不是冲你。”永平帝烦躁地皱眉:“主要是你那嫡母太不让人消停,哪怕做给人看看,服个软就不行?” “云岫,回去给你父亲带个话,大过年的别让朕不痛快。” “至于你,咱俩的情份与旁人不同,你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行。朕,不会亏待了你们。” 这个你们,指的自然是永平帝几人玩笑起的浑名:四咸,除了皇帝之外的另外三个人。 不过蔡启却不知道,蔡七郎把皇帝的原话带到,他自然而然地就认为‘你们’二字指的是蔡家。除了少在的夸赞了蔡七郎,便是出手快准狠地阻止了蔡袁氏的作妖。 蔡袁氏也不是不能世故的,不过是实在被袁夫人给气着了,才一时气病。 转头听到皇帝传进蔡家的话,心里顿时就清明了,知道自己这么做已经招致了皇帝的厌烦。 蔡大郎还在吏部任侍郎,她再作也不想把儿子的差事给作掉了。 她家老蔡已经被免职了,就大郎一个——还要防着谢显暗地里下手,她就不能帮倒忙做猪队友了。心里越发地气,病也一日拖过一日。 “你把心放宽,最近马上就要过新年,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百废待兴,皇上等着人家歌功颂德呢,不想传进耳朵的都是些世家的阴私也正常。” “谢家这仇是非报不可,可是不能急在一时。” “否则,失了圣心还是其次,万一给谢显火上浇油,先下手为强,那失算的就是咱们。” 蔡启沉得住气:“好歹过了这阵子,大伙儿都过个消停年……谢显非等闲之辈,若是出手,务必一击即中,否则只怕咱们连喘息的机会都不会有。” 袁大娘灰败的老脸燃起斗志,“老娘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蔡启:并不觉得同仇敌恺怎么破? 去你娘,你是谁老娘!? ### 蔡家找到蔡明珠,还是被谢夫人传话传到了萧宝信耳朵里。 谢夫人的话总是带着些许的夸张,不过听起来很有几分妙趣横生,谢显日防夜防想让她少思少虑,碰到谢夫人总是会破功。 因为谢夫人不仅话多,百无禁忌,心里活动巨丰富,一个月不出门,完全阻碍不了她对整个建康的了解。集八卦之大全的人物。 “……蔡家还蹦达,怎么还有脸蹦达?都快成建康城的笑柄了。阴损坏的玩意,装病搏同情,简直太下作!”谢夫人冷嘲热讽,全然不顾跟在一旁边陪笑的蔡明珠。 蔡氏倒是一身轻松,跟说的不是她家一样。 这么烟火气的冷嘲热讽,萧宝信久违了。 久到,阿娘好像忘了在一直前,甚至哪怕现在,她还是所谓的‘笑柄’咧。 “倒是多亏了女婿,像他待媳妇好的不多了,你可要珍惜。好好的,别乱发脾气。” 谁家夫人坐月子,夫君跟着一起坐啊? 有这心也没这脸啊,可人家谢显就有。 不服不行。 谢夫人现在对谢显就是一个大写的服字。 不一会儿谢夫人就被袁夫人给请走了。 谢琰满月,谢家大宴宾客,来的不比袁夫人生辰的客人少,哪怕朝堂上有龃龉,私下里世家彼此间还是走动的。长房不走二房走,反正世家人丁大多兴旺,亲戚连着亲戚,像谢蔡两家闹的这么僵的少。 众人看破不说破,还不是因为萧宝信这祸害。 有听到谢夫人小声讲究蔡家的人心道,她确定只有蔡家是笑柄吗?不要这么妄自菲薄啊亲,你们萧家并不差什么的。 只是萧司空如日中天,谢家又是世家之首,萧宝信在这双重保护伞之下没人再敢找她不痛快。 看看,刚生产完就打扮的光鲜亮丽,身形均匀,雪肤玉貌,哪有点儿产妇的影子? 也就萧宝信自己清楚缠在自己肚子上的丝裹了多少层出来这么个效果,脸和四肢是恢复正常了,甚至有的地方二次发育的很好—— 就是肚子和腰,还没有恢复到产前水准。 准确地说怀孕前水准。 为了今天这么个让人惊艳的效果她也不容易,天天小猫两三口,可为了健康又不能不吃,顾虑着美观和实用性—— 咳咳,准确地说是健康和美丽,她付出了比旁人多有几倍的心血和毅力,天天各种脂啊,膏啊往身上涂,轻体瘦身,天天让产婆子给按摩四肢和小腹,那都是咬着牙流着汗挺过来的。 无他,有个好儿子,她只是把旁人照顾儿子的有限时间运用到了无限的美容美体中去。 第574章 恨嫁 直到满月这一天在众人眼中看到惊艳与嫉妒的目光,萧宝信才觉得这阵子付出的心血没有白费。 果然,她还是肤浅的,适合活在别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 萧宝信有些虚荣的想,越发挺直了腰杆,轻轻扬起下巴,她自己觉得很内敛,别人看了觉得很骄傲。 傲什么? 攀上了高枝嫁进了世家? 进门就怀孕给谢家生了嫡玄孙? 被谢显给宠的没边儿,为了她手撕嫡亲的姨母,以及明里暗里因为她而处理的那些个人? …… 好像都挺值得骄傲。 “……阿琰实在太漂亮了,怎么会长的这么好看?要不然咱们也结个娃娃亲吧,我有了闺女就嫁给你儿子,好不好?”褚令姿毫不掩饰羡慕。 她才从袁夫人那里过来,谢琰一路由袁夫人抱着,被人团团围住。 褚令姿好不容易挤上前看了一眼,然后就拔不出来了。 王蔷扶额,头疼:“你也嫁人了,再不能这么口无遮拦,让人听见像什么样子。” “你怀上了?”王十二娘问。 褚令姿摇头:“我就是这么一说。” 好吧,王十二娘算是明白为什么王蔷会说那些话,这话是个刚嫁进去婆家的新媳妇该说的? 就只谢婉抿嘴笑。 “你笑什么?”褚令姿问。 “……你就不怕闺女随了她阿爹的容貌?” 褚令姿顿时脸色一僵,嘴角抽搐。所以说找夫君还是得看脸吧,这么一说,她也担心上了。 “那我,还是生儿子吧。”她摸摸脸:“儿子随娘。” 就是随了他爹,一个男人,丑俊又能怎样。郗四那么丑,不也找到她这么漂亮的媳妇?不像闺女,还没等生出来就让人挑嘴了。 郗家和谢家虽然也‘掰了’,但不像蔡家这样根本不往来,便是几房的夫人也都前来庆祝。 倒是郗廷尉不曾出现,只让郗尚书带来了贺仪。 萧宝信坐了一整个月的月子,闷的都要发霉,终于得见天日,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可就是这样也说不出娶妻娶贤这样的话,毕竟……她也是个颜控,看脸选的谢显。 谢琰可不是一般人,那是后宫三千佳丽当过皇帝的,审美是掰不过来的。 只当褚令姿和谢婉的话没听到,反正俩人是自小一道长大的,谁能掐散她俩也掐不散。说话没正形,是她俩的正常状态。 整个宴会的高/潮是带着永平帝的赏赐而来的宣城长公主的到来,光只是赐下来的金口玉石、书画等等就拉了两车,十数位太监搬进的谢府。 从谢母领着谢家子弟跪地谢恩,到陆续又把赏赐搬进库房,送走太监足足有大半个时辰。 宣城在新年之际被嫡亲的兄长永平帝下旨加封了长公主,食邑又长了两千,加上之前先皇封邑的三千,现在已经五千户。 当然,这是虚封,实封的话大概五百户,也是很足了,至少前几朝并没有先例。 足够宣城长公主骄傲的像个孔雀,打扮的张扬耀眼。 比以前皇帝是她亲爹的时候还要张扬。 并没有和世家贵妇们多说废话,见过了谢家的长辈,她就径自找到萧宝信跟前,理所当然的把其他人都挤到了一边。 “……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宣城把萧宝信拉到一边,都不用说就感觉到她满心雀跃的心情,那感觉好像传说中吸了五食散一般,连带着感同身受了这股情绪的萧宝信都要飘了。 “皇兄马上就要下旨把萧宝树给召回来了!” 萧宝信听了眼睛一亮,这的确是个大好消息。“什么时候?” “说了马上!”宣城瞪眼睛,难道她能拉着皇帝问到底是哪一日吗?“反正快了,阿兄想我们明年开春成亲,今年是给我备嫁的。” 说这话可是一点儿害臊的感觉都没有。 理所当然的很。 “你,明年有十四?”萧宝信问,皇帝要不要这么急啊。 “我也不想在宫里待了,乌烟瘴气。”宣城皱眉。 年前永平帝选的四妃就进宫了,宫里彻底热闹了,那四妃一个赛一个的漂亮,萧皇后在中间就像是被四朵芳香扑鼻的花给围在中间托出来的绿叶一般。 每天里这些花花草草为了争宠花样百出。 她住在太皇太后的宫里,一天天跟看戏一般,这些花儿们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不是在讨好皇帝就是在讨好太皇太后,还有她这长公主也不得消停,一天应付这些人就应付不过来了。 她现在巴不得立马就嫁出去,可是公主府还在建设之中,没这么快。 “要不,萧宝树回来以后,你就让他跟我阿兄求赐婚,让我早点儿嫁过去,天天看那些个妃子矫柔造作我都要吐了,这些天胃口都不好。” 萧宝信:“你还小,这么急着嫁出来,你也不怕朝臣笑话?” “我管他们?”宣城道:“我现在是长公主,他们就是要笑也在背后笑,谁敢当着我面笑?” 好吧,说到霸气搬出宣城长公主,谁与争锋? “好,不过这话我不能和宝树说,他还小,真求到皇上跟前只怕传出去要说你们私相授受,对你俩谁都不好。不如我先和我阿爹提一嘴,看看阿爹和阿娘的意思。” “那太好了。”宣城长公主如释重负,烦什么来什么,恰巧她最烦的就是皇帝最喜欢的。 她是真搞不明白皇帝了,明明挺聪明一个人,就喜欢忸怩作态,假装圣洁无辜小白莲那一挂。越的越柔弱,就越得皇帝喜欢—— 例如褚家九娘,御封的贵妃。 凭着出神入化的伪白莲属性将其它淑、德、贤三妃远远抛在后边,拔得头筹。 如果不是看在褚令姿的面子上,那褚贵妃,她见一次揍一次,看她那股子矫揉做作的劲儿拳头就痒。 “另外,”宣城公主凑到萧宝信耳边轻声说:“我不小心听到的,你别往外传……那个你妹夫杨劭,好像我阿兄要把庐江指给他。” 宫里这乱遭的事儿就没处说去了,柔然派出使团前来大梁求亲,庐江公主和寻阳公主就跟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从太皇太后到皇后处,都求遍了,就是不想嫁过去柔然。 第575章 家事 庐江公主素与她有旧怨的,都忍不住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跟她道歉,生怕因为这,被皇帝厌弃了,打发去柔然,就连庐江的母妃周妃也三番两次的找机会向她各种示好。 宣城不胜其烦才跑去找皇帝,谁知道没见着人,倒听到皇帝和多福的报怨。 周妃走的可不只宣城这一条路,能找的都找了,太皇太后的寝宫门坎都快被踏破了,有周妃这一番折腾,连只有七八岁大的公主亲姨都开始活动起来,生怕永平帝兽性大发,把非一母同胞的公主打发到苦寒之地。 永平帝感觉自己一片好心都让狗给吃了。 当然,也没太好心。 可大梁一向没有外嫁公主和亲的传统,这回也是被叛军给逼的没辙了,总要想个拉拢柔然的法子。至于嫁公主,是真没想过嫁真公主。 意外不过就是那个备好的假公主死了…… 又没准备好另一个,后宫里也不知哪里吹起一阵风,那些个真公主心里就长草了。 至于的嘛,尤其后宫那个骆嫔,公主才六岁,至于每天吓的瑟瑟发抖,烧香拜佛求菩萨的? 事实上,他是准备用公主来政治联姻的,可是他想的都是世家公主,亦或寒门出向,但才能卓越之辈。 尤其杨劭,他是不打算放手的。 就像看上萧宝树给嫡亲妹子做驸马,百折不挠。 永平帝想想都觉得憋得慌,忍不住和多福抱怨的时候,就提到了杨劭。想也知道之前提的时间不对,人家那千娇百媚,温柔可人的媳妇(永平帝你确定?)——才死没多久,过阵子会答应的吧。 一次不行,两次就有点儿撅皇帝面子了。 永平帝从抱怨到让多福给杨劭透透话。 “那个杨劭都多大了?有二十多了吧?又娶过媳妇,也不知道皇兄看上他什么——老男人一个,还上赶着嫁过去做继室。”宣城长公主冷笑,皇帝没多久就和周妃交了底,现在庐江在宫里走路都带风,自以为脚底下踩了风火轮,这辈子有靠了。 萧宝信真不是想打宣城长公主的脸,但…… “我阿弟以前……也成过亲了。”捂脸。脑子是个好东西啊,长公主殿下,希望你有。 宣城一愣,好像给忘了。 “那娶的就是个牌位,能一样吗?”她摆手,心也是够大的。“再者萧宝树才多大?十五?我们俩年纪正当年,青梅竹马。” 哪里的梅哪里的马啊? 你俩统共见过几面? 其实从萧宝信生完孩子,宣城就闹着要过来看看,这是她在宫外最交心的密友,而且还是未来大姑子,可是几次都让太皇太后给拦住了。 倒不是看不上萧宝信,太皇太后也是生产过的,坐月子身子正虚,好好养身体的时候,你说你个长公主去了,人家接待你,还是休养? 这不是送温暖,这是折腾人去了啊。 好容易盼到萧宝信坐完月子,谢家大摆满月酒,宣城长公主才得以出宫一见,结果这是萧宝信的大日子,没说上几句,就不断地有人上前招呼。 “好容易见你一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宣城长公主抱怨。 可是萧宝信的好日子,她也不好抱怨。 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再重要,还能重要得过萧宝信的儿子吗? 趁着萧宝信被谢母叫走的功夫,宣城长公主又跑去看袁夫人抱怀里的谢琰。不过是短短一个月时间,‘朕’已经大变样,眼睛大了,皮肤白了,本就浓密的头发也更黑了,让人看着就跟粉面玉娃娃似的,有三分像萧宝信倒有七分随了谢显,尤其那眉眼。 ——至于那三分,还是谢显强加给萧宝信的,怕她伤心。 萧宝信其实并不在意相貌随了谁,他俩容貌都不差,只是这老儿子来历有些古怪,她巴不得十成十都随了谢显。 “看看,那眼睛多漂亮啊,长的多俊啊。” “你就有福气啦,媳妇刚过门就有了身子,一举得男。” ……冷静自持的袁夫人抱着谢琰也不禁笑的眉开眼笑,一副你们长的好看你们说的都对的样子。 宣城长公主暗暗点头,看来还是得进门就有身子,一举得男才是,哪家夫人都喜爱这样的。这是她努力的方向。 作为准‘萧家儿媳妇’,场面上还有谢夫人在,宣城长公主很是收敛了几分嚣张气焰。 ### “你去处理,管家在外面等你吩咐,记得,不要张扬。” 萧宝信被叫到谢母跟前,都没说上两句话,就让谢母贴着耳朵边儿小声给打发了。 没碰上老太太,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 不过萧宝信没半分迟疑,找了个借口乏累,便被谢母笑眯眯地给劝出去‘休息了’。 新上任的管家是原本容安堂的管事,姓齐,因在家里排行老三,就都管他叫齐三。是谢侍中在时,亲自挑选在谢显身边的管事,从谢显六岁开始就在。也是服侍谢家几代的家奴,忠心耿耿。 自从谢管家放进蔡袁氏撞了萧宝信早产,谢显一怒之下便将谢管家给免了职,追根究底也是谢管家失职,他也怨不得旁人。 更何况谢显念他多年服侍谢家有功,赏了他一处上好的庄子养好,跟过去两个小厮服侍他。 除了下台下的不怎么美好,养老各方面也没亏到他。 顶上谢管家职位的,便是这齐三。 相貌是丢在人群里不怎么扒拉好长的那一型,但处事手段却不同于谢管家,很是果断,绝不拖泥带水。 “回夫人,” 齐三跟在萧宝信始终一步之后,步伐轻盈,从他走路的姿势和力道看,这就是个会功夫的。“程氏的两个儿子找上门来,自称要叫三爷救命。” 齐三压低了声音,可是每个字依然准确无误地传进萧宝信的耳朵。 她一怔,就是那谢三爷的外室,一说话说人一身鸡皮疙瘩,连亲生带非亲生给谢三爷弄了仨儿子的程氏?心道怪不得这事儿不找王夫人处理,赶情就是人家家事。 “人呢?”她问。 “在下人房中,夫人……可要一去?”齐三问道。 当时的情况由不得他不把人带府里,小的那个扯着脖子喊完阿爹救命就晕倒了,大的倒是破衣烂衫,满面污糟,可那小嘴厉害,几句话把师承来历给交待个清清楚楚,再让他说下去,只怕下面倒茶水磕瓜子儿的就齐活了。 第576章 来活儿了 当年因为养外室,好好的祭酒职位屁股还没坐热就让雪花一样的折子给谢三爷参下来了,这不仅是谢三爷身上永久的痛,也是谢家的耻辱柱。 今日是谢家第四代嫡玄孙的满月宴,广邀宾朋,府门之外车水马龙,比小长干里的市集热闹繁华劲儿也毫不逊色了。 齐三并非自作主张把人给放了进来,而是任他们在外面,造成的伤害远比放他们进来要大得多。 人多口杂,谢家又身处风头浪尖上,真让人拿出作文章便是他的失误。 “小人派了两个护卫看着他们,以保他们不会乱跑乱撞。”齐三道。 来活儿了。 萧宝信精神抖擞,坐月子这一个月给她憋坏了。虽然是给谢三爷收拾残局,但好歹能活动活动手脚了。 随齐三就往下人房那边去了。 事实上齐三服务很到位,不只给倒了热水,还给准备了四个小菜,一盆肉饼子,萧宝信进屋子的时候那俩小郎风卷残云,吃的满手满嘴的油,再看桌案上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菜了。干干净净的,不知道的还当摆了四个盘子,舔的是相当干净。 两个小郎对萧宝信并不陌生,事实上印象很深。 一则长的漂亮,想忘都忘不了,二便是现实的原因,程氏就是在见了萧宝信之后才决意离开建康,远走他乡。 ……结果,客死异乡! “我们要见我阿爹!”年纪小的小郎起身握拳,呈防备姿态。 满眼通红,青筋暴露,如果忽略他因大喊大叫而往外喷的饼渣子,就很正式了。因那满嘴满地的饼渣,凭添了些许喜感。 “噤声。”萧宝信淡淡地道:“你该知道你们现在进了谢家大门,随便找个人弄死你们,别人都未必知道吧?” 小郎长的跟照着谢三爷脸上扒下来似的,尤其气急败坏的时候,鼻孔一撑一撑的和谢三爷简直一模一样。 “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你真以为你们能只手遮天——” “小三子!”旁边的江二郎拉了一把他三弟,恭眉顺眼很有几分气度:“夫人恕罪,我们阿娘……客死他乡,兄长也……没了,就剩下我兄弟二人,实在无以为继,这才跋山涉水回来建康城,只求见一见阿爹,好歹……让小三子能够活下去。” “我们没有闹场的意思,实在是饿了四五天,撑不过去了,不然断不敢在这大喜日子上门。夫人您大人大量,万望别怪责我们兄弟二人。” 提都没提自己,只推说小三子,看来也知道这被唤小三子的是谢家的种,说出来有几分力度。 程氏年纪轻轻守寡,除了老大是原配夫君的,仨孩子仨爹,唯独这老二有心眼。 程氏勾搭上谢三爷之后银钱充裕,也没落下儿子们的教育,有了谢三爷全力支持,上的书院都是好的,个顶个儿的识文断字。最突出的却不是谢三爷的亲儿子谢宁,而是这父不详的江二郎江潜。 萧宝信沉吟半晌:“令堂,何时没的?” 这回没等小三子说话,江二郎抢答道:“我们听夫人的话,一路到了涅阳,没多久,仗就打起来了。百姓流离失所,强盗横行,阿娘就是那时候……” “我阿兄为了保护阿娘也让强盗给杀了,我与小三子是去外面找吃食才逃过一劫。后来我们无路可走,便四处逃窜躲藏,直到前阵子战乱平定,我们才一路乞讨回了建康。” “求夫人可怜可怜我们,好歹让阿爹见我们一面。”说完,拉着谢小三就给萧宝信跪下磕头。 萧宝信挑眉,十四五岁的小郎可真够能屈能伸的。 不过,他也不好拦着不让见谢三爷。那毕竟是三房的事,她拦了今天还是明天,日日守在府外总有见着的时候,她何苦枉做小人? 谢母既然叫她来处理,而没叫王夫人,摆明是不想把事做绝。 否则,就是推她出来做坏人。 依她对谢母的了解,人越老心地越软,只怕是想管上一管的。 萧宝信虽然心里想的明白,可是并没有说些场面话,他想跪便任他跪: “你们这些话我一定带到,只是今日谢府大宴宾客,现下三叔正在前堂待客,空不出身子。待晚些吧,我自会处理。你们且安心在这里待着,别乱走乱嚷,否则……打死你们不至于,捆柴房里堵上嘴还是使得的。” “谢夫人,谢夫人!”江二郎连声道谢。 萧宝信起身,忍不住回看一眼杯盘狼藉的桌案,就一眼,把江二郎看的满面通红。 “我我们……饿了四五天,实在是顾不上挑食……” 萧宝信:“你们想吃什么就告诉外面的护卫,他们会看着办的,只别出去惹事就好。” 说完转身就走了。 谢宁腾地站起身,压抑着怒火道:“二哥,你何苦对她——”若不是她,阿娘能远走他乡,死在外面? 江潜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小三子一个撅屁股要拉几个马粪蛋他都知道,就这嘴脸,满腔的恨,让他说出来他们在谢家还有个好吗? 一把就捂住了谢宁的嘴:“外面还有人,别直心眼子什么都往外说!” 谢宁忍辱负重地点头。 他们宁可在外面饿了两天,就为了堵今天谢家大宴宾客的日子露脸,让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知道他们,就是为了让谢家骑虎难下。 若是在平日里,他们还真怕谢府直接派人将他们打杀了。 他不能因为一时任性,毁了二哥大好的计划。 “阿爹,会见我们吗?” 江潜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道:“你是阿爹的亲儿子,为什么会不见你?” “我们并没有其他奢望,不过是……想活下去而已……” 谢宁深吸一口气。 “我听二哥的。” ### 这些话,萧宝信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不怪她偷听,实在是耳聪目明,想装听不见都不行啊。 “都守好了,不许他们出了这个屋子,不许他们喧哗吵架,若有违反,一棍子给我打晕了捆起来扔柴房再说!” 第577章 五体投地 萧宝信见完了谢三爷的‘俩儿子’就回了易安堂,里面宴席已经开始了。谢母身边围着太多人,见缝插针都插不进去。她索性就没上前,只等宴席过半,谢母乏累,先行到后堂屋里歇息,她才跟了过去。 将谢宁的话如实转述给谢母,没带半分主观意见。 谢母揉了揉太阳穴,长叹一声: “毕竟是谢家的孩子……” 这是要管了。 萧宝信:“三婶那里该如何是好?” “给些银钱,使他们不致饿死,能念书识字,通达人情也就罢了。也不是非要养在府里。” “祖母想的周到。” 其实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眼不见心不烦,只要王夫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比摆在跟前日夜看着烦心可好多了。 谢母老了,就想着欢欢乐乐的,团团圆圆的才好。 程氏若还在便罢,孩子跟着娘不受屈。可程氏死了,那俩孩子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这就让谢母无法坐视不理了,怎么也是谢家血脉,不能不管不问。 “你三叔……做的荒唐事!” 提起这事谢母就是憋了一肚子气,因为养外室还丢了祭酒的官职,谢老三消停了居然没半年就又故态复萌,在外面花天酒地,若不是她这个老娘还在,估计这家都招不着他的影儿。 “也是快四十的人了——” 说到一半才讪讪地住了口,自己这老婆子跟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谢老三做事让自己没事,她这当阿娘的却不能主动给小辈找他没脸。 想想更憋屈。 “今天是阿琰的好日子,你出去忙吧,别在这儿陪着我老婆子了。” 萧宝信:“和祖母说会儿话我还能歇歇。” 这是实话。 与自己交好的什么时候都能见,她更多的时候是被不知七大姑八大姨的长辈们摸的七荤八素。这些个长辈外表矜持端庄,内心活动却丝毫不逊于谢夫人。 说一句,肚子里藏个十句八句都不算多。 偏偏为了表示亲近都爱抓着人手说话…… 说就说,内心不要那么多吐槽不好么? 倒是听跟没听一个样儿,说的话和她们的心声全混到一块儿去了。 结果她反应难保有延迟,大多就是干笑以对了,结果又让人吐槽一孕傻三年,生孩子给生傻了……她找谁说理去啊? “你呀,最会讨老婆子开心啦。”谢母笑眯眯的,越发替她着想:“快去吧,别躲我这里,倒叫人好找。” 萧宝信才出门,就让采薇给堵个正着: “夫人,管家刚派人传了口信,说是王夫人知道了,去了下人房!管家请夫人赶快过去一趟。” 她就知道,王夫人没那么好糊弄! 王夫人执掌中馈,上上下下都少不得她的眼线,谢三爷那俩亲生和非亲生的儿子在府外闹那么大怎么可能瞒得住王夫人? 萧宝信无奈,只得带着四大丫环风风火火直奔下人房。 那里面可热闹了,外面围了十来个婆子小厮,王夫人和齐三唇枪舌剑,两不相让,地上已经砸了几只茶盏,一地的碎片。 没人敢拦着萧宝信,倒让她如入无人之境:“三婶。” 王夫人脸色铁青,看向她:“怎么?太夫人命我执掌中馈,现在,我却连两个人都带不走了?!” 顿了顿她又道:“我知道今日是阿琰满月,谢府的好日子,本也没想着闹大。不过是带到三房里,我好生问询……我就不知道了,这齐三是有多大的脸,奉了谁的命来拦我?” “是太夫人的命令。”萧宝信把谢母卖的顺溜,半点儿没藏着掖着。 她没替人背锅的爱好,也没必要为了谢三爷和王夫人顶上,犯不上。 实话实说,本来谢母派她过来处理,就是这个意思,可不是她自作主张,和王夫人创造对立面。 她不怕事,但不代表什么事都爱扛。 闻言,王夫人也愣了。 “是了,太夫人。”她嘲讽的笑,这俩小叫花子有一个是谢老三的儿子,有谢家的血统。她早该知道谢母,总是向着儿子的。 她也是气晕了头,真当是萧宝信的主意呢。一肚子的火给人家攒着,结果全错了。 就没细想想这和人家有什么关系,看热闹都嫌遭心。 “太夫人什么意思?”王夫人根本没将下面让婆子按跪在地上的两个小叫花子放在眼里。 萧宝信笑:“今日是阿琰的满月,各府里来了不少的贵客,三婶是咱们谢家掌家的,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三婶要是久不现身,倒惹的旁人担心。” “要不,咱们边走边说?” 王夫人想笑,硬是没挤出来。 到底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王家没倒,她今天就敢闹翻了天去,把这俩小子打折了腿扔出府外。 “侄媳妇,今日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将这俩小畜牲带走。只是我话放在这里,这辈子他们都别想进谢家门!” 说完便拂袖而去。 萧宝信叹了口气,没追出去。 祸是谢三爷闯的,让他摆平吧,她可不上赶着让人撒气。 “谢夫人救命之恩。” 随着王夫人的离开,押着俩小郎身上的婆子也都松开了手,跟着出去,江潜扑通趴地上来了个实打实的五体投地。 江潜:我本意没想行这么大礼……但既然已经行了,就……行了吧。 怪只怪婆子后座力太大,把他反弹出去了。 谢宁脸上让那婆子抽的已经肿成了小馒头,却是乖乖跟着江潜行五体投地大礼,比之更标准。 二哥为他着想,他不能落在二哥后面,给二哥难堪。 满脑子都是二哥忍辱负重,他不能辜负。 “谢夫人仗义出手,我与二哥铭记于心……噗!”脸扑地上真心不好说话,吃进满嘴的土。 “你们好生歇着吧。” 萧宝信说完起身走了,乔三紧随其后,冲着外面围着的下人斥道:“还不散开?看什么看?再有起哄架秧子的,先过二十板子!” 乔三是容安堂出来的人,而王夫人是管着后宅却唯独管不到容安堂,天然就对乔三充满不信任。 这也是王夫人一怒之下,迁怒于萧宝信的根本,乔三代表的不是谢家,是谢显,是容安堂。 第578章 战斗太激烈 萧宝信扫了一眼四下散开的下人: “你既担了管家的职位,下人生死发卖就是你说了算。有不服管的,不听话的,只管打出谢家便是。二十板子……够长记性的吗?” 这话无疑是给乔三撑腰。 下人有没走远的,听进耳朵都是一凛,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就是这般了。 乔三连忙应声: “小的遵命。” “……你跑一趟前面,知会郎主一声。”萧宝信轻声道:“让郎主心里有个数。” 按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根本不需到谢显前面,不过事关谢三爷,那是个不着调的。一旦知道自家小情/人死了,不知会不会作起来。 这样的日子,他可不想闹出丑闻来。 乔三一想刚才王夫人那狰狞的脸,显是动了真怒,也怕这位不堪受辱闹出事来,连忙送走了萧宝信就往前面回事去了。 ### 一顿宴席应付下来,几乎废尽了萧宝信的洪荒之力,好容易熬到把人都送走,已然是未时末。 萧宝信饿的都已经胃有些抽抽了。 一晌午尽忙活三房的事儿,等她忙完了回宴席上大家伙吃的都差不多了,宣城许久未见她,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她说,褚令姿又是个话唠,这么一顿折腾下来根本全凭水饱了。 本想着总算闲下来了,谢三爷终于得到了消息,又起上了刺儿,借着酒劲儿在易安堂里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倒跟死了亲娘似的。 谢母气的好悬没背过气去。 袁夫人抱起谢琰就往外走:“三叔家务事,我们外人就不掺和了,阿琰满月,就不搅了三叔的哭兴了。” 朕表示:朕还想看好戏五百年! 如果不是场面太严肃,萧宝信当场就要笑喷出来了。 “那,我们也……”眼神往谢显那边瞅。 谢显挺身玉立,倒是目不斜视:“不行。我以家主身份,拒绝他们进入谢家。”给钱,可以。想进谢家,免谈。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竟然是谢显。 整个屋子的人都静下来了,王夫人憋了一晌午的愤怒怨恨都让谢显这一下子打了个措手不及。早知道谢显这关就过不了,她这一下午憋屈个什么劲儿,纯粹浪费表情啊? 连谢母都惊诧地好悬没把喝一半的茶水喷出来:这,哪儿跟哪儿啊? 袁夫人闻言,略微踌躇便停下脚步,算是权了‘朕’想看戏看全套的心。 儿子发话了,哪怕是在一边摇旗呐喊也得待着,不能放任他让人欺负着了。食言而肥算什么,哪有儿子重要? “谢显,你什么意思,就这么容不得我们三房多出个儿子?!这么见不得你三叔我好?!” 谢三爷好像全部的愤怒找到了发泄口,腾地从地上‘卖身葬父’式的斜坐扶地双目泪流一改风格,变成了地痞流氓挑衅式,双手冲谢显的前襟就过去了,貌似要揪着前襟说话,可能是觉得这样有气势,足以表现他的愤怒? 然而—— 手才到谢显眼皮子下方还在半个胳膊的距离,就让萧宝信腾地上前一掐右手腕,大拇指往命脉上一按,掐着手腕往上一掰,没等谢三爷鬼哭狼嚎的声音嚎完,就让她一掌给推到了地上。 默默地收回了抬到一半的脚,装作没这回事。 ……顺脚了,差点儿没一个扫堂腿上去。 幸亏紧急关头想起这是谢显他三叔,不然,哼哼。 “抱歉,三叔。”萧宝信干笑:“这是自然反应,看到有人要跟我家夫君动手,我就……下意识就出手了。” 朕:阿娘你别当朕没看见你那蠢蠢欲动的腿,朕看到了! 祖母抱着的视野太好,正当面,好震撼! ……谢琰不合时宜地乍乍着两条胳膊,咯咯笑了,那笑声笑的那叫一个脆生。 王夫人正坐在袁夫人的对面,笑的那叫一个解气。看人家这一家三口,齐齐整整,多团结? “抱歉?!我是你长辈?!”谢三爷暴跳如雷,老脸涨了个痛红,到底没敢再上前,直愣愣地站起身,距离谢显保持三尺以上距离: “阿郎,你也不管管你媳妇?!这是对长辈的态度?” “当初娶萧氏进门的时候,我就不同意,她在建康城那是什么名声——” “我家娶媳妇,什么时候轮到三叔指手划脚了?”袁夫人不乐意了,别当她没看见刚才谢老三冲她家儿子去,怎么着还想动手? 如果不是萧宝信及时上前,是不是他也想动手? 谢三爷冷笑:“谢宁也是我三房的事儿!阿嫂也别光长嘴说自己!” “宝信是我明媒正娶过谢家大门,三媒六聘。上有祖母之命,下有媒妁之言。”谢显道:“那程氏活着的时候便是为人外室,三叔岂可相提并论?” 谢母也道:“老三,我看你是疯魔了,就那程氏,也配?!” “她再不配,她也死了!如果不是你们非不让她进府,她何至于客死他乡!?”谢三爷呜呜又哭了,他的小情儿啊,就给她留了这么两个孩子,他怎么也不能不管,那样简直枉为人父! “现在就两个孩子,你们也容不下?谢显,你是容不下我儿子,还是容不下我?” 谢显淡淡地道:“当初三叔因为外室生子闹的沸沸扬扬,为先皇去官免职,三叔可还记得……当初,是三叔自己放弃了迎程氏进门?” 这话无疑是把谢三爷的遮羞布给扯下来了。 怎么,当初怕先皇怪罪,把小情儿给扔一边儿了,这会儿先皇死了,小情儿也死了,就能装这事儿没发生过,一切就成别人迫害的了? 拿谁当傻子呢? 蔡夫人:战斗太激烈,场面太壮观,气氛太尴尬。 好在还引人入胜。 “玄晖,不过就是两个小郎,咱们谢家也不差这一口饭,怎么也是你三叔的血脉。”谢二爷一向与谢三爷交好,这时候怎么也要为三弟说一句。 而且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值得这么闹一出。 就算接进府里来充其量也就是个庶子,庶子什么样他们还不清楚吗——他都打好了样儿给后辈子孙看呢,翻不出浪花来的。 蔡夫人冷冷斜了谢二爷一眼,这话何尝不是说给她听的? 这是借谢三发声? 第579章 说人话,好不好? 不过,现在焦点不在二房,蔡夫人也没往里掺和。 反正二房的事儿已经摆平,谢二爷嘴上再叨叨,也改变不了事实。 再看一眼儿子谢晴,面儿上可比他老子要淡定的多,跟说的不是他一样,悠悠然地在一边吃茶看戏,半点儿被他阿爹扯进战斗圈的意识都没有。 暗地啐了一口,怎么感觉还不如他阿爹? “老二,老三,你们两个长辈,这是想联合起来要造反了?”谢母首先不乐意了。 多大的事儿? 如果是朝堂上事儿,各自政风不同,争个你死我活,各自战位什么的,她没话讲,理念不一致。问题这算是什么事儿? 作风不好,自己做下来的丑事,到如今还好意思跟侄子掰扯? 谁给他们的脸? “……老三,你丢人现眼还不够,非要闹的普天下皆知是吗?家里可还有你的小辈,你的儿女!” 好在小娘子和小郎们都让她撵回各自院子,留下来的都是成家立室的了,不然在谢母都替自己儿子没脸,让儿女怎么尊敬他? 为了个外室当着大伙儿的面嚎啕大哭,说句不好听的,她死了,儿子能不能哭这么惨都未必! 谢三爷听进去了,只不过渠道可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 “阿娘说的有理,可是小三子就不是我儿子了吗?我这何尝不是为了我儿子说话?又不是让他分谢家家产,至于这样不依不饶吗?” “不过就是让他们进府,有个安身之所,庇护之地。” “我就想问问,碍着你谢显什么了?凭什么你不允许?!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三叔,还有长辈在吗?你不觉得你管的太宽了吗?!” 骂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脸红脖子粗。 谢显:“谢家不差钱,我更不差钱,三叔应该心里有数。至于为何不许他进谢家,刚才三叔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谢三叔满头问号:说人话,好不好? “你什么意思?!” 谢母:“人话都听不明白,你就闭嘴吧!” 听到现在,她都听明白了,偏老三这憨货仰着脖子硬犟。 “三叔说的明明白白,分明是怪我长房当初将程氏赶走,以至于她客死异乡。”谢显轻声道:“焉知那谢宁不是作如此想?” “谢家不差钱,不代表要引狼入室,招进个居心叵测之人。” “三叔,你要养儿子,天经地义,在外面买处房产,随便你给多少银子,随便你怎么养。进谢家,这辈子别想。” “我不允许任何人损害谢家利益。” 谢三爷:“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三叔,那就让那君子去住外面吧,他没有所图,住在哪里都一样。”萧宝信道:“反正他们的诉求也只是活着,可没说一定要进谢家。” 义务维护自家夫君的日常。 “不信,三叔自己去问。” “行了,就这样吧。”谢母烦死了,“不过是个外室子,也至于你这么大吵大嚷,也不怕传出去笑话。” “当时那小三子倒在府门前,另一个叫——江二郎的大吵大嚷,该说不该说的也没少传出去。”王夫人冷声道: “现在,只怕该传不该传的,也都被人传的差不多了。” 这事儿就是细思极恐。 当时萧宝信回话该说的都跟谢母说了,谢母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如今听完了谢显的话,再回头细想,谢琰满月,谢宁倒在府外头的点就有些太过于巧合。 时间点过于完美,分明是将谢家拱到众人瞩目的焦点上。 “你住口——”谢三爷喝斥王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让王夫人给吼回来了: “住口的是你才对!当着小辈的面,你腆着张老脸也真好意思。当初谁求你在外面养外室生儿子了?后宅里几个小妾你不管不问,倒有闲心在外面浪。浪出祸来了,就把人家一脚蹬了,生怕牵累了你,失了圣心。” “怎么着,现在又升了官儿,又有心气儿管你那曾经被抛弃的儿子了?” “你也不怕这事儿再闹大,把你这官儿再给丢了!” 王夫人起身向谢母一拜,人家转身走了:“跟你丢不起这人!” 众人都被王夫人崛起这一把给震住了。 要说王夫人,人家也是心里有底,不恋战。 知道谢显摆明车马不同意,她走了,谢三爷也蹦不出什么水花。 谢显反对,就意味着袁夫人反对,谢母反对,家里两座大山反对,还想成事纯粹是做梦。谢老三让程氏的死给打击的晕了头,可不代表她没脑袋。在这浑水里搅,她才没这么无聊。 回房看儿子去喽。 “行了,就这么定了,你也别上蹿下跳了。真看不过眼,你就自己掏银子给就是了,你又不缺银子。”谢母摆手,也不管这烂事。 “此事,到此为止!” 把人就都给撵出去了,可怜谢三爷鼻涕眼泪还没擦干净,其他人就已经全走了。 “凭啥……九郎养儿子的银子还是公中出呢……” 谢母好悬一口没让茶水给呛死。 以后在三儿子面前就不能喝水,吃饭,不然分分钟可能死于非命。 谢母一个茶盏冲着谢三爷就砸过去:“滚!顶不是东西的玩意。你再作,我就上书皇上告你不孝!这辈子你别想当官了!” 蛇打七寸,谢三爷终于老实了。 真不敢再蹦哒。 大梁明文规定,别管真假,但凡父母站出来指认儿孙不孝,不问缘由直接杖毙。还当官?能留条命就不错了。 他是不信谢母能这么绝,可是……谁知道呢,阿娘一向偏心长房。阿兄活着的时候偏心阿兄,阿兄没了就偏心谢显。 幸亏和长兄不是双胞胎,不然他就跟老天爷买一送一赠的一样。 可是说心里一点儿不怨恨那是不可能的,毕竟在他眼里这不算什么事儿,谢家不少他儿子这一口吃的,偏偏谢显一句话就给挡了。 谢三爷满肚子的憋屈,怨恨就去了下人房中,父子三人有一年多没见,却丝毫不见陌生,反而无语流先流,父子三人抱头痛哭…… “阿爹对不起你们呐!” 第580章 学以致用 谢三爷和俩儿子关起门来哭成什么奶奶样儿已经没人再关注。 谢显拉着萧宝信的小手就回了容安堂,这一路把她这一顿夸哟: ‘卿卿对我最好了。’ ‘卿卿出手保护我的样子最美了。’ ‘卿卿,幸亏有你。’ …… 咳咳,萧宝信回房间里就叫棠梨打了盆山进来洗手,怕谢三爷哭的眼泪鼻涕横飞再甩身上,沾到自己手上。 “……阿琰呢?”谢显突然想起来难怪自己一路上觉得有些不对劲,原来是把儿子给落下了。 萧宝信拿帕子擦干手:“阿娘抱到自在院去了。阿琰很喜欢祖母,爱和祖母一块儿玩。” 谢显看了她一眼,笑笑没吭声。 “我想,阿娘一个人也怪寂寞的,年纪也并不很大,每天念经诵佛就占去了大半的时间。难得阿娘喜欢阿琰,要不,就抱过去让阿娘养?” “我粗手粗脚的,规矩也不好,学问也不够,不如阿娘世家出身,学问好,才情高,看阿娘把你和七娘教育的多好?我想,要不,等阿琰三岁来的,咱们再接回来给他开蒙,然后我教他功夫,你看怎样?” 安排的明明白白。 谢显问:“是阿娘跟你提,要抱过去养的?” 都不用看他,就知道这时候他肯定瞪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好像要把她看进眼珠里,不错过任何一丝一毫她的反应。 萧宝信耸肩:“阿娘没说。我只是看阿娘很喜欢阿琰,阿琰也喜欢阿娘。”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随你。”谢显顿了顿才道:“……只是,你一直在坐月子,与阿琰接触的少,感情……才没那么深。我只是不想你后悔……不过,如果你决定了,就随你。” 不是接触的少,也每日里相对,可就是抱的少。 没办法啊,她一个十七岁大娘子,虽然是自己儿子,可是四十多岁,比她阿爹也小不了几岁,她是真有心理负担。 事实上不只她,谢琰也很绝望啊。 比闺女还小的阿娘…… 尴尬的想一头撞死。 蒙蒙其他不知情的也就罢了,知根知底的,他怎么好意思放肆。而且这位他两辈子的娘,还有能听到人心声的天赋技能,他不只身体在人家跟前是赤果的(朕表示只是随时能打开包被的意思),连心里也是赤果果的。 所以,由袁夫人抱养过去,是母子俩共同的心愿,沟通极为顺畅。 谢显想的就简单多了,月子里就不见萧宝信亲近儿子,虽说奶娘一再的叮嘱月子里不让产妇多抱孩子,怕以后手腕落下病症,可是不让多抱——不是不让抱,萧宝信根本就不愿意亲近孩子,或者说不会—— 他看着人家娘俩手拉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但感觉上就不像袁夫人那样喜欢亲亲抱抱。 或者是年纪还小的关系。 谢显看破并不说破,一切随萧宝信的心,她小没关系,不成熟也没关系,有他宠着惯着就好。 “真的?”萧宝信没想到谢显这么好说话,笑容过于灿烂,一把就抱住了谢显,把他未完的心声听了个大概全。 心里顿时化成了一滩春/水。 也就是现在还没完全恢复,不然说什么都要扑倒他! 想是这么想,眼神却已经出卖了她,满眼的熊熊烈火啊…… “现在还不行。”谢显小声在她耳边说:“再过阵子,医生们说时间太近了,对你身子不好。” 萧宝信的脸臊的通红:“你想多了!”咬牙声咯吱咯吱,转身拢拢头发,浑身都是被人一眼看穿的恼羞成怒气息。 不管怎么说,把老儿子顺利出手了就是个好消息。 “我听宣城说,过不了多久就要下旨让宝树回建康了。” 谢显装作看不出来萧宝信在转移话题。害羞了,这是。 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娘子一样,都成亲生过孩子了,这些话题还是听不得,一提脸就红。当然,他也是愿意逗她,看她脸红就是了。 “长公主的话该是错不了。”尤其事关她未来的夫婿。 过年期间整一个月谢显都跟着萧宝信一道坐月子,于宫里消息虽然没断,但还不至于事无巨细。 过了今天,谢显也该把假消了,上朝了。 虽然坐了一整个月子,但是该干的他却是一样没少干。 郗廷尉致仕的折子已经上了昨日上了第三回,如果不出意外,这两日皇帝就该同意批示了。吏部在年后郗廷尉第二次上致仕折子的时候就已经将人选名单递上去了。 蔡启肯定是不在名单之上的,另外三人礼部齐尚书是谢家女婿,天然在这种排位就要往后靠,而且齐尚书家族曾出过叛军,即便永平帝再宽仁,尚书位已经足够,往上提的可能不大;而中书监褚怀仁一年前才调回建康擢升的中书监,再往上升不是不可能,时间上不会这么紧。 大抵还是郗尚书有机会升任,一则有郗廷尉的脸面在,好歹任过永平帝一年多的恩师,虽然没教过什么吧,至少在场面上永平帝始终没差过事儿,很是礼待郗廷尉。再一则便是…… 谢显都没脸说,那就是郗家在某种程度上与谢家闹掰了。 永平帝年纪小小的,心却大,总想着把他老爹那一套平衡术学以致用。他也知道萧谢两家坐大,又是两家姻亲,所以急哄哄的把长公主嫁进萧家,用以拉拢萧家。 反观与谢家有姻亲的,倒是不甚得重用。 愿意用蔡启,究其原因在蔡七郎,永平帝自小与蔡七郎的交情,不会不知道谢蔡两家虽是姻亲,但一直关系不睦。 翅膀没硬,就已经想飞了啊…… 志向是远大的。 谢显心生感慨。至于能力么,他就不予置评的,做那些个事也不知道量力而为,事事都让人看破,算计在里面,你说你做的是什么? 什么能力做什么事,什么年纪做什么事,永平帝还是不懂。 他崇拜先皇帝玉衡帝,总想把那一套学以致用,应用到实践之中。却不看看今非昔比,玉衡帝能做的事那是他能掌控在内的,哪怕被人看出来也无济于事,多少年积威在那里。 第581章 有情人 自己怎么上位的不知道吗? 有多少实权握在皇帝手里不知道吗? 就单说在建康城的俩王爷,淮阳王和江夏王,永平帝都摆不平,还要借助他们的力量,就想着牵制这个,制衡那个,真心的想的有点儿多啊。 不过,谢显觉得自己身为臣子还要有臣子的自觉,不该多的嘴还是闭上的好。 就让小皇帝自己折腾去,左右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不是么? 关于杨劭要尚公主的消息,直接就被萧宝信给略过去了。 虽然是前世的事,但她心里清楚谢显还是介意的,心声骗不了人,就不没事儿给杨劭找存在感了。左右萧敬爱也死了,他们萧家跟杨劭那仅有的联系也断了。杨劭爱跟谁跟谁,左右跟她没关系。 谢显虽然没有跟她明说,话里话外带着呢,对宫里的消息掌控力那是相当有的,她不信连宣城长公主都知道的事儿,他会不知道。 在易安堂折腾了那么久,萧宝信早就饿的整个人被掏空。 因为整个儿谢家都忙着谢琰满月,自是没想到居然自家人还会饿着,容安堂也好根本就没备着吃食。后来还是采薇去小厨房将宴席剩下的点心拿了一小碟,萧宝信狼吞虎咽给吃了。 像她给自家儿子过个满月过的这么惨的,也就她这一家,别无分号了吧。 “慢慢吃,别咽着。”谢显这边刚拿起帕子给萧宝信擦完了嘴,又起身倒了杯水推到她眼前。 至于四大丫环早出去了,有郎主在,她们就形同废物,抢都抢不上槽子。 幸亏郎主家大业大,要他操心费神的事儿太大,也不总能杵在夫人跟前,不然她们分分钟被挤兑的失业下岗。 总算肚子里有点儿食了,萧宝信无以言喻的一股幸福感升腾。果然人是要吃饱穿暖才会有幸福感,存在感啊。 “……我看祖母的意思,好像是想要管三房的那个小三子。” 添饱了肚子,萧宝信突然提起谢宁。 当时谢母是差她办的这事儿,话里话外分明是妥协了。至少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不会听错。 “祖母老了。” 谢显淡淡地道。 “人老了,难免就心软。” 萧宝信耸肩,很是不以为意。 关于谢宁,她没有任何意见,好像也没有人问过她的意见。 “当初这事儿是咱们处理的。”谢显微微挑眉,“程氏找上了我,然后由你出面将她劝走,远走他乡。如果她死在了异乡,三叔话里话外还埋怨我们,焉知那谢宁是不是作如此想?” “程氏是如何死的?他们到了涅阳经历了什么事……这些都是听那两个小郎说的……” “若是他们心怀恶意,无疑是引狼入室。”他道:“我有妻有子,还有母亲、祖母,一家上下要我操持。既为家主,自然是以自家利益最大化来考量。那俩小郎,他们若是安分些,银钱都不是问题。” “我看重的从来都不是银子,谢家有的是。” 当初程氏的处理是由萧宝信出面,他只怕那俩小郎迁怒,把程氏的死都推到了他夫妻二人身上。 远远的各自安好,谁都安心。都说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一旦他们有了恶意,逮到机会,他肠子都得悔青了。 不过是三房叔父荒唐后的外室子,都不具有和萧宝信可比的重要性。 所以,谢显在易安堂否定的那么坚决,就是要告诉所有人,这事儿没有回旋余地。 无论谢母和袁夫人是明白了他的意图,还是习惯性听他安排,结果便是如此。 “我知道你身上有功夫,又能听到别人的心声,可是哪怕像这样有万分之一可能性,我都不会允许它存在。” 萧宝信美滋滋的,觉得这点心甜的有点儿齁。 “我都听你的。” 对于程氏那俩儿子,唯一的感觉就是那江潜很有些心眼子,城府挺深。至于谢宁倒是掩饰不住的对她心存反感—— 是不是恶意,她没兴趣知道。 她不能说程氏的死,人家怪到她身上不对,毕竟当初是她——和谢显联手把人家请去的涅阳,银子自然也是给足了的,但世事多变,谁也料不到战乱就突然起来了,程氏就那么死在了外头。 可是,她也真没那么圣母,把程氏的死揽在自己身上。 总之就是,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亡之类…… 让她偿命,或者把杀人的罪名扣她头上,她是不认的。 “三叔那儿?”萧宝信试探性地问。 “随便他闹,大不了光禄卿也不做了。”谢显呵呵,“三叔是个有情人,为了程氏,好好的祭酒不做了,这回为了儿子兴许也能做得出。” 许久未闻的小毒嘴又出山了。 他真心不是看不起谢三爷—— 好吧,就是看不起。 也不是没脑子,就是不往正地方用,每天里胡吃海塞,花天酒地没人比他精。可是一旦到正地方,脖子上那玩意就好像形同虚设一般。 “宝信,昨日御医给你诊过脉了,说你恢复的不错。若是决定了将阿琰送去阿娘那里照看,是时候你该接手中馈了。不能让三房继续这么闹下去。” 谢显深知王夫人执掌中馈的种种弊端。 首先容安堂游离于整个谢府之外,形同府中府,根本不受王夫人控制,虽然名义上是管着谢家,也不过是二房和三房。 而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局面,完全是出自谢母的一片爱孙之心。 谢侍中在世,袁夫人执掌中馈,夫妻利益一致。可谢侍中一死,袁夫人万念俱灰,好悬没去掉半条命,不愿亦没有精力执掌中馈,而谢母为免王夫人贪心过大,才将容安堂隔离开来,完全交由谢显手上,亦是她一力主导谢显留在容安堂未得廷出。 这在以往当然是对长房有利,起码在根本利益上没有任何人侵入,可是现在谢显崛起,长房一支独透,再由王夫人执掌中馈,长久下去难免利益纠葛加剧,本该拧成一股绳的力量四分五裂。 萧宝信进门,谢显就有这样的打算。 不过被萧宝信怀孕的速度打破,临时不得已改变了主意。 现下既然月子坐完了,显然时候也到了。 第582章 日常算计 谢显外表云淡风轻,自有一股与世无争的味道。 可这也就是外表看上去给人的错觉。 他的控制欲强着呢,只不过不显山不露水,等人发觉的时候已经被绕进去了。 这是和谢显成亲近一年,萧宝信的心得体会。 “前朝现在看着风平浪静,实则颇多凶险,后宅便由卿卿打理,免我后顾之忧了。”这话说的文艺,其实无非是让她管明白后宅,别让三房再作妖。 她也知道,后宅的事儿最好还是后宅解决,谢显过多参与并不好,好像手伸的太长。又都是自家长辈,他也不想将后宅矛盾挪到前面。 “好。”她爽快地应下。 “只是这事儿,先和阿娘提一提,还是……”总不好和祖母直接挑明了,我生完孩子了,闲的发霉了,我要管家了。 对一个新媳妇来说,似乎太过于恋权。 天知道,她现在一心修身健体两耳不闻窗外事才好。 “一会儿我就去一趟易安堂,由我和祖母亲自说。”谢显摸摸她的头,“明天就让祖母和三婶把这事儿提上日程。” 满月第一天闹了个人仰马翻,第二天在线收揽回管家权。 这么急切,真的好吗? 谢显又显示出没有听人心声的天赋技能,却胜似有技能的……她: “这是最好的时机。三叔那儿子倒是来的恰如其分。” 他毫不犹豫地直指核心。“即便祖母提出由你执掌中馈,三婶也只会怪三叔坏事,谢宁出现的时机不对……等等。至于你执掌中馈,这是迟早的事,三婶心里早该有数。” 萧宝信:这分明是把人算计到骨头渣子里。 还有一件事,他没有明说,但在他持之以恒,就连怀孕之时都没有忘记在线指导她为人处事——或者说谋算人心? ——之所以,今天他要亲自走一趟易安堂,而非要人传话,只怕也有其算计在内。 这事儿传出去,也只会是他直接参与了掌家权的转移。 无论是谢母,还是谢显,都不会将她卷进去。 他不在乎王夫人怎么想他,却不得不防着王夫人迁怒,以为她借由子完成权力过渡。 谢显为她可以说是照顾到方方面面,细致到头发丝了,萧宝信心里只有甜之一字可以形容了,甜,甜齁了。 小夫妻日常在屋里算计人,甜甜蜜蜜,却也规规矩矩。 萧宝信的身子还是为重的,白天里到底不敢胡乱作为,竟是克己守礼,当代的柳下惠,坐怀里都不带乱的,至于心里乱成个什么熊样也只有他自己—— 和能听到心声的他家娘子小两口子自己知道了。 无他,听谢显背了整篇的道德经,表面上再镇定,就差把自己双手绑上背后背去也掩饰不了他内心的狂乱。 直到天都要黑了,袁夫人才让奶娘抱着谢琰回来。 “……小公子下午睡了一觉,老夫人不舍得来回折腾,便让小公子歇了下来。醒来吃过了奶水,老夫人又抱着小公子玩了会儿,才让奴婢抱着公子回来歇着。” 谢·肢体不协调·琰想捂脸,但因胳膊被裹在小被子里而被罢。 眼神心虚地乱飘,不要问朕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谢显见萧宝信没有接过谢琰抱一抱的想法,自己便抱到了怀里,逗了会儿。 真有点儿舍不得抱到自在院养着,孩子跟他投缘,到他怀里又笑又叫的。 可是,想想萧宝信年纪到底还小,可能也不是那么会照顾孩子,而阿娘,的确一个人寂寞,抱到阿娘那里也算有个安慰。 “我去易安堂,有事与祖母说。”谢显冲萧宝信使了个眼色,有奶娘在,他没说那么透。可也有奶娘在,所以透露出这么点儿意思也足够了。 “……哟?” 谢显边说话边逗开谢琰,捏捏他的小脸,碰碰他的小手,话音刚落食指就被谢琰抓在了手里,然后就是高兴的嗷嗷叫,那叫一个欢实。 萧宝信简直没脸看。 为了抱阿爹大腿,这老儿子当真无所不用其极。好歹四十来岁了,就是谢显不知根底,你真就好意思跟一个小你二十来岁的阿爹撒娇…… 怪不得前世能当皇帝啊,不是一般人! “你去吧,我陪儿子玩会儿。” 谢显嘴角抽搐,一个月的孩子,他能和你玩儿什么,顶多是被你玩儿吧? 挥挥衣袖,走了,在玩儿和被玩儿的话题上俩人没什么共同语言。 ‘那个谢宁啊,是杨阿爹留给朕的侍中,尚书令兼右卫将军!’朕激动地道。 前世废太子登基快准狠地处理了谢显,将其下狱,谢家老夫人及袁夫人受不了刺激,相继离世。再那之后,淮阳王弑帝自立,之后进入乱世,谢家迅速败落。 直到后来杨劭进入建康,在朝堂相扶持,拉拔谢家,登基之后一则顾念谢显之前襄助的情份,二则也是拉拢世家。 谢宁是庶子不假,可是谢家已经败落,嫡支无子,长房后继无人,二房乃废太子幕僚,被淮阳王快刀斩乱麻尽数除尽,而唯一留存下来的也就只有谢家三房的谢宁。 杨劭是寒门庶族出身,骨子里就不计较高门低门,嫡庶之分。 后来几子争夺皇位,他之所以认准了中宫嫡子,归根究底其实也是因为嫡子是萧宝信所生。 有种种考虑,重用谢宁便是水到渠成了。 只不过谢宁这段身世秘密,朕也是今世才得到,原来这位哪里是庶子,分明是外室子啊。 朕是根正苗红的皇位继承人,比草根出身的杨劭可注重血统嫡庶多了。谁让他出生就占据优势呢,自然而然就认为自己高人一等。更不要说外室生子,出身就上不了台面。 要知道,前世谢宁可没这项丑闻,一路顺风顺雨,连那个叫江潜的都做到了南郡太守,很是受到了重用。 萧宝信迷了,把奶娘给遣出去歇着,就她和老儿子面面相觑。 意思是,在她没有嫁进谢府的前世,程氏是被纳进了三房里做妾,买一送仨;还是前世程氏依然死了,谢宁还是被接进了谢府? 第583章 朕哪里知道 朕就是不能两手一摊,不然非要摆个酷炫的姿势: ‘朕哪里知道?’ 谢宁是杨劭重用之臣,谁能想到他是这样的出身? 他身为太子,也不可能亲力亲为关注别人家的后宅。反正谢宁出自谢家是肯定的。 只是今日听得谢宁的名讳,他才恍然,原来自己所不知的谢宁居然是这样的出身。他没什么可怜悯的,倒是有种荒唐之感。 所以,这半吊子还是不知道谢宁是如何进的谢家。 当然,这都不重要。 因为萧敬爱横插一杠子,她的整个人生走向都发生了偏差,又因为她嫁给谢显,因此错乱了一切因果,导致前世今生改变了不知凡几的命运。可谓,数不胜数了吧?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嫁给了谢显。 谢显还在,那些个妖魔鬼怪一个两个的就别想蹿出来蹦哒! 大魔王还在,就都老实地给她趴着! 萧宝信叉腰狂笑,总感觉自己这称呼简直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要太符合谢显腹黑狡诈的气息,再贴切也没有了。 朕:忧桑。朕的阿娘似乎受到强烈的刺激,疯魔了。 ‘阿娘,你要挺住,你正常一些——’ 算了,阿娘手插着腰,根本就没碰他,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只是眼神透露出一股子无奈。 “有个好消息,”萧宝信笑盈盈地捏着他的小手,有些遗憾,这要是个正常的孩子,捏捏揉揉,亲亲抱抱的有多惬意,偏偏外表一个月,内核四十多的老男人,伤不起。 “我和你阿爹已经提过了,明天就给你送到你祖母那里去了。” 谢琰嗄嘎一乐,两胳膊使劲地乍乍,就差来个长揖。 萧宝信:好吧,你内心的雀跃已经如实表达出来了,不用听心声就已经很溢于言表了。 ‘阿娘威武!’ ‘朕,不是,朕是说——不对,我是说,我要改变这个称呼,作威作福惯了,万一以后会说话开口闭口朕只怕会被浸猪笼!’ “我觉得你说的在理,前世往事俱成烟云,该忘的就忘了。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么?”萧宝信摸摸老儿子的头: “你要记得,你阿爹是谢显。” 谢琰心头微微一震:‘是的,我阿爹名唤谢显,字玄晖,号大魔王。’ “滚!”萧宝信翻了个白眼,前面还像是人说的话,后面是什么鬼? ### 谢显很快就回到了容安堂,中间间隔不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一如他所料,谢母对萧宝信管家的事不仅没有任何异疑,反而比他们还急,唯一的故虑就是萧宝信还要照顾谢琰,怕她分身乏术。 再一听,她有心将谢琰抱到袁夫人跟前养,才知道怀孕的时候萧宝信说的那话真心不是逗趣,人家是真这么想的。 其实,如果萧宝信舍得,这是最好不过的了,毕竟谢母与袁夫人二十多年的婆媳,早就情同母女了,自是不想见她年纪轻轻——和谢母比当然轻——就把自己给圈在院子里念经诵佛,感觉人生了无生趣。 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袁夫人对谢琰的喜欢,萧宝信能把孩子抱到袁夫人跟前,袁夫人自然不会苛待,再精心也没有了。 以至于这事儿没传到袁夫人跟前,谢母乐的半夜没睡着觉。 倒让第二天一大早给她请安的晚辈们好等。 就在等谢母的这段时间,萧宝信趁着人还少拉着婆母就将自己的打算给说了。 谢显并没有和袁夫人通气,类似这种好事,或者说能让长辈们高兴的事,谢显是不会抢了她的风头的,都留着她收获谢家长辈的好意。 “你?” 袁夫人明显愣了一下,眼泪好悬没掉下来,连忙及时挤了回去。 谢婉也瞪大了眼睛,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不论是话本子里,还是世家秘辛,这种事不都是婆母千方百计要把孙子抱到跟前养,而当媳妇的哭天抹泪、百转千迴的哭哭哀求夫君作主—— 不对,阿嫂不是这个作风。 阿娘如果上手抢孩子,估计阿嫂真能上手打回来……头好痛,自家情况和别家都不一样,怎么破? “宝信,你是不是想多了?”她拉起萧宝信的手:“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也是真心疼爱阿琰,但你没必要把阿琰抱到我跟前,我想阿琰了,随时就能过去看,或者让奶娘抱过来也是一样的。” 事实上,自从袁夫人拉起萧宝信的手,袁夫人再说什么,萧宝信都没怎么听全乎了。 袁夫人心里一直犯嘀咕:‘是我抱孩子抱太勤了?’ ‘这是说反话,敲打我呢?’ ‘可别影响了儿子和媳妇的感情……’ 萧宝信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婆母想的有点儿多,还有点儿歪啊。 话是在宽慰她,可是婆母神色可有些不大愉快了。 “阿娘,我是真心的。”萧宝信连忙止住袁夫人过多的联想,可不想一片好心再让人给伤着:“我和阿郎都说好了——” “哟,说好什么了?”王夫人和蔡夫人到院子里才碰见,直接挑帘子进屋,后面跟着一串的小娘子。 不同于昨日里怒目金刚的气势,今日的王夫人慈眉善目,笑容都带着三分的和善。 “你们婆媳倒是感情好,旁若无人聊的热火朝天。”她笑。 袁夫人挑眉:“要说感情好,二弟妹和十二娘也是好的跟亲生母女一般。” 王夫人觉得自己莫名躺枪,好,你们都能生儿子,都有儿媳妇! 她现在倒是也有抱养过来的儿子,可是才三岁,她未来的儿媳妇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小娘的肚子里憋着呢。 “阿娘宽厚,待我再好也没有了,真和我亲娘一般。”王十二娘说的是心里话。 能为了儿媳和儿子干翻天的,也就她家婆母。 蔡夫人笑呵呵,生完孩子胖两圈,如今越发富态,不笑都俩下巴。月子坐的也好,白胖白胖的,往那儿一坐就带着墩实劲儿: “是你这孩子好,就没这么好的了,惹人疼。” 王夫人笑骂:“可行了,知道你们婆媳关系好,也不带这么显摆的。” “阿娘放心,您还有我,我也给您找个可心的儿媳妇。”王夫人那边话音才落,这边谢昭便脆生生地安慰起人来。 ---------- 今日爆更一万字,还有四更~ 第584章 拖后腿 众人一愣,回过神来俱是笑的前仰后合。 王夫人将小名铁蛋,大名谢昭的庶子抱到跟前养之后,无论衣食住行务求亲力亲为,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谢昭在身边,尤其每日里到易安堂请安都少不得带着他。 开始时还是想时时刻刻提醒谢母,也给旁人看看自己这嫡母的姿态心胸。 后来倒是真心疼这孩子,见这孩子聪慧,调养些时日之后眉目越发清秀俊美,常就带出来显摆。 她都料不到谢昭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是吃惊又是感动,抱着直叫我的儿,没白疼。 众人边说边笑,没多一会儿芷兰便扶着谢母从里屋过来。 谢母看众人说说笑笑,气氛甚是愉快,竟好似昨日里三房的纷争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心里也是不禁叹息。 以往看这王氏作啊闹啊,那是心里还有老三,如今这么快就能放下来,跟没事儿人一样,分明是没放在心里。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无爱,无忧亦无怖。 不过这也是他们两个个人的缘法,四十来岁的人了,真不用她在一边儿瞎着急。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结果怎样,自己受着呗。 谢母都已经要放弃谢老三了,只求他少作点儿妖,别给他侄子拖后腿也就知足了。 想到谢老三,都觉得悻悻的,好在看着一屋子欢声笑语,活着还有点儿奔头,再看向袁夫人,自己最得意的儿媳妇,谢母心态平衡了。 个顶个儿都像长子那么优秀也不现实,不只谢家,建康城有几个有长子那么优秀啊? 俗话说撑一巴掌给一甜枣,可能长子就是那甜枣,谢老三……就是老天爷赏下来那巴掌吧…… 趁着大伙儿正高兴的劲儿,谢母当场便提出由萧宝信接掌中馈,连过渡期都没有: “反正以前你也跟你三婶学过一阵子,以后有不懂的,随时问就好了。你这么聪慧,想来也不是问题。再者,七娘也学过一阵子,你们姑嫂俩也可以有商有量。” “眼瞅着七娘也到了快要成亲的年龄,就放开了手脚好好管家,让我们这些长辈给你也把把关。诸葛家不比其他世家,长辈多,人丁旺,诸葛家就他们父子俩,你嫁过去少不得要直接管理后宅,可马虎大意不得。” 王夫人脸都僵了。 虽然是早就料到的事,但,他们连谢母带长房一家子都的不觉得太急吗? 毕竟昨天才出月子,今天就立马收权? “宝信还要照顾阿琰,忙得过来吗?”蔡夫人迟疑地问,倒不是站王夫人一边,纯粹真心的疑问。 谢母都没等萧宝信说话,抚掌大笑:“要么说阿郎娶了个好媳妇呢,一早就和我说过,生下来阿琰让婆母带。我带当她是在撒娇,结果宝信这不出了月子就要把阿琰给送过去。” 蔡夫人吃惊地看了萧宝信一眼,这是个心大的: “那……很好啊,宝信孝顺。” 多余的不知道说什么了。换成她可不行,现在小十三就是她的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生的小十三,豁出半条命去,拿小十三当眼珠子一般,疼到了骨头里。 王夫人:“原来一早说好的,就是说的这个啊。既然宝信早都准备好了,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免得被人说我贪权,不爱放手。本来这种事就该是长嫂来掌家,不过是这些年阿嫂不理俗事,我又生来是个俗人,勉为其难接过手来。” “虽然磕磕绊绊好歹没了什么岔子,到底也是没有尽如人意。” “既然如今阿郎媳妇愿意,也有时间分享,那就再好不过了。”说罢,拂了拂袖口并不实际存在的灰,跟谢母福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我现在便去叫人将账册、名册都让人收拾好了送去容安堂好了。” “——阿娘,我也和你一同去!”谢昭规规矩矩跟谢母行了礼,又跟众婶娘、阿嫂,阿姐拜了一圈,才迈着小短腿跟了出去。 王夫人在外面听见心里一酸,跟着又是一阵热乎,总算没白疼这孩子。 可是谢三爷她是彻底恨上了,要不是他作那一出,长房就能这么快手就伸过来?把她挤兑的连地方都没得站了。 凭什么萧宝信就能刚生完孩子就把掌家权抢过去? ——事实上,如果不是萧宝信进门就怀上了孩子,估计管家权早让人家拿走了。毕竟是刚过门谢母就提过管家权的事儿。 原因无他,男人不给力。 不只不给力,还拖后腿,一家子丑闻全都出在三房。 王夫人拉着谢昭的小手回了三房,气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娘家倒了,男人不向着自己,她就是有心争一争都说不出,没靠山没底气啊。 再想想谢老三那货,真不如替好人死了。 说是她心黑手狠,那也不过是最初成亲那几年,她都没生出儿子怎么可能让别人生? 就因为有那么一阶段的黑历史,被人讲了一辈子,后来确定自己生不出儿子来,不也让那些小妾生了吗?一窝子庶子庶女都从狗窝里抱出来的? 偏谢老三亲情淡漠,不当回事,反而对外室子——甚至都不是亲生的儿子,那感情才叫一个充沛。 昨日里兴冲冲就找她这里要银子给他便宜儿子买房子置地,给的少了还和她大吵一架,几乎没把房顶掀翻了。 特么,他的银子自己花天酒地都败坏没了,想管她要银子就要把态度摆正,还敢跟她叫嚣,活人惯出来了! 王夫人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拿着水壶几乎没把他脑袋打开瓢才总算消停了。 结果一大早又让长房给膈应着了。 嫁人就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可惜投到了畜牲道! 王夫人肠子都悔青了:“阿昭,咱们三房以后就指望着你了,可要出息成人,别和你阿爹似的!”天天跟念经假的在谢昭跟前念叨,谢三爷那些荒唐事在谢昭那里算是透了实底了,再清楚也没有。 “阿娘放心,我定然不会像阿爹一样。” 别看谢昭年轻小,可这股子聪慧劲儿却不知随了谁:“我要向长兄一样!高官厚禄,顶天立地!” 第585章 利剑 王夫人甩手走了,倒叫易安堂蓦地冷清了下来,气氛好生尴尬。 “……我还想着和三婶说呢,”萧宝信笑的明亮,看上去没心没肺的:“程氏那孩子,好歹也是谢家血脉,九郎的儿子咱们都能养,也不能区别对待,让三房自己负担了。不如就对比九郎的宅子银子,都一样。” 虽然是一样的银子,可是九郎那是养一个外室大肚子兼一个儿子,将来就是养两个孩子,所以三房这样算来并不亏,也和侄子区别开来。 这是谢显昨日里教萧宝信的,打个嘴巴给个甜枣。 不过嘴巴打出去了,人家就撤了,没等她把甜枣给撒出去。 萧宝信不怕,迟早这事儿给传出去。 袁夫人点头:“说的在理,都是谢家血脉,也不能说厚此薄彼。” 毫不犹豫地捧儿媳妇的场。 连自己儿子都舍得抱到她跟前养,这么乖巧懂事又贴心的儿媳妇去哪里找? 袁夫人可不认为这是谢显的主意,谁不知道她这儿子,有妻万事足,是拿萧宝信拿眼珠子一般的,没萧宝信的首肯,把人家亲儿子抱到她跟前,她可不认为自己儿子能做得出来。 再看萧宝信,眼里就跟打了层滤镜似的,怎么看都美,怎么看都好。 萧宝信自是不知情,在袁夫人千回百转的脑补下,她俨然已经成了新一代贤妻贤媳了。当然,这种事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嘴欠跟人交实底。 难怪说自己是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四十多岁的老儿子相处,所以才扔到婆母跟前? 找死没这么找的。 不过袁夫人也就嘴上说说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在易安堂和谢母一起用完了早膳,屁股就跟长了草似的坐不住,连忙回到了自在院,不过个把时辰就把谢琰要住的房间,以及奶娘、丫环,衣食住行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等到萧宝信打包老儿子一道到了的时候,自在院上下焕然一新。除了谢琰,还有袁夫人早就备下的四个奶娘,以及四个十来岁的丫环,谢府留下长住的医女,上上下下也有八九个人了,基本上到了就各就各位,没费上一盏茶的时间。 “这么急就送来了?”袁夫人笑着把谢琰从奶娘怀里接过来。 萧宝信表示,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一院子人忙的团团转,老母亲您额头上的汗,我还就当真了。 她怀疑自己慢上一些,袁夫人能把屋子再拾掇翻新一遍。 “这不是阿琰还小吗,尽量还是不要闻些刺激性的味道,就离着佛堂远了些,以后我就和阿琰住西面主屋,奶娘就每晚两个当值,睡在外间屋的贵妃榻上。”袁夫人兴致勃勃地道。 “阿娘做主就好,我都听阿娘的。”萧宝信咧嘴笑。 袁夫人把里里外外的丫环婆子都给撵了出去,跟萧宝信掏心掏肺: “阿娘不瞒你,当初要是我挑媳妇,我肯定不挑你,长的太美,个性太张扬,脾气太……暴躁,名声也不是很好。可是谁让阿郎喜欢?” 萧宝信摊手:这哪怕是要夸我的前奏,感觉还不是很好听哟,亲? 婆媳之间,真不用这么坦诚的,彼此有点儿小秘密不好吗? 袁夫人失笑,儿媳妇一张脸上真真儿的有一是一,什么都七情上面。 可能就是这样的真性情,入了儿子的眼。当然,还有过人的容貌,她可不敢说自己儿子不是看脸,人家那颜可是实打实的一个打十个。 儿子也没不食人间烟火到那程度,又不瞎。 “不过自打你嫁进我谢家门,我就知道,这儿媳没娶错。” “若非是你,又哪里有阿郎现如今意气风发?眼里都有了神采。” 以往儿子高冷是的确高冷,却分明少了份烟火气。总感觉对世间什么都淡淡的,这样也行,那样也行,就连命都是,看的过份的开,不似个少年郎。 跟了萧宝信之后,身子骨也好了,笑容也多了,对一些事物也多了份执着,这都是萧宝信带给他的。 “尤其是我这里,你还想的这般周到。”袁夫人抱着谢琰,看着萧宝信,整个人好像都柔和了,眼里是满满的动容。“阿娘知道你不是个贪权的,对管家这事儿也不很看重。才刚出月子就把阿琰给我抱过来……你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阿琰。你想阿琰,随时过来看——或者接回去住。” 连忙补充了一句,怕萧宝信多心,人她就直接给扣下了一样。 萧宝信把谢琰抱到袁夫人这里,自然是母子俩避免尴尬,可是因此收获了袁夫人的善意,当她孝心可嘉,念她一个人孤苦,把儿子都献出来了,她自然不会解释。她们关系好,岂不更好? 至于‘个性张扬’‘脾气暴躁’以及‘名声不好’,萧宝信只当没听到。 “阿娘养大了阿郎和七娘,无论才情与学问,规矩都是极好的,能抱到阿娘跟前养着,是阿琰和我的福气。”她甜甜地笑,索性好人做到底,夸人夸上西。 谢琰打了个哈欠,婆媳两个商业互吹也是好生无聊。困。 袁夫人:“虽然你不贪权,但是太夫人既然将管家权交到你手里,你就要用心去做,用不懂的就问你三婶。她现在……心有余力不足,她若是个聪明人,必不会在私下里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下人若人不服的,你就只管立威。”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根本就是废话。 关于立威这话题谁也不及萧宝信,桂阳王当初强行攻打建康城,周家大郎为一已私欲与强盗相勾结,企图来谢家满门,那些所谓强盗可都是在萧宝信的指挥之下悉数杀了个干干净净,那些个尸体堆在外面跟小山一般。 袁夫人暗忖,也是萧宝信容颜太盛,怀着身子又得了一家子宝贝娇宠着,倒是将她杀伐决断的一面给遮盖了不少。 萧宝信可是把开刃的利剑,平日里套上了鞘看起来流光水滑,真到她亮出剑来,手段只会比她更加雷厉风行。 第586章 戏精 想通了,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换起昏昏欲睡的谢琰,冲萧宝信笑眯眯地道:“你去忙吧,阿琰也困了,我哄他休息。”直接开始撵人。 萧宝信伸出手指轻轻捏了下谢琰的小脸蛋: “我走啦。” 谢琰:……我是该说再见吗? 袁夫人太阳穴一抽,这孩子是该放到她跟前养。这宝信看着风风火火的,不像个当娘的,还似个孩子一般。 “……你阿娘啊。”念叨着,连连摇头。 “以后就跟祖母一起喽?屋里的温度怎么样,热不热。”抱怀里怎么也稀罕不够。 谢琰则是整个人渐身轻松,不在知根知底的阿娘身边,他就可以完全放开,浑吃等死,毫无心理负担的‘吃喝玩乐了’! ### 不出谢显所料,在郗廷尉第三次递上致仕折子之后永平帝终于批准了,当然在当天朝会之时还感慨万千地将郗廷尉这些年对皇室所作出的贡献,才能、为人都系统而详尽地赞颂了一番。 在吏部奉上的人选折子上并未多做纠缠,直接把郗尚书叫到了太极殿东堂永平帝的书房,郑而重之的赋予将廷尉的重任,并于当天责成吏部与礼部,下圣旨昭告天下。 郗廷尉的计划圆满成功。 至于刑部尚书之职,则仍由郗廷尉暂时兼任,永平帝有意等诸葛复回京后由他继任。 杨劭终于在永平帝第二次提起庐江公主的婚事时,松了口风,算是应下了。隔天永平帝就着礼部准备庐江公主的婚事。自然不能与宣城长公主的规模相比,但为了拉拢杨劭,皇帝下旨给庐江公主加封了五百户的封邑。 尽管萧敬爱是死了,但萧家现在还活着。 不只活着,更加的风生水起了,杨劭也不指望着能借上萧家什么力,有萧宝及横在当间,他只怕想借力也借不上。只求别惹恼了萧家,做下了仇。 所以,早在自己定下心来,要尚庐江公主了,就没少往萧御史家跑,翁婿两人处的倒比萧敬爱活着的时候还要融洽。 要肖夫人说,也是见了鬼了,沾上萧敬爱边儿的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谁也容不下。她一死,倒各归各位,还挺有几分英雄惜英雄的架式。 要说这杨劭,除了感情上左摇右摆,事业上倒真是个能人。 以寒门庶族的出身,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侍奉两任皇帝,身居石头城戍事、中护军,这是多少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 如果萧敬爱当初从萧宝信手里撵走了这人后,当真一心一意对待,未必没有好下场。 一言不合就闹和离,亲手把陪嫁丫环给送到人家床上,后来又嫉妒心作祟出手把自己的肚子给作没了…… 生生把自己给作死了啊。 肖夫人看着都心惊胆颤,把这都当前车之鉴了,和萧妙容日常通信都告诫自家闺女好好过日子,不行那么作。 萧御史虽说感情上接受不了,可理智上却也清楚,萧敬爱跟杨劭本就没什么感情,她强求的人家,嫁进去了不好好过日子,把人家作的天翻地覆,想让杨劭让她的好,她也得有好让人家念—— 死的早,算不算呢。 萧御史头疼。 闺女死了,也不能拦着人家再娶啊,那是皇帝的妹子,他没理由拦着人家的好前程,心里百转千回,嘴上却应的爽快。 好歹成亲要在一年后了,也不至于落了萧家的脸面。 萧御史能怎么想,皇帝要和他家抢女婿——鳏夫女婿,他还能拦着不成? 杨劭也是得了萧御史的准信儿才应下了永平帝,他也怕萧御史想不开,捧着萧敬爱当块罕世珍宝,死了都让他守节,再死咬他不放,便不美了。 好在萧敬爱死了以后,萧御史智商回魂,情商在线,并没有为难。 杨劭放下心来,现下心里唯一总还惦房着的就是谢显这边。 以往虽说没到挚交好友,生死之交,可在杨劭看来也算得知交好友了,至少先皇在世时谢显便一而再再而三的举荐他,可谓他的千里伯乐。 无奈的是,永平帝登基后,谢显居然成了他的拦路虎,明明能升护军将军的,愣生生让谢显给扯了下来。 在杨劭认为,要么是萧宝信把前世今生的事儿全倒给了谢显,令他心生防备;要么就是中间可能出了什么误会,而这误会极有可能是永平帝人为造成的,并不想萧谢两家联手之后,还要扯上他。 只是杨劭几次三番想找个机会与谢显详谈,可人家回家坐月子去了…… 杨劭也看不出谢显这番操作了。 这要真是个恋权的,能媳妇坐月子他也跟着坐? 别人不知道他怎么上位,自己还不知道吗?若非谢显把现成的功劳扣到他头上,让永平帝以为是他通风报信,他如何有今日高官厚禄,深受皇恩? 杨劭并不想与谢显结仇。 总算在朝堂上见到了谢显,本想下了朝一起约酒,却见出太极殿时才卸任的郗老廷尉刻意放慢了脚步,与谢显并肩走到了一处。 “如今我儿袭廷尉一职,还多亏了谢仆射襄助,大义灭亲,老朽跟你道谢了。” 郗老廷尉哈哈大笑:“告辞!” 甩袖就走。 任谁看了都是春风正得意,拿蔡谢两家的恩怨寒碜谢显呢。 谢显:这老爷子是个戏精,演戏上了瘾了,不跟他飙会儿戏是不是浑身难受啊? 脸上已经是掩饰不住的无可奈何,两人私下的交易心照不宣,真不用这么不遗余力。 “装模作样!玄晖,你是没看到郗廷尉为了给他儿子跑官,急的都往太皇太后那边使上劲了,可谓是不遗余力,表面上刚正不阿,嫉恶如仇,背地里也是满肚子算计,丑态毕露,不用理他。” 潘朔一把从后面勾上谢显的背,先给抱不平上了。 “要我说这些人世家真真的算计人到骨头里,外表还都装出清高样儿,我最看不惯。也就谢玄晖你,还能放我的眼。” 谢显:我谢谢你! “为了抚平你内心受到的创伤,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第587章 心有灵犀 谢显:“谢潘兄。” 心有灵犀。 潘朔冲谢显挤咕眼睛,抖抖宽大的袖口。 谢显感觉自己好像要中风,嘴角都要抽抽歪了:“你带到了朝堂上来?” 这可真是个……人才? 嘘! 潘朔哈哈大笑,“这不是你下了朝又直接回家,逮不到你人吗?就想着赶紧给你。”说罢,嗖地从袖子里抽出一本包裹精美的小册子,外面包裹的是深蓝色的绸缎。 也不是第一次收这个了,谢显一打眼就知道里面是什么。 “最新的!”往谢显怀里就是一塞。“给!” 谢显从来没这么慌乱过,前后还都有人呢。 他现在职位在那儿摆着,不管上朝上朝那都是领头羊,屁股后面一堆人跟着。虽说出了太极殿好些,各自散开,但难免有腿脚慢的,后面跟着人。 潘朔倒是好心,但也真跟他丢不起这人。 七手八脚地把册子往袖子里一塞。 “谢兄。”杨劭快步上前。 谢显身体微微一僵,常和萧宝信在一处,知道这些个练武的耳聪目明,就这距离多小声的话都能听个真真切切。 “今日可有时间一聚?我们仨可有日子没聚了。”杨劭当没这回事,谁没收过一样,真用不着这么尴尬。 早知道谢显喜欢这个,他送一车给他啊。 在潘朔的带领下,他不说收集成癖,也算是颇有心得的收藏艺术家了。至少,和潘朔不相上下了。 不过,想想看完了也是和萧宝信一道切磋,杨劭这心里总感觉酸涩得很。前世,那是他的皇后! 特么的萧敬爱全给作没了,该是他的一样没得着! 谢显很快就恢复如常。 “是啦,逮到你可不容易,心里眼里就你家夫人。”潘朔抱怨:“现在月子坐完了,你总算有时间和我们聚一聚了吧,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不要问他为什么别人家的夫人哪天生产、满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都是谢显逼的! 因为这,他还和自家夫人大吵一架,因为他忽然间忘了长子几岁! “女人生产是道鬼门关,产后自然要仔细呵护调养。”谢显说这话脸不红不白,他真心就是这么想的。 “你这么说没错,可又不是你孩子。”潘朔吐槽。“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让其他人难做?知不知道因为你,最近以来多少男人被女人说教,男人们对你根本怨气冲天。” 不可理喻的是,女人们居然个个称道,当谢显是妇友之友了。 杨劭耸肩,他家现在没女人,倒是没受这个苦。 “要一起饮酒吗?”谢显懒得与潘朔争论,一句话把他给打发了。 “当然,不醉不归!”潘朔冲杨劭使了个眼色,可下逮到了谢显,绝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两个人上次喝酒的时候就说好了的,怎么也得破破谢显的例,让他喝多一次。 当然,这只是潘朔与杨劭两个人美好的愿望,三人一路到了雅舍,谢显照样儿你吃酒我喝水,谁劝也不好使。 “我这身体,你们就放过我吧。”谢显以往抛出这样一句话,立马安静一大片。 可是现在? 潘朔那脸都快抽抽成风干的土豆了:“得了,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气色,真跟刚坐完了月子似的,白里透红,气色简直不要太好。” 又说: “你现在儿子也有了,朝堂上春风得意。诸葛复是不是也要回来建康了?令妹的亲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妥妥的人生大赢家。 听潘朔提起谢婉,就知道建康城后宅现在是什么风向,少不得那些贵妇贵女说起谢家的婚事。 “我看皇上的意思,那个刑部尚书少不得要花落诸葛家。再来蔡启落马,秘书监又空出来了……最近这一年来,尤其近半年朝中真算得上跌宕起伏。” “朝中的事,可不向来如此?”谢显轻呷一口茶:“以后,只怕还要大动。” 这话已经透露了太多了。 “玄晖,说话就好好说,不带钓人胃口的。”潘朔来了兴致,“跟我有没有关系?我能不能往上升升?” 杨劭也望向谢显。 谢显一耸肩: “你们真当我能左右百官?升谁不升谁顶多吏部拿个意见,选出些人来,最后还是由皇上圈定。是朋友就不要再问了,忘了上次郗三郎的事闹的沸沸扬扬?” 这话是真的,把谢显都给扯出去了,揪着他不放,就说是他给泄漏的。 “潘兄认真办差,皇上也看在眼里,说到底你又是皇上的舅舅,不升谁还能不升你?” 就这一句话把潘朔乐的喜出望外,皇帝登基半年多了,口头上夸他能办事倒是不少,就是迟迟不升他官儿,把潘朔急的都火烧眉毛了,没少往太皇太后宫里跑。 得了谢显准话,潘朔心就放到了骨盆再往里。 三个人边吃边聊,一直到酒席散了杨劭也没把本意说出口。 到最后还是谢显先说开了:“皇上把庐江公主许配给杨兄,是看重杨兄,以后杨兄只管好好当差便是。只是,江夏王那里杨兄还是远着些的好,毕竟庶人王氏之事……皇上多少有些忌讳。” 皇帝用得着江夏王,在短暂的免职之后又复起用。 可皇帝用得上,却未见得朝臣与之亲近,尤其杨劭是从江夏王府里出来的。 杨劭秒懂:“多谢谢兄指点。” 一句话就点明白了。 杨劭和江夏王其实私下里并无往来,彼此都忌讳着。谢显把江夏王抬出来,无非是没法明说皇帝忌讳着谢家,借江夏王说事儿。 有谢显这话,杨劭心里就有底了。 两人以后私下里不管怎么样,至少明面上不宜再多亲近。倒是与幕僚的话不谋而和,永平帝是拉一个打一个,用他来防着谢显。不然,他如何得知谢显把他到嘴边的护军将军给压下去了? 至于因为什么,无论是萧宝信说了什么,还是谢显出于其他原因都不重要了。 永平帝重用他,才是关键。 而他除了听出这个重点之外,谢显言下之意是乐见其成,而非打压。 第588章 受教 总感觉自己这点儿智商在人家跟前不够看。 比他还小一岁呢,看的透彻想的明白,根本就没让皇帝的恩宠给冲昏了头脑,皇帝想的是什么都在人家心里呢。 杨劭暗叹,这人是无论如何得罪不得的。 至于皇帝……谢显都说了,让他好好办差,那就好好办呗,反正实打实的好处都是落在他身上。 永平帝和谢显相互间的算计和博弈,他只管当作不知道便罢。 唯一令他想不通的是这么玲珑剔透的谢显居然和蔡家闹的那般难看,让人背地里说三道四,谢蔡两家都闹了个难看收场。 有人说蔡袁氏心肠歹毒不假,可也有人说谢显小人得志便猖狂,和自家姨母家都闹成这般难看—— 然后就有人翻出来谢家和袁家,谢家和郗家…… 都不怎么好。 你和一家不好,还能说是别人的问题,和这么多人家都闹翻了,你真的不打算反省一下吗亲? 谢显这人,杨劭表示看不透。 既然看不透,那肯定就是比自己高竿,他也就放开了潇洒自如了。 “——谢兄如果喜欢,画册我府里应有尽有,我给谢兄送上一车。” 在潘朔的影响下,他在收藏与鉴赏方面已算有所小成,别的不敢夸海口,但凡建康城世面上有的,他家都有,没有的……那就没办法了。 谢显愣了一下,然后肉眼可见的双颊升腾两朵红霞,狠狠瞪了潘朔一眼,有生以来第一次迁怒于人。不是他,不至于让人拿他当登徒浪子! “不、不用,谢杨兄好意!告辞!”甩袖子就上了牛车,都没和潘朔客气两句,一辆尊贵无比的折角小牛车愣是走出了马车六亲不认的架式,一骑绝尘而去。 怎么看怎么有股子抱头鼠窜的味道。 杨劭和潘朔对视一眼,心里微酸,看来谢显还是和潘朔交情更深,不然为什么只收潘朔的不收他的? 潘朔:“玄晖脸儿小,面皮薄,你就是有心送,也偷偷摸摸的送,哪有这么张口闭口送一车的?你以为他谢家差这几个钱?” 人家不差钱,差的是脸! 杨劭:“啊……杨某受教。” ### 杨劭也是个实心眼子,隔天就派人送了两本画册过去谢府,谢显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咬牙切齿地让明月把册子都收起来。 他的一世英明算是都毁在了潘朔的手上。 谁也想不到又隔天,潘朔亲自送上门来,这回倒是没带画册,满面带笑,春风得意的不要太明显。 用他的话说,他这怀才如怀孕,怀了二十来年终于生出来了,永平帝才有意向与他施恩,让他担任秘书监的职位。 秘书监,那可是正三品的职位啊,专掌国家藏书和编校,妥妥的清官啊。 爬了这么些年—— 不是,是兢兢业业为皇帝当牛做马,终于让皇帝看到他的才华了。 “原来你说的竟是这个,不过一日,你怎么就不和我说了呢,也省得我在皇上面前丢丑,让一屋子太监宫娥看笑话了。” 潘朔说这话可没半点儿的羞涩之类,反而自豪骄傲的很。 谢显:你确定不是来我这里显摆的? “早知道不就没有惊喜了吗?”他笑,就潘朔这直肠子,但凡他知道一星半点儿在皇帝跟前就得漏了。哪里还有‘今日份的惊喜’—— 只怕那时永平帝心里犯膈应,当他与潘朔私下授受,于他们两人谁都不美。好事也变坏事。 不过,永平帝也是够心急的,还没定下来,只是有这个意向就急着到潘朔面前买好了。 不愧是玉衡帝的亲儿子,贼不走空。给你,你还得感恩戴德的接着。 “来,这是给你的帖子,明日我家摆宴你可一定要到。”说着,把帖子从怀里抽出来亲手放到谢显手里,原来竟是亲自来送帖子的。 “庆祝庆祝。” 谢显:“……明日我有事,去不得。” 潘朔紧紧皱眉:“何事?我大喜之日,你身为我挚交好友怎可不去?” 他交往颇多的大多是寒门庶族出身的官员,世家子弟到现在也很有一些冥顽不灵,看不起他们。不过,他半点也没有这么想谢显,他谢兄就不是这样的人,坑世家坑的还少吗? “我去了难免拘谨,你们好好玩。”谢显微微沉吟:“潘兄……” 有心想点他一二,两人还是保持距离,最后还是给咽回了肚子。 他说出去就俩结果,一是潘朔不以为意大大咧咧该怎样还怎样;二来就是脑抽,跑到皇帝跟前说三道四,替他说话。 这人粗中有细,虽说并非没有心机,但难得保有赤子之心。 “改日我单独请潘兄去雅舍。” 潘朔勉为其难,“好吧,我大喜的日子……”耿耿于怀的始终是他大喜之日。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萧宝信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脚下带风,裙角都飞起来了,倒是一下子把潘朔给看愣了。 没见过这霸王气成这样,心里莫名的有点儿发怵。 “怎么了?”谢显不着痕迹地皱眉,连忙迎上前。 萧宝信进了屋子才看到潘朔还在,面色稍霁,可声音还是有些僵硬:“没事。” 你这脸可不是没事的脸,潘朔暗忖。 说她随时扬起巴掌抽人他都信,好好的一张脸,气的跟玉面俏罗煞似的。 谢显:“潘兄,改日我再请潘兄饮酒。” 潘朔:“……”你撵人撵的好文艺。 有心与谢显调笑两句,再一看萧宝信的脸,默默地又把话给咽回去了,他和谢显知无不言,可对萧宝信一向以武力取胜的,他还是有多远滚多远,不敢往前凑。 默默地:“我升官了。” 萧宝信挑眉:“喜事儿啊,恭喜。” “什么官?” “秘书监。” “……”萧宝信了然,谢显姨父原本的官职嘛。“可喜可贺。” 潘朔终于还是没忍住,眉开眼笑地道:“是啊,谁想到呢,玄晖和蔡启闹掰了,倒让我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和玄晖是比不了的,可我也没玄晖那本事啊,我知足啦。” 第589章 坏的刚刚好 潘朔显然话匣子一开,得意忘了形,和萧宝信话起了家常。 “本来我想在府里摆酒庆祝,亲自来给玄晖送帖子来的,但他有要事要忙,顾不得我……大娘子,你看我与玄晖,那是挚交好友,穿堂过屋的交情,我那拙荆虽然不才,家世也不显,长的也没你好看,但人还是本份不错的,望大娘子多与拙荆往来……她害羞,又看谢家高门大户,不敢上前。” 萧宝信干笑,他确定她媳妇听他这么说自己,还会有心交往与他交好的人家吗? 寒碜的够可以的。 “潘监君有吩咐,我哪里敢不从?”萧宝信笑道,一肚子火让这浑人胡搅蛮缠了一会儿居然泄的差不多了。 分明是打趣潘朔的,愣是让他听出别样的滋味。 果然,监君比侍郎要好听得多。 “哪里哪里,大娘子玩笑。” 谢显横了潘朔一眼:“我送潘兄出去?” 潘朔一愣,“好。” 谢显:……他是这意思? 自己走不好吗? “潘监君与我家夫君交情非同一般,我定然愿与监君夫人多多亲近。只是前阵子建康城不大太平,我大了肚子不方便,以后少不得要与监君夫人多多往来。不如改日,我给监君夫人下贴子?” 谢显为人腹黑,多有谋算,但能玩儿得来的真不算多。 潘朔算一个,杨劭算……半个。 萧宝信觉得还是有义务给谢显搞好后宅关系的,别管为了什么,潘朔能和谢显亲近就多有可取之处,至于杨劭就算了。 前世的关系在那儿摆着,远着些安全。 就谢显那大醋缸,别哪天给自己浸死了。 “什么监君夫人,她姓徐,徐氏。” 眼看着潘朔还要大聊特聊的意思,谢显缓步走到潘朔跟前,手微微前倾,“我送潘兄出去。” “啊……啊?”潘朔愣眉愣眼的,“好啊。” 走前还和萧宝信说:“别忘了下帖子。她没见过世面,大不见小不见,大娘子别和她置气哈。”是怕她一怒之下动手吗? 萧宝信熄了半天的火又小火冒炖,蹿了起来。 “究竟所为何事?”谢显将人送走便连忙回来,屋里人还等他安抚。 和萧宝信成亲也有一年,不会看不出她压着火。 萧宝信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你那三叔!明明说好了咱们公中出银子给他养儿子,明明已经比九郎的要多了,他非说二房是庶出,三房嫡出要高出二房一倍,而且他要养的是两个儿子,无论谢宁还是江潜,他都要视如己出!” 当时那场面也是绝了。 王夫人是绝不会替谢三爷出头的,管家权她又刚出来,自然也不会站她这一边,她一个小辈愣是听谢三爷愣了半晌,硬是压下火气没出手。 她做梦也没想到起刺儿的能是谢三爷,你说一个好好的男人,你在前朝打拼也就算了,跟后宅一个侄媳妇犟个什么劲儿? 最后还是闹到了谢母跟前才算把谢三爷给压了下去,可这气也是够憋得慌。 “你呀,就是太实在了。”谢显笑:“既然都说了给三叔养儿子,养一个也是养,养两个也是养,咱们谢家不差钱。再有这种事,你就一口应下,然后问三婶的意思。虽说那是三叔的儿子,即便养在外面,也要尊三婶为嫡母,一应吃穿用度总要经过三婶的同意,总不好压过三婶抱在跟前的阿昭,是吧?” 萧宝信恍然大悟。 她怎么就没想到? 王夫人虽然坐山观虎斗,看了场热闹,可是真把银子撒出去王夫人定然第一个不干。 养在家的庶子都不能越过嫡子,更何况外室的儿子? 凭的什么? “一会儿我就亲自去三房交到三婶手上!以后每个月三叔再想拿银子给外面的,我就直接让他找三婶!” 萧宝信解气,让她不好过,她也不让那人好过! 让他们夫妻俩掐去! “还有,”谢显见萧宝信笑靥如花,也笑了起来,抓起她水葱似的手指就坐到了一边。“当时三叔说这话时还有谁在场?” 萧宝信皱眉:“三婶,七娘,还有一些丫环。” “让你那丫环,采薇的,让她把三叔的话原封不动传出去,越快越好,越大范围越好,务必让二房听到。” “二叔和三叔不是抱成团吗?让他们抱吧。” 萧宝信:“你可够坏的……”他明知道二房谢二爷一直心高气傲,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 “我这不是替我家夫人出气吗?”谢显摇头,“好心当成驴肝腑哟。” “可是坏的刚刚好,我喜欢!”萧宝信狗腿地反握住谢显的手,一双漂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她早该知道,论算计人谢显甩她十万八千里。 不过是他一向着眼于前朝,谢府里小打小闹根本不看在眼里。不像谢三爷,就着眼在小处。 “……你就是太过坦荡荡了。有时候难免吃亏。”谢显心疼她,谢家家大业大,人多了难免就各有心思,各自打算。这就需要主事者多思多虑,强硬手段了。 他可以放任三房掌家,可以让萧宝信做个无忧无虑的当家夫人,后宅再闹腾也翻不出大的风浪,可心疼归心疼,他还是更愿意看到她的成长,独挡一面。 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他是有护她一生一世的心,但天意难为,总要多作打算。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希望她能自保。 “凡事以小见大,小到三口之家,大到整个国家天下都是如此,人心难测,唯有相同的利益才可保立于不败之地。记得,蛇打七寸……谁敢针对你,你就拿捏住他最看重的利益。” “其中,利益又分可见的实际利益,和声名。” “越是显贵,身处高位,也便越在乎声名这等身外之物,因为他可谋求更大的利益!” 萧宝信星星眼,她家夫君再次在线教学如何算计人,与被算计的处理方法。 天知道,每当这时候她都觉得他魅力四射,她恨不得立马飞扑了他。 第590章 下马威? 飞扑了他,之前,她需要把身上不该属于她的赘肉练下去。 萧宝信把采薇叫进来,将任务交待下去后,她便换上了轻便的胡服去院子里日常练武。一打就是一个时辰。 此时已经是初春,天气还冷着,可萧宝信一袭红衣胡服,长发束起,随着她的力道在空中飞扬,谢显隔窗向外看,整个人都着迷了一般。 那是满院中唯一的亮色。 亦是他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灵魂人物。 只看着她,就好像胸口中满满的情感就要溢出来了一般。 萧宝信一记收招,转回头往窗边一看,展颜一笑。阳光照在她滴落的汗珠上,闪闪发亮,把谢显的眼睛都快亮瞎了。 打完了拳,心都开了。 下午歇了一小觉,就把准备好的银子让棠梨准备好,她亲自就送去三房王夫人手上。 当时王夫人那张脸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了,一会儿青一会儿黑一会儿又紫,端的是五味杂陈。未必没有看出来萧宝信的意思,但还是收下了。 想必她自己也明白何必萧宝信出这一招祸水东引。 可这招她不能不接,和萧宝信过招这是一时的,这次吃个哑巴亏,下次、次次,但凡谢老三再要给他那外室子争,都要低下头来和她说,求着她。 哪怕打,她手上捏着他的七寸,他都不敢再叫嚣。 利大于弊。 至于二房和三房,等谢三爷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然是半个月以后,几次三番找谢二爷饮酒都被推了。 总有事儿? 谁闲赋在家还能有事儿,画花吗? 他一个太常卿每天朝里朝外,家里家外也没这么忙啊。 谢三爷是个直肠子,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又是在自家人面前就更没有忌惮了。结果谢二爷脸都绿了,直接闭门送客。 干嘛? 画花! 他要画一大花园子,且有得画呢! 谢三爷百思不得其解找到王夫人那里,才明白原来是自己嘴给闹的:“那……本来就是嘛,我不说他就能当不知道?二房本来就是庶出的,但也没影响了我和二哥交好啊,怎么能这么小器?” “再者那是我儿子,他那是什么,那是他孙子,他跟我争得上吗?辈份都比他那高啊,银子肯定是有区别的。” “再大区别也压不过嫡子。”王夫人冷冷地道:“你刚才说的。” “是啊。”谢三爷还没意识到有坑在前面,后方,左方,右方,四面八方等着他。 王夫人也不提醒他,等下人月支银子的时候就知道疼了。 ### 事实上,除了谢三爷跳出来为了养儿子的银子质疑,谢家上下倒没人再多作置喙,长房袁夫人是萧宝信的亲婆母,现在有孙万事足,每日里育经念佛的时间急骤减少,除了带孩子就是带孩子。 二房是庶出,自来不参与谢府这些争权夺利。 而三房王夫人娘家倒了,也没有底气争,再加上还有谢三爷扯后腿,自己院里还没摆平,自然也就没心气给萧宝信使绊子了。 随着新年过去,谢家三个娘子待嫁。 二房的四娘、五娘,婚期分别定在了三月初十,还有三月二十。 至于于三房的谢二娘子谢姗定下亲事的褚家七郎,原本也是有亲事的,如果不是原本定亲的那位小娘子病死,人家是早便成了亲的。 和谢姗都是适婚年龄,十五整岁了,都耽误不得,两家便也挑了个日子因为和二房婚期离的近,且年长,就不好落在三房后面了,急赶慢赶赶到了三月初八,早谢四娘两天。 萧宝信才接手,便接连要办三桩婚事,忙的脚打后脑勺,好在袁夫人时不时出手指导,又有谢婉在旁边帮衬着,才不至于焦头烂额。 恰在这时萧皇后从宫里传了话,许久未见萧宝信,让她择日进宫叙旧。 萧宝信办满月酒的时候萧皇后还曾赏赐了不少东西,倒是也提过要她进宫一叙,只不过话里话外是想让她抱着孩子一道进宫。 她在家都不抱孩子的,怎么可能大老远哄着个孩子给萧皇后就为了看那一眼? 毫不犹豫地就抛下儿子,隔天自己进宫去了。 萧凝住在椒房殿。 原本废人王氏住在此殿时是何等的富丽堂皇,现在只比之前更甚,一则永平帝为显示正宫皇后尊荣,再者也不想让废人王氏专美于前,贵重的物什可着劲儿的往椒房殿搬。 萧皇后尽是风头一时无两。 要不然,也不能像宣城长公主说的那般,四妃上蹿下跳使足了劲儿讨好皇帝。 萧宝信直到进了椒房殿,亲眼得见,才知道宫中传言不虚,果然有中宫的架式,富丽豪华至极。 因为召了萧宝信进宫,萧凝早发下话来四妃不必过来请安,是以萧宝信虽然到了却并未见到四妃,反而是把她给晾到当场,足足有小时个时辰才见萧凝姗姗来迟。 萧凝面上有几分恼色,没等萧宝信跪下请安便连忙抬手: “阿嫂快请起,咱们两个不必客套。”她面色不豫道:“下面的宫女不晓事,明明和她们说了我只是小憩片刻,待阿嫂来便赶紧叫我起来,结果竟然自作主张让阿嫂等了这般久。” “这样的宫女我椒房殿可要不起,郭尚仪,把那宫女赶出去椒房殿,去浣衣局吧。” 郭尚仪依旧一张面瘫脸:“娘娘近日乏累,翠柳也是一心为娘娘。不过规矩便是规矩……”说罢,看向萧宝信。 看样子是在等她给说句好话,卖个人情,顺势就坡下驴。 萧宝信心情不美丽。 凭什么让她等半个时辰,之后还让她粉墨登场给她们台阶下? 她真不觉得萧凝有必要这样给她下马威,至少永平帝和谢显还没撕破脸,萧凝在建康也还需要谢家的帮衬不是? “郭尚仪?”萧凝侧头看了郭尚仪一眼。 “还不下去?” 郭尚仪低眉敛目,这才下去。 “阿嫂别多心,我……近日的确身子乏累,没有旁的意思。”萧凝知道萧宝信的性子,与其憋在心里指望心照不宣,不如坦城以待,落个堂堂正正。 第591章 同仇敌忾(为小黑登陆童鞋的10000点币加更) 萧凝也是有苦无处诉。 倒不是与永平帝相敬如宾的相处模式不满足,沉迷于皇帝美色。她没那样大的心,有肉吃肉,没肉喝汤,她是皇后,给她脸面,给她尊荣也就尽够了。 她烦的是和那四妃打机锋。 一个个长的倒是养眼,闭上嘴不说话她是可以容忍的,但凡把嘴一张口,她就恨不得把夜香都倒那嘴里。 就不会有话说话,开门见山。 听她们一句话得想深三四层,但凡一个不小心传皇帝耳朵里就成了她的错,她打压宫妃。 这还不算什么,就四个人,她还处理的过来,大不了以势压人,让她们都闭上嘴。 主要是宫务,别看宫里妃嫔不多,可是太监宫女哪样都不少。太皇太后又不管事,天天只管听包括她在内一众小辈的讨好奉承。 要说这宫里形势之复杂,外人都想像不到。 她贵为皇后是不假,可是下面的人却不一定是哪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人使绊子,下阴招。 简单的一道命令给你七拧八歪的,各说各话,令不出椒房殿也是常有的事儿。 尤其四妃进宫之后,各家在宫里的人都动起来了,以致于她举步维艰。 待她使出雷霆手段,太皇太后又跳出来求情作好人,数次半途而废,她都要心灰意冷了,这才想起了萧宝信。 谁知把人召进宫来,立马就整出妖蛾子。 都被说她也不知道那翠柳是真心替她着想,还是哪方的势力,是使手段让她与谢家生分。无论哪样,这样自作主张的宫人,她都留不得。 只是那郭尚仪,忠心倒是忠心,就是太爱自作主张。 “阿嫂容光焕发,只比生产前更加美艳动人了。”萧凝满目惊艳。 她不是颜狗,可爱美之心她也有,不然也不会永平帝当年的亲事她应的那么快,肯定是有脸的原因在的。 但萧宝信,她无论看多少次都只有惊艳的份儿。 萧凝话都说到了这里,不管萧宝信相信与否,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皇后,”她顿了顿,“瘦了。” 一句话把萧凝眼泪都要说出来了,眼圈通红。 “没办法,宫务烦杂。”萧皇后强颜欢笑,“比不得阿嫂天生丽质……以前阿嫂是在孕中,不便进宫,以后阿嫂但凡有空可要多进宫坐坐。这宫里,能坐到一处说话的人不多。” 那四妃连提都不提。 在萧皇后眼里,再作妖那也只是妾,越不过她去。 说着,就拉萧宝信去后边屋走。 大殿是皇后接见宫妃和大臣家小之处所,而后堂屋却是极具私密性,能进到那里面的都是皇后心腹人,亲疏地位就不一样。 连近身服侍的宫女都没用,全撵出去了。 “阿嫂怎么没将阿琰抱进宫来,我还未见过呢。”萧凝递过去个背靠:“咱们像在谢府时一样,歪在一旁聊天。” 萧宝信接过来就靠上了,没跟她假客气。 “阿琰我让抱到婆母身边养着了,现在根本就不跟我。我也寻思了,带着她又要带着奶娘,一堆人的人多嘴杂。宫里还不知是什么情形,也怕招人闲话。” 萧凝吃了一惊,心下狐疑:“是阿嫂的意思?” 抱到婆母跟前养的,有。大多是长辈的意思,可是萧宝信为人她还是信得过的,落落大方,真没必要和她撒这种谎。可要真是她的主意,那可真是……心大,倒是怪不得谢显拿她当眼珠子一样,为了哄婆母高兴连儿子都能舍得出去。 “实不相瞒,我……搞不懂孩子。”萧宝信皱着鼻子:“抱我都不敢抱,怕给伤着。我看婆母也十分喜欢阿琰,便和玄晖商量抱到婆母跟前养了。” 这也是真话。 除了老儿子那成年人的灵魂,就那小身体比成年的大猫都大不了多少,她还真担心一不小心用力给整折了。 跟谁都没办法说透,找借口呗。 刚才坐的离着远,现在近了萧宝信才看出来萧凝的确脸色不大好,眼下泛着青,连脂粉都遮不住。 萧凝带进宫里的两个陪嫁丫环惜春和念夏如今是椒房殿里的大宫女,两人在屋里坐了没一会儿念夏便端着茶点进了屋里。 才放妥了,便听宣城长公主爽朗的笑声: “可是萧大娘子进宫了?阿嫂怎地不派人去叫我过来?”端的是人未到声先到。 话音才落,就见宣城身着一袭绿衣襦裙,外披件暗红色的披风,雄纠纠气昂昂的,昂首阔步走了进来,跟阵卷风一般。 萧凝笑:“我正想着与阿嫂说会儿话便去叫你,咱们一道用午膳,谁知道你这风倒是收的紧,这就过来了。” “我听那个褚九娘说的。” 连贵妃都不叫,只唤排序,由此可见宣城是有多不待见褚贵妃了。“你也知道她,装腔作势的,说话我便不耐烦,没等她走我就先来了。” 宣城腾地坐到萧凝旁边:“怎样,我做的好吧?” 起哄架秧子还不够,身体力行地跟萧皇后同仇敌忾。 萧宝信都要笑喷了:“皇后有福,有此贤小姑。” 萧凝也忍俊不禁:“那是,我的贤小姑,我都舍不得她嫁人了,要不留下来多陪我几年——” “那不行,别的都有的商量,嫁人我可得紧着些。”宣城毫不犹豫地拒绝,半点儿不觉得害臊:“宫里这乌烟瘴气,我可受不住了。” 萧宝信心头一跳,倒把宣城要萧宝树向皇帝提前求亲的事儿给抛到了脑后,回府可得立马跟阿娘说一声。 就冲着宣城长公主这爽快劲儿,指不定已经嚷嚷的阖宫皆知了。 万一萧家那边给怠慢了,倒叫宣城长公主没脸。 “你呀。”萧皇后又气又笑,突然间哎哟一声,眉毛就皱起来了。 萧宝信一看她脸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了?” 萧凝面色一红,却也知道日子不对:“你们先坐着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然后便唤念夏过来扶她。 念夏刚放下茶点,正要出去便听见萧皇后唤她,举步上前,正好擦着萧宝信的身子过去。 顿时萧宝信就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刺的她鼻子都酸了,眼泪差点儿流下来。 第592章 事出反常 不对! 萧宝信抓住念夏的手腕:“去请御医!” 念夏的心顿时折了个个儿,萧宝信瞬间就感觉到她心里的恐惧了。 “不要紧的。”萧凝压低了声音,“估计是我小日子到了……” 萧凝生日小,过完了这一年也才十五岁,直到随萧刺史赴建康路上来时才来初/潮,小日子三天准两天不准的,她都习以为常了。 不过以往,事先都会肚子涨上两天,唯独今次突然,倒叫好一时间手足无措,当着外人出了丑。 只转念一想萧宝信这般紧张,也是出于关心她,心里便只有满满的感动。 “娘娘身体之事非同小可,便只是小日子不准也属宫寒,事关后嗣,理应及早医治才是。”萧宝信头头是道,不让请御医誓不罢休的架式。 念夏脸上都已经快崩不住了。 就不能松开她的手吗,感觉手腕都要碎了。 心道这萧大娘子坏事儿,她家皇后都当是小日子糊弄过去了,偏她不依不饶,在这里要叫御医。叫来御医,可不就什么都露馅了? 萧宝信眉头一跳,糊弄什么? 有种不祥的预感。 记得上次有这样的感觉,好像是萧敬爱是撬她上辈子的男人,莫名其妙在心里大讲萧宝树坏话那次。就那次,她和杨劭初遇那天,她在城里把几个世家公子给揍了,闹到了玉衡帝眼皮子底下。 “是啊,萧夫人,娘娘都说了……只是小日子。”念夏低声劝道。 萧宝信冷笑:“念夏,你也是娘娘自益州家里带过来的心腹人了,有别人不当一回事,敷衍过去的,有你不经心的吗?” “无论是萧家,还是谢家都是信赖你,才允你陪娘娘进宫,你怎么能不尽心伺侯娘娘?须知宫寒,小日子不准一事可大可小,事关皇嗣方便提得起?” 这顶高帽子让她给念夏扣的,脸都青了。 感觉好像萧皇后重病要死了,她拦着给叫御医似的。 “娘娘,奴婢绝无此心哪——”想要往下跪,手腕在萧宝信手里攥着,因为太急切地往下跪,结果好膝盖还没等挨到地上就被萧宝信给拎了起来。 念夏一张脸又青又红,又羞又恼,眼泪都下来了。 “娘娘明鉴……” 这要是不知内情的看了,任谁都要说萧宝信在椒房殿里作威作福了。 “说的是啊,你这样怎么能照顾好阿嫂,亏得是阿嫂带来的心腹人。”宣城长公主无条件倒戈萧宝信:“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赶紧请御医?” 萧凝:“……那就去吧。” 只觉得萧宝信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前有四妃虎视眈眈,把身体调养好了是正经。至于萧宝信说念夏不经心,她倒不觉得,毕竟是自己先撂下话来不必请御医的。 在这宫里动辄得咎,她进宫后奶娘就病了,宫里怕传了病气就给移出宫外荣养,身边也就惜春和念夏两个自小跟在身边的丫环。旁人她信不过,都是以往在旁的宫里,指不定是哪家的钉子眼线,得用的也就只有惜春和念夏了。 念夏年纪小些,跟萧凝年纪相仿,一向没主心骨,叫做什么做什么。 “来人!”萧宝信忽地扬高了声音:“娘娘身子不适,快去人请御医!” 御医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请的,首先要是椒房殿得脸的宫女,大太监,一般不上数的是不允许私下里在宫里乱蹿,念夏让萧宝信攥到了手里,外面惜春便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娘娘,”念夏眼巴巴地用另一只手擦擦眼泪,眼睛通红,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我扶娘娘回里间屋换身衣裳吧。” 萧宝信微微冲萧凝摇了摇头。 萧凝心下狐疑,不知道萧宝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话说到这份上,肯定不会不给萧宝信面子的。叫了个跟前的二等宫女进来,捂着肚子就进了里面。 念夏肝都吓颤了,看不明白萧宝信闹的哪一出: “萧夫人……”就三个字愣是让她念出了百转千回的余韵。 “我进去伺侯娘娘……” “不用,里面不缺人。”萧宝信一改严肃脸,冲她轻轻一笑,拉着念夏就往旁边带。念夏只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这是几个意思? 几个? 个? “服侍娘娘的人不会少,娘娘缺的是知心人,我就和你聊聊这个。”萧宝信笑道,顺便坐回榻上,手一直拉着念夏,让她也直接坐了。 “你跟娘娘自小到大,山长路远到了建康,进了宫里,有别人怠慢娘娘的,却不能有你的。” “是啊,不能。”宣城公主在一旁吃点心,一边敲边鼓。“你是心腹,心腹知道什么意思吗?” 念夏:“奴婢知错!”认罪态度极其诚恳,虽是被迫坐在榻上,小脑袋往下浸浸着,差点儿就直接贴腿上了。 心里已经不是惶恐能够形容了。 教育也好,责备也罢,轮得到她一个外人来管吗? 姑且不说皇后与臣妇的世大鸿沟,她虽是椒房殿的宫女好歹沾着皇气儿呢,有尚仪局的人管也没萧宝信管的。 就是说私交,仗着亲戚关系也没有越过正经主子代替人家教育奴婢的。 有点儿常识没有啊。 她现在急的是御医来了,万一把出皇后的喜脉,经萧宝信这么一闹,会不会怀疑上她。 早知道萧宝信嘴这么欠,手伸这么长,当初就不该拦那么一句,顺势给找御医去也就好了。念夏心里那叫一个悔啊。 典型的作贼心虚呗。 念夏还抽空自我反省了一波,萧宝信天赋技能听到了萧凝的喜脉就已经不淡定了。 念夏如何确定萧皇后有了喜脉不重要,刚才萧皇后却是流了血! “御医呢,派个人去催一催吧。”萧宝信沉声对宣城长公主道。 萧城眨着猫样的眼睛,没有半分犹豫,吩咐自己身边的宫女:“你去,让御医快些。” 然后才对萧宝信道:“大娘子,这事儿急不得,调养也得慢慢来的。”身体力行的支持萧宝信,转头就劝上了,显然也觉得萧宝信事出反常。 是坐月子关久了,跟打了鸡血似的呢? 第593章 猫腻 萧宝信点点头,也没和宣城长公主细掰扯,没过一会儿萧凝就换了身衣裳出来,直到这时萧宝信再仔细看,才看出萧皇后脸色真的不怎么好。 所以,方才说这些天乏累,睡过了头该是真的。 正常的孕期反应? “娘娘快先躺下歇歇。”萧宝信亲自过去扶着萧凝躺到了榻上。 萧凝颇有些受宠若惊。 虽然萧宝信没明说,但最初在椒房殿见面,让人家等了半个时辰,萧宝信的面色却不大好。 萧凝是在谢家待过的,亲眼见到过谢显是怎样宠妻,那是谢显捧手心上的人。 什么时候让人这么下过面子? 虽然是解释过了,可萧凝知道这事儿若是落个心窄的人身上,指不定就有了心结。 之前虽然在谢府两人相处的不错,又是吃友,可是现在不管是立场,身份地位,无形中就将两人给拉开了。 萧凝心里有数,萧宝信外面凶悍的名声传的再响,大多是以讹传讹。 至少在她们相处期间,她看到的都是萧宝信爽朗大气,进度有度,。从她对王蔷的事上就能看出来,很有几分肝胆义气。 可,扶她上榻休息…… 竟然可以有这种操作吗? 她真不知道萧宝信是可以这么体贴入微:“阿嫂,没多大事儿的,其实。” 宣城长公主吃吃地笑,“我总觉得大娘子生完孩子之后母爱爆棚,浑身散发着慈爱温暖的光辉。阿嫂没看刚才大娘子急的,又催我去请了趟御医,生怕给耽误了。” 萧凝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面色立马就不大好看。 萧宝信再母爱爆棚,可从来不是个小题大作的,想想难免就歪了。 好在没等过一会儿,御医就到了,正是给萧宝信诊脉的柳御医。一度因为谢显自学成材而心灰意冷差点儿远走天涯。 好在让院判再度打击,就是走遍天涯也还是没有谢显的脑子,给硬是打击回来了,没走成。 他想明白了,谢显再聪明,不过是照本宣科,没有实际临床经验。 他虽然脑子不如谢显,治过的病救过的人,可也能把谢显远远甩在后头,没必要妄自菲薄。 不过想通是想通了,一见到萧宝信,不愉快的过去又浮现在眼前,有种纯生理性胃抽筋和心理性的想咬牙。 “微臣拜见娘娘。” 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萧皇后身上。 主要是不强迫不行,萧宝信那张脸天生的夺人眼球,一屋子不管多少人亮点总在她身上。 “娘娘身子不大舒爽,劳烦御医给看看。”念夏这时也站到了萧凝身旁边,逮到个机会离萧宝信远远的。她总觉着那萧夫人邪门的很,还是敬那啥而远之的好。 柳御医才搭上脉,眉头就先皱起来了。 不一会儿,看向萧皇后的眼神都不对劲,鼻尖上都冒汗了。 萧凝屏息,心里隐隐觉得不大好:“御医如实相告即可。” “微臣恭喜娘娘……”柳御医一抬衣襟扑通跪到地上,抹了抹鼻尖上的汗,顺手还撸了一把脸:“是喜脉。” “喜脉?”宣城长公主先不淡定了,这是皇兄第一个孩子:“你是说阿嫂怀上了?” 萧凝可没有宣城长公主那么鲁莽,一看柳御医的态度就非好事,右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 “御医有话但说无妨。” 柳御医:“臣观娘娘确是滑脉无疑,可是脉象却显示血亏血虚严重,脉象……很是虚弱……有流产的迹象。” “什么?!”宣城长公主腾地站起了身子:“这是皇兄的嫡长子,可不容有失,我去找皇兄!” 风风火火就出了椒房殿。 萧凝相比宣城长公主要镇静得多,但也只是看起来。 萧宝信过去扶住她的肩膀,竟感觉她在微微发抖。 这是一个她做梦都盼着来的孩子,中宫嫡子。尤其在四妃进宫之后,花样讨好皇帝,跟她各种炫宠。萧凝都能不在意,但对于皇帝长子,她还是希望出自中宫。 尽管有子的中宫皇后没好下场的也不少,例如庶人王氏—— 可是无子中宫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万一永平帝完美继承了他爹,中年失心疯宠妾灭妻,她又该当如何? 若有子傍身,总有个依靠。皇帝也不敢小觑,更不要说那些个妖艳贱货了。 但她做梦也想不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得知自己有孕。 “……能保住吗?”萧凝问,“御医,请你务必保下这个孩子!” 柳御医踟蹰,皇后母体竟是这般虚弱,保不保得住他是不敢肯定,只是这话不能这么说:“微臣务必竭尽全力。” 谁也不是傻子,不会听不出来他言下之意。 “有几个月了?”萧宝信忽然问。 打击显然来的太过激烈,给萧凝打懵了。只顾着保住孩子,很多细枝末节她都忽略了,如今听到萧宝信说的话,再联系方才萧宝信的作为,打击再大也看出来了—— 她的所谓流产迹象有猫腻! “不足两月。”柳御医。 萧凝面若寒霜:“一个月前,太医院周御医曾来诊过平安脉!” 柳御医心道,这和他没关系啊。不过都是同僚,只要不是水火不容的两方势力角逐,他们一般都相互遮掩。 “……当时月份尚浅,娘娘宫寒体虚,一时间没有诊出来也是有的。” 萧凝不听他这一套:“念夏——” 刚叫出口名字,她立马又改口道:“惜春,你去把起居注拿来对比。” 萧宝信几番针对念夏,再有念夏适方才的确拦了她一下请御医的动作。 如果没诊出喜脉,萧凝或许不会放在心上,如今诊出来不只喜脉,分分钟还可能流产,她不得不起了防人之心。 事实上她一直有防人之心,不过惜春与念夏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一路带出了建康,她疑心过谁都没疑心过她们。 萧凝心都凉了,如果萧宝信的针对并非子虚乌有,那…… 她还能信谁? 萧宝信! 如果不是她,只怕她还当自己是小日子来了任其流产,神不知鬼不觉孩子就没了。 第594章 噤若寒蝉 萧凝紧紧握住萧宝信的手,拿她当救命稻草一般。 没多大功夫,惜春便将起居注从女史那里取了来,果然查看,是新年前御医到椒房殿请平安脉。大约一个多月,不足两月。 柳御医心里明镜似的,只怕这位周御医是摸出来了。 只不过,因何没有上报,这一点就颇令人玩味了。 太医院是中立之地,极少参与到政治角逐之中,便是有不开眼的,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掺和进去,哪怕己方胜利都难免被清算。 至少是世代与医家无缘。 前朝乱世,不乏追名逐利之辈搅入其中,结果落了个家败人亡,自此那人一族都被新朝摒弃于医者之外,不允许其族人行医。 大梁皇室一向深为忌惮,对太医院管理极为严格。 这些年来太医院向来都禀持着‘别烦我’,不想背锅的姿态,两耳不闻窗外室一心只救该救的人。有的甚至连朝臣谁是谁都对不上。 周御医其人杨御医还是清楚的,医术精湛,尤擅妇科与伤寒。 小小的一个滑脉不至于摸不出来。 柳御医紧紧闭上嘴,半点儿格外的意思都没露。 不管是谁,有胆子针对中宫皇后的,都不是他一个小小御医能够抗衡,他还是管住嘴迈开腿能溜就溜吧。 “来人,”萧凝沉静半晌,终于深吸一口气,眼神凌厉地看向了已然平复了心情的念夏。 谁知让萧凝这么一个眼刀子过去,念夏一口气又提到嗓子眼儿,好悬没喘过去把自己给憋死。 “娘……” 没等她腿软跪地上,永平帝提着龙袍就跑进椒房殿了,把众人生生给惊呆了,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念夏又是一噎,生生把自己给连吓带憋给整晕过去了。 永平帝:这咋还乐昏一个? “梓童!你有孕了?”皇帝飞身扑身床榻,旁边人都没入他的眼,跟空气似的,就萧宝信——看着了,唔,还是那么招摇。 “听宣城说,怎么还流血了?身上可是不爽利?御医,怎么回事?” 萧凝嫁给永平帝四个多月,就没见他这么喜笑颜开过,牙床都露出来了,手舞足蹈的。 当时眼泪忍不住就流下来了。 “怎么了?”永平帝毛了,可别是孩子就没了? 又看向萧宝信。 萧宝信:那是个什么眼神? 咋的,以为她黑煞神,走到哪儿打到哪儿,把皇后给打流产了? 萧凝也是一头黑线,特么,都影响了她哭性,眼泪还没挤出来就给打断了,连不上了好么? “皇上!”她咬牙,脸都憋狰狞了:“皇上可一定要给臣妾做主,有人……有人想害臣妾。”这话很容易就说出口。 她不傻。 人家萧宝信怀孕一个月,男女都摸出来了,怎么到她这里御医就摸不出来? 即便是她杯弓蛇影,她也得借此机会好好让皇帝清一清她身边的人,借机敲山震虎,先给他们个警示。 “谁?”永平帝也怒了。 柳御医:别瞅我,跟我有一文钱关系? 谁愿意生皇子谁生,爱谁谁! “启禀皇上,是不是请御医查一下娘娘宫里的饮食,日常的衣物。适方才娘娘流了不少的血。”萧宝信谏言。 刚刚悠悠转醒的念夏:我去! 又吓晕过去了。 ……好吧,这算不打自招了,萧宝信冲萧凝使了个眼色。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听到念夏的心声,知道是她动了手脚,只不知道是哪里动的,现在也清楚了,肯定是在饮食和衣物上使了手段,致使萧凝出现了流产症状。 宣城长公主心急如焚:“皇兄,这是你第一个孩子,可得严肃对待!” 永平帝这时也看出来了,晕这个许根本不是乐昏了,是让人逮住了把柄,吓晕的吧? “来人,将椒房殿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给朕掘地三尺,仔仔细细地搜!” 多福是永平帝身边的心腹太监,他便带着太极殿的太监仔细检查起来,连椒房殿的宫女太监都聚到一处盘问。 这边永平帝紧紧攥着萧凝的手,心里五味杂陈。 好不容易盼来个孩子,居然出师不利让人抢了先手。用屁股想也知道,有资格有能力动手脚的是哪几家。 “皇后的身子可还要紧?孩子能不能保住?”永平帝紧紧盯着柳御医。 把柳御医生生盯出了一身的汗:“娘娘身子虚弱,许是吃了太多活血之物……微臣也只能是尽人事……” 萧凝如果说之前还作了三分姿态,现在就是真情流露了,哇了一声哭了出来。 这话一出口基本流产是七八成了。 “把院判请来椒房殿,叫御医全部过来!”永平帝吩咐。 不多时,院判便带着六名在值御医全部到齐。 萧宝信倒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和宣城长公主去了偏殿歇着,等再听到消息的时侯多福已经押着堆成一团的念夏出了正殿,阳光下念夏的脸色惨白,嘴唇一个劲儿的直打哆嗦。 最后萧凝也并未再见萧宝信,永平帝更是连宣城都没让见。 萧皇后打击太大,已然歇下了。 “大娘子,你说能是谁?”宣城轻声在萧宝信耳边问:“真的是有人冲阿嫂下手吗?” 直到现如今,宣城充其量还只是怀疑。 萧宝信:“有需要动手的,只有那么几家。”她冲宣城伸出四根手指。 四妃。 有能力的人家多,但和皇后无怨无仇的,没必要,也不值得;而进宫侍奉皇帝的四妃就不同了,各顶个儿的出身世家,家族都是有能力,且有需求的。 至少在皇长子出身上,谁占了优势,那极有可能就是占倒性的。 所以,只有进了宫中被封妃的几家有必要这般做,而且有能力一手遮天,连皇后皇帝都给瞒的死死的。 萧凝心里清楚,若非萧宝信小题大作,叫来了御医,很可能肚子里的孩子来的悄无声息,没的又是悄无声息,她只当是小日子过了,不会当作一回事。 萧凝害怕。 第一次在后宫里噤若寒蝉。 她甚至不知道后面指使的人是谁,四妃哪个都有可能,哪个也都有这实力。那人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而她却连要害她的人是谁都不知道! 第595章 狗急了咬人 萧宝信回到谢府,心还是凉的。 要不都说后宫是吃人的地方,萧凝看着也是颇有手段,小小年纪就能独挡一面,该当有心计有手段的吧,可是一个不小心就着了人家的道,差点儿连孩子没了都还被人蒙在鼓里。 换成没有金手指的自己,估计连萧凝都比不过,活不过话本子前十页啊。 前世皇后什么的,总感觉像是被吹起来的一个浮在空中的泡泡,脆弱而又虚幻。 至少以自己现在的心智,是连想像都不敢想像的事。要么像萧凝一样被设计被陷害,要么就是仗着天赋技能金手指大开,拳打脚踢,纯靠武力制服。 而和整个后宫的妃子分享一个男人…… 大抵她会先把那男人拳打脚踢给制服,有多远揍多远吧? “我相信。”谢显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只要我家卿卿想,能把人骨头渣子给打碎碎的,碾成泥。” 事实上椒房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早就传遍了后宫。后宫都传开了,世家收到风声就不出奇了,尤其皇后有孕那么大的事,想瞒也瞒不住。 世家的手,伸的太长了。 萧宝信白了谢显,显然没心情跟他逗。 “究竟是什么人下此黑手?”她百思不得其解,“可惜我在念夏的身上没有听到有价值的信息。” 等永平帝到了以后,直接就将念夏给抓了起来,她再想接触根本就不可能。 “没有必要。”谢显深深地看着萧宝信:“你即便知道,又如何告诉皇后?这种事,迟早会水落石出,只不过没有证据,心照不宣而已。” “既然那人有能力收买念夏,势必然大,她活不过今晚。” 谢显叹了口气:“周御医已然被灭口——” “这么快?”萧宝信摇头,“不是,这么嚣张?” 她震惊到了。 是她见的世面太少了,一下子就让人家这大手笔给震到了。 还以为对皇后复中的胎儿下手,已经是够心黑手辣了,结果连周御医都已经杀了吗? 想也知道永平帝得知先前是周御医给萧皇后诊的脉,此事一经暴露必然要找周御医核实,就是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人就给弄死了? 御医,好歹也是朝御命官吧? 听谢显的意思,这还不算完,连在宫中的念夏都不会放过,真真的是狠绝。 “这不算什么,只不过先皇帝后宫一向平稳,先皇当政时已然成年,又经过废太子的一番折腾,死的死伤的伤,世家们才暂时偃旗息鼓。” “当然,最根本的原因是中宫皇后是琅琊王氏一脉,有强大的母族做后盾,无人敢动。” 不得不提一句的是庶人王氏。 至少在弑君谋朝自篡位之前,于后宫妇人之中深具贤名,不曾使用阴私手段,很是大气。若不然也不会坐视后宫宠妃多如狗—— 本来帝后和谐,后宫平衡。 谁也想不到变故出现在刘贵妃之死,玉衡帝也是脑抽,直到人死了才确定那是他一生所爱,作天作地要换太子,结果才有至今这么一场浩劫。 “于谢家自然是水涨船高,琅琊王氏倒了,谢氏一家独大。可是其他世家却并非如此。” 谢显抓着萧宝信的手,说起时局来头头是道:“废太子与新皇之争,还有战乱将各个世家卷进去,久的不说,单就这一两年间,世家就倒了不少……” “新朝是个新的开始,谁也不想任由谢家一家独大,或者是萧家。” 他指的是兰陵萧氏,皇后的家族。 “皇上现在年纪尚轻,皇长子出自哪家,对世家来说至关重要,毕竟皇上一旦有个万一……皇长子继位,便是新皇。” 一番话把萧宝信听了个哑口无言。 为啥说话的人波澜不惊,听话的她倒瑟瑟发抖? 果然还是见的世面少啊! “这个万一……” ‘可能是天意,也可能是人为。毕竟王皇后有先例在,后辈子孙有样学样也不是不可能。’这话自然不能宣之于口,谢显以心声的方式说给萧宝信听。 有时候萧宝信甚至怀疑他是故意的,动不动连话都省略了,直接直抒胸臆了。 这是训练她的天赋能力吗? 谢显一向不惮以最恶意来揣测人心,而无数的事实证明,人性就是这么阴暗邪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换到现如今便是窃钩者诸,窃国者侯。 大梁的江山就是反了旧主得来的,一代一代的帝王极少数是正常登基,要么弑父要么杀兄,老宋家根儿上就不正,以致于历代皇帝基本没有善终。 现如今局势动荡,世家们再不复之前的强势,甚至一退再退。 有句话,话糙理不糙:狗急了还咬人。 不过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世家即便再不堪也比寒门庶族有天然的优势,无论从资本还是资源都是。 没有谁会坐以待毙,人总要为自己谋筹。 萧宝信以往的生活相对简单,萧家人丁不旺,家里再有矛盾顶多也就是些鸡毛蒜皮,姑嫂不和,弟弟作天作地,也注这样。 真要到算计人心,你死我活还真没经历过。 唯一的异数萧敬爱还是隔房的堂妹,还未成势,根本不值一提。 而到了谢家之后,她直面的便是家族兴衰,不只你死我活,有时候耍起阴谋诡计来,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萧宝信既失措,又有些斗志昂扬。 她的人生字典里同样没有坐以待毙四个字,只有迎头痛击。 想把萧家和谢家拉下马,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那本事。 阴谋诡计不是她的专业,但揍人她还是在行的,实在不行临死还能拉个垫背的,要死一起死。 “我们是不是该和皇后通一通气?” 谢显失笑,他早该知道萧宝信这样的性子绝不会隐忍退缩,只比他更坚强果断。 “不,”他果断地拒绝。“等皇后主动与你提起,你再应不迟。” 萧宝信微微挑眉,显然对他这样的作为并不十分认同。 “卿卿,需知见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萧凝,虽然名义上我表妹,可是她也是大梁的皇后,兰陵萧氏的人。” 第596章 遮掩 谢显微微一笑,眉眼似是春风一般柔和美好。 “除了卿卿,我谁也不信。” “你是我的妻,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我都会相信你。但是旁人,人心隔肚皮,不得不防。” “我觉得萧皇后不似有那么多心思,处事很是磊落。”对于结识将近一年的吃友,萧宝信自认看人还是有几分准的。 不过,并不强硬的反驳谢显。 他说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对,至少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可是他,安邦定国的也是他。 “她磊落也好,狡诈也好,都与我无关。”谢显不以为意,他不信任人是骨子里的,改不了了。 “人,是会变的。” 萧宝信还待说话,便听外面奶娘抱着谢琰过来请安。 谢琰虽然抱给了袁夫人养,但袁夫人也没霸着,每天都让奶娘抱过来,大多挑在谢显在家的时候,也想让儿子亲近亲近你亲。 谢显有子万事足,轻车熟路的就抱起了谢琰。 看这架式就是常抱的。 谢显抱起娃儿,日常聊了聊他儿子有多漂亮,有多乖巧,夸的萧宝信脸都要笑僵了。 不乖可能吗?好歹四十来岁了,见天的哭,他想演也得演得下去啊,只能扮乖巧了。眨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看着又漂亮又机灵。 还不到两个月的小婴儿,已经被夸的聪明绝项,不逊乃父了。 “……卿卿,你抱抱。咱们儿子多好啊,多乖啊。”谢显往萧宝信怀里送。 他看出萧宝信不大亲近儿子,但只以为她是初为人母,一切还都生疏,总想着接触多了,萧宝信可能就爱心泛滥了。 都推怀里了,不抱也不好。 萧宝信心里还是尴尬的:“来,儿子,阿娘抱。” 奶娘和丫环都不在屋里,谢显全程教她怎么抱孩子,母子俩偷偷摸摸各自翻着白眼,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阿娘,你掐的我肉疼。’ ‘阿娘,我脖子要断了。’ ‘算了,阿娘,你还是放弃吧,把我放阿爹怀里……’ 不过是一会儿,萧宝信忙出了一身的汗,脸都红了。 “你还小呢,多抱抱就会了。”谢显笑眯眯地抱起了谢琰。“他说了什么?” “哈?”萧宝信和谢琰目瞪口呆,掉马了吗? 谢显:“儿子会不会说了什么?能不能听到他的心声之类。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安都小时候你就是听他说肚子疼才破了案,没让那绿柳得手将阿嫂给毒死。” 萧宝信抹抹汗,总感觉被揭穿是分分钟的事儿,谢显的智商不是她可以挑战的。 “无非就是肚肚饿啊,不舒服啊之类的,奶声奶气……他们都太小,不会说太深的东西……” 谢琰:‘我可以说一天一夜的治国经纬大论你信吗?’ “你觉得,到底是谁下的手?”萧宝信忍不住了,问道。 谢显熟练地抱着谢琰在屋子里走圈,今日的半个时辰份走圈还没开始。 “褚、何、齐、潘,四家都有可能,甚至是萧皇后自己。” 萧宝信这回是真惊了,说四妃任何一个她都没这么失态:“萧皇后?自己?”声音微微有些变调了。 “你认真的吗?” 谢琰也是强行压抑住了好奇心才没和他阿娘一样大惊小怪地瞪向阿爹。 ‘我没那么好奇。’ ‘我是个小孩儿。’ ‘我不该听懂这些话。’ ‘算了,我还是闭上眼睛吧,阿爹太聪明,不好糊弄。’谢琰打了个哈欠,伪装的闭上眼睛。 祖母太宝妈,事事以阿爹为重,动不动不把他往容安堂送。事实上他躲还躲不过呢,真心不想和阿爹对上,每天胆颤心惊就怕掉马。 “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你想想,谁有天然优势能在椒房殿下毒?谁最有可能指使念夏在食物中下东西——” “可是,那是我感觉到了念夏不对劲,所以才强硬的要求去叫的御医,否则只怕皇后当……成是小事就那么过去了。”萧宝信还是难以置信是萧皇后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至少在她心里,萧凝不是这样的人。 谢显:“所以,我只说可能。并没有肯定。” 如果不是萧宝信这天赋技能的感知,他也不会排除掉萧凝。 也的确有可能萧凝明知道这一胎保不住,而利用失子之痛,借皇帝的手对其人进行打压——事实上,这并非不可能。 当然,这种可能性极小就是了。 而作为旁观者,曾经的睥睨纵横的帝王,谢琰总感觉大家的画风如此不同。是他的时代落伍了,娘子们的战斗力普遍不行,还是他帝王之气霸气侧漏,把她们都给镇住,让大家不敢乱动,还是…… 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后宫里的那些个娘子? 是了,当初世家已经被整治的七零八落,没有再与皇权对抗的实力。现在不一样,现在这些定然都是世家在后面出钱出力,小娘子们都是傀儡—— 只不过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就是了。 “……”谢显震惊地望向萧宝信:“咱儿子……居然在叹气……”现在的小婴儿,这么小就会叹气了吗?还是他家儿子天赋异禀? 谢琰屏息。 “可能是做梦了吧。”萧宝信头疼,儿子这脑子估计是随她了? 可又不得不为他遮掩。 “你别抱着了,累了一天,让奶娘抱下去吧。”没等谢显说话,萧宝信就扬高了声音把奶娘给叫了进来。 毫不留恋地就让奶娘把谢琰给抱回了自在院。 谢琰长出一口气。 谢显看看奶娘走出去的背影,又看看萧宝信。 “怎么了?”萧宝信皱眉。 “你刚才听到他长出一口气吗?” 萧宝信表示。“并没有,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谢显垂眸,然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在萧宝信心虚的干笑声中,凑到她耳边道:“不只压力大。火……也有点儿大。” 如果语气不是那么暧昧,末了还在她耳垂边上亲了一小口的话,她能当他的话是陈叙句。 可是综合种种迹象,这就是个调那个啥的句啊。 萧宝信不可避免的被调了,而且心潮也是很荡漾就是了。 第597章 学以致用 “什么不都是你说的。时间太近对身体不好,时间太久火又大。”萧宝信娇嗔,一记小粉拳锤到谢显身上—— 还是有点儿疼,谢显呲牙。 不过,好在多次在锤与被锤间,萧宝信也知道收敛,刻意收了手劲。只是,有时候难免一时忘形,带着劲道锤过来。 就,有些不美了。 当然,看萧宝信那娇羞的小表情就能治愈了,谢显依然乐此不疲地在被锤的边缘疯狂试探。 “我觉得,”谢显笑嘻嘻地:“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 萧宝信抬头望向窗子,天还没黑。 看上去是憋大发了,“你确定要白/日宣——” 好吧,看来是确定要宣了,话都没说完就让谢显给扑倒了。 ### 隔天一大早,萧宝信抽空便回了趟娘家,宣城长公主不只一次提醒她要早嫁进萧府了,这话她没法不传。 好在谢夫人好说话,当即就应下来。 只不过当下萧司空并不在家,被下属请到城外去跑马去了。 蔡明珠在一旁陪坐,前阵子病好之后没少吃补药,最近几次倒是见她一次更比一次容光焕发,颜色娇艳。 只是眼下微微有些青黑,看着倒像是休息不大好。 “正好你来了,倒省得我还要跑一趟谢府。”她笑道:“我和你阿兄通过信了,江州时局很稳定,再过两日我便带着静娘和安都一道去江州。” “哦,那是好事啊!”萧宝信忙道,她也认为夫妻二人长时间分居并不是什么好事。 尤其萧宝山还是个有前科的。 “何时启程,我来送阿嫂。” “可别,我知道你最近忙的不可开交。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别折腾了。哪日走可不一定,兴许说走不走,今日就走。” 摆明不是客套,真不想萧宝信过来相送。 都是做人儿媳的,谢夫人是好说话又开明,可萧宝信嫁进去的是谢家,百年世家规矩也大。萧宝信总因为娘家的事出来,只怕惹人闲话,再者自己不过是娘家嫂子,真没这么重要。 “只是蔡家最近有些不消停,你别理会便是。”蔡氏明显不屑。 前次她都给推了,言辞颇为失理。就这样蔡袁氏还又派了人两次叫她回娘家,再一不能再二,蔡氏回去府里,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想办法在萧宝信面前说些好话,什么一损俱损之类吧啦吧啦。 蔡明珠好悬没气冒烟了,一损倒真损了,他们荣的时候可没荣到她。 她快死了,娘家连个人都没人去看看,哪怕走个过场都没有,现在用得着她了又想起她姓蔡,真够恶心人。 还想她说好话,她不在里面掺恶言就算积德行善了好吗? 蔡氏自从和蔡家划清界限,那是各种黑白分明,现在能让她在心里当成自家人的也就萧家人了。 萧宝信笑道:“这是闹到阿嫂这里了?二房的蔡婵不是嫁回了蔡家旁支么,最近走的挺勤快。蔡夫人倒是几次想从中说和,都被我挡了回去。阿嫂若是挡不住不妨应下来,最后怎么样不是还得看我么。” “还用得着烦到你那里?你阿嫂就都给拦了。”谢夫人笑眯眯的,看着蔡家人让谢家收拾的一败涂地她就开心。 敢动到她闺女,也是活的不耐烦了。 这样的人就合该给她些教训,不然不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是啊,如果这点儿事我都做不好,那可是白白浪费蔡家教育我这二十几年了。” “那是,学以致用嘛。”这才叫真真的学以致用,全用到自家人身上了,半点儿没浪费。 婆媳两人这叫一个默契,说完话还相视一笑。 萧宝信都服了,以前掐的跟乌眼鸡一样,现在倒好,跟对姐妹花儿似的。 就是让宣城长公主这一催婚,把谢夫人给乐着了,她何曾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大梁的长公主上赶着要嫁给萧宝树—— 她一直犯愁以儿子的口碑,以前没有哪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呢。 结果真就应了那话,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不去年和徐家结了亲——虽说娶了个牌位吧,这不今年就和当朝最得宠的公主结了亲? 这上哪儿说理去? 如果不是萧宝信拦着,当即就要派人去城外把萧司空给叫回来,大有现在立刻马上就进宫求亲的意思。 “宫里出了大事,起码这几天还是不要和皇上提这事儿的好。”萧宝信抚额,这种事根本不想瞒谢夫人。 萧家在宫里没有眼线,在宫外也没有消息来源,基本上是八卦流言最后光顾的地方。 既然她知道了这么爆炸的消息,更不可能瞒着自家人。 尤其谢夫人还企图鼓捣萧司空立马进宫里跟皇帝提亲,皇帝才让人摆了这么一道,别管是真的心疼萧皇后的肚子,还是皇权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带给他的挫败,这时候过去可不是明智之举,那不是存心给人找不痛快吗? 萧宝信明明白白的把昨日进宫里发生的事说了,谢夫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连蔡氏,自认为在蔡家吃过见过的也不禁吓到。 看到这俩人的表情,萧宝信平衡了。 大家都是没见过世面的,谁也别笑话谁。 “这……可是太嚣张了。”谢夫人捂胸,刚才那点儿骄傲自满全熄了。她说宣城长公主怎么上赶着要萧家去跟皇帝求亲,让早点儿嫁萧家呢,还当自家儿子多大魅力,把长公主迷的七荤八素,结果是后宫险恶,人家不想待了。 换成她,她也巴不得赶紧嫁人。 连一国的皇后都敢下手,还神不知鬼不觉的,这得是多大的黑手,多深的内幕啊。 “女婿知不知道是谁?” 蔡氏明显又比谢夫人懂的多。“只怕不好猜,毕竟现在宫里有竞争力的就那么四位,还都是世家之后……” 就是人人有嫌疑,人人没证据。 萧宝信无奈摊手:“就是不知道啊。” 她能说什么,如果不是她的天赋技能护航,谢显连皇后都怀疑呢,就是这么一个怼天怼地怼空气,谁也不信的人。 第598章 我要她死 至于死了个周御医,她们都懒得说了,连皇后都敢下手,你个御医多个毛? 萧宝信也没说什么不要往外传之类的话,这种事儿瞒都瞒不住,尤其宫里的丑闻简直是以空气的传播速度往外漫延,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那都是街头巷尾、茶余饭后最爱热议的话题。 “你说皇后以前也是管过一府的后宅,看着端庄威仪,我当得是多有手段的呢,结果也着了人家的道。”谢夫人唏嘘,她是该庆幸闺女虽然长了张花容月貌,但性子委实不好,以致声名狼藉,才没让皇家给看上。不然真进了宫,光靠闺女那三拳两脚的指不定让人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好在没进宫,好在嫁给了谢显,有好女婿护着疼着。 谢夫人脑回路一向清奇,只萧皇后这一件一事,她几乎脑补了自家闺女进宫后凄惨的一生。 萧宝信幸亏这时候没和谢夫人坐到一处手拉手,不然非要呕死。 “管理一府和管理后宫却不可同日而语。”蔡氏笑道:“萧皇后在我看来就是太正了,为人端方,精干有余。” “萧府那是萧家自己的后宅,只要家主看重,谁都不敢得罪。据我所知萧皇后那几个嫂子也都是好性子,知道小姑没几年在家好歹,想也不愿惹得公爹和夫君不高兴,再者那些家生家养的奴仆下人就更不用说,哪个敢和当家主子叫板?” 谢夫人频频点头,就宫里这点儿事让婆媳俩聊的飞起,萧宝信连话都插不上。 “说的也是,皇宫啊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谢夫人看了眼自家闺女,“以后你少往宫里跑,离他们都远远的。等长公主嫁过来,也就好了。” 看看闺女这脸,也是忧心。 生的太漂亮了,万一哪个脑抽的真看上了使坏可怎么办? 万一,闺女再把人给揍坏了,可不飞来横祸? 萧宝信无语,和蔡氏对看一眼,俩人有时候对谢夫人这样的傻白甜也是没辄,萧皇后娘家不在建康,说什么也不会放过谢家,肯定是要和谢家连成一线。谢家推只怕都推不掉,而萧宝信做为当代谢家主母,躲是躲不掉的,只能生扛。 当然这话没法和谢夫人说,怕给吓着。 三个人坐一处又聊了会儿旁人家的闲事,萧宝信用过了午膳才走。 临走时再三和蔡氏确认,一定要送她。 蔡氏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要搁以往只怕自己一说不用送,萧宝信立马就应了——也不是,估计搁以前的交情,人家都不带客气这一句的,自家小姑可向来不是假客套的人。 看你不顺眼是真不跟你来虚的,场面的东西向来是不屑的。 看来真心换真心,确实不假。也不枉她掏心掏肺的,真拿萧家当自家人。 就是萧宝山那里,她总有些不放心,就是这一次去江州也是她提的,他不甚热衷,甚至一度还曾拒绝。 总感觉不是自己多心,而是萧宝山真的有了外心。 这一次回去江州只怕有硬仗可打了。 蔡氏心里对萧宝山又爱又恨,这种男人真是在你跟前是各种好,就是离不了女人,只要一想到自己还在生死边缘徘徊,萧宝山就在江州那边烽火连天的时候就不知道勾搭上哪家的小娘子了,她就膈应的不行。 此次回江州,大有不作个天翻地覆不罢休的意思。 只不过她头脑还算清醒,并没有迁怒萧家人,她很清楚之所以自己还能好好活着,全靠人家萧家人心善,一直没有放弃她。 哪怕这回萧宝山对不住他,萧家人却对她形成再造之恩,她不能不念人家的好。 “阿嫂,你走时务必知会我一声,不妨咱们姑嫂相处一场。”萧宝信挽着蔡氏的胳膊:“你这一路带着静娘和安都山长水远,可得叫阿爹多派些人护送。衣食住行都要留意……如果阿兄那边你住的不如意,就捎封信回来,我让玄晖派人再给你接回来。”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谢夫人瞪了萧宝信一眼,人家夫妻好好的,这是隔空给人家上眼药。 “不过明珠啊,这话你可得心里有数,但凡萧宝山敢欺负你,就写信回来,我是管不动他,不还有他阿爹吗?” “其实,大郎也没别的什么缺点,就是爱个美色……” 萧宝信:这话扎心了。 这对于女人来讲就是最大的缺点好吗? 蔡氏也忍不住笑了:“我心里有数,我有阿娘和小姑给我撑腰,断不会叫人欺负了去。我还有安都和静娘呢。” “是啊,男人算什么,要紧的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真把自己气个好歹,就没人护娃了。” 萧宝信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说着说着就把疑似,给定案了呢。 人还没见着,就已经确定萧宝山做了对不起蔡明珠的事,外头有人妥妥的了呢。 不过多余的话没法说,谁也不是当事人,没在江州亲眼看见,表示一下站边也就可以了,真言之凿凿地认定萧宝山外面有人,好像她收到什么风声了一样。 眼见着自家阿娘和稀泥,萧宝信头疼着就回了谢府。 不过第一回娘俩有了共识,萧宝信也觉得自家阿娘这智商幸亏没进宫,不然也是话本子活不过前十页的。 ### 蔡氏最后离开建康也没知会萧宝信,等她知道的时候人家早就走了,只留给她一封信表示了谢意,情真意切,看得出没有半分的敷衍。 萧宝信整个二月份就在忙忙碌碌中过去了,三月份谢家要嫁三个小娘子,整个谢府热闹非凡。 萧皇后第二次召萧宝信进宫是在三月初二,上巳节的前一日。 萧宝信到椒房殿的内室,见到的萧皇后比之前见的脸色还要难看,连脂粉都已经遮不住了,看见她,一把抓住她的手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 “阿嫂!” ‘我要她死!’ ‘我要褚氏给我孩儿偿命!’ 不用萧皇后说话,萧宝信已经知道皇嗣八成是遭了黑手,没了。 第599章 折磨 萧皇后叫完人再没二话,哭的肝肠寸断。 身边就留着一个大宫女惜春,眼见当下这样的场景也没敢上前劝,抹着眼泪下去了,将房门紧紧关上。 “皇后……” 萧宝信被萧皇后紧紧抓着手,力道大的她手微微有些痛。 但这还不算什么,真正令她难以承受的是萧皇后满腔的忿恨,苦涩,酸楚,种种情感交织到一处,激烈而冲突,所有的一切她没有亲身经历,却感同身受。 眼泪止不住就跟着流了下来,头痛欲裂。 萧宝信下意识地推开萧皇后,紧紧捂着嘴,几乎没把心给呕出来。 萧皇后哭到一半,生生让萧宝信给打断了,怔怔看着她:“你——又有了?” 萧宝信连忙摇头,脸色苍白难看:“不是,这几天我一直忙府里的事,胃口不好,可能早上吃的又油腻……” “这种事马虎大意不得,当初若不是我太过大意,轻信了人孩子也不至于就那么没了。”萧皇后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扯出帕子怎么擦感觉也擦不尽,跟掉了线的珠子一般。 “孩子,没了?” 虽然早听到了萧皇后的心声,但亲耳听她说出来,萧宝信还是忍不住唏嘘:“可查出来了是何人所为?” 直指重点。 萧皇后冷笑,“褚九娘!” 言之凿凿。 萧宝信愣了一下,宫外可没收到这样的风声,而且褚贵妃那里一直太平的很,不似受到此次风波的带累。 不过宫外的消息向来比宫里有延迟就是了,至少萧皇后失子一事还未传扬开来。否则她也不会这般震惊了。 “皇上,知道?” 一句话问到了核心,听的萧宝信心肝都颤了,脸都狰狞了。 她辛辛苦苦的安胎,整日间提心吊胆,永平帝依然顾我,在后宫里跟个花蝴蝶似的,今天这妃,明天那妃,哪怕是扯出证据来了,永平帝也是轻飘飘掀过,一句并无确凿证据当无事发生。 褚九娘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贵妃! “怎么会不知道?我收到的消息都是从皇上那儿得来的。”萧皇后冷笑:“念夏虽然没留下任何话,连受哪个指使的也不说,但这些天分明有人瞧见她与褚九娘宫里的一个小太监私下里频频见面——这难道就不是证据?这,难道还不够确凿?” 皇帝想怎么确凿?凿地里三尺深吗? 萧宝信不像萧皇后受了刺激,想法偏激: “那个小太监呢?” 萧皇后:“念夏死的当晚就在御花园淹死了。” 这可不就是无证无据的吗? “娘娘,”萧宝信轻声问道:“皇上对这事怎么说,就这么算了?” 这正是萧皇后无法原谅的原因,一句轻飘飘的无证无据就没了,她失去了孩子却连个说法都没有。 “皇上当然不会这么算了,”萧凝微微发白的唇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禁了褚九娘的足,原因是……驭下不严。” “一句驭下不严,就顶了我孩儿的性命!” 萧皇后一把上前紧紧攥住萧宝信的手:“阿嫂,大娘子,你一定要帮我,我绝不会让我孩儿白死。这种事,有一就会有二,如果这一次我也和皇上一样就这么不追究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我好欺负,都敢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 她家人都在益州,留在建康可供她驱使的本就不多,更不要说皇宫大内了。 可以说除了谢家,她根本没有可依靠的。 萧皇后其实在养胎期间已经想通,无论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谢家是一定得拉到自己一边。萧刺史还在益州,那里并不太平,总有小股的外族势力扰边,只怕永平帝有心调其回建康,一年半载之内也很难。 再者,即使萧刺史回来,根也不在建康,更无法与谢家在建康的势力相提并论。 谢家是她绕不过去的坎儿。 “阿嫂!” 萧皇后情绪激动,虽比不得之前各种情感错综强烈,却也是满腔的恨意。 萧宝信实时体会着这种锥心之痛。 自从第一次在受到强烈打击的萧宝树身上‘感同身受’被触碰之人的情感,在那之后不只对方的心声,连些微的情感波动都能如实感受,更不要提萧皇后如今滔天的恨意。 这感觉当真是酸爽,折磨的萧宝信欲生欲死。 其实不用感受,这事儿换成谁谁也受不了,如果有人敢动她儿子——别看老儿子四十多岁,又老心思又多,跟她藏心眼,可也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能生扒了那人的皮! 让她吃哑巴亏,委屈巴巴的委屈求全—— 这样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只是忿恨归忿恨,萧宝信到底还没失了理智。 “娘娘,有没有可能是祸水东引?” 萧凝一怔,“你和皇上说的一样。”语气颇为冷淡,显然并不认可这种说法。 皇上这么说,可能是护着宠妃,舍不得因为一个还未成形的孩子就怪罪。那萧宝信呢,有没有可能并不想帮她,牵扯进后宫恩怨,得罪其他世家呢? 毕竟现在的谢家是大梁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相继将几个世家拔除,在前朝呼风唤雨。 她需要谢家的支持,可是反过来,谢家却未必需要她。 她虽然是一国之母的皇后,却并不得皇帝的看重,好不容易有了皇嗣居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让人动手脚去了。 萧皇后难以想像如果那日不是萧宝信执意去请御医来,她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吃里扒外的大宫女,她还当心腹一般,想想都后怕。 褚九娘倒是得了皇帝的罚,在禁足之前哭哭咧咧地跑到椒房殿前跟她哭诉认错,端的是梨花带雨,口灿莲花把自己说的跟朵盛世大白莲一般,好像比失了子的她还要更加悲痛。 事实上,包括皇帝,谁能有她更痛苦? 这痛苦里除了有失子之痛,还有对自己大意的愧疚,她总想着,如果自己再小心一些,再多疑一些不再那么信任念夏,是不是孩子就不会没。 那罪魁祸首固然有罪,她又何尝没有错呢? 第600章 不谋而合 萧皇后每天被仇恨与自责折磨的以泪洗面,精神都快崩溃了。 本以为拉下脸来,萧宝信怎么也不至于当场拒了。 这事儿只要她没当场说不,回去和谢家人商量也就有戏。毕竟萧宝信在谢显跟前是个什么力度,萧皇后心里有数,含嘴里怕化了,捧手心里怕摔着,她说一谢显不带说二的。 只要过了萧宝信这关,谢家就没有大问题。 所以她才找上了萧宝信。 在谢家,她能说得上话,且交情够深的也只有萧宝信了。 二房三房那几个小娘子不顶用,说不上话,谢婉虽然是长房嫡女,哪怕大家维持上面上的和谐,可是俩人性子不和,处不到一起。再者这样的事,根本轮不到即将出阁的谢家闺女说话,真能起决定性作用的就是萧宝信。 …… 萧皇后虽然话里话外没有埋怨她的意思,但萧宝信天赋技能不是白给的,连滔天的怨恨都给这股埋怨分拨了大部分,她又怎么能感觉不出来。 不过,萧皇后才经历失子之痛,有这般情绪倒也是人之常情。 萧宝信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和她计较。心里其实早有成数,谢显已经交待给她了,只等萧皇后开口。 “娘娘,你是我的挚友,亦是祖母的侄孙女,无论是我还是谢家怎么会不管你?” “如果有人向我孩儿下手,我也定然十倍百倍讨回来!” 正是啊! 萧皇后双眼饱含热泪,她怎么能坐视自己孩子就这么没了,一句‘很可能’是旁人的诬陷,她就乖乖的承受天意,让人算计就白算计了? 问题是算计她也就算计了,也不会少块肉,可是那人算计的是她孩子,可不就少了块肉,生生把孩子给作没了?! 她能忍? 死也不忍! “阿嫂,今日之恩,我谢凝永远记在心里。以后但凡用得上我,我决不推辞!” 萧宝信:“我只问娘娘一句话。” 萧皇后得了萧宝信的准信,心态也平静了下来:“阿嫂有话但说无妨。” “娘娘是想给褚九娘个教训,还是……想查出真正伤害皇嗣的谋后真凶?”萧宝信轻轻抽出被萧皇后握住的手,紧的她手都有些疼。 只是更难受的是时时刻刻与萧皇后感同身受。 大概也只有她知道现在萧皇后的精神状态有多不稳定。 “玄晖早与我有话,娘娘是咱们谢家至亲,娘娘受到了伤害,我谢家必定不会袖手旁观,只要娘娘一句话,谢家倾尽全力。只是……”话说到一半,萧宝信声音忽然拉长了音。 “褚九娘是否是幕后黑手咱们并无定论,这些浮在表现上的证据未免指向性太明显,哪怕相关的人都死了,可是桩桩件件都指向褚九娘,这就未免太巧合。至少,在我这里是要划个问号。” 褚九娘不过是褚家并不受重视的三房庶女,抱在嫡母跟前养,占了个嫡女的名头,褚家在褚九娘刚进宫之初,是否会倾尽全力支持姑且不论,萧宝信是很难相信能神不知鬼不觉向椒房殿出手的幕后黑手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就这么笃定他们一定得手,皇后死死被蒙在鼓里? 她不信。 她都能看出来的把戏,如果世家就这点儿智商,还不早被历代的皇帝给玩散架子了,至于这一两百年间皇权与世家此消彼长,在这玩拉锯战? 也是萧宝信应下的快,萧皇后心里没那么多抵触。 如果是在得到谢家准话之前萧宝信说这话,萧皇后定然是觉得这是推辞,可是……萧宝信声音轻柔又坚定,跟她同仇敌忾的语气,都有一种莫名蛊惑人心的味道。 萧皇后不禁陷入了沉思。 萧宝信默默地抽回了手,任由萧皇后思绪翻腾,她也借此时机歇歇,平复心境——感同身受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住的,简直太折磨人。 萧皇后的情绪太激烈,仇恨太强势,她没有跟着摇旗呐喊,弄死特么的褚九娘,萧宝信都为自己坚定的意志高唱起了赞歌,太难得了。 也就她这心智坚定的,不然分分钟被带跑偏。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萧皇后才幽幽一声长叹,双手捂住脸。 “我也不知道。这些天浑浑噩噩的,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你,容我再想想。” 前阵子孩子还在,每天都怕孩子保不住,幕后的人不肯善罢甘休,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终于孩子还是没保住,她已经要疯了,尤其在皇帝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并未严惩褚九娘。 说什么是有人栽赃陷害,不会放弃调查之类的,萧皇后全当永平帝放屁。 她就不信什么将来! 她的孩子都没有将来了,谁能保证皇帝口中是个什么将来,万一在查出来是谁前,那人给皇帝生了孩子呢,万一依旧是没有证据‘确凿’呢?! 还是得她来。 指望皇帝不如指望天下红雨,一个雷把幕后凶手给劈死还更容易! 皇后没再多留萧宝信,本就没什么事,得着萧宝信准话了,皇后整个儿有了主心骨,再没有心力应付会面,便让萧宝信先回府去了,改日再召她进宫。 萧宝信只教皇后好生休养:“图谋日后,不急在一时。若娘娘有心追查真凶,只怕更须仔细推敲。” 萧皇后听进去了,也觉得此话甚是在理。 却说萧宝信回到府里只等见到了谢显,将椒房殿里的谈话原原本本都交待了。 “你做的很好。”谢显用过了晚膳,打了个饱嗝称赞她。 萧宝信:不知道还当是她饭菜做得好。 夸个人也要细嚼慢咽,急死个人。 谢显很是认同萧宝信,夫妻俩不谋而合,只是他更直白: “褚九娘是不是傻的,我不清楚,但能动用到后宫前朝这么大的能量,斩草除根,绝不会蠢的留下那么明显的痕迹。” 谢显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也不知道嘲笑的是谁。 “以后的事,你不用管了,只等皇后再召你进宫,我将谢家在宫里的人员名单交予你,你转交皇后,之后便由她去查。那些人,你也不用接触。” 第601章 亮剑 萧凝,谢显没接触过,少有的几次家族宴会,也不可能往一块儿凑。 名义上是表兄妹没错,但年纪都不小,总要顾着男女大妨。 不过虽然没有亲身接触过,却因萧凝迟早进宫为后早安排了身边人观察打探,深知萧凝的性情。因容貌不显,很是自得内秀,骨子里非常清高。 好在为人还端方,不然谢显也不会放心让萧宝信与之往来。 只是萧凝适才失了孩儿,防备心甚重,只怕谢家搜集来摆到她跟前的证据,她都未必全然相信。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做那无用功? 萧凝既然想报复,就由她一手实施吧。 这样实战感强些,也够她忙一阵子,也省得失子之痛,让人钻了空子夺了宫权。 永平帝才十五岁,初初登基便处处防备他,那他就更不能眼看着他后院太过太平。前朝是前朝,动辄迁动大局,不到万不得一他不想动,至于后宅就无所谓了,本来在三个女人一台戏就不会消停。 后宫,那历来是没有销烟的战场,既然其他世家纷纷出手了,他谢家也不可能坐视,只让祖母的侄孙女轻装上阵。该亮剑的时候就得亮出来。 至于谢家在后宫插进去的钉子,自然不会悉数都交给萧凝,即便给也顶多三成之数任她用。 用萧宝信的话说谢显那是算计人算计到骨头渣子里的,怎么可能把底牌什么人都给亮出来? 显摆吗?看看,人家我在后宫安排了这些人哟? 朝中那谁谁也是我的人哟,亲? ……这都不是一般二缺能干出来的事儿,得脑子进多少水才能到达那般‘光明磊落’的境界? 夫妻俩聊了会儿闲话,便歇下了。 谢显极少将公事带回府里,但凡回府便是与萧宝信在一起,饮茶闲聊也好,在院子里走圈也好,躺榻上翻看古籍也好,总之什么事俩人都要腻到一块儿。 哪怕萧宝信之前尚在孕期,也是如此。 外间传闻谢显坐月子,不少人其实也是当成玩笑在说。可是萧宝信身边的四大丫环,甚至整个容安堂的丫环婆子却是再清楚不过,他们家郎主可是实打实坐了回月子。 屋里放了两张床榻,见天儿的腻一块儿,吃一样的,住一样的,凑到一处你给我讲个典故,我经你讲个段子,三岁尿床,五岁打遍小巷无敌手,两人的过往历史交待的简直不要太清楚。 连采·见多识广·薇也算八卦小能手,见长里短,鸡毛蒜皮也没少听,就没听过见过这么腻歪的俩口子。 用句膈应人的词儿,这似乎就叫伉俪情深,蜜里调油? 油调大发了,把她们这些身边伺候的人都给腻歪的不行不行的。 “明日便是上巳节,我与卿卿与郊外走走?”谢显想的好好的,“咱们祖母,阿娘一家子都去,还有岳母。” “是想登高还是想去河边?”他问。 萧宝信窝他怀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这些天忙活家里要出嫁的几个小娘子,脚不沾地,今日又去了宫里,便是她这样的身子也有些乏累了。 她打了个哈欠: “要不去水边吧。” 没明说,可是谢显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就你这身子骨儿登高? 好有道理的样子,他竟无言以对。 “好,都依你。” 台阶下的毫无痕迹,如果不是萧宝信的天赋技能,谢显又一时情急没搂住念头,她还真当他没听出来,一听一过算了。 这诡谲的心思啊。 不过萧宝信累了,懒得和他掰扯。 “等家里的小娘子都嫁出去,也就轻松了,卿卿可得好好歇歇。我看最近卿卿都瘦了……好多。”谢显盯着不该盯着的地方。 萧宝信啐了一他一口,还当以前顶俩大菠萝呢,还让人活吗? “说什么呢。”一个娇嗔的眼神上去,谢显心里又舒坦又飘飘然。 “卿卿身体强壮,免为其难再累上一回?” “咱们不是在说明日去水边玩儿吗?”萧宝信吓的立马精神了,哪里有半分困意。 谢显笑:“是啊,说完了啊。” …… ### 隔天一大早天高云淡,谢家六七辆牛车数十的丫环婆子护卫浩浩荡荡直奔钟山南的燕雀湖。 燕雀湖在钟山的南边,又称前湖,在钟山之西还有一湖被称为后湖,便是玄武湖。 谢家人到时湖边远近已经停了数十辆的牛车,已有人家早早便到了,湖上也三三两两泛起舟来,更有琴音频传。 谢显早叫齐管家备好了船,早早停在湖边,雕龙画凤,富丽堂皇至极。 谢显和萧宝信一人一边扶着谢母便登了船,其他几房相继而上,二房在最后登船。 “……难得逮到玄晖的影儿,今日无论如何你可得和他提提咱们九郎的差事。”蔡夫人坐完月子一直没瘦下去,胖乎乎的看着倒也富态,双下颌都出来了。 虽说对谢九郎颇有些失望,可是也不能就眼巴巴看着亲儿子就这么废家里。 再者这次谢九回了建康,虽说也时常出去和那些个谈的来的世家公子玩乐,耍戏,但也没闹出丑闻,也没张罗着再走,蔡夫人心就活了。 谢九虽说是嫡子,但二房却是庶出,他也没资格跟谢显提什么要求,搞不好一句话给你怼回来。 可是谢二爷不同啊,好歹是长辈,谢显即便听不进去总还有长辈天然自带的三分薄面,总有些力度,也能表示他们二房对谢九差事的重视不是? 当年谢二爷站错了队,当了东宫太子的属官,永平帝登基倒是没清算他们那批人,可也没重用。 就是谢二爷也碍于谢显的颜面封了个中散大夫,每月领俸银。 也就这样了,再想领实缺根本不可能。 “……都是自家兄弟,长房再无男丁,三房的铁蛋还小,也就咱们九郎了,好歹有个照应不是?”蔡夫人念念叨叨。 她能把蔡家洗脑氏的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当成耳边风,没搭蔡家那茬子,可是谢九是自己亲儿子,她再上心也没有。 “铁蛋什么铁蛋,人家叫谢昭!以前上不得台面的小名,可不许乱叫!”谢二爷怒斥。 第602章 要脸不要脸 当初谢二爷和谢三爷,因为谢三爷那口无遮拦的‘庶子’生分了不少,可是再怎样真真假假也是三四十年的兄弟情份,谢三爷几次三番的登门道歉,谢二爷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得不承认这三弟直肠子,没坏心眼,对他倒也给足了脸面。顺势就下了台阶,俩兄弟又和好如初。 当然,至少表面上和好如初了。 嫡庶的名份就像一根刺扎进谢二爷心里,是他永远的痛,谢三爷轻飘飘一句话不走心,可是扎他心里了,拔出来都带着血。 蔡夫人急着给儿子找差事,谢二爷能不急吗? 他更急。 二房现在最大的优势也就是比三房有个年长的男丁了,如果谢昭与谢晴一般大,只怕什么好事都轮不到他。 “我知道了,不要再说了!看人家年纪轻轻的,不也谁也没求就稳坐钓鱼台,高官厚禄?” 蔡夫人凉凉地:“人家是嫡长房嫡长子。” 哪怕现在还是个病秧子,没有从龙之功,人家出生就是大将军的职位好么? 谢二爷被噎的莫名嗓子疼,总感觉蔡氏卸磨杀驴,用完他就扔。再不复怀孕时的体贴小意,夫唱妇随。 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就因为个小妾生的儿子,就和他生分了。 至于的吗? 那不是她孙子? “……郗绍也是庶子,现在在临海任太守不也挺好?”如果谢晴不是恣意浪荡,能沦落到连郗三郎都不如? 谢晴小时惊才绝艳,可是将其他人远远抛在后面的。当然,是比不过谢显,但和旁人比却绰绰有余。尤其那名不见经传的郗三,如果不是和萧家结上了亲,又和谢显打的火热,郗家有资源都轮不到他身上。郗家可不比谢家人丁不旺,郗家那些个男丁比老母鸡下蛋还容易。 要说谢家最不缺的是银子,郗家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谢晴:我就在二位的后面,要不要给留点儿脸面,不要这么打脸啪啪的? “反正,这回一定得说!”蔡夫人冷哼一声,转头又对王十二娘道:“要不,你也和大娘子提一提。你们一直走的近,她也比玄晖好说话。” 王十二娘领着自家儿子,谢晀已经两岁半,话已经说的很利索了,容貌像足了谢九,跟照他那张脸扒下来似的,小号谢晴。 为了儿子,王十二娘也不想拖谢九的后腿:“是的,阿娘。” 谢晴望天,要不要再出去浪个半年一载的回来? 怎么他不出去,家里的女人们都当他废物一样? 难得谢二爷今日不曾出府,最近他新勾搭上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寒门小寡妇,正打的火热,本来约好了今日一同游船,结果却被谢母以家族集体活动为由给押了来,满心的不乐意。 上了船就找上谢三爷饮酒,谢三爷勉为其难同饮了几杯,蔡夫人这边就咳上了,打起了暗号。 “……二嫂嗓子不好?”谢三爷眼睛一亮,“要不咱们还是下船回府吧,既然身子不适,我去和阿娘说。” “多谢——”蔡夫人嘴角抽搐,要出去浪的意图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明显? 看了一眼船尾和闺女儿子其乐融融,根本没将谢三爷放在眼里的王夫人,那位是真看开了,还以为俩人会纠缠一辈子呢。 也是,这么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能坚持这么多年才放弃,王夫人也算是逃出升天了。 话都没说完,谢三爷把酒盏一放就去了船头,谢母身边围了一群孙儿孙女,正在船头听谢显弹琴,曲调起则又伏,绵延不断,正是一曲平沙落雁。 萧宝信坐在谢母旁边看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瞪的溜圆,情意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蔡夫人笑,也不怪萧宝信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谢显本就颜色好,风光霁月,今日又是出来游玩,脱下官服换上了白衣长袍,真真谪仙一般的人物,再往琴前一坐那简直了—— 咦,旁边那没正形,捧着酒壶牛饮的可不就是自家儿子?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就不能好好坐那里,非要半倚半靠,浑身跟没骨头似的? 蔡夫人咬牙,“快,不能再拖了。” 再拖下去就废了,只怕谢显看不上儿子这形状,不只懒得管,万一怕给谢家丢人再背地里下绊子可咋办? 拉着谢二爷就往船头走。 没等到,就见谢三爷被谢母骂了一顿,臊眉搭眼地跟他们碰个正着。然后给谢二爷一个眼神,溜溜跑到船尾去了。 蔡夫人好奇回头一看,好悬没乐喷了。 王夫人身边儿女成群,也就跟谢三爷问了声好,之后就当没这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谢三爷气王夫人不给他留脸面可又不敢在船上发作,刚让谢母当着小辈给骂了,不能再找骂了啊。 摔。 直到一曲完了,谢显众星拱月一般被夸了个遍。 谢婉又被拱着上去弹了首曲子。落落大方,毫不忸怩。 谢显走到角落站定,没过片刻谢二爷和蔡夫人便到了近前。 “玄晖,二叔也不和你多说废话,咱们开门见山。你看看,能不能帮帮九郎,谋个前程?” 蔡夫人都惊了,她家二爷什么时候这么爽快了? 惯常会长篇大乱,动不动高帽子压人的,突然间这么单刀直入,她有些适应无能啊。 殊不知谢二爷是个心明眼亮的,旁人用这招或许有用,你来我往,互相亮亮底牌,套套交情,可是谢显心里有成算,你绕,他比你还会绕。 在这艘船上满满都是谢家人,真让谢显几句话打发了,丢不起这脸。 谢二爷脸上火辣辣的,心里直骂娘,他为了儿子也是连脸都不要的人了。 谢显叹了口气,虽然没说话,其实意思已经表示的很明显,谢二爷像是生生被甩脸上两巴掌,耳光响亮。 “玄晖,九郎也是你的兄弟,你看他现在也没出去乱来了——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家人怎么也比旁人强不是?”蔡夫人急了,谢二爷要脸不好意思,她不要,她要儿子的前程。 第603章 吓唬谁呢 谢显抚额,这在外人面前已经算是他很难得一见暴露情绪的动作了。谢二爷看了心里都是一紧,谢显就这么不愿意帮扶二房一把? “二叔二婶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谢显先把话说到头里,省得蔡夫人关心则乱,嘴上没把门的什么都说。 “二叔……咱们叔侄到里边去谈?” 蔡夫人一愣,看向谢二爷,这是同意,还是拒绝? 看不透啊。 不过谢显有话摆在这里,是他们二房礼下于人,有所求,她个妇人哪怕是长辈也不好多作纠缠。 “那你们聊。”转身跑去谢母那边了,萧宝信还在,那是个爽快的,从谢显这边打探不出来,兴许萧宝信能露出一两句来。 在蔡夫人眼里,萧宝信行事果断,雷厉风行,可是也没谢显那么多心眼,行事光明磊落,从来不遮遮掩掩的,这是正面。 如果说反面的话,那就是有时候嚣张跋扈,听不进去劝。 嗯,再有就是记仇。 和四娘五娘的小恩小怨,一直记着,哪怕二房都明里暗里服了软,萧宝信也没有多亲近,不说比不得谢婉人家正经小姑子,甚至待王十二娘都比四娘五娘要好。 当然,这也怨不得人家,谁让自家闺女先前招欠儿呢。 什么时候自己儿子能立起来了,好歹娘家也有个一母同胞的兄长撑腰。 这也是蔡夫人心急如焚要给谢九找份差事,是真怕他不定哪天又出去浪荡,或者让养在外宅的狐狸精给勾去。 自己老蚌生珠,身子又胖了一圈,危机感十足。 谢二爷又曾经是废太子一党,只怕成就也就到这里了,真真的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没着落,哪怕不为了自己,她嫁出去的闺女,和才生出来的儿子也得有人照应啊。 谢显再有能耐,人家着眼的也是大局,不可能顾及到二房的方方面面,再有能耐也不如自己儿子有能耐,用着也仗义啊。 “宝信啊,来。”蔡夫人亲亲热热地冲萧宝信招手。 袁夫人抱着谢琰淡淡地扫了一眼,装没看见。 谢母:听琴,同装没看见。 ### “二叔是想我给九郎安排个差事,再无进益,还是等他自己的机缘,青云直上?” 叔侄俩进到船舱里,丫环都被遣出去后,谢显坐到桌案后开门见山。 谢二爷皱眉,直觉这话里玄机。 “你,什么意思?” 谢显垂眸,丝毫没掩饰唇角勾起的笑:“我以为九郎早和二叔通过气呢。最近他与何家八郎、郗家十八郎,还有蔡家七郎都玩儿的很好。” 这几个人如果在两年前或许未见得人人都听闻。 可是现如今,这几个虽然只是各世家的小郎,却也无人敢小觑,都是永平帝的心腹人,两个进了门下省任黄门侍郎,剩下的两个年纪还太轻,便挂着将军职,在秘书监任秘书郎,谁都知道,只要这几个不作死犯事,以后少不得的好前程。 谢二爷倒是常在家,谢九却见天儿的往外跑啊,他只当谢九是被养在外面的大肚子狐狸精给迷住了,为此没少说谢九。 父子俩坐到一处的时间本来就少,大半用来被谢二爷用来说教,谢显说的什么永平帝的心腹人,他根本连听都没听过。 “你也知道,二叔……不行了,也没有你三叔那么多精力去外面交际,大多都在府里读书画画,外面的事真不很清楚。” “九郎,大了,什么也没说。”谢二爷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和你二婶急的跟什么似的,上蹿下跳,他倒是半句也没漏。” 谢显:“这倒怪不得九郎没与二叔二婶说,毕竟还没落实。”顿了顿,他又道:“皇上提过九郎两次,我没搭这茬。” “二叔,有些话我与三叔没法说,可是二叔是个明白人,该知道谢家现在的形势。外人看着鲜花锦簇,实则烈火烹油,已经被架到了高处,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拉了下来。” “九郎的差事我能安排,”谢显很坦率,没有半点儿推诿,灿若星辰的眸子直视谢二爷:“不过依皇上对我的防备,只怕职位很长时间不会再得到升迁,长久下来并不划算。” “反而是九郎因为与蔡、郗两家的恩怨,间接导致宝信早产,我与他并不和睦可略作文章。” “九郎是有才能的,这一点蔡七几个人一向引为知交,甚是崇拜,若由他们与皇上举荐,效果定然是好过我。” “我将底牌交与二叔,二叔考虑好怎么做,我照做。” 坦荡的一塌糊涂,可又犀利的骇人。 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谢二叔分明看出来谢显的意图,可只能顺着人家的剧本走。 毕竟,谢显算计的不是他,也不是九郎,而是利益最大化。 皇上的顾虑,与频频小动作都和谢显所言不谋而合,永平帝并不想任由谢家作大,如果是谢显兴茬九郎,皇上固然不会因此不许,但也如谢显所说,也就那样了。肯定是不如皇帝自行提拔,用起来顺手,而且是谢家自己人,面子上给足了谢显,私下里又将谢九揽为己用。 谢二爷庶子出身,深知这种渴望得到旁人认可赏识的心理,若一切照谢显的剧本,的确谢九前途不可限量,可做牵制谢显之用。 谢显安排的明明白白,可谢二爷听着却冷汗直流。 自家兄长二十来岁的时候也是出人投地,甚得器重,可也没这么犀利,城府这般深啊。听他这分析,竟是方方面面都算计到了。 心思咋就这么深呢? “二叔,”谢显缓缓端起微温的茶盏,亲自给谢二爷倒了一盏,双手递到跟前:“当初您未遵废太子之意对显下手,因此而被废太子弃用,显一直放在心里,铭记于心。” 这算啥? 你这是亮剑给谁看呢? 吓唬谁呢?! 谢二爷不得不承认他被吓到了! 眼睛瞪的老大,没成想自己所谓的自我牺牲全都被当事人看在眼里,没半点儿感动怎么破,就觉得慎人。 被彻底镇住了。 第604章 不沾锅 当初废太子可没少威逼利诱他冲谢显下手,可他始终念着骨肉亲情,宁可崴脚装瘸,被废太子弃用。 眼看着谢家雄起没自己的份,背地里能不心酸吗?可是想一想到底守住了底线,又是自豪又是骄傲,总算没因利益失了品性。 他不是能力不行,他是出身不行,人品太好,不忍骨肉相残哪。 结果现在告诉他,一切尽在人家掌握? 玩呢,亲? “你,你——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谢二爷气急败坏。 都没等谢显出声否认,他就先自己否定了,那事儿太隐秘,他也怕被有心人拿去说事儿,连枕边人都没透露半个字,谢显何以得知的原因就暧昧了。 “你你你、”谢二爷倒抽一口凉气,这侄子也太敢干了。“你居然在太子身边安插眼线!” 要知道,当初的谢显还不是现在的谢显,不过才踩着废太子的肩膀升了散骑常侍,朝中刚刚站稳脚跟,居然就敢在国之未来储君身边做手脚。 废太子被逼的没路了,想冲谢显下手,他身边谢家庶子,谢显庶叔那是第一人选—— 这种丧心病狂的提议自然不会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提出来,那是只有少数太子心腹人的集会,可想而知谢显的眼线是什么样的身份,能参与其中。 谢二爷除了震惊谢显的心计手段,浑身出了一层白毛汗,暗自庆幸当初是真没打算向谢显下手,否则可不是有心算无心,自己的底牌人家门清儿。 服! “二叔顾念骨肉亲情,我又何尝不是?”谢显笑着举起茶盏轻呷一口。 事到如今,谢二爷再无二话。 你安排吧,老子不插手了,反正逃不过算计。 以前能在琅琊王氏重重保卫之下还能插进去人,现在的永平帝身边照样也能。 他还是别多嘴了,反正对谢九,谢显已经有安排了。 “那就听你的吧。”谢二爷深深叹了口气,看着谢显忍不住眼眶都湿了。“长兄该当欣慰,玄晖……青出于蓝胜于蓝。” 至于自己,拍马都赶不上长兄,这胜于蓝的谢显他也就不比了,比不起。 四十岁的人了,早该看开了。出身一辈子也改不了,他纠结半世,又有何用? 就像他拿来说嘴的郗三,何尝不是庶子?人家也有不错的前程,这里面固然有郗三本人的才能,可是更多的天时地利,还有人和,否则空有抱负,也不过是怀才不遇。 他要怨,也只能怨天不我予,生不逢时。 多余的话没有了,摇着头就走了。 谢显愣是坐到了最后,把茶水给喝了个半饱,眸色渐深。 理由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可是也只有谢显自己心里有数,完全可以由他举荐谢晴,有他保驾护航,直上青云。 可他不想。 不是嫉妒他,事实有了萧宝信之后,世间再没有值得他嫉妒的人事物,他拥有了她,比拥有全世界更令他欢喜。 哪怕是年少时看着谢九的恣意欢愉,也如一缕轻烟吹过,再羡慕嫉妒恨,终会飘散了无痕迹。 之前谢晴回到建康,谢显就已经派了心腹人出去调查这一年来谢晴的踪迹。只是一年来战乱频繁,通信本就不便,死人更是家常便饭,可以说到最后根本就查不出谢晴具体做了什么,甚至去过哪些地方都不甚明了。 谢晴带回身边的小厮年前饮酒过量摔下了秦淮河淹死,谢显并无证据这与大局是否有关,但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谢晴的事,他并不想沾手。 皇上想用,就让他自己提拔,以后出了事儿也免得有人用谢晴来攻讦于他,两面不沾。 悠悠然饮完了茶,萧宝信那边厢才姗姗而来。 四大丫环守住了舱门,倒成了幽闲之所。 “怎么才来?”谢显笑,冲她直摆手,让她坐到身边。“让二婶给缠住了?” 萧宝信长舒一口气。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也真拉得下脸来,别管心里是怎么说她,反正面子上是捧的够了,连谢夫人都听不下去了,直帮着谢九说话。 最后谢九也听不下去,溜溜跑去了船尾。 好在船够大,不然真没那么多躲闲之处。 “难得出来玩,不要理那些俗物,但凡长辈们说什么你都先应下,之后的事都交给我。”谢显倒了盏茶给萧宝信。 “这是咱们第一次出来游船。”他感叹。 萧宝信:“之前不是你忙,就是我忙。” 他忙着朝中大事,她忙着生孩子。 谢显点头,自从他们成亲,无论是外务还是谢府内部就没消停,他们亦无暇游玩。眼看着萧宝信肉眼可见的瘦了,比之前还要瘦——虽然气色还是很好很好很好—— 他心里还是不得劲。 总觉得养的珠圆玉润的才叫福气。 “猪?” “圆?” 萧宝信咬牙,她累死累活的,一天练一整个时辰的功夫,往身上不知抹过了多少这个膏那个秘的,才保持这玲珑身形,到他这里就成了难民了? 她挺凶,有她这么前那啥后那啥的难民? “还润……我现在不润吗?”她怒道。 “不是,”谢显耳朵疼,呲牙咧嘴地道:“别别别掐,疼,卿卿。” 他错了,他错就错在不该乱‘想’。 别人想就想了,他想跟说出来有什么区别!? “——我们去钓鱼?小时候阿爹教过我钓鱼,很有意思。”谢显被拎着耳朵冲外面吩咐:“去叫船夫停船,鱼竿拿来。” …… 心有余悸谢二爷和蔡夫人说到一半,往船舱里看。 船舱口蒙着一层薄薄的白纱,一眼就能望到底。 然后谢二爷愣了:总感觉现在呲牙咧嘴的谢显,和方才吓的自己一身一身的汗,一切尽在算计掌握中的谢显不是一个人。 究竟是他见鬼了,还是谢显鬼附身了,怎么就能这么精分? “你说的什么?”蔡夫人追问:“皇上怎么就能重用九郎?” 谢二爷:“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那么些了。他有能耐自己使吧,咱们好好养大小十三也就够了。九郎,爱咋地咋地吧。” 竖起耳朵听墙根儿的谢夫人:果然有了小的不疼大的了,连大的前程都不管了,亏得刚才蔡夫人夸萧宝信夸的她这亲娘都觉得亏心得慌,当阿爹的不给力啊,扯后腿! 第605章 有惊无险 萧宝信气呼呼的和谢显去钓了鱼,可能也是心不静,一条也没钓上来。倒是两个人似模似样的,惹的一家人凑趣也都坐到一处钓鱼。 说是钓鱼,还是闲聊八卦,东家长西家短,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别说是鱼了,一条小泥鳅也没有来的。 旁边几个男人无语,可是也不能有样儿学样儿,聊别人家八卦——哪个哪个尚书养了小倌,哪家公子夫人疑似出墙。不能说啊,好像自己也是长舌妇一样。 谢三爷无聊到没一会儿打起了嗑睡。 几个小娘子聊的热火朝天,尤其是要出嫁那几个,出嫁在即都被圈在家里备嫁,难得出来游玩,情绪十分高亢。 偏谢婉不与谢家几个小娘子一处玩耍,倒与王十二娘和王蔷带着褚安一处。 谢姗凑过去问:“七娘,诸葛家公子是不是要回建康了?你……是不是也该备嫁了?” “我不急。”谢婉一字一句地道,愣是把谢姗造了个大红脸。 她急,她急好么? 她急的跟火上房似的! 但怎么样,她现在也已经有了婆家,再过个四五天就嫁过去了! 谢姗忍,“我和你好好说话,你怎么总是带刺?”摆出一副娇嗔脸。“你怎么这么爱记仇,不过是小时候小打小闹的,你至于的吗?” 呵呵。 谢婉笑了,甜的哟,王蔷在旁边看着都觉得齁的慌。 “我说什么了,至于二姐这么说我?不过就是一句不急,怎么就让你说我又是爱记仇,又是带刺?” 谢姗:“你——你颠倒黑白——” “算了,二姐,七娘也是……没说什么,你可能是听岔了?”谢娟出面和稀泥,其实真心是不想掺和。每次都落不着好,每次都往上凑,图的什么? 就噎她噎的好受,好这口吗? 谢姗冷笑,“你们不过就是看着长房起来了,又倒向长房!墙头草,风往哪儿吹就往哪儿倒!”扭头人家找自己娘亲去了。 王夫人别过脸,不想看这孩子了,脑子进了太多水,其实完全不用出来游船,脑子里的水比燕雀湖的还磅礴。 事实证明小娘子的脸,就是七月的天气,说变就变。 方才还热火朝天,现在就分帮分派,各看各的天,各钓各的鱼了。 长辈们都装没看见,不愿意大事小事掺和,至于萧宝信纯粹观战,不是她吹,谢家这几个小娘子捆起来也不是自家亲小姑子的对手,那嘴那脑子才叫匹配,还有胆识,这也就是和诸葛家结亲了,人丁不旺,哪怕真嫁到人丁兴旺的——例如郗家,也得是大杀四方型的。 她都不用助阵,在一旁观阵,需要打手的时候,她上去耀武扬威一圈就够的角色。 至于谢姗,真心不是对手,轻飘飘一句话就给惹毛了,都要嫁人的小娘子了,真替她担心。这种宅斗选手嫁进褚家那样的世家大族,还不得被挤兑啊? 跟谢婉居然连一个回合都没走上就被惹怒,这样的心理素质不行啊。 萧宝信心道,倒是怪不得谢姗一竿子打倒一船人,连平日的友军都给伤了。以前可不是二房三房一块儿上,没少为难谢婉吗? 当初她和谢婉是怎么好上的? 可不就是谢家二娘四娘五娘连成一条线,当面给谢婉难堪? ### 各房都有各自的心思,好在游船有惊无险的过去了,事实上从游船下去的时候谢姗和谢婵谢娟就又和好如初,三个人就是这样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姐妹情。只是这个‘久’字,略带商榷。 才回到谢府,乔三已经急的满头大汗,都没等背人,当着谢家上下大小的面儿就跟谢显道: “——适才宫里传来信儿说是皇上游船掉湖里了派了人请您赶紧进宫”说这么一段话根本连气儿都没来得及换:“小人刚要派人过去请示郎主您就回来了怎么办您还是赶紧进宫吧” 众人跟着长吸一口气,好悬跟着他没憋死。 谢显不紧不慢地道:“宫里来人可说了皇上是否有危险?” 乔三:这怎么和一般人反应不一样?难道不是撂蹶子赶紧往宫里跑? “倒是没有性命之危,说是吓着了。” 谢显挑眉,知道了。 “我先去宫里。” 谢母:“快去!” 自家孙儿是真沉得住气,要不是气氛太凝重,是皇上出了事儿,传出去于名声不好听,她都要露出慈爱宠溺的笑,笑出嘎嘎声了。有孙儿在,就好像万事有靠,稳的很。 谢显坐着牛车,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等他进宫的时候永平帝身边已经有杨劭和江夏王、淮阳王,外加太皇太后坐镇了。 永平帝纯粹是让一顿汤药热乎地喝下去给喝的小脸通红。 杨劭现在已经是昭告天下的驸马,就等着半年以后把庐江公主娶进杨家大门,成了名正言顺的一家人呢。 谢显出现在这样的场合,足可见他的地位,以及在永平帝心里的地位。 “怎么会掉下船?”谢显纳闷,即便是轻装简行,好歹是皇帝出宫怎么也得前呼后拥上百号子人,光是守卫就不能少于半数,怎么就能让皇帝掉湖里? 太皇太后责怪道: “还不是他不听劝,把御林军都给赶到一边去,非要钓什么鱼!” “好在御医说皇上无恙,不然杨护军有何脸面面对天下人?”淮阳王阴阳怪气地道:“皇上是信任你,将宫中守军都交给你,可你却好啊……” 杨劭脸都青了,这和他有一文钱关系? 皇帝让他们退下,难道他能违抗皇命,和皇上拧着来? 掉湖里,他们不也是第一时间给捞上来了吗? 永平帝叹道:“这确实怪不得杨爱卿,是朕……一时大意。” 江夏王摇头:“陛下乃天命之君,系天下苍生之福祉,还望陛下珍重龙体,以天下为念。” “杨护军身负重任,以后切不可疏忽大意。” 同样的话,江夏王说出来就好听得多了,杨劭能接受,可也谨记着谢显之前那话,虽说是借江夏王来隐喻谢家,但他还是放在心上,不敢与江夏王稍有亲近。 第606章 不谋而合 哪怕是现在江夏王明晃晃地向着他,他也不敢应这茬,只沉着一张脸道: “微臣断不敢负陛下所托。” 谢显:“是怎么掉下的湖里?旁边还有何人?所谓钓鱼,是哪个所提议,鱼竿和甲板确定事后都检查过了吗?” 永平帝目光微闪。 谢显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皇帝心里这是起疑了。 “已经派人去查,一切正常。”杨劭回道。 “派的是哪个?” 杨劭对于谢显的连环追问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是怀疑人为的动了手脚,还是怀疑他的人检查不严谨,间接的说他没拿皇帝当回事,办事不利? “是我属下的武卫将军侯玉。” “侯玉?”谢显了然,这是那位追求谢姗不果的丑将军,原本皇帝封的是直阁将军,后来嫌长的太丑影响心情给调到了杨劭那边,封了个武卫将军。 “正是,此人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出错。” 淮阳王哈哈一笑:“可别提什么忠心耿耿,只看利益到没到人的心理预期。” 江夏王不置可否,这算不算自揭其短? 在人家谢显和杨劭从龙之功的俩人,都刻在忠心耿耿的贤良柱上的人物说这话,你一个两头倒的两头草说这些合适吗? 果不其然吧,杨劭冷笑道:“别人可能会,但侯玉不会。在桂阳王攻城之际,他身下士卒,击杀其下大将数名,为守城立下汗马功劳。而且,他身家清白,父子几代侍奉大梁,并无……前科。” 淮阳王一张胖脸涨的通红:“杨护军最好记得今日的话!” “本大王也是为陛下着想,所谓的功臣,所谓的忠心,最是容易变质。同时也是给杨护军个警醒,一旦侯玉不清白,杨护军这般力保,是不是可以说他是你的人?受你指使?有些话还是不要说满的好。” 说罢,冲永平帝一拱手:“陛下既然无碍,微臣便告退了。” 太皇太后也皱起了眉头,再不济淮阳王是在她身边养大的,不过是一个中护军,将来尚公主也不过是个驸马都尉,就敢冲正经王爷发难,是没将她这太皇太后放在眼里啊。 “杨卿太过失礼!” 说着也拂袖而去,回后宫就把教仪嬷嬷指到了庐江公主处,她就是指挥不动前朝的大臣,不然非要指给杨护军一个,好好的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皇家的规矩。 皇家的人再不好,那也是一家人,杨劭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个元妻死了没一年就巴巴地尚公主,追名逐利之辈,也腆着个脸敢怼正经王爷!后来没少当着永平帝的面说杨劭的坏话,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谢显却是看明白了,这杨劭得了高人指点,务求和所有于皇位有威胁的人划清界限,坚定地选皇帝身后边站着啊。 永平帝身体无碍,便叫江夏王与杨劭退下,只留下了谢显。 “爱卿也觉得此事并不单纯?”永平帝屏退左右,一双剑眉紧紧拧到一处。 并不知道自己就是那高人·莫名其妙被当成指点江山的高人谢显: “陛下是不相信侯玉,还是单纯不相信侯玉调查出来的结果?” 永平帝都不相信。 “陛下,可有何疑点?”谢显问。 永平帝摇头,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事儿并不单纯。 先向皇后下手,把皇嗣给弄掉了,紧跟着他又掉下水——要不是御林军救他救的快,是不是他都淹死了? 永平帝脸都吓白了,现在满脑子都是淹水里,呼吸不上来,濒临死亡的恐怖景象。 谢显点头:“臣知道该怎么办了,臣私下里再派人查一查吧。只不过既然侯玉已经查过了,完全没有人为痕迹,只怕即便是有疑点,也已经被人为抹平,再查不出什么。” 永平帝紧紧握住谢显的手:“朕能相信的,唯有爱卿一人耳。” 谢显暗叹,显然皇帝是给吓坏了。 “爱卿……觉得害皇后之人为哪个?” 这是萧皇后小产之后,永平帝第一次向谢显提出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这一次永平帝自己掉湖里,现在都不会问。 谢显沉吟片刻:“臣认为第一可排除的反而是贵妃——” “朕也这么觉得!”永平帝拍掌,“指向太明显,褚家再傻,也不至于留下这诸多痕迹,还条条都指向九——贵妃!偏皇后不信。” “如果褚家反其道而行之,故布疑阵,他们又何以得知朕不是个蠢材,一怒之下将罪责于贵妃,迁怒褚家?” 谢显其实想说的是,褚九娘名义上是褚家嫡女,其实不过是妾生妾养,记到嫡母名下。 或许等待时日,褚家见其在宫中得势,会倾尽全力扶植。或褚九娘方才进宫不足数月,皇帝又博爱均爱,四妃皆有宠,真真看不出褚九娘的优势,不过是封号高出旁人一头,要褚家这么早倾全力以助,直接对一国之母下手…… 谢显并不觉得褚家家主昏头到这种程度。 “然后呢?”永平帝眼睛都亮了,谢显就是功高震主,不然他真要引为知己,两人桩桩件件不谋而合。 他有些自得。 谢显聪慧绝伦,政务极有见地,这是得先皇玉衡帝称赞的,自己能和谢显达到这种不谋而合,是不是说明他是个有道明君? 不过一想,自己居然以谢显为标杆,心里又极不是滋味。 “然后可排除的,”谢显道:“是贤妃。” 贤妃便是太皇太后的母族,也就是潘朔的堂妹潘十娘。不是对其人性多有见地,纯粹是潘家还没膨胀到这地步,也没那实力。 之后便是不可说了。 “臣也只是合理推测,并无实据,所以只能到此为止。”谢显撇清,皇上问,他说,皇上不问他一句都不带言语的。 也只能到此为止。 多说一句,永平帝都得疑心他在里面是个什么角色,分分钟泼脏水到他身上。 所谓疏不间亲,别说是君臣,就是亲兄弟,有些话也不能说。 何家还是齐家,那还用问吗? 谢显赌一百年的俸禄是何家,当然,他也不靠俸禄吃饭就是了。输了也饿不死他。 第607章 杀鸡儆猴 齐家的当家主母是陈郡谢氏,是谢显隔房的姑母,为人很是热心肠。 齐尚书在礼部多年,是个耽于享乐,并且胸无大志之人。不过是仗着世家身份捞到个清贵的职位,一混就是这么些年。 齐家也正是因为家主有这样的性子,所以在这些年血雨腥风的权力斗争中始终力于不败之地。 都想收为己用,架不住人家不掺和啊。 虽说始终得过且过,但人家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唯一具有欺骗性的也就是齐尚书那张严肃的四方大脸,浓眉细眼,面相看着是严肃而固执的,也就齐谢氏夫人人家知道根底,自家夫君眼力不怎么好,为了不露怯,就总阴着一张脸,眯着一双眼睛,结果越眯越小,越眯越显得人精明城府。 其实是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的主儿。 人活着就是为了舒坦。 都说谢夫人热情,不热情不行啊,总得有地方发泄排解,这齐尚书光小妾只有四个——没办法,大梁有规定,这都已经是尚书位的顶配,通房已经一支手数不过来,光儿子就生了八个,还有九个闺女,是以个人之力完全能够单挑郗家生育力的汉子。 齐尚书不是在小妾房里,就是在去小妾房里的路上,他哪有功夫算计这些东西? 照谢夫人说的,齐尚书连嫡长子多少岁都不记得,儿媳妇还能给记混了…… 就这样一个脑满肠肥,思想已经被污染的人,让谢显怎么能忍心怀疑? 不过,永平帝也听出话音儿就是了。 他倒是没看穿齐尚书的真面目,纯粹只是知道齐家主母是谢家人,谢显的姑母。 谢显再大功无私,也不会举报自家姑母吧,哪怕再牵连不到他谢家。见面还有三分情呢,不要说那是姑表亲。 说到姑表亲,何家虽然是他的姨表亲,表妹也是各种乖巧可爱温柔可人……他想都不敢想真是何家下手,他又该当如何。 永平帝烦躁了,可转念一想该当不是。 现在何家依靠的也就只有他是皇帝,如果下他下手,图的是什么? 哪个上位能有他当皇帝待何家好? 定然就是他想左了啊。 永平帝纠结了,索性将调查一事全权交给谢显手里。 谢显:你就不嫌自己没有立场吗? 又不相信他,自己怀疑被谋害又要他去查—— 脑子是真有坑。 谢显能说什么,领旨谢恩出宫去呗。对,给皇帝办差,找凶手,他还得谢恩。 都在他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查出来,甲板没有问题,钓鱼竿也没有问题,跟着的御林军都没有靠近过皇帝,被撵到一丈开外,想有问题也难。就连扮成小太监模样跟着皇帝一同出宫的淑妃何七娘,也表现的无懈可击。 照谢显的想法,该当是次意外。 如何有人动手,也只会是淮阳王、江夏王之类皇室,世家不可能这个时间点冲永平帝下手。 自古有云财帛动人心,只有利益才会打动人,何家是无论如何不会对永平帝下手的,无论哪个当政都不会有永平帝在位对何家有利。 当然,如何淑妃有子,那就另当别论。 只是意外的是武卫将军侯玉知晓他在私下调查后,很是不忿,甚至上了折子自请责罚。话里话外透着的却是谢家针对于他,就因为他曾向谢家求娶谢姗,这是赤果果的打压。 他就不认为是皇帝疑心他办事不利,就觉得谢显是在挑刺,针对他,针对杨劭。 憋着劲儿的参谢显。 谢显一看,呵呵,老虎不发威你拿老子当病猫。他单磕的世家还少吗,在乎他这么一个没根基没底蕴,最主要是没脑子的小将军? 真当他谢显是好欺负的? 正好拿来祭刀,杀鸡儆猴。 谢显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长的太具有欺骗性,隔三岔五不亮亮爪子,总有人拿他当软柿子捏。他也很烦躁的好吧? 随便找了个大不敬的罪名把侯玉给流放到了桂州辖下的恭城县为八品的县长,所辖人口不足万户,比县令还要低上一品。 三天之内,侯玉就打包裹走马上任。 杨劭惊了,无论私交还是公事上,好歹他也是侯玉的上峰,谢显甚至没知会一声,他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侯玉不忿,找到他面前。 好歹也是四品的武卫将军,说给贬就给贬了? “侯玉不过是一时冲动,他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 阴雨天,杨劭将谢显堵在太极殿外,谢显身边有清风在打着油纸伞,尽管雨并不大,身上却披着厚重的蓑衣。 反观杨劭便随意的多,只披了个披风,满头满脸的雨水。 话没说完,就让谢显给打断了:“杨兄要么出了宫坐上车再说?” 杨劭强忍着怒火:“我现在说的是很严肃的事。” 谢显淡淡地,既然杨劭不跟他客套,他也没必要显示风度。 “杨护军该知道,这件事是皇上吩咐下来,叫我去调查。可侯玉他再三阻拦,还四处放话诋毁于我,上折子无中生有,寻衅滋事。往小了说是居心叵测,往大了说便是欺君罔上。便是这般,杨护军还说侯玉是有口无心,忠心耿耿,一心为皇上,一心为朝廷的吗?” 这大帽子扣的! 杨劭敢说一句是,他敢肯定谢显那顶大帽子立马扣他头上。 “那也没有必要如此,一连贬了五级。”杨劭强忍住怒火:“他出身寒门——” 谢显摆手:“杨护军此言差矣,难道杨护军不是出身寒门?萧司空不是出身寒门?这不是不贬谪他的理由。”他笑,“世家里,被罢官免官的难道还少吗?” 这话说的杨劭脖子后面一凛,小阴风嗖嗖地就吹上来了,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谢显这么说可不是跟他闲扯蛋,那些个世家被罢官免官的能有一大多半都是直接间接和谢显有关系啊。 谢显说的是。 他是真不看寒门还是世家,无差别攻击啊,一视同仁。 直到现在杨劭才发现谢显居然如此强势,已经丝毫不掩其锋芒了。 第608章 真相 究竟是他印象中温润如玉,聪慧高才的谢显本来就是他的错误认知,还是谢显已经变了? 杨劭沉着一张脸,想起幕僚与他说的那一番话。 他就不该与谢显走近,作为皇帝最安心的选择,本就该敬之远之,甚至水火不容。 他都知道,也知道怎么做才能令皇帝放心。 可是,他心里真心不想与谢显生分。 不是不想得罪,而是不愿。 虽然这位‘抢走’了他前世的皇后,是他的情敌。但与谢显,他们毕竟是一同并肩战斗过,保卫过建康城的,他一向极为钦佩谢显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尤其一想到自己这所谓的‘从龙之功’是怎么来的,他就没有底气。 “谢兄,”杨劭语重心长地道:“我们都是为皇上分忧,你又何必非把人都给得罪了。就像这侯玉,我了解他,个性冲动暴躁,但真心是个人才。什么大不敬,他定然是不敢的。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谢显又怎会看不出杨劭的心思。 轻轻叹了口气:“就是因为要为皇上分忧,才不能怕得罪人,高高举起而轻轻落下。只要于朝廷有利,于皇上有利,显不怕得罪人。” “那侯玉,杨护军也说了,其人暴躁冲动,未尝不是可塑之材。若他能汲取教训,有杨护军在朝中照应,何愁不能再度青云直上?或者,若江夏王有心照拂一二,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劭听到最后一句愣了,只是淡淡了一句话,他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是了,侯玉也出自江夏王府的属官,与他以前一样同为中典军。 以前是杨劭的下属,后来他被玉衡帝看重,青云直上,便是这侯玉顶了他的缺儿。后来又在石头城立下大功,升为直阁将军——升迁的轨迹基本是一样的。 就是后续各自不同,他为谢显帮扶升为中护军,而侯玉则因为丑陋被永平帝调到他麾下做了武卫将军,最后又因为谢显而远远被打发了。 正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杨劭回到了护军府。 那位曾经点出皇帝并不乐见杨劭与谢显你好我好大家好的长史徐则听了杨劭心里的疑惑,频频摇头。 “你别光摇头啊,谢玄晖是在点我?” 徐则叹道:“依属下看,那侯玉被贬,一连贬了五级,未必就是谢仆射的之意。至少,皇上也有此意,否则皇上亲自提的武卫将军,皇上不可能只由得谢仆射轻飘飘一句话就给贬了。” “后宫之乱,在皇嗣。而皇帝之遇袭,只怕皇帝疑心的却是众王爷。” “将军出自江夏王府,武卫将军亦是出自江夏王府……” “皇上又怎会任江夏王坐大?” 杨劭听明白了,所以不管谢显从中出了什么力,至少贬侯玉这事儿皇帝肯定是乐见其成的,甚至是皇帝主导? 感觉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永平帝满打满算也才十五岁,心眼儿已经这么多了? 不过徐则显然并没有打算就此打住,反而借机劝道:”以后将军千万不要冲动跑去找谢仆射,谢仆射不比将军耿直,心思诡谲多变,折在他手里的并不乏世家高官。” 杨劭:你不要以为我没有听出来你在说我笨。 当然,看和谁比,和谢显他是比不过,他承认。 如此看来这一次倒是他失算了。 “果然,是我……大意了。”他一记长揖到地,给予十分的礼遇:“以后还要劳烦长史多多提点。” 徐则苦笑,这不是杨劭第一次说出这话了,可是每次都是冲动行事之后再来问他—— 往好的一面看,就是至少还知道问他的意见。 “小人敢不效命?为将军鞍前马后,死而后矣。”施施然还了一礼。 ### 事实上诚如杨劭的长史所料,虽不中亦不远矣,谢显提的议,正合了永平帝的心思,君臣二人一拍即合。 如果说之前永平帝大有海纳百川,求贤若渴的胸襟,这一回掉湖里就把这胸襟给淹不说没了,至少关上了一大半。 由不得他不多想,他能在庶人王氏和废太子手下活下来就不易,还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蹦哒没两天就有人冲皇嗣下手,皇嗣这事还没过去呢,他又淹湖里了。 让他相信这事儿不是意外? 闹呢? 永平帝并不相信谢显调查出来的结果,就像谢显之前说的,只怕有心人想使坏就准备好了后招,又怎么可能让他查出些蛛丝马迹? 查不出来才更有问题啊。 又是侯玉调查的,又是侯玉起刺参的谢显,这个侯玉还出身江夏王府——当然杨劭也出自江夏王府,但杨劭又不一样,没有他冒死在废人王氏弑君造反之迹逃出宫给谢显报信,以后这些都不存在,也没有他登基为帝。 谢显为萧宝信遮掩的借口,永平帝信的实实的。 在他眼里杨劭就是有滔天之功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江夏王同流合污,如果他是江夏王的人,当初也不会倒向他,没必要,直接把废太子干死,江夏王自己登基就是。 所以永平帝容不下的,就是侯玉。 谢显不把他发配到穷乡僻壤当县长,他还想找个理由把侯玉给治个罪远远流放出去呢,可以说谢显参的及时正中了永平帝下怀。 并且因为同为‘受害者’,永平帝待萧皇后只比以前更回温柔体贴,倒是着实令帝后的感情进了一步,可说的话也更多。 事实上也只能和萧皇后说。 总不好和几个嫌疑人说,朕不只怀疑你们不知哪个的家人向皇后下手,还怀疑哪个王爷想冲朕下手吧? 感觉好像太窝囊了。 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好伐? ### 真相又是怎样呢? 并不重要,永平帝认为是人为有意的刺王杀驾,阴谋篡位,那就是。 谢显对此颇不以为然,不论是证据显示,还是私下里谢家的调查,那真真的就是一场意外。只不过因为主角是永平帝,被人为地蒙上了一层阴谋的面纱。 既然永平帝怎么解释也不信,那就且由得他吧。 谢显并不是整日间围着永平帝转,他有很多正事要忙,例如政务,例如萧宝信…… 第609章 一言难尽 谢家一个月之内嫁了三个小娘子,这等盛事简直轰动了整个建康城。 谢显本就位高权重,在风头浪尖上,谢家不大操大办底蕴也在那里,即便庶出的二房娘子出嫁都比普通世家的嫡女出嫁要隆重。 谢显的这份心别说谢二爷和蔡夫人两口子满意,就是娶亲的褚路蔡三家也都不敢怠慢,纷纷拿出诚意。 谢家几个小娘嫁到婆家也都被高看一眼。 萧宝信刚接手管家便遇到这等大事,每天忙到飞起,虽然有谢婉从旁协助,袁夫人隔空指点,但也生生给她累受了不少。 好在她一直坚持练拳,气色还是很好,身形维持在了成亲之前的最佳状态。 相较之前虎虎生风的少女感,横冲直撞的棱角,也不知是生了孩子,还是一年多来谢显的指点提拔,时不时的在线教学,竟然令她凭添了几分稳重端庄—— 当然,这种稳重端庄在萧宝信闭上嘴巴不说话的时候尤甚。 真给她机会放开手脚,依然是那个霸气十足、锋芒毕露的小娘子。 萧宝信只当把几个谢家小娘子嫁出去,她好歹能歇了一段时间,却不成想紧跟着便是收到了萧宝树的消息,马上就要回到建康城了。 过完年先是萧皇后在后宫遭了算计,紧接着就永平帝‘意外’掉进了湖里,皇室一时间风声鹤唳,以致萧司空直到最近几天才趁着皇帝看着风平浪静了,才提了一嘴希望婚期提前的话。 不只萧司空,萧宝树得了萧司空的家信,自己也上了折子表明了态度。 相比较萧司空的婉转,萧宝树就自由奔放的多了。 他打仗他上瘾了,只可惜他留守的那儿地战事平复,没什么大仗,他无聊的把隔壁山头趁乱世建起来的几个强盗窝都给端了。 永平帝调萧宝树回建康时,萧宝树正在兴头上,若不是圣旨来的及时,他都要跨州去帮隔壁扫强盗窝了。 这还是萧司空留下的幕僚死求活磨硬给拦下的。 没办法,以前萧宝信还是个孩纸,而且是犯了错的孩纸,他们受司空之命,该怎么教导就怎么教导,严厉些也是负责任,不辱使命。 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轻重。 这位在建康城无法无天,作天作地的纨绔公子,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不是他们能圈得住的了。 战场就是他的游乐场,他们就没见过有比萧宝树更热衷于此的。随着萧宝树官职加身,水涨船高,后又跟皇帝嫡亲的妹子宣城长公主定下了亲事,妥妥的驸马了,这些幕僚连平日的劝谏都得哄着,不敢说重了。主要是说重了,人家也不当一回事,真特么糟心! 至于向萧司空告状,请大头目主持公道—— 那必须是得有啊。 但,萧宝树是在建康城萧司空眼皮子底下都能作出花儿来的,你想让他在千里之外变身二十四孝的孝子,将萧司空的教诲听进耳朵里记在心里纯粹是做梦。 他还能记得萧司空是他爹就不错了。 其实,也就是皇帝下了圣旨,萧宝树没法儿不回来,就是萧司空亲自去请,他都未必愿意。但,方便让那是皇帝,而且叫他回去又是好意,让他和宣城长公主成亲呢? 换成旁的公主,萧宝树或许还能不当一回事。 可宣城长公主却是在他还没成器的时候两人就差一层窗户纸捅破了的关系,当时他的志向还是做个混吃等死驸马都尉就满足了。 宣城的意义是不同的。 所以乐颠颠的就跑回来建康了,在这之前难得去了家书,还给萧宝信写了封信。 要知道,当初知道萧宝信生了儿子都没个信儿的主儿,就是这么不靠谱。 萧宝信当时听到有他的书信,心里说不激动是假的。这混小子居然还知道给她也写封信。 可是攥到手里,萧宝信心里五味杂陈。 她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她居然可以借着物件感知写这封信的人当时的情绪—— 都没用她拆开信就感知到这信就是一个感觉,拽! 拽到飞起。 拆开一看,果然自命不凡至极,一蹦三尺高的要回来和宣城长公主成亲,并称他俩是天作之合。 也真腆着脸好说。 虽然仔细想想还真就那么回事,兜兜转转谁也不曾想到居然这俩人还真成了。除了天作之合,命定的缘份就没别的解释。 ……这算升级了? 萧宝信紧紧攥着信,她可还记得呢,当初第一次能只靠着触碰别人就能‘感同身受’,完全代入到对方的情感中,就是因为萧宝树。 当时萧徐两家被算计,徐六娘子‘被自杀’,萧宝树则内疚自责高烧不对,当时她是完完全全感受到了萧宝树的感受。 自此,她才开始多方向多领域扩展,不是只能听到对方的心声,甚至连对方的情感都能感知。 这一次,又是萧宝树一封信开启了这项技能…… 萧宝树是她技能的总开关吗?一项一项的给她玩儿全脑开发呢? 总感觉来的这么突然…… 莫不是一种错觉? 萧宝信百思不解,只等到谢显回府里来和他道明之后,拿他做了个实验,果然……没什么情绪,完全感知不到。 “那可能是我一时之间的错觉。”萧宝信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庆幸的叹道。 就看谢显默默地去了书房取来个檀香木的盒子,从中拿出了一本不出她意料之外的画册。和以前潘朔赠送给谢显的封皮一模一样。 萧宝信:…… 好吧,这项神仙操作把她那点儿五味杂陈的味儿全给震飞了,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就是三千六百八十个省略号还能略略代表她的心。 谢显并没有说话,反而是用他那张即便在朝堂上也一通万通的面瘫脸递到了萧宝信手边边上。 不容她不接。 萧宝信表示无比想那就是错觉! 她就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一切都是她的幻觉,被自家阿弟给作出了毛病,遇弟则发! 然而,事实就是。 “……”她感觉到了那书上澎湃的,一波高过一波的兴/奋。 萧宝信脸上一言难尽。 “这是我画的。”谢显道。 萧宝信的表情更加一言难尽了,大哥,奴家真不知道嫩有这种爱好! 第610章 我呸 “真有感觉?”谢显轻声问,面瘫脸上终于有丝龟裂。 准确地说,是猥琐。 萧宝信表示真不想用这词来形容风光霁月的谢显,这词这辈子就该和他无缘呐! 萧宝信暗戳戳地瞄了眼,也不知这里面是什么,但他知道这人心眼小,是绝对不会把别人画的那种小画册让她感觉的。 可是,那感觉又…… 谢显没有那天赋技能也看得出萧宝信在想什么,索性自己把那画册给翻开了,里面赫然是黑漆麻乌的一整页被墨汁涂满的画纸。 一页两页,接连有个六七页,最后才出现一张她的画像。 唯有一双眉眼,迷离,飘忽。 都不用其他画面,她认得出是自己。 就是这神情,忽地就明白了感受到一波波的兴奋是从何而来了。 “¥&#……%x#……¥” 她也明白之前那一张张被涂黑的画纸是从何而来了。 谢显小声道:“我也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在孕期的时候,我没少想着你……可是又怕有个万一这画册若是失了,被人瞧去了却是不美。烧又舍不得烧,就都攒下来了,看两天就涂黑了。” “这张眉眼是昨日里画的你,还舍不得涂呢。” 萧宝信:这世上唯一一个能靠说话就让她闭上嘴,无语凝噎的也就谢显这一个了。 “你赶紧给我烧了。”她咬牙切齿。 居然把这本子拿出来试她! 她就知道他不会把其他人画的那种潘朔所赠的小册子拿过来给她试验。 可即便不是,这也太尴尬了! “我家娘子这是要逆天呐。”谢显仰天长叹,他上揣君意下测百官之态,就是想不透老天爷这是何意,独独给他家娘子这般逆天的天赋。 这要说没点儿使命,他都不信啊。 这要是他没点儿身份地位,他都自惭形秽配不上他家娘子。 不给她挣个前程,总好像自己贪了大便宜没有回礼啊。 “可是之前你写的那几封书信和奏折我都没感觉。”萧宝信奇怪,转头就把画册里她的眉眼给抛到了脑后。不抛不行,再继续那个话题她得疯。丢不起那人。 又不是摸不着够不到,天天见面的关系,有必要吗? 总之就是操练的还不够,看来一年多的走圈他已经完全能够适应且游刃有余了,该是增加力度的时候了。 谢显:总感觉娘子眼神不对,自己要凉凉。 “娘子,为夫的哪里做错了吗?”他不耻下问。 萧宝信似笑非笑,他还真好意思问。“你觉得你哪里做对了?” 谢显笑,极真诚的。“我仰慕娘子,哪怕每天对着你,满腔的爱意还是满溢,控制不住的……就是爱慕你。” 萧宝信:…… 情话说到这样,叫她情何以堪?再揪着他不放,可不就成了不依不饶? 又不是养外室,抬小妾,人家对她一往情深还有错了? 那必须没有啊! “言归正转。”萧宝信一本正经地道。 正,哪边是正? 谢显脑子稍微转了一下,继续了她方才提出的问题,勉强算正的一边儿吧,和他那不正、经的画册相比。 其实他没说的是,不正经的都让他涂了啊。 真没让人看了去。 可是眼看萧宝信气鼓鼓,明显恼羞成怒的脸色,他到底把解释的话给吞回了肚子里。 “可能,我只是说可能,你能接收到的还是比较强烈的情绪。”谢显分析的明明白白。“像那种书信奏折,我基本不会带任何情绪,公事公办,不会夹杂任何私人情感,所以你感受不到也是正常的。” 言下之意,他画的那些全是私人的情感,她感受到才是正常的。 萧宝信让谢显言归正转,但她始终绕不开那点儿私人感情。 心里话,真心想看看谢显画册里的她是个什么样儿。 就那唯一还残留的眉眼就那般神似,勾的她心痒痒。也想知道在他眼里,她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这话她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来,那是往熊熊烈火上浇油,助燃,还不把他给勾上天? 萧宝信只是抽出功夫想了想萧宝树那封信,得拽成什么德性能让人一摸那信都能感觉得出来? 她也是真心给跪。 两人正说着话,便见采薇进来回事,二房的谢四娘子来容安堂见她了。 萧宝信眉头当时就皱起来了。 “怎么?”谢显扫了采薇一眼,“不想见就不见——她一个外嫁女,怎么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语气带着股子不满。 不是谢显生性凉薄—— 其实还真是,如果袁夫人在一准儿就认了,儿子凉薄的性子随她,她自豪!她骄傲!有这样的性子,这辈子不可能碍着血脉让人牵着鼻子走就是。 不过,谢四娘子的事真不赖谢显这么说,这和凉不凉薄没关系,嫁出去的小娘不是哪个都能三天两头能回娘家的。 便是萧宝信有谢显宠着,婆母惯着,三五不时回娘家也都是赶着娘家有事儿,或者事出有因。 这谢四娘子又是因为什么? 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回来两趟了,趟趟往容安堂跑,记性不好的还当她是未嫁的小娘呢。她没出嫁之前也没见她跑容安堂这么勤快。 “第一次是三朝回门,这才第二次。”萧宝信再看不惯谢四娘子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她是烦谢婵,但还不至于颠倒黑白。 至于这一次是为什么,她其实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不敢相信。 “或许,我猜错了呢。”萧宝信嗤地一声笑了,起身去见谢婵。不可能谢显说不想见就真的不见了,毕竟是回门的小娘子,平日里就少见,人家主动找上门来她再拒之门外,可不就是破坏谢家现在难得的安定团结么。 果不其然,还真让萧宝信给料中了。 谢婵回府还真就是为了蔡家与谢家的冲突,从中做起了说客。 萧宝信:有一句‘我呸’不知当呸不当呸。 不过是嫁进蔡家的旁支,就这么急着为人家奔走,虽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但这水不带往回娘家泼的啊。 第611章 恨铁不成钢 “阿嫂,你哪怕看在我的面子上做做样子也好。” 谢婵梳着妇人头,发髻高高盘起朝云髻,露出光滑的额头,倒比云英未嫁时更漂亮。 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颇让萧宝信不喜。 看她面子? 她是哪个?她面子值多少银子一斤? 以前在谢府她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凭什么以为她嫁出去在谢家就这么有面子,三翻两次求到她跟前? 好像她多有面子。 好像自己有多刻薄一样? “……大伯娘也是因为碍着阿嫂的脸面,不好说什么。那毕竟是大伯娘的娘家,总不好就一直这么僵着。蔡家伯母是真心想跟阿嫂道歉,都不是有心的……” “既然你说阿娘都碍着我的脸面不好说什么,你,谢四娘子凭什么觉得自己不用顾忌我的脸面随便什么都能说呢?”萧宝信好奇了,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浅笑。 自从蔡家让谢显整的家主都丢了差事,就上蹿下跳地想要与谢家修复关系。 不过谢家只是不与蔡家嫡支有交往,和二房结亲的蔡家,以及嫁出去的蔡家人都还保持着很良好的互动。真较起真来,只怕谢婵的婚姻都会受到影响。 萧宝信一句话把谢婵顶的如鲠在喉,好悬没咽死过去。 “阿嫂!” “行了,你还知道叫我阿嫂。”萧宝信道:“二婶都不曾替蔡家出头,你上蹿下跳急的是什么?他蔡家还敢亏待了你不成?” “以后,如果蔡家欺负你,你再来容安堂找我。像今日这等闲事,你还是算了。” 萧宝信端起茶盏送客。 大家礼仪都是这样,就这么不懂吗? 萧宝信愣是把茶喝了小半盏才把和她横眉冷对的谢婵给看走了,天知道,那茶她喝的有多难受,毕竟方才和谢显一边闲聊一边可是没少饮茶,肚子里全是茶水。 “还说是世家大族的小娘子,就这么没眼力见儿!”采薇小声嘟哝,就是她一个小小的丫环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啊。 那什么蔡家,那是他们家郎主,和原来他们家司空一道出身给挤兑下去的。 正经的袁家夫人,和蔡家主母一母同胞出来的都没放出话来,谢四娘子怎么就腆着个脸求到夫人跟前? 当什么出头鸟,不情等着挨打吗? 真当他们家夫人在她们婚事上尽心尽力没半点儿为难她们,就是什么善茬了? “也是记吃不记打的。” 党梨咬牙,脖子青筋都爆出来了:“你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这话有夫人说的没她们丫环说的,万一真传出去,不是给夫人找不痛快吗?身边的丫环连人家谢家正经娘子都敢说坏话,是狂成什么样儿了? 说的都是真话不假,但不是所有真话都需要说出来啊。 “我管住了呀,”采薇理直气壮,“我要是没管住,说的更多,更难听。我看她就是欺负咱们夫人好说话。” 话音未落就受到了包括萧宝信集体鄙视。 “我什么时候好说话了,我怎么不知道?我是看她身无二两肉,不禁打。”萧宝信凉凉地道:“她才成亲没几天,带着伤回去对她以后在婆家的日子会有影响。” 采薇:“夫人就是良善。” 棠梨:你可快闭了嘴吧,就采薇这样起哄架秧子,只怕她家夫人杀人,采薇不只递刀,还巴巴地给把人头给按下去。 “行了,我也是看她着实没那脑子,不是存心膈应人。不然……哼哼。” 言下之意还是手下留情了。 但,架不住人家被留情的本人不这么想。 谢婵在容安堂被怼的体无完肤,气呼呼地就回去二房跟蔡夫人抱怨开了,还是老一套,这样她在蔡家难做。 “我看人家说的本来就没错,人正经婆母都没说什么呢,轮得到你多嘴多舌?” 蔡夫人哄着小十三,到底没给自家闺女冷脸。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没嫁到蔡家嫡支房里去,管那么多。” 谢婵顿时瞪大了眼睛:“阿娘,你可别忘了,你也姓蔡的。正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蔡家真不好了,咱们还能好啊。” 当她愿意出头跟萧宝信低头呢? 还不是蔡袁氏夫人三天两头的找自家婆母,好吃好喝好话供着,给摆事实讲道理,婆母回来就和她继续摆事实讲道理? 别人的话她能不听,婆母的话怎么能不听? 蔡夫人要不是抱着小十三,怕落下脸来砸着自家宝贝儿子,当场就要甩脸子给闺女看了。 她和谢二爷都是庶出,平日里跟鹌鹑似的要有多消停就有多消停,都是拎的清的,怎么生出这闺女就这么横冲直撞,不长脑子? 都是小时候总和三房的二娘子玩多了,给带歪了啊。 “蔡家已经损了,你怎么没损?” “一损俱损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咱们谢家好着呢,但凡谢家好一日,你在婆家就受不着屈。蔡家敢对你不好,也得能承受得住后果。” 蔡夫人叫来奶娘把小十三抱走,关走门来教女。 这闺女不教不行,脑子太轴,认准了一门儿十辆牛车都拉不回来。 “蔡家损了,你怎么没损?因为你身后还有谢家顶着,哪怕是蔡家,有谢家在朝中一日,他也不敢薄待了你。不然,你以为你银子,人人都喜欢,刚嫁进婆家走走过场立立规矩就算了,能过的这么逍遥?” “前提是谢家愿意给你出头,愿意给你长这脸。” “你呀,虽然是嫡女,但你父母都是庶出,说穿了和人家三房的二娘天然就是不一样。就是二娘怎样,现在不也绕着宝信走吗?她敢得罪吗?” “人家身后有你长兄给撑腰,说句难听的话,现在整个谢家都靠你长兄。而你长兄,你也看到了,拿大娘子当眼珠子一般,大娘子在他跟前说句话可比旁人说上一车都有用。” “偏你个没见识的,哪个最惹不得偏惹哪个,咋的,怕别人不知道你脑子不好使是不?” 蔡夫人恨铁不成钢,左右旁边没外人,都撵出去了,骂起闺女来也不用留面子了,有一说一,再无遮掩。 第612章 就凭你脸大 其实这话也不是蔡夫人第一次说了,以往总顾念着闺女大了,要脸,好歹留着情面,藏一半露一半。 现在她看明白了,真不能藏,你不说人家真当自己多聪明,多长袖善舞呢。 眼瞅着袁夫人那边不依不饶至今没松口,她又是装傻充愣根本不接蔡家的茬,没辄了,又想起她家这蠢闺女了。 当初蔡家风光的时候——就不挑这理了,哪怕蔡家没让谢显整之前,有哪个想起她来过? 怪她不给蔡家出头,以前谁又给她出过头? 蔡家就是这样的人家,不拿庶女当回事,和谢家可不一样,嫡庶是有别,可也没像蔡家那么天地云泥之别。 要不然,怎么萧家那位蔡明珠不给蔡家出头? 她不给蔡家出头? 全是蔡启和她那媳妇作出来的,你往日不顾念亲情,落难了,被针对了,又想人家跳出来给你扛雷,真逗,脑子都让你们长了吗? “也就你这么个拎不清的,这时候跑出来替蔡家说情。你没事儿能不能吃点儿核桃,补补脑子?” 让蔡夫人一顿寒碜,谢婵造了个大红脸,火烧火燎的,什么里子面子的都给烧了。 “阿娘,你自打生了小十三怎么这么放飞自我……说话一点儿脸面都不给我留?”谢婵忍不住抱怨:“好歹我也十五了,都嫁人了。” “你还知道啊?” 蔡夫人:“以前就是太给你没留了,才让你干出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事儿。我和你说,蔡家的事儿你少管。” “……你当我愿意管啊。”谢婵表示自己也不是真傻,什么都不知道。 “我婆母总拉着我说道,别人我能不理,她我还能真不搭理啊?” 蔡夫人闻言怒了:“为什么非要搭理?或者不搭理,你应你的,回了谢家就当没这事儿,撒谎不会啊?直接就说大娘子没见,或者没搭你这话茬不就得了?她还能因为这个把你给退了?” “你想回谢家,她都未必想退。” 谢婵的婆母是琅琊王氏远的不能再远的一个旁支,如果是在王家鼎盛时,哪怕是旁支庶女,一般人家也是不敢得罪。现在却又不一样了,连王氏嫡女的三房王夫人都收敛了气焰,谢婵她那婆母还敢为难谢家人吗?哪怕是庶女,她也得放手心里捧着。 这些都是蔡夫人心里的话,没跟谢婵说过,怕这货听进心里不把婆母放在眼里,失了孝道。 没办法,就是这么个傻货,当阿娘的也很无奈啊。 “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你只要在谢家站稳脚跟,蔡家就不敢对你不好。记住这一句就好!” 蔡夫人愁的心肝儿直疼:“你公爹不过是个治书侍御史,一个六品小官,还在萧御史手下办事的。你别总说什么给你脸面,脸面是自己挣回来的。你靠的都是谢显,凭什么还让人家当眼珠子的阿嫂给你脸面?” “你凭什么啊?” “就凭你脸大,就凭你姓谢?” 蔡夫人手指头直戳谢婵的脑袋瓜:“谢二娘怎么样,谢家嫡女,让你阿嫂打了不也白打吗?” “长点儿脑子吧。你今儿没让你阿嫂给打出来,我看都是天上下红雨了,以后你能好好跟人说话就说两句,不能就少往跟前凑合,减少存在感,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人家男人有能耐,你没辄。” 好吧,让蔡夫人这一顿急赤白脸的抢白,谢婵也总算明白在谢家这点儿地位了。自己亲娘都这么怼,她还能好吗? “我就寻思着,总僵着也不是件事……” “跟你没关系。” 蔡夫人白了闺女一眼:“回去就和你婆母说,你阿兄也在,他很不开心蔡家为这事儿几次三番的到你阿嫂跟前说这事儿。如果蔡家再有什么话想说,请蔡家家主直接找他。” 谢婵瞠目结舌,还能这么操作吗? 这是,赤果果的撒谎啊。 跟婆母这样好吗? 不曾想就她这脑子,也是太震惊了,想到哪儿就给说出来了。 “没什么不好的。她交待给你的事儿你也办了,又没推三阻四,她还能说你什么?”蔡夫人手把手教自家闺女对付婆母:“蛇打七寸,蔡家就怕你阿兄不开心,你就往你阿兄身上推,他们又不敢真找到面前。你呀,什么人什么对待,不能傻乎乎的把自己装里。” “到时候真和容安堂闹出了龃龉,你婆母反而会怪你。” “你阿兄畏妻如虎的名头不是白来的,说出去,你婆母一准儿信,也不会再为难你。”蔡夫人耳提面命,“以后回家里来,有什么事儿直接和我说,别自作主张去给人家找不痛快,你拍拍屁股走人了,我还在谢家待着呢。” 她看的明明白白,萧宝信把孩子给献祭出来,是彻底把袁夫人给征服了,现在是有孙万事足,谁惹孙儿他娘不高兴,她就不高兴。 如果说以前是看儿子的面子宠着儿媳妇,现在就差捧手心儿上了,真心的看重。在谢家基本萧宝信说一不二,有说二的,袁夫人就先出头给压下去了。 谢母本来就看好长房,偏心长房,现在更没理由给萧宝信挑不痛快,人家是货真价实齐乐融融的一大家子,她可不想闺女一回娘家就给人家找不痛快,再反作用在他们二房。 “你已经嫁出去了,就好好在婆家过吧,别总回娘家,让外人说了像什么?” 没让谢婵待多久,蔡夫人就把人给撵回蔡家了。 谢婵坐车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可是又能怎么办? 萧宝信说的她听不进去,可亲娘不能坑她啊,回蔡家照着蔡夫人教的就跟婆母学了。 果不其然,蔡王氏一听谢显不开心,放出话来,心里也是怪忐忑的。 “你说,这孩子也真实诚,我就是随口说一嘴,你咋还真去了?”蔡王氏擦汗,到谢显跟前,她有这心也没这胆儿啊,虽然按辈份是她晚辈,但官职比自家夫君可大的多,够甩他一整条御街还带拐弯的了。 第613章 欠啊 连蔡家家主都让谢显给整的丢官去职,他们家老爷万一被谢显不开心给牵累了,那就是她的锅。 就如同蔡夫人所谓,蔡王氏自从王家倒了,就夹起尾巴做人,越发谨小慎微。 只不过她从来都是旁支,自小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让蔡袁氏几句好话给捧的失了分寸。同时也是寻思着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真若是他们家从中说和好了,蔡家家主总不会忘了他们,到时儿子也少不得他提拔一二。 求谢显,他是想都没想过,他们自家的谢二爷还闲赋在家,不过是挂了个闲职。 谢家的九郎倒是走马上任了黄门侍郎,却是人家走了皇帝那边的门路,与皇帝近臣交好才得了这么个职位。 谢显可是摆明车马,任他家兄弟在家里闲了三五个月,愣是不给安排。 让他给庶妹夫安排职位,是不是有点儿太看得起自己家儿子,和……儿媳妇? 果不其然吧,居然连跑去说和都让人给撅了。 蔡王氏觉得自己失算了,又不好怪儿媳妇,这儿媳妇哪里都好,长的也好,家世也好,还够听她的话,指哪儿打哪儿,没有半点儿颐指气使的意思。 这种事她也不好怪她。 “你阿兄没怪你吧?”蔡王氏关切地问。 谢婵也没傻到粪堆上,机灵地道:“没有。就是……有点儿怪我多事,其他的倒没有。我阿嫂是个爽快大度的,待我一向很好,只是……” 她咬唇,装作不好启齿的模样:“叫我以后别管这些。” 蔡王氏这才把心放下来:“没怪你就好。你说咱们也是好意,算了,既然你阿兄阿嫂都这么说了,咱们该进的心也尽到了,以后就不管了。” “那……大伯母那边。” “就别管你大伯母那边了。”儿媳妇哪儿都好,就脑子不大灵光,难道是傻的吗?现在谢家哪不压蔡家好几头,当然是顾着谢家了。 谢婵说的大伯母是蔡袁氏,被皇帝罚了三个月的闭门思过,日子一过就开始出来蹦哒了。 不过,也因为和谢家的龃龉,哪怕谢家并未放出话来,一般世家宴请也是请了谢显,便绕过蔡启。几次这么下来,蔡启便自然而然被排挤出了圈子。 蔡启过的越发艰难,如果不是蔡七郎早有永平帝的话带到,他当时就得疯。 和蔡袁氏的感情也再不复以往。 以前蔡袁氏威风八面,霸道刻薄还不是蔡启愿意惯着她,有多年的情份在。如今任哪个被这么刻意针对,也受不住了,两口子大半辈子没红过几次脸,这回算是把前半生的全补齐了,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把蔡袁氏吵的脾气越发暴躁。 蔡袁氏忍无可忍:“他娘的,老娘忍不住了!袁三儿得着便宜还卖乖,就不要怪当姐姐的翻脸无情!” “陈嬷嬷,让你办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陈嬷嬷是蔡袁氏的陪嫁嬷嬷,也是她给萧宝信撞了提前生产,可就是这样的身份她也少不得在心里嘀咕一句:自家夫人自来可就没什么姐妹情,这有翻的太理所当然。 她在袁家的时候就是伺侯袁大娘,她们这位大娘嫡出的嫡长女,成亲五六年了求医问佛生出这么个闺女,是当成心肝宝贝给宠大的。头一份和后来的就不一样了,养成了袁大娘霸道的性子,出了嫁之后和蔡启又是一拍即合,在家受父母宠,出嫁后受夫君宠,更养成了她飞扬跋扈的性子。 袁家几个兄弟姐妹不亲,完全可以说是这位大娘子根本就没想往好的处。长姐如母,袁父袁母死了,她如果一力承担起来,袁家几个兄弟姐妹也不至于闹的分崩离析。 当场谢家被整,袁大娘可是立马楚河汉界划的分明。 其他弟弟妹妹有样儿学样儿,自此姐妹离心,姐弟不睦都是常事。 这些话放陈嬷嬷肚子里,她自然不会去找主家夫人的不痛快。再者自己之所以能留下来,还是袁大娘的说和,不然不定就被打完板子赶出府了,晚景凄凉。 可以说袁大娘亲情淡薄,但对自己儿女——肯定得是嫡出和,和身边伺侯的那是一等一的好,挑不出毛病来。 就冲这份情,陈嬷嬷赴汤蹈火,为了袁大娘死都甘愿。 颇有义主碰到忠仆的意思。 “办妥了,夫人只管放心。一百两银子砸下去,那广德庵的圆慧连她亲娘都能卖了……一个好赌鬼而已。”说完,嘴角勾起恶意的笑,眼神跟淬了毒似的。 ### 萧宝树回来是在四月初,风尘仆仆的,一路冒着倾盆大雨回的司空府。 那时天还是傍晚,但黑的也跟晚上并不多了,雷电交加,淋的跟落汤鸡似的。 这比他上折子报的日子提前了一天半,萧司空看见自家儿子跟水鬼似的一路又喊又叫进了府,手里的拳攥了又松开,松开又攥上。 还是想揍这儿子怎么破?! “你是有功之臣,皇上都定的好好的,要去城外给你接风洗尘,给你长脸,你怎么就——”自己颠颠就跑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算欺君之罪?!”牙都要咬崩了,儿子太不省心。咋就这么能作? 萧宝树愣在当场,几个幕僚跟水里捞出来似的,扑通就全跪萧司空面前了,要不是声音里带着哭声是真看不出来,脸上都是雨水,都没来得及擦: “司空!小人们有罪啊,小人们没拦住将军!” 谢夫人:我这扯到一半的笑容是该继续,还是收回来? 惊喜,是真惊喜,惊大过于喜。尤其听闻说‘欺君之罪’——这就算欺君了? 君也太好欺了呀。 “我这不是想家了吗,想阿娘和阿爹了。” 萧宝树抹了把脸,也是萧司空表情太严肃太板着,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太心急,把好好的排场给弄丢了? 皇上亲自迎接啊,听着就觉得威风八面,挡都挡不住。 这是多高的荣誉啊,他欠啊! 怎么就自己欠登儿似的冒着雨就回来了?! 第614章 悔不当初 萧宝树虚荣吗? 那肯定是啊。 再者,就是再不虚荣的人,有皇帝亲迎是个什么概念也该知道。那是皇帝的表态啊,他的荣耀啊。 萧宝树想一头撞死在雨里,悔不当初啊。 本来被一道圣旨叫回来,自己心里还颇不情愿,正打在兴头上,圣旨往来半个时辰他就要翻山越岭去山的另一边掏强盗窝去了。这就和那啥客兴冲冲的连那啥资都付了,结果告诉他,怡红楼黄了是一样的。 回建康一路没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人家都说什么近乡情怯,他就和人不一样,距离建康城越近反而他就越想家,要不然也不可能快马加鞭,冒着雨都要赶路,路上马没摔死他,都是他命大。 结果,阿爹告诉他,皇帝大舅子准备亲自迎接他进城?! 得不偿失啊。 看爹娘什么时候不能看? “要不,我现在出城去?”萧宝树眼睛一亮,没等继续说下去就让萧司空挥掌打断。 “你可别闹了,冒着大雨进城,城门都尉能不知道?进进出出的,你怕咱家被人说的还不够多吗?”萧司空怒,“你就不能老老实实按规矩来?!” “老老实实,按规矩——那就不是咱家宝树啦。”谢夫人一语中的。 好悬没噎死的萧司空:他竟无言以对。 “快快快,赶了一路回来的,肯定又累又饿,还淋了一身的雨,都湿透了吧?”谢夫人除了最开始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马上就恢复如常。 这是她心心念念的儿子啊。 管萧司空说什么呢,现在她女婿在朝中任仆射,位高权重,又是皇帝心腹,司空自己也有从龙之功,就是萧宝树也是为了永平帝的江山出生入死的打仗平天下,怎么提前回家两天就是‘欺君之罪’——骗谁呢? “来人,快叫厨房烧水,送到小郎院子里。还有你们几个,也都洗个热水澡,去去凉气。” 谢夫人里里外外张罗起来,推萧宝树:“别听你阿爹瞎说,他吓唬你呢。” “我不是被吓唬住了,我就是……寻思晚回来两天就能让皇上出城接我,我这双欠腿呀。”萧宝树嘟嘟哝哝地被谢夫人推着去了他自己的院子。 早在府里收到萧宝树的家书,知道儿子要回来,谢夫人恨不得让丫环早中晚一天按三餐来打扫。 衣裳用品一应俱全,院子里连根杂草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看出来了,阿娘是真想她,眼睛温柔的都能挤出水来了,好像自打他记事起就很少见到阿娘这样,大多都气的冒火,要不然就高声叫阿姐让阿姐揍他。 想到阿姐,萧宝树翻开腰间挂着的牛皮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 “我还给小外甥准备了礼物——这是我从军中我拜的师傅那里要来的,我用它杀过十几个敌人!见过血的!” 谢夫人嘴角抽,眼皮跳。 糟,可别气的跟萧老二似的中风:“你确定现在打得过你阿姐吧?”问了一句人家走了,果然母子俩温情不过半盏茶的功夫。 这货还得送去战场上,用萧司空的话说怕他在朝里把人都得罪光了,人家集体闹罢/工! …… 自己生的儿子,跪着也得给兜着底。 萧司空往谢府里送了消息,同时又往宫里如实传进了话,没隐瞒永平帝,萧宝信怎么回来的怎么跟人说。 好在萧宝树不靠谱,这是建康城的人都知道的事儿。 永平帝也没怪罪,这就是他亲妹夫,不靠谱那是天性,他心里有底。 接风洗尘怎么办?大不了叫到宫里在太极殿办个宫宴也就罢了,自家人谁还客气呢。 倒是萧宝信接到萧司空传到谢府的信儿激动的不行:“这小子,我就知道他不走寻常路!” 一天都搭在了后宫,听萧皇后头头是道的跟她说怀疑这个怀疑那个,萧宝信脑子都快成浆糊了。无非是让谢家出手,那些宫里谢家人听她指挥不假,真让他们豁出命去做事,只怕还真指使不动。 萧宝信也不跟萧皇后来虚的,谢显说这些人给皇后用,就是皇后的人,以后只听皇后一人的。 当然这话也就说着好听,在宫里又不像是外面,握着身契,死活都得听主子的。在宫里还不都是皇帝的奴才,她敢用也得敢信谢家的这些话啊。 照萧宝信看来,萧皇后找到那些所谓的‘证据’,还真都成不了证据,似是而非的,说出去都没人信。 不过萧皇后本来也不是只想靠证据就把人扳倒。 毕竟是永平帝的便宜表妹,人家两小无猜的感情。 萧皇后听得出来,永平帝拖的时间越久越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架式。明显已经不将注意力集中在后宫,而是着眼世家。 相比几个如花似玉的妃嫔,他更相信是万恶的世家在后面兴风作浪。 进宫日子尚浅,萧皇后不欲现在便亮出利爪,太招摇。 所以,想借谢显之力将萧刺史,皇后亲爹给调进建康城,还有几个兄长,好歹有个照应。而这一层不知皇帝是没有想到,还是不想后族权势过大而一直存心压制。 帝后大婚后,不过加封了萧氏一些虚衔,任何实质性好处都没有。 她看出来了,现在不是皇帝未登基之前需要兰陵萧氏之力,借着她与谢家连成一线对抗废太子的时候了。 皇帝现在还怕萧谢两家连成一线呢。 如果是在以前,萧皇后有信心等,有了儿子,或者天长日久皇帝见了她的真心总会顾念着。她身后是萧氏,不可能弃皇帝倒向谢家。 但腹中皇嗣被人暗中下手给流了,就这一件事就让她看清了—— 只能靠自己,靠娘家。 皇帝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什么狗屁的日久见人心,日子久了只能相看两相厌。 萧皇后说什么萧宝信应什么,谢显一早就知会她了,心里也有底。 只是在宫里应付了一天,晌午还同皇帝一道用了午膳,她整个脑子浑浆浆的。帝后明显分了心,都彼此算计防备着,可是席间又是相敬如宾,蜜里调油的模样,任谁看都是琴瑟和鸣。 萧宝信都替他们累! 第615章 不走寻常路 演戏还演全套。 她不过就是个外臣之妻,真不用跟她这么客气,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大家都轻松愉快。本来应付萧皇后就够让人累的了,她真心不想再分心应付永平帝。 他们不嫌累,看戏的她嫌累啊。 出了宫逃也似的就回了谢府,管它什么是不是大雨倾盆,下刀子也拦不住她一颗想回家的心。再在后宫待下去,她得憋死。 萧皇后变了,心里太多的算计。 可是萧宝信也没有资格怪她,毕竟萧皇后失子之痛,谁也不能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是她有那项天赋技能,也顶多感受一下萧皇后的情绪波动,切肤之痛这种东西,永远是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痛的。 如果是哪个敢冲她的儿子下手,哪怕是她与之并不亲近的老儿子,她都决不会放过那人。 说什么慈悲,说什么放下,她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她厚道,做事还有底线,不冲孩子下手。 但是下手的那个阿娘就不在她慈悲之列了,她一刀送那人上西天。 所以,萧宝信虽然明镜儿似的,她依然对萧皇后产生不了恶感。那是为人阿娘的心。 就是这样纠结着,直到听到萧宝树回到建康的消息,萧宝信心花怒放。 一年多没见萧宝树,都没揍过他了,太想念了。 这孩子又是个心大了,一年到头也写不了几封信,唯一前些天收的那封又拽的二五八万,恨的她牙痒痒,可惜人不在身边又揍不到。 隔天,也不管天上还下着小雨呢,坐着折角小牛车就直奔司空府了。 萧宝树被萧司空带去了太极殿,准备在早朝后拜见皇帝,解释一下缘何提前了两天回建康。 萧家现在是名门新贵,从龙有功,萧司空只比以往更加谨小慎微。 谁知萧宝信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过了晌午还没回府的迹象。 谢夫人拉着萧宝信闲话家常,先前是口沫横飞,生怕萧宝树回来的太早耽误了她们母女聊八卦,结果等到最后,都没什么八卦可聊了,也不见萧宝树回来。 谢夫人怒了,当她是长舌妇啊,真没那么多闲话能说的! “你阿爹也是不靠谱,怎么回事倒是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啊,让咱们空等。”顿了顿,才道:“不会有事的哈?” 萧宝信:“会有什么事?” “你阿爹说,宝树提前回来是欺君之罪。”屋子里没留人服侍,谢夫人依然谨慎地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跟细作接头似的。 听一半说一半,愣是把萧宝树说要转回头出建康城,再装成到日子回来这一茬给越了过去。 萧宝信听了个云山雾罩: “可能是阿爹吓唬宝树。阿娘也知道宝树的性子,太无法无天。” 她怕的是娶了宣城长公主,做了皇家的上门女婿之后,萧宝树更加仗势胡作非为,作天作地。 谢显的意思,永平帝心疼妹子,不想让宣城长公主远走他乡,成了亲之后想将萧宝树留在建康。可她也知道,阿爹的意思还是想让萧宝树镇守地方——怕得罪人太多,皇帝都保不住他,把大梁给祸祸的天怒人怨。 “这孩子也是该吓吓。”谢夫人道:“不过我看宝树没吓着,倒把我吓了个够呛,做梦都是宝树犯了欺君大罪,抄家灭族,临被砍头还大闹刑场,吓的我一身一身的汗。” 吓的她连蹬带踹地醒了,把萧司空踢的急赤白脸。这是夫妻闲话,谢夫人没说。 萧宝信忍不住笑:“阿娘不必吓成这般,萧家从龙之功,只要不犯下阴谋造反的大罪,怎么也不至于被抄家灭族。” 谢夫人欲言又止。 她想说,永远不要低估萧宝树的破坏力,可是又一想这么说自家儿子不好,显得母不慈儿不孝的。 真话也不能真说。 简言之就是没在建康城,想;回来了,又各种提心吊胆,烦。 以前萧宝树不过是个小郎,小纨绔,作b也有个限度,还都在萧司空能护住的范围内。现在人家自己就是安北将军,堂堂正正的正三品实权武官,手中有权,手下有兵,作出来的祸都得跟着人的级别往上升。 到时就怕那祸也与时俱进,萧司空想兜都兜不住。 又想把宝树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怕自己眼皮子太浅,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哆哆嗦嗦地跟萧宝信就说了:“你说可咋办?我这也舍不得啊。” “我听玄晖的意思,皇上是想把宝树留在建康。阿娘也知道,宣城长公主是皇上嫡亲的妹子,兄妹俩自小情份就不同,自是舍不得让宣城远嫁。” 谢夫人:“既然皇上想留就留呗,啥时候皇上也兜不住了,再说吧……” 这话说的太实在,萧宝信都不好反驳了。 萧宝树就是有这样的能耐,让你又爱又恨。以前如此,现在经历了一番成长,也不知道有没有改观。 不过,如果永平帝真能给兜,能留在建康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这等‘好事’,就等永平帝愁去吧。至少短期内,他们萧家是合家团圆。 反正大婚在十月,保守估计怎么在建康也能留个一年半载的。 谢夫人再次欲言又止。 想想萧宝树给他外甥准备的不知沾了多少人血的匕首,她还是觉得儿子脑回路清奇,和一般人并不一样。便是成长了,成长的轨迹也和别人不一样,成长了也比较扭曲。 她就想不明白了,一个闺女离经叛道,飞扬跋扈——当然这是成亲前,成亲后……更甚,让人说把谢显给降住了,畏妻如虎。可是看在闺女女婿人家小俩口蜜里调油,当外面的呼声狗放屁,她也就暂且放过了;一个儿子呢,自小招猫逗狗,胡作非为。 两个谁也别说谁,都走的不是寻常路。 但看人家萧宝山,虽然也姓萧,但不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反而中规中矩。 这么仔细想来,竟是自己的锅吗? 是她,生出这么两个与众不同的货,元凶竟然是她? 谢夫人一时有点儿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以前没想到,这会儿儿女都在跟前了,想的就有点儿多。饶是她心再大,也有点儿受伤了。 第616章 谁大谁小 谢夫人情绪直线下降,连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和即将与公主大婚都挽救不了她脆弱的小心灵了。她得回去躺躺,恢复恢复。 萧宝信安慰了谢夫人一会儿,看天色也不早了,便回了谢府。 她前脚走,萧宝树后脚就回了萧府,让永平帝灌了一肚子的酒,撒了顿小酒疯,跟他皇上大舅子好顿显摆自己在地方上大杀四方,人人望风而逃的英雄事迹。 把萧司空整个说的没眼看。 他比自家儿子可不勇猛多了,杀敌的人数也是成几何倍数往下涨的,看他什么时候这么吹嘘过? 还是当着皇帝的面儿,要不要点儿脸? 要不是永平帝压着,萧司空一个大巴掌呼上去,让萧宝树立马醒醒酒。 倒是宣城长公主得了皇帝的准许,背地里在隐在后面偷看萧宝树。 萧司空那是什么样的,即便是单打独斗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马上就听出来有人在偷听。可萧宝树明显喝嗨了,大吹特吹,还和皇帝不住的攀关系。 诸如: “你都不知道,皇上大舅兄,我做梦都想娶宣城公主。” “长,长公主,现在是长公主了。” “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混吃等死。” “——和宣城长公主一起,嗝,等死。” “舅兄,我就是我亲大舅兄——不对,是我亲兄长,不对——咱俩谁大,你哪年生的?几月?” 到最后和永平帝比起谁大谁小了。 萧司空一手把酒杯都给捏爆了,特么,生这么个儿子不给他省心。你和皇帝谁大有什么好比的,你娶的人家妹子,你这辈子就只能是人家妹夫! 咋的,你还想越过宣城长公主,和人皇帝称兄道弟?比个大小头? 把皇帝都给喝蒙了,先前还端着呢,不是拿皇帝款,是拿舅兄的款儿,很有几分审视的味道,后来也不知哪句话哪杯酒喝嗨了,和萧宝树同流合污,喝了个七荤八素。 直接抱怨起这界妃嫔不好带,才进宫没半年都已经有人敢各皇后下手了—— 最可恶的还有人各他下手。 永平帝坚定地认为燕雀湖事件是有人在害他。 萧宝树指天大骂:“谁敢欺负我亲舅兄,我弄不死他!舅兄,你就说吧,你指哪儿我打哪儿。居然敢对付我舅兄,不想活了吗?” “……怪不得宣城长公主托阿姐给我口信,让我跟舅兄提出把大婚提前了,后宫太吓人了。” “阿爹,不行咱们明天就把宣城长公主娶回家去吧,我不能让我媳妇受这苦啊。他们连我舅兄都敢下手,万一一个不开眼冲我媳妇下手咋办?” 萧司空都没眼看永平帝那张脸了。 你说人家喝多了吧,这话听心里去了,脸都青了,是酒后发红再发青的那种,看着挺慎人。你说没喝多吧,萧宝树和人家勾肩搭背,说后宫里那些妃子欠收拾,人家都没当回事,还频频点头表示赞同,半点儿没有怪罪的意思。 萧司空最后忍不了了,趁着萧宝树没把皇帝给惹毛,强按着他头跟皇帝告辞。 永平帝倒是还没喝够,架不住喝多了嘴瓢,赶不上萧司空拎起萧宝树逃也似的往外走的速度,挽留的话没说出口,人家父子俩人影都没了。 好在下了一天多的雨终于停了,萧司空拎着萧宝树就回了家,一路上没浇着雨,萧宝树也就没清醒,浑身的酒气。 见到谢夫人还喊呢,非要明天就把宣城长公主娶回家来,怕后宫有人冲宣城下手,到时候到手的媳妇又没了。 谢夫人气的直哆嗦。 “你胡嚼什么呢!?” 谢夫人可不是出身世家,不拿皇室当回事,她可当回事呢,尤其自己儿子还要娶长公主,做梦都要笑醒的事儿。 “你知足吧,你这儿子刚才在太极殿当着皇上的面儿就这么喊的。”萧司空头风病都要犯了,让自己儿子给气的。 “来人!把小郎扔他院子里睡去!” 几个小厮连拉带抗地把萧宝树给抗走了,不在他面前了,萧司空才喘口长气。 夫妻俩面面相觑,谢夫人又哆嗦了,这回不是吓的,是气的:“怎么能当着皇上的面什么都说啊,你也不拦着点儿。” 萧司空后槽牙咬的嘎吱吱响: “我也得能拦住啊,萧宝树那嘴跟没把门儿的似的,多少酒都往里灌,什么话都敢说。我看这亲事还真是早结早了,不然迟早得让他作黄!” 谢夫人:不让他作的家破人亡她就知足了。 又说起萧宝信:“宝信在家里眼巴巴等了一天,这才走。你也是的……” 是啥,今天不带皇上那儿去请安,去谢府见萧宝信? 没这么个行事的,谢夫人也知道,纯粹日常唠叨两句。 “皇上不会真的生气吧?咱们家宝树——他就是这样的人啊,嘴欠,但人是顶顶好的。”谢夫人埋怨完,还不忘帮自家儿子说好话。 自家儿子就是好啊,谁家的小郎十五岁就是安北将军了? 没他这么有出息的。 有出息,不也得有点儿缺点? 就像她家女婿,惊才绝艳,远见卓识,可是身子骨不好啊——近来倒是好多了,除了请了个病假,坐了个月子,都没见他请病假了。 要知道,以往隔个十天半个月的谢显不请假都快成贵族圈的关注热点了。 稀奇。 只不过现在,成亲了以后就变了,想来还是她家宝信有福气,给谢显带旺了,身体倍儿棒,吃麻麻香。 “……那怎么办呢,还要和皇上提,把亲事再往前提吗?”谢夫人忧心忡忡。 萧皇后的孩子被人在暗中使坏,流掉了,这事儿萧宝信早和她说过。她就是心大,没往宣城长公主身上想,如今一听萧宝树提起来,也觉得甚有道理。 萧司空气的胡子都快炸了: “听他胡咧咧,说风就是雨!快回屋歇着去吧,这一天折腾死我——我可再也不管他了。” 最后忍不住把颠颠要走去看儿子的谢夫人拎着领子给拎了回来:“你别他说什么你信什么,婚事都提前过一次了,不能再提了。” “才当着皇上的面喊出来,咱们立马去跟皇上说,可不是打皇上的脸吗。好像宫里不安全似的。” 第617章 赤诚的一塌糊涂 问题是皇宫本来就不安全嘛,不然萧皇后的胎能神不知鬼不觉就让人给流了? 只不过谢夫人好歹还会看个脸色,萧司空整个人看着都在崩溃的边缘了,还是把嘴闭上别给人家添堵了。 萧老二前阵子中风,差点儿就与仕途无缘了,萧家有这老底子,她还是别挑战萧老大的底线,在边缘疯狂试探了。 谢夫人溜溜的走了。 萧司空的气还没压下去,真是作了孽了,还以为经一事长一智,萧宝树又在战场上风风火火立了不少功,颇有老子英雄儿好汉的意思。 只当萧宝树一夜长大,再不用担心他作天作地了。 结果,人家作的高竿了,直接闹到了皇帝跟前。 萧司空自认够大老粗的了,直的没边儿,因为这性子没少得罪人,他有这自知之明。 可是他家儿子不是直,已经是愣了,愣的没边儿没沿的,而且发作也不分个时间地点场合,跟谁都一个德性,倒是赤诚。 赤诚的一塌糊涂。 娘哟,真头疼。 ### 萧宝树隔天一大早就被谢夫人给隔窗给喊起来了,闺女回娘家待了一天,不可能让她白等,哪有一直让亲姐等的? 萧宝树这才起床洗漱,在屋子里翻了一圈,最后才把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沾着人命的匕首给揣怀里,一阵风似的就跑了。 谢夫人:在被你阿姐打出谢府之前,我怕你把自己给戳死啊。 “来人,快跟上小郎!快!” …… 萧宝树紧赶慢赶,到了谢府才知道人家谢家女眷从上到下都出去尼姑庵听人家念经诵佛去了。好在萧宝信早留下话来,按惯例基本上撒些银钱出去,在吃顿斋菜,临天黑前肯定就回来了。 今日见肯定是见不了,只等明日萧宝信与谢显一道回萧府。 萧宝树摸摸腰间插着的匕首,礼物还是等见了亲姐再送出去的好,别不识货的不拿这当好东西。 此匕首是编号七十六的师傅亲自打出来的匕首,从师傅上战场到他,用它不知杀了多少人,看他要来匕首师傅那肉疼的表情,他就知道这是好物,错不了。 颠颠又转身回去萧府不提,萧宝信却随着谢家一大家子浩浩荡荡去了城西的广德庵。 那是在一间偏巷里,并不繁华,庵也不大,像广德庵这样的寺庙在建康城比比皆是。 不过是因为前任庵主与谢母颇有渊源,年少时是闺阁密友,泰山羊氏,后来嫁人没两年就战乱,夫君惨死,一双儿女因染痢疾而死,羊氏心灰意冷,家中亦是无以为继,便索性剃了头发在家附近找了间庵堂做尼姑。后来熬死了老庵主,羊氏就做了庵主。 一做就是二十年。 谢母两人再次重逢还是阴差阳错,那时谢家家主死了,谢母一方面照顾儿女,一方面难掩伤心,心力交瘁。 两位命运多舛的密友再次重逢,互相安慰。 谢家虽然也有过不济,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接济羊氏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么些年下来,哪怕羊氏后来死了,又换了庵主,这些年与广德庵的缘份算是结下了,每年生辰之前的半个月都要来趟广德庵添香油钱,听经诵佛,都成谢家惯例了。 虽说萧宝树回来是件大喜事,但也仅对萧家而言,萧宝信自是不好让人家谢家把多年的常规给改了。左右萧宝树是个心大的,早一天晚一天的见倒不算事儿。 一大早谢家整装待发就去了广德庵。 现任庵住法号慧静,是个四十多岁宝宽脸大嘴的中年妇女,谢母密友的徒弟。 在广德庵也有十五六年了,可以说除了长相再没有别的缺点。 稀疏的眉毛,绿豆大小的眼儿,偏偏还配着个四方大宽脸,让人一见难忘,再见想忘。谢母曾经暗自琢磨过,广德庵没有在慧静手上发扬光大,是不是也有这张脸的锅。毕竟当时密友做庵主时在建康城的妇人中间说起来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谢母便是因为口耳相传,慕名过来才有了之后的重逢。 可是自从慧静接手庵主之后,是真的一年不如一年,一天不如一天。 用静艳的话说,现在一年的香油钱都赶不上当初她师父时一个月的量。 可这慧静又分明是个佛法精深的,比谢母的密友也不遑多让了,谢母曾有阵子痴迷佛法——尤其当初夫君死了,她独自支撑整个家族的时候,也就能从佛法中寻找寻找慰藉了。 谢母不敢说精通,却也是个有慧根有见识的。 至少和慧静谈起佛法经禅,在谢母看来,不愧是密友的关门弟子,很是博学广论。 就只是慧静的性子,除了谈经论佛,是真不会说别的,让她奉承一句好听的,比天上下红雨还难。 倒不是谢母不帮衬密友这徒弟,建康城的贵妇人除了不差银子啥都差。 偏建康城里里外外三四百的和尚庙尼姑庵,往哪里添香油钱不是添? 用谁开解不是开解? 走哪里都是被人追捧的,撒银子的是大爷,你不好好说几句好听的,人家凭啥给你撒啊? 长相上吃亏,好歹嘴上补啊。 谢母不是没有提点过慧静,结果还不如不提点,就慧静那夸人的技巧还真不如不夸,愣是把仅有的三个大户给夸走了一个—— 剩下的大户一个是谢家。 另一个倒是没让慧静给夸走,是王夫人跟自家嫂子介绍来的,后来琅琊王氏倒台,死的死散的散,她家嫂子被发配出了建康。 可以说,现在也就谢家还时不时添些香油钱,什么法事也都在这里做。 要不是还有些周边的闲散百姓,广德庵都快发展成谢家的家庙了。 谢家来之前已经派了婆子过来招呼——其实根本就不用,广德庵就这么一个大户可吃,上至庵主下至七八个尼姑,一个个记得可牢靠着呢,谢母生辰前半个月每年固定这么个时候,光素菜庵里自种的就不够,又去外面采购了半车,用具也都换上了新的,整间广德庵收拾的窗明几净,务求让谢母从内而外的感觉到佛法洗涤的纯净。 第618章 功亏一篑 广德庵是庵堂,谢母素来只带着女眷前往,就是一下子嫁出去三个小娘子,带过来的谢家人还是比广德庵里的尼姑还要多。 原本尼姑有十二个,一年来病死了一个,私奔了两个,又还俗嫁人了一个。 人手不够,广德庵便出面请周边百姓人家的妇人做帮手,这都是每年的惯例了。用的都是知根知底,手脚勤快的。 谢母带着两车的女眷,还没等下车,慧静早就等在庵堂之外了。 又老了一岁,脸好似又宽了不少。 因为起的早,一般在这一天早上都不用膳,要在广德庵用早膳和中膳。佛门讲究过午不食,哪怕是唯一的大户,广德庵也不曾破了这戒。 一进屋子,萧宝信就感觉不对,因为有股恐惧的情绪太过强烈,哪怕没触碰到她都能非常清晰的感受到了。 房间里有四个尼姑,各站在房间的一角。 广德庵的早膳相对简单,蔬菜熬成的粥,和面饼子。 没多久斋菜就上齐了,那四个尼姑每人旁边角椅上放着一壶茶,方便给就近的女客添茶。 萧宝信盯上的正是东南角上的尼姑,二十多岁,圆脸翘鼻,颇有几分姿色。神情看不出什么,就是一双眼睛滴溜溜直转,时不时咽咽口水。 “这位师父面生,不知法号?”萧宝信笑盈盈地扭着半边儿身子看向东南角。 东南角的尼姑:你居然是哪只眼睛看到我的面? 扭的脖子就不转筋吗? 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施主说的是圆海?”慧静道:“这是我今年新收的徒弟,他老爹是个烂赌鬼,把她输给了另外一个烂赌鬼,生了两个孩子,又被输给另外一个人,那人今年也死了。圆海心如死灰,便投身庵门,以修来世。” 圆海:“……”有必要解释的这么详细? 为什么听完,她都觉得自己的人生跟死灰一样,好想死一死? 萧宝信:确定是心如死灰,不是走投无路? “原来竟有如此坎坷的身世,真是……惹得人……心里怪不是滋味。”萧宝信抽抽鼻子,有点儿堵。装模作样就走了过去,一把握住了圆海的手。 ‘这人莫不是个神经病?’ ‘做什么就来摸人……长的倒是怪好看的……就这样的长相,在赌场里得抢疯了……’ ‘……莫不是发现了我什么?’ ‘蒋家珍,不要慌,不用怕的。一个丫头片子而已!’ 萧宝信嘴角抽搐,这货内心实在太丰富了,也是怪了,刚才恐惧紧张的情绪,在抓到她之后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肯定是她无疑了。 发现了她什么—— 言下之意是有可被发现的亏心事啊。 再一看圆海手里的茶壶,倒是好生别致。人家的茶壶力求够大,尤其是她们这一屋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偏偏广德庵用的茶壶堪称小巧,对了,再看看桌案上她们的茶盏也是小巧的够可以的。 “这个茶壶好生别致,正巧我见过和这个差不多的茶壶——” “这是圆海向我提议的,谢家是钟鸣鼎食之家,吃穿用度都极为讲究,我们再拿平时香客的给老夫人、夫人们用就不妥了——” 圆海的心在哀嚎:求不要再说。 就看不见她已经被扒了马甲吗?! 手里的茶壶已经被萧宝信打开,往里面一看,果然内有机关,是个有隔断的鸳鸯茶壶。茶壶上面的钮一拧里面的茶水左右就变了。 “哟,还真是。”萧宝信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贝,笑的比花儿都好看:“这在绿林道叫鸳鸯壶,一般都是打不过杀不了的仇家,就用这一边掺了毒的酒水给喂了,送上西天。” “不是毒死就能上西天,这不对。”慧静纠正错误观点:“只有福德深厚纯善之人才能往生西天极乐世界。按说,毒死算是被害,数横死,是入不了西天的。” “——圆海心思倒是巧妙,居然想出这鸳鸯壶?的确是……别致啊。” 谢母:她就说吧,慧静这人……听不懂人话啊。 这是重点吗? 重点难道不是一个尼姑何以会这绿林道的手法? “……所以,圆海师父是想喝哪边的茶?”萧宝信亲自执壶,那边厢王蔷已经端起一个小茶杯将原本的茶水倒掉,配合上前了。 不不,不要! 圆海几近抓狂,特么多好的计策啊,功亏一篑,居然毁在了个嘴欠的丫头片子手上! 喝你的茶就得了,凑什么近乎啊! “我给师父你倒,要哪边?”萧宝信催到。 圆海一咬牙,解释不通,又喝不得,她可不能以身试法,亲自尝那毒的效果啊。不过一百两银子,真不值当她这么以死相酬的。 往前推了一把萧宝信就想趁乱逃跑,谁知道萧宝信是个练家子,圆海的手都没挨着萧宝信的边,萧宝信轻盈地往旁边一躲,圆海用力过猛一下没收住就抢了个狗吃屎,脑袋嗡的一声都没反应过来,后背就让人踩上了。 一屋子的人谁也没想到会亲身经历这样的场面。 前一息还都笑盈盈的,下一息就是你死我活,你上我下啊,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慧静也看出不对劲了:“施主这是何意?怎么就动起手来了?快别啊,一定是有误会。” 袁夫人凉凉地道:“有没有误会的还是先听我家儿媳的吧。一个好好的庵堂用的是绿林道上的东西,我也想知道误会是什么?” 铁铁的站自家儿媳一边。 尽管萧宝信在外的名声飞扬跋扈的很,该揍不该揍的都揍过,但她真心不觉得萧宝信是个不识大体的,谢母亲点的庵堂她也不分青红皂白踩人。 既然做得出,那肯定是广德庵的不对,圆海的不对。 慧静再说,就是慧静也不对。 袁夫人已经妥妥的从宝娘进阶为实力护儿媳的婆母娘,对于能把孙子都抱到她身边养的儿媳妇,那必须是一等一的贤德人哪。 谢琰表示,祖母现在是一颗丹心向他娘,没半点儿杂质的。 用他换回来的信任与支持啊。 第619章 就问你怕不怕 就问你怕不怕,遇上实力宠妻,全力护儿媳的人家。 你没错也是错,更何况——分明是有错啊。 谢·灵魂四十加实际四个月月龄·琰慧眼如炬,笑话,当了将十来年的皇帝这点看人的眼色还是有的。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阿娘那让他羡慕至死的天赋技能摸着碰着就能知你根底了——这位老儿子目前跟在祖母面前,极少有机会与萧宝信亲近,萧宝信能感觉别人情绪一事根本连露都没跟他露过。 他是不知道。 但并不妨碍他信任萧宝信,阿娘可不是个胡来的。脾气是大,但不莽撞。 能一进屋就盯上圆海,那肯定是圆海哪里有不对。 虽然理由迥异,但对萧宝信的信任,袁夫人和谢琰祖孙俩是极度一致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夫人坐不住了,总感觉脖子凉凉,是要把她们谢家女眷都一锅端了的意思吗?“护卫何在?” 因为是广德庵,家里的护卫也只在庵堂之外。 王夫人这一声喊并没有传出多远,王十二娘已经起身了:“我去叫人。”嗖的就不见了人影。 “到底怎么了?贫尼也想知道啊,施主,是不是误会?”慧静连忙起身走到萧宝信身边,急切地道:“这圆海身世可怜,为人却很正派的。” 萧宝信挑眉:“她这里放了毒,想毒杀我们。” 虽然是懵的,但该是八九不离十。果然,就觉得脚下一阵恐惧,是了,就是刚才那样的感觉,就是她。 慧静吓着了,脸都青了。她是憨直,醉心佛法,可她不傻。 谢家财大气粗,底蕴深厚,但也不是为富不仁的,真没必要看谁不顺眼就拿人命来填。 “阿弥陀佛,圆海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谢家广结善缘,更不曾得罪了庵中哪位师父,那必然是这位圆海师父收了哪个的好处,想对我谢家下手啊。” 萧宝信一句话就说到了圆海心里。 她有理由怀疑这漂亮小夫人早就得到了风声,知道她要今日里动手,想要逮个现身,抓她个人赃并获。 反正,怎么样圆海也不信萧宝信自己败的这么无厘头,让人莫名其妙搭茬,掀盖就逮她个现形。 这必然就是早有预谋的! 不能点儿这么背! ‘所以说输到倾家荡产也是有理由的吧?!’ 圆海都已经疯魔了,就不曾想到自己运气这么背,唯一这么一气生出害人的心思就让人把尾巴给揪出来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饶,都没用萧宝信审,她就把知道的一推六二五全招了。 问题是,她知道的就有限。 就知道个婆子,是那婆子给她一百两银子让她往茶里放毒,要么给袁夫人喝,要么给谢母喝,二选一。事成之后,再给她五百两银子。 “你也不怕有命收,没命花。”萧宝信狠狠踢了圆海一脚。 就不能长点儿脑子吗? 能花这么大的价钱让你冲谢家下手,难道还心慈面软留你在外面逍遥快活?一个烂赌鬼而已,有什么诚信吗?以后缺个仨瓜俩枣都不用想肯定拿着把柄去敲诈啊。 管她知道多少,这个世界就没有比死人更能守住秘密的了,一准儿是把圆海给杀人灭口,永绝后患啊。 圆海不是没想过。 可是不是没办法吗? 欠着人家三百四十两银子,要不先还上一些,她立马就得让人弄死。 这不是死不死的问题,是早死还是晚死。 早死,啥都没了,晚死没准她使个金蝉脱壳还能脱身。 现在倒好,连人家头发丝都没碰着事情就败露了。 一屋子二十多人,包括慧静带着她几个待客的徒弟,和被王十二娘叫进来的十来个护卫,全都听了个毛骨悚然。 防不胜防的谋杀啊。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萧宝信,要不是这货嘴欠手欠,说什么袁夫人和谢母今儿就撂儿了啊。 饶是谢母见惯了大场面,心里也不禁直后悔,阴风嗖嗖地从脚底板往后脖梗卷着卷儿的吹,吹啊吹啊的,就毛了。 “快去,知会一声你们郎主!” 这事儿是大事儿,瞒不得。 “太夫人饶命啊,庵主饶命啊……那谁……”圆海不认得萧宝信,但好歹听闻过谢仆射夫人的美貌,估摸着这里面就这位最漂亮,也最彪悍,合该是她:“萧大娘子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小的愿意指认幕后真凶!” 袁夫人:“你知道是谁吗?” 就连那婆子的姓名都可能是假的,除了那张脸,圆海又能指认哪个? 难不成带着圆海挨家挨户的走一圈? “她就没说我们哪里得罪她了?” 圆海哭出了一脸的鼻涕:“没有。小的倒也问了,人家一张银票甩小的脸上,给封了嘴。”她也想知道的再多些,自己有个保障。可再问,人就不高兴了,她就没敢多问。 “押走!”萧宝信一声令下,护卫也就不顾男女有别了,冲进屋来就把圆海给拎走了。 其他的尼姑,包括慧静噤若寒蝉,就怕谢家一怒之下,把她们也当同案犯给抓了,迁怒到她们。 “太夫人……贫贫贫、贫尼是真不知道,贫尼给太夫人多诵几遍经吧……”慧静哆哆嗦嗦的表示清白。 谢母白了她一眼,这种情况还诵的哪门子经? 你有心诵,人家差点儿就毒死的人也得有这份闲心哪。 没顾得上慧静,谢母带着谢家上下老少的女眷又回了谢府,正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太夫人——以后可要来啊……贫尼真是清白的。”慧静念念不忘撇清,把整个儿广德庵和圆海做切割。“贫尼就不该信圆海的话,什么自幼穷苦,被父母苛待,卖了,命运坎坷——坎坷她还自己变成了烂赌鬼!贫尼有眼无珠,收了这么个人渣、败类!” 直到听了圆海的自白,慧静才知道什么几番被卖,她被卖了,可她生出的孩子不也是被她赌输了,卖了吗? 命运就是个圈,昔日她被父母卖,结果生出孩子居然又被她自己卖了。 第620章 什么仇什么怨 不只被她卖了,还被她拿出来当骗人的资本。 慧静现在一颗心千疮百孔,又惊又怕,还恨圆海扯谎,拉着谢母这顿表白。 谢母不忍见慧静好好一个庵主,弄的跟个失心疯似的,拍拍她的手:“并不怪你,我知你无辜,要不然能只带走圆海吗?以后官府若来问话,你如实说也就是了。” 能说的也就这些了。 以后广德庵是不能来了,心里有阴影了。 ### 却说谢显,得到消息立马就回了谢府,当时谢家女眷们在易安堂已经待了大半天,心情多少平复了些,但也有种死里逃生的后怕。 “针对的是阿娘和阿嫂……意思是阿娘和阿嫂得罪了哪个?”王夫人手握着热茶,也捂不热她受惊的小心灵。 直接下手杀人啊,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 “能不能又是周家?” 她只想到这么疯狂的,也就是周家了。 “她家擅长使毒啊,当初就是她要给宝信下毒嘛,结果误让袁九娘给吃了。然后紧接着就是周大郎,又勾结强盗,想趁桂阳王攻城的乱劲儿把咱谢家全给杀了。” “是啊是啊!弟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蔡夫人一拍巴掌:“他们一家子都挺疯,挺狠。” “可是该杀的都杀了,不该杀的……就是嫁出去的闺女也就褚大郎她媳妇,被关在后宅,现在还没放出来走动呢。再有宫里倒是有个太妃周氏,想要出来找个烂赌鬼,只怕也没这么大能耐啊。”再者周家真是个顶个儿变态杀人狂吗?会不会概率这么高? 袁夫人皱眉:“这都还是揣测,根本算不得准。这些年谢家得罪的人还少吗?我这心直口快的,得罪的也不在少数。” 这么说纯粹是不想自家儿媳妇难看。 以前周家疯狂的报复,就已经引来谢家人不少的不满,这一次还未盖棺定论便直指周家,又让萧宝信情何以堪呢。 “正是。” 正这时谢显快步走了进来,身上带风,看得出是真急了。 听了个话尾,大抵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虽说回来的慢,但该知道的去回事的护卫已经交待的一清二楚。 毕竟萧宝信脚踩杀人尼姑的形象太过震撼,护卫们从头看到尾,一丝细节都没放过。包括杀人尼姑鼻涕都流嘴里,让她出溜又给吸进去了……恶心的这护卫一边说一边胃里还直泛恶心。 谢家人有前例可循,直接就将尼姑给扔到了建康令那里。 谢显从衙署出来先去的便是建康令衙署,严栋大刑都动上了,结果圆海招出来的就和在广德庵招出的口供是一模一样。 人家当初就没一丝隐瞒,可若想知道更多就再也没有。 “圆海想要毒杀的只有阿娘和祖母。”谢显再次确认。 “是啊,太心黑手狠了!”王夫人怒:“什么仇什么怨的,就下这么黑的手?多少年了没见过。” 世家大族后宅里的腌臜事儿是不少,也不是没有下药的,但一般都是主母和小妾之间互掐,下个打胎药,或者损身体根基的也了不地了,磋磨人的办法有千百万,真没必要弄到你死我活的。 所以当初周四娘下毒才使得建康城一片哗然,那可是雷公藤,要人命的玩意。 如今又出来了这么个圆海。 “对了,说是下毒,但没说是什么毒啊。”蔡夫人后知后觉:“可知道那圆海下的是何毒?”不会又是雷公藤吧? 知道谢显爱妻如命,蔡夫人忍住话头没往上提。 她说者无心,就怕听者有意,好像她有什么指向性一样。 谢显是个心思重的,没必要的误会,蔡夫人可不想无事惹一身的臊。 “可是雷公藤?”倒是萧宝信自己问出来了。 没办法,她的知识宝库里只有这么一种毒药,还是比较好弄到手的。 再者,就是她不问,旁人第一肯定想到的也是这东西,不只一次出现在建康城了,都快成建康城第一毒物了。居家必备,下毒杀人的首选呐。 有些事不是不提别人就不那么想的,更遑论别人,连萧宝信心里都犯嘀咕,莫不是真是周家哪根野草烧不尽,春风又给吹出来了? 要真是周家,不死不休这架式,她也是真服。 一路死磕到底。 她不是不内疚,万一真是周家,那祸根就是她啊。一次两次带累着谢家,谢家人不挑她,她自己都过意不去。 谢显看了她一眼: “这是冲我来的,带累祖母,阿娘和两位婶娘受惊了,是我的不是。” “冲你?”众人惊。 其实不必过多的话,谢显一点出来大家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谢母还是袁夫人,哪个死了,谢显都要辞官致仕。 这是官场阴私的手段,怪不得谢显说是冲他来的。 都不用细想,都在谢显心里呢,怎么对他最在七寸,杀他是没辄了,谢家死士部曲是尤其多,尤其悍。冲他下毒,他又极少参与聚会。 真要冲祖母和母亲下手,少则三年守孝,朝中刚去变幻,哪怕他再回来都未必有容他的地儿。 “究竟是哪家!”谢母的手狠狠往桌案上一拍,老脸发青,比知道自己要被毒杀时更气。她宝贝的金孙,谢家最最出挑的,他们也敢碰。 “若让我查出来,咱们谢家定然是与之不死不休!” 谢显轻咳:“孙儿得罪的人太多,一时之间还想不到。” 谢母:“……” 袁夫人:“……” 众人:“……” 如此的坦诚,竟让她们无言以对。 也是,自打谢显出仕就没少得罪世家,扶永平帝上位之后,更是没少打压异己,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也能数小半个时辰了。 萧宝信摩拳擦掌:让我挨着个儿的去摸一摸!就不信揪不出来那头底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货! 谢显隔空给她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笑话,宁可一个一个排除,也不可能把他家娘子给扔出去摸人哪。再是破案利器也不行,他就不信他这脑子还赶不上娘子的手了! 她有天赋金手指保驾护航,他还有最强大脑呢! 第621章 贵圈太乱 谢家发生这么大的事,不可能越过谢二爷和谢三爷,只是这俩人今日知道是女眷们斋戒的日子也都各自找节目去了—— 谢三爷倒是不分时候,想什么时候安排节目就什么时候安排,完全没有女眷方面的顾忌。 现在和王夫人,两口子就跟一根绳上栓的仇人似的,谁看谁都不顺眼,谁又拿对方没辄,又不能一拍两散。 尤其谢三爷现在不只外面的莺莺燕燕,还有找上门来的俩儿子要顾,每天的小日子忙到飞起。 两位爷回到府里都快到晌午了,有他们和没他们一个样儿,也说不出子午卯酉,谢三爷饮了小酒,说起话来没把门的,三句两句就找补到萧宝信身上了。 圆海下的毒并非雷公藤,而是断肠草。 这名字起的更恐怖,但效用却是比不得雷公藤的毒性。断肠草症状更似是痢疾,可按痢疾治就是雪上加霜,神仙也救不回来。 下毒的人并不想立刻当场在广德庵把人毒杀,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过愣是让萧宝信阴差阳错给破了局。 尽管毒药并非雷公藤,可谢三爷却始终重点怀疑萧宝信,原因没别的,就是太招风,太招恨的。 都没等谢显说话,谢母急赤白脸就把谢三爷给骂了: “正事儿用不上你,你也别拖后腿,一句像样儿的人话没有。天天往外跑,外面是有你亲娘还是有你亲媳妇,四十多岁的人了半点儿不着调。知道你老娘差点儿被毒死,你关心过一句吗?还没牵累到你们三房呢,就开始四处乱咬,就不能有个长辈的样子,让小辈看了成何体统?!” 这回和谢三爷一起饮酒的正是谢晴,谢三爷红了个大红脸,谢晴却是好酒量,喝了半坛子跟喝白开水似的没一点儿反应,头不晕眼不花,都看不出喝酒的样子。 眼看着谢母劈头盖脸地骂起了谢三爷,谢晴乖觉地把身子往后挪一挪。 他不过是庶出房里的,真不是他不帮亲三叔说话,份量真心不够。火喷不到他这里就阿弥陀佛,三叔还是自求多福吧。 “……阿娘,老三不是责怪的意思,他只是担心阿娘和阿嫂,语气急了些,心是好的。”谢二爷经过谢三爷的主动修复关系,两人又恢复了之前的亲密,虽然不认同谢老三往萧宝信身上扯的意思,可是意思意思讲下情还是要有的。 谢母冷哼: “我还没老糊涂,他什么意思我还不至于听不出来。可不是得担心担心我,我真死了,你们一个个都得致仕守孝!” 谢三爷造了个大红脸——比刚才饮酒过后的更红。 谢母狠狠瞪了谢三爷一眼,这都不是简单的恨铁不成钢了,就是烂泥糊不上墙,没有谢家的祖荫他能当上太常卿? 真当建康城没人了? “越老越不像样子,快下去省酒,我看你就烦!”没说几句话就把谢三爷给撵走了,王夫人觉得屋子里整个空气都干净了。 “行了,也都别待在易安堂了,光咱们说也说不出什么,空口无凭的,就等看这事还能不能查出什么吧。”谢母累了,把众人都给遣散了。 “真不用我去摸摸?” 出了易安堂,萧宝信轻声问谢显:“你这可怎么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哪。”她这都现成的手艺,不用都摆着浪费。 歇着吧,你。 谢显看了萧宝信一眼,总感觉这话说出去得挨揍,到嘴边就换了种说法:“就是劳你出手也是大海里捞针。” 这是真捞,用手。 “得摸多少人?而且,不是每个人内心都很丰富,你总要开启话题,你真的觉得……这样摸着别的男人好吗?” 关于名节之类的即便不考虑,是真的不怕别人说她是神经病吗? 絮絮叨叨拉着人说什么闲话? 谢显的重点怀疑对象是男人。 且被他整惨的男人。 其实目的并不很多,只是当着一家大小的面他不方便交实底,人多品杂,万一传扬出去而他们这边还没有证据,那就是诬蔑。真让人倒打一耙得郁闷死。 “我就不信你没重点怀疑对象。”都嫁过来一年多,孩子都生了一个了,萧宝信对谢显还算是有一小眯眯的了解。 这货怎么可能气定神闲有超出他掌控之外,而威胁到谢家根本的事情发生? “你说说是哪几个,我重点摸查排打一下。” 谢显重点在摸查,其实萧宝信的重点却是在排打,管他三七二十一,摸和打有什么区别,都是身体的接触! “还不劳娘子出手,真到最后还是无证无据夫君再请娘子帮手。”谢显拉起萧宝信的小手:“别放在心上,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知妻莫若夫,萧宝信看着大大咧咧,可在婆家被怀疑总是招灾体质,给谢家惹祸,她也顶不顺。 难得的提起了小心。 “嗯。” “不可能是周家,周家剩下的留在建康的都已经不成气候,你就不用多心了。” 周家那么多疯子,谢显怎么可能放任不管,早就叫人多留意着呢,有个风吹草动早有人过来回禀了。谢家的钉子不是他吹,只要他想钉就没有钉不进去的。 “你怀疑的是?” 两人回了容安堂,刚要聊到正题上,清风进来回事便给打断了。 谢显离开建康城衙署,严栋就派了衙役去抓圆海欠了账的赌坊老板,结果人已经死了,在赌坊的后巷。没有目击人,没有嫌疑人,只有个赌坊里的小厮看到有个武夫模样的人找,具体长相又记不住,实在是普通到扔到没人的街上都让人认不出来的那种脸。 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清风:“那家赌坊是……蔡家的产业。” 谢显含笑,对上了。 “蔡家?”萧宝信眼睛一亮:“那个撞了我早产被你参治家不严的去官免职的,你的姨父蔡启?!”转而大惊,“他居然要向阿娘下手?!那是他姨妹啊!?” 谢显:“稍安勿躁。” 好吧,萧宝信紧紧地闭上嘴,她见识太少,贵圈又太乱,她大惊小怪丢他的脸了。 第622章 灭口了 清风:“下边的人和建康令一样,都查到了这里线索就断了,再无进益。接下来,还请郎主示下。” “你们查到这里就可以了。”谢显轻飘飘地道。 蔡家不怕留下痕迹,是蔡家的赌坊没错,可是每日里进出赌场的就有上百号子人,谁也不能说赌徒欠了赌场债就是他们设套害人,杀人。 证据只有人证圆海。 可圆海也是个废物,也叫杀一回人,什么都不知道,只认得收买她的一个嬷嬷。 在她嘴里说出来的,十个嬷嬷有七八个附和的,如果不是真揪到一起当面锣对面锣,光凭她一张嘴,幕后嫌疑人能比整个建康令衙署的犯人关的还要多。 “继续盯着蔡家,还有蔡袁氏。”谢显吩咐:“一旦有风吹草动,立马告诉我。” 萧宝信跃跃欲试:“我去会会大姨母,她不是一直托人想缓和与咱们谢府的关系吗?” “会会,不是不可能。”谢显垂眸,“不过不是你去蔡府,而是让姨母过来谢府。清风,以老夫人的名义给蔡袁氏下帖子,请她即刻过府一叙。” 广德庵并非闹出人命,所以也没有引起轰动。 这时候去蔡府请人,除非他们自己做贼心虚,否则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倒不失为一种打草……惊蛇。不怕他们知道,就怕他们不惊! 只是蔡府还是免谈,能让圆海下毒,谁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把毒下到萧宝信身上,再惺惺作态,企图以人栽赃陷害为由推罪—— 谢显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但谁知道蔡家是个什么脑回路,万一真以为有人能信了他们呢? 有些人就是这样,自以为是,总认为除了自己都是傻瓜。 谢显当然不这样想,他只是觉得……大部分人都是傻瓜而已。 ### 袁大娘拿到‘袁夫人’的请帖时都要疯了。 他们这是事情败露了,让人谢家知道了?要不怎么就这么寸,圆海事败,袁三儿的请柬就来了? 最可气的是‘袁夫人’的请柬——说请柬是因为外面没有信封,不然那上面的话都够一封信的了,说什么他们蔡家不是一直想要修复谢蔡两家的关系嘛,今天他们去广德庵里出了点儿事,让‘袁夫人’深深地感悟到亲情的可贵,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请她务必去谢府一趟,详情到府里再叙。 ……确定这不是故意膈应人的? 这是怕她去吧? 袁大娘摆手:“不去,我病着呢,在家里养病。”她如果去了,是让人请去的,还是寒碜去的? 陈嬷嬷:“昨天夫人还回了娘家,给殷夫人祝寿来着。”昨日里生龙活虎,你说你病也得有人信哪。 不提这还罢了,提起来袁大娘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与殷夫人不算多好,可怎么也要卖娘家一份人情,可袁三儿不说人不到,礼都不到,生生扫了谢袁两家的脸面。 殷氏的那张老脸别提多难看了,她虽然不至于感同身受,但是同仇敌忾啊。 袁三儿就是不认亲,太绝情,如果不是袁大娘私下里动了杀心,肯定嘴上说的更难听。只是就那程度也令袁二娘褚袁氏面上很不好看了,至少人家才和谢家结了亲,平日里也与袁三娘互动颇多。 她就是还顾忌着名声,要不然是真不愿意往这里面掺和。 也没坐多久,借着身体不适就走了。 殷夫人的生辰宴过的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怎么,她请我去我就要去?”别说什么做贼心虚,就是平时她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如实去告诉来人,改日等我病好了的,一定去。” 陈嬷嬷不敢再多言语,转身去外面回了话。 今天一早蔡家就派了人在广德庵附近打探消息,在圆海被押走的第一时间蔡家就收到了风声,蔡启第一时间快刀斩乱麻,叫人把名下赌坊的掌柜给杀了灭口。 夫妻俩通了气,谢家能查到那里,肯定也不是傻的,知道是他们蔡家下的黑手,两家肯定是不死不休了。 但要证据肯定是没有的。 得知圆海失了手,蔡启大怒,直言袁大娘手下找的人不行,又扯出当时若非袁大娘手欠,找上谢家的门把人家就差供到祖宗牌位上的萧宝信给撞早产了,蔡家也不至于有今天。然后又扯出袁大娘不会教育儿子,要不是蔡二郎只长了身高没长脑子,因此得罪了谢家,袁大娘也不至于护儿心切和谢家闹掰。 反正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什么不愉快都扯出来了。 就蔡启最无辜,生生被全家给拖住了后腿。 总之闹了个不欢而散。 正这时谢家送帖子上门,袁大娘能应了才怪。 但心还是虚的,她不愿意摆在明面上说,但心里是真怕,谢显六亲不认,只撞了她媳妇早产就能闹的亲戚都没得做,亲姨父亲姨母都给参了,这回知道要向他娘下手,还不把蔡家的皮给扒了。 这时也有些后悔了,动手太仓促,找的人又不靠谱。 是的,后悔的不是不该下手,而是时机和人没挑对。 “这可怎么办……”袁大娘嘀嘀咕咕,要不还是跑一趟谢家,把这事儿撇清了,和她没关系? 人家谢家不说,她主动提起来那算不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过了半晌不见陈嬷嬷回来,便叫身边的大丫环去叫,结果不到片刻大丫环白着一张脸回来,陈嬷嬷淹死在后花园里了,刚让人捞出来。 袁大娘整个人都不好了。 分明是让陈嬷嬷去打发了谢家来的人,怎么会去后花园? 用屁股想也知道是让蔡启那老货给灭口了! 袁大娘当时眼泪就下来了,她对自家亲姐妹下得去狠手,可是那陈嬷嬷却是从小到大一直跟在她身边少说三十多年了,是真有感情。 不然当初也不会得罪了谢府也要保住陈嬷嬷了。 反正谢家也知道了,都撕破脸皮了,没证没据的,杀陈嬷嬷做什么?大不了远远地打发了去别处庄子上养老,不在建康就得了,至于要杀人吗?! 第623章 柳暗花明 陈嬷嬷嫁过人,没多久丈夫就死了,前几年才认了个丫环做养女,原本只是个打洒的小丫环,后来还是因为陈嬷嬷的面子,在袁夫人跟前提拔做了大丫环。 本来年岁到了,今年就该做主找个人家。 谁成想生不逢时,正赶上袁大娘大发雌威把萧宝信给撞早产了,整个蔡家受到报复性的打击,家主的官职都让人给撤了,主母有生之前居然‘有幸’被皇帝亲下口谕给关了禁闭,闭门思过。 陈嬷嬷有那心也得有那胆儿给张罗啊,更不要提陈嬷嬷自己都身处漩涡中间,袁大娘为了保她还和蔡启吵了起来。 这个时间段正是蔡家最艰难的时候,别说只是个养女,就是亲生闺女,陈嬷嬷也不敢提啊。 袁大娘以前听陈嬷嬷提过一嘴,心道以后少不得要多加照拂,也算全了与陈嬷嬷一世的主仆情谊。 ### 陈嬷嬷死在后花园,震惊了整个蔡府,根本就已经传翻了天。都没用半盏茶的功夫谢显坐在府里就已经收到了消息。 都没用上一天,谢家太夫人和谢袁氏夫人几乎命丧广德庵尼姑圆海之手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建康城。之所以传这么快,自然是因为‘有心人’谢某某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 永平帝在隔天就收到了风声,在朝会就问起了谢显。 谢显只说将此事交到了建康令衙署,只等建康令的查案。 众官员:这货真当建康令是他的家臣,什么事儿都往建康令那里塞。 另有一批自认明智之人则认准了建康令就是谢显手下的马仔,妥妥投靠了谢府门下。 纷纷无视城中治安与犯罪本就归属建康令管,就是严栋的活儿。没人觉得谢显是遵纪守法办事。都是千年的狐狸,讲什么公平公正公开,真当别人是傻子呢?那是糊弄不懂行的,高高在上的世族们可不觉得众生平等,平等了,他们算什么? 那必然是一层一层等级森严的。 你什么都跟平民百姓似的,有委屈找衙门,叫人怎么活? 以前,什么叫衙门,走他们府门口都得跪着走的主儿,叫声爷愿意搭理你给你个鼻孔对一对,不愿意就当你是狗屁。 谢显倒好,什么事儿都往建康令那里塞,前有谢蔡郗家的罗圈仗,再来谢家人差点儿被害也要建康令管,真当他是父母官儿啦? 有这样的榜样在,他们世家的日子会过的好才有鬼。 就最近已经有不少小世族闹起来都走官府的路子了,以前还不是长辈和和稀泥,同宗族的跳出来主持主持公道也就完了? 谢显,害人不浅。 现在可不就轮到别人害他? 背地里也有不少人拍巴掌叫好的,辱人者,人恒辱之啊!当然这都是谢显的仇人,曾经或者现在被谢显收拾的。 永平帝生怕谢显打官腔,下了朝又再问他: “可知道是哪个?” 谢显:“建康令也正在查。微臣祖母与母亲都是后宅妇人,祖母年事已高,母亲常年礼佛,不理俗务,连平日人情往来都是微臣的三婶娘在张罗。直到近日微臣之妻才接手管家……只怕幕后的凶手是冲着微臣来的。” 永平帝是真的震惊了,没想到还有这波操作。 “你的意思是?” 惶恐的小眼神已经明明白白的说明了一切,永平帝想到了。 弄不倒谢显,就借由着他家长辈的死,逼他致仕?! 这谁啊,这么黑?! “微臣自从服侍先帝,再侍奉皇上,一心为君上分忧,不曾与世族同流合污,且多有交恶。”谢显皱眉: “只是,若有得罪之人,也必是阴险狡诈的小人,欺软怕硬,不敢与微臣当面,却背地里伤害妇孺。” 说到此处情绪显然上来了,冲着永平帝长揖到地。 “还望陛下体恤微臣一片孝心,不管是哪个,微臣都与之不死不休!” 话先撂到这里了。 永平帝为了表示真不是他在背后插手——他莫名地怕谢显误以为是他,说这些话是在给他听。 “爱卿这说的是哪里话,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百善孝为先,人怎么能不孝呢?这难道和朕不是一样的吗?废太子与朕,怎样斗个你死我活,成者王侯败者寇,朕都认,技不如人。可是他偏偏向朕的母妃下手——” “这让朕,情何以堪?” “爱卿的愤慨,朕完全能够理解!不死不休,好个不死不休,就该是这样!” 永平帝瞪着大眼睛看向谢显,君臣都有点儿想笑,但都忍住了。 倒是旁边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全的多福嘴角抽了抽,说谢仆射现在权倾天下,谁听见今日皇帝这话能不信? 皇帝,这是在跟谢仆射表忠心呢吗? 不是他多福想的多,心眼偏,就他家皇帝在宫里的一举一动能瞒得住谁? 分分钟就让世家给扒皮。 就现今这局势,谢仆射就是倒了,也还有第二个谢仆射,郗仆射,或者褚仆射,某某仆射。 皇帝根本离不开谢仆射,谁都知道,真不用在这里表忠心,也是怪招笑的。 谢显:“如此,微臣告退。” …… “……能是谁呢?”永平帝看向多福。 多福:“小人不知道啊,陛下圣明,陛下觉得呢?” 永平帝本来也没认为多福能知道,知道才有鬼,一个成天和他一样被关在宫里失去了自由的太监。 “说实在话,谢爱卿的确得罪的人太多,朕一时想不起来呢。” 为了皇家,也算是鞠躬尽瘁了,差点儿还连累了长辈亲人。 ### 谢母和袁夫人险些被害一事持续发酵,引发热议,建康令的调查却遇到了阻力,事情查到蔡家赌坊的管事线索就断了,哪怕明晃晃指向了蔡家,严栋仍然没辄。 他倒是找去蔡府了,门儿都没让他进,直接就给打发了。 人家蔡家管事说了,赌坊的管事向来只向他汇报工作,可近来那管事办事不尽心,他已经跟家主报备,再过几天就要把他给换了。 现在死在赌坊外的巷口,那和他们蔡家是没关系的,定是那管事的私人关系所致,一堆六二五,可是干净的很。 直到蔡家的一个丫环主动去建康令衙署报案,事情陡然间柳暗花明。 第624章 告发 报案的丫环十六七岁,名唤陈花,自称养母是袁大娘身边的陈嬷嬷。 陈嬷嬷受袁大娘指使,向谢家常去的广德庵下手,找了个烂赌鬼圆海,并且利用欺骗手段令其泥足深陷,最后又是陈嬷嬷出现,用银子诱惑圆海。 可是圆海不只未曾得手,还被人发现抓了。 蔡启便派人杀了那管事,陈嬷嬷深觉自己也要凉凉,就找养女陈花道明原委。 陈花害怕,本想拉着陈嬷嬷一道逃命,陈嬷嬷也应了,谁知话还热乎呢,转身回去收拾包裹的功夫就听闻陈嬷嬷的死讯,那定然是被杀人灭口了啊。 陈花每天都活的胆战心惊,生怕袁大娘怀疑上她,被斩草除根。 而且照她的说法,也想给养母一个交待,不想她死的不明不白,终于趁着出府的机会一路跑到了建康令的衙署报案,要给陈嬷嬷的死讨个说法。 正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严栋没有道理不信,更何况前一次蔡家连门都没让他进,心里一直存着底火呢,现在蔡家的丫环指认蔡家家主,严栋还有什么说的,直接带着人就去找谢显了。 是的,他先找的谢显。 不是他不敢惹蔡家,而是世家大多养着部曲,护卫是护卫,死士是死士,就他手下那两个半人儿,真把蔡家惹急了,给他们打出来都是轻的,打死打残的还能给他偿命啊? 不讲理的世家他见得多了,仗势欺人的也比温润如玉的多。 所谓公子世无双,那真是,单个儿都难找,更别提俩了。 温柔多情什么的,跟勾栏院里的小姐还差不多,和他们这些可就完全不是一张嘴脸了。 既然现在人人都认准了他严栋是谢显的人,而他也有意投诚,自然不能浪费了这等好用的避雷珠,找上谢显出头也算找准了,毕竟蔡家要杀的是谢显亲娘亲祖母。 果然谢显没二话,当即就亲自带着严栋去了廷尉,郗廷尉——原刑部尚书刑尚书走马上任一个多月,别人不知道,可是自己怎么上位的,他亲爹和谢显有了怎样的共识,他还是知道的,责无旁贷啊,多一句话没有,带着上百号人就去了蔡家。 蔡启被郗廷尉给押出来的时候都是懵的,他根本不知道被人告发了。 袁大娘呼天抢地,直骂谢显六亲不认,存心要亡她蔡家袁家,以及除了谢家之外的所有世家,其心可诛。 没哭完就让建康令着人掏出腰带塞嘴里一道和蔡启押走了。 蔡家乱成了一团。 蔡大郎是府内唯一一个有官职在身的,在吏部任侍郎,平日正是在谢显手下办事,这时也顾不得表兄弟还是上下级了: “谢仆射,这里面定然是有误会的。是哪家栽赃陷害——” “买通了陈嬷嬷,再买通了赌坊的管事,然后再在风尖浪尖把这俩人给杀了?你怎么不说买通的那个圆海也是栽赃,根本就没有下毒的事,举报的丫环也不是你家的,都是无中生有?都是别人家处心积虑想害你们,你们位高权重挡住别人的路了?” 论嘴炮严栋没输过谁,好大的一张脸,事发了就推脱栽赃陷害。 陷害你也得有利可图啊,一个都快破败了的蔡家也值得人下这么大的套?他好意思说,也得有人好意思听啊。 “行了,都押走。”郗廷尉做人圆滑,此番并没有定案,他并不想这么立竿见影的表明立场。 毕竟还有个蔡七郎在永平帝身边说得上话,谁也不知蔡家最后会是怎样。 同一时间醉生梦死的蔡七郎,和谢九、郗十八一边高声吟唱,一边饮着五石散,各种放浪形骸。这才是真雅士,真贤士! 蔡七郎醉眼朦胧:我要做个对国家朝廷有用的人! ……回到府上,眼巴巴乱成一窝蜂的蔡七郎,总感觉自己走错了府邸。 这不像他家,倒像是哪个被抄家的。 要不是看到个眼熟的家丁——“七郎,郎主被谢仆射和郗廷尉给抓走了,说是意图杀害谢家太夫人和袁夫人的就是咱们府上!” 蔡七郎借着五石散余韵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生生地感受到了来自大地的恶意。坐骨都要碎了。 “郎主临被抓前还嘱咐小的,要七郎赶紧进宫求皇上救命,不能让谢仆射一手遮天!”这家丁只是府中跑腿的小厮,要不是蔡家乱了,蔡启知道身边得力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掉被抓走的命,怎么也轮不到将如此重要的事交待给他。 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郎,胆都要吓碎了,全靠着一番赤胆忠心,不然话都说不利索。 “七郎,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蔡七郎:有这功夫你扶我一把不好么? 腿都吓软了,站不起来。 前阵子还和皇帝说起也不知是哪家这么不开眼对上谢显,哪里想得到这么不开眼的竟然是自家亲爹。 好歹是自家亲戚——主要谢显也真是得罪不得的主儿啊,皇帝都得让着三四五六七八分。 非要背地里下黑手,你倒是别让人抓住把柄啊!出了事儿找皇帝,皇帝要能摆平谢显,他蔡七两个字倒过来写啊! 可是事关蔡家兴衰,他又不能不管,勉强在小厮的搀扶下算是爬起来了,一咬牙: “进宫!” ### 可惜了蔡七郎强壮起来的胆,他进宫之前谢显早就到永平帝跟前把元凶给供出来了。 都不用审案,更不曾想到还有个挚友蔡七郎是蔡启的庶子,直接就要流放。杀是不能杀的,毕竟谢家也没真的哪个被杀了,依照惯例…… 惯例就没有这一条。 哪有世家,还是亲戚里道的下毒要杀人的。 “流放到哪里去呢?” 谢显:“不若等建康令审完此案,再议。” 永平帝哪有不许的:“正该如此。” 谢显没多说人家走了,可蔡七郎,永平帝根本就没见。 他都许出去了,以后亏待不了蔡家,可是蔡家还是作出这么一出,是没拿他这皇帝当回事,还是把他的话当成屁放了,这是个深刻的问题啊。 第625章 见,又有什么好说的? 永平帝徒增伤感,现在算是了解了为何皇帝都称自己孤家寡人了,以往能玩到一起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地位的变化,难免就越走越远。 尤其一个为君者,没有办法完全做到‘以不变应万变’。 他变了,蔡七郎,郗十八郎还有何八郎又何尝没有变呢? 蔡七郎进宫无非是为蔡启求情,可谢显之前不死不休言犹在耳,让他这做皇帝的怎么把谢显给压住,为一个明显是蔡家理亏、闹到建康城人尽皆知的案子说情? 况且,他也得有这力度啊,永平帝本来就虚。 都不用审,案子明摆着呢,证据确凿,他们蔡家的丫环指证,还相继死了两个与意图谋杀谢母和袁夫人的凶手尼姑圆海相关联的人,就是蔡启,他敢信他自己无辜吗? 再就是永平帝相信就算证据不确凿,谢显也有能力让他变成确凿,这是对谢显的认可。 到最后,永平帝也没见蔡七郎。 其实他心里还有点不详的预感,谢显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对于充其量流放的罪名,谢显又怎会满意?少不得要蔡家一番献祭。 蛇打不死,反受其害。 这一波,谢显必定是要亮出獠牙。施威于蔡家,亦是施威于众人,让所有想对谢家动手的人看清楚,得罪谢家的后果。 你们可以,只要能承担得起后果。 ### 一切不出永平帝所料,谢显出手了。 蔡家丫环陈花指认陈嬷嬷为买通圆海之人,建康令严栋索性派人挖开了陈嬷嬷被埋在乱葬岗的坟,亲自让圆海去辩认。 好在陈嬷嬷死的不久,圆海还认得出,直指陈嬷嬷便是给她银子,给他毒药之人。 圆海吓的裤子都尿湿了,分分钟代入自己,她都不知道庆幸自己谋杀未遂让人抓着的好,还是骂自己见钱眼开,落得个如今这么个牢狱之灾的下场。 她听说了,连幕后的蔡家都让谢家给整倒了,家主都让人抓起来了。 她虽然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可是市面上没少关于几大世家的传说,以前就跟话本子里面的故事似的,她没少跟着传闲话说三道四。 尤其谢家这几年蒸蒸日上,都在她嘴里过过。 可怎么就惹上了谢家呢? 除了让蔡家算计,也是她自己太拿自己当回事,太拿银子当回事,太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了,说她是鸡蛋碰石头都算埋汰鸡蛋了,蚍蜉撼树啊,天要亡她! 她现在就寄希望于至少在她手底下没闹出人命,再来个认罪态度良好,能得谢家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所以认罪态度极其良好,供词也极其的详尽,以往‘没想到’的,在蔡家家主抓进来之后人家也都‘想起来了’。 理由也极其充分,怕蔡启手眼通天,杀人灭口啊—— 说不会的,君不见死了一个又一个,连赌坊管事和让他认尸的陈嬷嬷都凉凉了? 以前许多不能说不敢说,或者忘了的,都想起来了。 类如陈嬷嬷说过是袁大娘指使的啊,说过要报复袁夫人不识抬举啊,害他们家家主丢官啊等等。 案子在圆海的积极配合之下,案情清晰明了,蔡启指使杀人,事后杀人灭口,确认属实,蔡启与袁大娘皆为主犯,判绞刑。 建康令的判罚一出来,建康令一片哗然,至少在蔡家这个地位——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至少蔡大郎任吏部侍郎,并没有全家覆灭,蔡七郎还是永平帝的心腹人,如果蔡启不是向谢家下手事迹败露,哪怕蔡启本人短时间内不能起复,以后儿孙还是有机会的。 历来就是这般,世家连绵几百年的历史了,起起伏伏,谁家也能说没有低潮蛰伏的时期。 只要给他们合适的土壤,分分钟就复兴家业了。 以至于这都成了世家的共识,哪怕是为了自家以后可能会有的落魄,向来都是连成一片。 今日留一线,他日好相见,结个善缘。 以至于除了犯下阴谋造反的大罪,极少会判处死刑,刑不上大夫,这是共识。 参建康令的折子就跟雪花片儿似的往太极殿里飞了,看的永平帝一个头两个大,他就是做梦也没想到严栋能这么刚。 说不是谢显的示意,谁信? 可就因为明白是谢显的示意,永平帝才不好说什么。 他以为——他曾经以为,充其量也就是个流放呗。流放到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苦寒之地也就是了。 怪不得当初他说这话的时候谢显没搭他茬,要等建康令裁决。 永平帝心里苦,想说没处说。 依了吧,朝臣,尤其是世家这帮子人不依不饶,怕开了这个先河,以后受牵累;不依吧,永平帝真不知道谢显能干出什么。 至少到目前为止,对抗上其他世家,甚至包括政令诸多建设以及推行都需要谢显一力主导,没他挡在前面,世家能活撕了他。 蔡启也是猪油蒙了心了,惹这货。 幸亏没得手,真让他得手了,谢显就得致仕,到时又置他这皇帝于何地? 不是永平帝瞧不起蔡启,他可赶不上谢显的皮毛,把谢显赶下去,生生是把他这皇帝晾到这里,任世家鱼肉了,蔡启又担不起来。 最后没辄,就把郗廷尉给召进宫来了,到底怎么个章程,好歹他又任过刑部尚书,现在又是廷尉,没人能比他更懂这些了。 而且新上任的郗廷尉明显比老廷尉要圆滑,不像他老爹那么耿直刚正,不好说话。 郗廷尉紧紧皱了半天的眉,来了句: “判绞刑啊……一般来讲性质这么恶劣的,都是秋后问斩。” 赶情郗廷尉还觉得建康令判的轻了。 要知道死和死还是不一样,问斩,那是一刀两断,头身分家,死后让你魂魄都不得安生,没办法托生的。可是绞刑就不一样了,起码混个全尸啊。 所以,郗廷尉的意思是……谢显已经手下留情了? 永平帝眯着眼睛,别以为他真不通情理,如果这是常态为何世家大臣们要参建康令?这明显是不循旧例。 “旧例,也没有世家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针对后宅妇人。”郗廷尉道。 第626章 权倾朝野 永平帝妥协了,谢郗两大世家坚持建康令的判决,有他们挡在前面,世家大臣们再有不服,找他们吧。 朕也是做不得主啊,谁让蔡家理亏? 而接之而来,就都在众人意料之内了,御史台前前后后上了十数个折子,要求将蔡家大郎与蔡七郎免官,罪名便是其父不修德,犯下杀人的罪行,身为蔡启的儿子又有什么脸面再在朝堂上行事? 虽说罪不至连坐,但仕途是肯定毁了的。 都没用皇帝下圣旨,蔡侍郎与蔡七郎便上了折子请辞,包括蔡家旁支一些在建康城做着小官的,都纷纷表态,上折子请辞。好歹有个态度,做个姿态。 永平帝一一准了。 这让不少心存饶存心理的蔡氏族人顿时没了声息,一些没来得及上折子的也就顺势隐了下来,没往上递。 不过半年内也纷纷贬的贬,流放的流放,让谢显好通追打了落水狗,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只当场谢显对蔡家的发作,就已经令诸多世家不满,只不过郗家跟谢家站在同一阵线,人家扔出来掷地有声的灵魂拷问: 若不重判,以儆效尤,真要是其他世家有样学样,纷纷玩儿这些龌龊伎俩,又该当如何? 谁敢保证自家子弟就都是品格高尚,心地良善之辈? 模仿犯罪不是没有过,当年周四娘给萧宝信下毒用的雷公藤,之后可不止一次被人借用,上至世家,下至平民百姓,模仿者层出不穷。偏偏雷公滕又是中药材能入药,又能杀虫消炎,民间普遍会用到的,禁都禁不了。 郗家一发声,各种杂音就降下去了一半。 至于剩下的另一半时间日久也就不那么跟打鸡血的了,顶多气不时拿蔡家举个例子,说说谢显是有多嚣张跋扈—— 这特么都是跟萧家大娘子学的吧? 以前也坏心眼,总跟世家作对,可现在和以前又不可同日而语了,连自己亲姨亲姨父都给弄死了,心黑手狠啊,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不得不说谢显这獠牙亮的很有成效,让世家们纷纷心生忌惮,至少在明面上极少再像以前那样跟谢家摆明军马明着顶牛了。 …… “看不出,谢玄晖是真狠,真下得去手。”郗廷尉私下里和老爹抱怨,“我看着心肝都颤。”他不是不知道谢显足智多谋,城府深,但真心想不到会下这么狠的手。 这要不是自己上位欠着谢显人情,要不要落井下石踩蔡家这么一狠脚,他还真得仔细斟酌斟酌。 郗阿爹呵呵一笑,眼角堆满了皱纹。自打闲赋在家,天天养猫逗狗小日子过的滋润,人整个儿胖了一圈儿。 “你都吓到了,别人就更不用说了。” “那毕竟是他姨母家——” 郗阿爹下垂的眼皮往上一抬,斜睨了郗廷尉一眼:“他姨母可是要向他亲娘下手。” 噎的郗廷尉半晌没说出话来。 对啊,就是蔡启没那金钢钻非要揽瓷器活儿,率先招惹的谢家。无论是蔡启对上谢显,还是袁大娘撞早产了萧宝信,都是蔡家那边出的先手,但是现在舆论倒向却是谢显赶尽杀绝。 他都搞不清楚是有要在背后刻意引导的结果,还是很多人和他一般,陷入了被谢显所支配的恐惧。 如果说之前,哪怕在谢显从龙之功之后的一段时间,谢显虽然身居高位,位极人臣,却一直稳扎稳打,力求不落人口实,可现在经蔡家一事,却是毫不犹豫地亮出了利爪,以铁腕震慑。 可以说是赶尽杀绝。 现下再提起谢显,谢家,那已经说用‘权倾朝野’四个字来形容了。 至少他一声令下,皇帝默认,四下里不乏响应之声。 哪怕各世家大族有人跳出来指责谢显,也都不成气候。今时今时已经无人能撼动谢显的地位。 “……我听到了一些风声。”郗廷尉左右环视,压低了声音。“蔡启与他那夫人在牢里互相埋怨,都骂对方使出了昏招。说……不该杀了陈嬷嬷。” 这事儿,细思极恐啊。 郗老爹愣了一愣,“谢显……” 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 “家里过一遍,有跟府外往来过多的,直接踢了,不要在主宅里伺侯了。”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家。 郗廷尉沉声应道:“是。” “以后与谢家不必过多亲近,也不必疏远,就照常吧。”郗老爹:“以后郗家就靠你掌舵了,你是家主,咱们郗家的走向该由你决策了。” “但我最后给你一个意见,不要得罪谢显。” ### “那个陈嬷嬷真是蔡启杀的吗?”萧宝信看地图志看到一半,探着小脑袋瓜往谢显身边凑。 窗外下着小雨,连绵了一整天,半夜里才见小了些许。 这是终于忍不住了? 谢显放下手中的折子,皇帝未过目前很多折子都要他们几个大臣先行筛选,再给出切实的建议,最后才会到皇帝手里,最后由皇帝批复。基本上就是——是,与否的批复。 “怎么会突然有些一问?”他笑,笑眼弯弯,在夜明珠的光芒下温柔的一塌糊涂。 萧宝信心头一跳。 “为什么要杀陈嬷嬷,我搞不懂。”她道:“这已经不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有点儿狗急跳墙,急病乱投医的意思?” “搞不懂就对了,”谢显轻飘飘地道:“陈嬷嬷就不是蔡启杀的。” 为什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福至心灵? “你的意思是?”萧宝信飞过去的小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两人谁也没瞒着谁。 “陈氏是袁大娘带过去蔡家的陪嫁丫环,一辈子忠心耿耿,无子无女,六亲无靠,也就一个丫环的养女,显然和主仆情深的蔡袁氏没法比。” “当真查到蔡家,陈嬷嬷大抵也是一力承担。” 谢显:“别觉得我心狠手辣,卿卿。敢向祖母和阿娘下手,我必须给所有人警告,即便是世家大族的蔡家,也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我要让他们知道,这就是对谢家下手的下场,只要承担得起后果,尽管来。” 第627章 风云变化 萧宝信连连摇头,星星眼感受一下。 “我并不觉得你心狠手辣,我只是单纯觉得蔡启杀陈嬷嬷是一步昏招。”果然,就不是他。 还有,“我觉得你很男人!” 尤其搞阴谋诡计算计那些人,维护自家人,铁骨峥峥顶天立地冲在最前面。 “高大,威猛!” 谢显在朝堂多潇洒自如的一个人,让人编排着话挤兑眼皮都不挑一下的,愣是让萧宝信给夸脸红了。 ……他就是纯粹传授与分享经验手法,有必要下这么狠的嘴吗? 头有点儿晕啊。 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在萧宝信的眼里是这么传光正的形象,担心毁形象什么的都不存在。他家娘子现在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怎么做都是对的,怎么做都是好的。 哪怕她行事光明磊落,行止由心,而他则很多时候出于各种原因要隐于黑暗之中,行不光明手段。 谢显越想越觉得熨贴,就她这一句话,让他死他都甘愿。 ——其实她不说,即便被她嫌弃,他依然愿意为她而死。 “不要动不动总说死!” 萧宝信已经飞快地挤进了他怀里,将他的心声悉数听了去。瞪着眼睛皱着眉,恨的咬牙切齿,可就是这副嗔怪的模样,令谢显整颗心都要化了。 “为你我死——” 话没说完,温情不在,萧宝信双掌往前一推,谢显已经就倒到了一旁。好在俩人在罗汉榻,谢显在里面,若是在外面还不摔个鼻青脸肿。 谢显:爱呀,就是这么风云变化! ### 蔡家这事儿算是就此掀篇,连深得永平帝器重的心腹人蔡七郎也被逼的辞官致仕,谢显等闲不出手,一出手就让人见识了。 蔡七郎代表的可不只是蔡家,多少还带着永平帝。 永平帝待这几个以往的玩伴,可谓甚是恩宠,明摆着是隔阵子就要重用,往上擢升的。对上谢显,依然没落着半点儿好。 吃瓜群众表示喜闻乐见。 此次谢显亮剑,有好的一面,便是威慑四方,令肖小不敢轻易动手,那不好的一面便是给人太过强势,赶尽杀绝的感觉。 君臣相得,君强臣弱,臣强君自然就弱。 现在的永平帝刚登基不久,权力并未完全回归,在这样的时候谢显此举就显得意味深长,耐人寻味了。 厚道的说一句人家是正当反卫,毕竟蔡家先行下手的,至于不厚道的就说什么的都有,越扯越远,甚至连蔡家动手都在谢显的预料之内,好像整场戏都是谢显自编自导自演的这么一出。 毕竟说是蔡家向谢家下手,可谢家人到最后也是毫发无伤,反倒蔡家死的死散的散,绵延上百年的世家就这么让谢显干灭了。 都这样了,再想翻身除非谢家倒,否则有谢家在一日都没有蔡家出头的那一天,不死不休的死仇啊。 建康城经历了将近一年来的战乱,桂阳王攻城,城破的危机之后,再度被八卦之火点燃。 谢家几乎成为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点心,不免俗的聊到最后总要扯一扯。 采薇日常听到的这些都给她整懵了。 她有几分怀疑她家夫人是有热点体质,云英未嫁时在萧家,萧家就是风口浪尖上的,天天给人就饭吃的。谢家那可是高门大户,神秘高贵的很,想扒都无处扒,除了个病弱的家主。 可自从嫁进谢家,大概好像似乎……谢家显然代替了萧家,隔个三五天的没有谢家的消息就好像生活中少了点儿什么。 谢家,是她家夫人给带起来的热度? 不过这话她也只在自己肚子里转悠,没敢说出来。 真没敢,怕被萧宝信恼羞成怒一拳打死。 不过好在她们家小郎——不是她们家的了,是萧家,她们旧主家小郎回来了,沉寂了不知多久的萧家终于又喜提热度。 皇上三天一召,五天一见的,知道的是宣城长公主看上了萧宝树,不知道的还当皇上看上了他呢,大舅兄和妹夫之间你侬我侬,颇有些‘蜜里调油’。 调到宣城长公主都气的一蹦三尺高,找萧宝信来倒苦水来了。 …… “……我还没当面见着了,我皇兄到底是几个意思?不是叫宝树陪着去跑马,就是去寺庙上香?我知道宝树人见人爱,可是……我是他正经的未婚妻啊。” 宣城长公主大发牢骚。 萧宝信都不知道该劝她什么,只怕相见诚如不见,她怕没成亲俩人见了掐到一处,成事都给作黄了。 还有……人见人爱什么的,是谁给的宣城这种错觉? 虽然是她亲弟,但这种违心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人见人烦,倒有大部分人同意。 “我其实也没见着他呢,最近这些天,他有些……忙。” 岂止是忙,除了永平帝召见,就是萧司空几个老部下,同僚给接风洗尘,要么就是以往的同窗亲自上门约他。 她这个亲姐就跟望穿秋水似的在这里等呢。 “他说今天会有时间过来——” 话到一半,看见宣城长公主整个儿跟点亮了的眼睛,萧宝信后知后觉:“你知道,所以才选了今天来?” 宣城长公主显然没想瞒着。 “那是,我要见见我们的小英雄啊。” 一屋子无处安处,四处乱飘的眼睛。 说的多么理直气壮,就是这‘小英雄’——算了,真要挑,能挑的太多了,萧宝信心累。就不知道宣城长公主经过刘贵妃死后瞬间成长了……那么一小子,自打永平帝登基,她反而活的更加肆意了。 不过,这样也好。 怎么过一辈子不是过呢。 真心的,萧宝信是真心的,觉得宣城长公主和自家阿弟就是天造地设的那么一对,一个比一个不着调,一个比一个嚣张。 “……顺便来见见我们小阿琰。”宣城长公主摸摸谢琰的小脸蛋,自从萧宝信满月之后宣城就没看见过谢琰,一到谢府就张罗着要见,萧宝信无奈只得派人去自在院给抱了过来。 反正萧宝树来了也是要见的。 谁知道一见之下宣城长公主抱着就不撒手了。“他长的真漂亮,真希望以后我的孩子也能这么漂亮。” 第628章 还打哪个? 谢琰:不要让二货摸我,我怕会传染! 谢琰越长大越漂亮,粉雕玉琢的,虽说相貌有七分像了谢显,可是也像萧宝信,简直是两个人最完美的结合体,白的泛着光,跟玉人儿似的。 大眼睛黑白分明,跟嵌了黑曜石似的。 可是小小的人儿,现在已经绷不住马甲,满脸的嫌弃,拼命挣扎着身子不想让抱不想让摸不想让各种稀罕。 他还小,受不住这等福份! …… “呀,阿琰怎么了,是我抱疼了,还是掐疼了——”宣城长公主心无城府,吓的差点儿把谢琰扔出去。 萧宝信没辄,只好上手亲自架着谢琰的两条小胳膊给接过来。 虽然抱老儿子,俩人都有心理负担,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儿子飞出去。 别人不清楚,她心里明镜似的,什么困了饿了尿了,就不是这些原因,老儿子好歹四十多岁的老灵魂了,挺多事比她懂更多。 这货,居然嫌弃未来舅母已经嫌弃到这种地步…… 虽说宣城长公主的确……过于自我,但可比一些圣母白莲花,矫揉做作、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可不是好多了吗?! 只是男人都不懂啊,就喜欢那种——例子就是永平帝。 貌似还有自家这位前世的皇帝今生的老儿子。 ——“呀呀呀呀,你怎么这么抱孩子,不对吧?”宣城长公主瞪大了猫一样的眼睛。 瞪大之后更像猫了,炸毛的猫。 宣城长公主表示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 事实上她肉常吃,但猪走路是真没看过。 言归正传,她可没少看见过别人是怎么抱孩子的,就没萧宝信这么抱法的。抱狗都比这抱的亲近,萧宝信这样,好像抱着……一坨屎,怕粘身上? 虽然这么想不厚道,但真像啊。 “唔……就是刚才你抱的太久了,他想松快松快。”萧宝信瞪着眼睛说瞎话,一把将老儿子放到了桌案上。“这小子不喜欢让人总抱着。” 她倒是想母慈子孝,可是明显风格和他们俩对不上。 勉强抱到一起,俩人心里都不得劲,反正当着宣城的面,她神经那么粗肯定也想不到。 这要是在谢显跟前萧宝信就不敢了,就是演,也演的母子情深,抱什么的都不在话下。当然,母子俩有多别扭,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远远的距离,最适合他们。 宣城长公主: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咱也不敢说,咱也没敢问。 没生养过孩子的,没有发言权呐。 不过看谢琰倒是一身的轻松,再也不拧巴着一张小脸了。看样子到底是亲娘,人家说的还是对的。 “你说,以后我有了孩子,也让婆母照看……婆母会不会生气?” 谢琰已经不忍心再听了,再听下去他要疯,‘他们的小英雄’,他的亲舅怎么逮着这么个婆娘——他还小,他怕心性不坚定,真让她给拐跑了,以后三观都不正,智商都成问题。 好歹爹娘的容貌智商在那里,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袁夫人那样冷静有手腕的,冷不丁遇到宣城长公主这样自由奔放的,他有些顶不住,深深地陷入了恐慌。 一个翻身,往前蹬了两步就要往外爬。 要不是怕马甲掉的太快,他就蹿出去了。 “他会爬了?”宣城长公主倒没有太惊讶,毕竟没生养过,她也不知道几个月该翻身,几个月该爬。 同样不知道的萧宝信,但架不住袁夫人显摆,她这孙儿早慧。 那就是太早了呗。 揪过来谢琰已经教育了一顿,袁夫人有祖母过滤镜,谢显可是人精,万一作的太过,让谢显给瞧出端倪,可是不好收场。 事实上,谢琰虽然当过不知多少回爹了,但孩子的进度问题是真没关心过。 一眨眼,孩子就会走了;再一眨眼,都会背书写字了;再一眨巴,特么自己死了,重新投回娘胎重造了一遍…… 他现在就是个孩纸,有思想有深度有品味,成天让他往榻上一躺混吃等死,再多余的就是每天抱祖母大腿,让祖母喜爱他,就没别的了。 寂寞如雪啊,所以自己无聊就翻了身,再无聊就训练了自己抬头,还无聊没事儿就往前蹬几下爬两步。 一不小心就早慧了,让袁夫人宣扬的谢府人尽皆知。 娘俩这时才知道,险险掉了马甲。 萧宝信特意问袁夫人一般孩童的进度,好在没有太过格,到让人生疑的程度。可那之后,谢琰就再不敢自作聪明了。 今天实在是让宣城长公主给惊着了,就是个二货啊。 谢琰天不怕地不怕就二货过敏,真待不下去了。 萧宝信只好叫奶娘进来把他给抱走,可也不能送回自在院,萧宝树眼瞅着就来了,他来了还得见见。 “——萧宝树怎么还不来?”宣城长公主等的不耐烦。 “快了。”萧宝信忍住白眼,好歹名义上是来看她的,真要这么立竿见影吗?“你要先吃些什么吗?” 宣城长公主一摆手,“等萧宝树来,一起吃吧。” 张口闭口萧宝树,她是真怕宣城长公主幻想破灭,打击太大。 好在没让他们等太久,晌午之前萧宝树就来了,带着整整一牛车的礼物。 “都是给我小外甥的。”萧宝树大手笔一挥:“最近皇上舅兄赏了我不少好东西,我就都送给我小外甥了。” 最后珍而重之的掏出怀里揣热乎的了匕首,扔到萧宝信手里。 “这可是我从我最师傅那里抢来的……”巴拉巴拉,怎么跟谢夫人科普的又怎么和萧宝信说了一遍。 萧宝信拿在手里,不知道这手是往他左脸上乎上去还是右脸。 他把皇帝赏的那些东西运到她这里,是想收买她,让她拿人手短,不至于因为这个跟他动手吗? “阿姐,这真是好东西,我拿他不知道杀过多少人了,沾了多少条人命了,有煞气,能辟邪的!”萧宝树一看自家阿姐眼神不善,连忙解释。 萧宝信紧紧攥着匕首,默念:亲弟弟、亲弟弟、亲弟弟—— 哐当一腿就上去了。 亲弟弟不打,还打哪个?! 第629章 糟心 宣城长公主都没有打声招呼的时间,眼瞅着人家姐弟俩就打到了一处,眼睛都放绿光了。就是要的这种氛围! 宫里的嬷嬷拉着宣城长公主往后退,别溅身上血。 你说这是哪门子的礼呢,人家亲姐迎接弟弟,长公主如斯尊贵的身份也跟着凑热闹,轮得到你吗? 可她家长公主什么性子,在身边伺侯的都知道,为所欲为的主儿。以前先皇的时候爹宠着,现在永平帝的时候兄长宠着,也轮不到她们插嘴,是真无法无天,不讲道理的。 “您往边儿着点儿,拳脚无眼的……” 真踢着踹着的,她们可担不起。 可话还没说完,再看宣城长公主眼睛直勾勾的,分明已经入迷,听不进她们言语了。 叹了口气,认命了。 最起码长公主尊贵,在她身边伺候糟心是糟心,但待遇是真好。长公主大手大脚,随便赏下来的什么都够他们一辈子不愁吃穿的。 …… “送外甥的见面礼,你送沾了人命,有煞气的东西?你脑子是进水吗?”萧宝信自从为了减肥加强了每日的操练力度,拼了老命了,功夫只比以前更加精进,出招快准狠,在揍萧宝树的同时半点儿没耽误她骂人。 脸不红气不喘: “你来之前不知道先倒倒水?!” 而反而萧宝树以往只有挨打的份,近一年的时间也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了,但基本上他全靠馊主意取胜,功夫也是有长进,但在萧宝信面前仍旧不够看的,先前还能应付几招,越打到后来越力不从心,不是腿上挨了一脚就是肩膀上挨一脚,要不是萧宝信临时收招,他脸上都挂了彩了。 萧宝信打的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她都想问问,他那所谓的战绩是不是吹出来的。 就这身手,也敢说所向披靡,‘他们的小英雄’? “……阿姐,你怎么身手越来越厉害!阿爹是不是把独门秘笈传给你了?!”萧宝树都顾不得疼了,心更疼! 他苦练了一年—— 当然,不是为了回建康城打萧宝信的。 但,好歹以前是被打过来的,这一年来征战沙场,战绩彪炳啊,他也是被胜利给冲昏了头脑了,以为能跟练武十来年的阿姐一较高下,结果被打到怀疑人生。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经历了什么? 为什么送礼会送到被揍?! 没道理啊!? 他不喊还好,一喊萧宝信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哪儿跟哪儿? 驴唇不对马嘴,你和他说为人处事,他和你扯家传。 除了怀孕和生孩子,她不间断练了十三四年的功夫,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临时抱佛脚练了一年的? 用得着什么独门秘笈? 所谓独门秘笈就是,勤学苦练啊,蠢货。 萧宝信一拳上去,只听萧宝树嗷的一嗓子就嚎开了,一时没收住脚,一个扫堂腿给他踢飞到地上了。萧宝树只觉得屁股根儿跟大地紧密而厚重地接触了一下,疼的牙都要咬碎了。 “你什么时候能长进些?!”萧宝信打完人,心气儿也顺了。 “大娘子功夫真棒!”宣城长公主颠颠跑上前,一脸明晃晃的崇拜,这才知道和自己练手的时候人家是收着手呢,真没把狠里打她,不然估计她练花拳绣腿都不想练了,猫回屋绣绣鸭子,和别的公主说长道短也就了此残生了。 宣城长公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的这么悲情。 可能看着萧宝树过于激动的。 一年的时间萧宝树长高了半头,黑了也壮了,整个精气儿神上去了,全然不似一年前那玉面小纨绔,现在的他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剑眉星目,气质独特而耀眼。 嬷嬷及众人:……长公主说的是谁? 坐地上那个呲牙咧嘴的小郎? 高是高,帅是帅,气质什么的,耀眼更谈不上啊。 再看宣城长公主眼睛已经泛起了星光,熠熠生辉。 萧宝信离的太近,有点儿晃眼睛。 “——不愧是姐弟,令弟功夫也棒极了。”宣城长公主说完,轻轻咬着下唇,害羞了。 萧宝信:夸的就不能走心点儿吗?功夫哪儿棒了? 不过,害羞的宣城真真少见。 “宝树……” 都没等萧宝信说话,萧宝树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以前见过宣城长公主,有印象。眼睛长的像猫似的,一年不见好像又长高了。 “你怎么也在这儿,来看我的?” 直白的令人诧舌。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宣城长公主居然点了点头,含羞带怯的那模样吓的萧宝信嘴都合不上了,太惊悚,这还是她认识那个大剌剌没心没肺的宣城吗? “咱们定的十月成亲,数数日子也快了。你放心,很快我救你脱离苦海。” 萧宝信白眼都没翻上脑门呢,就见宣城长公主那小脑袋点的如小鸡啄米。 能把皇宫说成苦海,这么文艺这么深刻,也这么大逆不道的也就这俩货了。 “你们够了。人多嘴杂,能不能有时间的时候把脑子里的控控倒出来!”萧宝信大长腿往萧宝树头上就踢,好在只是耍花枪,萧宝树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了。 “奴才们什么都没听到!”嬷嬷带头表忠心。 在场除了宫里的嬷嬷和宫女,再者就是谢家家仆了。 “今日的话但凡有一句传出去,你们该知道下场的。”萧宝信冷声放狠话。平日她不愿意端着架子吓唬人,可萧宝树口无遮拦,这话传出去可大可小,她无奈也得出这么一回头。 糟心。 众仆:“小的们什么也没听见!” “阿姐,这么久不见,你还是风采依旧啊。”打过了一架,萧宝树总算说了句正经话。 萧宝信:其实他想说的是手还这么欠吧? 肯定不是她最在意的容貌身形就是。 不过仔细定睛观瞧,倒是萧宝树真真是让人感觉到刮目相看——排除刚才让她打的满场跑之外,站在她跟前比她都高了一头,眼神明亮,意气风发。 ……就是办事怎么还是这么不着调,想想就头疼。 “先去见过家里长辈。”萧宝信轻声吩咐。 “那是,那是。”萧宝树看向宣城长公主:“一起去?” 宣城点头,没有不应的。 第630章 烟消云散 此时的萧宝信已经没有言语能够表达了,俩人不要太合拍。对于未婚男女什么的,你俩确定今天不要手拉手心连心直接原地成亲吗? 不能再看,伤眼睛。 明明是爽朗大方,明人的堂堂长公主,到了萧宝树跟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含羞带怯的小媳妇状了。 谢家仆人对于萧宝信一言不合就直接开揍的节奏完全掌握了。 毕竟是杀人跟砍瓜切菜似的,曾经把意图侵入谢府的强盗——以及死士都宰了摞成小山一样的主母。揍揍亲弟弟,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萧宝树领着宣城长公主就直接奔易安堂去给谢母请安去了。 是的,领着,人家俩人肩并肩,一路有说有笑,萧宝树都没用宣城长公主问起来,自己就起头,开始说起了打仗时候的趣事,两人说的那叫一个旁若无人,把宣城长公主迷的眼睛都直了,嘴里就三句话: 是吗? 真的呀? 好厉害! 萧宝信:…… 如果不是她在前面领着,怕这俩货直接穿墙走出谢府都不知道。 “萧宝树。” “是。” 萧宝信郑重地道:“给我规矩点儿,否则腿给你打断。” 宣城长公主默默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太霸气了,她虽然有皇气护体,也抗不住这霸气侧漏。 “放心吧,阿姐,我不会给你丢人的。”萧宝树笑嘻嘻:“我这是在你跟前,和我未来媳妇跟前当然放松,在亲家长辈面前断断不会失仪的。” 事实上,他丢得起这人,也怕亲爹丢不起,回家就把他给劈了。 以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自己还曾经得意过一阵子,当他是天纵奇才。结果回到家没两天半就生生让萧司空给打的回归现实,认清了自己。 再加上今天被萧宝信一顿踹,更加清醒了。 他就是捡了个漏,阿爹年纪渐长,而阿姐是个女人不能上战场,不然真没他什么事儿。遇上哪个他都是死的那个。 谢府那是高门大户,从他定下来要到谢家来,谢夫人就耳提面命他千万守规则,别给亲姐丢人现眼,让她在婆家面前失了脸面,以后被人奚落。 虽说‘被人奚落’一说,萧宝树持怀疑态度,谁敢奚落他亲姐,是没挨过揍吗? 但人家说不说是人家的事,揍不揍是亲姐的事,若是因为他而落了萧宝信的面子,却是他的不该。 萧宝树真真的说到做到,见了谢母,那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又规矩又有礼貌,把谢母逗的见牙不见眼,本来见一面的事儿非拉着萧宝树聊了半天的话,问的都是战场上那些事儿。 谢母听的津津有味,萧宝树讲的神采飞扬。 ……宣城长公主全无平日里一米八的气场,笑眯眯地坐在一旁听着,谢母眼角扫到,都不禁直抽抽。这是天作之合,眼神里带出来了。 谢母是什么人,一打眼就看出来了,宣城长公主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萧宝树到谢府的时候她也来,那就不是冲他们谢家任何一个人——包括萧宝信,就是冲萧宝树来的。 “老婆子不打扰你们年轻人凑趣,宝信你们姐弟也许久没见了,今天可一定要留宝树在家里用完了晚膳再走。都是亲家,实打实的亲戚,以后也要多往来。” 萧宝树笑:“我都听老祖宗的,您要不嫌我烦我住下都没问题。” 萧宝信:不禁夸,哪怕在心里夸他两句,马上尾巴就翘上去。 不过这话倒把谢母给逗乐了:“要依我恨不得你就我们家的人,留在我们家才好。哪里找像你这么俊,又有才干,还讲礼貌的好郎君?” “老婆子托大说句话,长公主真是有福气了,这可是个好郎君。” 宣城长公主:“那是,太夫人说的正是。” 谢母说完还觉得自己年纪大了,嘴上没把门儿的,只夸萧宝树,倒好像人家长公主差了什么似的,结果…… 当她人老了,想的多。 说长公主心缝儿里去了。 萧宝信没给萧宝树更多的时间,怕漏馅,领着萧宝树和宣城长公主就去了自在院,见过袁夫人便回去了容安堂。 谢昭自从抱到王夫人跟前充嫡子养着,没多久战乱就起来了,所以一直没上族牒,就这么拖下来了。 时间久了王夫人也没当回事。 这不是前阵子程氏死了,他那俩儿子找上门来认爹,给王夫人敲响了警钟吗?特意把院子里的事都交待下去,她带着谢昭就回了下邳上族老那里上族牒记名。 作为成亲了一年多,孩子都生了还未上族牒的萧宝信:她倒是不急,记性反而好着呢,当初萧谢两家联姻,谢家族人有多反对还在她心里记着呢。 虽然上族牒等于谢家官方认可了她的身份,但被谢显捧在手心上,她还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本来萧宝树来谢府也该拜见王夫人的,不过她已经走了两天,不在府内,便算了。至于蔡夫人那是庶出的二房,倒是不必去见。 在容安堂自己个儿地盘,萧宝信便放松下来了。 只没想到的是萧宝树比她更放松,大咧咧地就在院子里转了起来,东瞧西瞧,不住地点头:“就是气派,比咱们司空府可气派多了。” “阿姐,姐夫待你真好?” “我回来建康城这么久,就听人说姐夫畏虎如虎,被你给揍服了——姐夫那小身板,阿姐你可得手下留情,别像跟我似的,没轻没重。” 他是从小被打到大的,身子骨硬朗,扛揍,这点儿成数还是有的。 “——呀,这是我小外甥吧?” 没看见萧宝信手里被攥碎了的茶盏,萧宝树就已经被奶娘抱进屋来的谢琰给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接过手就把谢琰包着的小屁屁给解开了,小外甥无误了! “长的真俊,像谁呢!?”萧宝树抱在怀里使劲亲。 谢琰生无可恋脸,对于小舅舅的一切幻想在见到真人的那一刻瞬间烟消云散。 果然是无风不起浪,小舅舅的不着调绝对不是被人黑,实打实的啊。 第631章 不打身上不知道疼 萧宝信这时真理解了谢夫人说的,见不着了想,见着了烦。 仔细瞅瞅萧宝树,长高了长大了,眉眼间也疏阔了,见过世面就是不一样,眼神都变了。唔,如果不张嘴说话,就会显得沉稳许多。 一张嘴毁了一个人的典型。 不过到底是一年多没见,若不是萧宝树这么不着调的出场方式,指不定气氛多伤感呢。 萧宝信心大,只能往好的一面想。 战场上的事儿谢母也问的七七八八,萧宝信跟着听着都在心里,就只问了他一句:“你本来家书就少,写的信里更是只报喜不报忧……上战场,可受过伤?” 萧宝树趾高气昂: “那是因为确实都是喜事啊。” “哪来的那么多忧。伤是受的多了,刀枪棍戟,只要你们能想到的我都受过伤,可是那又怎样,大丈夫在世流血不流泪啊,上战场受点儿伤怎么了,那就是该当应份的。” 眼神那叫一个拽,下巴都快扬天上去了,后脑勺着地。 偏偏这副形状把萧宝信气了个倒仰,却入了宣城长公主的眼,旁人都没个看了,那双猫眼儿跟长到萧宝树身上了似的,还满满的都是绿光——不是,是情意。 “你说的太对了!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大丈夫啊!” 感慨啊,自己太有眼光,小小年纪就看上了萧宝树。 看看,没两年人家就成长的这般快速。谁又能想到当日招猫逗狗,只想着和他搭伴能好玩儿的小郎,到如今俨然已经到让她仰望的程度了? 这说明什么? 自己有眼光啊! 一块璞玉让她生生挑出来了,经过时光的打磨成了耀眼的宝石! 猫眼儿都快让她瞅成了心形。 萧宝信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无以解忧,唯有狠灌哪。 本来是温情脉脉,关心弟弟的,愣是让这俩货歪成了情意绵绵,宣城长公主的话一出口,就立刻得到萧宝树强烈的认可。 “多谢长公主认可!”萧宝树说完又看向萧宝信:“阿姐,你放心吧,我没事儿。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且长命百岁着呢。” 萧宝信:……有这么说自己的? 不过好在说了句人话,还知道她是在担心他。 但,总感觉这担心有点儿多余呢,真是一千年不敢说,就这祸害活个百八十年真不在话下。 说到底还是在宣城长公主在的关系,不然就萧宝树这么不着调,人话不会好好说,她非得把他这习惯给揍过来。 有些人,不打身上不知道疼。 萧宝信手指让她捏的嘎嘎直响。 可宣城长公主在,这是未来弟媳,真不好当着她的面动手动脚,不利于家庭团结和睦啊。 “你们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没几个月了,宝树,这段时间好好在家待着别惹出什么祸事。”萧宝信:“阿娘也快一年没见着你了,你在阿娘面前好好尽孝,别尽惹阿娘生气。” 萧宝树干笑,“这个有点儿难,阿娘看着我就跟扔火里的炮仗似的。” 他倒想在阿娘身边尽孝,可是看着他就生气,他还在阿娘眼前晃,算不算不孝啊。 萧宝信一个眼刀子过去,萧宝树就先服软了:“阿姐啊,你就别总担心我啦,我都长这么大了,知道深浅的。” 他要知道深浅,就不可能送个不到半岁的奶娃娃一个沾了血的匕首,还沾着人命。 想想就糟心! 不过是萧宝信理智还在,一直告诉自己隔了快一年才见的弟弟,千万不能初见就见了血! 本来说好了谢显要一起招待的,但赶巧了今日正是柔然使团到京的日子,永平帝大摆宴席欢迎,以示在与北吴的较量中柔然毅然与大梁站到同一阵线,联手击退了北吴的通力合作的认可。 谢显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陪同人员,虽然他不饮酒,又不擅长往来交际。 但他的存在就已经是标志性,大梁内外无人不知谢显的大名,在大梁一朝那是一等一的宠臣,权臣,没有他作陪,你说有多欢迎有多重视我们?闹呢? 所以,谢显已经成了永平帝居家生活必备之良药—— 不,良臣。 萧宝树不知道,他整个人就没什么政治观,回建康城等着成亲就真的是在等,每天忙的陀螺一样,也纯粹是被人拉扯着,今天去这里明天去那里,真没想在朝堂上掺和什么。 他的主场是在战场。 可架不住有人当着他的面给他科谱啊,听多了也知道自家姐夫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烫手山芋了。不接待他,是不是看不起他?闹呢? 话音刚落,茶盏就飞过来了。 顺着他的脸颊擦过去的,这还是他反应快,要不就照着他脸招呼了。 “……你长点儿心,你姐夫今天招待柔然使团,皇上亲自点的,少不得。”萧宝信咬牙:“有别人挑理有你挑理的吗?你和国家大局比什么?” 萧宝树:“不是和国家大局比,而是——我就不知道什么国家大局啊。” 谢显走进来就听见姐俩在这打嘴皮子官司,显些乐喷了。 也就小舅子这样的人才啊,把永平帝给欣赏的不要不要的,人家心里就没别的,谁当皇帝他就替谁打江山,更不要说那坐江山的是他大舅兄,几句话把永平帝给捧的,现在拿萧宝树当重点心腹培养,对萧宝树的宠爱甚至越过了杨劭。 不然也不能把宣城长公主嫁给萧宝树,庐江公主什么的联姻,那和宣城长公主是不能比的,宣城长公主人家是永平帝嫡亲的妹妹,世上就再没亲过这俩人的了。如果不是为了拉拢杨劭,庐江公主在宫里哪个旮旯猫着,永平帝连问都不带问的。 “宝树回来,我怎么可能不回来相见。”谢显笑道:“这不就赶回来了?公务缠身,小舅子见谅。” 萧宝树一见谢显回来,脸上笑的跟朵花似的。这是真重视他了。 重视他,就是重视阿姐!这点他还是拎得清的。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说陪柔然使团?”萧宝信关切地问。 第632章 预警 谢显拿她为重,萧宝信比谁都更清楚,可她也知道他不是个分不清公私的,真不至于因公忘私,不是多隆而重之的事,萧宝树回建康,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 她是担心席间出了什么纰漏。 谢显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柔然人彪悍,我又不擅饮酒,真正酒酣耳热之后,还得是咱们朝中的武将能聊到一处,喝到一处。我陪着皇上暖暖场,便没多待,皇上也怕柔然使团放不开量。” 事实上,明显是永平帝多虑了。 他还没撤的时候,使团已经敞开了喝了,要不是礼部的官员拦着,都有人要扯开衣裳露大肚皮喝了。 永平帝都撤了,谢显当然懒得再做门面功夫。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诸葛复了,与柔然使团上下打成一团,很是有些威望。把大梁国威宣传的也很到位,柔然的十七王子相貌虽然长的有点儿着急,二十长的像三十,可是礼仪却不差半分,很是不卑不亢。 当然,这是酒前,酒后就不好说了。 谢显借着永平帝撤脱,他便也离了席,生性就不喜那样喧闹的场合。 再者,他心里一直记得萧宝树今日要到谢府,招待小舅子可比招待那些使团重要多了。那是媳妇的亲弟弟。 结果不成想才进门就听见萧宝树在那里挑理。 他能说么,幸亏回来了,不然指不定在他阿姐面前怎么说他。 “宝树很早就回来了,因我们各自事忙一直就没见到。今日难得是他上门,怎么样我都要赶回来的。” 这话别管真假,连萧宝信听着都心甜。 更不用说萧宝树了,长了尾巴都能看着在他后面摇来摆去了,简直不要太高兴。 “姐夫!来,喝一个。” 萧宝信:“你姐夫不能饮酒,刚才没听你姐夫说?” 谢显微微含笑,这戒是不准备破的,不然传到皇帝耳朵里,也是个不小的话题,以后指不定就开始拉着他各种喝酒。 就皇帝和萧宝树那种喝酒的方式他听说了,恕他无能为力,丢不起那人。 有萧宝信挡在前面,谢显便温和无辜好多了。 萧宝信还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也让谢显见识见识萧宝树和宣城长公主两人的腻歪劲儿,也膈应膈应,结果谢显一来,重心明显发生了偏移,萧宝树整个心都挂在谢显身上。 两人聊到完全忘我,连宣城长公主都顾不上了…… 萧宝信干巴巴地嚼着肉饼,总感觉自己这女主光环不行啊。看人家谢显一登场,把他这不着调的阿弟都给收服了。 宣城长公主用什么眼神看的萧宝树,现在萧宝树就用什么样崇拜的眼神看谢显。 上哪里说理去…… 不过不提一句的是只要谢显想交好哪个,真没有不喜欢他的。他父母也好,叔父婶婶对谢显哪个不是有口皆碑? 现在又算上了萧宝树,只能说谢显威武霸气! 萧宝树到谢家这一趟,上下有口皆碑,都是好的,英雄嘛,战绩彪炳的小郎君,还是沾着姻亲的关系,没哪个说不好的。 除了谢琰,当然他说不出口。 前世今生两辈子,他居然让个毛头小子给扒了裤子! 虽说是他小舅舅也不行啊,太不像样子。 于是整整一天,小娃娃的兴致都不高,无他,被扒光了裤子而已! 连袁夫人都看出来不对劲了,孙子蔫巴巴的,说什么好听的都没乐模样了。这可不寻常,她家孙子最爱听好听的,尤其说他长的好,就乐,笑的直呲出小牙床。就那么爱听。 问奶娘。 奶娘哪里知道是为了什么,孩子可不就这样今天高兴明天不高兴? 可是不能这么说,只好道:“小公子许是困了,在容安堂没祖母在身边,睡的不怎么踏实。” 袁夫人看看奶娘:“夫人没哄着睡?” “夫人在招待娘家兄弟,还有长公主殿下。”奶娘虽然是袁夫人挑的,可也知道这府里谁不能得罪。 谢仆射都畏惧如虎的,她长几颗脑袋在人家婆母面前挑拔是非? 婆母媳妇什么的闹起来,第一个受波及的就是她。 所以尽管看出萧宝信母子不亲近,也没个当娘嘘寒问暖的样子,可是多一句嘴也不说,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都不用萧宝信敲打,人家自己先把脑子里的水控干了。 袁夫人点点头没说什么,不能要求更多。媳妇和孙子不亲,就是因为孩子给他送来了,母子俩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少。 她偶尔也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感激,没有这么个小娃娃,她还不知道一天能忙到脚打后脑勺也能过的这么丰富。 儿子比她看得开,只道谢琰与她的缘份更大。 而已。 袁夫人想,可能吧。 ### 袁夫人怎么想,萧宝信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无他,摸着就知道,想装傻都不行。 但其他的她都能装模作样,好歹把婆母打发了,可是老儿子这里她是真没招,四十多岁的男人,她好意思亲近,他还不好意思呢。 不远不近就挺好,俩人都舒服。 把谢家几个小娘子嫁出去了,萧宝信还以为能闲几天,没过多久又到萧宝树娶宣城长公主的日子,一个是他亲弟弟,一个是她的知交好友,她少不得两边帮忙参谋,小日子过的也是飞起。 宣城长公主的大婚从年后就一直由礼部筹备,算得上继永平帝大婚之后的头件盛事。 整个建康城瞩目着呢,远远盖过了柔然使团的来访。 虽然柔然的十七王子也是来求娶公主的,可是跟皇帝亲妹子还是没法比的,尤其永平帝这边安排的就是个江夏王的嫡三女,原本只是个县主,现在一要联姻就封了公主,封号临贺。 临贺公主只有十四岁,长的纤瘦,看上去比实际上还小些。 本来是想拿个假公主,宫女代充公主嫁到柔然去也就是了,可是突然一场急病假公主死了,永平帝心里有点儿发毛,总感觉是上天给的预警,就不该拿假公主骗人。 可是拿真公主,就俩适龄的,一个自己嫡亲妹子舍不得,再有一个庐江公主还有用,拉拢杨劭呢。 于是就把眼光放远了,到了江夏王府里。 第633章 真爱无敌 永平帝都觉得自己太过厚道,给自己点赞。 谁成想就是这临贺公主的婚事出了问题。 人家柔然王子自己求娶了,没看上临贺公主,非要求娶那什么县主——益阳县主。不是多福提醒,永平帝都想不起来这位。 被罚在刘贵妃庙里侍奉的原安吉公主! 永平帝都服了,自己派了人盯着,她都能勾搭上柔然王子,真心服啊,大写的服。 益阳县主,那是他姑姑辈的,现在少说有二十四五岁了吧?居然勾的个柔然王子主动放弃公主,求娶她。 那十七王子虽说看着长的老相,但实际也才二十不到吧? 还是到了? 反正比益阳县主是小不少。 如果说柔然王子悄么声的和他求娶,他找个借口拒绝了也就罢了,可是没等柔然王子进宫,建康城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俨然不过小半个月的时间益阳公主和柔然王子已经打的火热,人尽皆知了。 再到永平帝跟前求着退婚另娶,永平帝很被动。 他当然不愿意把益阳县主给嫁到柔然去,他们是结亲不是结仇啊。万一到了柔然,益阳县主死性不改,继续勾三搭四,你说柔然王室会怎么想,大梁派了这么个货祸害他们柔然了,居心叵测啊。 倒是两国边界不接壤,两边打起来的机率小于等于零—— 事实上无限小于零。 但架不住中间夹着个虎视眈眈,一直亡他大梁之心不死的北吴,大梁虽然不惧北吴,但后方有个柔然能打个照应,于大梁是最好不过的了。 真因为益阳县主给破坏了两国的安定团结,那却是得不偿失啊。 可是这话怎么说,朕的姑姑不是个消停的,知交遍天下? 让他堂堂一国之君怎么说出口? 永平帝把这项艰巨而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了谢晴,现任的黄门侍郎,皇帝近臣,用皇帝的话说,替皇帝分忧吧,用你的时候到了。 皇家的事皇帝都不好开口,谢晴一个做臣子的怎么好说? 只能旁敲侧击,是不是柔然十七王子使诈,想多要些好处? 结果人家柔然十七王子并没有那么多花花心思,一颗丹心向明月,哪怕大梁原先答应的好处都可以减一成,就是要求娶益阳县主。 用十七王子的话说,益阳县主是他一世梦寐以求的灵魂伴侣,两人无论灵魂与身体上都极为合拍,再合适也没有。 十七王子尽管长的老,身材魁梧粗犷,相对的也一根筋,认准了的事就是认准了,十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谢晴在这里碰壁,回去就和皇帝说了。 人家柔然王子显然已经打听明白了益阳县主的行事作风,口口声声就要这样的,像临贺公主那样瘦瘦小小的,他怕没到回到柔然就让他克死了。 是的,咱们这位柔然十七王子成过亲,两次。 一个没进门就死了,一个刚进门没多久也死了。 永平帝听了,很有些疑惑。 柔然王是几个意思? 他不想结仇,可看柔然王的意思却是没想着好啊,不然能给他找这个命硬的来求娶公主?大梁一朝活着的公主本来就不多。 事实上,柔然王看上的也不是什么公主,也没想大梁会真给他们公主。 中原人狡猾着呢,以前不是没有联姻的历史,大多拿假公主糊弄他们。所谓的江夏王嫡三女,十七王子都怀疑是不是真的。 益阳县主就不同了,货真价实的公主——虽然那是以前。 可那也是真的。 不光身份是真的,他俩还是真爱啊。 别拿柔然十七王子当傻子,人家和益阳县主相爱之初就打听的清清楚楚了,他不在意她是不是寡妇——谁还没死过个把配偶呢,更不在意别人往他个寡妇身上泼的‘脏水’。 用十七王子的话讲,那是当时益阳县主没碰到他,不然绝受不了那么些苦。 他们柔然不如大梁所谓的‘文明’,他们更崇尚天性。 一个资源养不活全族人,就靠掠夺的部落,饭都吃不上了,你跟我谈什么文明发展,礼仪廉耻,过午不食,他们倒是想食,得有啊。 所以,在他们看来大梁‘文明’掩盖下的龌蹉也不少,尤其皇室,传出去的密闻,以及摆在明面上坐在皇位之上就没有明正言顺的,不是杀兄就是弑父,手足骨肉相残,还说别人野蛮,脸呢? 以为自己遮上幕篱,别人就不知道你没脸? 当然,这些话十七王子再莽撞也不至于当面宣之于口,可话里话外带出来了。 谢晴能怎么说,给人科谱一下前安吉公主现益阳县主的‘丰功伟绩’吗? 以前在建康追着谢显跑,千方百计也嫁过去,能说她没有自知之明,色欲熏了心,但是出了城康城在尼姑庵修行的时候,玩儿的那可是相当开放。 夜驭七男什么的虽说不尽真实,但建康城内外关于‘安吉公主’的传闻可是不绝于耳。 现在也还有益阳县主曾经相好过,甚至春风一度的男子在外炫耀,可谓‘声名赫赫’。 柔然十七王子把这些都归功于别人‘泼脏水’,显然是已经被洗过脑的,谢晴一个外人就不好再跟他掰扯了,回了永平帝也就是了。 皇家那些烂事,他是真心不想掺和。 结果到永平帝那里险些气炸了,谁泼的脏水——皇家,还是谢家? 可这话真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能摆明面儿上说的事儿,益阳县主脸大,不怕丢,但他怕啊。他才十五岁,最好面儿的时候。 谢晴不济,永平帝直接把谢显找来。 按说这等事真用不着谢显出马,杀鸡用牛刀了,有点儿大材小用。 谢晴心里不是滋味,他是打头炮的,不济事才找的谢显的意思呗。 好在谢显也无功而返,柔然十七王子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准益阳县主了。 益阳县主倒也沉得住气,自从柔然王子亲自去永平帝跟前求亲,她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庙里,一步都没出过庙门,在庙里待了一年多都没这几天这么虔诚踏实。 第634章 祸祸 不过,好在谢显也不算无功而返,十七王子把大梁原本答应给柔然的好处又给降了两成。 里外里足足有三成了。 不是永平帝瞧不起他,可别他这边充大头,带回去东西再让柔然王以为他们大梁反悔,答应的数没给够,克扣了他们的。 “为什么派这十七王子来大梁,他脑子好使吗?是不是柔然王没把大梁放在眼里?” 永平帝把诸葛复给叫到跟前。 当天诸葛复回到建康,皇帝除了大肆欢迎柔然使团,就是褒奖诸葛复了,礼部当天就颁了圣旨,诸葛复任刑部尚书,子诸葛术则封了四品的骁骑将军,掌管宿卫事务。 论到与柔然的交情,那必然是诸葛复啊。 三十多岁,长身玉立,长着一张正义凛然脸,胸前两绺长髯。与谢显迥然不同的气质,沉稳有度,目光炯炯。 不过说到柔然十七王子,诸葛复还是有话要说的:“此要耿直,一根筋,又是柔然王最宠爱的妾侍所生,柔然王相当看重。当初微臣前去游说,还多亏十七王子的大力支持。” “此人,可用。” 说到这里,永平帝没明白,谢显也明白了。诸葛复这是想扶植柔然十七王子,为大梁所用啊。只是天高皇帝远,只怕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 尽管并不认同诸葛复想插手柔然事务之意,谢显也并没有公然反对。 “那尚书的意思是?” “这婚事不能成,既是可用之人,那更不能祸害人家了。”永平帝是个厚道的,其实也是想的多,脑补帝。 “就是好,才不能坑人家。益阳县主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咱们更清楚——谢爱卿,是吧?” 谢显表示,为什么要问我,不要问我,我并不知道你家事。 当然,打心底里排斥这益阳县主就是了,肖想过他的,陷害过他家娘子的,别在他面前招摇也就好了。至于去不去柔然,不在他的考量范围内。 真当去柔然是享福去了吗? 指不定比流放边疆还要苦上几分,要不然宫里那些个公主为什么一个个听到要嫁去柔然都吓的鸡飞狗跳,恨不得天天跑皇帝跟前哭诉,就想躲过去? 这都是有原因的。 “这是皇家的事……还是陛下作主吧。”谢显不粘锅,直接甩给永平帝。 想不想的,还要看十七王子的决心吧? 永平帝也无奈了,眼巴巴看着诸葛复:“爱卿的意思呢?真叫益阳县主嫁过去?” 诸葛复:我说可用是什么意思?就是让人可着劲儿的祸祸吗? “微臣当然没有此意!”诸葛复和永平帝意见一致,都是好盟友,不带这么坑人的。 诸葛复虽然来建康城较晚,可是前安吉公主的大名他还是听过的,如雷贯耳啊事实上,想装没听过都不可能,连两届皇帝脑子抽起疯的时候都和他提过……这,让他怎么装? 都是经历过风雨,见识过彩虹的,再装纯就显得不上道了不是? “不如还是陛下还是先应了吧。”诸葛复沉吟道。 永平帝问号脸,你这话说的和前面搭? 还是他耳朵出毛病,听岔路了? “爱卿……”你有病吗? “请听微臣慢慢道来。” 这点小事难不倒诸葛复,本来就是一转眼珠一个主意的,以前就给会稽太守当长史,出主意管事的,在他来说手到擒来,老本行啊。 “既然十七王子有所求,咱们这里自然不没的说,可是有些事不得不和柔然王讲清楚,咱们应的是与公主联姻,可是十七王子看上的却是个‘县主’,且是个失婚守寡在庙中修行的——” “而且十七王子愿将咱们许给柔然的好处减至七成,这都需要和柔然王商议的。” “尽管柔然王早有明言,一切十七王子皆可作主,但咱们大梁却认为兹事体大,最好是与柔然王……磋商。” 永平帝一拍大腿:“着啊,爱卿好主意!” 谢显:大梁与柔然一来一往,少说月余,如果加上北吴的不确定因素,半途消息被拦截,那就遥遥无期了,这就是诸葛复所谓十七王子的‘可用’? 是他理解错误,还是诸葛复用词有误? 显然,尽管谢显并未开口,可看诸葛复那一眼,还是让诸葛复看出端倪,笑道:“咱们只先与十七王子磋商,若他自己打消了主意,更好。” “那如果他同意了呢?”永平帝问,总感觉这十七王子脑子被驴踢过,不大正常。 为了个人尽可夫的……呸,好歹是他姑姑,不好说太难听。 但,真不是个好的。 脑子得进多少屎才能看上这位,非她不可? 真真的王八看绿豆,还真对上眼儿了。 如果不是怕伤害了大梁与柔然的安定团结友好,把这么个烫手的山芋远远抛到山沟沟里,他还乐的省事呢。 问题是柔然! 永平帝总想着四平八稳,顶好有柔然牵制北吴,于大梁才是最有利的。 诸葛复:“如果他应了,那就等吧。大梁花花世界,若是迷花了他的眼,那便是微臣眼误,可用不可用的倒不重要了。” “能用就用,不用就权且随他。” 就没想过柔然王能同意这桩亲事。 不是看不起那位皇室的县主,太上不得台面,但凡有脑子的也得想想为什么大梁连个公主的封号都不愿赏下来给柔然王子带回去,这对大梁简直是太轻而易举的了。 永平帝乐的见牙不见眼,还是诸葛复,不愧是把柔然给团结过来的,不论脑子还是口才,都是顶呱呱的。 “谢爱卿,你看……可行?” 谢显:“但凭陛下作主。”跟他有一文钱关系? 于是永平帝乐颠颠地就把应付柔然王子的差事交给了诸葛复,不想和脑残打交道。 不成想,诸葛复得到了柔然十七王子坚定的回复,人家愿意和柔然王交涉,几乎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用,而且还一脸感激,认定这是诸葛复倾力周旋下来的结果,说感恩戴德有点儿过于夸张,反正激动的连鼻涕都快喷出来了,握着诸葛复的手就不撒手。 第635章 有困难找谁 这就是柔然人民的好朋友,急他之所急,想他之所想,一根筋记起诸葛复的好。 至少先前他进宫求娶的时候,永平帝的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已经阴的不成样子,尽管没有一口回绝,可任谁也能看得出来心里是不愿意的。 十七王子正愁着该如何才能把心仪的女子给娶回柔然呢,真正的正打瞌睡立马就来个递枕头的,就没这么恰当,这么贴心的。 这要说不是诸葛复的劝说,打死十七王子都不信。 那副感动的小表情,诸葛复比城墙厚的脸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最烦就是算计了人,那人还把他当好人,感觉自己坏坏哒。 诸葛复良心发现,提醒他: “虽然我是站在王子这一边,自然愿意王子心想事成。可是……忤逆柔然王,并且将所有收益减至七成,柔然王真的不会对王子不满吗?” “王子,值得吗?”这话是他真心想问的。 居然是怎样一个神经病,为了个那样的女子放弃在亲爹跟前刷好感,以折损利益为代价都非要娶到手的…… 一辈子没见过。 先皇再宠刘贵妃,好歹人家冰清玉洁就先皇一个,还给先皇生了三个孩子。 益阳县主,莫不是给这位吃了什么迷失心智的药吧? 可是再一看柔然王子,精神抖擞,听了他的话知道自己娶亲有望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眼睛都绿了。 好吧,就这眼神他就该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白搭。 “当然值,为了益阳我付出生命都值,她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一生中仅见的,失去她我的生活将没有任何意义……” 巴拉巴拉。 诸葛复:怪我,开启这个话题。 不过既然十七王子心意已决,诸葛复便再不做无用功,婉拒了王子留他畅饮的好意。跟柔然人喝不起,你觉得那是酒,人家当是水往肚子里灌。他能活着回来都不易,不是柔然王不友好,反而是太友好,一天按三顿饭喝,几乎没把他喝死。 诸葛复回去回复了永平帝。 永平帝不得不说有些遗憾,其实柔然王子自己能幡然醒悟,不值得为了个女子这么折腾是最好的了。 可人家一条道走到黑,他也是没辙。 走吧,走吧,人都要学着自己慢慢长大。 “那就随他吧……”永平帝突然问:“爱卿,柔然王不会像十七王子这般……洒脱不羁吧?” 其实想说的不是洒脱不羁,他担心柔然王和十七王子一样不着调,儿子几句话就给唬住了。 诸葛复摇头,然后顿了顿,皱起了眉头。 他已经不太敢肯定了。 事实上柔然十七王子没经过女色考验的时候,他看着也是耿直英武,颇具政治眼光——他指的是极力主张与大梁联合,制霸北吴。 明明是未来可期的苗子,诸葛复甚至都已经制定了关于柔然十七王子的各项可持续操作的台本,就想着回大梁与新帝交流,然后实施。 结果,遇上个益阳县主这块试金石就把十七王子隐藏的真爱至上本质给测出来了。 他也很无奈有没有? 就因为这十七王子,诸葛复甚至对自己的眼光产生了怀疑。 毕竟在柔然,这十七王子虽然死了两位妻子,但侍妾众多,真不是缺女人的主儿。 不成想到了大梁让益阳县主比他更花花的大玩家迷花了眼,虽然算得棋逢敌手,将遇良才。 “这位在位的柔然王原本只是先柔然王的庶子,在先王在世的时侯因为与北吴的战争中一败涂地,导致柔然内部多有不满,分分自立。后来是这位柔然王杀兄弑弟,武力统一了诸部。也是位杀伐决断的。” “……按说,不是个儿女情长的主儿。” 永平帝:“或许儿子肖父。” 诸葛复都无语了,怕的就是这个。 君臣对视一眼,能怎么样,看呗。 他们在这里说再多,往好听了说是在商议,其实根本影响不到大局,还是得看柔然王的意思,万一人家就是个有成人之美,不在乎世俗观念,不在乎女人贞节,不计较部落以及个人得失的—— 想想都觉得是梦! 如果这都应了,这对父子还怎么能统治得了柔然,牵制北吴?脑子这么不清楚,让北吴灭了都是分分钟的事儿吧?! “朕需要静静。”永平帝想亲爹了。 想当年,先皇也是为他动摇国本,改易储君。可比今日柔然十七王子的婚事大多了,不过就是娶个人尽那啥夫的妇人为妻嘛,洒洒水的事儿。 诸葛复:总感觉好像不该掺和这事儿。 现在再转回头看谢显,该学学人家的,这破事儿做好了没功,做不好还落埋怨,合该躲远远的。 好么,现在谢显人家一句皇帝陛下作主甩手不管,永平帝就盯上他了,谁让他嘴欠,出谋划策呢,现在想脱身都难,但凡柔然十七王子有个风吹草动,皇帝都找他。 诸葛复心累。 柔然十七王子又不是个省心的,虽然这边当面向皇帝求娶了,那边也没闲着,三天两头往贵妃庙那边跑。 总算益阳公主经过几次教训,知道今时不同往日,贵妃庙也不等同外面随便哪个庙,更不是山沟沟里自由泛滥的日子,不能由着性子来。 永平帝亲娘啊,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把外人给招里面来苟/合,硬是强忍着躁动的一颗心将十七王子拒之门外。 谁知柔然十七王子那颗心,只比她更躁动,恨不得立马抱得美人归。 见她不假辞色,全然不顾及往日的‘情份’,只当她受到了皇室的‘迫害’与‘威逼’,更加落实了她之前的话,以前那些脏水都是‘有心人’泼的。就是有人看她这寡妇不顺眼,想搞臭她。 柔然十七王子心疼的肝肾都要碎了。 有困难找谁? 柔然的好朋友诸葛复啊。 诸葛复听完了柔然十七王子的控诉,肝肾碎的比十七王子还要更甚。 吃点儿核桃补补脑子啊,亲。 认识几天就能和你山盟海誓,鱼/水之/欢的主儿,你还能信她的名声不好是别人给泼的脏水?都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了啊,你不能怪益阳县主不坦诚,都身体力行了,还得怎么坦诚? 第636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可是再多的话不能说了,毕竟是皇家的烂事,真没法细说。 便是他有心透底,十七王子指不定还认为他就是那‘泼脏水’的有心人——不是指不定,其实该是肯定。 柔然十七王子已经被迷的七荤八素,什么掏心窝子话都听不进去。 再者,诸葛复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掏心窝子的人。 他习惯成自然,连跟儿子说话都是说三分藏七分,听得懂就懂,听不懂就是你蠢,不想再说,更何况一个分分钟在被弃用边缘疯狂试探的愣货。 “……王子若真心相待,也该尊重益阳县主。十七王子不是已经派人去向柔然王请示?个把月而已,王子为了心中所爱也该忍上一忍。” 这句话说的诸葛复都要吐了,可他能说什么? 能说什么呀!摔! “王子难得来一趟大梁,过不了多久又要回柔然,不好好了解一下大梁这边的风俗人情,岂不是枉费此情此景?” “不过,我这边事物繁忙,我便请礼部侍郎亲自招待王子——” 十七王子:“我与令郎一见如故,再见倾心——这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但是……我和令郎很对脾气,若是令郎能和我一起就更好了。礼部侍郎什么的,我也不认得,玩不到一起去啊。” 诸葛复听十七王子提到儿子,心里呵呵。 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要以为他真不知道十七王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柔然使团里混进了女的,还是十七王子的亲妹子,这么大的事如果他都不知道,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 惹得人家公主倒追几千里跟来,是他儿子魅力大,但他可不想儿子娶个柔然女子,就是公主也不行—— 宁娶世家女,不娶公主妻,世家子是真瞧不上公主。 只不过身在大梁,没得挑,尚公主也就尚了,顶多献出一个,哪个世家大族没十个八个的孩子? 但外族公主还是算了,野蛮不能礼数,再者不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是生生拖了后腿。 当妾,他都嫌不够格。 一个能追过小郎几千里远的,比益阳县主强也有限,胜在年岁,胜成还没成过亲,死过丈夫吧。 其他的,真不敢肯定。 “……犬子如今领了差事,每日里都要进宫宿卫。”诸葛复叫人进来去请礼部侍郎过来,好在和他是邻居,就在隔壁不远,没一盏茶的时候就到了。 执行柔然使团一事,本就是礼部的责任,礼部侍郎责无旁贷,领着十七王子就出去见识大梁的繁荣昌盛去了。 送走了十七王子,诸葛复松了口气。 最怕夜长梦多,和谢家的亲事还是及早敲定的好,现在他都有些后悔前些日子定下的婚期有点太晚了,还要等到明年,中间可千万别出妖蛾子还好。 就是自己这左眼皮总跳,貌似不是什么好事儿。 诸葛复把在后院的诸葛术叫出来,又叮嘱了他一遍,宫里府里两点一线,千万不要多走出一步,好歹把柔然使团安全给送走。 “切莫卷入桃色丑闻。谢显可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和那什么公主保持距离。” 天天耳提面命。 诸葛术十七岁了,相貌比诸葛复更精致些,眉目如画,刚练了阵子剑,额头上的汗还没擦就被老爹叫到了前院来。 面上却不敢有半点儿敷衍: “阿爹放心,我都躲出经验来了。自从回到建康,除了上次被阿爹见到那次,就再没被她堵到过。儿子心仪的是谢家七娘子,自然会避嫌,不会招蜂引蝶的。” 谢显,他还是知道的,他但凡敢给那九公主一个好脸,只怕谢显甚至整个儿谢家都不会给他好脸。 跟自家老爹坦诚心声,没半点儿心理负担。 事实上,他也觉得婚期定的有些晚了。他跟着亲爹出使柔然都快一年了,谢家承受多少流言蜚语他都能想到的事。 “早在最初定的就是明年二月。”诸葛复道。 诸葛术贼心不死:“我听闻萧司空为了亲儿子都和皇上提要提早娶长公主了……” 言下之意是让他老子也去谢家求早娶之恩? 诸葛复拉不下那张老脸,“谢家家大业大,人家想多留小娘子几年都正常。” 宣城长公主能一样吗?那就是个不着调的,皇室肖想萧家小郎都多少年了,好容易逮到了,心急了呗。 诸葛复虽然不知内情,但用屁股想也知道这里面没皇帝的意思,萧家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提前求娶的。 就没想到是宣城长公主自己按捺不住的授意。 太惊世骇俗,一般人想不到。 总之诸葛术的请求并未得到老爹的认可。 问题是以已度人,如果是他家闺女,他也想多留一阵子啊,那么早嫁人生子,一生就被禁锢住了。他虽是个大男人,可是心思细腻,也是受到亡妻的影响,对女子的境遇多有怜惜。 也因为深爱亡妻,拒绝了不知多少上门求亲的。 要说为了儿子,不至于,他那鬼主意一眨眼睛就一个,还自小随妻子习武,会功夫,一般人欺负不了他。纯粹是忘不了亡妻,心里有个人,哪怕是身边也再容不得旁人了。 ### 诸葛术定亲的时候就见过谢婉,一见倾心,当时就陷里了。也就是因为心仪,才在临出使柔然之际把婚书给谢显送去了,真心怕死在柔然,耽误了谢婉。 他若一去不返,或者去太久了,谢家等不得,也好随意处置,就当之前婚约就解除了。 安全回到建康了,心却比还没回来还要忐忑,真怕谢家已经把婚约撕了,给谢婉定下了旁的亲事。 好在见了谢显的面儿后,把亲事落实了,自己还没被踹了,婚约当天就管谢显要回来了。谢显没带在身上,他还亲自跟去了谢府去拿,都没用人送。 然后就人心不足蛇吞象了,婚约没毁,一切照旧。 还不够,他又想把婚事给提前了。 可是自己连亲爹那一关都过不去,就别提多郁闷了。好歹自家事给摆平了,跟谢家人提也有底气啊。 第637章 登堂入室 诸葛术这边愁云惨淡,柔然九公主那边也不见得有多开心。 她女扮男装混进了使团,一路上追着诸葛术跑,结果追了几个月人家就躲了几个月,哪怕在路上也是跟亲爹的尾巴似的,半步不离。 九公主就是再彪悍也不能当着人家亲爹的面勾搭啊,她还规规矩矩呢,就让诸葛复以男女大防给请到一边儿去,虽说一路上山长水远,还真没多少接触的时间。 都说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了,可是美……更美了。 九公主更心仪诸葛术了,这人不只文武双全,最重要还忠贞啊,为了个未婚妻子都能守身如玉,跟她这么漂亮的女子都能保持距离,以后真撬到手上,肯定也能对她保持忠贞啊。 ——当然,主要是文武双全,长了双俊秀的脸,可是蜂腰宽肩,不只脑子有料,身材也有料。 九公主自然是更沉迷了,巴不得立马给他拿下带回柔然做驸马。 而这里面说没有柔然王的授意都没人信,堂堂一个公主混在使团里,即便能出了柔然,使团往回送去消息,柔然王不仅没拦着,还又临时加派了几个会功夫的功夫,这里面的含义不说自明了。 本来柔然王就想留下诸葛复父子,不光有胆识,还有智谋,最是他急需的人才了。 金钱美色都试了个遍,人家都不为所动,一心回国,柔然王就不能勉强了,留来留去再留成仇。 如果九公主能得手,那势必为柔然王得一助力,如虎添翼啊,所以也就乐见其成。 得到柔然王暗中示意,九公主行事越发肆无忌惮,夜晚爬人家窗户都不算稀罕事了。好在诸葛术会功夫,一脚给踹出去了,之后……就没有之后了。 九公主再没爬过,知道这位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就更加钟情了。 打不过,就只能靠黏字决。 可问题是黏不上,根本抓不着诸葛术的影子,躲她跟躲瘟神似的。 九公主闹心,自家兄长都已经拒绝了定好的公主,又找上了别的女子——至于什么出身的,跟她没关系,自家兄长爱就行。 相比较起来,她的进度就太落后了,反而不如在路上每天还都能见到,她是越见不到越想,越想越闹心。 自从知道诸葛术有个未婚妻子之后,九公主就一忍再忍。 终于忍不住了,诸葛术逮不到就逮那未婚妻,她倒是要看看是怎样的小娘子能把诸葛术给迷的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然后径自就找上谢府大门,连个请帖都没有。 齐管家自然是不能让进,倒不只是因为没请帖,这位虽然是男装打扮,却倒也看得出是个貌美的小娘子。事实上,浓眉大眼,是个相当俊俏的小娘子。 但长相就带出来几分异域的风情,口音也怪得很。 这等来历不明,藏头露尾的,可无论如何不能让进谢府。 他可还没忘自己是怎么上位做了谢府的管家,那还是放了袁夫人的娘家阿姐呢,这位的来历只比那位关系更远,身份更不可靠。 他还没活够,可不想给自己找罗烂。 客客气气地想送走,结果九公主脾气上来了,怎么着,这人家是瞧不起她堂堂柔然公主吗? “——我是柔然九公主,我要见你们家那个——”几娘子她也不记得了,大梁的女子名字都叫排行,她过目就忘。 “那个和诸葛术定亲的小娘子,我要见她,你快去把她给我叫出来!否则,别怪我硬闯了!” 九公主就是恋爱脑,心里眼里只有诸葛术,于政治一窍不通,于大梁也根本就不了解,什么谢家,什么谢显,在她这儿就是一听一过,甚至都少有人在她跟前提起。 她来是干什么的? 追夫的,又不是联姻的,跟她说大梁的政治也没必要啊。所以,是真没领教过得罪谢家的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她只觉得仗着异国公主的身份,这些人家就不该这么不懂礼貌。 她堂堂公主都亲自上门了,也算入乡随俗,没摆公主的排场。当然,她也知道自己的柔然和大梁是什么立场,她摆排场也排不到人家境内,不过是自恃身份,大梁官宦总要给些面子,哪怕是瞧皇帝的脸面呢。 谁知谢家大门都没让她进,就让个下人给撵了。 这让九公主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当下横眉立目,脾气就上来了。 得,听这口气就知道是诸葛术出使柔然惹出来的风流债。 如果是旁人,齐三自己就能做得了主,毕竟谢家在大梁是一顶一的世家,哪怕他只是个下人,宰相门前还三品官呢,人人都得卖齐三个面子。 可这柔然的公主,齐三却真不好直接叫护卫给打出去,毕竟是异国公主,在与北吴之战中和大梁联手的盟友。 他也担心自己威风撒的不是地方,得罪了这柔然公主,给谢家添麻烦。 于是沉吟之下,径自就去容安堂报了萧宝信。 萧宝信闻言都惊了,居然有人要闯谢府,管她什么柔然公主,这么没脑子没眼色的,她非得见见不可。 “请进来吧。” 齐三心道幸亏跑这一趟,不然两面不是人,谢府的威风没耍出去,还可能得罪了柔然使团,再让御史参谢家目下无尘——反省的顺溜,一路庆幸了。 不过心里虽然这么想,到底没失了谢府的威风,并没有前倨后恭,反而极冷静矜持的将九公主请到了容安堂。 那副淡定自若好像之前要把人赶走的不是他一样,对于有些异族脸盲的九公主都不好再发脾气,怕发错了人,传出她不讲道理的坏话。 “那个定亲的是几娘子?” “她长的美吗?” “……有我美吗?”九公主不死心,试探敌情。 齐三:我沉默是金。 任凭九公主怎么问,人家一句话不说,问急了就说主子的事不容他们下人多嘴多舌。 总算把九公主送到容安堂,齐三松了口气,这么聒噪的女子他也是生平仅见:“主母在里面等,请进。” 门外的丫环赶紧挑起帘子。 九公主哼了一声,没好眼神地瞪了齐三一眼:“没有礼貌!” 第638章 棋逢敌手 齐三:没见过世面的东西,等你见识过里面真正没礼貌的,才知道我是多么的文质彬彬好说话了。 说实话有些幸灾乐祸。 就愿意看他家主母收拾一些上蹿下跳的妖艳那啥货,闹事闹到谢家大门口,也不看看天上有没有下红雨,他家主母心情有没有很美丽! ### 九公主高高地扬起下巴,虽然说的是男装,愣是让她走出了高贵冷艳的效果,眉稍眼角带着股子高傲,目下无尘。仿佛在说,在座的都是垃圾! 然后…… 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暴击。 她看到了主位之上慵懒地歪着脑袋,仿佛在看稀罕物似的上下打量她的萧宝信! 这女子! 当得起倾国倾城之名,花容月貌,美艳不可方物啊——尽管都是女子,九公主也一向自视容貌过人,可是看到眼前的女子,心下就慌了。 “我可以接受二女共侍一夫的!” 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从嘴里溜出来了。 萧宝信当时就惊了,差点儿从椅子上跳下来。 多亏还有理智,记得齐三说过的话,这位是和诸葛术有瓜葛的柔然公主,否则让她知道肖想的是谢显,她直接一脚踢出去。 “你说什么?”便是知道说的不是谢显,萧宝信心里也不舒服。 真不是替小姑子出头,她都没顾得上想。 谁知道这货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谢显,又一见倾心,想勾/搭谢显? 防患于未然总是对的。 “你要和谁共侍一夫?”虽然是问句,但语气里的森然已经带出来了,寒气逼人,连在一旁边服侍的心大如窝瓜的有梅都听出不对劲了,立时就进入备战状态。 只要当家主母她家夫人一声令下,还用得着亲自出手吗,她一拳就给捶飞出去。 她可不管什么柔然公主,她就知道自己的主人只有萧宝信一个。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扛,他家夫人会替她摆平后续。 九公主咽了咽口水,看看萧宝信的颜,再想想诸葛术。 特么,是她,她也选眼前这个和诸葛术有婚约的‘谢家小娘子’啊。长眼睛的都得选这个吧,就是脾气这么暴倒是唯一有机可趁的点,或者诸葛术就喜欢温柔的? ……问题是她也不是温柔那一款的。 九公主好忧桑,眼神就带出来一股子幽怨,唯一可能赢过对方的一点,她又没有。摔! 这一眼把萧宝信给看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感觉这里面故事太多。 “夫人问你话呢。”有梅气势万钧地道,有种分分钟冲上来上阵杀敌的气慨。 虽然语气很冲,说的话又无理,倒是把九公主给说愣了,没闲功夫计较有梅的无礼—— “夫人?你是夫人?谁的夫人?我要见的是谢家娘子,和诸葛术订过婚约的小娘子。” 九公主的母亲是柔然王在北吴边境掠过去的侍妾,祖上是多年前投靠北吴的中原人,全家都会说汉语。被柔然王掠去之后因容貌极盛而甚为得宠,她生下的十七王子阿那魁和九公主郁久自小就会说汉语,这也是柔然王派遣十七王子到大梁的最根本原因。 虽然话说的都挺明白,也听得懂,就是音调七弯八拐让人摸不着头脑。 同一种文字同一种语言,为何偏偏你这么优秀,说出来就让人想笑? 萧宝信非出自本愿的浅笑盏盏,不是为了给九公主脸面,实在是太招笑。笑太开就难看了,也显得不够端庄。 可她就这一笑,又好比在九公主心上插一箭。 太惊艳了,她的心跳都加速了。 “泥泥泥、泥笑啥?”九公主倒退一步,真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没人跟她反应,她一直觉得说汉语挺溜的。 “你,并不是和诸葛术有婚约的谢家小娘?”她忍不住问。 萧宝信挑眉:“我谢家小娘子又岂可随便见外客?” 说罢,上下打量九公主,浓眉大眼,身材高挑,前凸后翘……一般漂亮而已,身材火爆加分。 ……不过自己也不差。 虽然九公主找上门来和她没关系,但萧宝信还是习惯性地比一比,最后总是发现自己至少胜上一大筹。 不是略胜,是狠胜! “我要见谢——几娘来着,”九公主长身玉立,想半天还是想不起来,干脆放弃,紧盯着萧宝信,虽然没情敌的关系,但美女之间就是天敌啊。虽然自己力有不逮,还是不能不战而退啊。好歹她也是有竞争力的,柔然第一美人! “我要见她,我要——” “请恕我直言,”萧宝信毫不客气的打断她,可没谢显那么好的修养,不管什么人说什么话都等对方说完。 像这种词不达意,又主动上门挑衅的,不打出去都是她心慈手软,顾忌着国家大义。 “九公主可能不是大梁人,听不懂大梁的话——我再说一遍,我是谢仆射的夫人,七娘子是我的小姑。我小姑云英未嫁,与九公主又不认不识的,九公主若有心结交,便该遵守大梁的规矩,递了帖子,待主家的邀请再行上门。” “如果未经许可大摇大摆登堂入室,那就太有失体统。” “如果九公主是大梁人,可能进不来我谢府,直接就被打出去了。”萧宝信道:“这些话,听懂了吗?下次去别人家,不要这样了。” 这一大段话,九公主真真的斟酌了老半天,总算全部消化明白了。 “谢七娘子就是诸葛术的未婚妻子?”九公主问。 这是重点? 萧宝信不淡定了,赶情自己说了那么多,这货只听了她想听到的? “她是你小姑姑……辈份这么大?“九公主皱皱眉,算了,这不是重点:“你把她叫出来,我要见她!我是——诸葛术的红颜知己!” 哟,有趣了。 萧宝信难得从榻上起身,上前几步走近九公主。 九公主再次咬牙,虽然不是情敌,可是个子居然跟她相近!要知道,她在柔然女子中都不算矮的了!丰凶细腰大长腿,看着就令人讨厌! “你想干什么?!”九公主警惕地退后两步,“别说我没警告你,我可是会功夫的!” 第639章 忍无可忍 萧宝信乐了,如果不是怕引起两国邦交的问题,怕人说大梁卸磨杀驴,还真想和这九公主打一架呢。有什么说不开的,看不开的,什么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如果不能,那就打两架! 打到一方认为能解决就好了。 “那正好,我家护卫也是杀过人的。棋逢对手了。”萧宝信冲棠梨使个眼色,“去,请齐管家到诸葛府上将他家小郎请来,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二位是个什么交情,到底是不是红粉知己。” 九公主无所畏惧。 顶好是谢家因此恼羞成怒把亲事退了,她捡个大便宜——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大便宜的诸葛术被诸葛复的回绝给伤了心,躺床上打了个喷嚏。嘟哝道:“总感觉不是什么好兆头,要么我先去谢显那里交个实底……算了,自己挖坑太蠢了。” …… 齐管家得了萧宝信的吩咐,连忙去诸葛府上请人。 倒是九公主留在谢府里,与萧宝信脸对脸,面对面,眼睛总是控制不住往萧宝信脸上瞅,太招蜂惹眼。 “谢七娘子有你好看吗?”九公主想知己知彼。 萧宝信:“差不太多。” 看在是自家小姑的份上,她已经足够谦虚,谦虚到自己都有些心虚了。 “……我比较好看。”最后还是觉得从心。 说真话。 众丫环:都知道是真话,但是话从夫人自己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招笑?自夸到这种程度的,生平仅见的他家夫人哪。 就不知道谦虚为何物吧。 不过九公主闻言却把心放回了盆骨里,她信。 只要没面前这谢家夫人好看,她就心里有底气了,别个她还真有能力叫下板的。 本来嘛,大美人常有,而绝世美人不常有。故虽有美人……也就都不相上下吧。 “——你是大梁最好看的吗?”九公主忍不住了,就差上前拉萧宝信的手跟她掏心掏肺了。好在还记得这是情敌的家里人,不能太友好,万一以后撕破脸,今天就算浪费感情了。 “我在柔然,还有走这一路,包括到建康城也见了不少人,就没你这么美的。” 萧宝信:这要不是小姑的情敌,觊觎未来的妹夫,说什么她都要和这九公主交好,太有眼光,太实在了。 有的人,就是别人比较美,可就是不承认啊。 别的先不说,九公主的个性起码还是坦诚的。 基于这种对于容貌的共识,萧宝信和九公主还真没打起来,尽管算不得相交甚欢,起码待客的礼仪还是顾全了,没让人扫地给撵出去。 一直到诸葛术气喘吁吁地赶来,谢府的气氛还算融洽。 直到见了诸葛术进门,九公主眼睛都要亮瞎人了,腾地抢步上前就往诸葛术身上扑,搞的诸葛术一个气没喘匀好悬憋死过去,连忙躲开。 “九公主,请自重!” 语气之严厉,态度之冷冽—— 和谢显说让她自重的时候可是天壤之别,萧宝信细嚼这句话不同人说出的不同差别。 当下倒也看得清,诸葛术起码当着她的面还是端着架子的,至于是不是真的这么清白,还是两说。 “将军安好?”萧宝信淡淡地道:“这位自称柔然九公主,没拜贴便要硬闯进谢府,我谢家管家碍于柔然的关系,所以请示我,再将九公主请了进来。” “谁知进来没二话,就说是诸葛将军你的红粉知己,还说要什么二女共侍一夫——” “我以为是你,要不是你,我还不愿意共侍一夫呢。”九公主打断萧宝信的话,觉得她扭曲了自己的意思,她得澄清。 她震慑于萧宝信的美貌,可不是那个未曾谋面,并且并没有萧宝信好看——萧宝信原话—— 她并不想和那样的小娘子共侍一夫。 只要有可能独占,谁想分享男人呢? 九公主这话说完,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了,诸葛术就更不用提了,脸都白了,扯什么都好,别扯萧宝信行不行? 他不怕打不过这位,他是怕弄不过这位身后那位动脑子的醋缸! 是想他死吧? 得不到他,就想毁了他吧?! “你别乱说!女子的名节可不是能乱说的,什么共什么夫,九公主虽然是外邦人,但基本的礼义廉耻还是要有的!”诸葛术已经被刺激的眼都红了,不想谢家误解他是个花心的人,更不想谢显误解‘共侍一夫’—— 这四个字不是这么用的啊,喂。 他怒道: “你与我之间清清白白,哪里来的什么红粉知己?你若再找来谢家,再纠缠不清,别怪我把令兄叫来,让他给做个见证!” 喝斥柔然公主跟喝斥自家奴仆一般,也是忍无可忍了。 话说完了,一转脸又对萧宝信道: “萧夫人明察,在下与九公主之间清清白白,绝无任何瓜葛!在下敢对天起誓,若对七娘子在二心,天打五雷轰。并且,我想提前与谢七娘子的婚约,最好下个月就能成亲最好!” 让诸葛复给回绝的话,借着这个机会诸葛术自己提出来了。 成就成了,不成……那就等明年就是。反正他说出来了,没把他给憋死。 对此萧宝信只有两个字送他:去死! 什么就说说话把谢婉的婚事就给提前了? 他现在还是待罪未明之身呢,就敢当面提亲——她说是谢家主母,可也就是个二十不到的娘子,真当不起自家小姑的家。 “什么?你要下个月成亲?不行!”九公主表示跳出来反对,好像她真的有这权力一样。 小脸扬的老高,紧紧攥着拳头:“我对你一片丹心——要不就让我看看谢七娘子,如果她有萧夫人这么漂亮,我立马转头走人,再不缠着你。” 诸葛术嗤笑:“七娘子秀外慧中,蕙心兰质,又岂是美与不美几个字可简单形容的这般肤浅?!” 萧·肤浅·宝信莫名的心里不爽。 她就是长的美,就是这么肤浅的美!美!美,怎样?! “哈,你这么说不就说明了七娘子并不漂亮吗?所以你只看到什么心啊,什么慧啊,聪明!”九公主得意地笑。 第640章 慢走不送 诸葛术都气炸了,他是那种贪图美色的人吗? 当然,谢七娘子也美,这是不可否认的! 但他真心不是冲着人家美色去的! 不过这个争辩没有意义,和九公主这种自视甚高,又自我为中心的外国人,真心沟通不来。 “我对你无意,请你不要再做出这等荒唐的举动,否则就请你回柔然!”诸葛术别的不说,倒是铁石心肠,没留任何余地。 看那认真计较的小眼神,萧宝信暂且信他了。 “既然是一场误会——来人,送九公主出府。” 有梅立马就出列,拉着九公主就往外走,九公主倒是想一展身手,来一招大鹏展翅,可是有梅的手劲就说明一切了,九公主把她当成了‘杀过人的护卫’,没敢张扬,乖觉地任钳子一般的手把她箍住狠劲往外拽。 “——那什么,我会下拜贴的!我要和谢——几娘子来着,见面,当面谈!”九公主扯着脖子喊道。 直到屋里只剩下诸葛术和萧宝信两个人的时候,诸葛术才擦擦头上的汗: “请萧夫人明鉴,我与那位柔然公主没有半点儿瓜葛。我已经与她说的很明白,也拒绝了不下十几次,” 可以说见一次拒绝一次,可是人家脸皮厚,一到这时候就装听不懂汉语,他也没有办法。 “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闹到谢家,是我的失误,望萧夫人见谅。”至于说的什么两女共什么一夫的,就只当没听见,太膈应人,再提好像就是故意了似的,只能当耳旁风吹吹就过了。 风过了无痕迹。 不然能怎样,这事儿越解释越让人尴尬。 “我,会解决的。” 萧宝信还算满意诸葛术的态度:“你的苦衷我也了解了,但到底是不是你说的这般……清白,我还是要与仆射商量过后,才知晓。” 如果是自家闺女,这婚事肯定是要暂缓,先把清白问题给解决了。 问题是谢婉是自家小姑,她可没权代袁夫人做决定。 “那就,慢走不送了。” 说完撵人,径自去了后院把谢婉也叫到了自在院,当着袁夫人一五一十把刚才的事儿全学了一遍。 “很好。”袁夫人对萧宝信处理的还算满意,起码没都给打出去不是吗? 不冷不热的,也算敲打敲打未来女婿。 历来抬头嫁女,低头娶妻。 不是拿捏他们诸葛家,仗着谢家势头正足欺负人。都闹到谢家来了,她们再这么好说话,好像谢家小娘子嫁不出去了,非他不可了。倒丢了自家脸面,等日后嫁过去了也被看轻。 谢婉想的就更多了:“阿嫂,你看那九公主和诸葛术当真是清白的?” 清清白白,无瓜无葛的就找上谢家,脑子得让驴踢多少次能干得出来。 她还是持怀疑态度。 “看着倒清白,诸葛家小郎放话挺狠的,没给九公主脸面。”萧宝信耸肩,“看着九公主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 那要是一般人家的小娘子还是臊的要死? 不过,一般人家的小娘子又怎么可能径自越过诸葛术找上谢家门来? 就不是一般的战士。 “我和你阿兄说说,让他派个人调查清楚了,也不能光听他一面之词。”萧宝信道,“你放心,但凡他有个心猿意马,你阿兄都不会让你吃苦。” 谢婉表示无所谓,嫁谁都是嫁,这个不心猿意马,难保下一个就猿马了。 毕竟想找自家兄长这般一心一意,有自我洁癖,又宠妻宠的习惯成自然的天上难找地下难寻,再没第二个了。 不知不觉,她都已经把谢显当成最佳夫君的模板了。 “那九公主,好看?” 到底是小娘子,甚至不在意诸葛术的态度,还是在意‘情敌’容貌的。 萧宝信坦诚:“比我差远了。” 袁夫人和谢婉面面相觑,相处的久了,自家儿媳(阿嫂)真面目就露出来了,越发不谦虚了。 问题是有谁不比你差! “和阿嫂比自然差远了,我还未见得过能和阿嫂一较高下的。我是说,她本人长的怎么样。”就差没说和自己比了。 但,被狠狠捏着手的萧宝信听进心缝里了。 不听进去不行,自己手指头要被捏爆了。 看着柔柔弱弱的谢婉,真计较上来,也是个狠角色。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啊。 “浓眉大眼,身材高挑,看着就不像大梁人。容貌嘛,中等吧。” 谢婉:她有理由怀疑上等里只有萧宝信一个人。 萧宝信笑,对。 “和七娘也没得比,七娘秀美端庄,精致贵气。那九公主,怎么说呢……像是武将家的小娘子,很奔放,很没有规矩,很像我——但没我好看。”最后认真脸。 好吧,全府的下人也知道九公主没当家主母好看了。 不过谢婉听出来萧宝信的意思了,长的明艳,又大气。 低配版的阿嫂的意思。 谢婉点点头,高配版的她比不得,低配版的她还是有实力一拼高下的。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诸葛术的这段小插曲并没有引起谢家太大的波澜,倒不是不关注,或者对诸葛术太有信心。主要是还没作实的事,烦恼都是自找的。 主要是信谢显的实力,肯定能把谢婉安排的明明白白。 果不其然,萧宝信等到谢显回府,和他说起来的时候,人家早就预告知情了,而且显然比她知道的更多,也更早。 “不过是那九公主一厢情愿,柔然王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不用理她。” 谢显冷笑:“诸葛术只要不是脑子坏掉了,就不会选择柔然公主,一点儿瓜葛都不会有的。” 倒不是说对诸葛术人品多有信心,当然,有些人就是这样,平时看着千好万好,到了真章的时候才见本真。 难保遇到美人,不会心动勾勾缠。 但是,姑且不说现在谢家的势力,就单说柔然公主的身份,但凡有脑子想在大梁继续发展下去的,都不会娶个外邦的公主。 不仅不会成为助力,反而扯后腿扯的扛扛的,直接扯回柔然。 大梁任何重要职位都不会给一个正妻是番邦外族之人,诸葛术年纪轻或许不懂事,但诸葛复可不年轻了,心机深如寒潭,让他相信诸葛复会眼看着自家儿子犯错,谢显是不会信的。 第641章 怎么办? 诸葛复,那是有思想有报负的,一心想做大事的主儿,不可能在九公主这小阴沟里让儿子翻了船。 对诸葛术的信任,远不及成败利害更让人放心。 不过,到底是自家妹子,心里有数,可还是为了以防万一派了人去查这九公主和诸葛术。 话说的斩钉截铁的,可一听诸葛术提到要将婚期提前,谢显眉头皱起来了,作势要把萧宝信抱怀里的姿势都跟按了暂停键似的。 “他说要把婚期提前?”谢显语气不善,莫不是做贼心虚,害怕夜长梦多,想赶紧把事情敲定了,让谢家没退路了? 萧宝信:“他是这么说的。” “——还很真诚,我觉得他是看萧宝树都跟宣城长公主提前了,也想有样学样儿。”不然不能直接当她面提,怎么也得和谢显或者袁夫人哪个说,都是能拍板定的实权派,不像她,早请示晚汇报,这等大事根本轮不到她做最后决定。 可能是她亲弟弟做出来不着调的事,诸葛术觉得她能够理解? 或者,赞同? 萧宝信不是很确信,但估计的也算八九不离十。 “哼。”谢显冷哼一声,把肩膀搭到萧宝信身上。 ‘看看,有人要倒霉了!’ 萧宝信默默地为诸葛术点上一根蜡烛,她家夫君平时不显,关键时刻却是极护妹的。先有九公主登门入室砸场子,后有诸葛术莫名其妙要婚期提前,也难怪谢显多心。 谁知道是不是诸葛术自己心虚,铺后路,想生米煮成熟饭? 没有九公主登场,谢家都未见得同意婚期提前,冒冒然蹦出个情敌,就更不可能了。 自从孩子抱到自在院,萧宝信的身子也都恢复了,谢显就更爱两个人腻乎了。但今天让诸葛术搅的全无兴致,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又带着清风明月出去了。 “不用等我,我要和刑部尚书好好聊一聊。” 都不通过诸葛术,直接找亲家叔叔了,可见气大发了。 谁让他这么不着调,是诸葛复给的勇气吗? 谢显往外走,好在今天回府里早,还没天黑。走到半途又见到了齐管家,一问之下才听到什么‘二女共侍一夫’的言论。 不是齐管家有心挑拨,或者没长心眼儿往谢显面前捅事儿。 而是在容安堂办事多年,深知谢显的手段,整个容安堂在谢显还小的时候就治理的铁桶一般,滴水不露。 他不说,也有人说。 问到他这里,他不说,是想隐瞒什么? 齐三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把听到的就都给报告上去了。 谢显肺都要气炸了,脸都拧了,牙咬的咯吱吱作响。 跟谁共侍一夫呢? 她? 他——也配?! 也不知这气是因为谢婉还是萧宝信,反正各种不顺。就算九公主认错人了,但实打实的指出来就是和萧宝信啊,虽然是没影儿的事,他还是气,各种气。 以至于本想双方家长—— 谢婉两兄妹父亲没了,他长兄如父,是有资格找上门与诸葛复商谈,甚至要说法。 本来是想着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事本身很大可能是个误会,哪怕有底火,谢显自认还是能憋住的,但齐三这小火往上一架,他受不住了,阴着脸就找上诸葛府上了。 诸葛复难得见喜怒形于色的谢显,都惊呆了。 当然二女共侍一夫的事儿谢显自是没提,可这火一直都在,哪怕话说的再冠冕堂皇都掩饰不住谢仆射一颗暴躁易怒的心。 诸葛术从谢府出来没直接回府,径自去找柔然十七王子阿那魁把事情说开,结果阿那魁被诸葛复安排给礼部侍郎带出去玩乐,空等了半晌没见着人,又被九公主缠上,你追我赶就回了诸葛府。 正巧让谢显碰个正着。 谢显的火腾地就上来了: “这就是尚书说的清白,无瓜葛?” 这回不是为了萧宝信吃飞醋,真心替自家小妹不值。当初也是急于摆脱皇室,不想与皇室联姻,也是见诸葛复谈吐不俗,才华出众,其子又钟灵毓秀,允文允武,这才定下了两家的亲事。想来当时是他太过着急,合该多观察一阵子的。 好在婚事还未成,尚有回旋余地。 “早上去我谢府上,傍晚又一道回了诸葛府,看来我这一趟没白来。”谢显冷声道:“我看,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此——” ‘作罢’两字还没说出口,诸葛术就看出来了,慌忙地喊道: “且慢,这都是误会!” 打死也不能让那两个字说出口,感觉一说出来就是坐实了。 诸葛术:“我可以解释的,我和九公主真的清清白白,我敢对天发誓——谢仆射,你不能事实未明就先一竿子打死我,我对令妹一见倾心,是绝对不会认可退亲,也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令妹的事!” 一口气说完,好悬没把自己憋死过去。 诸葛复老脸都红了,这忠心表的也是没谁了。 有些话其实还是有商榷的余地的,真没必要嚷嚷的天下皆知。 毕竟这是在诸葛府的大门口,往来还有傍晚出来遛弯的邻居和下人,众人都惊呆了好么,扫一扫地上都能捡起不少的下巴。 “那个……玄晖,贤侄,”诸葛复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家儿子,坑爹的东西,没他,他就能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丢这么大的脸? 可是自己儿子,烂摊子又不能不给收拾。 “这事儿好商量,你看我的面子——这都可以解释的。”说完又瞪了诸葛术一眼,有话还不赶紧说,干什么把人又带回诸葛府? 早不带晚不带,偏偏谢显来了,碰个正着。 天地良心,这九公主次次来诸葛府都是他接待,就没让诸葛术出过一次面。 破天荒的头一遭就让谢显给堵个正着—— “到底怎么回事!?” 九公主上前两步,抱着肩膀上下打量谢显:“你又是哪个?”看诸葛父了那紧张的样子,这就不是个简单人物。 又扯到和她的清白问题,那肯定是谢家人没错了。 “我就看上诸葛术了,怎么办吧?” 第642章 呵呵 “我没看上你,要我说几遍?” 都没用谢显说话,诸葛术先呛回去了。这位是大舅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下,主宰着他幸福婚姻的一把手啊,得罪不起。 跟她发完火,转脸就冲谢显好声好气道: “我是去找柔然十七王子,要跟他说清楚,让他把这九公主送回柔然。谁知道我没等到十七王子,却又让她给缠上了。是她死皮赖脸跟上来,打都打不走,我是想着回府里来,让护卫把她给打出去。” 说的是相当无情了。 但谢显很满意,对敌人就该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 “可我就喜欢你!”九公主跟听不懂人话一样,死缠烂打。“就喜欢你,就喜欢你!” 谢显难得抬下眼皮看了看这位,就是她说的‘共侍一夫’之类,脑子让屎糊了的九公主。 “汝乃蛮夷,也该当知礼。此女,尽速解决。”最后一句是交待给诸葛术的。 说完甩袖子就走了。 “——舅兄,我明日亲自登门道歉,不、不,是解释!” 谢显没再提婚事作罢一事,诸葛术就当事情掀篇了,摩拳擦掌,也顾不得往日健步如飞的这些邻居们今日怎么就跟让人施了定身咒一般,磨磨蹭蹭,不是在遛弯,生生是在蹭地,看完全场就挪了个脚后跟的距离。 就这一嗓子,多亏清风扶的及时,否则谢显一脚踏空就从牛车上掉下来了。 谢显暗暗抹汗,还是怪他当时这亲定的太急,没多观察。 和以前他认识那个钟灵毓秀,落落大方的诸葛术好似不是一个了一样,太浮躁,也太……跳脱。 谢显坐在牛车里嫌弃未来妹夫太不稳重,只是关于九公主的事还是需要好好查证一番的,不能光凭直觉,这是妹子一辈子的大事。 “来人,送客!”送走谢显之后,诸葛术就没好脸了。 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倒帖,几乎把自己婚事给作黄了,再给她好脸,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起了外心了:“给我打出去!” “我看哪个敢!?”九公主气势汹汹地瞪着诸葛术:“再者,我也没进你家门,这不是你家!” 说的如此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在他家门外就要被打,是不是有些嚣张跋扈? 诸葛术气的肝儿都要疼了,柔然王派来建康城这俩孩子,没一个正常的,在草原上长大,莫不是从小到大让驴踢的次数太多了,踢傻了吧? 诸葛复: “不如,我送九公主回去吧。” 九公主:“你太老了。” 好遗憾哦? 诸葛复气的都笑了,“无事的时候照照镜子吧,我大梁比公主美的女子有的是。”难得遇到一个把他风度都给气跑了的。 “九公主如此纠缠我儿,于我儿名声不利,我想,还是有需要与令兄相商。” 提都没提九公主的名声,人家自己都不在意,他是不是就不需要杞人忧天了?还是得护好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崽儿,省得一不小心让人叼了去。 不容九公主反驳,诸葛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十几个人上前就把九公主给护主了,层层围住,也幸亏九公主长的高些,不然都得被闷死。 前呼后拥着就随诸葛复走了—— 如果这词儿能这么用的话。 诸葛术连句废话都没有,对亲爹只有一句,感谢涕零。 亲爹出手再摆不平,他就把亲手把九公主弄死算了,一拍两散,谁也别落着好。 他是真服了九公主,油盐不尽,说话当你放屁,你动手她当你打情骂俏,就是律法不允许杀人,否则真不受她这个。 他,魅力就这么大吗?! ### 事实上,两国间亲切友好着,真不好拿公主和王子怎么样,也顶多是忍着呗。不能因为俩二货把两国之大计给破坏了,毕竟北吴野心勃勃,灭大梁之心不死,多拉柔然这么个盟友,天然对大梁有利。 好在十七王子还听劝,也真觉得在自己的婚事上,诸葛复出了大力气,所以基于投桃报李,同样也更不想因为九公主影响到与大梁皇室的联姻,十七王子做主就把九公主给关在了接待外帮宾客的四夷馆,不得外出。 能让他们柔然内部解决,是最好的。 只不过解决是解决了,可是诸葛术与柔然公主纠缠不清的事,经众口烁金算是传的飞起。人人都知道谢家未来的女婿,和外邦公主不清不楚。 当然,最后是谢家胜了。 不是谢家小娘子,是谢家,建康城的看客们还是很有政治水准的,很会归纳总结。 谢家没再追着诸葛家要态度,这已经足够显示诸葛家的态度了,毕竟柔然十七王子是诸葛复说服的。但也没同意把婚期提前,别说提前了,就因为那一句‘舅兄’,谢显都想把婚期退后。 到底是顾虑着谢婉的名声,谢家和诸葛家又都在风口浪尖上,怕动作大了,凭添一些无谓的谣言,遂作罢。 诸葛术,且先观察着吧。 至少在态度上还是积极的,明确的。 隔天就上门亲自跟谢显说明了状况,在柔然遇到的一些事,以及人,以及……种种。在那之后倒是也时常上门,就没一次见着过谢婉。 诸葛术心怀忐忑,也看出来了谢七娘子对自己该是不怎么上心,不然闹这么大不可能无动于衷。 虽说私下见面有失男女大防,可是哪怕当着谢显的话,敲打他几句,或者骂他一顿呢,都没有。跟没有九公主这茬一样。 转念一想,也可能是端庄大气,相信他的为人—— 不能细想,细想了自己都不信。 对诸葛术战战兢兢相比,谢显就肉眼可见的欣慰了许多,至少见到他的时候有笑模样了,虽然云淡风轻的,总比怒目金刚的好。 他猜,自己钟情谢七娘子许是太明显了,谢显看出来,才相信了他。 谢显:呵呵。 并不是信他,而是私下里调查,真没调查出诸葛术与九公主有任何反葛,事实上但凡有那么一丝丝蛛丝马迹,谢显都打定了主意退亲。 管他诸葛家是有多辉煌的过去,多少代人惊才绝艳。 他挑妹婿可不只是才华横溢、出类拔萃、文武双全、必定还要人品出众,秉性良好。不及他一半对婚姻的忠贞,起码不能胡搞乱搞! 第643章 小孩子脾气 且不说诸葛家自从爆出联合柔然夹击北吴之后水涨船高,俨然朝中新秀,势不可挡,就是谢家一直在风头浪尖上的,动辄得咎,连谢显冲谁多看两眼都能成为新闻。 两家闹出这么大的绯闻,还有柔然九公主夹在中间,已然在建康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都在观望,谢家的反应。 然后就悄无声息了,除了街头巷尾持续热聊,基本上再无新瓜。毕竟柔然九公主已经被形同软禁,关起来了,已经给整件事画上了个句号。 不管外面天翻地覆,谢婉倒是云淡风轻。 惊的嫁出去的几个谢家小娘子都回府里问明情况了,她完全好像是置身事外,根本也没受到丝毫影响。 谢姗惊: “你怎么还能坐得住,这人到底行不行?!你可别被骗了,那可是柔然公主,我听七郎说过,他见着过,长的很是美艳动人的!” “姐夫见过?”谢婵问:“他怎么会见过?” 谢娟拉了嫡亲姐姐一把,太没脑子,褚七郎谁不知道眠花宿柳之辈,见见柔然公主怎么了? 想见,怎么都能见着的,毕竟那柔然公主本来也不是大梁正经的公主,长在深宫内院。成日间在城中招摇,见过也不稀奇。 谢婵的问话没惹恼谢姗,倒让谢娟私底下的小动作给惹恼了,当时脸就觉下来了: “你拉四娘做什么?她问的有什么问题?”冷哼一声继续道:“我公爹不是前阵子给夫君寻了个差事吗?进了秘书监为郎官,他在内廷见过也不足为奇吧。” 与其说是气上谢婵,不如说为了显摆自家夫君的官职。 毕竟为谢家嫡女,她嫁的最高最好,能和她一较高下的也就谢婉。 不过她嫁了人之后倒是明白了,与其说要比谢家几个小娘嫁的好,真不如旗鼓相当,相互间还有个助力。 这不,一听谢婉的婚事出了岔头,连忙就赶回来了。 只不过她这心也说不准,谢婉嫁的太好了,她也嫉妒,可要嫁的不好了,于她也没甚好处。 直到诸葛术闹出桃色纠纷,她急吼吼地跳了出来,当初她嫁人的时候谢婉还明里暗里劝她,只道褚七郎为人风流,不是个好的。 可谢婉又怎样,找了个诸葛术就当个香饽饽,没成亲不也是招蜂引蝶,跟人不清不楚的? 谁也别笑话谁。 “……我也听婆母说了,诸葛家但凡不是昏了头,就不会选柔然公主,你管她长的怎么样,都对你构不成威胁。” 谢婉冷笑:“我从来也没觉得她会对我构成威胁。” 扫了在座的三个姐姐一眼:“沉不住气的似乎是你们。” 谢娟:“我们不也是关心你吗?”说完笑笑:“你怎么了,还跟我们置气?以前小打小闹的也是我们当姐姐的没做好,现在嫁人了也知道了祖母说的那些,真真的都是小孩子脾气……你还真记仇啊,要是还生气,就打姐姐几下。” “阿嫂,要不,你帮七娘出出气,我知道阿嫂手劲可不小。” 萧宝信默默地饮茶,她不过是日常过来小姑这里聊闲天,这也能让几个小娘子堵到。 都是一肚子心眼子的小娘,嫁过人之后身段倒是柔软了。 “我手劲岂止不小,真让我上手,你们今天也都别回娘家了。”她笑。 都是谢家小娘子,记仇也轮不到她。 长房落魄时,当姐姐的三个联合起来帮着外人挤兑自家妹子。现在长房起来了,谢显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了,那些个挤兑,恶意,又都变成了‘小孩子脾气’—— 小孩子这几个字有这么恶意吗? 这么好用的吗? 不过,话说回来,谢显已经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架不住后院起火。都是谢家人,再怎么样也比外人强,有别人背地里捅刀子的,她们只会希望谢家越来越好,至少目标是一致的—— 当然前提是这几个人脑子拎得清。 谢婉显然也是这么认为,在谢娟曲意逢迎下,找了个台阶也就下了。 总不好因为鸡毛蒜皮的事,一辈子冷脸相对。 说有多少感情,真没有,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 “阿嫂出手,我出银子给治。”谢婉笑盈盈地。 “那可不行。”谢姗自然听出姑嫂俩人在那里玩笑,不过继续摸起了肚子,一脸的骄傲。 这是…… “你有啦?”谢婵捂嘴,惊讶地道:“这么快?” “都成亲两个多月了,也不算快。阿嫂不也是刚成亲就有了吗?”谢姗含笑道:“刚诊出脉来,婆母担心胎象不稳,不让我动呢。但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啊。” 萧宝信看着谢姗那张娇嫩的小脸蛋,总感觉是自己没开个好头。 “我觉得,你婆母说的对,怀孕初期可大意不得。”她叮嘱,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谢姗仍未有突起迹象的小腹,有点儿莫名担心可别再有什么奇怪的缘份投进去了。 老儿子都要给她坐下病了。 谢婉也道: “你该听姨母的,这点儿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 谢姗:好心当成驴肝肺有没有? 也就她自己不当回事,有这么信任诸葛术吗?府外都已经闹翻天了,都等着看两家热闹呢。 旁人现如今动弹谢家不得,也就剩看热闹了,所以八卦的热情极度高涨。 明明主题是‘谢婉那不省心的未婚夫’,生生变成了谢姗肚子里的小宝宝。 好在没什么灵异事件,萧宝信的心放回了肚子里。真再让她听到什么,她都要怀疑人生了。 “都别说我了,倒是七娘你好福气,诸葛家就俩男人,嫁过去后宅也好管理,没那么多女人也就没那么多事儿。”谢姗这是真心话。 褚家家大业大不假,但后宅就是妇人多。 人多是非就多,更遑论一宅子的女人。 亏得现在她刚嫁进去就怀上了,就褚七郎院子里通房就不少,伺侯过他的少有没让他得手的,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儿了。 诸葛家人少有人少的好。 第644章 抢风头 褚氏家大业大,又有业大业大的弊端。总之就是人生无完满,大多美中不足。 “人少人多的,二姐你嫁的又不是长男,管家也轮不到你。”谢婉实话实说:“掌家的现在是二姐的婆母,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好,你又怀了孩子,亏了谁也不会亏了你。” 谢姗都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生气的好。 怎么就能这么有才,一句话好坏掺着说,让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是啊,阿兄待你多好,给你挑了这么一门好亲事。” 萧宝信: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笑话诸葛家卷铺盖走了,时不时拿话挤兑人。 “……你在褚家也这么说话吗?”她很好奇,纯好奇。 谢婵和谢娟这对双胞胎坐壁上观,也搞不明白谢姗了,一个都不是人家对手,还敢当面单挑这俩杀伤性武器。 谁给的她勇气? 肚子里那个未成形的孩子吗? 明明是跑回娘家交好,显示姐妹情的,怎么就能这么夹枪带棒的? 还是,人家根本和她们的目的不一样,纯回来显摆的? ——不无可能啊,姐妹俩蓦地想到了一处,对视一眼。 “我奉劝你以后在褚家说话过过脑子,”萧宝信真诚地道:“褚家除了褚六娘子令姿一个率直的,其他个顶个儿可都挺有脾气挺有城府。真惹上哪个,你能防得了大人,还能护得住孩子?” “是啊,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谢娟也是嫁到了世家路氏,不过两个多月就已经深深体会到不易。 做小娘子时十多年都没让蔡氏教育过来,才嫁人几个月就明白了。 总算知道蔡夫人教导的那些,以前她们认为过于畏缩,小家子气的举止,都是有必要的。 嫁的是庶子,连庶子在府里都跟隐形人似的,你个庶妇还想张扬成什么劲儿? 你就谨小慎微就对了。 “……你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以后二姐千万可别和人置气,都说千日捉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是啊,尤其姐夫那后院也不是个消停的,难保哪个猪油蒙了心的暗下黑手。”谢婵就憨直的多了,有一说一,直等说完了才看清楚谢姗那张脸都快黑了。 也是,没哪个有褚七郎那么不省心的了。 可是谢姗总觉得遮羞布得挡着,扯下来怪让人臊得慌的。 尤其她是小娘子的时候就在家里拔尖,嫁的人也是几个里面家世最好的。没道理如今嫁了人了反倒要退一射之地,让她们寒碜。 她家褚七郎女人多怎么了? 哪个世家公子没几个通房小妾,红粉知己? 就她吗? 两姐妹一个嫁给了落魄的蔡家旁支,另一个是路家庶子,她们怎么腆着脸说她——尽管她们是好意。 是的,她也知道她们是好意。但听着刺耳的,就不算是完完全全的好意。 “家家如此的事儿,”谢姗努力装作云淡风轻,“婆母会替我出头,而且我也不会任由那些女人骑在我头上。你们放心,谢家二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萧宝信:是的,你不欺负人别人就该烧高香。 谢娟耸肩,好吧,她就不逞口舌之快了。 “总之,二姐小心为上。” “……别总想着拿谢家欺负别人,”谢婉道:“不过也别让别人欺负了,一切有我们呢。” 几个嫁与未嫁的小娘心境如此不同,坐到一处,又与往日完全不同。真恍若隔世之感。 谢婵:“你当二姐是什么人,能让别人欺负了,欺负她的人还没生——”笑到一半,眼角扫到萧宝信,忽然就把剩下的话给咽回去了。 不止生出来了,她二姐还挨过人家的揍。 这话说出来就闹大笑话了。 萧宝信看见谢婵跟生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好悬没乐喷了。 “你有身子的消息跟没跟长辈们说呢?”谢娟关切地问。 谢姗:“我只跟阿娘说了,这不就赶紧过来看看七娘,一会儿咱们去易安堂,我再亲口跟祖母和伯娘,婶娘说。” “这是好事,合该早些庆祝。”谢婉起身,聊的差不多了,再没话题,赶紧转战场才是正事。 几个小娘子边说边聊又到了易安堂,虽说谢姗一向嚣张,但在长辈们面前还是娇滴滴的小娘,谢母尽管不最疼爱她,但知道她有了,也禁不住高兴。 “你是个有福气的,以后在婆家好好孝顺公婆,和睦妯娌。” 说完又叫人把私房的玉枕抱出来给了谢姗,张张罗罗又给了不少金银玉器。 一见谢母高兴,袁夫人和蔡夫人也都掏出了好东西。当然要数大方还是王夫人,自家亲娘,除了嫁妆陪出去的,又给了谢姗一处庄子。远是远些,但胜在地方好,山明水秀,还产果子,半边山都是她家的。 谢姗收礼收到手软,脸都快笑僵了,心里却比蜜还甜。 这时候就知道自家人了,婆家虽然高兴,也给了东西,到底不如谢家这么实在,全是好的,实打实的替她高兴。 一直留到在谢家用了晚膳。 因为谢姗没有害口,又顶爱吃肉,谢母吩咐小厨房居然做了整整一桌子的肉菜,零星见不到几根蔬菜,就差肉炒肉了。 把萧宝信吃的都恶心了,脸色青白,好悬没当着众人的面吐了。 谢母瞅了眼袁夫人,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有点儿难以置信。 “宝信啊,你是不是……又有了?”袁夫人在婆母的示意下,硬着头皮问。真不是想抢谢姗的风头,实在是这反应太像当初萧宝信怀谢琰的时候了。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吧?” 萧宝信嘴角抽搐,否认到最后,自己也不确定了。 自从生完谢琰,她的小日子就不怎么准,有时一个月有时两个月。 蔡夫人看看萧宝信,又看看谢姗,再看看自己那俩闺女:怎么什么都晚人一步? “快去把那薛医生给请回来吧,让她再给看看。”蔡夫人忙道。 “对对对,快去。”谢母吩咐。 谢姗就看自己碗里的饭还没吃完,家里的风向就变了,全跑去忙乎萧宝信去了,心里那叫不是个滋味。刚说谢家和褚家不一样,真真的就不一样。谁让人家萧宝信生出来的姓谢呢,自然又比她娇贵。 郁闷的叫丫环又给盛了两碗饭全吃了。 第645章 得了便宜卖乖 谢姗扼腕,就晚这么一天啊。 本来她想把薛医生请褚家,给自己保胎,一直养到生完孩子来着。这不嘛,毕竟是婆家不能有一说一,寻思着回娘家之后找个借口跟婆母提一提,是王夫人的意思,婆母总不好拒了的。 不成想,就晚了这么一会儿,就让萧宝信给抢了先。 不只抢她的风头,还抢了她的医生。 直到薛医生让人众星捧月一般给请进谢府,谢姗眼珠子都要绿了。就没出她的所料,萧宝信真真就怀上了,快两个月了。 整个谢家都沸腾了。 “快,快去司空府报喜。”袁夫人张罗着。 谢母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自己孙儿给力,孙儿媳更给力,这在谢显成亲前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啊,居然三年抱俩真让他们给摊上了。 谢姗这才看出来真不一样,刚才谢母也是高兴,肉眼可见的高兴。 现在仔细再看,谢母明显已经乐的找不着眼睛了,牙花子都要呲出来了,见着人就赏,没见着的下人也都人人有份,都赏了一个月的月钱。 真高兴。 有了身子胃里都没这么酸过,酸水都一个劲儿地往外返。 “你呀,今儿就别走了,就住我家了。”谢母拉着薛医生的手连声笑道。 薛医生也道:“那是,太夫人吩咐,我哪敢推辞。少夫人有福气,以后只怕我要长住谢府了,太夫人只别看到我这张脸就嫌烦才好。” 常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几句话把谢母逗的更乐,只嚷着谢家给她养老。 “太夫人子孙满堂,连绵富贵。” 袁夫人抱着谢琰那叫一个激动:“阿琰哪,你阿娘又给你怀了个小弟弟——或者妹妹,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啊?” 没等谢琰翻白眼,王夫人那边抢答道: “自然是弟弟。弟弟越多越好!二娘子也最好给阿琰生个小弟弟。”这也不忘沾点儿光。 没办法,架不住人家福星高照,谁能想到谢显有今天—— 说的自然是他生子小能手。当官当到这份也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了,可是有谢府深厚的底蕴在那儿撑着,即便不是今日权倾朝野,也差不到哪里去。 可就他那身子骨儿……真不像这么有福气的。 至少在三年前,还病恹恹的,看起来有今天没明天的。 不说长寿不长寿的问题,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啊。让人想不到的是孩子,来的也太轻巧了,跟揣兜里了似的,也太方便快捷了。 这是谢家兴旺的预兆啊,谢母当时就发话了,明天就给祖宗上香! 上族牒什么的根本不是他们怠慢,是根本没时间啊。除了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 “怎么就这么快。” “人家有福气啊……” “那是,没福气也嫁不进谢家来。” 谢婵和谢娟私底下说,也是她们不争气,谢姗都有了啊,要不然也不能蔡夫人送她们离府时,跟她们说让她们努力。 这是努力就能办到的吗?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都怀了快俩月了,能不知道?偏偏等到我回来宣布喜讯的时候,她就恶心的想吐——我还恶心呢!”谢姗忍不住跟王夫人抱怨。 王夫人:如果这倒霉孩子不是怀了孩子,她一巴掌乎她脸上。 “你太自以为是了,还抢你风头——你真没那么重要。不是我说,现在谢家上下,她萧宝信还用抢谁风头吗?人家自己就在风口上站着。还等你回来宣布喜讯,谁知道你怀了?等你,你一年怀不上两年怀不上,她一直等你怀三年?” “我让你买些核桃吃,补补脑,你听没听?” “我看你就是得了便宜卖乖,你祖母、伯娘、婶娘哪个没赏给你好东西?不知好歹,还和你阿嫂比上了,你比得起吗?” “人家夫君是谁?你夫君是谁?” 让亲娘一顿抢白谢姗也熄火了,抱怨都不敢抱怨了。感觉自己娘亲和阿爹闹掰了之后,又抱了庶子在跟前养,对她都不像以前那么亲了,动不动就骂她。 “你要知道,你外祖家已经倒了,现在全靠谢家撑场面,别把不该得罪的都得罪光了。多余的我也不跟你说了,说了你也不懂,懂了你也不听,什么时候作出祸来,你就老实了。” 看这十足像了谢三爷的闺女就糟心,蠢到没边没沿儿的,王夫人赶紧把人给撵回褚家了,怕看久了压不住火。 “快回去吧,省得你婆母担心。有了身子了,好好在婆家待着,别四处乱逛,学学你阿嫂,当初可是在家猫着哪儿也不去。” “阿娘,我可是听出话音儿来了。”谢姗嘟着嘴:“你这是嫌我回娘家了呀,让我少回来是不是?” 哟,还听出来了? 王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好心当驴肝肺!我是怕你都不知道得罪了哪个,让人下黑手给你滑了胎。你亲娘还能害你?老实儿在婆家猫着……我过阵子去看你。” 谢姗这才美滋滋地让丫环婆子捧着一堆从谢家带回去的东西走了。 虽说让人给抢了风头,到底是谢家的喜事,回家就和婆母说了。 褚袁氏那是袁夫人的亲二姐,三妹的儿媳又有了,她能不高兴吗?乐呵呵地就叫人备上礼,准备隔天就到谢府庆贺。 “这是你带回娘家的福气。”褚袁氏摸摸谢姗的头。也看出来了,谢家还是很看重谢二娘的,看怀了身子给那些个东西就看出来了都是好的。 一句话把谢姗夸的脸都羞红了。 褚袁氏心里暗叹,小傻子,一句话给哄乐成这样。 倒是好相处。 就是生出来的娃娃可别随了他娘亲的智商……有点愁呢。 转脸把儿媳妇给哄的乐颠颠回了后院就把褚七郎给叫到跟前,斥道:“你媳妇有身子了,把你后院那些个莺莺燕燕的都给我管好了,别闹什么妖蛾子,不然就给她们都卖出去。” “知道啦。”褚七郎风流归风流,倒是个听话的。 “那,她们是不是也能怀孩子了?” 褚袁氏闻言冷笑:“是哪个拱你问的这话?不是个消停的……等二娘子平安产下这胎再说。告诉你那些个玩意儿,只要正妻一天没生出孩子,她们就别想生!” 第646章 隐藏的高手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也值当阿娘这么生气的,我不就问问么。”褚七郎直笑着作揖:“不让生就不让生。我去看看二娘子,自从有了身子,她就缠我缠的紧。” 褚袁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被正妻缠也好过被那些狐媚子缠好。 “你呀,该长大了。二娘子那是你正妻,明媒正娶的谢家嫡支。你别看平日不显,关键时刻谢家是能给你出力的。玄晖我知道,冷情,随你姨母,但他再冷也护犊子。你顶好是别对不起二娘子,真做过份了,别说我没提醒你,首先你表兄就放不过你。” “我知道,”褚七郎吊二郎当相,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信口开河: “现在建康城谁不知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莫得罪谢仆射?那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我虽自小顽劣,可也分得出轻重。阿娘,女子于我不过是玩意儿,我怎么会因小失大呢,你且放心吧。” 褚袁氏也知儿子不是不知轻重的,不过是看他年纪轻,总担心他一时忘形。 见儿子通透,她也就不再多说。 从蔡家的事上,褚袁氏就看透谢显了,是个狠角色。要么不翻脸,要真跟你翻脸了,就让你再无翻身之日,这种人最惹不起。 最初肯定是袁大娘错了,冲动之下把萧宝信撞早产了,可是最后发展到袁大娘要冲袁夫人下手,也要把谢显给拉下马。这其中难道没有谢显赶尽杀绝,直接动了蔡家最大的利益块的原因吗? 普通人还知道狗急跳墙,谢显会预先没有防备吗? 只能说,他并不怕蔡家做绝。因为他可以做的更绝。 褚袁氏对这外甥打从心里发怵,以前还寻思着表兄弟之间相互拉拔,现在,就寻思着儿子千万别把谢显给得罪了。 真得罪不起。 ### 而被褚袁氏腹诽的谢显,现在显然已经没有闲心阴谋算计任何人。 他乐的像个傻子,听到谢府传到他跟前的喜讯他就已经在官署待不下去,兴冲冲跑回谢家,连冠都跑歪了还不知道。 把一众同僚都给看傻了,没见过谢显这么失态过。 废太子弑君篡位,桂阳王攻城都没见过,什么时候不是气定神闲的,居然妻子怀了个孩子就给他整这么不淡定,以前又不是没怀过。 然后众人惊了:前一个孩子才多大?还不到一岁吧? 两年就俩了,要不要这么神奇。 谢仆射,他们小看他了,隐藏的高手啊。 “你,又有了?”谢显抱着萧宝信就不撒手,除去最初的狂喜,心里开始五味杂陈。好日子过没几天,居然又要禁那啥。 避子汤都伤身子,萧宝信身子恢复之后,也没喝过那东西。总抱着侥幸的心态,然而事实总是残酷的,没那么多侥幸的幸福。 “确定了?”他再次确认,舍不得那美好而短暂的美好时光。 他,有这么强? 他自己都怀疑。 萧宝信无言以对,她能说什么?她也不想的好么? 她大好的时光啊,是不是和路家那祖氏走太近,她强大的生育能力传染了她…… “该是不会错了。”萧宝信无奈道:“祖母请来了薛医生……长住,她确认是喜脉无疑。要不,明日再请太医院来人给看看?” 她也希望是一场空欢喜。 唯一的好处就是瘦身,以及生产完后的护理,各种秘方偏方她都有,驾轻就熟。 至于是不是像上一胎怀老儿子一样需要禁那啥,她真不好说,谁知道这回又是个什么? 她比任何人都忐忑啊,可别前世那些个儿女打包过来,那样她就真没脸再面对谢显了,坑夫君不带这么坑的。 “怎么办呐。”萧宝信欲哭无泪。 完全不像怀第一个的时候,夫妻俩都乐懵了。 现在抱在一处苦哈哈连笑都是苦笑。 现在谢府已经张灯结彩,就差把她有喜的消息添个横幅挂到府外头,普天同庆了。 估计就这俩现成的爹娘感觉不到喜庆了,满满被大肚子支配十几个月的恐惧—— 是的,不只怀胎十月,还有养孩子,和恢复身体加起来一共的日子。 “太快了。”萧宝信抽抽着脸,便是盛世美颜也架不住这样的表情,把谢显愣是给逗乐了。心情瞬间开阔之后,又想到之前那一胎生的有多艰难,脸色又难看下去了。 “这一次,还是要准备充足的。”谢显紧紧握着萧宝信的手,忍不住自责。“都怪我!” 萧宝信:问题是这事儿怪你一个人真说不过去,你一个人也不能成事啊。 “快别这么说了。”萧宝信直到现在仍难以置信,伸手摸摸肚子,真怕忽然就像老儿子当时那样冒出人话来—— 好像老儿子说话也没这么早,至少前几个月还是挺消停的。 都说是喜事,萧司空府传回话来,也就是太晚了,不然谢夫人直接就杀上来了。太高兴了,说好隔天一大早就过来。 无论谢家还是萧家,都认为是件天大的喜事。 更不要说谢母和袁夫人在见到谢显的时候那张含笑的脸了,那叫一个欣慰,那叫一个自豪,那叫一个……啊? 不可言说的骄傲啊! 萧宝信和谢显晚上躺在榻上都愁的睡不着觉了。 ——“又有了?!”潘朔见到谢显,都不知该说什么了,眼睛瞪的溜圆:“行啊,玄晖,看不出你有这么强大的生育能力啊。” 谢显好悬没一脚悬空从台阶上摔下去,脸色臊的通红,是实话没错了,可也不能当着大庭广众这么说吧。 跟在他身后的那些个官员是想笑不敢笑,想哭不敢哭,为啥,没人能强大的生育能力啊。 ……几乎是一夕之间,传的人尽皆知。 杨劭听闻之后,苦的嘴里都没别的味儿了,吃什么都苦,喝茶都带着股子馊味儿。 明知不可能的事,心里还是嫉妒。 嫉妒的发狂。 可面上却仍少不得道声恭喜,再多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这辈子他与萧宝信是没有缘份了,可是又能怪谁呢? “……谢家是不是有什么生子秘方啊,你问问,要是有也吃点儿。”永平帝都忍不住和萧皇后商量开了。他知道萧皇后做了心病,要不赶紧怀上一个,都要魔障了。 第647章 生根发芽 如果有秘方,萧皇后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但,皇帝也不想想,人家谢显和萧宝信是怎么个腻歪劲儿,后院干干净净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一天天眼里除了朝堂上那些个胡子拉茬的男的,就剩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萧宝信了。 谁像皇帝花样翻新,世家四妃进宫,又开始折腾全国选秀了。 目前各州府送上了上百人,人家皇帝可一点儿都不贪,全收下了,各种折腾,和人谢显能比得了? 别说秘方了,仙丹灵药也不好使啊,她一个人能折腾出孩子那就怪了。 怎么想的? 偏偏就在这时候后宫传出喜讯,淑妃何七娘有孕了。 后宫一片欢腾——至少表面上。 太皇太后自然是高兴,玄孙有望了,赏赐就跟流水一般往淑妃殿里搬。她的政治嗅觉没有那么敏感,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一辈子傻白甜靠儿子上位做了太后,儿子死了又靠孙子,最机灵的脑瓜子也就是知道自己以后全都要倚仗永平帝,没上赶着给人家添堵。 刘贵妃死前生了十七郎,才过了周岁没多久亲娘就死了,紧跟着亲爹又死了,好在在残酷的皇位之争中亲兄长新安王上位,刚一登基就给妯亲妹子封了长公主,亲弟弟不过两岁就已经封了豫章王。都在太皇太后跟前养着。 太皇太后只差没当眼珠子了,一心照料宣城长公主和豫章王。 宣城长公主到太皇太后跟前都已经十三四了,跟太皇太后再亲也有限,反倒是豫章王自小就在太皇太后跟前,养的白白嫩嫩,跟观音身前的童子似的,谁都不黏,就黏太皇太后,走一步跟一步。 太皇太后一律不管后宫事,全权皇后负责,倒也不给人添乱。 萧皇后也往何淑妃宫里送了赏赐,只不过前脚送去,后脚就听人说了,何淑妃一样没用,全都锁库里了。 如果是金银玉器倒好,用不用的正常,连她送去的一应补品也都放着任其发霉,这就不正常了。 在萧皇后看来桩桩件件都是证据,当初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何淑妃下的黑手。 萧皇后恨,可是并不急着动手,有比她更急的呢。 褚贵妃受了何淑妃的栽赃嫁祸,没道理只有自己憋肚子里难受,查出来没几天萧皇后就‘开诚布公’的和潘贵妃聊开了。 褚贵妃问心无愧,自然相信萧皇后所说,事后她也多方查证了,的确如此。 自此就恨上了何淑妃。 不过是小有姿色,仗着和皇帝是表兄妹各种享着特权,装痴充憨的,她顶看不惯。最恶心的是,你有心针对皇后就做的干干净净的,做什么把她扯上? 褚贵妃在宫里的身份再尊贵,自己的底子自己知道,不过是褚家三房的庶女挂嫡母的名下,哪怕她进宫受宠,褚家也并未将全部资源给予她,全力支持。 真让皇帝疑心上了,她又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不就是一死吗? 冲着就是让褚贵妃和萧皇后两败俱伤去的啊。 褚贵妃恨的牙痒痒,可也知道自己势单力孤,不好下手。 萧皇后与褚贵妃彼此观望,就看谁先忍不住下手了。但凡见着面就是相互往对方心上捅刀子,说的都是何淑妃做的那些个缺德事,比的就是忍功与耐力。 然而,没等新秀女进宫满一个月,在四妃位置上不声不响的齐德妃有孕了。爆出来怀孕的时间居然比何淑妃还要早上小半个月。 萧皇后除了欣慰,就在心里想了,该是时候找萧宝信问问‘秘方’的事了。她就不信这种情形下,皇帝还能让她一个人折腾出孩子来,怎么也得配合配合不是? ### 萧皇后有她自己的打算,本来自己失子最大怀疑的对象便是何淑妃,如果这时候何淑妃的肚子出了什么问题,那皇帝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她是想替孩子报仇,可并不想为了那样一个贱人把自己也给搭里。 她赌的是人心,只要那根刺扎进褚贵妃心里,她就不信没有生根发芽的一天。 能顺利生出来,不见得会顺利长大,总有一天,她会大仇得报。 这不是一种妥协,而是谋算,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即便褚贵妃等得起十年,她也要看看其他人是不是等得,老天会不会有报应。 如果没有,那时候她再出手,皇帝又怎会疑心到她? 萧皇后想的长远,觉得心缝都开了。甚至何淑妃怀孕的消息没传出来之前,她还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反而是消息爆出来,她心里有了底,有了成数。 所以,有了全盘的计划,就把萧宝信召进了宫里。 如果是旁人邀约萧宝信可能就推了,现在不是因为胎象不稳,卧床在家休息。实在是这些天每天都收到贴子,要到谢府亲自给她庆贺,见到那些人说的那些话她都觉得挺有负担。 总感觉,一切都太快了。 而她显然还未做好心理建设承受另一波打击——万一再有哪个冤孽债找上她,投到她肚子里呢。她承受不来啊。 可是萧皇后,她没法拒绝。 倒不是高高在上的身份地位,萧皇后失子之痛未愈,她又怀有身孕要亲自道贺,她又怎能推脱。 结果一见面…… 萧宝信都怀疑自己听岔音儿了,生子秘方? 谢显算吗? 可是,不能外借啊。 “哪里有什么生子秘方,”萧宝信臊的满脸通红,这话题聊起来尴尬,能说无他,勤之故么? 不能? 不能她就没什么好说了啊。 “可能、可能也是我经年习武,身子底子好?”这么说好像也挺招人恨。 可是真没办法了,再说就要被和谐了呀。 萧皇后也不过随口问问,万一真有不更好了? “倒不是我,是皇上,非说表兄表嫂定然是有生子秘方,让我向你求子呢。”萧皇后笑,说不出是嘲笑还是纯粹觉得招笑。 “我这不就夫唱妇随,赶紧迎阿嫂进宫。” “娘娘说笑了。”萧宝信不着痕迹地打量皇后,气色比之前可是好多了,起码脸上有了血色,精气神儿也好多了,她还以为宫里接连两个高位妃子有孕,皇后会气不顺,不成想倒是她多虑,小人之心了。 第648章 丑妻近地家中宝 “她有本事怀,也得有本事生下来,有本事养大了。”萧皇后冷笑,然后忽然意识自己这话有些不对劲,尤其当着个孕妇的面儿。 “……我,没别的意思,我说的是何淑妃。”不是你。 萧皇后这狠话放的异常尴尬。 萧宝信耸肩,就说宫里的女人没这么好心性。 “不过,深宫寂寞,若没个孩子傍身,怎么度过这人生漫漫?看宫里这些妃嫔的花样百出吗?曲终人散时,未免冷清。” “生子秘方是真没有,不若……我让薛医生给开个滋阴补肾的药方子?” 萧宝信说到了萧皇后心坎里。 “我正是此意。有用没用的,皇上又不知道。” 萧宝信表示,她可以装作没听见。 “阿嫂该知道,冲我肚子下手的便是何淑妃了。”萧皇后过了最初痛苦迷茫之后,眼界终于放开了。也想明白了,逃不过谢显的眼睛。 萧宝信点头:“是。” 果然。 萧皇后笑,“无事。以前是我一叶障目,多亏阿嫂提点,否则就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了。”之后又说起新近选秀诸事。 淮阳王看上了一个秀女,跟皇上要去了,结果那秀女居然没看上淮阳王,誓死不从,可把淮阳王那一张肥脸给丢尽了。 永平帝为了弥补淮阳王受到伤害的小心灵,赏下了五个秀女到了淮阳王府。 至于那拒绝淮阳王的秀女则连皇上一面都没见过就被刷了下去,没等返回原籍呢,就又让何家那位与萧敬爱定过亲的何二郎给看上了。 何二郎年前已经娶了颖川钟氏二房的五娘。 要说这何二郎也是个不消停的,何蔡氏夫人愁白了头,先定下何二郎的柳家表妹,结果没半年柳家表妹死了,又求娶谢姗,谢姗看上了褚家的七郎,世家里想找个年龄相当的,又没定过亲的根本就没有。 可是何家好歹也是勋贵世家,现在永平帝又是二房刘氏的亲外甥,以后少不得帮扶,想要何蔡氏低头娶亲,降档是不可能的,下定决心就要在世家里面扒拉。 那钟五娘是徐尚书夫人钟氏的侄女,嫡亲兄长的女儿。 自从会稽大长公主死后,徐家子弟全部致仕守孝,钟夫人也是受何蔡氏所托,不然也不愿意出这头,可自家那侄女也是个愁嫁的。 倒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缺点,长的也还端正,顶多是比旁人家闺女粗点儿壮点儿,肤色深几个度,个子倒也算娇小。都定过两家了,第一个是娃娃亲,跟蔡氏的侄子定的,结果没长到十岁,蔡家小子病死了;第二个定的是王家嫡支四房的十郎,结果受庶人王氏弑君所累,正在年龄及格线之内,被砍了头…… 也没了主儿。 虽然不尽如人意吧,何蔡氏也知道儿子大了等不得,已经十七了,再不找人难免被人取笑,正当龄的世家娘子早就定了人家,再往小了找,人家还嫌何二郎大呢……而且不是她这当娘的心急,自家二郎在外面的名声真不怎么样,怕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娶妻娶贤,萧宝信倒是建康城第一美人,又能怎么样,自从嫁进谢家,给谢家招了多少灾,闯了多少祸,她能说么,萧宝信进门不到两年,比谢家十几二十年得罪的人还要多—— 当然,大多得罪的都被谢显收拾了,甚至亲姨母一家都给料理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谢显。 至少自己儿子就不是。 萧宝信惹祸的本领通天,没谢显的本事还真娶不起。即便勉强娶到家,只怕也是家败人亡的下场。 这么一比较,何蔡氏心里平衡了,丑妻近地家中宝。钟五娘虽然样子丑,但家世好,性格温柔。 主要是家世好,就够了。 现在的世家让谢显整的七零八落,想找出个没被废掉,还健在朝堂活跃的太少了,又要年龄对得上,这就更难了,没点儿瑕疵的真找不着。 何二郎就是个好美色的,虽说娶了个妻子,比没有娶的时候还要更放肆。 常言道家花不如野花香,更何况家里这还不是个花,就是根草呢。 这不,宁可得罪淮阳王也把那秀女给弄回府了,那秀女倒是没有怼淮阳王时的硬气了。现实已经教会她做人。 本来想凭着自己美貌怎么也得陪王伴驾,捞个妃子做做。 结果得罪了淮阳王之后,连皇宫都没进去就被打发回原籍,要不是遇到个何二郎‘怜惜’,她这一趟就算白折腾了。 皇室不如世家,这话秀女在民间也听过,一看世家子看上她了,长的又白面俏俊,非那淮阳王猪形可比,乐颠颠就给人回府里做妾去了。 ——本来进宫也是做妾,给世家子做妾她倒也没觉得委屈了自己。 就是看见何二郎的正妻之后觉得有些委屈,怎么能让这么个丑货压自己一头呢,何家二郎的后院便开始了战国时代,三天两头的打。 上行下效,有了起头的,以前那些个伺侯过主子的通房啊丫环啊之类的也都崛起了。 钟五娘先前还秉持着世家大族的路数,宽大为怀,至少面上没闹太难看。结果,不仅没将何家二房后院的火给压下去反而越烧越旺,明火改成了暗招,都开始玩儿上了阴的。 以至于钟五娘滑进了自家后院的池塘,好悬没淹死。 “……许是大难不死吧,心死了,路五娘开始闹着要和离。那秀女进城康城也才不过两个月,进何府门也不过一个月,”萧皇后几乎是拍着胸脯说的这话:“不是我胆子小,幸亏这样的货没进到宫里,否则只怕鸡飞狗跳,再无宁日。” 她当然抱着让那秀女对付何淑妃的心,可万一何淑妃先收服了那货,转过头来对付自己呢—— 想都不敢想,真和那秀女当面锣对面鼓吧,掉价;不理她吧,吵人的狗也是怪烦人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咬自己一口呢。 所以,庆幸吧。 萧宝信进了宫一趟,尽是听了不少的八卦。 她都怀疑治愈萧皇后的不是时间,而是层出不穷的八卦了。宫里宫外,就没个消停的。 第649章 压惊 倒是那钟家五娘,萧敬爱甭管奔着什么去的,倒是逃离了何家那火坑,结果轮到钟五娘跳——显然前世萧敬爱好命,没遇上那作天作地,勇于和世间不公抗争的秀女,或者说萧敬爱好忍功? 居然平平安安地挺到了何二郎死,然后勾/搭现成姐夫。 萧宝信直到回到府里,才听闻钟家五娘的后续,居然闹回了娘家,何钟两家僵持着。 人家钟五娘不管这个,直接堵上了萧御史家的门,要萧御史主持公道。 “就昨天晌午的事儿,建康城闹很大的。”采薇眉飞色舞,只要过宿儿的消息在她那里就不会差了,时效性就是这么强。 “听闻是抱着咱们家御史老爷大腿痛哭流涕,让二爷做主呢。” 萧宝信眼皮直跳,直觉就不好。 抱着二叔的大腿? 这场景怎么想怎么辣眼睛啊,居然还给带进府里去了,真不怕有心人参他个老不修之罪啊。这种事儿,就是御史想管,顶多写个折子,或者带到衙署,带进府里,你是想做啥? 萧宝信心里跟长了草似的,直问:“后续呢?” 采薇眼睛锃明瓦亮:“奴婢时刻关注着,一有最新消息,立马就来告诉夫人。” 结果,不用采薇了,当天晚上谢显就给她科普了: “钟家出面,何家自然不想闹太大了,就想着让何家把后院那些杂七杂八的女人都给清了也就罢了。结果何家应了下来,钟五娘却不干了,非要和离,现在的情况就是钟何两家还是想撮合,钟五娘走投无路就找到了萧二叔那里。” “抱大腿?”萧宝信难以置信,世家大娘的小娘子这么豪放吗? 这番操作,怎么看怎么眼熟啊。 眼皮又跳。 谢显没再说钟何两家的事儿,多亏这两家把谢家逼死蔡家的风头给盖过去了,虽然他不在乎,但也总好过成日间活在别人嘴里,怪腻歪的。 “今天怎么样?身子还舒坦?有没有害口?”他连珠炮似的问:“宫里……无论萧皇后说什么,你且应着,一切有我。” 你让我先回哪个? 萧宝信无暇多顾旁人家了,自己家还一团乱麻呢。 “皇后倒是没说别的,也没叫做什么,只说皇上觉得你有生子秘方,觉得你太能生了。”说到这里忍不住笑成一团,歪到他怀里:“让皇后管你要生子秘方。” 如果旁人说这话,谢显或许会面上羞赧。 但说话的是萧宝信,他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舔着一张脸道:“秘方?秘方就是我,那能给吗?都留给我家卿卿呢。” 倒把萧宝信臊了个大红脸。 成亲两年后,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情的说着‘大娘子请自重’都会脸红的郎君了。调戏她调戏的简直不要太顺手。 果然,还是那画本子看多了的缘故吧? “以后少看那些杂七杂八的。”萧宝信嗔道。 谢显把手轻轻放在她的小腹上:“如果可以选择……其实我并不希望她来这么早,我还没做好准备。”可能也知道摸着她的小腹说这些话对孩子不公平,他没说两句又把手放下了,反而揽上她的脖颈,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 “我就希望我家卿卿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的。” “还有,幸福,幸福的。”第二个幸福,你懂的。 萧宝信又忍不住笑。 “你健康,我就幸福。”说罢,拉起他的手,往外走。“我有了身子是不能练武的,可你刚学会那套拳还是要练的,一个时辰,来吧。” 谢显抬头看看乌漆麻黑的天,好吧,为了长久地活着,咬牙练吧。 苟且偷生,这么容易呢吗? 自从谢显走圈半个时辰风靡了建康城,引起一系列的健康活动,他的身体程度也适应了,萧宝信就教了他一套拳。 他过目不忘,只要身体能承受,根本不需要多教。 一遍就看会了,但整整打了十来天才把整套完全地练出手来,现在已经每天练拳一个时辰有快两个月了。 所以,萧宝信肚子里那个孩子是他打拳打来的? 这么想起来,谢显劲头又上来了。 其实萧宝信有了身子,他除了担忧,自然也是高兴的。怎么都是自己的孩子,他与萧宝信血脉的延续—— 事实上光这几个字就乐的他有一天晚上整宿都没睡着,光顾着高兴了。 ### 建康城之外,局部的小战争还在继续,可是至少大范围内平安了,之后便是战后的重建与抚恤。可以说自从战乱平复,朝中事务多而杂,反而冗物缠身。 谢显的身体还多亏了这一两年的锻炼,否则只怕真吃不消。 便是这样,日常的汤汤水水补身子也没少了他,一天当三顿饭补给他喝。 而自从萧宝信有了身子,那些汤汤水水也大多变成了益气养血的了,两人喝着都合宜。 这一天,早晨送走了谢显,萧宝信去易安堂请安过后便回容安堂处理府务,没等歇过神来呢,谢夫人上门了。 神神叨叨的,居然才去庙里拜拜回来。 “说了你可能都不信,其实……我是不是不该和你说。”谢夫人后知后觉,说了一半才想起来。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阿娘,到底什么事你快说吧,说一半藏一半更不益我身心健康。” 谢夫人这才捧着茶盏喝了小半盏的红枣茶,“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和你说了——你可别吓着啊,当初我听说的时候可是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 萧宝信:这就是亲娘,换二儿一个人敢这么钓她胃口,呵呵呵,她有一万八千多种办法让她说快些。 “你可知道那钟五娘,闹着和何二郎和离——” “你还不知道嫁给何二郎的是钟家五娘吧,钟家二房的,就是徐尚书夫人钟氏的亲侄女,算起来和咱们家还算沾亲带故的。” 因为萧宝树的关系。 萧宝信:“我都听说了,钟五娘闹着要和何二娘和离,结果找上了二叔嘛。阿娘,你想说的到底是什么,直接进入主题。“ “你这孩子,性子怎么这么急。” 谢夫人拍拍胸脯,明显还在压惊状态:“你都说她找上你二叔了,你说她为啥找上你二叔?” 第650章 这么邪? 萧宝信有种不详的预感,干笑: “总不会是二娘回魂,到钟五娘身上,找二叔认亲去了吧。” 谢夫人嘴巴大到能塞进整个儿土鸡蛋了,“你居然听说了?你怎么听说的?是谁传出去了,还是我们找的那道士什么的给传出去了?” 一个在府里养胎的孕妇都听说了,是不是建康城家喻户晓了? 传这么快这么广吗? 谢夫人直抹冷笑,她到现在还难以置信。 居然真是这样? 萧宝信同款吞土鸡蛋嘴,和谢夫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她就是顺口一说,有这么邪吗? 重生一回还不做数,居然还有第二回? 还重生到嫁给何二郎的钟五娘身上? 萧敬爱和何二郎这么大的缘份吗?这辈子想方设法把婚给毁了,结果死后重生又嫁进何家? 萧宝信虽然觉得不太厚道,可架不住琢磨,真是挺招笑的,得多大的缘份啊,都忍不住笑开了。而且是重生到五大三粗的钟五娘身上……这回可怎么勾引现在,或未来的皇帝陛下呢? 那可是个有大志向的。 “……不能啊,我们和道士也没说那么精准,怎么就传出去了?”谢夫人还在那嘀咕消息泄露的问题。 萧宝信忙道:“还真是这么回事?我猜的。” 谢夫人都无语了,她闺女有这么聪明? 以前怎么不显? 还是嫁进谢家,让女婿调/教的,居然也会用脑子了? 只能说幸亏这时候萧宝信没挨着碰着谢夫人,不然非得呕死,自己在亲娘眼里居然是这么个形象。 ……也有可能是怀了身子,肚子里是个聪明的娃,给娘带的,谢夫人暗想,美了。 想想就美。 总之心里就没认定自家闺女是聪明的,命好是真的,投胎遇上个好爹,嫁人遇到个好郎君,生个孩子还长那么会长,随了他亲爹的样貌,又还要比他亲爹要更漂亮——闺女的样貌在那里呢,怎么着中和也得更好看。 不对,说的是钟五娘,怎么就扯到闺女肚子里的孩子? 谢夫人晃晃脑袋,把思路扳正。 “真让你说着了,那钟五娘就这么说的,说是二娘子,还扯什么前世,还扯杨劭当皇帝,还说谢显死的早,还说……”说到这里,谢夫人把声音压到极低,就算屋里就只她们娘俩,也怕隔墙有耳,让人听了去。 那可是死罪。 事实上,谢夫人不说,萧宝信也都猜到了。 萧敬爱就那智商,能说什么会说什么都在她心里呢。 她就是纯粹好奇,怎么死了两回还这么不长心呢,居然大咧咧地跑萧府门前上蹿下跳,把前世今生的底都给掀了。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这货一而再再而三的得此机缘,天知道多少人想要这样的机缘求而不得呢。 也不知道是老天爷偏爱萧敬爱,还是教她做人,不教会不罢体的那种。 “说你做了皇后,”谢夫人小小声的说,要不是萧宝信经年习武,耳聪目明,真听不准,光看嘴动了,话都是气声给拱出来的。 “吓死我了!” “你二婶和我说的时候,我都懵了。你要说是假的吧,萧家的事儿,还有二娘的事儿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桩桩件件都能对得上。” “你二叔吓的又中风了,都。” 萧宝信无语,萧敬爱这坑爹货,一次没把萧御史坑死,重生又坑第二次。 就可她爹一个人坑了。 “这不嘛,我和你二婶又请御医,又找道士和尚的做法……你没看你怀了身子这几天我没过来吗,家里乱成一锅粥了。” 谢夫人恨铁不成钢,“就这样,你二叔还让你阿爹想想办法帮钟五娘和离呢。你说就算和离了又能怎样,还能接回萧府啊?你认人家是闺女,人家钟家干不干啊,他当是哪个小门小户呢?人家是世家,跟人家抢闺女。” “……就那破闺女,还当个宝儿似的要抢回来。只怕钟家知道是二娘了,人家不给她掐死不错了,孤魂野鬼,还借尸还魂。” 谢夫人恨恨地道,说着说着把自己就给吓着了,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是啊,借尸还魂。 那就是个死人,还争什么争啊。 “你二婶都要气死了,还要在家里照顾你二叔,这不又要上折子请辞了,好像比上次的严重。你二叔啊……上辈子不知道欠二娘子多少,这辈子让她这么坑。” “今天我就是陪你二婶去请道士了,看能不能做法把那孤魂野鬼给收了。”谢夫人一把抓住萧宝信的手:“你别怕,听听就过了,反正和你没关系。处理她的事儿,还有你二婶和我呢。” “你说这些还不能和钟家说,二娘子是个拎不清的,谁知道她到了人家跟前说什么浑话。扯出杨劭来倒无所谓,谁管他?问题是扯出你来可不行,万一传扬出去谁知道会怎么样?” 谢夫人也想好了,道士这边真没办法了,大不了把萧敬爱弄死。 反正都死过一回了,钟五娘现在也是个死人,萧敬爱也是个死人,所以,虽说她杀人了但其实也不算杀人—— 至少杀的不是活人,所以应该……可以的吧。 为了闺女,别说杀死人,真逼到份上让她杀活人她也照杀! 萧司空碍着是自家侄女,她可不。 谁想害她闺女,谁就是仇人。 她就是担心手上没人,怎么能悄无声息地把人给杀了。萧司空那些个护卫也不是家养的死士,即便是死士,以前她没干过这个,万一那人叛变了,把她卖了,她死事小,连累了闺女的名声可是不值当的。 要动手就只能让萧宝树自家儿子,可靠,忠实。 可是,不到万不得已,她真不想指使自家儿子杀人。 指使自家女婿也不好指使,怎么跟人家说在萧敬爱嘴里,前世闺女和杨劭了,还当了皇后,给人家生了三个孩子? 谢显敢听,她还不好说呢。 只能冲萧司空使劲,杀人这事儿,他在行,只要他能过得了心里那关,杀个人还不跟捻个蚂蚁似的? 谢夫人这心里剧烈的活动,可把萧宝信给感动坏了。 自家阿娘傻白甜没错,有时候也尽出昏招,可是为儿女的心那是连亲爹也比不上的,就这么义无反顾。 第651章 百坑不挠 但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谢夫人出手一准漏馅好么? 萧宝信又想哭又想笑,不过宁可她出手也不想谢夫人出手,毕竟谢夫人傻白甜了一辈子,这种杀人的念头还是想想就算了,别真让手脏了。 “阿娘,你别多想,这事儿吧说到底是阿爹和二叔拿主意。这些话传出去祸及子孙,即便二叔,想通了也不会容了她。”她道:“这些都交给阿爹和二叔,你别管。” 谢夫人眨眨眼睛,为何她觉得自家闺女一点儿也不惊讶她前世是皇后这么劲爆的事儿? 她已经爆了好几天了,没缓过神来。 当然,她不是可惜,有谢显这么个宠妻无度的,比当皇后可不是好多了?现在萧皇后过的也不能说就比她家宝信过的舒心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哪比得上一生一世一双人,被夫君那么温柔以待啊。 搁谁,谁也不换啊—— 也就萧二娘子那傻货可能会换吧! 谢夫人后知后觉: “之前你是不是听过二娘子胡咧咧,说什么前世?还把杨劭给撬过去了?我说你之前和二娘子还挺好,怎么突然之间就掰了,就因为这个吧?” 萧宝信无奈点头,阿娘不听到答案是不会罢休了。 “我说她怎么心心念念的要嫁给杨劭,不过是个寒门小子,有什么稀奇的,哪比得上她当初那何家——咦,她现在不也是何二郎正妻?” 谢夫人不无恶意地道:“他们这就是正缘,用歪心思撬去的终究不长久。还当皇帝,看让她给方的,当个狗屁的皇帝!贱男渣女,我倒看看他们落个什么下场!” 这话就是没法和女婿说,不然让女婿收拾他们,管教他们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活生生的,已经把谢显当成幕后大黑手来依靠了。 “人贱自有天收,阿娘就不必操心了。放心,阿爹和二叔会处理一切的。”萧宝信再次重申,拉着谢夫人的手郑重地道:“阿娘私下里可别动歪心思,为了这种人……不值当的。” 谢夫人心道:值当肯定是不值的,如果不是怕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非要亲自动手把萧敬爱给料理了。 突然就想到,萧敬爱这种人居然重生了……还两回,看来是有神佛报应的。 不然萧敬爱怎么两辈子——算这次三辈子了吧,都这么惨? 心眼坏,心思歪呗,老天现场教她做人。 看来做人还是得行得正坐得直,不然死了都没完没了。就萧敬爱那货,重生在别人那儿落机缘,在她这可能就是一种折磨。脑子不好使,重生多少遍都白搭,让人搓磨的份儿。 谢夫人自认也是脑子不好使,没那份算计人心的本事,可她有自知之明啊,知道没那心计,就不算计人。大不了明刀明枪地来,也好过背地里使绊子把自己给绊死。 就她这样也知道重生一事,牵扯太多,其中还牵扯到改朝换代这么敏/感之事,换她怎么也不会说的,至少……也是选择性的说吧? 结果,谢夫人都不知道该不该说萧敬爱赤子之心,坦诚赤果的彻底了,能说的不能说的倒是说的彻底,像是生怕别人不信她一样。 照萧敬爱说的,都死两回了,怎么就能这么不长心呢? 即便是怕萧御史不相信她,说些她前世无人知晓的事也就罢了,确认了不就行了? 非要扯那么敏/感的事,还把萧宝信当皇后的事儿也给扯出来——谢夫人撕了她的心都有了,大嘴巴,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 “看来啊,因果报应果真是有。”谢夫人想的深远,觉得以后多敬畏鬼神还是有好处的。“每年我们给的香油钱并没有白给啊……以后也要多做善事……宝信,你也是——虽然这么说有点儿自私,反正你阿爹手上已经沾了那么多人命,那些肮脏的事儿就让他去办吧。你可得好好的,别让手上沾血。你看二娘子,因果报应的多爽快,一辈子没完没了的报应……” 好吧,至少给谢夫人机会教育了。 萧宝信想说,如果是为了保护家人,即便手上沾血她也甘心情愿,她愿意接受因此而得到的任何报应。在江湖上混,迟早是要还的。 但,就只是想想,没说。 真怕谢夫人听心里,给理解歪了,直接自己上手掐死萧敬爱。 阿娘一片丹心向明月,就是脑子不是特别的……好使。 “我知道的,阿娘。”萧宝信乖觉地道。 谢夫人:“然后我再去各个庙里撒些香油钱吧,去财免灾,不对,应该怎么说——亡羊补牢吧。” “你确定不是想收买菩萨,拿钱买心安?”萧宝信不怕死的问一句。 果不其然就得了谢夫人狠狠后记白眼: “那你说能怎么样?二娘子胡咧咧,倒霉的是你啊,倒霉孩子——呸呸呸,不能这么说,你都又怀上了。没良心。” 萧宝信连忙上去又是好顿哄,谢夫人都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又是眉开眼笑。 自从知道闺女又怀上了孩子她就这么兴奋,要不是中间出了萧敬爱这一茬子让人糟心,她感觉自己都要美上天了。 这女婿嫁的太值了。 “以后可要好好对女婿。”谢夫人美滋滋的,“就没缺点,你真烧了八辈子高香才嫁了个这么个夫君。” 总感觉萧二娘子是在坑人。 闺女这么好的命,上辈子怎么可能就嫁给了杨劭,最后还让二娘子爬床成功,上了姐夫了? 不是她吹爆自家闺女,萧二娘拿什么和闺女比? 容貌甩她十八条街,直接甩出建康城外;品德就更不要说了,也没撬自家姐妹的男人,孝顺长辈,慈爱妯娌的,哪像萧二娘在婆家上蹿下跳,作打婆母连腰都给闪了…… 男人脑子进多少屎,能舍自家闺女而选萧敬爱? 当然,真要是遇到狗男人也说不定的,外面的屎都是香的。 谢夫人听了那些心里犯膈应,什么前世今生的,都给她去死,闺女现在这样就挺好。没有萧二娘闹腾,更好。 坑两辈子还不算,死一回坑一回,当她家闺女是萧御史呢,百坑不挠啊。 第652章 骗鬼 萧宝信这边厢送走了惴惴不安的谢夫人,还没来得及将萧敬爱这坑货死而复活一事给消化了,居然晚上就听闻钟五娘死了的消息。 居然! 特么! 又死了? 听到采薇兴致勃勃地说着,萧宝信捧着肚子已然无语了。 “怎么,死的?” 作死小能手啊,这是。 采薇根本就没注意到萧宝信无语问苍天的小眼神,她也吃惊着呢。 本来她和建康城所有八卦爱好者一样,吃瓜正在兴头上呢,就想看何家和钟家能闹成什么奶奶样儿,结果……女主角死了。 “听说,是何二郎给杀的。”采薇两眼珠子直冒绿光,口沫横飞:“两口子吵架,何二郎和钟五娘吵架,从后院吵到房间,二人大打出手之后,何二郎扬长而去,再有丫环进屋子就看到钟五娘一根白绫子吊死在房梁上了。” 棠梨:“我并不想打断你,可是你确定前后不是矛盾的?” “所以,到底是何二郎杀的,还是钟五娘自杀?”有梅也问。 木槿:“或许是何二郎杀了,然后伪装成自杀。” 就像当年她们家夫人纵火,假装成不小心失火,把正在和王胖子偷情的袁琛袁八郎给熏出了院子,闹的天下皆知,然后夫人终于解除了婚约一样。 好吧,或许不那么一样。 但,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是吗? “就是就是!”采薇指着木槿深表赞同:“钟家就是这样说的,两家已经闹到了建康令那里。”她能说么,自从她家郎主动不动就把事闹到建康令之后,这些世家大族也是,有事儿没事儿就往衙署闹了。 郎主起了个先锋带头作用。 “现在街头巷尾说的都是何二郎杀了钟五娘,伪装成自杀的样子。”采薇信誓旦旦:“我看也是。就钟五娘那闹腾劲儿,死活要和离,怎么可能还没离成就自杀了?我看,她有自杀的心,就先杀了何二郎了。” 钟五娘死在今天的辰时,事实上肖夫人与谢夫人心里头忐忑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人就已经死了。 和尚道士之流,算是白找了。 就是到底是哪个杀的钟五娘,却是不好说了。 就萧宝信看来,想要杀钟五娘的可不止何二郎,前有早有前科杀人灭口的杨劭,后有逼的平日连缚鸡之力都没有的谢夫人都要杀人,萧司空真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想杀,和有能力杀钟五娘的人何其多啊。 萧宝信吃了个大瓜,直等到谢显忙完了公事,从书房里出来,就拉着他给他科普了。 “你再想不到有谁又重生了,有谁又死了,又是谁杀了她!”她激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怀了身子的关系,情绪又开始剧烈起伏。 结果只见谢显不慌不忙地拉着她坐到了一边的榻上:“你慢慢说,不急。你可是要说的是钟五娘?” 萧宝信豁然开朗。 是啦,没道理她都知道的事,闹这么大谢显却不知道啊。 而有谁这么心黑手辣,下手快准狠的,谢显要数第一位啊。 “你……” 谢显笑:“我。” ### 到底是谁杀了钟五娘,谢显夫妻算是通了气儿。 可是杨劭和萧司空、萧御史却不知道,或者说不准确清楚地确定。 说杨劭没有杀钟五娘的心,他自己都不信。 那祸害死也就死了,死几遍都是死,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上一次倒是把消息捂的严密,改朝换代的事除了他,谁也没说,萧家死活都不顾了,心心念念地是当杨劭的贤内助,成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结果,死了一回,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长心了,倒是再没瞒着,当着萧御史的面大张旗鼓就给说了—— 问题隔墙有耳,也不知怎么就传出来了,传到了永平帝耳朵里。 永平帝都听傻了,直问杨劭:“听闻钟五娘出了这等事,到底是真还是假啊?” 好在传出来的只是钟五娘是萧二娘子转世,什么改朝换代之类的没往外传。也可能说这话的时候,钟五娘(萧二娘子)终于长心了,没当着大庭广众嚷嚷出来。 可是就传出来这些,也够杨劭糟心的了。 问题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啊,谁也预想不到萧敬爱那货什么时候把什么给捅出来。万一传进皇帝耳朵里啊,难保哪一天就犯了疑心病。 正琢磨该怎么动手,能悄无声息就给磨平了呢。 结果人死了…… 萧司空下的手? 萧司空表示,他是下过这样的命令,可手下回说还没等他们下手呢,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能是谁? 萧司空怀疑杨劭,杨劭怀疑萧司空,互相都疑心上了。 至于萧御史,先是吓中了风,后来知道钟五娘死了,也不知道是谁下了手,心里一股火,病大发了。这回救回来也没再恢复之前,落下了毛病,手脚不利索,御史之职是与他无缘了,才四十多岁无奈致仕了。 把肖夫人给气的,半夜做梦骂萧敬爱都给自己骂醒了。 这家没萧敬爱这么作,不至于这样的。 好在萧妙容那边还好,郗三郎在任上顺风顺水,萧妙容随着上任没多久就有了孕,现在正是孕中期,也有五六个月了。 肖夫人怕闺女担心,就没敢写信跟她说,自己憋气窝火,恨不得把萧敬爱的坟都给刨了。 萧杨两家的心腹大患是解决了,别管是谁杀的吧,反正人死了,也消停了。倒是钟家不干了,外面传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钟家都不信,认定是何家有意给何二郎脱罪,往外散布的虚假消息。 好好的亲家没做成,成了仇家,紧咬着何家不放。 永平帝也是无奈,不过他看重是何家二房,主母是他亲姨母,长房的那都是捎带脚的。 而且何二郎,永平帝也看不上,眼睛长在脑袋瓜顶,以前他还是新安王时与二房走的近,没少听何二郎三七话挤兑。 本来他是宽大为怀,登基之后也没想找后账。 奈何他不找后账,有人自己找不痛快,好好的联姻让他作成这样。 还把钟家嫡女给作死了—— 你说不是你杀的,可仵作都验了,人是先被掐死,后被吊上去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了?骗鬼呢? 第653章 贵人扶植 有胆子杀人,你就得有脑子把罪证都给收拾干净啊。 钟家紧咬何家不放,就要让何二郎给钟五娘陪葬。连带着徐尚书夫人都坐不住了,亲自下场撕何蔡氏教子无方,当初跪求他们家五娘嫁给何二郎的时候呢,说的好听,当个宝儿,嫁过去就拿人家当根草。 都和淮阳王抢上女人了,这才导致了小夫妻失和,最后侄女命丧夫手。 有这么坑人的吗? 主动上门求娶的是你,娶到手三天两头作仗打的也是你,最后痛下杀手,把好好的钟家嫡女给掐死的还是你—— 跟你多大仇? 上辈子抱你家孩子下井了,这辈子这么坑人的么?! 逼的徐尚书一个因会稽大长公主死后致仕守孝的都上书请永平帝主持公道了,欺人太甚啊。 何二郎虽然出身世家,但身上并没有官职,建康令抓他还是有理有据的,倒也痛下杀手,判了个秋后问斩。 何蔡氏哭晕了不知多少场,迫于无奈也拉下老脸去求了二房的何刘氏。 何蔡氏夫人出身世家,就没瞧上过小世族的刘氏,多少年了始终都压着刘氏一头,哪怕是永平帝上位也没让何蔡氏低下高傲的头颅。 现在为了自家不省心的儿子算是低到了尘埃里,可何刘氏不是个拎不清的,明显刑部尚书都没说话,认可了建康令的判决,那至于明面上皇帝也是同意的。 她是皇帝姨母,可也不能干政不是,果断利落地就给拒绝了。 何二郎那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连惊带吓的,在牢里都没住上几天就病死了,秋天都没等到。 钟家丝毫不怀疑人是何家以外的萧、杨两家杀的,什么萧二娘子重生,皇帝之类,狗屎,鬼才信。半个字都没走心。 倒是萧御史倒了,把御史之位给让了出来。 永平帝有意弥补钟家,便让廷尉少卿领了中丞之职。 按说御史中丞那是妥妥的高了廷尉少卿一品,又是御史台唯一长官,上面也没人压着,该当是个好差了。 但人家钟少卿就是拒不接旨,不想干。 不是和何家闹别扭,找皇帝不痛快,那御史中丞的职位就是再高,人家也没看在眼里。 俸禄是什么东西? 他们世家还缺银子? 要的就是清官,要的就是脸面。 御史中丞怎么轮落到萧雨个寒门庶族出身的头上的不知道吗? 那是世家大族看不上眼,觉得是个得罪人的活儿,但凡在任上就没有人缘好干的长的,你不找人家钉子,人家就找你钉子,世家但凡数得上数的都不愿意干。 更不要说钟少卿了,要不是永平帝说的好听,他真觉得皇帝反而是有意找他的茬,给他这么个差了。 结果就御史中丞这职位哪个合适,展开了新一轮的辩论。 最后由谢显力茬之下的建康令严栋,连升三级,任了御史中丞——要轮不讲情面,除了萧雨这么个参人参上瘾的中风患者,还有谁? 收拾世家大族毫不手软的严栋啊。 世家虽然不满谢显的所为,但让他们干,他们又都不出头,最后只能是严栋再三推辞谦虚着,受领了。 世家看不上眼的,寒门庶族可是当个宝儿一样,那是御史兰台长官啊,严栋对谢显感恩戴德,越发觉得自己的差事桩桩件件都办的对极了,不然凭什么他能三级跳,直接接了御史中丞官职? 他才三十岁多。 萧雨有个好兄长,萧司空,还是四十来岁任的此职。 多少人熬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五六品官撑死了,他说是直上青云也不为过了,凭的是什么,他的能力吗? ——那是肯定的! 最重要还是有贵人扶植啊。 贵人是谁不言自喻了。 严栋明面上没敢往谢显这边靠,看得清形势,他是谢显提上来的,再光天化日就上谢家门,那不明摆着让人说私相授受吗? 在朝堂上碰对面,没少感谢,认定了以谢显马首是瞻。 就是严栋那张脸忒严肃,感激涕零也看不出来,谁看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模式,眼睛跟鹰似的,带着钩子。 自然,看不出来是看不出来,惹人厌是惹人厌,还是有不少人说这俩人私相授受。 不然凭什么严栋做建康令就是谢显举荐,这一回还是谢显? 俩人:我俩不私相授受感觉都对不起广大人民群众了。 “……我是吏部尚书,管的就是官员的任免、升降,你说巧不巧了?”谢显言之凿凿,丝毫不惧流言。 所谓流言,就是拿你没办法的人,在背地里使的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放出来的不死心的屁话而已。他能让流言给伤到,那是不可能的。 说句最实在的话,也就他家卿卿的拳头能伤着他。 换成旁人,没靠近他三尺之内就被谢家死士斩于刀下了好么? ### 萧宝信一点儿也不遗憾没有见到重生乘二的萧敬爱一面。 甚至不知该说什么。 有这么个祸害,萧二叔家已经够倒霉的了,四十多就致仕其实还算好的,主要是身体也造垮了,知道萧敬爱又死了之后,他居然第一个疑心的是嫡亲的兄长。 当然,萧司空是下了令要杀萧敬爱,但没等到他手下动手,就被人捷足先登—— 太抢手,慢一点儿都抢不上槽的节奏啊。 虽然这么说,但萧二叔歪着一张嘴,亲自向萧司空认证的时候,还是令萧司空伤心了。 他是想做,但他没做。 他没做的事,你又凭什么疑心? 再者,教萧司空生气的是,有这么个作天作地,不顾萧家死活的,还能劳动到他个做大伯父的亲自下令,难道不是萧老二自己就该痛下决断吗? 为了整个家族也好,为了不因此带累他们也好,留那么个祸害做什么? 自己不说为家族出力,还怪罪别人? 萧司空把萧老二骂了个狗血喷头,倒是难得聪明了一回,不该背的锅他是不带背的,始终不曾承认下令杀萧敬爱一事。 谁杀的? 消息传出去对谁的伤害最大就是谁呗。 当然,也可能是何二郎。 本来就丑,现在换成了萧敬爱,又丑又能作,可能就忍不住了呗。 “谁?!你的亲亲好女婿呗,挂你嘴边上的孝子贤孙呗!” 第654章 不能说的秘密 萧老二也不是傻的,纯粹是让萧敬爱给连吓带作的,病了之后丢了官,又被亲兄长骂了一顿,缓过神来了。 对呀。 要说嫌疑人,何老二和杨劭可是不相上下的。 问题是何二死了,就剩杨劭了。 不过虽然明白过来了,却也不敢对杨劭下手。 一是他已经完全没有资本跟人叫嚣,二则是盯上杨劭,跟人死掐,永平帝看在眼里那无疑就是确定了之前的流言。 他也怕把整个萧家牵扯进去。 他虽然心疼萧敬爱死的不明不白—— 死,乘二。 可也不是个拎不清的,一个死了的萧敬爱,和整个萧家,他分得清孰轻孰重。彻底安静了。 而远在临海的萧妙容也得知了一切,还因此动了胎气,一度卧床养胎。 不过她知道的也并不怎么详细也就是了,只知晓亲爹再度中风,致仕在家。至于萧敬爱重生钟五娘,大闹何家与萧御史府一概不知。 大多数知情人还是当怪力乱神,何家为救何二郎而故意散布出去混淆视听的。钟家甚至连钟五娘堵到萧御史府外求助都不信,她家的小娘子没这么不懂规矩,没有章法的。 这下可把肖夫人给气着了,又好闹了一顿萧老二。 不是他,不是他之前的那闺女,家里能败落的这么快,都惊动到亲闺女了? 再者萧妙容才嫁给郗三没两年,岳父家便先败落了,她怕郗三慢待了闺女。 收拾行李就直奔临海去了,伺侯闺女去了,反正萧老二都没官职了,也不把身子,下面一堆奴仆伺侯也不缺她一个。 萧宝信听闻,也晓得是二叔做事太伤人,便走了一趟司空府,让亲爹派了一队人给亲自护送去了,让外人看着倒不是肖夫人不理中风了的萧老二,萧家还是很支持肖夫人的拳拳爱女之心。 并且连同萧宝信、谢婉等平日里交好的几个小娘子攒了一牛车的贺仪借着这机会让护卫队给带了过去。浩浩荡荡的三大车,倒是把肖夫人离家出走的事给抚平了。 萧敬爱一死,谢夫人心里头一大疙瘩才算解开。 连她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萧司空倒是否认了,但她怀疑萧司空没和她说实话。可能是怕她兜不住秘密,从她嘴里漏了。 转脸,和萧宝信就把疑虑说了。 萧宝信:是谢显下的手,这话她能说? 自然是不能说的。 连亲娘都知道自己那嘴怕是守不住,她要是再相信那张嘴,是不是有点儿太盲目自信? 谢显没瞒她,萧敬爱是个大祸患,谁也不知道闹大了,会给萧家闹出多大的灾殃。 做糖不甜作醋酸的主儿,让杨劭坑死了,重生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只当是那兰英背地里下的黑手。兰英死在牢里,权当自己仇就报了。 就这么个玩意,死两回了都不长记性,你还能指望她什么? 跟你一队都是扯你后腿的。 真放任她自流,谁知道祸患会闹多大? 永平帝年少登基,难保隐忍,一日两日,听的多了难免就当真。到那时死不死是你家的事儿,但什么时候死,怎么个死法可就不是你说了算,上面做的主了。 疑罪从有啊。 这种毒瘤必然是要除了的。 晚了都不知道祸害到谁那里。 谢显当即立断,斩草除根。当然就没想瞒着萧宝信,提起来就直接和她交底了。不是有多坦诚,能瞒一天两天,他也担心长天日久的,万一一个疏忽让萧宝信‘听’了去,倒好像瞒着她行事。 心黑手狠,翻脸无情诸如此类的黑暗面,能披着坦诚的外衣交待给萧宝信面前,谢显就不想给她留下心理阴影。 至少,还有坦诚不是吗? 说的时候心里说不忐忑是假的,好在萧宝信理解。 至于造成萧司空和杨劭两边的误会,萧宝信没想着解释。 不是想瞒着亲爹,而是……没有解释的必要。他们和杨劭本就无瓜无葛的,有恩怨牵扯也是前世,这辈子真没必要缓和他们的关系。不远不近的,挺好 说实话也是不信萧司空……的嘴。 秘密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反正没伤害到萧家人。 萧宝信听了谢夫人的话倒是倒亲爹说话了,但也没把谢显给交待出来。只道要么是杨劭要么就是建康令——如今的御史严栋判死刑的何二郎。 谢夫人:“何二其实也很有嫌疑啊,只不过说出去不如杨劭那么阴谋论,曲折离奇而已。不然那建康令不能那么判,建康令一向很有才干,才几年啊就当御史了。” 说到御史二字忍不住唏嘘,不是萧敬爱作,不是萧老二不经事,哪里就轮到严栋了? 倒让萧家二房如今落了个家败。如果不是萧司空撑着,萧家就就此没落了。 谢夫人既然认了何二郎,萧宝信乐得顺水推舟,爱谁谁,不怀疑到她家谢显身上就好。也省得万一一个嘴不严传到萧二叔耳朵里,连亲戚都没法做。 “你二叔落到今天这地步,也是他自己作。”谢夫人恨铁不成钢。“背地里让人笑话,怪谁?” 也叫个大男人,让萧敬爱借尸还魂吓的立马就中风了,正常操作难道不是一巴掌呼上去,怀疑有人消遣他吗? 再不济也是请个道士和尚的作法,别让她阴魂不散吗? 他又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萧敬爱的事,事实上这世界上如果有人对萧敬爱好,萧老二自认第二,就没有第一—— 第三、第四第五等等第几也都没有人。 也就他对萧敬爱好。 结果谁好坑谁,给吓中风,丢官去职,夫妻失和,何苦来哉? 现在终日里吃斋念佛,彻底是信了因果轮回,肖夫人再不回来,谢夫人都怀疑萧二府上都快被他败光了,全捐去庙宇添香油钱了。 本来也不是多富有,底蕴多深厚的人家,现在进出的不是和尚就是道士,虔诚的不要太过。 不过这些糟心事也就在谢夫人自己这里过过,没和萧宝信说,怀了身子,还是好好养着的手,不能因为娘家这些乱事给她添堵。 第655章 贪心不足 日前薛医生给摸了脉,确定又是男胎无疑,总算给谢夫人这乌糟糟一团乱麻般的生活添了一抹亮色。 能让她高兴的也就萧宝信的肚子了。 最难得的是这一胎是个省心的,完全不像头胎似的害口,倒也不是见什么吃什么,凡事都节制的很。 别人听了只当这胎是好的姻缘,谢琰却铁口直断铁定不是自家二弟来投胎了。 杨大器是个矫情的,当初在萧宝信肚子里就是各种折腾,生出来长大后果然也是矫情货。饭桌上只能摆双数的,走路只能先迈左脚,连饰物都只喜欢玉的,书写只喜狂草,一大篇的字让人能看懂一半算他讲良心…… 诸如此类,再矫情没有了。 连成亲都得是双数的生辰八字,个子只能到他肩膀,脸上不能有单数的痣,就算有也只能是双数,而且要么不能有酒窝,要么就要一对酒窝—— 当初可好悬没把萧宝信折磨疯了。 到谢琰死之前,这位杨大器还要拼第八个孩子。因为孩子也必须得是双数! 萧宝信能说么,她舒了口长气,是真心担心上辈子所有的孩子都找来,她和谢显没交待,那就太对不起人家了,拖家带口换爹玩儿吗? 袁夫人如此也不纠缠在萧宝信和儿子不亲的事儿上了。 和她儿子谢显亲就行啊。 每天关心的除了谢琰,就是萧宝信的肚子了,各种好吃好喝的盯着换着花样让小厨房给做。 萧宝信依旧掌着中馈,但是大部分都交待给谢婉了,小姑子出阁在即,多做些也是种历练。袁夫人不只不挑嘴,反而叫谢婉多替阿嫂分担些,做的少了袁夫人都生气。 日子悠悠然地过去,萧宝信的肚子鼓起来了。 谢姗倒是乖觉,亲娘和婆母都不让她乱动,她就只管在婆家歇着,也不动不动回娘家。 事实上她也不想回来,眼瞅着萧宝信被捧成个宝,她心里也腻歪。自家婆母倒是也看重她这一胎,平日里多有照拂,从不跟她大小声,可是要跟萧宝信比起来就没法比了。谢家一大家子都捧着的主儿,真心瞧着眼疼。 而且,她也是近乡情怯,薛医生在谢家坐阵,都知道这位是妇科圣手,一摸脉就知道男女。 萧宝信这一胎又是男的! 谢姗心里是忐忑的,怕万一不是,婆母那脸立刻就能变了,做梦都想一举得男。 问题是前三个月坐胎不稳,褚袁氏倒也不曾提过,可一过了三个月,就直接了当和谢姗说了,要么回娘家让薛医生看看,要么就将人给请他们褚家来—— 之所以有这么一说,也是念她听话,怀了身子就没怎么回谢家。 倒是王夫人隔三岔五差人送吃食过来。 谢姗无奈只好回了谢家,躲是躲不过了,也想亲娘了,就由着褚七郎陪着回了趟娘家。 结果薛医生一摸,也是个男胎。 谢姗心头一块大石就此放下,回褚家时,小脑袋瓜子都快扬到后背脊上去了,就是没长尾巴,长尾巴都要上天的架式。 把谢婉给乐的茶都呛肺管子里头了,咳的满面通红。 “怎么就能活的这么不长心呢。”就是自家姐妹,说不出恶毒的话来。你说万一怀的是个闺女,咋的,她是要把脑袋插地里趟回去褚家? 她也知道在世家大族里,怀了个男丁就是把脚跟给站稳了,可是真没必要这么差别对待,前恭后倨的。来时脚步都是轻的,小心翼翼的那个态度啊,一知道是男的立马腰板都挺直了,和褚七郎说话居然也敢把下巴抬起来,不作小女儿姿态了。 是真不怕别人笑话。 萧宝信因为前次怀胎有了经验,这一次严格控制饮食,在不至于少了肚子里宝宝的营养之上再没暴饮暴食过,体型保持的极好,就肚子鼓起个小包,脸是一如继住的好颜色。 这时忍不住安慰不淡定的小姑: “人呢,要么活的极通透,能少些烦恼,差一星半点儿没领悟理解到位,都身心俱疲;要么就像谢姗一样,没心没肺的背后有人撑腰。” 谢婉沉思半晌,所以阿嫂的意思是: “像我这样半吊子才是最累的?” 萧宝信耸肩:“我是说,像我活的这么通透,又背后有你阿兄撑腰……这样的毕竟是少数,那两样但凡占一样也够了,人不能要求太多。贪心不足啊。” 谢婉彻底无语了,阿嫂自我感觉已经良好到不想做任何掩饰了。 抱着账册就走了,她还是做她的苦力去吧。 ### 谢府的日子波澜不惊,没有烦心事闹到萧宝信跟前给她找不痛快,即便有,没到她跟前就已经被消灭了。 倒是谢府以外,精彩纷呈。 谢府里两个有孕的,宫里除了何淑妃和齐德妃两个高位妃嫔有孕,紧跟着又爆出来了一位新进宫的秀女赵美人和陆才人有了身子,隔天就都晋了级,分别封了婕妤和美人。 宫里一片欢天喜地。 谁也想不到跟着这趟顺风车怀上的,居然还有一个—— 在贵妃庙里的益阳县主。 本来她是做足了高贵冷艳姿态的,可好女还怕缠郎,更何况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女,胃口都让人给养刁了,到底没抵住十七王子的缠功,没半个月就又勾勾缠到了一起。 然后,没多久就发现肚子鼓起来了。 益阳县主嫁过人,也和旁人玩乐过,可要说生产是真没有过,连怀都没怀上过。 忽然间有了,她也惊呆了。 都没用她有动作,永平帝那边就得了消息。 以前永平帝派去盯着益阳县主,给穿小鞋的嬷嬷和太监自认失职,居然日防夜防还是没防住益阳县主和人勾搭成那啥,还勾搭了个柔然王子,给皇帝添了堵,这时看到益阳县主的反应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片刻都没闲着就报到了皇帝跟前。 永平帝后宫的孕事雨后春笋一般往外冒的喜悦都给冲淡了。 要说谁能给他找不痛快,益阳县主首屈一指,永远能戳到他的痛穴,知道他膈应的是什么! 第656章 笑柄 让阿那魁派人回去请示柔然王是想让益阳县主嫁过去吗? 那是给柔然王一记棒喝,从根儿上杜绝了阿那魁不靠谱的念想。大梁不想做黑脸得罪人,没必要。让他们自己家的事自己去掐吧。 当然,如果柔然愿意把益阳县主给明媒正娶回去,一切后果自负的话,永平帝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的。 但,至少得是柔然王捏着鼻子认了之后吧。 柔然那边还没信,益阳县主就先怀上了…… 玩儿呢? 大梁皇室的脸还要不要? 永平帝一拍桌案,拍的手都肿了,生疼生疼的,让多福赶紧把肚子给解决了。不管柔然答应不答应,益阳县主之前风流不风流,有多少相好,也不能大着肚子未婚先孕啊,这成何体统? 事关皇室脸面,多福也不敢让太多人知道,闹到天下皆知,掉脑袋的是他。 不过,他过了年也才十六岁,呼上来卖乖讨好的多,心腹人还真没几个。只能找上当初同在新安王府伺侯的师父商量。 多福的师父包泰是先皇赐给新安王的心腹太监,就是为了照顾好儿子的。 不过永平帝登基之后重用多福,虽然没亏待了他,却没留在身边服侍,封了个太监总管的职位。 官职比多福不知高了几级,但多福在皇帝身边服侍,跟皇帝亲近,师徒俩倒是两相得益,很有几分交了真心。 包泰听了多福的话,那相当于就是皇帝的指示了,一力应承下来。 多福年纪小,不经事,可包泰已经快四十了,宫里什么阴暗面没经历过,手上也不是没沾过血的。不过沾上皇室的血倒是头一回,他莫名的有些心悸,兴奋。 自己领了腰牌带着两个伺侯的小太监就出宫了,买了一大包打胎药就直奔了贵妃庙。 结果贵妃庙已经人去屋空,益阳县主早就跑去十七王子那边了,和十七王子各种眼泪柔情攻势。 从发现自己怀了身子,益阳县主就知道要不好,身边都是皇帝派过来的人,迟早是要传回宫里的。她虽然也不觉得嫁到柔然去挺着大肚子的好,但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任由永平帝作主。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万一下猛药,伤了她身子怎么办? 哭咧咧就去找柔然十七王子了。 结果十七王子断然拒绝了益阳县主的要求,他虽然有过两任正妻,以及不下十人的妾侍,但只有两个女儿,儿子到现在还没生出来。 他巴不得益阳县主给他生出个儿子来,怎么可能让她打了? 然后热血沸腾就闹到了皇帝跟前,然后……整个建康城就知道了。 宋梁皇室又成了人口中的笑柄,永平帝想想都头疼。孕事都摊在明面光天化日之下,再下手就不合适了,可是不下的……他这口气咽不下。 太丢人了! 丢了大人! 可是拿益阳县主又没办法,人家堂而皇之的已经搬出了贵妃庙,住进了十七王子的馆驿。她看明白了,大梁不想和柔然撕破脸,她安全就是无虞。 除了背后被人指指点点,于她也没什么损失。 反正她又不出驿馆,也没人主动上门给她找不痛快,背后爱说什么说什么,性命是第一的。 永平帝:真想打包把益阳县主给送柔然去,连她的名字都不想听到了,过敏。可问题是,现在益阳县主的名头如雷贯耳,在宫里想听不到都难。 皇帝想都不想就把谢显给叫进宫来了,让他去处理。 谢显:把人处理了,还是事儿? 人处理了简单,这事儿却是烂事儿。 不愿意往里掺和。 为啥—— “臣觉得还是诸葛尚书出面为好,一向是诸葛尚书与十七王子打交道,他们是老交情了。臣冒冒然出面,只怕会给人一种极正式之感,以为是官方对官方,不如诸葛尚书的效果理想。” “臣看陛下并不想将此事闹大,还是以缩小影响为主,对么?” 毫不犹豫地把诸葛尚书推了出来。 死道友不死贫道,有现成的替罪羊挡前面,不用可惜。 诸葛尚书被永平帝派去处理柔然十七王子与益阳县主造成的坏影响之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让他出使柔然,孤身犯险都没让人这么倍受煎熬。 这叫什么事儿? 好歹是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正经工作还没来得及展开,倒是一直和柔然十七王子纠缠上了,不依不饶,不死不休的架式啊。 尤其那益阳县主什么鬼,怎么能这么不顾廉耻大张旗鼓就住进了外国使臣的馆驿? 柔然九公主怎么就能这么拉下脸面,主动求到她跟前要给他儿子做妾? 醒醒好么,都? 都是有身份有地位有社会影响力的,不能这么自甘下贱啊喂! 柔然十七王子倒是护‘子’心切,怕大梁皇帝冲他未出世的孩子下手,说什么不肯把益阳县主给交出来。 皇帝派太监出宫来料理益阳县主的事儿不知怎么让柔然十七王子给知晓了,现在是防贼一样防着大梁人。 包括柔然的老朋友诸葛复。 此一时彼一时,阿那魁也知道诸葛复一心效忠大梁皇帝,再向着柔然也有限,不过是仗着老交情,彼此好说话。 最后阿那魁也没认可永平帝的意思,把益阳县主送回贵妃庙,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益阳县主捧着肚子颇感到忧伤,阿那魁刚愎武断,自以为是。如果柔然王宠爱他,将汗位传给他还好,能护住她,如果不是……只怕她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再傻也知道未婚先孕,即便是在柔然那么彪悍,不受教化之地也是会受人非议的大事。 可要她自己下手把孩子打了,只怕一心想要儿子的阿那魁因爱生恨,到时她在柔然和大梁里反都不是人,反而不好自处。 益阳县主的一口银牙都要咬断了,开始怀疑起了建康城外尼姑庵堂自由自在约那啥的日子。 多开心,多自由啊。 有些怀疑因她一句话就打进建康城的那汉子……叫什么来着…… 忘了,但对她是真好,体格也好。 可惜,让谢显给弄死了。 第657章 突变 不是益阳县主因爱生恨,而是体会到了不同世界的不同滋味,现在口味是真变了。不喜欢谢显那种弱不禁风的文质男了,恨不得一股风就能给卷跑。 益阳县主现在喜欢健硕的肌肉男。 柔然十七王子这样的。 脸是比不了谢显,但脸又不能当饭吃,身体好才是真的好。 益阳县主骑虎难下,只能选择和阿那魁站在同一阵线。 这就是当初勾搭上阿那魁的初衷,否则一辈子都只能窝在建康城的贵妃庙里。吃斋念佛,连点儿肉腥都见不着,万一永平帝或者谢显这俩货哪个心眼一歪歪,让她悄无声息的死了简直不要太简单。 即便她微不足道,上不了那俩货的台面,平平淡淡的做个尼姑过一生不是她的志向。 这比让他们算计死还要更难以忍受。 只是阿那魁的智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让他搞成了建康城热门话题,和大梁皇室颇有当面锣对面鼓打擂台的意思。 益阳县主有些急了,不想拖太久。 就怕柔然王不拿阿那魁当回事,根本就不允了他。 阿那魁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她留下建康城却只有死路一条。她明目张胆和柔然十七王子搞到一起,彻底打了大梁的脸,永平帝不可能留她活命。 所以她的出路除了死,就是傍上阿那魁。 至于脸面什么的,已经不是太重要了,和命和自由和享受和身份和地位……等等比起来,脸面其实也不是太重要。 至于肚子里的,别人能打,她就不能吗? 只要落实下来她联姻柔然的身份,还有长途漫漫,总有她动手的机会。 打定了主意,益阳县主就安心在阿那魁身边待着‘养胎’了,每天混吃等死,和阿那魁不要太悠哉游哉。 直到柔然王的信使历经两个多月回到建康城,已然是七月中旬。 那信使并没有回驿馆,而是直接递了国书,见了永平帝。 柔然王换人了。 老柔然王在十七王子离开之后一个月外出跑马的时候饮酒过度从马上掉下去,从而摔掉了脖子,一命呜呼。 大王子迅速整合母族势力,铲除异己上位,成为新一代柔然王。 新柔然王拒绝了十七王子的请求,并要求大梁皇室履行之前答应许给柔然的一切好处,嫁个公主过去,这回不让十七王子求娶了,人家新柔然王要自己亲身上阵,做大梁的女婿。 永平帝乐了,没把十七王子叫进宫,先派人将谢显给请进了宫里。 谢显一看居然大惊失色。 “这是好事……吧?”永平帝迟疑地问,看谢显脸色怎么也不像好事的模样啊。 皇帝忐忑了,首先自我检讨,肯定是哪里被自己漏掉了。 并不疑心谢显大惊小怪,事实上能让谢显大惊小怪的也就他家萧大娘子了,指甲碰掉一块都够他心疼半天。除此之外,永平帝是极少见谢显这般形于色的。 “陛下该知柔然是个由多民族和多部落所组成。此大王子名唤吴提,骁勇善战,实为已经故柔然王最得意的儿子。” 永平帝:所以? 谢显解释: “柔然任何的动荡,对于仍处于战后重建中的大梁都非好事。且这吴提,臣闻听诸葛尚书所言,在联合大梁钳制北吴一事上,并不乐见其成。而且吴提此人性情粗暴,在柔然贵族中人缘并不很好,至少和已故柔然王的其他儿子关系并不好。” “爱卿的意思是,柔然内部也可能不稳?”永平帝问道。 “还有北吴。”谢显叹道:“在进攻我大梁绝佳的时机,被柔然牵制,很难说北吴不会借此时机攻打柔然,当然前提是北吴国力允许的情况下。否则,就是拉拢柔然的,二则一。” 现在永平帝明白谢显脸色大变的原因了。 局势未明,大梁也不好多做动作。 “那爱卿的意思,是准了新柔然王的要求,还是……” 谢显沉吟:“自然是要准了的,否则就是公然诋毁盟约,陷我方于不义,而将柔然很可能推向北吴。” 好吧,虽然结果如永平帝的预期,但和谢显聊完,他倒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了。 大梁百废待兴,各地进入战后重建,国内急于朝廷解决的事项多而杂,大战之后又有大疫,已经有两个县报上来有了疫情。 而在这时柔然那边变了天,万一北吴借此机会攻打大梁,对大梁又是不小的冲击。 “如果北吴打来,可怎么办?”永平帝忧心忡忡。 在此等国家大事面前,益阳县主那事儿再膈应人也有限,上不了台面。 转眼就被皇帝抛到了脑后,她已经成不了事。 谢显微微沉吟:“派能臣坐镇,大军压境。” “爱卿有何人选?” 原本州刺史除个别功高卓绝的,历来都是皇室藩王所任,大不了多派些得力的太守长史参军从旁协助。 但大梁经历了皇室大混战,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藩王都没几个了,信得过的就自家嫡亲的小弟,也才三岁不到。 而且便是剩下少数没反的藩王,永平帝也信不着。 江夏王和淮阳王那都是曾经倒戈过庶人王氏的,有黑历史的,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又有谢显和萧司空看着他还算放心,真派出去据首一方,尤其徐州可以说是南北必争之军事重地,那是把后背妥妥的留给人家,还附赠了削铁如泥极好在背后插刀的匕首一把。 打死永平帝也做不出让这二位去守徐州。 皇帝当腻歪了么? 徐州刺史陶管投降北吴落了个身死的下场,之后朝廷便令萧司空暂代徐州刺史职,功成萧司空身退,并未留下。 其内政则由彭城太守袁则管理。 袁则乃是陈郡袁氏嫡支三房,年三十有六,长于内政,但军事上没有任何建树,并不能令永平帝和谢显能将徐州如此重镇交付。 “臣建议,不如由萧司空临时代任徐州刺史,待确定了北吴并无进攻之意,或者朝中再有可靠人选再行替换不迟。”谢显举贤不避亲。 第658章 交情 永平帝不可能任由萧家出两个刺史,而且还都是带兵刺史,都有兵权的。 谢显心知肚明的,哪怕萧宝树是皇帝的妹夫,也不可能让萧家一家独大,一家三男丁全部位极人臣,手上掌着大梁三分之一的兵权,是他,他也不可能答应下来。 但萧司空就是另一说了。 不过就是权宜之计,先把徐州给守住了,不可能一直在徐州,那不是重用,那是给人家贬下去了。 “萧司空纵横沙场,乃大梁的常胜将军,在没有好的人选之前,不如先由萧司空顶上,待朝中有了决议再行替换不迟。” 永平帝哪有不应的,能守住大梁江山就是好的。 什么萧宝树的婚事在即,根本就不在他脑子里,满心满腹都是柔然乱了,北吴再一动,大梁又可能会被辣手摧花。 “就依爱卿之意。” 永平帝顿了顿,道:“……爱卿觉得北吴趁机打过来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忐忑。 谢显不忍直视皇帝充满希望的大眼睛,非要自欺欺人吗? “极大可能。” 如果是他,钳制动向不明,对手又是战后飘摇,百废待兴,还不趁你病要你命,跟你玩儿公平决斗,等你准备万全了,再一封战书下来,告诉你,我要和你决斗吗? 闹戏呢? 不过‘如果是他’这话不能说,太敏感。 永平帝表示明白,谢爱卿没半点儿惯着他的意思,有一说一,都不想安慰安慰他受伤的小心灵。 以前总觉得亲爹是皇帝,万万人之上,乾纲独断,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可怎么一到他上台,屁股还没坐热就各种战乱? 叔叔伯伯,包括兄弟都起来造他的反,然后刚消停消停,北吴又要闻风而动,这整个儿大梁天下是他给克的不成? 怎么就能乱成这样? 永平帝心里沮丧,但还是不死心,再乱他也是乱世之王,所有人想他死,但他就想活!还要尊荣地活! 他又想起那次‘失误’掉下湖里,事实上他不信是失误。 认定是有人要‘杀’他,只不过是他命大,躲过了,所以自从那一次,永平帝就极少出宫了,哪怕万不得已出宫也是前呼后扔,少则几百,多则过千的随从。 他有点儿风声鹤唳了,他知道,但他也控制不住他寄己。 “爱卿觉得杨将军如何?或许他可以代替萧司空。”永平帝压下心中过多的恐慌,提出自己的意见。“宝树其实也很好,但一则他还年轻,二来朕也不想宣城离开建康,在朕眼皮子底下也有朕护着。” 谢显:“杨将军年轻有为,在桂阳王攻城之时立下大功,理当重用,陛下提议甚妙……不过目前为防北吴进犯我大梁,还是萧司空御敌为佳。不妨以后,再议?” 没一竿子把船给揭翻了。 “朕正是此意!萧司空此去迎敌,待北吴无进犯之举,或者萧司空退敌之后,不妨让杨将军代之。”没听谢显反驳,皇帝就当他同意了,心情明显亢奋起来了。 虽然北吴那边不确定因素太多,但大梁其实能打的也很多,不是么? 他们大梁也是人杰地灵啊,老一代常胜将军,年轻这一代也是能人辈出! “那就这么定了!”永平帝兴奋地拍桌子决定。 谢显笑而不语,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并不是! 他只是不想旗帜鲜明地把杨劭给踢出去,否决永平帝的建议,显得他那么的一意孤行,但觉得这事儿定了的大概只有皇帝自己。 把杨劭给放出建康城,让他去徐州这么重要的战略要地,是谢显想都不会想的事儿。 尽管时移世易,再不是前世天下大乱,军阀混战的局面,但杨劭此人有野心,有智谋——且有成功前科。 谢显哪怕自视甚高,也不敢小看了杨劭。 杨劭是个人才,不然他也不会一再的举荐重用,但……也只能在建康城。 徐州关系重大,一旦杨劭坐大,而萧家或者谢家势弱的一天,就很可能会重蹈覆辙。毕竟现在天下太平,可是还有北吴虎视眈眈,大梁也并非铁板一块,很可能一个失误,导致满盘皆输。 ### 谢显功成身退,永平帝转身就让人宣了阿那魁觐见。多余的话不用说,把柔然使者回来传的话,以及柔然国书递给他一看就都明白了。 益阳县主是不可能下嫁给他了,就是他这柔然使者的身份也给新柔然王取消,换成了回信儿的这位。 “什么?父汗死了?” 阿那魁都没来得及仔细听永平帝略带遗憾口吻和他说的关于之后的事儿,整个人都懵了。 实际年龄二十来岁,过于着急的相貌显然有三十多岁了,顿时就绷不住了,在御书房里直接嚎啕大哭,把一屋子人都给惊呆了。 没听过这么响亮的嚎哭,震耳欲聋啊。 永平帝目瞪口呆,最后愣是让这壮汉给哭的自己也鼻酸了。 先皇死的时候,他当然难过,可是没给他太多难过的时间,自己小命先差点儿没了,都没给他消化皇袍加身的荣誉感,紧接着那些个王、刺史就反了……各种感情就太复杂了。 像阿那魁这般赤诚,看出来是真有父子感情了。 以至于哭到最后,永平帝都情难自抑抹起眼泪来,想起自己亲爹了。 没人比他更知道亲爹待他的好,没亲爹一意孤行易储,哪有他的今天,指不定当天太子上位,他下一息头和身子就分家了。 多亏他亲爹啊…… 可是他就没像阿那魁这般赤诚,这般感情外露。 多福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不愿见这样残忍的一幕,怕事后永平帝想起来丢脸,被找后账。 “王子……节哀啊。”永平帝鼻子都红了。 永平帝这番姿态也给阿那魁给整懵了,大梁皇帝对柔然出手钳制北吴有这么感恩吗? 他们之间……交情有那么深? “陛下也,节哀。” 阿那魁除了满脸的泪痕,浑身已经都被汗给浸透了,以至于像是水里捞出来的旱鸭子一样。草原上哪里有建康这样湿热? 每天他在建康都像是要呼吸不上来一般。 第659章 隐秘 “柔然与大梁,世代友好!”阿那魁口号喊的响,也不知道受永平帝感染了几分,颇有些激动。 闻言永平帝更想哭了,问题是阿那魁说了不算! “世代友好……”不走心的附和。牵一发动全身,柔然一动,大梁的地都要震一震了。 阿那魁眼神一闪。 梁人多斯文,总以中央之国自居,把除自己以外的其他不论国家还是部落统称蛮夷,东夷西狄南蛮北戎—— 除了中央上国他自己,就没有好名儿。 由此可见,梁人对其他民族的态度。 鄙视,打不过你,也鄙视你,这点儿让人闹心。 柔然与大梁联合钳制住北吴,两边儿也算是盟友了,大梁待柔然使团也算友善。可是那种从心里的鄙视是骨子里就有的,无意间的话和眼神都能流露出来。 阿那魁平日接触的还都是大梁上层贵族,对柔然颇友善的这群人呢,其他人就更可想而知了。 阿那魁粗犷直爽,不拘小节,可不代表他傻。 人家是真友善,还是假和气,分的一清二楚,也是为了不丢柔然人的脸,每天在建康城裹的跟端午节的粽子似的。 图的啥? 还不是不想让人家笑他们柔然人未开化? 要不然,在大草原上放声歌声,把衣裳一脱,小风一吹那得是多惬意的事儿? 可为了柔然的自尊心,每每见人都裹着好些层布,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都为了什么啊?! 为了柔然,为了父汗啊? 结果,父汗死了—— 争脸给谁看啊。 阿那魁悲从中来,大王子和他不对付。当然,和大王子对付的人,少。大王子上位,对他就不是件好事,果不其然,连媳妇都不让他娶,人家要亲自上阵了。 “陛下知道我的心意就好。至于大王子——我是说新王,他当初并不愿与大梁合作。他一向亲吴,几个妾侍都是北吴那边的,他娘甚至是北吴那边的公主,当初为了笼络我们柔然,北吴也是下了大力气的。” 永平帝一听心又惊了。 谢显没提,那可能大王子身世还颇有几分隐秘。 还是阿那魁信口开河? “……我与父汗当然愿意与大梁交好,北吴人品性卑劣,好勇斗狠,反复无常——可新王……”阿那魁抹干眼泪,痛彻心扉:“简直难以相信父汗会将汗位传给他,他们政见立场极多不同——父汗曾说,要传位于我!” 娘哟,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永平帝心里波澜骤起,不过好在他有萧司空,有谢显保驾护航,而这十七王子,他爹死的时候,他还在建康,就是真有心传汗位给他,也得有那条件啊,千里传音么? 不管真假,皇帝的心是动摇了。 不是因为惺惺相惜,而是心动了。 有阿那魁这么个亲大梁的,总好过有个亲北吴的好吧? “陛下!” 阿那魁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小声音那就一个脆声儿,永平帝吓的心肝都颤了,就怕这阿那魁一时用力过猛把膝盖给跪碎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自己跑到龙书案前给扶起来了。 阿那魁咬牙,连青筋都爆出来了:“我怀疑是大王子冲父汗下手!我有意回柔然调查此事,望陛下助我!” “——只要我,查明真相,还父汗一个公道,我保证柔然与大梁必定世代友好!永为盟友!” 说的是还公道,其实就差明说了,要把汗位夺回来,回柔然不是讨公道,是发动政变去了。不然,他凭的是什么能让大梁和柔然世代友好,成为盟友? 看破不说破,还是朋友。 永平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刚才就不应该让谢显走,让他留下来拿主意才对。 他虽然是皇帝,但毕竟还小,他还需要呵护的宝宝,这么重大的决定,可以说是涉嫌颠覆柔然了吧,还是得慎重再慎重。 硬是强忍着没搭阿那魁这茬,只让他好好歇歇,缓缓,不急在这几天回柔然。 反正赖建康城都赖了俩月了,回去汗位也没了。 到最后给了多福一个眼神,主仆已经练出默契了,多福又一个眼神传出去,没过多一会儿就有太监进来禀报大臣有要事求见。 永平帝亲自把阿那魁给送出了御书房,阿那魁走的茫茫然。 这是应了,还是没应? “皇上他敢应?他能做什么主?应了也白应。”益阳县主抱着膀子冷哼,怀孕两个多月,肚子连个小包都没鼓起来,可她就是愿意挺着。 也愿意化妆,虽说有了身子,半点儿没影响美貌度,还是那么明人。 “皇上说了不算。”她阴阳怪气地道:“这大梁,现在是谢显说了算。你要找人支持,最要说通的就该是这谢显。他那里挡回去,就谁也帮不了你。” 唔,阿那魁魁梧彪悍,身强体壮,可要说到脑子,那还得是谢显。 没脑子,就能把持整个儿朝政? 阿那魁闻言眼睛都亮了,没等下一句话从益阳县主的嘴里出来,他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抹着瞬间就下来的汗直奔谢府。 没让备车。 大梁的文人爱用牛车,等踱着牛步到了谢府只怕天都黑透了,还不赶他走路快。 要是骑他们柔然的高头大马,又显得太招摇,生怕别人认不出似的。 沿着秦淮河过乌衣巷,阿那魁终于看到谢家镶着金字的匾额时,天已经黑了,谢府门外高高挑起了灯笼,他的衣裳也都湿透了,从里到外冒着汗,跟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似的。 气喘吁吁,齐管家赶紧上茶,感觉分分钟喘不上气就要过去了。怕砸他手里,齐三就没敢耽搁,层层往里递话进去。 心里却道外帮蛮人也不知道先递个贴子,哪有黑灯瞎火往人家府上摸的? 直到阿那魁喝完了第二壶茶的时候,里面终于来人了。 齐管家这才赶紧把人送走,回头看的时候,阿那魁坐的那一块明显一滩子水。这要不是自己亲眼看着,说什么也不会信是流汗流出来的。 可怜巴巴的,他想。也叫一族的王子。 第660章 怪她过分美丽 阿那魁自打出了驿馆汗就没落下去过,一路下来浑身湿答答的,差不多连命都去了半条,再见不到谢显,他很可能就着这股子汗把自己给冲走了。 跟在明月身后边,他俩胳膊齐上,这边擦完那边擦,直到容安堂,跨过院门便见一道白色倩影。 阿那魁马上功夫了得,眼力更是也得,一眼就盯上了。 定睛观瞧,头一次哈喇子比汗冒的还快。 那身材高挑,玲珑有致;那容貌,黑暗都遮不住的美,雪白雪白的,眉目如画—— 怎么说呢,反正他没看着过这么美的画。 当然他也不怎么看画就是了。 但,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好吧?! 这等美女,别说柔然,这辈子他没见过。 益阳县主长的够美吧,不只够美,还够韵味,但和眼前这美人一比就差太远了!那身姿,那容颜哟,阿那魁瞪的眼睛都疼了。 却说萧宝信,走完了圈正准备找谢显去用晚膳,结果就遇着这么个登徒浪子。 别说萧宝信见识少,就那身形——明月不矮吧,能把明月给装下还得晃当,肩大腰圆,皮肤黑的跟炭一样,妥妥柔然王子啊。 就看他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萧宝信眼白都快翻到脑瓜顶了。 她知道自己盛世美颜,也习惯了被惊艳的样子,但说实话能惊到流口水的他是头一个,也太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了。 哎哟,他的小心脏! 阿那魁倒吸一口凉气,看美人微微蹙眉,眼波婉转,什么嫌弃厌恶——他看不出来,光听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了。 “哪里来的,这般不懂规矩?!”萧宝信不悦了,太不像样子。 有梅在身边有仗腰眼的了,也怒道:“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我家夫人是谁都能盯着看的吗?”她可不知道什么柔然王子,看着身材打扮倒像是哪家的武将,护院?! 有梅说话本来嗓门就大,再带着怒火,就跟扩了音似的。 明月想拦都拦不住,自己嘴慢啊。 他也不知道这阿那魁王子是为了何事找来谢府,敢这么瞪着他家夫人,嘴角还流着口水没擦,是来存心找他们家郎主膈应的? 是在建康城过的太自在,找堵来的? 明月多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屋里传出谢显略显清冷的声音了: “护院何在?怎么什么人都敢往院子里带!登徒浪子,给我打出去!” 明月嘴角都快抽到耳根了,要说别人府上他是不知道,至少谢府容安堂,那可是跟铁桶一般,等闲一只公蚊子都甭想飞进来。 他前脚才被打发出来接这愣头青柔然十七王子,用屁股想也知道是哪个进来了。 他家郎主这么说话明显就是没想让阿那魁下来台,摆明了心里不乐意,醋了。 “——是柔然十七王子!”明月话音都没落地,就冲不知明的四面八方跳出二十来个护卫,把阿那魁给吓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哪里冒出来的!? 身上还别着刀呢! 不过他也由此知道了,这美人赫然是有建康城第一美人之称的萧宝信——谢仆射的夫人! 以前他还只当言过其实,他并没有见过啊,益阳县主是他见过的最美的大梁人了,谁成想一山还有一山高。说第一美人还真就是第一,半点儿没浮夸,甩益阳县主一整个北吴啊! 谢仆射,好福气啊! “是我,阿那魁,有事求见谢仆射!”阿那魁忙道,也不敢回头再看萧宝信。他倒也不是怕自己让这几个护卫剁成肉泥,甭管彼此谁强谁弱,都带着功夫,就仗着柔然十七王子的身份,谢显再怒也不至于把他给宰了。 但他来谢府可不是给人找不痛快的,是来求人的,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适才、适才是阿那魁失礼,望谢仆射还寒。” 一激动,阿那魁口音不准的老毛病就犯了。 “窝好像素说错了。”他挠头,把汗生生给挠出了泥球球。 明月看的那叫一个恶心。 如果可以,护卫还是把他给赶出去吧,是来恶心人的没错了,手指甲里都是泥了,就挠了两下额头啊,是几天没洗脸了? “哦,原来是十七王子。” 久久,屋里才传出失笑的声音,慢慢踱出来的脚步一步一步就像踩在了阿那魁的心尖尖上。 这就是大梁说一不二的谢仆射,可是摆足了官威,拿足了腔调。 “正是在下!” 谢显慢慢地走到门外,外面的小厮已经把帘子挑起来了,阿那魁在明月的示意下就往里走,一条腿才跨进去,一股子凉气就扑腿而来,整个人——整条腿简直不要太凉爽。 直到整个人进了屋子,阿那魁一心都想赖在谢府不走了。 建康城湿热,贵族人家一到夏天就靠凿冰降暑。 当然接待外宾的驿馆少不得添置冰块,但和谢府一比就小屋见大屋了,化成一桶水也就那么多。但谢府—— 显然人家屯了座小冰山,屋里四角都放着存冰的鼎,扑面而来一股凉爽。人比人得死,货比货——还是个死。 再一看谢显,穿着淡紫色长衫,纶巾束发,脸上连滴汗珠子都没有,白晳如雪,哪里有丝毫的躁热。 行,放着好几坨子冰,穿长衫长裤,有你的!阿那魁羡慕的眼都要绿了。 “——谢仆射救我!” 也顾不上谁大谁小,得没得罪人家了,脸面不脸面的也不重要,阿那魁一个长揖到地。后来一想,他和谢显好像没什么交情,而且明显是他有求于人家,这礼好像不够啊。 一咬牙,心一横,反正永平帝那嘴上没毛的小皇帝他都跪了,谢显这么个实权派,皇帝还得听他的呢,一回生二回熟,他也不差这一跪了,扑通一声就顺势跪地上了。 “救我,撇!” ### “什么声音?”萧宝信耳朵竖起来了,不是她有意偷听,要怪就怪她过分美丽—— 不是,是过分耳聪目明! “是不是打起来了?”采薇积极推开门往外望,好像她敢扒到谢显门外听个真真切切一样。“我还听到撇——撇啥?” 第661章 灵魂拷问 “府里护卫重重,定然不会让那王子伤了郎主。”有梅道:“要打,也是郎主打人。在谢府里明目张胆地盯着夫人瞧,这不是给郎主找不痛快吗?” 世界上还有哪个不知道谢显是个大醋缸吗? “是让护卫撇东西扔那登徒浪子?”木槿猜测,肯定不是刀了,刀不能说撇,得是扔吧? 任哪个再聪明也想不出来那是阿那魁心急之下音变,把‘仆射’两个字给生生读变形了。 “你就没听到扑通那一声巨响?”有梅抚下颌,“我听着倒像是把整个人给扔地上了啊。” “扔人……”采薇都要笑喷了,“我一会儿出府外头给你买两筐核桃,补补脑子吧,有梅。” 几人在屋里猜测,真跑到谢显屋外面听墙根,父母生她们的时候都没给生出那个胆子。 哪怕是萧宝信,也知道阿那魁登门造访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没可能闲逛逛到浑身湿涝涝的到谢府闲话家长。 那五大三粗的,脑子里也长的不是肌肉,不会这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至于什么事,萧宝信却还未曾听闻。 这些天谢家天下太平,萧宝信此次有孕又不比上一次,胎相好很多,加之她有了上一胎的经验,这一次从容很多,甚至改良了一些拳路,每日里依旧练拳脚。 到七月,她又怀了有三个多月,俨然和谢琰差不多的日子。 就是这一次的肚子明显比上一次显怀,大了不止一圈,现在三个多月就已经鼓起小包了,跟扣了半个小盆似的。 想想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萧宝信就把身边四个丫环的婚事放到了心上。 其实自打谢琰和她说起前世身边四个丫环的寄予,萧宝信就把几个人的婚事提上了日程,不过是萧府也好,谢府也好,一事接一事,直到最近才空出闲来。 第一选择当然是谢显身边的人。 清风明月是首选,正好还都是没有家室的。 萧宝信这边,四个丫环年纪相差不大,一岁半岁的,但棠梨显然是最周到的,萧宝信还想再留个半年一载的,也和棠梨说了明白。 棠梨人家开宗名义,什么时候嫁不重要,萧宝信需要,她再晚个两三年嫁人都不打紧。但,指定了要嫁清风。 特别的坚定。 当时眼睛亮的几乎闪瞎萧宝信的狗眼。 就冲这小眼神,明明看上了清风和采薇比较配,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个话唠恨不得睡觉嘴都合不上,太互补了有没有—— 但棠梨人家指定人选了,除了谢显之外,萧宝信就没个不应的啊。 幸亏还没和采薇说,不然俩丫环不管谁嫁给清风,难免心里有疙瘩。 不过也因为棠梨太有主见,萧宝信和谢显说的时候特意挑明了,让清风自己个儿拿主意,强扭的瓜不甜,可别自家棠梨满腔热血的,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清风再心有所属,拧不过谢显,却成就了一对怨偶。 好在清风无欲无求。 人家谁也没看上,谁也没看在眼里,尤其萧宝信身边哪怕一只母苍蝇都不多看一眼,生怕着了他家郎主的忌讳,眼一歪,以为他觊觎主母,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清风一向谨慎,不可能犯那种低级错误。 所以,任由郎主作主。 和萧宝信身边的丫环成亲,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事,清风自然清楚,不可能拒绝的。长眼睛的都知道郎主待主母恨不得掏心掏肺掏肝肠,能掏的不能掏的都往外掏。而主母又是个宽厚的,待几个丫环尤其特别,尤其护犊子。 一拍即合,反而是萧宝信最想留到最后的棠梨最先定下了亲事,当然婚事是定在了一年后,好歹能把她这一胎给伺候出来。 剩下的直接就放出话去,让谢显找手下信得过,踏实可靠,人品贵重,相貌堂堂的给掌掌眼。 结果是什么呢,强将手下无弱兵,没等谢显那边出人头,木槿和有梅都看上了明月,俩人别着股子劲儿,谁也不服谁。 萧宝信还没和俩丫环掰扯明白,人家明月主动上门了,看上了采薇…… 采薇听的多见的广,人家不往里掺和。 有主儿的干粮不能碰,虽然目前还不算有主儿,但有俩竞争对手虎视眈眈盯着,她可没兴趣往里贡献自己的一份光和热。 为了个小郎,不值当的。 采薇挥挥手的功夫就把明月给拒了,以至于现在容安堂里有股子古怪的气氛,虽然没闹到萧宝信跟前,但明月却是越挫越勇,见天儿的跟采薇这儿刷存在感,有什么新鲜故事,好吃好玩儿的都往跟前送。 这不,都没等几个人归纳总结出什么结论,明月就凑到跟前了: “你别再往外探身子了,让郎主看见责怪。具体的我在外面守着,还不知道,但是听着却好似有求于郎主,在里面都哭了。” 说着,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亲娘哟,五大三粗那么个王子,对着个郎君哭的瓮声瓮气的也怪渗人的。这位要不是刚对着他们家主母眼睛发直,口水直流,他还真当这王子改了性子,不爱红装爱男装,看上他们家郎主,跪求跟他回柔然呢。 “哭了?”采薇眼睛瞪的溜圆,回过神后满脸遗憾,真想亲眼看看那壮观的场面。 明月没多说话,点点头就溜了。 萧宝信完全有理由相信明月是真看上了采薇,纯粹是志同道合,都是爱八卦,嘴上闲不住的。 莫名的觉得很配,怎么破? ### 谢显挑帘子进屋,便见萧宝信吃着冰上镇好结着霜的葡萄,一口一个吃的不亦乐乎。 此间屋子又较他书房内的温度又低了不少,一则萧宝信本就身强体壮于他数倍,再者便是怀孕女子不耐暑反而耐寒。 尤其萧宝信,挺着个小肚子恨不得日夜趴冰上了。 “那个柔然王子是来做什么的?他怎么和你扯上瓜葛了?” 萧宝信从不和他藏着掖着—— 除了谢琰的来历。 向来有一说一,有问题就直接开问,没兴趣自己胡思乱想:“——总不会宝树又把他给打了吧?萧宝树现在有这么厉害吗?”这是亲姐发自灵魂的拷问。 第662章 声名远播 萧宝信不想说阿那魁那身材,除了脸不大能看,身材那可是魁梧粗壮的很,又是柔然草原上出来的,难道不该和他的相貌一样,是个标准的武夫? “——他是来和你告状的?” 想起萧宝树就头疼。 就和当初预想的一样,萧宝树回建康就没好事儿。安静了不到半个月,就开始按捺不住了,整日间游山玩水招猫逗狗,路见不平——就打仗。 打,还挺挑人。 平民百姓人家是不动手的,用萧宝树的话说,怕自己的身份说出去吓死他们,不能以大欺小。他是大梁的英雄——也不知道是谁赋予了他这样的称呼——英雄就要有英雄的样子。打的都是膏梁纨绔,一众世家、官员子弟。 倒一视同仁,管他们家和萧家谢家有没有交情,该动手是绝对不会逼逼的。 前天,才和郗九打起来了,打折人家一只胳膊。 ——当然,那郗九也是欠揍。 背地里说萧宝信坏话多少回了,让谢显都收拾过了,还是不长记性,居然又在背后说起谢显和萧宝信的时候极尽嘲讽之能。 这萧宝信能忍吗? 绝对不能忍啊。 说他可以,说他爹都可以,说他兄长萧宝山当然更行了,欢迎之至啊,但说他阿姐那人绝对是活拧歪了。 怎么办? 揍之啊。 好在没闹大,现在都知道萧宝树有军功在身,又是永平帝板上钉钉的妹夫——也没人敢上手打人,就郗九和萧宝树单挑。 萧宝树再不济那也是上过战场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人揍趴下了。 然后…… 被郗家找上门,又让萧司空把萧宝树给好顿骂,闭门思过。当然没动手,骂他闺女,没让他听见,让他听见照揍。 不过是看在郗家的面子上没说什么难听的,但腰还是给萧宝树撑起来了。 萧宝信头疼,突然想起萧宝树这么一茬子,能让阿那魁找上谢府,那可能也是闹的真不像话了? 谢显忍不住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是老柔然王死了,新柔然王把阿那魁那些所求都给拒了,阿那魁求助无门,找上我这里来了。” “到你这里求支持,娶益阳县主?”萧宝信挑眉,有点儿讽刺啊,这事儿。 谢显摇头,把柔然的局势,与阿那魁的打算都跟萧宝信说了。 “另外,岳丈恐怕最迟后天就要出发去徐州坐镇,以防北吴突然南袭。”他轻轻握住萧宝信的手,“明天我和你一同回去,见见岳丈。” “你是说北吴很可能会打过来?” 萧宝信囫囵个儿就把葡萄给吞了,瞬间坐直了腰板。 都不用深想,太可能了。 “皇上……有意提拔杨将军,想以后取岳丈而代之。”谢显看着萧宝信的眼睛,低沉着声音道。 杨劭? 萧宝信皱眉,是不是当初从龙之功送的太轻易了,把杨劭给捧永平帝心尖尖上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提拔杨劭。 当然,也是想牵制谢萧两家,毕竟永平帝可用的人太少了。 能用的又大多是谢萧两家,或者与谢萧两家相关之人。 她总有种感觉,谢显已经不再韬光养晦,反而把爪牙都给亮出去了。和他以往的风格迥异,很有一家独大的意思。 “自然是不能放虎出笼啊。”她道:“杨劭,毕竟身份还是太敏/感。” 也就他们俩人听得出深意,敏/感在哪里。 在前世啊,前世的皇帝。 这辈子倒没什么敏感,皇帝未来的另一个妹夫。 谁家还没个皇帝大舅子呢。 “虎?”谢显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果然他家夫人对杨劭的评价还不低。拿杨劭当猛虎出笼呢。 “皇帝也就想想吧。” “我的意思是请岳丈先守在徐州,日后寻一心腹守将安置于徐州,为刺史。”这也是他明日要去见萧司空的真正用意。 他太了解萧司空了,打仗上战场杀敌的好手,计谋百出。 但于政治来讲,就太不行了,没长那根儿肠子。太直,太容易得罪人,也不懂得转弯。是非黑白都很清晰明了的一个人。 如果说没有萧宝信那天赋技能金手指,想说动萧司空听从谢显的玩弄心术,只怕亲翁婿也不好使,指不定还得掰。 可是萧司空知道萧宝信的属性,又清楚杨劭前世今生的故事,肯定是不愿意给杨劭任何机会坐大,两厢配合起来就好操作了。 “好。”萧宝信没有不应的,摸摸肚子,心里无比踏实。肚子里的宝宝没说话。 “……你要帮阿那魁夺汗位?”她问,那色胚? 为了益阳县主,阿那魁无视其一切丑闻执意要娶,除了被人笑人傻钱多,再有就是痴情种子一根筋了。可是今天见了她,口水都流一地,比他脑门子上的汗还要多,就是痴情也有限了。 “柔然山长路远,其间变数太大,与其寄希望于一心与大梁通好的柔然,真要有心思不如动在该动的地方。”拿他当兴趣就是扶新王上位吗? 他没这么乐于助人。 “例如北吴?”萧宝信问。 谢显勾唇一笑,摸摸萧宝信的脸颊。“正是。” 她早该知道谢显不是个善茬,柔然的变数早该在谢显所有的预想之中,且该有应变之策才对。不管老柔然王死没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也难保今日与大梁交好,明日就被北吴给拉拢了。 “不过,我也并没有完全拒绝阿那魁。”他道:“至少益阳县主,他可以打包带走,当然名义上就不是大梁和亲的公主了,算私奔也好,改头换面重新找个身份也好,大梁是不会承认的。 萧宝信听的眼睛都直了,这叫没有完全拒绝阿那魁? 还想怎么才叫完全、彻底的拒绝啊? 阿那魁缺的是给他生儿子的美人吗?他现在迫切需求的就是汗位吧? 当然,她是不会替阿那魁说情的,她是大梁人,是谢显的夫人,阿那魁爱怎么样是他家的事,别跑到她跟前膈应她就是了。 “……他怎么就会求到你这里呢?显然,他也知道你是能作得了主的,说一不二的。” 谢显的名声真要这么‘声名远播’吗? 这种事,该求的是皇上吧? 居然大黑天的跑到谢府上,还跪求——万一传到皇帝耳朵里,只怕心里不好受。 第663章 早该知道 万一传到皇帝耳朵里? 不用担心,不传皇帝耳朵里,皇帝一样心里不好受。 谢显心胸宽广的很,也不希望萧宝信放在心上:“这就是现实,没有办法的,没有人能否认事实。随他们怎么想,我不在意。” “至于他怎么求到我这里,”他笑,“阿那魁或许直爽,但他不傻。” 更何况人家还有个熟知大梁人物史的益阳县主相好,不知道他在大梁说一不二才有鬼。 很快谢显就将这事儿抛在了脑后,问起萧宝信的身体,每日例行一问。 好在萧宝信给的回答都是好的,谢显甚至不敢想像哪天答案不一样了,他该会受到怎么样的刺激。 “他并没有和你说话?” “……有时我还想,如果真的有灵魂投胎,那他在你肚子里,是会带着前世的记忆,是个能交流的大人——或者老人之类……”谢显耸肩,“也或许到你肚子里已经是记忆消除状态的,浑浑噩噩的灵魂?可能是我想的太多。” “人生,其实很奇妙。” 萧宝信干笑,一提到肚子里的宝宝她就莫名心虚。 为什么谢显想的总是这么多,这么杂,这么异想天开到精准地预言了谢琰!? 此人有毒啊! “……用膳吧,我饿了。你回府也还未用过膳呢。” 谢显将手放到她突起的小肚子上,调笑道:“吃那么多葡萄还没吃饱?” “我还可以吃下一整个儿的你。”萧宝信笑的有些狰狞,不要提她的食量还是好朋友。 他知道她一天控制食量有多艰难吗? 也是怪了,一怀孕她的食欲就好的惊人,看什么馋什么,听着人说什么馋什么。好在家里还有个蔡夫人产后虚胖了一年多,一直未恢复的在她眼前时不时亮亮相,时刻让她警醒着。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古人诚不我欺! 一听这话就知道把萧宝信给惹毛了,谢显心满意足地俯身凑到跟前亲了她温润的唇一下:“好吧,用膳。我每天最开心的就是和你一道用膳,卿卿。” 萧宝信哼了一声,倒没有追着闹他。 “明天你也一起去我家?到时候你好好‘劝劝’宝树,让他别再这么作了,迟早天怒人怨。” 要不是她现在不方便动手,怕抻到了肚子,真不用劳烦他。 “劝?为何要劝?”谢显不以为意,“他不作,皇帝才会怒,才会怨。” 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萧家已经不需要再一个识大体懂大局,军功显赫,人缘又好的后生出现了。我看宝树这样很好,既能自我,又让所有人放心。” “……” “宝树这样很好,你放心吧。他是我谢显的小舅子,是皇帝的亲妹夫,只要不把天捅个窟窿,有的是人护着他。” 她放心? 妥妥放骨盆里,萧宝信心道,她说呢,总觉着萧宝树该有所成长了,结果回到建康就瞬间打回原形——这里面少不得有谢显掺和。 或许她早该知道的! 这回可好,不是萧宝树自己作,看意思还有皇帝和谢显明里暗里撑腰…… 这还能好了么? 悲愤之下,萧宝信终于突破了往日刻意减少的饮食,足足吃了三大张肉饼。撑的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 隔天下了朝,谢显就带着萧宝信回了萧司空府。 都是习惯了萧司空属性的人,知晓了皇帝的意思,即日萧司空便要出征,萧府上下没有低落的气氛。唯一一个总想着萧司空就此退下来享清福的谢夫人,也因为至少有萧宝树留在建康没跟出去,心态并不如上次,一下子全撒出去那种空巢的心态。 但又一想,萧宝树这惹祸体质留在建康,到底是福是祸还未知—— 至少上一次萧司空出去打仗,让萧氏姐弟这雌雄双煞可没少把萧府的名声给败坏个底朝天。 现在萧宝信虽说是嫁出去祸害谢家去了,但萧宝树也是上过战场立过功的,底气足了,又没亲爹和亲姐在家里镇着,谢夫人这心里没着没落的,也不知是该喜的好还是悲的好。 知道自己在萧宝树那里没力度,当然不是萧宝树不敬母亲,而是——谁让她不会功夫揍不过萧宝树?! 萧宝信回娘家,没和萧司空说上几句话,尽让谢夫人拉着诉苦了。 搞的萧宝信无语凝噎,谢显的盘算她也不可能和谢夫人说啊。别人不知道,她这当闺女的还不清楚自己亲娘意志不坚定,嘴上没把门儿的,几句话就能把底都交出去吗? “你放心阿娘,有我呢,宝树再惹祸你就派人去谢家找我,我教训他!” 别的不能说,但安慰的话成堆成捆,她还是不吝往外抛的,跟不要钱似的,把腰给谢夫人撑的直直的。 谢夫人: “你又有了身子,还能像以前那样揍他啊?动个手指头女婿都怕你会戳疼了的,好像我敢让你动手似的。” 这是得有多想她亲自动手教训萧宝树啊,话里的遗憾简直不要太明显。 “……你说怎么又叫你阿爹去徐州了呢,好好的司空不当,非叫去当刺史——宝树和公主的婚期肯定他是赶不及回来的。” 谢夫人后知后觉,脸都吓白了:“能不能是宝树太能闯祸,给皇上气着了,所以皇上变着发的找咱们家的麻烦?” 萧司空得着旨意根本就不来得及与谢夫人细说,而且本来萧司空也不是什么都和自家夫人说的性格,有一说一,多零点五都不给。 谢夫人又是个纯后宅妇人,没有半丝政治敏感度,她得出来的结论甚至都没过脑子,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能不能是啊?” “不是。”萧宝信低声道:“柔然那边不是换了新王吗?皇上担心北吴那边少了柔然的牵制,会有变化,万一攻打徐州,大梁措手不及。” “阿爹是大梁的常胜将军,要说打仗肯定是阿爹啊,所以才叫阿爹去的。这也只是临时的,以后朝中会选出合适人选将阿爹替回来。毕竟是堂堂司空,不可能以后一直守在徐州做刺史。” 更何况,谢显说过皇帝不会允许谢家有两个带兵刺史的出现,当然,这就不用和谢夫人说了。 第664章 智勇双全 事实上,只要谢夫人知道永平帝不是针对萧家也就是了。 “——那也别让宝树去,好不容易回来了,再惹祸也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又有他姐夫护着,我放心。”谢夫人算是把萧宝树托付给谢显了。 就是亲娘,嘴上嫌烦,不想让在她身边招欠,其实最想把人拢身边的就是她。 萧宝信有些恶趣味的想,不知道阿娘知道萧宝树的‘作’有几分是谢显在里面的授意,又会作何感想。 她那天底下没有缺点的女婿,会不会就突然间有了缺点。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不能说什么阿娘就和她聊什么。 要不是深知阿娘傻白甜的属性,萧宝信都怀疑谢夫人是存心试探她的智商是不是在线。 “这你就放心吧,阿娘,我听谢显说了皇上是希望宝树留在建康的。主要也是不想长公主离的远了,有皇上这亲哥照顾,更放心。” 谢夫人这心才放到了肚子里,这时才忍不住念叨: “就那柔然王子那么蠢的,为了安吉公主——后来皇上贬了她当什么来着,县主是吧?名声臭大街了,也叫个王子,长的人模狗样的,为了这样的女人天天闹,建康城谁不看他笑话?就这脑子,柔然王换人也不可能换他啊。换他,柔然更惨。” “到十月份也没两个月了,就差这么点儿时间!儿子娶媳妇都看不着,我这心呐,怪疼的。” 说着说着就心疼起萧司空了。 她是纯粹以己度人,要是她看不着自家儿子娶媳妇,她肠子能悔青,眼泪能哭倒建康城墙! 当然了,看见了也是糟心,但看不见……也糟心。 ### 到了萧府,谢显便和萧司空关起门来说明来意,一如他预料之内,只要事关杨劭,萧司空还是很拎得清的。 这徐州刺史谁当都行,就他杨劭不行! 有萧敬爱那货恨不得满世界嚷嚷前世今生,杨劭妥妥知道前世的他自己是个什么角色,萧司空可不信当过皇帝——至少听闻自己当过皇帝的人,还能安心平凡做个臣子。 现在是时机不成熟,万一杨劭就是有那狗屎运,踩着那机遇了呢,谁能保证杨劭没有野心自己坐上那位子? 明面上是兰英弄死了萧敬爱,可长脑袋的都知道,这里面少不了杨劭从中作手脚—— 他是听女婿给分析的,可萧二不信,他就看杨劭是个好的。 结果现在让杨劭和萧敬爱给坑的歪着张嘴,终日沉迷佛道。肖氏又去了临海照看萧妙容,要不是有他从中拦着,萧二怕是分分钟都跟人循入空门了。 不是心如死灰,万念俱灰,是让萧敬爱死后附体在钟五娘身上的事给了他一记重拳,如醍醐灌顶。 原来人死并不如灯灭,人是有灵魂的—— 有灵魂,那就有仙有佛吧,那就可以修吧? 人家萧二有了更高的追求,高官厚禄人不放在眼里了,人家要修仙得道——往西天极乐也行,反正哪儿收他,他去哪儿的意思。 萧司空如果不是看萧二嘴歪,看着让萧敬爱坑的也怪可怜,都想把他骨头给拆了。 四十多岁了,沉迷仙道,连家都不过了,当他还和萧宝树一样呢,能浪的起?老骨头老肉的,瞎折腾。 念念经拜拜佛,捐些钱就能成仙成佛—— 世上就没有凡人了! 不过,也因为萧二四十多岁了,也有脸有皮的,萧司空不好管的过宽,把人绑树桩子上抽一顿让他清醒清醒,以至于手段过于温和,萧二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再管多了,他就是阻碍萧二更高追求的绊脚石了。 萧司空能怎么办,把一腔怒火全往杨劭身上撒呗。这就不是个好货啊,办的没一件人事儿!前世娶了他闺女,居然还敢和他侄女胡搞,这人就欠收拾。 前世自己死的早,收拾不了他,让闺女给人欺负了。 现在他活着啊,他在一天,就不能让杨劭如愿。 “行,我手下个个忠心耿耿,都是保家卫国的好手。我挑出来一个,给皇上写折子举荐。” “还请岳丈务必谨慎,此事不能说与任何人听,一旦落入第三人之耳,万一传扬出去于萧谢两家皆不利。”谢显轻声道。 “还有,此人只有忠心还不够,需多谋之人,智能双全者才可。” 萧司空抚须,这可就得好好想想了,手下勇字辈多,有谋的倒也不是没有,幕僚多有谋划。但要说到智勇双全,那就是他啊。 “不急在一时,岳丈慢慢参详。” 翁婿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正经事说完就没有二话了,立马转换战场,和萧宝信母女一道用膳。 不得不提的是,萧宝信都感觉到了差距。哪里还有第一胎怀上时的待遇,走路怕磕着,喝水怕噎着,现在阿娘待她就随意多了,最初的狂喜过了,哪还有第一胎的时候动不动往谢家送吃送喝的举动了。 美其名曰谢府什么也不缺,连去看她都多数是抱着谢琰稀罕。看她那几眼都算赏的。 挂在嘴边上的话就是:“你都当过娘了,应该知道……” 她应该知道什么啊,稀里糊涂就把孩子生出来了,然后就把老儿子扔到容安堂了,她啥也不知道! 现在谢夫人心心念念都是萧宝树的婚事,每天都怕自己儿子作祸的体质惹到皇帝,被退婚。 萧宝信都没好意思说,等谢夫人亲眼看到宣城长公主和萧宝树在一块儿两人那商业互吹的小娇羞,别说把皇帝给惹恼了,只怕皇帝拿着四十米的大砍刀毁婚,都分不开这俩货,天造地设的一对,再配也没有了。 谢夫人现在可比以前有活力多了,萧宝树回来了建康,萧司空至少目前还留在府上,总好过之前她嫁了人,萧家男人都出去打仗,只留下谢夫人独自守着蔡明珠个病人忙前忙后跟着操心。 现在这都是甜蜜的烦恼,要不然也不能说着说着嘴角都能翘起来。 几个人都没注意萧宝树,他被萧司空给关家里反省呢,直到用午膳了派人去请,人没了,人家一大早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的。 第665章 拱火 “这萧宝树是真该好好揍一揍了!你阿爹关了他禁闭,在家里反省,结果你看,把你阿爹的话当耳旁风,这不揍行吗?!” 谢夫人如果不是看在女婿在这儿,还自恃着岳母的身份,当场就要摔碗了。 但就是再压着火,也感觉烧的喉咙火烧火撩的。 “闺女,你得好好教训教训宝树!” “以前,他是怕你阿爹溜溜的,你阿爹一瞪眼睛他就怕的酥骨了,连走路都能顺拐,更不要说打他一顿了,直接吓堆缩在那里。现在你看看!自从在战场上立过功,让皇上封了个安北将军,不拿你阿爹当回事了,说跟没说一个样儿!” “让他在家反省,他居然大摇大摆走出去——都不是偷偷摸摸,是大摆大摆!” “怎么着,当上个将军,娶了公主,我和你阿爹就管不了他了?!这要是不揍还行?不得上天啊!?” 这把火拱的可够旺的。 萧宝信眼瞅着萧司空脸都青了,阿娘说是让她揍,那就是怕萧司空下手太重,万一他动手怕给打坏了。 可分明是跟她抱怨的,可把萧司空给气了个够呛,刀刀都插肺管子里了。 只怕再说下去,都不用轮到她出手,亲爹就能把萧宝树给撅折成三段儿。 “阿娘——” 瞧吧,都没等她把话说完,萧司空先拍上桌子了,显然谢夫人这把火拱的很是到位,脑门儿上的青筋都给气出来了。 “来人,”萧司空怒道:“去把小郎给我抓回来!” 这时就显出萧司空军旅出身的属性了,不是家丁管家,而是以往在他麾下,现在在萧府任护院的那些兵将。 他们都是当过大头兵的,揣摩上意没那么灵光。 但‘抓’小郎这事儿,一向都是他们的活儿,不用萧司空指名道姓,扯着喉咙一吼,就知道叫的是他们了。 “是!”院外会传来震天响的应声,紧接着就是迅速四散开来执行命令的众人。 谢显:好有效率的样子。 萧司空怒了,不过也知道不能因为自家那孽子把这么好,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好女婿给晾在当场,不过到底是武夫,没有那么喜怒不行于色,脸色僵了半晌才恢复了常态。 “让好女婿见笑了,你们难得回来一趟,后天我整装待发便要去徐州,也算是给我践行了,不能让那逆子影响到咱们……你们阿娘说的对,那逆子是该好好揍一顿了。” 得揍顿狠的,一顿顶半年的那种。 不然他去徐州,家里没人治得住萧宝树那还了得? 闺女已经嫁人,总不好有点儿事就闹到婆家,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 萧司空牙齿咬的咯吱吱直响,太卷面子了! “让宝信打他!他们姐俩亲,不做仇的。” 这顿揍要是不落萧宝树身上,谢夫人算是心里不得安生了。 “宝信有了身子,万一再抻到了可怎么办?”萧司空跟看怪物一样看自家媳妇,原来这话还是谢夫人同他说的,怀第一胎的时候日常担心闺女风风火火没个准头,伤着肚子,好像不是她一样。 谢夫人讪讪的,糟,给忘了闺女怀着身子呢。 抬头正看见萧宝信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把谢夫人生生给眨巴脸红了: “你瞧你,我就那么说说,还真能让宝信动手一样!”谢夫人心虚地瞪了萧司空一眼。 萧宝信能说什么,怀二胎不值钱啊,都被亲娘忽略了个彻底。 还揍人,咋不让她挺着个大肚子代阿爹上战场杀敌呢? “阿娘是相信我的身手,知道我有分寸,揍个人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的。”没办法,亲娘,她不给台阶下谁给? “说的是啊。宝信又不是没怀过,有分寸的。”谢夫人喜滋滋地道,宝贝闺女没恼她就好。“不过揍人这事儿,还是你阿爹自己上手吧,他儿子,他不教让谁教?” 一句话一推六二五,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萧司空:什么都是她说的…… “宝树赤诚坦荡,不然也不可能入了皇上的眼。小婿相信,教出宝信这么优秀的女儿,宝树肯定也错不了。” 明明是好话,谢夫人听着都觉得脸上臊的慌,自己就心虚了。 闺女…… 好吧,情人眼里出西施。 但要说她和萧司空教出多么优秀的儿女,真不是讽刺他们? 好像之前被群嘲的不是他们萧家一样。 “阿娘,说真的,皇上看重宝树,定然是看到了他身上的闪光点,所谓瑕不掩瑜,没必要太苛责了宝树。” 知母莫若女,谢显有些话没法说的太透,但谢夫人听到耳朵里却是产生了歧义,这也是难免的。 谁让萧宝树作天作地出了名,谢夫人没被夸奖的自信也是正常。 不是打仗的时候了,能拿军功说事儿。现在萧宝树打的可都是世家子弟,官宦人家,不是阶级敌人了。 相较谢夫人,萧司空就想的深了些——当然,再深也有限,他本来就不是多深沉的人。 好女婿能说出这样的话,那肯定是看出皇帝的意思了。 “那,宝树我就交给好女婿你来管了。” 萧司空是个武夫,没那么多弯弯绕,真给他绕他也绕不起来,没长那脑袋。反观长了那脑袋,明显弯弯绕还比别人多的谢显,他就不跟自家女婿客气了。 成亲一年多快两年了,萧司空也看出来谢显对自家闺女是个什么态度,是个值得托付的。 别看心眼子比筛子眼儿都多,待他闺女却是实打实的好,不藏着掖着的。 朝廷上也好,皇家也好,他看不懂看不透的,不还有女婿呢吗? 萧司空能成就今日这份尊荣,那绝对是心胸开阔的很,没那么多算计,属下有什么好计策建设他都认真对待。 手下他都能掏心掏肺的信,更何况是自家女婿。 说句不分长幼尊卑的话,他绝对是以谢显马首是瞻,谢显指哪儿他打哪儿。自从新帝登基,萧谢两家有了从龙之功,那绝对是绑在了同一艘战船上,政治敏感他没有,这一点却还是能看得懂的。 第666章 妄想症 一句话,把萧宝树就算给舍出去了。 这是对谢显的信任:“阿爹阿娘放心,有我谢显在,定然护得住宝树。”他郑重地做出保证。 “……但是这回该打还是得打。”谢夫人忽然道。 萧宝信:看来萧宝树回来家里这些个日子,没少把谢夫人给惹生气了,不然断不会这么不依不饶。 “那是。”萧司空阴沉下脸来,“我儿子,我在家还是得镇得住他。若是现在他就仗着身份,仗着军功,敢如此无视我,以后他还了得了?” 这不是气萧宝树在外作天作地—— 气,也让谢显几句劝给抹平了。 现在怒火未消,显然是让谢夫人几句话给拱的,不揍一揍萧宝树,都显示不出来他萧家家主的地位来! 一家人很快把萧宝树给抛到了脑后,还是那句话,不能因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萧宝信怀了身子,本来谢家也好萧家也好都不希望她多出去走动,尽量在府上养胎。难得回趟娘家,又是和夫婿一道回来的,不可能不好好招待。 谢夫人说是气萧宝树,可也心疼闺女,尤其在‘忘了闺女怀孕’让人家好好胖揍一顿萧宝树之后,谢夫人把萧宝信给照顾的那叫一个相当周到,一个眼神过去,菜就到跟前了,还未开口,水就递到手边儿了。 直到用完了膳,谢夫人又拉着萧宝信回后院眯了一小觉,没把萧宝树给等回来,倒是谢府过来找人了。 谢家上下谁不知道家主待主母的态度,那是说句要天上的星星之类的话都能搭天梯的人,没有重要的事断断不会敢追到萧府里来。 不过,当着萧司空的面,谢显还是问:“何事?” 齐管家亲自过来的,外面天色阴沉,憋着要下雨,天气闷热,他满头满脸的汗:“宫里来人了,皇上请郎主即刻进宫。宫里来人说,似乎是……新柔然王的使者……死了。” 萧司空顿时一惊: “贤婿快去。” 谢显:“我先去和宝信说一声,省得她惦记。” 萧司空狠狠被塞了把狗粮。 皇帝相请,万分紧急的,居然还有心去和闺女说上一声,这行为简直不要太暖心,看谢显离开的背影老眼都快瞪掉地上了,太满意这女婿了有没有?! 却说谢显径自去了后宅,萧宝信才刚起身,歪在榻上和谢夫人闲聊。 除了萧宝树的荒唐事,就是萧二的荒唐事,总之用谢夫人的话说这萧家除了萧司空一本正经,其他的都是荒唐人,包括怀了身子才收心已经很久没再惹事的萧宝信,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 听完了谢显的来意,谢夫人直接傻眼了。 ‘可别是宝树打死的吧?’ 谢夫人挨着萧宝信,显然已经让萧宝信给作出病来了,一听闻出了什么祸事,第一念头就是可别跟萧宝树扯上干系。 “……那个眼睛瘸了,看上益阳县主的柔然王子死了?”谢夫人惊讶地问萧宝信,有些担心。“柔然王子死在建康,咱们……得向柔然有个交待吧?怎么就死了?” ‘可千万别是萧宝树!’ ‘偏偏今天跑出去,不让人省心的东西!看我不让司空打折他的腿!’ ‘——不能吧,看着那王子膀大腰圆的,不是说是柔然的勇士?’ ‘她儿子已经厉害到这程程度了吗?!’ 萧宝信嘴角抽搐,阿娘内心活动太丰富,一个不留神就错过开口的机会。她再不把话说明白,就怕谢夫人先把她自己给吓出个好歹的。 “换了新的柔然王,使者也换成了旁人,死的定然不是柔然王子。”否则说的就是柔然王子,而不是使者。 谢夫人这边耳目不灵通,消息慢,可是皇宫传出的话却不带有半分含糊。 就是这使者死的时间令人蹊跷,刚到建康,把阿那魁给替下来没两天的功夫,人死了? “怎么死的?”她问。 谢显摇头,“宫里来人说的不甚清楚,只让我赶紧进宫。” 估计皇帝也是毛了,就想起他来。 “那你快去,女婿!这里有我呢,一会儿我亲自给宝信送回去。”谢夫人道:“你去忙你的正事。” 谢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照顾萧宝信就是他的正事—— 就是这话不能当着岳母的面说出来,好像虚头巴脑只会动嘴皮子的油滑男人,但这就是他的心声。 萧宝信美滋滋地推了谢显一把,这货时刻不忘跟她调一下那个情,让人心花怒放的。 “你去忙你的。” 小两口视线在空气中腻乎了片刻,谢显才缓步离开,迈着四方步有条不紊。看着谢夫人直点头,这才叫沉稳,这才叫有派头,越看女婿越满意。 “你这丫头,有福气。”谢夫人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缝。 现在不想人是萧宝树给弄死的了哈? 萧宝信心头暗笑,萧敬爱是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有人要算计她。自个儿娘亲怕是染上了害人妄想症吧,总怕萧宝树弄死了哪个。 “……说真的,我都没想到你这么有福气。人家都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当然,我闺女就是长寿相,我找多少人给你算过都能长命百岁的。但你说你这脾气那么倔,随你阿爹一样一样的,手还欠,因为你这亲事你不知道自打你八岁往后,我有多少晚上是失眠的……怕你将来嫁不到好人家,怕你嫁过去了丈夫不疼婆婆不爱,等你再大了些,我又怕你失手把婆家人给打死,惹上人命官司……” “现在看你过的这么好,为娘总算安心了。”谢夫人老怀安慰。 丝毫不介意给萧宝信造成的心理冲击。 萧宝信仰头望天,好吧,连害人妄想症的根儿都是从她这里做下的,错在她啊! 不过老天爷没给她多长感慨的时间,很快就听前院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显然萧宝树已经被逮回了府里,萧司空已经甩开膀子开始揍人了。 谢夫人竖起了耳朵,眉头紧锁,满目疑惑:“我怎么听着,好像还不只是一个人的声音?” 第667章 瑟瑟发抖 “是二叔。”萧宝信耳聪目明,听得真切。 这里面惨叫的声音,七八声里就夹杂着一声萧老二的惨叫,很有节奏感。 “你二叔?!”谢夫人慌了:“你是说你阿爹连你二叔都打了——那可赶紧得过去看看,他那身体什么底子,中风两次了,你阿爹还敢打,是嫌老二命长,要亲自动手送他去西天了吗?” “真打死了打残了的,他死后拿什么脸去面对祖宗八代啊。” 喳喳呼呼就拉着萧宝信往前去了,好在刚拉没两步,又想起萧宝信有了身子,连声嘱咐她:“你有身子了,不能再风风火火的,没个顾忌,自己注意着点儿。我先过去拦着点儿,别把人打坏了。你阿爹也是,这都什么臭脾气,怎么一上来谁都打?” “不知道老二走路走快了都踮脚吗?怎么还敢冲他下手?” 叨叨咕咕,人已经蹿出去了,萧宝信就没见过谢夫人身手这么灵敏过,鞋底再厚点儿直接就原地垫飞了,看出来是真怕萧司空下手没个轻重,把萧老二给打个好歹。 本来前后院也就隔着堵墙,没多远,萧宝信走到时战争还没有结束,不过显然比之前更乱了—— 萧宝树上蹿下跳地往谢夫人身后躲,谢夫人一心拦着打萧老二,但还真是真心想让萧司空揍顿萧宝树,一会儿躲一会儿拦,忙的不亦乐乎—— “打宝树,打宝树,别伤着老二!老二身子骨儿不好,经不住你打。” 而萧宝信也看出来了,萧司空打萧老二纯粹是萧老二自打的,萧老二跟着拦着萧司空不想让萧宝树挨打: “怪我,都怪我,阿兄。是我的锅,我的!” “你别打宝素,咱萧家后继有人就靠宝素了!”嘴歪了说话都不利索了,还不忘给亲侄儿甩锅。 萧司空气的嘴好悬没比萧老二更歪,这老二越来越不像话倒是真的! 信佛信道的,随他便,反正官儿都丢了,在家里总要找个营生玩玩儿啊,他萧云别的都差,就不差钱,二房他还养的起。 可是萧老二这货是越玩越过份了! 护卫就是在萧老二家找到的萧宝树,当时还有个叫智化的老和尚,三个人在一块儿开坛作法讲经论道,据说是给萧敬爱招魂,看到底死没死透…… 招就招吧,好悬没把家给烧着了。 护卫们没把萧宝树给抓回来,先救了把火。 也就萧司空派去的人及时,不然指不定那点儿家当就全让萧老二给烧了个干干净净。到时候也不用他动不动就要修道修仙的,不去修都没辄,家底烧干净了!不出家活不下去了! “我刀呢!我砍刀呢!”萧司空越想越气,发出震天的怒吼。 护卫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家主的吩咐就是命令,立马就有十几个无条件把刀拔出来往萧司空手上递了。 把本来吓的瑟瑟发抖的智化老和尚汗也不流了,腿也不抖了,硕大个身子直接瘫坐地上了。 这什么人家? 他是谁? 他在哪? 他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跟人家回司空府——哦,想起来了,不是他要跟的,是被护卫顺手给押回来的。理由是招摇撞骗,意图纵火伤人! 他念了一辈子经,吃了半辈子素,不就是想把佛法发扬光大吗? 早知道就不该和萧宝树凑这近乎,上次被萧宝信找到庙里那一顿揍想是时间太久了,好了伤痕忘了疼。一听闻萧宝树为朝廷立了功,还当了驸马,做了将军,就又想结这善缘了。 果然是他错了,他和萧宝树这就不是善缘! 分明是孽缘来的! 想跟人解释清楚走人,可是这嘴不给力,插不上话,腿不给立,站不起来。 让萧司空那大砍刀给吓的怀疑人生,连爬走的力气都没有了。也就六十多岁的人了,想哭都找不着调儿。 后悔。 就不该在萧宝树找上门还想让师父的时候怂了一下子,妥协了。 结果—— 他怕喷自己一身血啊! 萧宝信进前院就看见个眼熟的老和尚吓的都快哭出来了,萧家四人跟老鹰抓小鸡一样,你追我躲,你砍我藏。萧宝树一边脸已经肿了,萧老二一手捂着屁股,一边还妄想拖住火气上脑的萧司空。 “阿爹!” 话没等说完,萧老二已经被萧司空一脚又给踹飞,不争气的玩意! “啊?”萧司空杀的眼都红了,让萧宝信这么一叫愣是给叫回魂了。 谁也拦不住他,一个比一个更让人不省心,谢夫人也好不到哪儿去,让揍萧宝树的也是她,拦着的也是她——气头上,全然没把谢夫人的话给听进耳朵,只当她口是心非又不想让揍萧宝树了,慈母多败儿。 不让揍萧老二什么的,也就嘴上说说,场面乱的也看不出是拦着不让揍萧老二还是萧宝树。 越拦着,萧司空的火就越大。 但萧宝信出来了,就太不一样了。 这是个孕妇,他可不能一时气疯了眼,把自家闺女给碰着撞着。为了这俩不着调的玩意,不值当。 立马大砍刀一收,上去抓着萧老二的拎子往外就是一扔,然后扯着萧宝树的一条胳膊,脚就上去了,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我后天就要离京,赴徐州任刺史,以防北吴来袭。”萧司空硬声道:“等我回来,如果让我知道你们还是这么不着调,给萧家丢脸抹黑,别怪我手黑,全给你们腿打折!” “——阿爹,你当徐州刺史?” “你被贬了,阿兄?” 如晴天霹雳一般。 萧司空抚额,人话不会听吗?“闺女,你先回后院歇歇,别在这杵着,我怕溅你身上血。” 智化老和尚再度瑟瑟发抖,感觉不像进了司空府,倒像是修罗场啊。 “阿爹,你怎么会突然去什么狗屁的刺史——北吴要打来了?怎么不叫我去啊!我年轻有为,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啊。” 萧老二点头如捣蒜。 萧宝树去打仗那是建功立业,他阿兄却不一样,常胜将军伤不起,一场败场都不能打,名声败不起。 第668章 惨烈 “我去和皇上说,我代阿爹去打仗!”萧宝树顶着肿的跟小馒头似的半边脸直嚷嚷。 萧司空气极反笑: “你还真是把自己当盘菜!你打过几场仗,胜过几次,就敢说能代替我——代替我,你还差的远呢!”不是他吹,除了薛木,论打仗在大梁他没服过谁。 薛木已死,谁还能装进萧司空眼里? 本来是父子情深的一出戏,在萧家愣是唱出了父子反目的戏码。 “打过几场胜仗,我看你尾巴就要翘上天去了!北吴,那是北吴!” 北吴与大梁之争,旗鼓相当,胜负各半,倾巢而出的可都是各方精锐。萧宝树再能耐,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郎,敢以一力挑战北吴,除了说他不知天高地厚,萧司空都不知该说什么。 自己儿子,太难听的不能说。 但,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吧?! 谢夫人一看萧司空又在暴走的边缘,连忙拉住自家儿子:“你马上成亲了,你去凑什么热闹?让宣城长公主和鬼成亲哪!” 萧宝树一听成亲,默了。 “那等我成亲之后,我去和皇上说去帮阿爹——对了,北吴是打过来了,还是要打过来了?” 萧司空懒得和萧宝树细掰扯,说多了又想揍人了。 “宝树,还不赶紧把智化师父给扶起来。”萧宝信适时出面,真怕把智化和尚给吓死在司空府里,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的,好像司空府仗势欺人,把人给灭口了似的。 她还记得智化,当初萧宝树死乞白赖要认师,让她打上门的那位。 再想不到居然现在这二位又凑到一起,唔,还加上个五迷三道的萧二叔。这是什么神仙组合,就这么有缘份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把智化师父也给请到了府里?” 智化和尚哆哆嗦嗦地被萧宝树扶了起来,不好意思说萧宝信太谦虚,他真不是被‘请’来的,是被人押来的,没五花大绑,也差不离了。 委屈。 “……二爷想超度亡女。” 萧二:“我想知道二娘还会不会转生——” 萧宝树:“二叔是想知道萧敬爱死没死透!” 满院子的人面面相觑,这仨人聚到一处差点儿把房子都给烧着了,合着都不太清楚是为了什么聚到的一处。 萧宝信却觉得,其实是一回事,就是有的直白有的粗俗,还有的文雅,说法不同的一件事而已。 萧司空连看都不想看那俩货了,甩袖子直接回屋了。 谢夫人连忙叫人把智化和尚给送回庙里去,萧宝树鼻青脸肿地往外送,一口一个师傅,却见他‘师傅’连声: “不敢不敢,不敢不敢,将军折煞贫僧。贫僧没有福气做将军的师傅,将军还是——另找他人吧。”边往外走边推辞,肥胖的身子一颤一颤的,恨不得长了四条腿。 广结善缘什么的,就不适合萧宝树小将军,他们此生无缘,还是就此别过。 山高水长,后会无期吧。 “——师父说哪里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之前明明都应下我,连法号都在考虑中了!”萧宝树不依不饶:“你这师父我认定了,别怂,师父!” 你是我师父,智化抹抹眼泪,为了那千十来两的香油钱啊,都要把命给折里了。 不成想六十多岁的高龄,最后要落得个离家出走的下场。 “告辞告辞,咱们有缘再见。”智化长叹。 萧宝树压低了声音,生怕旁人听了去:“师父你别怕,我阿爹明后天就走了,而且他也没怎么着你不是——明天我再去见师父,跟你告个罪。顺便看看那萧敬爱到底死透没,咋的还没完没了了,就可我们萧家祸害了,师父你给看看我们前世是怎样的孽缘,该怎么把她给赶走。” 智化老眼满含热泪,云游的事儿看来拖不得,即日动身吧! 萧宝信远远看着萧宝树,直到他转身顶着越发肿胀青紫的脸,再也忍俊不禁笑喷了。 “你,可真出息。”白了他一眼,没有动手的意思,转身走了。 萧二、萧宝树:这不是侄女(阿姐)的行事作风。 ### 谢显一路进了宫,果不出他所料,阿那魁从谢府出来就动手了,把新柔然王派过来接任他的柔然使者给弄死了。 死的还挺惨烈,直接浸死在了茅坑里。 对外宣称是饮酒过度,淹死了。 阿那魁直接以王子名义联合使团要求恢复他使者的身份,并且要大梁履行之前对柔然的承诺,各种金银财宝,以及原本定下来的和亲的江夏王嫡三女临贺公主。 益阳县主什么的,根本就绝口不提了。 江夏王本来就不愿意把闺女嫁到柔然去,他不是多慈父的人,但也不是卖女求荣的。奈何原本在庶人王氏那里犯过错误,虽然后来改投新帝永平帝,但黑历史还是在的,皇帝要闺女嫁过去柔然,他不敢有异议。 可阿那魁就爱臭的,虽说卷了江夏王的脸面,却也让他松了口气。怕阿那魁哪天醒悟了,再反悔,江夏王直接就给临贺公主定了亲事,夫家正是齐尚书府的九公子,只有十三岁,比临贺公主还小一岁。 但这都不算什么,不去柔然比什么都强。 再者那齐九公子是宫里齐德妃嫡亲的弟弟——虽说有点儿差辈儿,但皇家历来不注重这个,主要在乎的是人品贵重。 永平帝知道这亲事的时候,两家都换了信物,人家江夏王振振有词,柔然十七王子卷了临贺公主的面子,十几岁的小娘正是脸皮薄的时候,差点儿就自己吊死了,丢不起那人——幸亏他们府上救下来了。 能怎么安抚? 就为了平息谣言,赶紧把婚事给定了。错在柔然十七王子出而反而,非诚信之辈。 永平帝能怎么办,本来就是柔然十七王子的错,谁成想突然出了这么档子事儿,顿时就麻爪了,只想起召谢显过来。 “该怎么办?要应了阿那魁的请求吗?人肯定是阿那魁杀的,咱们要管这事儿吗?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 第669章 扫地出门 永平帝显然已经抓狂,不知该如何处理是好了。终于把谢显等来,他瞬间就爆发了,一连串的问题顺着嘴就喷出来了,甚至连脑子都没过。 好的,他不知所措了。 他现在知道差距了,遇到这么点儿事他就沉不住气了,越想的明白永平帝反而越气。 憋了整整一天的雨终于倾盆而下,整个空气中都透着股子凉爽。 谢显衣裾湿透了,半边身子淋了雨,本应狼狈不堪的状况,可他气定神闲的姿态完美稀释了这种窘状。 “爱卿,你说该怎么办,爱卿?”永平帝急切地问。 谢显淡淡一笑:“陛下稍安勿躁,外面下着大雨,臣身上淋了雨,仪容有失仪之处,还望陛下见谅。” 说实话,谢显不说,永平帝都没请注意到外面下雨,谢显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娘哟,这可比阿那魁重要多了。 是,他太躁了,怎么能这么躁,分不出轻重缓急? 阿那魁不过是个外邦王子,谢显却是他大梁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还是个病秧子。好不容易最近身子好多了,却也不能大意。万一淋雨病了,那耽误的可是他大梁啊。 “爱卿怎么让雨淋着了?朕心烦意乱,就少说了那么一句,你们下面就不会替朕分担?下雨了怎么还让谢爱卿走过来,不会派个软轿给抬进来?爱卿若是病了,你们谁担得起,都没长脑子吗?”永平帝怒了,“快,多福,带谢爱卿去偏殿换身干爽的衣物。” 多福听的心都抽抽了,他们就是伺侯人的奴才,没主人的吩咐他们下面就敢私自给朝中大臣派软轿?他们是活的有多腻烦,自己找死? 皇上说话过脑子吗? 不过,谁让他们是下人,天生给主子背锅的。 这锅皇上甩出来了,他敢不背着,下次背的就不是锅,很可能是铡刀了。 心里虽然憋屈,可也不敢有不满,愉快地背起了锅,引领谢显去了偏殿。以往战事纷乱之际,谢显就曾留宿太极殿,为表看重,那间房永平帝一直空了出来。里面就有谢显从未上过身的衣裳,从里衣到外裳都备着。 看,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 谢显再回到御书房已经是一盏茶之后,永平帝大概亲眼看到了他,心终于静了下来,不似之前那般急声急色。 “爱卿。”永平帝甚至心平气和地叫上来热茶给谢显喝。 “我让他们放了姜在里面,驱赶寒气,可别淋了雨伤了身子。”他甚至记忆复苏,让御膳房做了补身汤,就怕万一谢显淋雨病倒下了,损失的还是他。 “一会儿留下和朕一道晚膳,朕做了你爱喝的汤。” 谢显听皇帝说这话,明显比方才永平帝魔障了似的连珠炮发问更令他吃惊,脸上难得有了龟裂的痕迹。 他喜欢喝宫里什么汤,他怎么不知道? “陛下,阿那魁何在?”谢显转回正题,不想和皇帝掰扯关于他的‘爱好’的话题。 “朕让他回驿馆等着了,他说什么是什么那还了得?”永平帝的火一下子就被挑起来了,“长眼睛的人谁看不出来柔然使者的死是他的手笔?” “……朕听闻昨日阿那魁去了爱卿府上。朕不知这里面是否有爱卿之意,所以不好早下判断。” 谢显笑着摇头: “陛下想多了,那是柔然内部之事,臣怎会强行干涉?” 永平帝点头,不怪他想太多,分明是谢显什么都能算计进去,谁知道在柔然这事儿上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冒冒然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怕坏了谢显的盘算。 “那爱卿之意?”永平帝还是拿不定主意。 谢显:“柔然内部之事,我大梁还是不掺和为好。咱们应下的,做到了也就足够了。至于谁杀了谁,谁有什么盘算,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毕竟杀的不是我大梁人,如果冒然插手柔然事务,于大梁非旦没有好处,落到有心人口中,只怕落不着好,反而落人口实。” “何必枉作小人?” “你的意思是不管,任其行事?” 谢显点头,这就是他的中心思想。柔然太远了,以他牵制北吴,只能寄希望于天时地利人和,北吴一向也知道柔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能打的时候打,能拉的时候拉,关系一向时好时坏。 为了柔然,浪费恁大力气不值当。 再者,即便插手也未必能得到好的结果,万一不成事反而激怒新柔然王,得不偿失。 在谢显这里,一本万利还值得大干一场,费力不讨好的却是万万做不得,吃饱撑的吗? 退一步讲,就算替天行道把柔然十七王子给抓了,可能新柔然王暗自会高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劲敌给除了,但接下来大梁许给柔然那些个好处谁往柔然送? 万一中间出了纰漏,责任谁来担? 指不定还会被拿出去说嘴,大梁不讲道义,不想把应下的好处许给柔然,出尔反尔,把柔然十七王子给杀了。不但好处没落着,反而落了一身的腥。 他傻吗? 那必然不是啊! 所以都不用把诸葛复往外抬,直接在谢显这里就否了,大梁没有闲功夫做无用功。 “可是,江夏王已经把临贺公主许了人家,日子都定下了。”永平帝苦恼,临时让他去哪里抓个公主嫁过去? 这也叫事儿? “在后宫里找个尚仪局,规矩好的宫女封个公主嫁过去便是。陛下……” 谢显真想问问,皇帝是不是没愁事儿了,芝麻绿豆点儿的小事也至于愁成这样。本来就不必把江夏王的女儿扯进来的事儿,自己非做贼心虚,怕被人揭穿。 万里迢迢跑建康城来找大梁不痛快,鱼目混珠吗? 都在各人心里呢,真没必要在小事上斤斤计较的。 “……那就依了爱卿之见。”永平帝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多福,传旨下去,叫户部尚书赶紧把答应柔然的那些金银送去给柔然使者阿那魁,让他赶紧走!” 恨不得立马把阿那魁扫地出门,不想留着再膈应自己了。 第670章 后手 从阿那魁进建康城一出一出的让人看了多少笑话? 永平帝不忍细想,丢的都是皇家的脸! 多福领旨而去。 才报上去不到一天,二十来车的物资就已经备好了,阿那魁喜出望外,做梦都没想到这么顺利,乐的脸都快绷不住了。 人是他杀的,现在动手总比路上动手要好,万一新柔然王有异议,也好往大梁这边推。 至少在柔然那边来说,把大梁许下的好处带回去的是他阿那魁,也有谈判的资本,好过他灰溜溜的回去,毫无建树。 如果不是建康城夜晚宵禁,他收拾好行装连夜就要出城了。 ——就是有一点让人不甚舒服,总感觉大梁好像打发瘟神一样,恨不得他立马走人,居然连和亲的公主都给送来了,外带八个宫女,两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并四个太监。 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小娘子,容貌不及益阳县主颇多。 与谢显的夫人更不可同日而语。 心知肚明,这就不是真正的公主,临行仓促,大梁哪里来那么多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公主? 但阿那魁不放在心上,左右娶她的又不是他。 回去柔然,一切尚未可知,在大梁纠缠真假公主实在不是明知之举,所以明知大梁拿假公主糊弄柔然,阿那魁也视若无睹。 倒是益阳县主自柔然九公主那里知道阿那魁要返身回去柔然,惊了。 阿那魁并未和她说明,并且也没有知会她,显然是没打算将她带走。 柔然的情况益阳县主听阿那魁抱怨过,知道他此去凶险,九死一生,可是留在建康,她就十死十生,寄希望于永平帝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无疑难于登天。 九死一生,十死十生…… 用膝盖想也知道怎么选了,先离开建康再说啊。 找上阿那魁就要跟着去,阿那魁倒也不是铁石心肠,虽然见过了萧宝信,知道了人外有人,美人外更加有美人,对益阳县主痴情一片的心就有些淡了。 再者阿那魁回去是抢汗位去的,生死由命,真不是回去逍遥自在的,这也让阿那魁心生退意。 “等大局已定,若我得胜,还活着一定来接你。”阿那魁面带愧意,虽说淡了,但毕竟还是钟意的女子,还怀着他的骨肉。 “你现在跟我回去,很可能咱们一家就……益阳……” “你说的哪里话。”益阳县主柳眉倒竖,义正言辞:“我们是一家人,我既跟了你,自然是要跟你回家。哪怕是刀山火海,咱们也一起闯!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离开!” “说句不吉利的话,要死咱们也要死在一起。” “阿那魁,说实话,你并不是我唯一的男人,但却是我最心仪的男人,最钟爱的男人。自从跟了你,我才知道,爱是什么。我要你,和你一辈子,你休想甩开我!” 一番话把阿那魁说的热血沸腾,这是他的真爱,他的公主啊! 他为自己曾经为谢显夫人流的口水而感到羞愧,他的公主为了他死都愿意,他却心猿意马,真不是个东西啊。 “益阳!”他紧紧抱住益阳县主,激动的满含热血。 “可是大梁皇帝选了和亲的公主,你要知道,你和我回去甚至连个正经的名份都没有。” 益阳县主一口银牙咬的稀碎,她当然知道! 皇帝就没想留她的活口,又怎么会把她嫁过去给她个公主的封号。要不然,她又怎么会死乞白赖,说这些个自己听着都恶心的话哄阿那魁!? 源头都在永平帝! 小死崽子!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重要。”益阳县主回抱阿那魁,她能说么,还是命比较重要,和那些个虚名相比。 可这话阿那魁爱听,当真的听进心里了。 感动的无以复加,这辈子没听过这么动听的语言:“你放心,只要我能取得汗位,我发誓立你为正妃,你一辈子都是我最爱的女人。否则天打雷劈,叫我不得好死!” 这话抚平不了益阳县主心里的不平,但好歹这男人还爱说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哄她,总是好的。 好过把她扔到一边,不管不顾吧。 益阳县主:“我现在就叫人收拾东西,明早咱们立刻动身——我还得准备准备,只怕皇帝不想放我走。” “叫个人假扮你!” 阿那魁说到这里,心思活了,益阳县主为了她舍生忘死要与他共进退,但是亲妹子却不必和他冒这个险。 他俩,能活一个是一个。 真等到他继承汗位,派人回来大梁再接她也不迟啊。 把这想法和益阳县主一说,益阳县主哪有不同意的——死不死谁管啊。反正有个替身替她留在这里,她能脱身就好。 九公主贼心不死,虽然被阿那魁关在了驿馆,却还想着诸葛术。 能留在建康——那当然好! 兄妹俩一拍即合,阿那魁也确实是个好兄长,给诸葛复写了封长信交给了九公主,就等他们走远了,让九公主找诸葛复去。 谁让他是柔然人民的好朋友,有困难当然要找朋友帮忙! 于是大清早城门未开,阿那魁就抛下了躲在房间的弃妇‘益阳县主’,带着二十来车的物资排着长长的队伍离开了驿馆,直等到城门大开,经过了检查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建康城。 代嫁的临海公主在层层护卫下,车子在队伍的最后方。 “公主,何时动手?”小太监掐着嗓子低声问话,“皇上可是吩咐了,不能让安吉——不是,是益阳县主活着到柔然,以免咱们大梁丢人丢到了远方。” 那位心也是真大,真以为皇城守卫那么松,明目张胆就敢把大梁县主让人卷铺盖一样卷走,扮个侍女就能蒙混过关?那必然是有后手的啊。 临海公主面无表情: “才出了建康城,不急。让人关注着益阳县主那边的动静,什么时候她落了单,把皇上给的那药混着落胎药给她灌下去也就是了。这么点儿小事,也至于你急成这样?慢慢来,咱们有的是动手的机会。” 她有一辈子的时间耗在草原上了,还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第671章 谢显的谋算 小太监知道这是个能人,否则也不能从众多宫女中脱颖而出,改头换面就成了公主。 在大梁朝,后宫的宫女除了穷人家的孩子,就是罪臣的家眷。 这临海公主就是罪臣之女,八岁进宫为奴就被尚仪局尚仪给看中带在身边,识文断字,规矩还好,要不是出身早就往上提了。 谁都想不到她有这样一天,虽说远嫁柔然,但好歹封了公主,一家子都能脱离奴藉,也算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小太监是眼看着临海公主起高楼,眼看着她宴宾客,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知道这位有手段有心术,跟着她,他也只有忠心耿耿听命行事的份儿。 对临海公主的吩咐没有半分置喙,恭敬领命。 阿那魁王子一行人,包括大梁派来护卫到大梁边境的军士,浩浩荡荡五六百人。 原本等在大梁境外的还有柔然的二百人,原本是想接应他们,可是老柔然王死了,柔然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阿那魁还没有和那些人取得联系。 好在跟来大梁出使的都是老柔然王麾下精锐护卫,阿那魁心里还有丝底气,这些人是散在各部,老柔然王精挑细选出来的,在各部都还有些势力。 这些日子,阿那魁各种收买人心,就是想把他们收为已有,回到柔然一举把新柔然王捣翻。 忙的不亦乐乎。 没人看得出来,这一行看似寻常的车队,里面人心各异,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已经悄然打响。 ### 萧司空是在柔然使团走的隔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便带着中央军三万余人直赴徐州。当天恢复其骠骑大将军衔,并徐州刺史,监管地方,力拒北吴。 柔然十七王子离京,还没等掀起浪花,就被另一后浪给拍死在了沙滩上。 一些单纯的看客只当糟心的柔然王子走了,他们少了个看笑话的。 但有心人却察觉出这里面的必然联系,主要在萧司空。 如果是贬他,就没必要加骠骑大将军衔,毕竟当初可是上了三四次奏折,才结束了和皇帝的拉锯战,把官儿给辞了的。 不贬他,又派去徐州,这人与北吴交界的大前方,说没点儿战事都没人信啊。 建康城上层悄然流传着一些言论,估计北吴已经打过来了,而没多久,这些言论随着各家下人的嘴又往下传遍了下层阶级。 朝廷为免人心浮云,只好出面安抚民心,假话是说不得的,但真话就是北吴也真没打过来,就是派萧司空预防北吴有所动作。 “……武定帝暴毙之后,他的两个儿子为争帝位打的头破血流,只怕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过来。”清风手上有北吴那边陆续传回来的情报。 事实上,自打新帝登基,天下大乱,北吴趁机来袭,谢显就已经挑选死士以通商,以及难民,各种各样的身份送去了北吴。 北吴国内的消息,自此源源不断地传进了谢家。 “还有呢。”谢显边品茗边问,神情怡然。 “那两个皇子各据一方,称帝自立,消息迟早会传回建康。” 谢显点头,知道清风想说的是什么。“所以有动作就要趁早。” 徐州刺史这般重要一块腹地,他务必要拿下。 为朝廷也好,为谢家也好,务必要一个有能力有智谋且忠心耿耿之人。 “北吴与大梁本就通讯不佳,现在各国内乱频发,哪怕有消息也要三五个月,不急在一时。待北吴的消息传来,萧司空已经在徐州站稳脚跟,之后谁再想插进去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再者,谁能确保北吴不会打过来?” “你也说了,传讯日久,或许在咱们收到这消息的时候,哪个王子当中有精明强干之辈已经获胜,并且挥军南下,也说不定,是不是?” “方便敢保证这件事不会发生?” “防患于未然而已。” “将萧司空派去徐州,又有何不妥?有何损害大梁之处?” 清风明知道谢显是在信口开河,胡诌八扯,但听着还是觉得甚是有理啊……更不要说那些不知根底的了。 真是郎主的嘴,骗人的鬼啊。 “……小人就是想说,有个叫娄开明的已经混进了朱进麾下的一个刘姓将军手下做事。武定帝刚死,两个王子各据一王,自立为王,吴国内部已经乱成一锅粥,都四下里抓兵丁,壮大己方。” 谢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给他家里再拨下去百亩良田,千两白银。传讯给他,让他好自为之,只要谢家还在,就少不得他家人的好处,一家老小皆有我谢显照顾。” 谢显笑: “若是在北吴混的风生水起,封王拜相了,就当是谢某送他的一场造化。这话,传给所有去北吴的死士。” 这一句话无疑就给他们送去北吴的死士们打了一记鸡血。 “当然,正事不能忘。” 何为正事? 源源不断地往大梁传送北吴的消息呗。 上层下层,各阶层听到的消息都不一样,他大梁都需要。 不过目前知道谢显往北吴送过去死士的,仅有唯一的一个萧宝信。 萧司空走的前一晚,谢显就跟萧宝信交底了。 萧宝信是看惯了萧司空远赴战场杀敌的,都习惯了。可是谢显的消息还是给了她很大的宽慰,至少在谢显预估里,北吴短时间内—— 事实至少一年之内都空不出手来打大梁,这是好事。 萧司空去徐州不过是走个过场,再没有比这更安心的了。 以至于萧宝信气定神闲,让所有人看了都不禁挑大拇指赞人家这胸襟,看亲爹上战场了,跟没事儿人一样,这就是英雄的后代啊。 当然更多不厚道的人少不得说几句酸话,诸如不孝,冷血之类。 “亲爹都上战场了,她怎么有心出来游玩?” “没长心吗?” “为了攀上谢家,把袁家的亲给退了,又把自己不愿意要的推给了萧二娘子,倒贴人家可不就是在前年七夕,你记不记得当初——” “说啊,怎么不说了?”萧宝信抱着肩膀,好整以暇。 第672章 不服憋着 七夕节,萧宝信本想窝在府里吃冰葡萄养胎。 毕竟都是已婚妇人,不想跟单身狗凑那热闹,抢滩占地儿的,有伤天和啊。 可左右拒不过褚令姿、祖氏等人相邀,加之诸葛术死乞白赖地求谢显给他多些机会接近谢婉,力图在成亲前扭转已有的坏印象,谢显不胜其烦之下已然答应。 这就不得不说诸葛术软磨硬泡的功力了,当真是能伸能屈,能很屈。 萧宝信亲眼看过诸葛术在谢显身边那番作派,简直……他要是想娶谢显,都能娶到! 就这么刚,就么有血性! 就一个字‘磨’,生生能磨死你,任打任骂任躺平,不达目的不罢休。 谢显都怀疑自己唯一一次瞎了眼,怎么当初就看这货允文允武,钟灵毓秀。 诸葛术毁了钟灵毓秀这么美好的词! ……不堪重负之下,谢显带着萧宝信出来了,还有谢婉,王蔷。 宣城长公主在萧宝树那里听说了,也跑出来凑了个热闹。 王蔷本不愿凑这热闹,毕竟是守寡之身,总想着即便不青灯古佛,也要离群索居。但显然她也低估了褚令姿和谢婉的功力,生给磨出来了。 只不过在一群小娘子中,身着素服,很是清雅秀丽。 褚令姿嫁人已经快一年了,终于日前怀上了身孕,还未满两月,本该在家养胎,可她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勾着郗四郎非要出来一聚。 郗四郎单名综,表字子才,现任尚书郎,在尚书台才刚任满一年。 长相神似郗老廷尉,丑的很有特色,所以特别得郗老廷尉赐字子才,就希望别人不要看他的相貌——他自己也不要看,看他的才华。 好在郗综有几分真才实学,与袁琛齐名,地比袁琛务实的多。 谢郗两家虽有‘龃龉’,却不至于绝交,尤其褚家从来与谢家交好,褚令姿与谢婉是从小的交情,修好总好过闹掰,郗综少不得跟出来交际。 他虽长的丑,但自视却高,在郗家那样的大家族长大,相貌很有几分平均,自小就不曾因相貌自卑,又教导有方,自信满满,风度翩然。 祖氏的夫君路侍郎在刑部任职,无论是与谢显还是郗综都多有接触,娘子们凑到一处就把男人都给扔到了一边儿,算上个四处献殷勤的诸葛术,不在四六的萧宝树,五个男子坐在湖边亭中闲话政事。 几个娘子都是日常往来,投脾性的,也没去坐船凑那个热闹,就在湖边走走。 将将的傍晚,夕阳西下,天边染上了红霞。 哪怕她们特意避开了秦淮河热闹人挤人的场面,在燕雀湖里面各色大船小船也已经开拔,跟下饺子似的了。 萧宝信未来亲家夫人祖氏早在一个月前就兴冲冲地定下了七夕游湖。 结果半个月前突然诊出来又怀了身孕,这于她当然就更算不得什么,家常便饭一般,生习惯了,当然不影响她日常交际了,欢天喜地就出来游船了。 一行六个娘子,居然就有一半是怀有身孕的。另外三个一个是寡妇,两个云英未嫁都没有怀孕的条件。 她们正沿着湖边散步,也是萧宝信耳聪目明,隔着三丈远顺风听了个真真切切,迈开大条腿就奔过去了,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冲到战斗第一线了。 “……人都说背后莫论人长短,你们也忝为世家贵女贵妇了,怎么就连点儿基本做人的道理都不懂呢?” 萧宝信在有梅和采薇一左一右跟上来的护法前面,高高仰起了下巴,眉毛挑的老高,都快飞到头发里了,神情傲然,眼神睥睨。 在说三道四的四五个娘子中间就有才下嫁袁琛的始宁县主。 梳着妇人头,云鬓高绾。 前世肖想了袁琛一辈子,这辈子居然因为萧敬爱重生而产生的蝴蝶效应得偿所愿。看她满面红光,眼若秋水,想来新婚生活还很如意。 “怎么,我阿爹上战场我不能出来游船吗?我阿爹是大梁的常胜将军,平生未打过败仗,战功赫赫,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有担心阿爹的功夫,不如担心北吴哪个不开眼的打过来,被打的落花流水。” “怎么,你们不服气啊?” “不服气,也给我憋着!” 那股子张扬,嚣张又得意,把始宁县主生生憋的脸都红了。 以前针对萧宝信,那是因为萧宝信和袁琛定了亲,而不是她;现在背地里针对萧宝信,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在里面了,还是因为萧宝信和袁琛定过亲。 虽然现在袁琛是他夫君了,可她心里还是不舒坦。 凭什么把她夫君给设了个局踹了,她嫁进了谢家,嫁给谢显,拿她当眼珠子似的宠,却把袁琛的名声都给糟贱完了? 虽说袁琛现在淮阳府任长史,也算少年得志,可是名声坏了,哪怕康乐公主迫于形势,同意了亲事,可一直以来就看袁琛不顺眼,当面没少敲打袁琛。 这不,康乐公主想给袁琛谋个官职,弄到皇帝身边当个黄门侍郎,结果居然让谢显给一口回绝了。 连康乐公主的面子都不给,不用想,那肯定就是因为萧宝信啊—— 曾经和袁琛定过亲! 始宁县主肚子里始终有气,在湖边见到萧宝信前呼后拥一堆人,也知道惹不起,有宣城长公主在呢,那是个萧宝信无脑的脑残粉,恨不得变身四十米大砍刀,萧宝信没上,宣城长公主就得先跳出来。 始宁县主吃过宣城长公主的亏,也是因为萧宝信而起,她有经验教训了。 本不过就是背后说几句风凉话,快活快活嘴而已,谁能想到萧宝信顺风的狗耳朵,隔着那么远挺着个大肚子就把她们给拦住了。 众小娘虽然看不惯萧宝信麻雀变凤凰,嫁进了谢家,可真没想得罪谢萧两家。 当初蔡家主母还是谢显亲姨母呢,把萧宝信给撞早产,还是让谢显给收拾的家破人亡,这都历历在目,不久前发生的事。 她们可不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受了始宁县主牵累,齐刷刷地往后退到了三步开外。 生怕一股风吹过来,把萧宝信卷到了赖到她们头上。 采薇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已经快笑破肚皮,他们家夫人被当瘟神了有木有?! 狐假虎威的滋味简直不要太爽! “——你,你,萧宝信你不要欺人太甚!”始宁县主羞忿难当,真撕破脸和萧宝信打一块儿吧,打不过。真打得过也得罪不起。 她说是县主,娘俩加一起也没谢显在永平帝跟前有份量,一个唾沫一个钉。 怕喷她脸上,毁容。 第673章 你算哪棵虫? “赶紧你背后说人是非,还有理了?”萧宝信气笑了,脸蛋红扑扑的,气色比这位新婚中的始宁县主还要好。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瞪的溜圆。 “我给自己讨公道,还变成了欺负你?”她很好奇:“你怎么想的?” 宣城长公主大步挤上前,一袭红裳相当醒目,看得被殃及的几位小娘子眼晕,生生又退后了两步。这位长公主也甚有威名,又不讲理,和萧宝信实属贵女圈之外没学问没素质的典型。 怕打起来溅她们身上血。 “长公主安好。”几位娘子先后参差不齐地行礼。 “你们几个,”宣城长公主点点头,“挺好,识时务。倒是始宁,你怎么总是针对大娘子?你不是如愿以偿嫁给了袁琛了吗?怎么着,婚姻不幸福,生活不美满吗?才新婚就开始说人坏话,没多大,就已经变成长舌妇了?” 始宁县主是比宣城长公主年纪大,可是人家是长公主,皇帝嫡亲妹子,就这身份就是云泥之别。 如果是旁个公主,或者始宁县主还有心气儿和人论个公道是非,和宣城长公主—— 她没这底气,也没这抗揍的身子。 “长公主言重。”始宁县主憋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并没有针对大娘子,也没有说大娘子坏话,可能是她听错了吧。一直以为我并无任何举动针对大娘子,一直是她针对我!” “——你是不是还想说她嫉妒你长的比她美,嫁的人比谢仆射好?”宣城长公主一脸的不可思议。 话是自己说出来的,听着都酸牙,谁信哪? 针对你,你哪棵葱? 始宁县主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你就是与萧大娘子交好,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话没说完,扭身抹着眼泪就往远处跑了。 “长公主言重。”始宁县主憋屈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并没有针对大娘子,也没有说大娘子坏话,可能是她听错了吧。一直以为我并无任何举动针对大娘子,一直是她针对我!” “——你是不是还想说她嫉妒你长的比她美,嫁的人比谢仆射好?”宣城长公主一脸的不可思议。 话是自己说出来的,听着都酸牙,谁信哪? 针对你,你哪棵葱? “针对你,你算那棵虫?!” 冷不丁一句不在调上的话说出来,把全场人都给惊了,柔然九公主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身短衣襟小打扮,清凉清爽又漂亮。 “萧大娘子又得着针对你?”她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你谁啊?长的跟豆芽菜似的。” 然后又看看萧宝信,问:“豆芽菜是啥啊。” 她就知道是瘦瘦小小的一种菜,听阿那魁提过原本要和亲的那个公主,就跟根豆芽菜一样。她是有样儿学样,顺手拿过来用了。 本来是萧宝信背后被人说闲话,这么一堆人浩浩荡荡地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显得她们人多势众,仗势欺人一般。 “我去,她怎么又来了?!” 不远处的亭子里诸葛术下巴都要掉谢显脚面上了。 他们当然看见两拨人起了冲突,但谢显并不心急,也不担心萧宝信被人欺负。 无数的事实早已证明,只有他家娘子欺负别人的份,欺负她的人,可能还没生出来呢。 谢显气定神闲。 这亭子里以谢显家世最好,职位最高,而且说实话惹事的是萧宝信,其他人也没那么着急。哪有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当然,其他两个有孕妻的,时刻盯着前方,也怕战斗打响,磕着碰着。 萧宝树尤其自信: “都坐着,不用管。看我阿姐耍威风,管教她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就看好我阿姐,别让她打在兴头上,再收不住就不好了。” 笑眯眯地盯全场,看好戏,就差插面小旗摇旗呐喊了。 诸葛术原本是看好戏心态的,盯盯谢婉也就够了,哪里料得到柔然九公主会突然蹦出来? ——她从哪里蹦出来的?! 柔然九公主打扮成益阳县主的模样,在驿馆里从一大早一直到傍晚才被人发现。 永平帝震怒,可益阳县主都已经逃了,难倒要拿柔然九公主顶锅,弄死她吗? 阿那魁还给诸葛复写了封信,托他照顾柔然九公主,等他日后事成再来接九公主,又申明,如果可以的话,给九公主在建康城找门亲事也是可以的。 当然,这里面详细列明了要求,五品官员以上,身强体壮,年龄在十五到二十五之间,未婚未育者。 很有兄长的样子了。 虽然信上没明说,也类似托孤了。 永平帝还能说什么,只能默默吃了哑巴亏认了。 没管九公主,甩手给诸葛复去操心了。 诸葛复自然不敢腹诽皇帝,只得把这烫手山芋接过来。不过他也拎得清,九公主是去谢府闹过的,建康城就没人不知道九公主看上了自家儿子,连未婚妻子府上都去闹过。为免惹谢家不快,不想成为众人的笑柄,他也不可能把九公主往诸葛府上接。 愣是在御街左右买了处三进的宅子,又从人牙子那里买了丫环十来个,至于管事的婆子便从诸葛府上拔了两个过去,一是管家,二来就是管这柔然九公主了。 草原上来的姑娘,野性难驯,果不其然没消停两天就往外跑。 不过好在没闹出什么事来,每次出门都穿了男装,不是去城外跑马,就是去游船,玩的不亦乐乎。 诸葛复也怕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心急着给找个人家嫁过去,就算给柔然十七王子有了交待,再者操心的事就都交给九公主婆家去操心了。 他才不管九公主是怎么想的,反正阿那魁是根本熄了那心思,都给他家妹子另找佳婿了。 就是九公主议亲的人选有些不好找,太热情太奔放,而且谁不知道她心心念念诸葛术? 还未成亲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就已经在上方高悬,分分钟可能掉自己脑袋瓜上,哪个心大的敢照量,他敬那人是条铁血真汉子啊! 第674章 嗷呜 再者,大梁人结亲讲究个门当户对。 世家断断不会找外族人成婚配,不说门第不配,首先就不会给夫家形成助力;可若是找寒门庶族的,阿那魁又规定是五品官以上,能熬到五品官的寒门庶族在二十五岁以下可谓凤毛鳞角,还得未婚示育,死了媳妇的鳏夫如果算在内的话还有一个——杨劭,但他也定下了大梁本朝公主。 要说柔然九公主不知道阿那魁的意图,那是不可能的。 早在她被阿那魁关在驿馆不让她出去见人,她就知道了,嫁给诸葛术这事儿算是泡汤了。 可到底是心仪过的男子,能文能武,长的又俊俏,心底里难免有一丝涟漪在。 不过九公主今日出现在燕雀湖边却不是冲着诸葛术来的,纯粹是听闻七夕有热闹看,四下里游船,踏青。 她是奔着热闹来的,太寂寞,能和她说上话的就是身边的丫环了。 而且那些丫环还都是诸葛复新买来的,没吃过见过,听着个公主的名头就吓的和鹌鹑一样,只会点头称是,根本想说些别的都聊不到一起去。 果不其然啊,找来就看到萧宝信在‘寻衅滋事’。 柔然九公主是爽直的性子,有什么就当面锣对在鼓明着干,背地里说三道四那肯定就是对方的错啊,她义正言辞地站出来,路见不平一吼。 “嗷呜!”柔然九公主吼道。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让人‘吼’这么一声,在她看来,是振声势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都以为碰到了神经病。 连正泪眼涟涟,被围攻的始宁县主都忘了哭了,不知道哪里冒出这么个傻货。 吼的是什么? “你、你们——”她都不知道该跟哪个说话。 讨伐她的太多了。 “欺人太甚了!”始宁县主知道跟宣城长公主正面刚是刚不过的,趁乱一扭身,抹着眼泪就往远处走了。 众娘子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可以啊,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反正人家哭着跑了,说你们欺负人就是欺负人! “臣女告退。”一旁边看热闹怕殃及池鱼,偷偷溜走怕被人讲不仗义的贵女们纷纷尾随而去。 萧宝信都没来得及把火给撒出去,先是宣城长公主从中截胡,再有柔然九公主‘路见不平’,都呛到嗓子眼儿的火生生让股子邪风给吹散了。 发出去是不可能了。 对柔然九公主更是没好脸,上赶着去谢府肖想谢婉未来的夫婿,还肖想和她‘共侍一夫’,怎么也起不来好印象。 让九公主整这一出,宣城长公主也目瞪口呆,没了追究始宁县主之意: “你就是那个外邦公主?” 后面连忙补了一句:“我是大梁的公主——长公主!” 九公主上下打量了宣城长公主一眼,长的跟猫一样的眼睛,盛气凌人,比自己还差点儿,倒也勉强算个美人。 “长公主殿下安好。”她有礼有矩行了礼。 猫眼的是宣城长公主,萧宝信她见过,其他三个都梳着妇人发髻,剩下那个就是诸葛术的未婚妻子了。 “你,”九公主歪着脑袋仔细地观瞧谢婉,清丽绝伦,又与她这种艳光四射的大美人不一样,她不懂这种美,但确实是美的,眉眼精致的不像话,口若含丹,齿若编贝—— “有兴趣二女共侍一夫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恍若惊雷,把众人轰了个外焦里嫩,脸发黑。 “九公主!请你自重!”诸葛术匆匆赶来也已经完了,雷人的话九公主已经于口。 “七娘,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我对你的心意苍天可鉴,若有二心天打五雷轰!”诸葛术直接放弃和柔然九公主讲理,和她如果能讲理就不至于纠缠到现如今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这是个姑娘家能说的?! 诸葛术对着谢婉掏心掏肺,眼珠子都急红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谢婉却看向诸葛术身后慢悠悠跟过来的众人之首的兄长谢显,见他面色不变,才道:“我知道了。” ……就完了? 诸葛术都惊呆了,这是太相信他了,还是太不拿他当回事了? 骂他一句,或者啐他一口,他心里或许还好受些。 这也,太淡定了。 感觉出自己的份量来了,死乞白赖努力这么近半年了,还是没见成效啊。 “我看她根本就没拿你当回事啊。”九公主贼心又不死了,“——既然如此,你是不是能答应咱俩——” “不能!”诸葛术气急败坏地道。 真不能让谢婉抢先开口了,万一真应了,尴尬的是他。 “我们家不准纳妾!” 谢婉一听这话眼睛亮了,“真的?” 爱听这个?“是的,诸葛家的家规,不允许纳妾。就是终生未育有子女,也不许纳妾,我早与舅兄——不是,是谢兄有言明的。” 赶情光跟自家舅兄表白了,话都没传到谢婉耳朵里? 舅兄是不想他好,还是嘴太严,不该说的不说,该说的也不说啊? 谢显就当没看到诸葛术质问的小眼神,径自走到萧宝信身边轻声道:“累吗?要不要歇歇,还是这就去雅舍用膳?” 和始宁县主的争执,连问都没问。 “饿了。”几个孕妇交换了个眼神,孕妇饿的快,看见什么馋什么。 “我也饿了。”九公主又跳出来找存在感,大咧咧地走到萧宝信跟前:“你们也带我去呗,我在建康也没朋友,没人和我一起吃饭。” “我们和你好像也不是朋友!”宣城长公主不客气地道,对柔然九公主还是有所防备。 长的那么艳丽,性子又那么奔放,可别看上她家宝树,再黏上他们! 在宣城长公主眼里,诸葛术虽然出使柔然,更多的是他亲爹的功劳,他跟着沾光而已,可她家宝树就不一样了,是亲自上过战场,杀过乱,立过功的大英雄啊,可比诸葛术英武多了,性子又好。 一山更比一山高,人外更有能人,谁也不能保证柔然九公主不会移情别恋,盯上更好的! 第675章 想的美 宣城长公主这话说的不客气,但柔然九公主显然没往心里去: “你们大梁人不是有句话说么,一回生两回就熟啦。”说完,看向谢婉:“你怎么看,刚才我问你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诸葛术肺都要气炸了: “九公主,你够了。若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不客气了!” “好像你跟我客气过似的。”九公主完全不把诸葛术的威胁放在眼里。 众人:噗。 这是什么样的孽缘啊,再让柔然九公主刺激,诸葛术估计要气吐血了,软硬不吃,生磨硬泡啊。 “还是算了吧,咱们并不很熟。”萧宝信直言拒绝,笑话,她小姑的情敌,她开口留是要把家里闹翻天的节奏吗? 远近亲疏她还分得清。 虽说九公主性情其实不错,大咧咧的,又没心没肺。但,谁让她看上小姑未来的夫婿呢,她们就不可能对盘。 说完,给宣城长公主一个眼神,作为领头羊就往前走了。 “好样的,宣城,你真给咱们萧家长脸!”萧宝树上前就冲宣城长公主笑开了,咧着大嘴,小舌头都能看到了。 宣城长公主难得温婉了一下子,心里被‘咱们萧家’给取悦了。 她就是为了见萧宝树才在听闻萧宝信几人七夕出来游船才跟出来的,有萧宝信还能少得了萧宝树。 本来在宫里都备好了瓜果,针线,晚上还打算拜月呢,要成亲了总要手巧些,不求自己能做身衣裳,起码能亲手缝相荷包也是好的—— 结果,还拜什么月,乐颠颠把宫里的筹备都给否了就跟萧宝信出来了。 果然,又见着了她家宝树俊秀潇洒,英武不凡,笑若春风,比在场的什么郎君不强? “快些走,你可要离柔然九公主远些。” 萧宝树没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下意识地应道:“知道了。为啥?” “……你看见刚才岸边不远那艘船了吗?”几个人边走边说话,祖氏凑到萧宝信旁边小声说道,笑的有几分贼。 船? 太多了,她根本没注意。 “怎么了?”萧宝信知道既然祖氏问出了口,肯定是有不同寻常之处。 “那个袁八郎啊,我不经意看见他往这边探头瞅了瞅,然后又缩回船舱里去了。”祖氏手上捏着帕子掩嘴,脸上的嘲讽都挂不住了。 ‘就是文比不过谢显,武打不过萧大娘子,看见自家娘子被围攻,怎么也得站出来说句话呀!’ ‘打仗不会,赔礼道歉不会啊?’ ‘就让个娘子孤伶伶地站这儿让人屈辱,自己当缩头王八。’ ‘都说当初大娘子退了这门亲,那是眼光如炬,就看出袁八不是个好东西,搁我我也退啊——呸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我才不要这样的亲事,没怎么倒霉。’ 祖氏内在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曾经听过她心声的萧宝信知道,这位绝对是八卦帝,各门各府里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住她。而且内心活动之丰富,吐槽之精辟,那绝对是堪比谢夫人,远超谢夫人的存在。 别看平日里看着雍容华贵的,实则熟悉了也是个话唠。 光是坐那儿听她说八卦,就能坐上一天不重样儿,不思饮食。就是有这样的功力在。 因为离的太近,祖氏又是勾着萧宝信说话,把祖氏热情澎湃的内心活动听了个真真切切,反而身边其他声音都没听出去。 本来路大郎、郗四郎都是有孕妻的人,过来就是嘘寒问暖的。 结果,人家几个娘子根本就没给他们这个机会,自动自发又聚到了一处,尤其祖氏连个眼神都没给路大郎,巴着萧宝信聊开了八卦。 “我看那船好像是淮阳王府的,连府上的歌伎都带着呢。”祖氏笑道,淮阳王貌似又胖了,往那里一坐跟一摊肉,想认不出都难,辨识性太强。 “这袁八倒是好造化,谁想到就入了淮阳王的眼,当上了长史……才十八呀,前途是不可限量,就是以小见大,人品不咋地。” “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当初把亲退了就对了,什么玩意儿啊。” 一行人边说边往前走,柔然九公主就跟别人没说她一样,跟着大部队在后方,亦步亦趋。 “那个九公主什么意思,赖上咱们了?”宣城长公主不乐意了,是不是看上她家宝树了?“来人,”扬高声音唤她带出宫来的侍卫:“把闲杂人等给我赶走!” 侍卫瞅了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谁闲谁杂? 拿不定准主意。 “柔然九公主!”宣城长公主怒,感觉皇兄给他拨过来护卫他的都是些呆头呆脑的,没半分眼力价儿。 “你叫我?来了,来了。” 众侍卫没反应过来,柔然九公主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乐颠颠到了跟前,眼睛都亮了,寂寞的啊。 “你叫我和你坐一个车吗?” 萧宝信:你不光长的美,想的也美啊。 “我想长公主是想叫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她自认为说的很婉转了。其实宣城整句话一个字就可以概括,那就是——滚。 柔然九公主一怔,谁说大梁女子含蓄委婉,这不是很直接猛烈吗? “我也想回柔然。可是兄长叫我在建康等他……诸葛尚书也是这么对我说的,诸葛术,我说的对吗?” 谢婉:“没人叫你回柔然,只是让你回你现在在建康的家。毕竟咱们不熟,我们不和不熟的人一块儿用膳的。” 她不反感这位九公主,蠢萌蠢萌的,可也不代表她要引狼入室,和一个觊觎她未来夫婿的小娘子呼朋引伴,没那么大心。 柔然九公主还待再说什么,侍卫听明白宣城长公主的吩咐就不给她喘息的空间了,毕竟宣城长公主的脾气他们还是知道的,不想惹自家长公主不痛快,吃谁家俸禄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于是,哪怕方才萧宝信和始宁县主对峙那一下子没引发众人关注,侍卫上来把人架走这么大的动作还是吸引了燕雀湖周边所有人的视线。 ……看,谢家仗势欺人了。 第676章 拖家带口 看,宣城长公主那傻货让人家当枪使了,都不用亲自动手就有大梁长公主挺身而出替谢家摇旗呐喊了。 不过都知道谢家现在惹不起,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就都小声讲大声笑。 始宁县主对上萧宝信结果铩羽而归的事,早就经那几个小娘子的嘴传遍了。 可,没有人上去主动招惹那一堆人。 本来萧宝信就是个事儿头了,这一年里有多少风浪是她挑起来的——蔡家都因为她倒了;再何况还有个愣货宣城长公主;再还有萧宝树,这位建康城风传了一年多的少年英雄—— 随着他的回归,各种传说也随之烟消云散。 以往不堪的记忆又回来了。 他就是个作天作地磨人的小妖精,在战场上各种折磨敌人,是好的,但回到建康城都是自己人了,这货也没见消停。招猫逗狗,见天的不是怼人就是在拜师。 总之,萧宝信在后宅的贵妇圈里搅风搅雨,她亲弟弟萧宝树就在外各种挑衅滋事,打砸怼—— 这种神仙组合一般人抗不住。 最令人忧伤的是背后还有皇帝给他撑腰,真有人被欺负的狠了(事实上都是各世家送进宫里的娘娘的弟弟,皇帝伪小舅子的)告状,想要皇帝主持公道,结果皇帝只给萧宝树撑腰,再大发了就是说萧宝树一顿,连句重话都没有—— 这上哪儿说理去? …… 打发走了柔然九公主,谢显一行人就一路步行去停着牛车之处,不远不近,这些出来游玩的人也有意识地停靠牛车,家世官职相差太远的,根本不敢往跟前凑。 不过谢显一行人本就不少,再加上各自带的随身仆从,停靠的牛车也有五六辆。 “谢仆射好兴致,居然有闲情拖家带口出来游玩。”淮阳王身后十数人浩浩荡荡也刚从船上下来,和人约好了去秦淮河游夜船,白天正常款的七夕节正式宣告结束。 他家牛车就停在不远处,浩浩荡荡十几辆车,排场十足。 左边站着袁琛和红着眼睛的始宁县主,右边站着淮阳王王妃文氏,二十岁不到,削肩蜂腰,盈盈若弱柳扶风。没有大家贵女的气质,倒很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 在文氏身后是淮阳王府里各色莺莺燕燕。 除了淮阳王,这一行人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包括袁琛,薄施脂粉,比那些个弱女子也毫不逊色了,争奇斗艳,可以说谁也没让着谁了。 “十一大王不也是……拖家带口?”谢显笑:“难得休憩,出来也是放松了。” 袁琛脸色顿时就变了。 其实他是真误会谢显了,谢显是真没把他放眼里,不过是淮阳王的男宠,上不得台面。人家说拖家带口,就是字面的意思,可袁琛自己作贼心虚,萧宝信刚刚又当众羞辱了始宁县主,心里是认准了谢显在这里含沙射影,暗暗就把他给恨上了。 两口子忒不是东西,欺人太甚啊。 康乐公主为他谋个差事也是谢显给驳回的,他们是处处看不得他好,被他们一直踩在脚底下才甘心啊。 袁琛悔不当初,怎么就和萧宝信定下了亲事,没这一出,绝不会有今天,全让她给带衰了啊。 “怎么,谢仆射非要和十一大王相提并论?” 这话诛心,是说谢显自视甚高,与皇族相比。 诛心,诛一万遍。 世家何曾把皇室放在眼里? 还和皇室一个大王比——虽说世家现在没落了,但是真没多少人把皇室当作高不可攀的象征,他们也配? 袁琛出自世家,不会不知道,可是偏偏把这话抬到桌面上,就没安好心。 “怎么着,把你划进‘家口’里你还不满意是吧?”萧宝树不管不顾,没谢显那涵养,看见袁琛怼谢显就怒了:“你怎么和我姐夫说话呢,你又是哪位?” “我说错你了吗?建康城谁不知道你就是十一大王的男宠,还舔着脸跟着人招摇。自己脸皮厚就罢了,还带着你媳妇——你怎么想的,还好意思跟我姐夫叫嚣?脸比城墙还厚。早知道桂阳王攻城的时候派你上场啊,刀枪不入,少死咱们多少人!” 萧宝树脸上虽然消了肿,但脸上还留着青紫,这是挨揍的痕迹,就是这样宣城长公主也是怎么看怎么帅。 郎君嘛,要有郎君的样子。 难道要像袁琛那样女里女气的,涂脂抹粉和小娘子们争市场吗? “说的好!”宣城长公主大声叫好。 倒把淮阳王的遮羞布给扯下来了。 谁不知道袁琛是他男宠? 可也没哪个敢当他的面把这点捅破了啊,好歹他是王爷,再不济也没沦落到随便哪个人上面指着他鼻子骂啊。 更何况还有宣城长公主火上浇油,不只淮阳王王妃和袁琛造了个大红脸。 淮阳王自认这么好的涵养也忍不了,肥脸往下一撂:“萧宝树,你别当打过几场仗就自以为了不起,谁你都敢骂!真以为萧谢两家势大,就无法无天吗?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你胡说什么?!萧宝信,你就是见不得我们八郎好,让你弟弟居然散布这种谣言!你你你你你、不要脸!”始宁县主怒吼: “都是你,四处败坏八郎的名声,才致八郎声名狼藉,怎么当着皇叔的面你们姐弟依然这般肆无忌惮,欺负我皇家没人吗?!” 宣城长公主:“我难道不是皇家,难道不是人?” “宝树哪句话说错了?” “长公主殿下,望你自重!你与萧宝树定亲,以后虽是萧家人,可也是皇室长公主,不能因此连皇室脸面都不顾——” 说的那叫一人义正词严,浑身正气。 始宁县主自己受委屈能忍,可事关袁琛的名声,作为妻子也好作为脑残粉也好,她不能忍! 她是八郎的娘子,心心念念的郎君从高高在上的天纵才子,就因为萧宝信退亲而身败名裂,叫她如何不恨? “要说谁不顾皇室的脸面,那得是十一大王吧?”萧宝树顶着张挨揍的脸笑道。 说王不说八,文明你我他,淮阳王彻底怒了。 第677章 你打谁呢 淮阳王怒了。 他招谁惹谁了啊,跟谢显打声招呼,真心就是纯打招呼,结果让袁琛和萧宝树两个歪楼,生生闹成现在这等难堪的场面。 火也生生让萧宝树给挑起来了。 “萧宝树,你说什么?!找揍是不是?真以为有皇上护着你,你就能无法无天了?!” 萧宝树是谁? 怕把事儿闹大了,就不是他萧宝树了。 他需要落个好人缘吗? 势必不需要啊。 他就是个武将,有当司空的爹,当皇帝的大舅子,当仆射的姐夫——还需要什么人缘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他不是傻子,他家大势大,人缘再好,那简直是往皇帝舅兄的心窝里插刀。 既然不需要好人缘,他能惯着谁? “十一大王言重了,我不过是实话实说,哪里有诬陷你,含血喷人吗?” “你就是含血喷人!”始宁县主哭嚎,伤心欲绝,这就不能是真的,一个是他夫君,一个是他皇舅舅,怎么可能—— 往上扑着就要去挠萧宝树。 萧宝树不可能往后退,后面就是萧宝信,怀着身子呢,万一冲撞到可不行,萧宝树挺直了腰板,还手就是一推,嘴上叫嚣: “你别往我怀里扑啊,我是有主儿的人!”扯着脖子喊,没把袁琛气死。 萧宝树那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虽说不能用上杀人的力道,但始宁县主一个弱不禁风,又被言语打击的体无完肤,应声就倒地上坐袁琛脚上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萧宝信,你欺人太甚!” 骂完才意识到,骂错了。 他娘的,这姐弟俩的名字也太像了,谁家姐弟的名字能就差一个字——也就萧家出身小门小户能这么起名,男女排行都该有自己的字才对! “萧宝——树!你们姐弟——” “袁长史,你直呼谁的闺名呢?”谢显眼神瞬间冷下来。 不过也就一瞬间,袁琛都没来得及感受其中的冷意,萧宝树一脚已经招呼过来了,整踢到他膝盖上,疼的袁琛嗷呜一声往后一倒,就砸在了淮阳王身后的莺莺燕燕身上。 “你在打谁呢?!”始宁县主屁股也不疼,腰也不酸了,起身就往萧宝树身上扑,这可不是刚才小打小闹,脸上就有股子狠劲,谁也没成想她还有这战斗力,一愣神的功夫,萧宝树脸上已经挠了几道子。 宣城长公主一看,不干了。 “你打谁呢?”撸胳膊挽袖子就上去了,她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敢上手打萧宝树,那必然就是她的敌人—— 没看到萧宝树脸上有伤吗? 旧伤未愈还想往上添新伤啊? 虽说伤,是男人的勋章,但也轮不着她始宁县主上手给添光添彩。背后讲究她大姑子,当面还要挠她夫婿,这是茅坑里打灯笼,成心找屎啊。 始宁县主下黑手,宣城长公主也没留手,上去一巴掌就甩始宁县主脸上了。 袁琛这时候也顾不得身后压着哪个了,他胆子再小,再不敢惹谢显,都打始宁脸上了,他再龟缩在一边,他自己忍得下去,康乐公主也忍不下去,找不上宣城长公主也得找他算帐。 嗷的一声就往上一扑,也顾不得扑的是谁了—— 练过武的反应就是灵敏,下意识一闪——后边就是萧宝信。 再躲都来不及,生生把谢显吓出一身的冷汗,却见萧宝信气定神闲,往边儿一闪,顺手就把袁琛的胳膊给拧上了。 也就是她怀着身子,怕高抬腿抻到肚子,不然非一脚踹飞他不可。 萧宝信身后不是云英未嫁的小娘子就是怀了孕的孕妇,不敢往后甩,扯着袁琛的胳膊往后一扽,就甩淮阳王府那边了。 却不料淮阳王妃文氏被扑了个正着,顺势袁琛还抓着淮阳王半边的袖子,饶是淮阳王那么大的吨位,也被扯了个趔趄。 淮阳王胖脸涨的通红: “你们这些侍卫是瞎了吗?本大王是养你们吃白饭的?还不把人给本大王抓起来!” 抓人? 抓谁? 宣城长公主一听,扯着脖子喊:“对,来人把袁琛和始宁县主给本长公主抓起来,去皇上面前说理去!欺负人欺负到我们兄妹头上了!” 侍卫们可不管这个,上面有吩咐,就听上面的。 呼啦就围上了一团,你抓我我打你,顿时场面乱成了一锅粥,有不开眼的一拳就打到了萧宝树脸上,没等萧宝树反应过来,宣城长公主已经亲下战场,和淮阳王府的侍卫打到一处了。 “娘哟,长公主太帅了!”萧宝树都快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了,直往冒星星眼。 看那揍人的架式,发狠的眼神,紧握的嘴唇,以前就觉得长公主性子好,长的又漂亮,身份地位还高,他嫁过去——不是 是娶了她之后,混吃等死也能活的很好。 可现在到真章的时候了,他看出来了长公主的魅力来了,天生就是配他萧宝树的啊! 他是个顶天立志一个男子汉,怎么能让小娘子替他出头,打前阵,他往后缩? 一头就扎进了人堆儿里,也分不清谁是谁就打起来了。 王府里一堆莺莺燕燕吓的四散开去,生怕打到自己的花容月貌。 谢显这边三个孕妇还在,几家的夫君都没敢上前,护着自家娘子就往后撤,一直退到了三丈开外,谢家护卫挡到了大前方。都在,没郎主的命令,一个都没敢上手。 谢显紧紧握着萧宝信的手,眼神跟淬了冰似的:“没伤着吧?” “没。” 该问的是袁琛,当时她那擒拿手可没留情。不过这话她当然不能说,疼不疼的跟她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就是这场面…… 萧宝信不忍直视,已经打成烂桃了。 “没伤着就好。”谢显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待在原处,对着外面谢家护卫道: “守好这里,不要让人伤到几位夫人和郎君。” 然后就绕道走向淮阳王。 这位好找,目标很大很明显。 “十一大王,相信这都是误会,咱们先让他们停下手——” 停手? 做梦! 淮阳王都不知是哪个不开眼踢了一串,把他当垫背的全压他身上了,有心骂人都被压的喊不出来话了! 第678章 不能忍 还误会? 有这样竟让别人吃亏的误会,他也想天天误会! “谢显,这笔帐,本大王记下了!” “……” 好吧,看淮阳王的情状也是不可能把误会化解了。 谢显无奈退到一边,吩咐人去将建康令叫过来维护治安是来不及了,但动作还是得有,随便叫了个护卫去了衙暑。 “没伤着吧?” “没吓着吧?” “肚子怎么样?有没有不适?” 大后方,路家大郎与郗四郎各自护在自家夫人身边嘘寒问暖,没见过这架式,都有点儿惊着了,也怕刚才有个磕碰。 …… “七娘,你有没有事?吓着没?”诸葛术殷勤上前询问。 谢婉:我又不是孕妇。 和萧宝信在一起那么久,这种场面见识的多了,早已经波澜不惊了。 “我没事。” 不假辞色。 诸葛术:“咱们要不要上去帮手啊?”这是和路大郎、郗四郎商量,总感觉把个乳臭未干的小郎和长公主扔那里一个人战斗,有些过意不去。 郗四郎和路大郎面面相觑,他们去? 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上去不就是挨打吗? “——叫护卫,咱们不都带着护卫呢吗?咱们都是文人,君子动手不动口啊。”路大郎话没等说完,就让祖氏扯了下袖子。 会说话,说;不会说就闭嘴吧。 就你是君子,动手的人家宣城长公主和萧宝树都是小人? “不用咱们上手。”谢显先发话了,“打的都是皇室的护卫,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冒冒然伸手,事儿就闹大了。” 是啊,几大世家联手暴打皇室吗? 这话好说不好听。 无论是闹事的始宁县主、还是宣城长公主,淮阳王那都是铁骨铮铮皇室血脉,就是萧宝树那也是皇室预备役,再有个把月就是驸马了,往小了说这就是家庭矛盾。 萧宝信没有异议,那些侍卫都不是傻的,他们之间打破脑袋也就破了,真打着上头那几位都是吃不了兜着走,谁也不上前。 也就萧宝树稍稍吃亏儿,还有那愣头青上前打到一处,宣城长公主身边三尺之内呢不得寸草不生,根本没人往跟前凑,她就是打红了眼,谁往萧宝树身边凑,她就过去揍人。 如果不是她神出鬼没的步伐,让人捉摸不透,吃了几下闷亏,都没人理她。 后来索性连萧宝树的面人家都不招了,把这对未婚的小夫妻当臭狗屎臭着—— 虽然他们卖命的是淮阳王府,但宣城长公主是当今永平帝嫡亲的妹子,宠上天的主儿,谁也没活腻歪给自己找不自在。 淮阳王说让打人,也没说让打长公主,打长公主的护卫是一样的。 结果就是虽然场面乱成一团,上面主事那几位还真没挨着几下子—— 除了淮阳王让被打的自家人撞到当了垫背的,脸摔地上擦破点皮,再没大的伤亡了。 …… 谢显一行人就在一旁边等着。 淮阳王与宣城长公主打到一处,在燕雀湖人来人往的湖边上早就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远远地看热闹罢了,皇家的事儿谁也不好往里面掺和。直拉起队伍来拉架—— 万一把自家卷进去,打大发了,再被另一方打进敌方阵营,可不就是得不偿失? 燕雀湖热闹大了。 一直到傍晚太阳都下山了,两边终于都累了,停了火。 淮阳王捂着火辣辣沾着血的脸,呼哧带喘地一咬牙。 他宋知远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这一回如果忍了,举世皆知他是个缩头王八了,以后就沦为别人的笑柄了。 这亏,不能吃;这气,不能忍! “萧宝树,谢显,你们胆大包天,居然还敢打本大王——真当天下是你们谢萧两家的了?这事不算完,咱们去皇上那里评理!”淮阳王怒吼,吐沫星子扑了萧宝树一脸。 萧宝树一抹脸: “你说话归说话,不带往人脸上吐唾沫的啊,玩儿这么脏呢——说是就说理,看你有理还是我有理,难道是我编排你的不成?!” “就是就是!”宣城长公主在旁边不依不饶,给萧宝树摇旗呐喊。 两方各不相让,谁都觉得自己占理,愣是相互牵扯着去找永平帝评理去了。 淮阳王话里话外带着谢显,他自然是少不得跟着走,路大郎和郗四郎又都是当事人,想做旁观者都做不到,直接被淮阳王给划到了谢显一党。 这些人浩浩荡荡进到太极殿,永平帝脑子都是懵的。 怎么着,就闹到他这里来了? 事实上,淮阳王与萧宝树各说各理,太监往里通传的时候都没听明白到底谁是谁非,怎么回事,到皇帝跟前自然也回不明白。就知道萧宝树和淮阳王闹的不可开交,脸上都有伤。 萧宝树脸上除了始宁县主挠那五个血道子,还有萧司空临走前揍他那一顿留下的青紫,看上去倒比淮阳王更惨。 淮阳王自己觉得血淋淋,其实就擦破指甲大那么点儿的皮,血就是往外挤都挤不出来两滴。 “朕一定是在做梦,萧宝树回建康后惹事儿惹太多,固有印象太深刻……萧宝树再能作天再地怎么还能和皇叔打起来?还有朕的小妹,那是多可爱的妹子——谢家、郗家、路家,唔还有诸葛家,四大世家外加萧家,朕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们再势大,还能打堂堂大梁王爷不成?” 永平帝瞅着眼前这淮阳王、萧宝树,谢显,以及宣城长公主四个人,神情有些恍惚。 看看,就知道是假的,朕的嫡妹嘴角都出血了,哪个再胆大也不敢打她啊,只有她打别人的份。也就在梦里吧,还有人能治得了她。 “皇兄!你可要给我作主啊!”宣城长公主嗷的一嗓门,把永平帝吓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扫之前呆滞的眼神,饱受惊吓。 “怎、怎、怎么了,宣城?” “十一皇叔欺负我,你看他让人给我打的!”宣城长公主眼泪一对一双地就往下掉了,脸本来就打仗打的妆容都花了,让她这么一哭,妆更花,更显狼狈了。 第679章 良心不会痛 宣城长公主是横冲直撞,可不傻啊,也知道往自己身上找补理。 她是皇帝的亲妹子不假,那淮阳王也是皇帝的叔父,亲是她亲,但谁知道现在前朝是个什么局势,皇帝用不用得上淮阳王? 进太极殿之前她就想好了,不能怂! “你、你说什么?!”淮阳王气了个倒仰,好悬没背过气去,胖脸通红。“宣城,你这是倒打一耙啊!是我让人打的你?你拍拍良心,是萧宝树先打的我,我让人把萧宝树押起来送进宫来要找皇帝理论,你就让宫里的侍卫上手,打的我们王府的人!” 淮阳王气的心绞痛,他就知道世上的女子没一个善茬,天生的戏精。 连他这平日看起来直爽到有些二百五的侄女到了关键时刻都知道颠倒是非,往别人身上泼脏水。果然是不能小觑了任何人。 亲戚背后插刀才最狠哪。 “我可没有打你!你别含血喷人啊!”萧宝树跳起来了,牵动脸上疼的五官都扭曲了。“我打的是袁琛!” “皇上舅兄,你英雄神武,可不要听十一大王一面之词,我胆子再大也不敢殴打皇室啊!再者,咱们都是一家子,十一大王也是我的叔父,我哪里敢以下犯上,以小欺大啊——” “分明是袁琛仗着十一大王的宠爱无法无天,侮辱我和我阿姐,当街大叫我阿姐闺名!我骂了袁琛几句,十一大王就怒了,让人教训我,是长公主不忍我被欺凌,双拳难敌四手,才上前保护我!没长公主我这脸都保不住了!” 东一句西一句,听得永平帝都懵了。 哪儿跟哪儿啊。 袁琛什么宠爱,无法无天,他咋听不懂呢?每个字都认识,可组合到一处,说不出的诡异滋味。 就最后一句话听的真亮,问题是这脸……真没觉得保住了。 淮阳王怒发冲冠,要不是怕吓着皇帝,他都要冲上去掐住萧宝树的脖子了,公鸭嗓子还嗷嗷喊,难听死了: “你给本大王住口!” “我住口,十一大王就能饶过我,不再追着我打吗?!” 永平帝脑瓜仁都要让这俩人吵疼了:“谢爱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始宁县主,她先在背后说萧大娘子的坏话,让我们逮住了——然后袁琛就带着皇叔替她找场子,反说我们欺负始宁,还上手把宝树的脸都给抓花了,我上去拉架,她居然还说我仗势欺人,连我都推,我当然不干了,结果十一皇叔向着袁琛,就让淮阳王府的侍卫打我和宝树!” 淮阳王咬牙:“宣城,你说这话良心不会痛吗?!” “我只是上前打招呼,萧宝树就上来挑衅,先是始宁县主,又出言不逊侮辱我——” “我哪里出言不逊,哪里侮辱,难道你和袁琛不是那种关系?”萧宝树嗤笑一声,冲永平帝直摇头:“十一大王和袁琛——建康城没人不知道!” 永平帝:朕不是建康城的人。 朕就不知道啊?! “十一皇叔?”他难以置信,怎么还有这爱好呢? 他是知道袁琛男女通吃,当时他在宫外开府也没少听市面上的传言,尤其萧宝信退婚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对了,今天这事儿还有萧宝信。 就知道闹这么大,不可能少了她。 是非精,走哪里闹到哪里。 永平帝心里吐槽,却也知道那位是谢爱卿眼珠子一般疼的,不好在他面前说三道四,不过腹诽是少不了的。 ——说回袁琛,当初和萧宝信退婚,不也是和王家那位小胖子搞到一起? 永平帝看看自己的十一皇叔,这袁琛还是多少年的品味一直没变,就好胖子这一口是么? “重点不是这个!”淮阳王也破罐破摔了,叉腰怒吼,左右这点儿癖好瞒也瞒不住,就是在御书房里摊在台面上说多少有些难堪。 也就这样了。 他犯什么律法了吗? 偷谁家媳妇了吗?! “重点是你对本大王不敬——”淮阳王指着萧宝树的鼻子怒道:“你居然敢冲本大王动手,嘴上还不干不净的。你别仗着你萧司空有功于朝廷就躺在功劳薄上,萧司空战功赫赫是不假,也忠君爱国。但这都不是你能为所欲为的理由!” “自从你回到建康,你哪有一天不惹事。肆无忌惮,横行霸道,平民百姓、官宦子弟、世家公子都被你揍遍了!怎么着,社会各阶层都打遍了,就差皇室了,拿我凑数了?!打完我,你还想打谁?陛下吗?!” 骂的口沫横飞。 萧宝树忍无可忍,拽起袖子狠狠擦擦脸:“十一大王,咱们文明点儿,你有事儿说事儿,你不能玩阴的,尽往人家脸喷唾沫啊,太恶心了!”他都要说吐了。 “你还有口臭!” 淮阳王气急败坏,“你骂谁呢!” “陛下明鉴,我这也叫骂吗?!”萧宝树嗷地一声跪到地上,“皇上舅兄,你千万明鉴,给我作主?陛下,皇上,舅兄,您亲眼看着亲耳听着呢,我说什么了?我就是让他别往我脸上吐唾沫啊,这不算多过份的要求吧……也太脏了……啊呜,我现在脸上还有一股味儿……” “皇兄,皇叔的确是太欺负人了!”宣城长公主作证:“都喷到我脸上了,人家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来的,这,成何体统啊。” 永平帝:“都给朕住口!” 说的他都直犯恶心。 想说淮阳王来句吧,看那张大胖脸涨的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他也怕给刺激太大,一下子再晕死过去。 有心一拍桌案,指着鼻子给他们都骂个狗血淋头,可是四下一看不是自己最亲的妹子,就是自家皇叔,比自己还高上一辈。平时你给我脸面,我给你脸面,差不多就得了,真指着人鼻子骂,不是文明人做得出来的事。 唯一一个外姓人萧宝树,那还是自己未来的妹夫。 特么,都打一家子去了。 有心问问谢显,怎么在旁边不拉着,可是都不用问也觉得这话亏心。真是哪家打起来,别伤着谢显就阿弥陀佛了,淮阳王也好,宣城长公主也好哪个是谢显能制得住的? 第680章 誓不背锅 “你们,真是一脸皇室的脸面都不想留了。当着那么多人,在燕雀湖,你们真是怕皇家还有一点脸面留存在人间哪。真的不想想吗?” 永平帝痛心疾首: “因为多大点儿事儿啊,就打的头破血流!” “可不是小事儿啊,是十一皇叔向着外人,要不然能打起来吗?”宣城长公主不管不顾的,不能让她家宝树背这锅,她? 她也不背! “始宁县主自己管不住夫君,和十一皇叔鬼混,倒怪我家——倒怪萧宝树把他们的关系挑明了,上手就挑他脸。阿兄,你看看,好好的一张脸让她挠什么样儿了?” “我家宝树那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又怎么能跟小娘子动手呢?我当然得上去护着他了,结果十一皇叔就叫他家的侍卫打我!那我家宝树能干吗?肯定得护着我啊,皇兄你派出去的侍卫当然也得护着我啊,然后就打到一起去了……” 宣城长公主开始的时候还搂着点儿,知道不能叫的太亲,让人听着不矜持。 结果说着说着就上头了,激动了,‘我家宝树’就开始控制不住往外冒了,护夫之心昭然若揭。 听得永平帝嘴角都抽搐了,谁对谁错姑且不说,这妹妹是是恨嫁了,得赶紧嫁出去,不然指不定要闹出多少笑话。 云英未嫁个小娘子,虽说定了亲,可一口一个我家谁谁谁还是让人听着硌牙。 “谢爱卿,当时你也在场,事实到底如何,你跟朕好好说说。” “陛下,我首先要告的就是萧宝树,第二就是这谢显——” “你别欺负我姐夫好说话,我姐夫招你惹你了?我姐夫连个手指头可都没伸,还差点儿让王府的侍卫给冲撞到。你现在却在我皇上舅兄这里告我姐夫,十一大王,做人不能这么丧良心啊!” “你骂谁呢!”淮阳王要不是看在永平帝还在当场,御书房外一堆御林军,都想扑上去咬死萧宝树,说话太难听了。 他姐夫好说话—— 特么的,是萧宝树傻,还是故意膈应人这么说话? 就谢显以一己之力整垮几个世家了? 亲姨父亲姨母都拿去祭旗了,他倒在这儿好意思装好人。 “你才丧良心,你全家——” “十一大王。”谢显果断出口打断淮阳王出口伤人,“口下留德。” 淮阳王蓦然回过神也知道自己这话不该说出口,人家亲爹现在去徐州平乱,那是为朝廷、为皇帝办事。 可是叫他口下留德是什么意思? 他没德? “……是本王失言,但谢仆射也请口下留‘德’。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不能因为你谢萧两家势大,就能压着皇族打!” “你谢显如今权倾朝野,一呼百应,专横独断,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了!” “十一大王何出此言?”谢显微微挑眉,显然战火烧到自己身上,他有些费解。“是我哪里做错了,何以令十一大王有如此误解?如果十一大王记得的话,我曾经试图解开误会,想要双方休战,但被十一大王拒绝。虽然我身边也有谢家的护卫在,但毕竟长公主与十一大王都是皇室,我谢家下人冒然出手甚为不敬。”一句话,把这事儿就归为家庭内部矛盾了。 这就是谢显心眼儿多的地方,左右有宣城长公主的侍卫在,萧宝树也吃不了亏,他掺和进去只会把事情弄的更复杂,所以不只他,连郗家、路家和诸葛家,他都没让动。 真是几大世家联合宣城长公主乱斗淮阳王,传出去可就不好听了。 这不,他没动手淮阳王都把他往里扯,真动上手还不把一顶犯上作乱的帽子扣他头上? 虽然他也不怕就是了,但现阶段真没必要和淮阳王把脸撕这么破。 他和淮阳王又没仇,再者今天这事儿他真心没看出来淮阳王有什么替袁琛出头的意思——至少两边人碰一起,刚开始人家是没挑衅,后来不过话赶话,打到一起了。 也是萧宝树是个事头,嘴有点儿欠,把淮阳王和袁琛那点儿阴私给扯出来,淮阳王也不至于恼羞成怒连宣城长公主都不放眼里,就是干。 不是他吹,他谢显还是有几分力度的,现在真没几个人敢和他当面锣对面鼓的拉对立面了。 不过起因是始宁县主背地里骂萧宝信,事出有因,却怪不得萧宝树护姐心切,事实上,这是个好品格,是可以维护并发扬的。 “是啊,你怎么总扯我姐夫?我姐夫招你惹你了?”萧宝树也不跪了,站直了身板和淮阳王叫嚣。 但想到淮阳王怪爱喷唾沫的,蹭蹭往后又退了两步。 最令人难堪的是还跟宣城长公主小声示意:“往后站,别喷你一脸。” 淮阳王:我掐不死你个小兔崽子! “陛下!”淮阳王明显已经控制不住脾气,在失控的边缘,眼珠子红血丝都崩出来了,声音都喊劈叉了: “陛下就看着谢萧两家这么欺负我堂堂大梁王爷,坐视不理吗?!” “是啊,皇兄可一定要给臣妹作主啊!”宣城长公主看戏的同时没忘关注萧宝树,第一时间接收到他递过来示意她出头的小眼神。 欺负到她和她家宝树头上了,她绝对义不容辞啊:“你看看,看看,”她指着嘴唇上都已经干涸了的血迹,就这还是进太极殿前自己咬破了。 真正打架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也疼,但真作不得证据,即便青紫了也不可能撸胳膊挽袖子给人看,不雅。 “十一皇叔怎么能因为个男\宠,就这么对我?” “袁琛算什么东西?始宁县主又算什么东西,还敢跟我动手,皇兄,你就这么看着你妹妹让他们欺负?!” “宣城,我从来没想过要跟你起争执,是萧宝树目中无人,横行霸道。你是要嫁进萧家了,可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淮阳王气的双下颌上的肉直颤。 “袁琛?袁琛不算什么东西,可他毕竟是我淮阳王府的长史,萧宝树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辱骂本大王,无论是作为大梁的王爷也好,还是你宣城的长辈也好,都没有让我生受他侮辱的道理!” 第681章 鱼配鱼虾配虾 御书房吵翻了天,被皇帝让人带到隔壁次间里的萧宝信却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就是越到后来越吵越凶,一个个的抢话,让人听不出个数儿来。 “饿吗?多喝点儿水?” “吓到没有,肚子还好吗?” 路大郎和郗四郎围着自家孕妇忙前忙后,除了刚进屋子里还有宫女给送上了几盏茶,就没再其他的。孕妇易饿,本来在和淮阳王起冲突之前就准备去雅舍用晚膳了的,被那么一岔过去就岔进了皇宫。 皇宫可不是什么招待人的地方,管你饱不饱饿不饿的,挺着。 永平帝就叫了几个当事人过去,理都没理她们,淮阳王文氏并始宁县主、袁琛则在里次间,端的壁垒分明。 至于淮阳王府的莺莺燕燕虽然也是目击者,甚至算是当事人,但身份不够,而且打起来的人数也不少,不差他们几个,就都让淮阳王给打发回王府。 淮阳王妃在争执中也被碰撞到,整个人撞的五迷三道,头发也乱了,妆也花了。 再被关进皇宫,和袁琛在一间屋,她的脾气就更不顺了。 关于淮阳王和袁琛的关系——虽说‘建康人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但她是真不知道,没有哪个人当着她的面膈应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谁知道她知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不过小门小户出身,仗着美貌嫁进了淮阳王府的,她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受着。 如果不是底气不足,也不可能纵容着王府里那些莺莺燕燕争宠花样百出。 可,再怎么样那都是女的,袁琛这是什么东西? 淮阳王妃都要吐了,她没见过也不知道还能这么玩儿,她家王爷还真是百无禁忌,来者不拒。 袁琛素有才名,虽说后来丑闻百出,身败名裂,但淮阳王既然请到府里任职,她就当是仰慕袁琛的才华,连平日里他们同进同出,她都当淮阳王礼贤下士。 结果呢,居然是这么一回事?! 和王府里那些个莺莺燕燕有什么区别? 再看始宁县主抽抽嗒嗒,也不看袁琛,就盯着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想法,估计嘴上不承认,心里也有数是怎么回事,不然就这黏乎乎的,宁可名声毁了也要嫁给袁琛,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可能安静如鸡,这么憋憋屈屈地待着? “你,”淮阳王妃咬牙,看袁琛那涂脂抹粉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也叫个小郎?“出去!” 袁琛和始宁县主都是一愣。 别人不知道,他们可知道,这文王妃出身不显,一直在建康城贵族里很有几分自卑,行事也过份温婉,恨不得让王府里那些个莺莺燕燕骑在头上拉屎。 淮阳王说东,她不敢往西;让她向西,她从不向东。 谁也料不到突然在这么个场合崛起了,和王府的下人都没这么颐指气使的说话吧? “王妃,皇上让咱们——” “谁和你咱们?恶心!皇上知道你和大王的关系吗?”淮阳王妃极少发怒,现在愤怒之极,说着狠话自己却浑身发抖,眼睛鼻子都红了:“快快出去,不要在我跟前碍眼了。” “王妃,萧宝信他们都在外间屋。”始宁县主下意识替袁琛讲话。 他们坐一起尴尬,难道把袁琛赶出去就不尴尬了? 可淮阳王妃在气头上,又怎会听始宁县主的劝:“你、你居然还替他说话?” 始宁县主眼圈顿时就红了,眼巴巴地眼泪一对一双地就掉下来了: “是不是,是不是十一大王逼迫你?”这话她问出来,自己都不信。 不是没看过袁琛在淮阳王跟前是个什么表现,神采飞扬,谈笑风生,有时甚至手舞足蹈。以前她还当袁琛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得淮阳王看重,是志得意满,伯乐遇良才。 现在终于知道了,这俩纯粹就是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 难道当初康乐公主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连她落水里被袁琛救起来都没有丝毫妥协,宁可她名声尽毁。当初若不是自己寻死觅活要嫁,最后阿娘也不至于服软。 成亲后,康乐公主也没有改变对袁琛的态度,一度还引起了自己的不满。 始宁县主想起这么一出,就恨不得把自己掐死,不如当初从船上掉水里淹死了,少了这许多的烦恼。 “八郎,你说……你说我就信你。” “你们俩都给我出去,少在我面前黏黏乎乎!”淮阳王王妃既然撕破了脸,也不给彼此留脸面了,膈应的不行: “滚!” 端起手边的茶盏就砸到始宁县主脚下:“快滚!” 始宁县主臊的满脸通红,再待不下去,掩面而出。 可是,这里是皇宫,不是别的任何地方,乱闯乱跑分分钟让人当你刺王杀驾给抓起来的。皇帝让你待在这间屋子,你敢乱闯? 这间屋子除了里间屋,就是外间,萧宝信一行人已经占住。 始宁县主往外推门而去便让宫女给拦住了:“县主还是老实待在里面,不要乱走,否则皇上问罪,奴婢们不好交待。” 始宁县主进也不是,出也不是,房门已经被宫女反手关上。 袁琛随后阴沉着一张脸也跟着始宁县主后面走出了里次间,淮阳王王妃翻脸,触底反弹,他也不好在皇宫里张扬,真闹开了,淮阳王王妃出身低微丢得起脸,他袁琛袁八郎丢不起这脸。 再者他分得清形势,只怕在皇帝那里落不下好印象。 萧宝信一行人与始宁县主和袁琛壁垒分明,谁也不理谁,谁也不想闹大,可谁也不想缓和。袁琛夫妻俩就站在门口,后背都差一点就靠上房门。 御书房偶尔有忽然拔高的怒吼声,争吵声传来。 萧宝信抬眼看了袁琛一眼:“你再瞪着我,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语气很刚。 让坐在一旁的路大郎控制不住抖了下身体,好恐怖的娘子。怪不得说谢显畏妻如虎,这是有情可原的啊,不管袁琛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第682章 伤元气 始宁县主:“萧宝信,你真当大梁是你谢萧两家的天下,不依不饶,没完没了了,是吧?怎么,到皇宫里还不忘耍你的威风!” 萧宝信起身,始宁县主没怎么样,倒把袁琛给吓的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你想做什么?!在皇宫内院,你还想打人不成?!” 如果他说这话,不带着颤音,路大郎就佩服他是条汉子,那腿都打哆嗦了,还叫嚣的是什么呢。 连郗四郎都看不下眼去了,这也叫和自己齐名的建康城才子—— 区别就是这货长了张小白脸,受小娘子小妇人的追捧,结果却是这么个德性。 他羞与此人齐名了,都。 “袁八郎,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该当……要点儿脸。以后真的不想在官场上混了,还要在太极殿闹起来吗?” 路大郎附和,站在了祖氏前面: “我和你说,我家夫人可是怀有身孕,你们若是冲撞到了我家夫人,我路家跟你们都没完。”把萧宝信也算到了里头。 祖氏拉了拉他的衣裳,挡她视线了。 不过,有气魄,她满意。 “是啊,大娘子何必和这等人置气,你有了身子,可得顾着自己点儿,别冲撞到了,不值当的。”是自己亲家,祖氏义不容辞是站在萧宝信一边的。 她也是真心瞧不上蠢如猪的始宁县主,还有惯犯小白脸袁琛。 最见不得涂脂抹粉的男人,是男人就得有男人的样子! 和她们女人扮占市场,他也配?!也就始宁县主当个宝儿一样,从垃圾堆里翻出这么个至尊无敌大垃圾做夫君,雷劈都没这么准的。 谢婉更是直接把诸葛术推到了前台:“你保护好我阿嫂,别让哪个不长眼的给冲撞到了。谁过来你就打,打坏了,算我的!” 诸葛术:“开玩笑,我堂堂男子汉难道这点儿担当都没有吗?打坏了,打残了,也是我自己的责任,七娘你就在一旁边待着吧,这里都有我,我看看谁敢来欺负阿嫂!” 萧宝信:谁是你阿嫂,是不是叫早了? 谢婉有心啐他一口,这厮动作太快,直接挡萧宝信身前去了,真啐这一口怕喷萧宝信身上,遂作罢。 袁琛气的直打哆嗦,虎落平阳被犬欺! “你们!欺人太甚!” 诸葛术冷笑:“就欺负你了,怎么着?不服就过来打,我跟你说,咱们是男人就用男人的方式,你可别动不动哭鼻子,把脸上的妆哭花了,我可不负责任!” …… 外面守门的宫女艰难地望天,真怕里面打起来,她手无缚鸡之力拉不住。 再溅她身上血!这身夏装还是今年宫里新给做的,才上身没几次。 皇帝那边可快点儿完事吧,她真没把握屋里几位沉得住气,就怕没吃没喝把人都饿的五脊六兽,脾气上来真打起来,那可就不雅了。 ### 永平帝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宫女那边挺不住,早派了人过来和多福回禀,这么严重的事多福也不敢耽搁,趁着给皇帝上茶的功夫把字条放在了茶盏里压着递过去了。 永平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其实,别管这里面谁是谁非,就一句话是真进他心里了。 淮阳王说谢显权倾朝野,专横独断——哪怕没这么严重,至少已经有这种趋势了,这是永平帝最不想看到的。 但谢家也好,萧家也好都是从龙有功的。 现在的大梁,文靠谢显,武靠萧云,根本离不开这俩人。 “……谢爱卿,你看这事儿该如何是好?” 淮阳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赶情喊了半天白喊了?白浪费感情了? 谢显就这一点好,至少从来在场面上不让皇帝下不来台,有问必答,态度良好,还一切以皇帝为主: “依臣看来,这非臣能决断之事。皇家事务,陛下该问的是宗正才是。” 一推六二五,你们家庭矛盾,我不干涉,我也不参与。 萧宝树那是他小舅子不假,可也是宣城长公主未来的夫婿,皇帝的妹夫,关起门来你们也是一家人,难不成还要闹到朝堂上给你们皇家做评判? 只要你们丢得起这个人。 永平帝豁然开朗,是啊,皇家事务就该找宗正啊:“来人,快去请江夏王进宫,议事!” “那谢显又该当如何?他不是皇室之人吧?!” “你怎么总扯我姐夫,我姐夫到底咋的你了?”萧宝树不耐烦,“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是不是我阿姐没看上袁琛,把亲退了,又拆穿了他的假面具,十一大王你替袁琛鸣不平,就想冲我姐夫下黑手啊?我姐夫到底做错了什么,招你惹你了?” 谢显欣慰,没白对小舅子好,看,多维护他。 永平帝也是头疼:“皇叔,这里面有谢爱卿什么事?人家又没动手,又没动口的……” 咱不能看人不顺眼,强往人家身上泼粪啊。这话憋肚子里没说,淮阳王在气头上,就不和他掰扯这个了。 “陛下。” 谢显一说话,永平帝心里就是一哆嗦,怕他忽然发难,真和淮阳王真刀真枪呛起来,到时候他也不好收场。 “爱卿,何事?”态度那叫一个和蔼。 “……臣妻身怀有孕,易饿,本来我们当时在燕雀湖碰见十一大王是想打过招呼便去用膳,结果拖到现在——又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臣妻恐怕早就饿的不行,臣请陛下是不是能赏下些小食?并且路侍郎与尚书郎的夫人皆有孕在身,也需照拂。” 一个‘也’字暴露了你内心的真正想法,顺便着不要太随意。 永平帝呵呵,不愧是宠妻无度,在御书房这么神圣的地方,闹的不可开交的情况下,居然还记着自家妻子饿着肚子—— “是啊,皇兄,我也饿了。”宣城长公主一听吃的,顿时提的及高的状态立马就泄下来了,可怜巴巴地看向永平帝。 这不省心的妹子哟。 “皇叔也未用膳吧,不如就都留在宫里一起过七夕,用晚膳吧。”永平帝拉了淮阳王一把,淮阳王那是什么人,一天吃八顿都不饱的,不然也不能这么胖啊。 又是打架,又是吵架的,都很伤元气的。 不说还罢了,一提吃的,他哪里挺得住,没等人反应,肚子先给反应了,咕噜噜就叫起来了。 第683章 不着四六 永平帝也不能厚此薄彼啊,毕竟在外侯着的还有三个孕妇,那是饿不得的。别问他怎么知道,后宫那些妃子当然不会和他说,都是听谢显念叨的,从头胎念叨到二胎,他很清楚。 他想以先皇为榜样,做个明君,那跟这些事无关的孕妇自然是不能饿着的,索性就叫御膳房做了晚膳,一道吃起来。 江夏王得了皇帝口谕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和谐的场面。 好吧,并不是很和谐,淮阳王桌前吃的风卷残云,差点儿就把桌案给啃了,淮阳王王妃却是吃饭像吃药,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其余人等,就正常多了,就是吃饭。 太突出的就是谢显了,与萧宝树坐在一起,比皇帝旁边的太监服侍的还要精心,眼神一到,立马就夹菜到位,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之下,只怕就不是放在碗里,直接喂嘴里去了。 这是服侍皇帝用膳的太监压力很大! 对谢仆射都没有往日敬畏之心了,他们干的就是这样伺侯人的活儿,已经够让人伤心的了,谢仆射堂堂一个仆射,国之重臣,你伺侯人伺侯的这么拿手,把标杆定的太高了,让他们怎么活?! “陛下,”江夏王深吸一口气,“老臣来晚了。” 这是解决了吧? 他还紧赶慢赶的来宫里,脚都崴了,听太监说的他还当事情有多严重,分分钟打到一处,皇帝危矣呢,结果赶来后他看到了什么? 他累的跟个三孙子一样,结果人家团团坐吃果果,酒足饭饱——萧宝信还打了个大响嗝,就他七夕饿着肚子和侧妃拜了一晚上的月,才拿起箸要用膳,连菜汁都没放进嘴里就被叫进宫来。 他看到的是什么?! “叔公,用膳了没?”永平帝招呼道:“难得佳节聚到一处,一道用晚膳吧?”然后看了眼意犹未尽的淮阳王: “皇叔,再陪叔公吃点儿?” 淮阳王满脸流油,神情倨傲:“……那就,再用点儿。” 始宁县主坐在下首眼珠子好悬没翻掉地上,饿死鬼投胎吗!一个人吃的赶得上在座所有人的份量。 皇帝那是让他吃吗? 分明是缓和,和稀泥,想不了了之,她都能看出来,她不信堂堂淮阳王雄霸一方的人物这点儿事能看不出来。 江夏王既来之则安之,事实上除了谢显那对有些辣眼睛,让人有点儿反胃之外,一切都好。 御膳房的手艺一向好,属于不吃白不吃系列,毕竟皇帝不会隔三差五请人吃饭——他又不是谢显。 一顿饭用下来,江夏王也算看明白皇帝的意思,就是和稀泥,想把这事儿化于无形。 不然也不会是这么平和了。 …… 直到用完了膳,江夏王心情美丽了。 啪的一拍桌子,“宝树!这事儿是你的不对!”他苦口婆心地道:“你都快成亲了,就快有些大人的样子,不然怎么让我们这些长辈放心把宣城交给你?是你照顾她,还是她照顾你——” “我们相互照顾!”萧宝树怕被扣高帽子,连忙解释。事实上他没法说,宣城长公主其实把他照顾的很好,很有几分当家做主的架式。 宣城长公主也满意的直冲萧宝树笑: “叔公放心,我们相互照顾,你们就放心吧。” 萧宝信捂脸,已经不想再待下去,感觉拉低了这屋子里的平均智商。 “不舒服?”谢显轻声问。 然后发出心声: ‘放心,很快就完事。’ ‘江夏王来,就是和稀泥来的。宝树不会有事,就是有我在,我也不会让他被欺负。’ ‘真不舒服吗?’ 一句接一句的,跟她在这里讲‘私房话’。不怕被任何人偷听,事实上知道萧宝信有听人心声的天赋技能之后,谢显哪怕当着众人的面,也时不时的和他当众‘说’些心里话。 “我无事。”萧宝信低声说,不想成为焦点。 不过谢显的身份,和她萧宝信自己的名声摆在那里,想不成为焦点都难,屋子里的人本来就不多,他们一举一动都免不了被关注。 除了宣城长公主满眼的萧宝树,其他人都要被酸掉牙了。 包括已经年老色衰的江夏王,本来牙口就不好。 “宣城,叔公和你未来夫婿说话呢!别插口。”江夏王脸色不好看,他也是替皇帝收拾残局,就没见过这么扯自家后腿的长公主,猪油蒙了心了,胳膊肘往外拐,都快拐青溪桥司空府上了。 一句‘未来夫婿’把宣城长公主很好的安抚了,笑笑没说话。 “宝树——” “是的,叔公。”萧宝树顺杆往上爬,直接跟着宣城长公主叫上了。 萧宝信紧紧抿着嘴唇,她想回家,她丢不起这人。 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外人? 她拳头有点儿痒,想揍人了。 江夏王:“……” “有什么话叔公尽管说,都是自家人,不见外。”萧宝树道。 永平帝:萧宝树别的不说,就是认亲,这一点没得挑。 江夏王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不是萧司空从龙有功,战功赫赫,是大梁的顶梁柱,皇帝给自家妹子挑了这么个货,他真当是报复自家妹子,没安好心哪。 什么不着四六的玩意儿啊,正常沟通无能啊。 而且还成天惹事生非,招猫逗狗。 建康城世家都让这货给得罪个遍,也就永平帝荤素不忌,就这货求上门要娶她闺女他都不干。 谁让永平帝和宣城长公主就好这口呢,没话说,也说不出话来了。 “……那我有话可就直说了。”事实上,他想说什么来着,全让这几个货打岔给岔过去了。斜眼看了淮阳王一眼,嘴角的嘲讽都快耷拉到双下颌了。 江夏王清了清嗓子,试图给自己个缓冲,找找被岔飞的记忆。 “我说宝树——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江夏王怒,这孩子怎么还是个话唠呢,说话不能有空缝怎么着,见缝插针呢。“你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甭管谁对谁错,淮阳王那都是你皇叔!子不言父,他虽不是你父亲,可也是你长辈,你怎么能当众顶撞,没大没小!?” 第684章 秋后算帐 “我没顶撞啊。”萧宝树直呼冤枉:“是皇叔——” “行了,宝树。顶撞长辈就是你不对,还不赶紧住口,给皇叔道歉!”永平帝难得厉声厉色,真不怪萧宝树不会看颜色,就是这么个玩意,跟他一块儿的时候都口无遮拦,皇帝充分能理解萧宝树。 当然,也能理解淮阳王的憋屈。 那爱好虽说上不得台面,可让个小辈指着鼻子给掀出来,是怪让人下不来台的。 哪怕萧宝树说破大天去,永平帝都信得过,肯定是没好话,嘴损,招欠。 当然,他心里也是恼淮阳王的,和萧宝树再有争执,打破脑袋都由着他。可怎么能和宣城动手? 别说不是他下的令,王府的侍卫没他的吩咐就敢冲大梁长公主下手,是活的有多不耐烦? 自己的妹子自己了解,虽然大大咧咧的,可不是不分长幼尊卑的。娇娇俏俏的一个小娘子,哪怕不是亲侄女呢,淮阳王怎么就忍心下令让侍卫动手? 别说什么不想打伤宣城,拳脚无眼,谁能保证打斗中连根头发丝都伤不到—— 而事实上确实是伤到了,嘴都出血了。 永平帝记在心里,可也知道于大局讲,他这皇帝不宜再掺和进去了,已经够乱了。也幸亏谢显等一干世家没掺和进去,不然……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江夏王扶额:“你是小辈,道个歉认个罪也没什么的,以后切不可没大没小再胡言乱语。长辈有什么爱好,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说?” “你住河边儿吗?管那么宽?” 萧宝树再傻也知道永平帝这是替自己找补呢,江夏王嘴上说他,其实是向着他——向着皇帝的。 道个歉又不少块肉,反正打他是打了,又能怎样?背后踹淮阳王那脚也解了气了。 但该说的话还是得说—— “叔公,我真不是管的宽,是始宁县主说背后骂我阿姐,然后皇叔就替她出面,我气不过始宁县主和袁八狐假虎威,皇叔也是被人利用。”萧宝树走到淮阳王跟前,扑通一声跪地上,一个头磕地上哐当一声: “对不起,皇叔,你就原谅我年纪小,不懂事吧。” 宣城长公主那叫一个心疼啊:“萧宝树,你额头都红了!”要不是殿里这么多人,她抽出小帕子就要给捂上去了,磕头磕的也太实诚了。 永平帝没好眼神地瞪了宣城长公主一眼: “你还担心别人,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不知道拳脚无眼?你堂堂大梁的长公主,当街打架,丢朕的脸——看,嘴角都青紫了,怕人家不知道你打架了啊?!从今天开始,一直到你出嫁,就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不许再乱出去!” “皇兄!”宣城长公主难以置信,对一个即将冲出牢笼渴望自由的鸟来说,这无疑是一记重记啊。 “好好在宫里备嫁。” 宣城长公主:换一种说法,好听的多了。 “……哦。” 淮阳王如何看不出,永平帝上赶着给他一个台阶,立马就要给自家妹子找回场子了。 问题是她嘴角的青紫,是她自己招来的,是她自己惹事,要不是她,今天还闹不了这么大。 淮阳王小眼睛看着跪地上坦荡荡的萧宝树,如今乖的跟顺毛狗一样,一丝桀骜都没有,也没傻到家啊,真要闹的不依不饶也就能靠着这货,耍无赖他不在行啊。 可是皇帝亲自递梯子过来,能不下吗? 下的憋屈。 江夏王那一句‘长辈有什么爱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也是扎心了,听着怪膈应的。 老奸巨滑! 可是继续杠下去?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明显皇帝是偏向他自己亲妹子,有意不追究萧宝树,更不要提谢显了,人家连半句责骂都没有。 再出头,他也落不着好,反而被扣屎盆子,替男宠出头。这里面牵扯太多,见好就收罢了。 他就不信皇室对上萧谢两家铩羽而归,这事儿在皇帝心里能半点儿触动都没有—— 如果没有,那这皇帝心也是够大的,被人当傀儡也是他拦不住的。只是据他所知,他这侄儿可不是看上去这么好摆布,还是挺酷似先皇,疑心病,外加自以为是。 “……我是看在宣城的面子上,如果你不是我未来侄女婿,我可要好好跟你掰扯掰扯。”淮阳王道:“当初本王可没想找你茬,就是和你们打声招呼,谁知道你偏要起高调。” “也是始宁不压事,你们打到一处,硬生生把我扯进战局。不过话说回来,始宁也是皇室女,都是一家子,以后可不能再起龃龉了。这传出去,可不就是让外人看笑话了?” 说着,也向宣城长公主叹道: “侄女,是皇叔太冲动了,没想到拳脚无眼,还真有不开眼的伤着了你,你且原则叔父则个,叔父回府上定要查出伤你之人,好好给你出口气,什么狗东西,连皇家长公主也敢伤!当咱们宋家人好欺负吗?” 最后两句说的可不只是宣城长公主了,含沙射影骂给别人听呢。 不过,堂堂皇室打群架最后这种收场,也是挺令人唏嘘的。 永平帝矛盾啊。 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有错没错的,纷纷认错,这事儿就算齐活,该演的戏也都演完了,只待永平帝一声锣鼓响,散场了,谢显这时候才站出来。 “臣有句话。” 永平帝心里一哆嗦,有股不详的预感。 今天,立秋了吗? 这么快要秋后算账? “爱卿,有话尽管说。”这都是永平帝咬着后槽牙说的,不说也没辄,谢显当着这么多人把话说了,堵住嘴不让说是不可能的。 谢显起身,长身玉立。 “我想问始宁县主,究竟背地里说了我家夫人什么坏话?我家夫人行的正,坐的直,始宁县主却不是一次两次的当面背地里说我家夫人的坏话了。我不知因为什么,令始宁县主如此锲而不舍,是欺负我家夫人好说话,还是欺负我谢家夫人,以至于我家夫人要受到这种对待?” 第685章 不是她风格 一口一个我家夫人,就差把手拱起来,当牌位供起来了。 萧宝树自认是萧宝信一挂的,都不得不承认自家姐夫睁眼说的这瞎话简直太过。 始宁县主背地里不止一次说萧宝信的坏话是真,但说到萧宝信好说话,好欺负,说她背后没人撑腰——这就过分了啊。 哪一次但凡萧宝信吃那么一点点亏,连根头发丝都没伤着,他谢显不是第一个蹦出来把仇就给报了?连他亲姨母一家子,都让他给搅的家败人亡,当然这里面肯定是蔡家自己作死,本就是奔着整死谢家去的,但不得不说的是,谢显也真是狠得下心。 在座的听完谢显的话,整个屋子的气氛都不对了。 路家也好,郗家也好肯定是站谢家萧宝信这一边的,但脸上着实也是一言难尽。没办法倒戈一击,无论是私交还是家族关系都不允许。 可是听着还是觉得辣耳朵。 颠倒是非黑白这一项,老太太过马路他们都不扶,就服他谢显啊! 永平帝吧唧吧唧嘴,为他家夫人炸毛的谢显还是别惹了,左右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为这个君臣再生了嫌隙,怪划不来的。 不只他,只怕建康城的人没有不知道谢显宠妻无度,畏妻如虎的—— 这畏妻如虎,他是没看出来,但无度是真无度,为了萧宝信,他都得罪多少世家,明里暗里收拾多少人了? 你指着谢显鼻子骂没什么,指不定人家笑笑就没事了,当你狗放屁;可你骂了萧宝信那就不是狗放屁的事儿了,就真是狗放的,谢显都能把狗肠子媷出来系个结,割了它。 更别说人,你没长脑子吗?骂谁能骂萧宝信? 始宁县主,那是远亲,要是宣城长公主,永平帝肯定是护着的,别说谢显了,谁欺负都不好使。 话说回来,哪用得着他护着?这宣城长公主就不会骂萧宝信,一天天往人跟前黏糊,在永平帝看来那就是个人形大杀器,有哪个敢说萧宝信一句不好听的,只怕没等人家本主有反应,她就先冲上去了。 也不知道是吃什么长大的,火气这么冲。 讨好大姑子也不是这么讨好法,据他所知,还没和萧家定下亲事,宣城就已经维护萧宝信成瘾了。也是个真性情的,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是啊,就我所知始宁可不是一次两次背后说萧大娘子了。” 人不禁说,宣城长公主是不禁想,永平帝刚想到她,人家自己又冲锋陷阵了。一张正义凛然脸,他能说什么……就谢显那战斗力,真不需要别人助力了,太欺负人了。 当然,宣城长公主不这么想,她自觉有义务做为当时在场的证人,说出自己看到的事实。 “凭什么呀?就因为人家当初没看上你家袁八郎,你就这么百般针对?话说回来,要不是萧大娘子看不上他,又哪里有你的事儿?”宣城长公主有一说一,把谢显都给说的皱了眉头,尽挑人不爱听的说,友军干的尽是敌军的事儿呢? 始宁县主一张小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紫,永平帝看着都担心变不回来,也是怪瘆人的。 “宣城,有你什么事儿?别胡说!” 萧宝信是宣城未来大姑子不假,可始宁也是皇家自己人,算辈份也是她妹子,至于说话这么……直? “不是谁的事儿,说的是理!”宣城长公主理直气壮:“当时我在场,听到始宁说大娘子了——背地里,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说,万一这次我们又没听到,再让那些听了闲话的人再往外传,大娘子还想有好名声吗?始宁太坑人了,就为了个袁八,也值得这么做?连身为县主,身为皇族,那点儿脸都不要了。” 永平帝捂脸,萧大娘子……何时有的好名声啊,他作为大梁的皇帝怎么不知道? 都瞒着他吗?! “长公主殿下!”始宁县主虽说当着皇帝的面,是不敢和宣城长公主对呛,但对方说话太难听,她缩减乌龟都当不下去了,没给她留任何退路啊。 “你这话是不是太过了?” “我说什么坏话?” “本来就是萧司空为国杀敌,我们这些小娘子都担心的不行,偏她这闺女挺着个肚子出来,四处招摇,我们就是说了那么一句,就被你们说是说‘坏话’?这坏话,我是不认的,顶多——算是闲话!” “闲话?”萧宝信冷笑。 其实她是真不想痛打落水狗,这不是她风格啊。 可那么多人替她出头,得罪这个人,她不可能畏畏缩缩躲在后面心安理得看始宁县主的笑话,和她人设不符。她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哪怕她们现在正处在上风,谢显又一副蓄势待发,替她出头的架式,宣城长公主也姐妹亲情都抛一边儿,气势汹汹,大有一言不合就用永平帝,以势压人的架式,她也还是站出来了。 “县主这么心慈面软,温柔纯良,怎么就忍心在背地里说为国杀敌,让你担心的不行的萧司空的女儿?这就是你的担心?” “——我阿爹受不起你的担心,我也受不起你的‘闲心’。” “我阿爹为大梁征战杀战,浴血奋战,百战百胜。我是对阿爹有足够的信心,他有能力保护大梁,包括你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在建康养尊处优的贵女!” “你!?”始宁县主没等反击,就听宣城长公主巴掌都拍起来了。 “说的好!” “对,好!”萧宝树紧随其后,热泪盈眶了,不是被萧宝信给说的感动了,实在是看宣城长公主不遗余力地站在萧家这边……真是,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真好! 齐力断金! 谢显:……怎么办,他是为自家娘子出头不假,自己都感觉自己有点儿欺负人了。 友军火力太猛。 “陛下!”始宁县主哭的跟个泪人一般:“我、我、我——她们欺人太甚,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们扭曲我的意思!” 虽然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可是该说的话还是发音标准,吐字清晰,该说的一句没落下。 第686章 墙都不扶,就服你 始宁县主看明白了,不管是因为谢显也好,宣城长公主也好,永平帝是偏心偏的明目张胆,半点儿不带遮掩的,连淮阳王都偃旗息鼓,就坡下驴了。 她算什么? 在太极殿还想占着宣城长公主的便宜? 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所以,也不求以她一己之力能扳倒宣城长公主,把萧宝信打回原形了,谁让人家一个有好兄长,一个有好夫君? 想想袁琛,在太极殿被你一言我一语多人围攻,居然一句替她辩解的话都没有。 哪怕就只是跪地上和皇帝求情呢,瞬间心寒。 “陛下,臣妹再也不敢多言多语了……” 永平帝看了眼谢显。 谢显咳了咳,感觉也是杀鸡用牛刀——而且一用还用了好几把款式不同,削铁如泥的刀,一是浪费了刀,二则是对砧板上的肉不公平。 他也是没想到袁琛这么能忍,龟缩大法吗? 自家夫人都已经被众人怼了,就不知道做为夫君要挺身而出? 也叫个郎君。 想想他和淮阳王的事情,其实也就通了,就是这么个货,能顶天立地的,谁能为了权势附身在这样一个人的身边,还和他家夫人是叔侄。 能忍人所不能忍,不是他辈所能企及的高度。 不过,手里这块石头是一定要落下去的,给所有妄想欺负他家娘子的人一个警醒,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非微臣得理不饶人,实在在始宁县主不只一次背后说我家夫人的坏话,凡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不是?县主也不必在陛下面前哭,转脸又是另一副面孔对着别人。” “微臣希望,至少今后袁长史还是能约束一下夫人。说到袁长史,”谢显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嘴角的鄙夷已经搂不住了: “至少出来说句话吧?” 袁琛的脸已经没法看了,被萧宝树趁乱赏了几拳,青一块紫一块,过了这么久越发的肿了,眼睛都封喉了,只露出一条缝。 什么话都让他谢显说完了,让他说什么? “……是微臣教妻不严,是微臣之过。”袁琛忍道。 “可不就是你的过错。”萧宝树冷声道:“做夫君的不像夫君,没个男人样儿,成天涂脂抹粉的——” 萧宝信一个眼神过去,声音立马就消了。 最后两个字干吧唧嘴,就没声儿出来。 永平帝算是见识萧宝信在萧宝树这里的力度,他堂堂大梁皇帝都没这个力度,就萧宝树混不吝的性子,怎么也要对付两句的。 结果,居然又是萧宝信。 一个谢显,一个萧宝树,居然都让她降服了。 心里顿时羡慕嫉妒恨。 “行了,始宁既然知道错了,就向萧大娘子认声错,以后不要再犯也就是了。宝树也错了,凡事不能只用拳头说话。虽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可是长幼尊卑还是得遵守,不能没大没小。宗正,叔公看看该怎么处置,也不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该怎么罚也得罚。国无法还行?” “宝树,你可服气?” 萧宝树:“服,陛下舅兄说什么我都服。”墙都不扶,就服你。 永平帝看向淮阳王,态度很明显了。 “都一家人,还罚什么罚,这么地吧。”淮阳王说的那叫一个憋屈,可还得表现的和蔼可亲,不能让自己台阶下的太难看啊。 “说到底也是误会一场。再者,宣城和宝树马上大婚,罚的重了于咱们皇家脸面也不好看。你呀,好好待我侄女比什么都强,若是敢欺负了宣城,看皇叔不去揍你!” 场面话说的那叫一个漂亮。 连正经八百的宗正江夏王都没派上用场,上皇宫里绕一圈,吃顿饭,双方就自行解决了。 始宁县主痛哭失声给萧宝信道了歉,萧宝树就诚恳多了,扑通跪地上又磕了仨头,声声带响,磕完额头都紫了。 淮阳王心里总算舒坦了点,更不肖说萧宝树人家说了,明天就亲自去淮阳王府负荆请罪。 这事儿打到一处,没脸的是淮阳王府,但萧宝树能在事后做到这点,淮阳王也算满意了。当然,人也就是萧宝树这么个愣头青二货,如果是谢显,那他心里肯定是没这么畅快。谢显是个有城府的,可不比萧宝树赤诚,一肚子的坏水,淮阳王得当谢显拿他当垫脚石,往上抬谢府呢。 和淮阳王不同,淮阳王王妃那是前所未有的憋屈,连平日里紧着讨好的淮阳王都不给好脸色了。 太憋屈了。 始宁县主和猪头一般的袁琛本想坐着淮阳王的车,就是这么来的皇宫,结果让淮阳王王妃给撵下去了: “你脸咋那么大了,看你就烦,赶紧下去罢了。” 淮阳王阴冷的小眼神往她这里看了一眼,淮阳王王妃瑟缩了一下,没再说话。 可始宁县主本来已经忍的胸口直疼,再厚着脸皮坐进去,她得爆炸。 看都没看袁琛一眼,甩袖子就走了。 “你也走吧,别让她回去胡嚼。”淮阳王低声吩咐。 打发了这俩小夫妻,才转头看了眼文氏:“你,今天脾气挺大啊?怎么着,看萧大娘子无法无天,你也想借鉴借鉴?” “当好你的王妃,管好王府,其他的事不要多管。” 文氏双手紧紧攥着衣裾,强忍屈辱:“是真的吗,大王?那袁琛和大王——” 淮阳王脸色阴沉:“不是说了,其他事不要多管?听不懂?” “是真的是吗?袁琛,那是始宁县主的夫君,是你的侄女婿,你们这是乱——”没等文氏把这话说出来,淮阳王一巴掌甩了上来,肉眼可见文氏的脸顿时就肿了起来,嘴角带着血。 “多余的事,不要管!”淮阳王一字一句地道,“对你有好处。” “什么好处?你居然还让我儿亲近袁琛——我以前当他是个才子,又是侄女婿,自家亲戚,可他——这算什么?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文氏索性不忍了,撕心裂肺地怒吼。 她可还记着她儿有多喜欢那袁琛,当他是榜样一般……多恶心的关系啊! “你嚎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吗?”淮阳王怒了,整个肥硕的身子扑过来,双手狠狠掐住了文氏的脖子。 第687章 诈尸 “活人惯的你吧?” “谁给我脸色,你也敢给我脸色看?” “老子爱谁谁,你一个小门小户出身能当上王妃,就做好自己的本份就够了,妄想管我?冲我吼?给我脸色——你当你是萧宝信,长了个倾国倾城的脸?!” 还有一身的功夫,他打不过! 淮阳王边掐边骂,火从脚底板直部往脑瓜顶。 众目睽睽之下让萧宝树个愣头青二货给撅了面子,本来就够丢脸了,永平帝明里暗里向着人家,以至于他这当人皇叔的还要给侄女道歉—— 那都是什么货? 追着小郎满街跑,都不知自己姓谁名谁了,连皇家脸面都不顾了,也就皇帝还当这长公主是个宝儿。 …… 淮阳王反应过来的时候,文氏已经没了声息。 “喂,别装死!”淮阳王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连火都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冷静了片刻凑上前使劲拍了拍文氏的脸。 看她没反应,又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文氏!” 一路悄没声息的,淮阳王探了八九回鼻息了,连胳膊拧的他虎口都疼了,也没见文氏吭上一声。这时,他终于抹了抹头上了汗,确定文氏是真死了。 内疚吗—— 真没有。 纯粹是生气,气文氏平日里装的贤惠,关键时刻起刺。这是跟他耍脾气的时候吗?越得这时候不是越应该夫妻站在一边,一致对外? 现在倒好,再装不下去了吧? 倒把他给卖了,这时候传出文氏的死讯,想也知道少不了又往他身上泼粪。 真是—— “搅家精?本大王是少了你吃的少了你喝的了,死还要坑本大王一把!”淮阳王越想越气,狠狠踢了文氏一脚。 王府侍卫个顶个儿的耳聪目明,虽然不至于听个十成十,也知道淮阳王在里面发飙。 至于文氏死不死的,他们不在意,跟他们没关系。 只是到了淮阳王府,侍卫不得不出声提醒淮阳王,车子在门外停了一柱香的时间了,再让淮阳王这么坐下去,不怕天亮,怕这车禁不住他这么坐给坐塌了。 “大王,到了。” 淮阳王一咬牙,一跺脚——车板就是一颤,侍卫的心也跟着一颤,怕他们大王杀上了瘾,把他们都给灭了口—— 不管了,想他堂堂淮阳王,难不成杀死个把人,皇帝还能把他给制裁了。 玉衡帝就是个杀人如麻的疑心病,杀的手足比自个儿长出来的可多的多,淮阳王虽然是在太皇太后身边长起来,一向孝敬,可也不敢真犯了忌讳,处处跟玉衡帝示弱。 连媳妇都选了个小门小户的小娘子,当然也是真漂亮。 可是不管多漂亮的东西,看久了也是会腻,再漂亮哪有新鲜的好? 现在就看出他当年英明睿智了,换成世家大族,无论谢家还是褚家,哪家的娘子被杀了都得跟他不死不休,结死仇。 ——郗家小娘子就不想了,都长的太丑。 文家就不一样了,出身寒微,全家都靠着淮阳王府,还是不难摆平的。 想通了这点,淮阳王起身就要下车,却不料坐的太久了,腿有些麻,起的猛了,忽然就失了重心一屁股坐到了文氏的腿上。 淮阳王只听身后嗷的一声尖叫,把他尿都吓出来了。 不只他,外面的侍卫也吓了一跳,他们只当王妃让淮阳王失手给掐死了,不成想居然没有。看来,是他们妄意揣测了。 “诈诈诈诈诈、诈尸!”淮阳王想跳车都跳不了,裤子湿了,腿也软了。 侍卫:好吧,他们之前并没有听错。只是现在好像情况突变。 “大王、大王!”众人纷纷涌上前,想抢个头功,献个殷勤,结果人一多就都挤到了一处,有被拉着后腰的,有被拽着袖子的,胳膊长的往车帘上一挑,差点儿被后面撞倒,手下意识地一拉不把车帘生生给扯了下来。 淮阳王偌大个身躯赫然堵在门口,满目惊慌。 杀人的时候他都没这么惊慌失色。 大梁人多信奉佛教,是真信,大把大把的撒钱捐香油,听经布道的。但也真没到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套。 不然也不能吃喝那啥赌都做了。 这一回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鬼神之力,立马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尿也是彻底排干净了。 还没等他把口水咽下去,叫侍卫扶他下去,就听身后嘤咛一声,有人出声儿了。 “……我,这是……啊,疼疼疼,房子倒了吗?砸我腿上了吗?救命救命,快来人,救命!” 四下一片死寂。 不过,会救命就说明不是死鬼! 淮阳王精气神儿又回来了,扭头发现只能扭一半,身子太胖脸太大,角度并不舒服,却也足够表达他的怒火了:“嚎什么嚎,再嚎就把你扔乱葬岗,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他娘的还房子倒了,怎么就没见哪家房子倒把你砸死?!居然敢骂本大王,我看你是活腻了!” “活腻了,直说!” “——看什么看,还不把本大王扶下去!” 坐侍卫这才七手八脚把淮阳王给扶下了牛车,淮阳王走了两步,直觉得下面透心凉心飞扬,才想起了自己方寸大乱,露了怯。 也是丢了大脸,生怕下面的人瞧出端倪,不然非得回车上再揍文氏一顿。 “还在车上装什么死,还赶紧回府!”淮阳王怒道,是半点儿平日的脸面都不想给文氏留了。 文氏挣扎着坐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像座小山一样移动的淮阳王,腿突然一阵钻心的疼:“啊!我的腿折了!快救命,快来人啊!” 怎么还没死? 怎么又没死? 她萧敬爱到底是得罪了天上哪个神仙老佛爷,让她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 是的,重生过两次——现在是第三次了,她已经不认为重生是老天给她的机缘,而是种折磨了。 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况! 淮阳王她认得的,肥的跟猪一样,后宅的莺莺燕燕比秦楼楚馆的人还要多,还要争奇斗艳。 最主要,她脖子疼! 听淮阳王那意思,刚才分明是要掐死她的! 第688章 大获全胜 萧敬爱欲哭无泪,上次重生在钟五娘子身上,最后就是被人从后面撂倒,活活掐死的。 结果这一次重生,又是一样的路数。 重生在了被人掐死的淮阳王妃身上。 就不说文氏这个人出身低微,平日里跟着淮阳王伏低做小,毫无骨气不说,就单是伺侯那肥的跟座小山一样还止不住花心,男女通知的淮阳王她也是不愿的! 什么玩意,宁愿吃屎也不愿意做这淮阳王的王妃! ### 与淮阳王铩羽而归想比,萧宝树算得大获全胜,前有姐夫撑腰,后有舅兄相护,外加一个宣城长公主全程护航,这一架打的简直不要太惬意。 事实上除了最后给淮阳王磕那几个头,整个场面下来不要太舒适。 哪怕磕了头,他也舒适。 因为他知道,淮阳王不舒适,袁琛和始宁县主更舒适不了。 出皇宫时,他的尾巴简直都要翘上天了。 “萧宝树,坐我车上,我和你姐夫送你回府。”萧宝信阴恻恻地瞅着萧宝树。 尾巴立马着地,萧宝树直觉就不好,后脊梁骨直往上蹿凉风:“不用了,阿姐。都这么晚了,又不是没有车,我自己——” “上车。”萧宝信一个眼神就把萧宝树接下来的话给堵回去了。 萧宝树求救地看向谢显。 谢显扶着萧宝信,权当没看着,他们姐弟俩的官司还是他们自己解决。再者,他肯定是向着萧宝信啊,这是亲媳妇。 萧宝信哼了一声,算他政治正确。 接下来和褚令姿、祖氏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各自上了自家的车。 七夕相约一起游船,本来很好的事却闹到了皇宫,萧宝信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今天这事儿是我的错,让大家都没玩儿尽兴,改日我下贴子,咱们再聚。” 祖氏笑道:“这事儿要说错可不是你的错,你别多心。不过,乞巧节一块儿到了皇宫里用了晚膳,当真是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然后小声自动进行了部分消音处理: “这还得托你的福,估计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太难忘了。” 不好摆台面上说,让人听见好像给皇室下不来台,她有多得意一样。 路大郎在一旁边听着,也是无语,总感觉祖氏自从跟萧宝信混到一起,比以前可更疯狂了。还是这几年持续憋在府里生娃儿,把她憋炸了,好不容易出来放风,彻底放飞自我了? 褚令姿出来折腾一天,却有些乏了,直打呵欠。 “行,就这样吧,我累死了——” “不要说‘死’字。”郗四郎小声提醒。 “好吧,我很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褚令姿翻了个白眼,和萧宝信说话的功夫还不忘和郗四郎对话。 “……我等你帖子。”她冲萧宝信露出个疲倦的笑容,然后抱怨道:“你不知道,自从有了身子,我一天得睡好几觉。不是在吃,就是在睡,今天算我睡的最少的一天。” “是吗?我怀我家老二的时候也是,可能睡了。”祖氏加入话题。“你就什么时候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顺其自然。那不是你想吃想睡,是肚子里的宝宝需要。” “那你现在也这样吗?”褚令姿问,“大娘子,你也这样吗?” 萧宝信和祖氏摇摇头。 祖氏:“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样,我这一胎就很随波逐流,没什么特别喜好。” 随波逐流……路大郎感觉自己很不开心这样的词安在自己儿子身上,但转念一想,儿子都有三个了,媳妇可就这一个,不能因为肚子里的那位就惹自己媳妇不开心,遂作罢。 萧宝树凑到谢显身边: “姐夫,要不我先走?天儿太晚了,别耽误了阿姐休息,我就先不作陪了——”转身没等走,就让萧宝信一把揪住耳朵。 “还是陪陪吧。”萧宝信冲祖氏和褚令姿点头示意,几家便散了。 诸葛术屁颠屁颠跟过来,让谢婉一个眼神给劝退了。 “我、我就是送送你。” “我谢家有护卫,不需要你送,你还是回吧。”谢婉皱眉。 送什么? 男女大防,他还想上车送他怎么着? 走路,跟车?又是形势主义,没必要。 拉着王蔷两人就上了牛车。 做了一晚上隐形人的王蔷轻笑:“看得出诸葛家小郎对七娘还是挺上心的。” 谢婉耸肩,“上心……还算上心,就是有点儿愣。” “我不是愣,我是钟意你。”突然车外边就传来了诸葛术清亮的辩解,一句话把谢婉臊了个大红脸,挑帘子一看诸葛术已经跑远了,跟作了贼似的,生怕被人逮住现形。 谢婉轻啐了一口,有胆你别跑啊。 车往前行驶了没多久,就听见前方撕心裂肺的来自萧宝树的嚎叫。 王蔷和谢婉面面相觑,大娘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啊。 萧大娘子别管手巧不巧,是真欠哪,听那声儿也知道半点儿没手下留情。 …… “我用你帮我出头啊,始宁县主和袁琛哪个不是我手下败将,用得着你耍威风,逞英雄?你是怕建康城的世家、官宦看你太顺眼,生怕得罪这个漏了那个,厚此薄彼是吧?” “你说说,还有哪家你没和人打过架,结过仇?” “你真当萧家是块金字招牌随你砸呢?” “有皇上护着,你就能无法无天了?” 萧宝信气炸了,别人不知道,他们在场的人还能不知道今天这场架如果不是萧宝树,根本闹不了这么大。 他们是不怕淮阳王,可是也不能因为不怕,就挑衅人家吧? 人家好歹也是皇室,堂堂王爷,也没招惹你,你生扣什么帽子? “我和你说,萧宝树,别人欺负咱讲不了,揍他,你揍不过有阿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阿姐也不怪你,还给你递刀,但你不能仗势欺人!胡搅蛮缠!” “你再这么闹下去,迟早引起公愤!” “阿爹一世英名,为国尽忠,不能毁你手里,说到阿爹就是有个仗势欺人的儿子,作天作地的万人烦!” “听见了吗?!”萧宝信分筋错骨手都上去了,气的俏脸通红。 第689章 维持人设 萧宝树疼的直喊娘; “我知道、我知道,阿姐饶命!” ‘为什么阿姐嫁人了,火爆的脾气还是半点儿没改?’ ‘姐夫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姐夫对阿姐,那是真爱啊。’ 如果换成是他,大概宁愿永久性的驻守边关重镇,誓不回京啊。 现在小外甥年纪还小,感受不到母亲澎湃的母爱以及爱护,长大以后呢……为小外甥未来的十年,以及数十年忧心。 萧宝树忧心忡忡,把萧宝信给气的啊,正挨揍呢,还有心担心这个同情那个,看来还是自己手段不到位。果然,生了孩子之后,不可避免的心慈手软了。 “你管好你自己吧!”萧宝信恨恨地道。 萧宝树无条件应下来:“好好好,我都听阿姐的,你现在松开我,好不好?” 他也很无奈的,好吧? 他傻吗? 那必然不傻啊,要不能在天下大乱的时候屡战全胜——当然,偶尔有点儿小呲花,小败绩都不算什么,人都要从挫折中成长起来的。 萧家现在从龙有功,属大梁的板砖哪需要往哪搬,当一个人做到不可替代时,那地位自然是旁人不可匹敌了;老大萧宝山做刺史,还不是名义上的,实际掌兵的;闺女嫁进了高门贵族谢家……姐夫谢显现又是一人之下,权倾朝野。 更不要提他萧宝树了,十四岁上战场杀敌,就立下赫赫战功,娶了长公主做媳妇,就他这身家背景立马就不一样了,恨不得放个屁都万人瞩目。 而大梁的形式和以前,甚至和一年前都不一样,天下大乱,很多的皇室和世家都卷进去,倒了不知多少人,自己做死的,跟被谢显下黑手整倒的,现在的世家已经不比之前,甚至朝廷重用寒门庶族比之前玉衡帝在位时还要彻底。 十几年前那套‘上车不落则著作,体中何如则秘书’已经被打到了土坑里,再不复存在。 尽管朝廷中很多要职还是由世家贵族担任,但大多数都被架空,平时做的就是签个字,真正落到实处,实权派都在下面。 凡此种种,叠加起来才导致谢萧两家强行进入人们的视野,犹如架在烈火上。 ……他需要好人缘吗? 那必定是不需要啊。 他不把司空府上那些个光荣历史给败个三四成,那还不成众矢之地啊? 可这些怎么和阿姐说? 故意的? 他大多都是听皇帝对哪家不满了,想收拾哪家了,或者敲打敲打哪家了,就冲人家下手,顺带搂草打兔子,除那啥安良一下,维持一下人设—— 阿姐能信他?指不定拿他当胡诌呢。 当然,放飞天性作自己也是很爽的一件事就是了,他做起来尤其顺手。 “阿姐,有些事儿啊,你不懂。”萧宝树终于被放开,他揉揉几乎被掰断的手臂,苦口婆心地道:“你既然嫁了人,就安心相夫教子,不要再管我啦,我都长大了——战场上我都杀多少敌人了?成绩摆在那儿,你得学会相信自己弟弟是不是?” 萧宝信没想到居然在萧宝树内心里,是这么有想法,以及有主见的。 可以说政治敏、感度比阿爹和她都强,想法之类的也和谢显相近。 只是……同样都是人,为什么他说出来的话就特别难听? “什么叫我不懂,什么叫安心相夫教子,萧宝树,我看你就是挨揍挨的轻!”萧宝信虽然嘴上还是骂,但心里已经有了成数,萧宝树不是仗着自己那点儿功劳和萧司空的威信儿戏,那她就放心了。 只要萧宝树心里有把尺,就不怕他能反了天。 “不轻了!阿姐,你看看我这脸,你知道我是鼓起多大的勇气出来游船的?你现在还打我——再打,就要残了。”萧宝树不服气,上战场也没挨过这样的揍! 又同情地看了眼谢显,很明显地表达了自己关怀之意。 把谢显看的都要笑喷了,小舅子粗中有细,外在粗犷,内心可比萧宝信还要细致。也比萧司空圆滑。 小舅子这么滑不溜手,没有人比他更放心了。 从他对淮阳王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该软的时候不算软,但不该硬的时候绝对不硬,该磕的头绝对不少磕。 要不怎么说淘小子聪明呢,果然比萧宝山那一板一眼的贼心眼子多。 “你那什么眼神!”萧宝信一巴掌又呼过去,“看你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和你说——我知道你凡事有度,但也不能太过。别总想着咱们家要怎么样,把自己名声都给豁出去了。差不多就得了,你真犯了众怒,现在显不出来,万一以后你上战场,有人给你拖后腿怎么办?暗中使坏,你又怎么办?” 萧宝树一愣,没想到阿姐能想这么深远。 再想想,其实也在情理之中,看不懂还听不懂吗,有姐夫在,那是算计人的祖宗,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这个我不担心,有姐夫在朝中呢。” 说的那叫一个自信满满,有姐夫万事足的样子。 谢显:“阎王好见,小鬼难挡。我能挡一时,挡不了一世,我想宝树可以适当的听一听你阿姐的意思,别把人得罪太狠。” 也是看出来萧宝树惹祸的能力,虽说有一定的外在因素考量,可是又有多少是他的本能动作呢。 浑然天成的令人怀疑。 “好吧,既然姐夫也这么说了,”萧宝树笑嘻嘻地应道。 “赶紧下车,回家,省得阿娘惦念。明天记得去淮阳王府赔个礼道个歉,别把人得罪太狠。”萧宝信是知道的,这位淮阳王可不比明面上看的老好人和稀泥,甚至不是随波逐流的墙头草。人家每走一步都是有深意的,前世虽说败在杨劭手里,但毕竟也是弑帝自立的人,狠着呢。 她也怕把人家给逼急了,下手使阴招。 谢显点头:“听你阿姐的,没错。” 萧宝树哪里能禁得住姐姐姐夫联手指教,恨不得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其实我也不过就是看不过袁琛,什么玩意,还敢在私底下说阿姐的不好?不过不是仗着出卖色相,依仗淮阳王罢了。” 第690章 恼羞成怒 690 萧宝树顶着色彩斑斓的一张脸呈不屑状: “以色侍人,侍的还是侄女和叔父一家子,我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都这么无耻吗?居然还舔着脸在人前招摇!” “罔顾人\伦啊,还在背后说阿姐的坏话——我很费解啊,怎么有这么大脸的玩意。你们没看袁琛那德性,真闹到皇上跟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然后压低了声音道: “我可是听皇上说了,淮阳王向皇上举荐袁琛进中书省呢。皇上虽然没同意,但也没反对。估计淮阳王再提,皇上顺势也就应了。毕竟袁琛素有才名,皇上可能也要卖淮阳王一个人情。” “这样的人,我能让他进中书省,成天膈应我姐夫?” “我看闹这么大,皇上还会不会让他进中书省……不过,皇上也好这口的话,就说不定了。”说到一半,露出坏笑。 萧宝信听了一半感动,一半好笑又好气。 萧宝树作天作地,但是真护着她这做阿姐的,什么都替她想到了。就是口无遮拦这股劲儿啊,是真拦不住。 就因为他不会说话,挨了她多少揍都没揍过来。 嘴太碎,还损。 “别非议皇上。”萧宝信低声斥道。 “都闹成这样了,还让袁琛进中书省,那还不就是明摆着的事儿了。”又坏笑,还贼。 萧宝信也是没招没招的:“行了,以后这种事你不必往里掺和。真把得罪过我的你再全给得罪一遍,我怕你得罪不过来。” 而且,也真不想把事做绝,差不多还以颜色就得了,真不依不饶的也没意思,太小家子气。 留下死仇的,则另当别论了。 萧宝树:他能说阿姐威武吗? 这话说的霸气。赶情在他不在建康城这一年,阿姐是得罪了多少人家啊?数都数不过来节奏啊。 “行了,赶紧回吧。”萧宝信把他给撵下了车。 自然不能不管了,萧宝树出门的时候就配了牛车,一路跟停在皇宫外面,再到现在一路跟着谢家牛车后面呢。 终于回到谢府休憩的时候,已经到了戌时。 萧宝信素颜挺着孕肚,脸上不免失落:“宝树长大了。” 姑且不说他考量的对不对,做的对不对,起码和以前,她认识里一天只知道作天作地的萧宝树太不一样了。 像是突然通透了,看的东西也更深远了。 她以为徐六娘子的死于他是个重创,其实重创是的,但也是他的新生。让他更能用严肃的眼光,和战略性的眼光看待事物。至少他所言所行,与谢显不谋而合。 萧宝信能不信萧宝树的智商,但对谢显的智商还是有信心的。 谢显换上了纯白的里衣,看起来人畜无害。 不需萧宝信多说,他就知道萧宝信自然是从萧宝树心里听到不少的关键性的心声。 “我早和你说过,你要相信宝树。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可不是有点儿小聪明就行的。” 因为萧宝树当初离开建康,起因着实不甚光明,形同被萧司空扔去了竟陵,萧宝信很是担心,谢显便派了谢家死士相护,一直以来也源源不断有消息往他这里传,事无巨细,以至于他对萧宝树有很深刻的认识。 萧宝信哪怕知道和他一样的消息,因为关心则乱,再者萧宝树也是真的是个少年郎,所以很难让萧宝信认识到他的成长。 远在徐州的时候还好,远距离听到的都是战绩,那是少年英雄。 一回建康瞬间就打回原形,还是个胡天胡地的惹祸精啊。 谢显抱住萧宝信:“他成长了,于他才是好事。” 萧宝信不得不承认一点:“这小子除了嘴巴损,不会说话,脑子却是我们萧家最好使的。” 噗! 她也看出来了。 “我是看出来了。”萧宝信笑,“不过你这么笑我,还是让我很下不来台。” 有点儿恼羞成怒,这是明目张胆地说她智商不行啊。 不过也是,萧司空战场上有勇有谋,玩政治人心却是不行;谢夫人更是典型的傻白甜;萧宝山嘛,一板一眼不甚灵活,而她萧宝信哪怕曾经自认为天香国色,冰雪聪明,和谢显生活这一年多,也把她给衬没了,智商都不敢提,也就剩个勇字了。 “卿卿在说什么呢,你与宝树又不可相提并论。宝树征战杀战,有谋略才好,而卿卿却是赤诚坦荡,待人真诚,哪怕有手段也是阳谋。”谢显一本正经地扳过萧宝信的脸,露出真诚的眼神洗脑一般的声调: “卿卿不是不如宝树聪明,而是没那么七弯八拐的肚肠。” 老子信了你的邪! 不过不得不说谢显总是能抚平她受伤的小心灵。 “……我有点儿想吃辣的。”她突然道:“你饿不饿?” 谢显:这话一问出来,就说明他家卿卿心情又好了,胃口又开了。 “我陪你。” 没过多久,夫妻俩开窗看着月光,一边就又添了顿晚膳。 当然并不是每对夫妻都有这么和美的夜晚,褚令姿回到郗府都已经累瘫了,都没有洗漱就直接睡过去了,郗四郎一肚子的话想要说,全又给憋回去了。 祖氏是生子小能手,孕期反应也不大,回到府里还是神采奕奕的。 倒是路大郎苦口婆心地劝:“……你怀着孩子,以后这种场合你还是少去,真推不得去了,闹出事来可有多远躲多远。你是孕妇,得顾着肚子,不能什么热闹都看。” 他都没脸说,宣城长公主和淮阳王一伙打到一起去,他这媳妇扒着往外看热闹,使着吃奶的劲儿往前拱,是真不怕哪个没轻没重的撞上。 吓的他心都要掉地上了! 偏她还不以为意,当自己顶的是个铁肚子。 “我看你才几个月,就先在家歇歇吧,别四处往外走了。”说到底是不想她总往萧宝信身边凑。 太能惹事,偏偏还是亲家。夜里做梦都为将来联姻的儿子感到悲凉,首先这岳母就惹不起,真养出个小萧宝信来,自家儿子还不得过着像谢显一样水深火热的日子啊? 祖氏不乐意了:“我嫁你这些年除了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好不容易交了几个朋友,你还拦着不让我交际,你想给我圈府里当猪养啊,就给你生孩子?” 第691章 负荆请罪 “反正你是别想拦我!”祖氏把狠话放这儿。“路大郎,你要是敢拦我——我就不吃饭了!” 路大郎:这是挟肚子以令亲爹啊! 要说他这夫人没别的缺点,就是太开朗,过份开朗。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像她说的那样嫁进路家就一直在生孩子,连休息的时间都有限,给憋坏了。好不容易趁着没生没怀的时候出去交了几个朋友,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不管熟与不熟,有贴子发到路府她就没有不去的,更不要说交好的那几位,逢贴必到。 其实别人倒也罢了,路大郎唯独对未来的亲家夫人萧宝信有几分顾忌。 太张扬,也太能惹事。 “你什么都不知道,道听途说就觉得大娘子飞扬跋扈嘛,其实以前我也这么想,可相识久了,交往深了才知道都是胡扯,那些人嫉妒人家长的美而已啦。” 祖氏见路大郎虽然并未出言反驳,但还是满脸的不认同,便和他推心置腹: “你不知道后宅那些贵妇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哪个没有几副脸孔?和这些人交往,累心。和大娘子就不一样了,反正你理解不了了,很英气,很爽直的,你从她嘴里就听不见她在背后说人坏话的时候,坦坦荡荡——” 是啊,有什么话当面就给人家撕开了说了,路大郎心道。 今天不就是吗,也就是始宁县主走的快,不然指不定就萧夫人就上手了好么? 为啥不在背后说,因为根本不需要! “你别一副别人都是傻子,就你聪明的样子。你看一个人,别只看她单个,看她身边交好的小娘子,褚六娘子那可是有名的直肠子,谢七娘子清冷孤傲,也从不掺和进小娘子间的纷争。再者就王家十五娘,王家都倒了,婆家又闹翻了,还不是萧大娘子给她出头,你看待十五娘多好,人家心就是好,你做人别只看表面。” 路大郎:“得,我说不过你,就让你在家养胎,给我扯出这么多话来。” “还不让我看表面,我也得有机会看人家内在啊。”他还没嘟哝完,祖氏就上手掐住他的耳朵了:“你想了解谁的内在啊?怎么着,心活了是不是?又不安于室了是不是?” 路大郎嗷嗷直叫,她这夫人天生的醋缸。 “我就是顺嘴胡扯的,轻点儿轻点儿,我耳朵掉了——” “行了行了,我可不管你了,你爱和谁出去玩就玩吧。反正你护好你的肚子,萧宝信再要打人的时候,你离远点儿!” 就算被揪着耳朵,他仍然不忘叮嘱:“别总往上前想看热闹,你是个大肚子!” 路大郎的满腹忧心,悉数被一弹指给灭掉。 其实他也不是让祖氏和萧宝信绝交,毕竟谢萧两家哪怕不交好也没必要得罪,更何况两家结了亲家,是躲都躲不过去的实在亲戚。 就是萧宝信手欠,祖氏又爱凑热闹,哪有热闹往哪凑—— 这两个组合到一起去,他心里就直发怵。 路大郎的亲娘齐夫人倒是看得很开:“萧大娘子身边不总跟着几个会功夫的丫头吗?咱们家没有会功夫的,总有几个有膀子力气的吧,每次出门带着也就是了。” “萧大娘子爱惹事不假,你可别忘了,人家现在也有身子了,也顾着身子,不可能跟没事儿人的时候一样,你且放心吧,伤不着你媳妇。” 齐夫人拍板算是定了,从路家上下也找了四个力气大的,恰好里面有个会打弹弓的,也算是防身的功夫。萧宝信身边四大丫环的低配版。 ### 萧宝树一大早备上各色金银珠宝玉石器具——绝大多数都是永平帝赏下来的,装了满满一牛车,打扮的花枝招展,乐颠颠地直奔淮阳王府去了。 淮阳王看见来人的时候都无语了。 不得不说,这道歉的确够诚意,东西都是上好的,半点儿水份都没往里掺,昨天晚上给他磕头认错,额头上现在还是一片青紫,那脸跟调色板似的,都没好颜色了。 居然还能当没事儿人一样,谈笑自若跟他在这儿里道歉,一口一个皇叔…… 特么,真是打蛇随棍上,顺着昨天皇帝‘都是自家亲戚’的话就直接攀上来了。 “皇叔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年纪小不懂事,出了皇宫我阿姐就把我给揍了,姐夫也教训了我,不该冲动行事,不尊敬长辈。” “皇叔可能不知道,自小我跟阿姐就感情极深,你说那始宁县主夫妇借着皇叔狐假虎威,背后说我阿姐坏话——可不止这一次了,我都听别人说不下六七次,我也是一时气不过,那袁琛又是个——算了,他我就不说了,反正我是看不上他,涂脂抹粉的也不像个男人,配不上我英明神武、霸气侧漏的皇叔啊!” “……以后都是一家人,我哪里有做错的,您只管打骂,我都受着!” “婶儿还好吗?怎么没见着婶啊,昨天给她吓着了吧,叔你帮我给婶儿道个歉,是我鲁莽了。” 后来索性把皇字都给省了,叫上叔婶了。 淮阳王对上这么个浑不吝也是没辄了,脸皮太厚,话太多嘴太碎。 还婶,婶个屁!你婶没受到惊吓,吓到了老子! 淮阳王吓尿了裤子,这事儿让他憋屈了一晚上都没睡好,现在看着萧宝树也是各种眼气,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这笑脸上全是被揍的痕迹,青青紫紫的,他都快搂不住笑开了花了。 “叔,你笑了就是原谅我了!” 萧宝树眉开眼笑:“那我就先告辞了,我看叔眼下发青,可能也是没怎么睡好。我这挨顿揍身上也疼,得回家躺着好好歇歇。” “我走了,别送别送。” 淮阳王:我送你奶奶个腿儿啊,他哪里有半点儿要送的意思? ……可萧玉树都嚷嚷出来了,他不搭岔总显得小肚鸡肠还和小辈闹气一样:“管家,送萧小郎出府。” “得嘞,叔,我走了,改日我请叔喝酒!”萧宝树边走边说,声音也越飘越远。 第692章 拉场好戏 皇帝相中的这是什么狗屁亲戚!? 淮阳王由心底里看不起永平帝这眼光——还有宣城也是,跟没见过小郎一样,见天儿的追着人家屁股后面跑。 先皇一死,刘贵妃这兄妹俩就有点儿放飞自我了。 尤其永平帝年纪小,偏听偏信,全倚重谢萧两家,防他们这些叔伯兄弟倒跟防贼一样,和他亲爹一样一样的。 也是自己当时一步走错,做了墙头草,曾经倒向庶人王氏。 可那也是有客观原因的,他们让那王氏给圈在宫里,连战神级别的薛木都给弄死了,他们有什么办法? 以身挡箭,全了忠义? 他们可真没那么伟大高尚的情操。 结果好么,谢萧两家联手把小六子给扶上了位,自此这两家先后把几大世家给扳倒,风头一时无两。 主要原因何在? 永平帝年纪小不经事呗,如果换成是他,再从龙有功你也是臣,怎么能让臣欺到皇室头上? 昨天的事儿,淮阳王就不认为自己理亏,可是到了皇帝那里怎样,倒是让萧宝树给道歉了,可是明里暗里却是和稀泥,想把这事儿给化了,还敲打他给个小辈的宣城道了歉。 特么,怎么他也是长辈,在玉衡帝那里也没受过这种待遇啊。 想想就憋屈。 当然,比她更憋屈的还有别人,就是淮阳王王妃文氏——萧敬爱。重生之后都没摸清情况就让淮阳王一屁股把腿给坐折了,谁知那淮阳王以太晚为由连太医都没请,生生拖到了早上,疼的她嗷嗷直哭,终于把太医给请到府上了。腿上夹了板子,一天两顿中医汤子生灌,苦的她一天坐床上就是哭。 哭前世哭今生,哭所有的重生。 她以为重生是个机缘,是个契机,就此改变自己,走上人生巅峰。让自己不再犯错,变身成一个更好的自己,掌控人生,掌控一切。 结果,就是一个美丽的扯啊。 看看她,一次不如一次,每次都死的凄凄惨惨。 心里发了重誓要报仇,不惜一切代价要把何二郎给弄死。 虽说她上辈子并没有看清是谁杀了她,但想也知道肯定是何二郎啊。结果终于静下心来问问旁边的嬷嬷,何家二郎一事。 才知道何二居然已经死在了牢里。 顿时心就空了。 好像目标没了。 害她的兰英也死了,何二也死了,仇人都死了,她又该做什么? 她想做皇后,一国之母,可是就那淮阳王——前世倒是当过皇上,虽说后来让杨劭给赶下了台,但就是这货还做皇帝,她也不愿意做他的皇后! 那么未来,她的人生又将何去何从? 再去找阿爹认亲? 没意义,指不定淮阳王这货当她是孤魂野鬼给烧了。 萧敬爱陷入前所未有的迷茫。 ### 萧宝信时刻关注着萧宝树的动态,知道他隔天第一时间就去了淮阳王府,心总算才放下来。萧宝树现在主意太大,连谢显都说‘出乎意料’之外。 她琢磨着,这里面大有颇瞧不起萧家人智商的意思。 毕竟他们萧家,除了萧宝山刻板守旧,无论是萧司空还是她,都是勇字当头,冲字上脑,都不是有城府会算计的。 估计他们在谢显眼里就跟摊开了一张白纸一样,一目了然,连眼睛都不带费的。 萧宝树超出了谢显对萧家人的意料,所以他才有此一说。 想到这里,萧宝信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辛酸,智商被鄙视。 但又有些欣慰萧宝树不像表面上看来那么愣头青,有自己的算计。虽说有心计,也和人家正常人不一样,格一路的那种。 萧宝树去淮阳王府道歉虽说不是敲锣打鼓,广而告之,可是人家现在走到哪里都是自带流量,众人瞩目,更不要提这货顶着乌眼青的一张脸亲自驾着一牛车的赔礼去的淮阳王府,太醒目了,想装看不见都不成。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该知道不该知道萧宝树和淮阳王、宣城长公主在燕雀湖打群架的也都知道了,绘声绘色,好像哪个传话的都亲眼在场看着一样。 这是皇室大乱斗,难得的拉场好戏。 然后就是萧宝树顶着一张明显被揍的不轻的脸,还赔了一牛车的礼给淮阳王。 这就不得不说了,萧家再有从龙之功,碰上皇室也是甘拜下风,挨揍还得道歉。里子面子都失了,这让之前和萧宝树有龃龉的,和萧宝树打过架的都找回不少平衡。 怎么样,你再是皇帝的妹夫,碰上人家亲叔,是蛇你不也得盘着,是狗你也得趴着? 该! 不知快活了多少人心。 就是淮阳王心里有苦说不出,那脸是他打的吗?萧宝树作天作地谁知道哪个英雄给揍的,结果到他这里他给背了锅,明明是他吃亏好不好,堂堂皇室没沾着半点儿香油儿。那一车的赔礼,他缺吗?他淮阳王缺什么都不缺银子!就有这底气! 可是解释的话又说不出口。 咋说? 是他吃了暗亏,萧宝树那脸是别人揍的,他一个手指头没碰着人家,结果叫进宫去还给宣城长公主道了个歉? 说不出,太掉价。 淮阳王一憋屈,王妃文氏就没好日子,谁让他尿她身上了,一生的黑污点就横她眼前了? 而燕雀湖的事一传开,袁琛和淮阳王的不|伦传的沸沸扬扬,一时间建康城上至七十,下到三岁幼童连男宠俩字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人,都知道了。 事儿闹大了,袁琛在淮阳王府根本就待不下去,淮阳王人家直接换了长史,王府门都没让他进。他这长史属王府属官,淮阳王有权直接任命撤换,连朝廷都不用能过。要不然他也不会未及弱冠就能直任王府长史,他是才华横溢,古来也未尝没有这样的先例,可是他是因为什么任的这官职,他自己比什么都清楚。 没辄,只能生受。 始宁县主当天晚上从皇宫出来就回了钟府,和袁琛撕破了脸,任他在府外跪了小半宿愣是没出去。 康乐公主放出话去,要和袁琛和离—— 大梁就是休不了男人,要不都要休了这货。 袁琛日日往钟府跑,就是希望能缓和。但也只能说爱的时候有多爱,恨的时候就只会更恨,人家最惨不过脑残粉转黑。 第693章 弄巧成拙 始宁县主痴心换绝情,立马粉转黑。袁琛不只绿了她,一起绿她的还有自己的叔父,想想都作呕,铁了心的要和袁琛和离。 什么才华,什么容貌,满肚子男盗女昌! 在燕雀湖众目睽睽之下被萧宝树给把袁琛那些个龌龊事儿给挑开,又在皇宫内院当着皇帝的面好一顿牵扯。 如果说袁琛做出来的事情让她难堪,那她在被萧家甚至包括谢显都在围攻她的时候,袁琛的不作为简直是寒透了她的心。 还有什么情啊,意啊,爱啊。 特么全是狗屁。 当时看上袁琛就是屎糊眼睛上,瞎了! 总算明白萧宝信为什么明明算是高攀上袁家,和袁琛定了亲还死活要退亲;也明白外面那些个关于袁琛的各色流言,根本就不是什么羡慕嫉妒恨,全是真的! 始宁县主崛起了,振作了,看清渣男了! 袁家自然是不想放弃这门亲事,袁家已经衰落,和康乐公主也好,和钟府也好,那都得算高攀。要不是始宁县主对袁琛一向青睐有加,芳心暗许,拼了自己的名声砸下去都要和袁琛好,其实袁家自己也清楚以现在他们家真的够不上钟家。 更不要提袁琛的名声,简直烂大街了。 像始宁县主那么蠢,执着地往坑里跳的不多了。 所以尽管殷夫人不怎么看得上康乐公主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态度,但为了儿子,为了家门也只能掐着鼻子认了,如果在袁家辉煌的时候,她还真瞧不上一个不受待见的公主的女儿。 没人讲究人家亲儿子到亲娘跟前,所以殷夫人一直也不知道袁琛和淮阳王的传闻,只当淮阳王慧眼识珠,终于有人认清了他儿子的才华,得以重用。 结果始宁县主这么一闹和离,不光全建康城的人都知道了袁琛与淮阳王……等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连殷夫人也被康乐公主指着鼻子骂的狗血喷头。 还想劝和,做梦! 当初要不是闺女以死相逼,她能同意嫁袁琛这么个玩意? 她只当始宁县主嫁给袁琛,袁琛能改,毕竟他也算尚了县主,高攀了,淮阳王那边又是亲戚,不至于再纠缠不清…… 结果,袁琛够银荡,淮阳王够无耻。 要不是萧宝树今天把这层伪装揭开,康乐公主都快把自己给催眠的相信了。 都闹到全建康人面前了,她还能忍,那必然是不能啊。不管殷夫人百般请求,袁家也托了各种关系上门,康乐公主一律都给拒了。不仅拒了,还把袁琛从头到脚给臭骂了一顿,用词之难听简直出乎殷夫人的认识范围,平民老百姓吵架都没这么肮脏的字眼,把殷夫人气的当场就吐了血。 钟袁两家彻底闹掰了。 萧宝树人在家中坐,瓜熟自落砸了个透心凉心飞扬,笑的眉毛都要上天了。 不过淮阳王那边倒是出乎他的本意之外。 他是真想认真倒个歉,给众人看看,也让淮阳王借机下来台。 得了一次便宜卖一次乖也尽够了。 谁知道自己那被亲爹揍的青紫的脸却给他扯了后腿,生生把他示好的举动给扭曲成了再一次的栽赃。用膝盖想也知道淮阳王是个什么想法,那货看着心宽体胖,心眼可没他体型那么宽大。 不过这一切虽然萧宝树看在眼里,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不好去跟淮阳王解释。 话好说,万一他这么讨喜的入了淮阳王的眼,与他交好,那皇帝心里可不得不乐意吗? 虽说和宣城长公主成亲以后,就都是一家人了,但毕竟他上战场打过仗,现在还挂着安北将军的弦,难保以后不会带兵出去打仗,和淮阳王亲近,那就是往永平帝心里扎刺。 永平帝才是他舅兄,才是大梁的皇帝,没必要为了淮阳王让皇帝不痛快不是? 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萧宝树收拾心情直接就去太极殿了。 现在皇帝隔三岔五就往宫里叫萧宝树,都已经轻车熟路了。 见到永平帝,萧宝树哭丧着脸就跪地上了,连皇上请起都没起:“舅兄,我好像又做错事了——” “你又打谁了?”永平帝下意识动作抚额头。 旁边的多福都要笑撅过去了,他们皇帝找了个好妹夫,日日给人家擦屁股,擦的不亦乐乎。这事儿也是怪了,投了眼缘也是没救了。 有时他觉得这位未来驸马和宣城长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没这么配的了,都浑不吝,都手欠;有时候又觉得不合适,让这俩货凑成一家,那宫里宫外还有宁日吗?还不作翻天哪。 当然,这都不是他该愁的,跟他也没关系。纯粹是闲的。 “不是,没打人,但我好像是办错事了。”萧宝树继续哭丧脸:“这前几天就给自己卜了一卦,明明是万事大吉的卦象,你看这是怎么事儿说呢。” 永平帝:没打人,他心就放下一半。 其实要是一般小打小闹也就罢了,可他前两日才把淮阳王也给得罪了,档次又上去了一等,皇帝有些担心能让萧宝树脸抽成那么脸看的,指不定又是什么高难度的人选。 例如江夏王,或者他姐夫谢显——这位纯粹凑数,显得谢显厉害呗,但有萧宝信护着,相信再把谢显给得罪了,谢显也不敢对萧宝树使什么手段。 想想思绪就飘的有点儿远。 “没打人就好,那是怎么回事,你慢慢说来。”皇帝有兴趣了。 萧宝树这才把自己干的‘糊涂事’跟皇帝说了一遍,反反复复强调自己心有多诚,连礼都备了一车,就是没想到自己顶着张挨揍的脸,却让淮阳王给背锅了。 “……皇上舅兄,我是真不敢再去皇叔府上了,他肯定不乐意,肯定以为我故意的,完了我去了,旁人又该说是皇叔给我施压,把我给吓着了,三番两次上门……这就是个恶性循环啊。” “我没辄了,就求到陛下跟前了,陛下哪天要是有时间见着淮阳王,能不能帮我解释解释啊?我真没那意思,我哪有那么多心眼子啊。” “我这人哪,上战场杀敌还行,但说到心眼是真转不动,也耍不起来。” 第694章 幸灾乐祸 别管萧宝树说的有多离谱,反正皇帝是信了。 不只信了,更相信萧宝树赤诚,没城府。瞧瞧这话,也就那货能说出来,道歉还得让皇帝替他道,真有他这妹夫的。 明明永平帝还小萧宝树几个月,但萧宝树实在是没个正形,见天儿又舅兄舅兄的叫,给永平帝形成了一种错觉。 当然这种错觉究其根源,其实早在永平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分出宫去开府就已经种下了。 毕竟那时候萧宝树作天作地的名声已经传的很深很广很远。 永平帝平日素与何、郗、蔡家几个小郎走的近,对这萧宝树却一向是敬而远之。可以说那时候他就认定了萧宝树是个愣头青、惹祸精。 如今种种,不过是印证了之前永平帝心里的固有印象。 “行行行,都是一家人,哪有这么多不好说。等我见了皇叔,同他说说便是。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又不是存心要坑他,都是外面的人乱传。” 永平帝招呼道:“赶紧起来吧,多大的事儿,就值得你这样,吓的朕还以为你闯多大的祸,把你姐夫也给揍了呢。” 萧宝树脖梗顿时一凛,感觉半边儿身子都要麻: “我姐夫我可不敢,那是我亲姐夫啊,只有他打我的份儿。” 然后嘟哝道:“就我阿姐那手那么欠,我敢捅咕他一手指头,阿姐能把我整条手臂卸下来。”嘴角都快撇到下巴了。 永平帝失笑,看出来了。萧司空,萧宝树都未必怕,但对萧宝信那是真怕,想必也是小时候打过来的,留下阴影了。 萧宝树总挨他萧家大娘子揍,建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是流传多年的经过反复证实的。 要不然当年刘贵妃想和萧家结亲,定下萧宝信,怎么就给永平帝吓的尿都要出来了呢,是真怕活活被打死。 他身娇肉贵,没经历过没见识过的,比不得萧宝树皮糙肉厚—— 现在想来,也没谢显那么大的福份,堂堂世家之首娶了个寒门庶族出身的,然后娶回家里供着。 永平帝至今还想过,如果那时候真应下了亲事,萧家现在是不是就彻底和他绑一条船上了,而不是谢显。 可转念再一想,他没娶也就没娶了,萧谢两家不也是为他所用,倾尽全力扶他上位了? 看现在谢显过的日子,萧大娘子都怀两胎了,家里却连个通房小妾都没有,可见够独,眼里是不揉沙子的。真带进宫里,那还能容得上别人?还不把宫里连花带草揪的干干净净寸草不生才作罢?哪里有现在左拥右抱,坐享其人之福的美。 现在,就是最好的当下。 当下就留了萧宝树在太极殿用午膳,小哥俩儿闲聊,萧宝树把袁琛后续的那些事都跟皇帝又学了一遍,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简直就跟他亲眼见一眼。 “——我就不知道袁琛那样的有什么脸还求人家,亲娘都给气吐血了,还求饶呢。” “舅兄你不知道,袁琛又写了两首情诗,传唱极广,立马就轰动了。” “有才是真有才,渣也是真渣啊。” “……我觉得他去秦楼楚馆写诗作曲的,很能提升他们的业务水平。你不知道,那种地方很喜欢袁八郎作出来的诗谱出的曲子。” 永平帝津津有味,他只需要一个萧宝树,基本上建康城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他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萧宝树,聊人家各家的八卦简直不要太得意,太幸灾乐祸。 “你,怎么知道那种地方喜欢?你别是去过吧?”永平帝后知后觉。 他是喜欢萧宝树这坦荡荡无遮无拦的性子,可不代替有容乃大,什么缺点都照收。 如果是臣子,他管人家去哪里浪呢,大梁虽然明面上禁止朝廷官员去那种地方,但那种事哪里是想禁止就能禁止得了的,顶多不穿着官服去就是了。 想彻底禁是禁不了的。 世家大族那都是传统了,谁还没几个红粉知己呢,不养府里那是没氛围,不然自己家里养她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从根源上就被排斥的事儿。 打架斗殴,惹事生非,招猫逗狗,不着四六,萧宝树什么样儿永平帝都能包容,唯独这一项,不行。 宣城那是他亲妹子! “你可不能光长嘴骂袁琛,结果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 萧宝树脸都要绿了:“舅兄说什么呢?秦楼楚馆也不隔音,走过路过也听得到啊。再者那些个歌伎喜欢的话,就会反复唱,成为他们一时间的主推项目——袁琛的诗词一向得她们青睐,一有新词出来立马就抢爆了头,想不知道都难。” “舅兄放心,我可没那爱好,我有洁癖。” 永平帝狐疑地看了萧宝树一眼,还是觉得他知道的挺多,不是什么好事儿。 最后萧宝树无奈,还是把淮阳王王妃文氏摔断了腿的事儿给抬出来化解尴尬。 “这事儿我知道。”永平帝:“听说是下车的时候踩空了,又寸劲儿摔到了台阶上,连腿带脸都伤着了。”所以这些天文氏一直关在淮阳王府,不接请帖,也不发请帖,亲自上门慰问的都不见,一门专心养病。 萧宝树坏笑: “王妃身边的丫环嬷嬷都是瞎的?侍卫都是盲的,就没一个人扶着点儿?我看啊,别是监情让人挑破了,淮阳王难堪,然后和王妃下了狠手,给揍的吧?” 舅兄和妹夫对视一眼,不是没可能啊。 “也是,第二天才请的御医。当天晚上虽说晚了些,但那么严重的伤,连夜请御医也不是没有过……”永平帝抚下颌。 多福:你们一君一臣装的人模狗样儿的关起门来讲究朝臣和宗室闲话,怎么就能说的这么嗨,这么投契呢? 真是因为姻亲,不是意趣相投? “我见过十一大王带出府的莺莺燕燕,只能说争奇斗艳,个顶个儿的花容月貌,我是真理解不了十一大王异于常人的兴趣。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不挺好吗?” 永平帝又瞅了萧宝树一眼。 你咋总瞅别人的莺莺燕燕呢? 第695章 马不知毛长 萧宝树并不没有他姐的天赋技能,而且,和皇帝说话也不能摸着说啊,所以—— 并不清楚永平帝已经对他过分细致地叙述心里有了计较。 美滋滋地还和人家又说起自家二叔的狗血人生,现在萧御史虽说经过了萧司空铁血的教训,可是痴迷佛道之心不死,早就越过他,自己去找智化大和尚谈经论道了。 永平帝表示,替萧司空心累。 有萧宝信那么个彪悍的闺女,萧宝树这样作天作地不着四六的儿子,就已经够累了吧,结果看着人模狗样的萧老二居然也这么不靠谱,老了老了还沉迷佛道。 想之前萧老二也算是在御史的职位上尽职尽责,不成想退下去之后这么荒唐。 “你二叔现在状态怎么样,要不……再给他个事儿让他忙活忙活?”永平帝试探地问。 萧宝树愣了一下,连忙摆手:“我二叔现在嘴还歪半拉呢,就这仪容仪表的也不宜见君啊。我看那个张御史现在很尽职尽责的——话说回来,因为太尽职尽责地参人,没少得罪人,听说前几天他家的牛车轱辘不知让谁给卸下去了,后院柴火垛还让人放了把火,虽然灭的也快吧,但……都说是得罪人得罪的。” 永平帝:你不知道你一句话就把你二叔的官路给堵死了吗? 不过,这才是萧宝树啊。 可见这位真是没心机的,皇帝都放出话来要抬举他二叔了,他还能给拒了,也是个人才。而且,他也没说要让萧二恢复原职啊,没这样操作的,人家张栋干的好好的。 本来谢显举荐的张栋,永平帝是持观望态度的。 结果么,这张栋真跟打了鸡血似的,见人就参,该得罪不该得罪的都给得罪遍了,就这样的人才,就是站谢显一边,铁杆拥趸,那也是妥妥的自爆型人才,给人拉仇恨的。 “张栋嘛,的确是尽职尽责。”永平帝抚下颌,心有戚戚焉。 萧皇后的亲爹都给参了,就是因为圣旨下了,不奉旨进京,半个月连参了三回,那可是妥妥谢家亲戚,皇帝岳父,果断的让他直啜牙花子。 也是欠欠儿的,管天管地,管人家拉屎放屁,文武百官近半数都被他给参了。 这不,淮阳王和宣城长公主在燕雀湖边打起群架来,隔天就让张栋给参了,说是皇室并没有给百官、百姓做榜样,萧宝树是个刺头,也参了个斗殴兹事,要不是他强给压下去,说是宗室自家问题又没闹大,真要被张栋揪着打了。 萧宝树没有待多久,该说的说完了也就走了。 结果第二天圣旨下来了,封了萧二爷为光禄大夫,言下之意是对他之前兢兢业业参人的犒赏。 虽说没实权,可也算是给了萧二爷一个挺好的交待了,毕竟以前这种光荣头衔,哪怕是虚衔都是世家的福利,有的生下来乳牙都没长齐,就已经官职罩顶。 此番的封赏无疑是对萧家施恩,一家四个男丁,两个实权派,一个尚公主的驸马,另外一个也是挂职吃俸禄的,算得上是恩宠满门——当然萧家也是人少点儿。 不过虽说是施恩,这时间段却掐的很有些暧昧。 才爆出来萧宝树被淮阳王给揍了,还得上赶着给人道歉,结果皇帝一纸圣旨下来,就给萧家施恩了——要想施恩,什么时候不好,偏要这时候,分明就是给萧宝树撑腰啊。 淮阳王的日子过的越发不舒心了。 好在文氏学乖了,跟他各种伏低做小。要么说呢,强权之下才有臣服,不揍一顿,她还不老实,敢在车上就跟他大小声,活人惯出来的。 看吧,现在多好,三从四德,简直不要太温暖太周到,瘸着条腿也把后宅安排的井井有条—— 当然淮阳王所谓的井井有条是把后宅那些个莺莺燕燕服侍任务给安排的井然有序,并没有腿伤了就消极怠工,连以前零星吃点飞醋都没有了,乖顺听话,端的是温柔可人。 就是做梦也没想到谣言四起,把自己算计到了骨头渣子里。 永平帝还替萧宝树讲话,说是萧宝树年纪小,办事不周全。 淮阳王脸上笑嘻嘻,心里却已经骂开了花。 给萧宝树说这话的皇帝,比萧宝树还小呢。 办事不周全就能把他装里了,明明吃了亏还让人说三道四,说他身为皇室,萧司空为国为君在外头卖命,他还欺负人家儿子—— 特么,吃了闷亏暗亏,背后还有皇帝在捅刀子,这时候给萧老二升官,你早两天晚两天都没这么多说道。 道歉,道歉有用的话,杀人犯都不用判刑了! 可有皇帝作保,一而再再而三的替萧宝树说话,淮阳王也不好强硬着来,那不是和萧宝树过不去,那是和皇帝过不去。 谁让他是个有黑历兄,曾经倒戈庶人王氏的呢,不像萧家根红苗正,一路高奏凯歌。 心里除了骂翻王氏,萧宝树,连皇帝个不着四六的都给骂了,还有谢显萧司空—— 能卖的都骂了。 永平帝出面道歉,他能不接受? 那必然是不能的,至于心里服不服气的,那自然是另说。 而永平帝摆平了淮阳王这边,隔三岔五就把萧宝树给叫进宫去进行思想觉悟的教育。主题就是各种表扬谢显,萧宝信多暴力姑且不说,就看谢显人家一往情深,宠妻无度的样子,那绝对是值得萧宝树学习。 萧宝树那是谁啊,心里有数着呢。 为啥? 怕他妹子嫁进萧家受欺负,他另觅新欢呗。虽说他就不是朝三暮四的小郎,宣城长公主那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伴侣,志同道合的同路人,他就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样想他,但是该起的高调还是得起起来的,那必然是各种保证各种承诺。 就是有点儿嘀咕,他姐夫有资格说这话,别人有资格说,永平帝一个左拥右抱,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光说那些个怀孕的妃子就跟雨后春笋一样往外冒,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呢? 真是马不知毛长,牛不知角弯哪。 第696章 乌烟瘴气 时间转眼就进了八月。 萧宝信的肚子终于挺出来了,腰身也没了。 这些天,沉寂已久的二房终于热闹了起来,谢晴养在外面的外室生完孩子没几个月,身子就不好,没了。两个私生子在外交给下人养着,终究不是那么回事,也不知谢晴是怎么说服的王十二娘,王十二娘松了口把两个私生子给接进府来。 不只接进府里,还记在了王十二娘的名下。 估计谢晴都没想到,自家夫人答应的爽快,自己亲娘不干了,把谢晴骂了个狗血喷头说,连王十二娘都恼上了,这些天婆媳俩就没个消停。 王十二娘各种伏低做小,跟蔡夫人示好,都被蔡夫人给撅回去了。 好好的一家子人闹的乌烟瘴气。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似乎始作俑者都没什么关系了,婆媳俩置气置的就是以前那份情谊。 蔡夫人为了王十二娘把自个儿庶出的孙子都给撵出去了,没让往府里带,什么事都挡在儿媳的前头,其实都是为了儿媳,就怕小夫妻俩因为这个有了心结;而王十二娘之所以应下谢晴所求,其实就是看婆母待她太好,犹比亲生的更甚,才做出这样的妥协。 本来这事儿说开了也就好了,可蔡夫人的老来子这几天因为天气突然变天儿染上了风寒,心力交瘁,脾气就有些冲,对王十二娘说了几句重话,把王十二娘给说伤心了。 回房里哭,就遇上谢晴回府看到。 这么深明大义的夫人被自家娘亲给骂哭了,谢晴就找蔡夫人去说理,本想着往自己身上揽揽,让亲娘消消气也就罢了,结果正赶上谢婵挺着肚子回娘家,看亲娘急的直哭,兄长一个劲儿的只向着他媳妇说话,当时说话也不好听,连王十二娘带谢晴就都给骂了。 谢晴早就看颐指气使的妹子不顺眼,平日里跟自家媳妇就爱指手划脚,没大没小的,这回倒好,长嫂和母亲有些小龃龉,你不帮着劝也就罢了,倒在这里挑刺。 在娘家装什么大尾巴狼,装说话有份量呢? 除了身子有份量,蹭蹭见涨之外,连见识都没长! 谢婵本就惧这兄长,不过是当着蔡夫人的狐假虎威,说穿了就是借着话茬敲打谢晴,谁成想当着亲娘的面,谢晴也是半点儿不搂着,哐哐哐几句就给她撅的里子面子都没了。 当时就气哭了。 谢母中午有小憩的习惯,哪怕是气在头上谢婵也没敢过去,直接找上了自在院,想找袁夫人出头。谁知道今日有法会,袁夫人出去不在府上,连谢琰都放到了容安堂这里。 谢婵找了一圈没找着仗腰眼的,哭哭咧咧就找到了萧宝信这里,连哭带说小半个时辰,听的萧宝信都要暴躁了。 不过几句话的事儿,也值当翻来覆去的说? 要不是看在谢婵是大肚子,受不得刺激的份儿上,萧宝信都要掀桌怒起了。 ‘快,让奶娘抱我走。’ ‘阿娘,救命。’ ‘快让我走,我不要在这里受她魔音绕音。她唾沫星子都要喷我脸上了!’ 旁边是八个月大谢琰坐在一旁,一脸惊恐地巴着她的腿。 谢琰八个月已经坐的很稳,爬的很快了,如果不是身体实力不允许他已经下地蹭蹭跑了。现实就是他幼小的身躯还不允许他有这样的行动力,否则都不用和萧宝信求信,他自己就先跑了。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嗓门?这么多的唾沫? 一句话重复、拆解这么多遍的意志力? 还有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勇气啊,难道就不知道阿娘烦她? 他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就知道了,这货脑子不清不楚,脾气还大。 萧宝信自是理解谢琰,如果她能走,她都想甩袖子走人,叫进奶娘来把谢琰抱出去:“中午了,该让他睡觉了。” 谢琰:别说睡觉,现在让我去背书我都去! 自从生下来那天,他哪怕在心里都已经改口不自称朕了,就怕万一以后说话一时间改不过来,掉了马甲,让亲爹给他灭了。 把谢琰抱走,萧宝信才悠然道: “你和我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实际用处,不过是吐吐苦水。婶娘和十二娘一向和睦,如今也不过是气九郎而已,过阵子就好。你说你……何苦罔做小人?” 谢家三姐妹嫁出去,自谢姗头一炮打响,怀上身孕之后,谢婵就在心里别着股子劲儿,成亲还没过一年就急上了,各种调养身子的药就吃上了,终于两个月前怀上了,乐的鼻涕泡都美出来了。 蔡家旁支能娶到谢氏女哪有不揍在手上的,尤其进门没多久就有了身子,更是当祖宗一样供着,就短短一两个月的功夫就把谢婵给高高抬起来了,不自觉地走路都抬着下巴,在蔡家横着走了。 回到谢家这习惯也带着,哪想到回家报喜受到的就是这种待遇,落差太大了,哪受得了啊? “我知道,你和九嫂一向交好——可是这事儿本来就是阿兄不对,怎么能对阿娘那么说话呢?我阿娘难道说句他媳妇不好的话都不能了?” “再说了,婆媳好不好的可俩说,我阿娘这么为她,事事想到她前边,结果她办的什么事儿?倒好像是把我阿娘卖了,里外不是人。” …… “阿嫂,你平日里都吃什么用什么?怎么怀了身子,皮肤还能这么白这么好?” 饶是哭咧咧地告状中途,谢婵也不忘打量萧宝信。事实上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来,萧宝信的状态一如既往的好,丝毫没有因为怀孕而变丑。 谢婵因为有蔡夫人前车之鉴,孕期发福,生完之后就没胖下去过,她心里怕着呢,就怕步亲娘的后尘。 倒不是怕夫君变心,谢家在一天,蔡家就不敢待她不好,她纯粹是爱美之心。 本来是告状来的,生生让她给带偏了。 萧宝信也顺势道:“不过是吃些补品,你要是不忌讳,走时我就给你带上一些。吃之前你最好还是问问医生,可以吃再吃,这些东西都是因人而异。” 第697章 因银而异 因什么人而异,因银而异才对。 谢婵最有体会了,在谢家虽然他们二房是庶出,但整个儿谢家的家风还是很好,谢母这位老祖母待他们也是一视同仁,不曾苛待了他们,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但凡长房三房有,也没少了二房的,也算是吃过见过的。 以前在谢家还不觉得,嫁出去了,才真感觉出差异来了。 虽然是嫁进去蔡家也是世家,夫君也是嫡子,但毕竟是蔡家旁支,生活消费水准真的跟不上谢家,差太多。 以前在谢家习以为常的花销,在夫家都负担不起。 她是嫁妆不菲,无论谢母,还是当家的长兄谢显都没有亏待了她,但要说维持在之前的生活状态,除非是拿嫁妆添补,否则过不了几年也是坐吃山空。 谢婵是娇生惯养,有自己的小脾气小性子,但也不至于认不清现实,立马就收紧了手,维持在蔡家的生活水平线上。 想松宽松宽手了怎么办? 回娘家打打秋风,祖母、伯娘亲娘婶娘们挨着个儿的走一圈,有贴补更好,没贴补—— 至少有亲娘保底呢,多少能给她些私房银子。 谢姗怀了身子,谢家从上到小就没少给塞银子,当然她也出了把血,送出价值不菲的贺仪。好在老天不负苦心人,经过好一番折腾自己终于也怀上了。 谢家人当然不是抠的,这一孕赚的盆满钵满,王夫人私下给谢姗的私房她是比不了,人家是亲生的闺女,可谢母和袁夫人却是一视同仁,都是一样的。连容安堂的贺仪都没有厚此薄彼,也是一碗水端平。 不知不觉间谢婵衡量人的标准就变了,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要说谢婵刚被谢九怼完,是真的怒了,本来怀了孕之后婆家把她揍上天,她就有点儿飘了,走路都横着走,再加上孕妇的情绪本来就不稳,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是真的委屈,是真的怒了。 但气这种东西吧,和气势其实也有共通的地方。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易安堂去不了,自在院里没人,再到容安堂,其实谢婵脑筋多少清楚了些。 当然委屈还是委屈,没有最委屈,只有更委屈。 清醒了更可怕,因为她清醒地知道萧宝信与王十二娘的关系可比她亲近多了。至少她还没嫁出去以前,容安堂里有什么私人宴请,萧宝信会派人去请王十二娘,都不会因为同是二房顺带脚的把她和谢娟姐妹俩叫上。 亲疏远近简直不要太鲜明。 萧宝信就是那样一个不会说和乐话和稀泥的,她在这儿寻思不到任何安慰。 事实上,萧宝信没拿话怼她,把她给撵出去,谢婵都还挺受宠若惊。 现在她理解自己看谢姗孕傻的那种感觉了,脑筋是真不够转的,求安慰求帮助求到萧宝信这里来了。 也只有一种解释,萧宝信这是嫁到谢家,和谢显呆一块儿呆久了,素质提高了啊! “……还是阿嫂对我好。”谢婵抹抹眼泪,“那我就谢谢阿嫂了。”一句话,人家笑纳了。 萧宝信:我几时对你好过? 是她对‘好’这个字的理解和自己不一样? “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阿娘待九嫂一片赤诚,居然换来九嫂这么为人处事。毕竟隔着房,阿嫂可能不知道,我阿娘待九嫂那真是比对亲闺女还好,但凡我和五娘有的,九嫂都有。九嫂有的,我们却未必有。”说着说着,嘴里不自觉就犯酸了,眼巴巴看着萧宝信跟前的一盘鲜红的荔枝。 刚才太气愤了,以至于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细节,如今心平气和了,眼界就宽了。 这分明已经不是吃荔枝的季节了,可是居然在容安堂里还能看到这般鲜艳欲滴的荔枝! 别说是出嫁后在蔡家,就是出嫁前谢家也没有这样过! 她不是没看过古书上贮藏荔枝维持新鲜的办法,但耗时耗钱耗力,谢家并非重口腹之欲的人家,所以并不曾贮藏过。 如今居然明晃晃地摆在了桌面上。 奢侈啊。 她这长兄是不是萧宝信想吃龙肝凤髓都要想办法弄到手啊? “……刚才你进来的太急,也没来得及让你。木槿——快去端上来一盘。”说着,看了有梅一眼,眼前吃了才几颗的没舍得直接端到谢婵跟前。 都是孕妇,谁该让着谁啊。 她这一胎和以前还不一样,以前就爱吃酸的,辣的,这一回反爱吃甜的酸的,酸甜的。 本来有梅扒荔枝她吃,主仆俩忙的不亦乐乎,节奏生生让谢婵给带偏了,一进屋子来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口沫横飞,什么食欲都没了。 萧宝信是嫌弃,怕喷上唾沫吃着怪恶心的;有梅则是吃瓜吃的太投入,浑然忘我手上就停了,主仆俩人默契的前所未有。 有梅那是练武的,萧宝信偏头的方向她都能听风辩位,手上立马就开动了。 边吃边说: “虽说十三郎也是你亲弟弟,但你毕竟有了身子,别招上病,到时候又不能用什么药,遭罪的也是你。” 谢婵一惊,说的有道理啊。 她也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没想到这一层呢。 “我给忽略了,进门就看阿娘在忙活十三郎,也没聊上几句,九哥就过来跟阿娘问罪……” 不过她这一次回来却不是为了打秋风,怀孕之初刚打完,也不能太频繁不是? 月底便是蔡夫人的生辰,谢婵此次回来本来和谢娟是约好的,但谢娟并没有如期而至,生就让她挡门口当了炮灰。 边聊着棠梨就捧着盘荔枝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十三四岁扎着双髻的小丫环,手上捧着个青瓷碗,上面微微冒着热气,想是已经放置了一会儿,以便即时喝了也不至于烫嘴。 “这是什么补品啊,阿嫂?”谢婵也就微肿的眼睛还能看出刚才没轻哭,神情已经恢复了自然,探头往碗里瞅。 萧宝信笑:“姜茶。我也是经验之谈,方才劝你离小十三远些。要知道前些日子变天,我也染上了风寒,拖了好一阵子,又不敢吃什么药,只吃些温补的药,和这姜水。你没听出我鼻音有些重?” 第698章 搞砸 谢婵顿时脸色有些僵,一时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再看看盘里的荔枝,好吧,是她以小人之心度萧宝信之腹了。刚才之所以摆眼前的那盘荔枝没让她吃,赶情不是馋,想自己留着。 是怕传染给她啊。 ……想歪了,重点难道不是萧宝信也是个病人? “我都、都没听说过呢,也没过来看看你。”谢婵说着客套话,本来是示好,可她一边说话一边身子往后靠的动作出卖了她。 萧宝信估计如果谢婵不是还有点儿理智,直接就撒丫子跑了。 想撤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浓郁。 看那小脸上纠结再纠结的表情,萧宝信觉得整个心胸都开阔了,被谢婵给取悦到了。 “没事了,都好了。其实根本不喝都行了。” 木槿默默地接过那碗姜茶:“郎主吩咐了,让奴婢们务必盯着夫人把姜茶给喝了。早上夫人不还是打喷嚏呢吗,该喝还是喝吧。” 跟劝人喝毒药一样的。 谢婵一听更木了,“阿嫂,还是喝吧。阿兄这是关心你啊,阿嫂刚才是怎么劝我的?病了还是得吃药啊,吃不了药,就喝点姜茶还不得喝啊,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啊。” “那个什么……我回去还是看看阿娘吧,刚才她被九哥气的不轻。” 说没几句,荔枝吃了大半盘,人家就走了,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没擦嘴,抽出袖子里的帕子连忙又擦擦嘴。 她倒是不怕萧宝信赖账,把许给她的补品都给省了,这点儿在容安堂真不算什么,萧宝信为人虽然跋扈暴躁,但手是真不紧。虽然各种不待见她吧,贺仪什么的也并不见亏待了她,都是难得的好东西。谢婉心里这点数还是有的。 萧宝信扑哧就笑了,瞅了木槿一眼: “你们和我是越来越有默契了。”说着捧起碗里的所谓姜水就喝。 这就是萧宝信怀了二胎后的恶趣味,极爱喝生姜大枣的茶,隔个三天两天就想。 虽说风寒是有的,可早就好了,都没用上两天,先是把谢显给吓坏了,紧接着劲儿还没缓过来,人家就好了…… 这体质,谢显也是服了。 “赶紧的,把我常吃那几样补品每样挑些个给二房送过去,够她半个月吃的就好。和四娘子说,吃好了叫人传句话,我再叫人给送去蔡家。这回不知道她的口味就没多拿,下次一次就给她送一个月的,只要她能吃得下,就送到她生产。” 有梅听了都诧舌: “夫人大手笔,奴婢还以为你不喜欢四娘子呢。” 萧宝信摆摆手:“当然不喜欢。但不喜欢是不喜欢,女子生孩子本来就是走一趟鬼门关,能现在好好补补身子,将来少些风险也是好的,毕竟是一条命啊。我虽然不喜欢她,但她也没做什么太伤天害理的事吧。” 木槿:夫人你数数你一句话里有多少个‘不喜欢’。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不喜欢’四娘子啊。 “夫人这是心善。”有梅剥了个荔枝递到萧宝信嘴前,还没等把这颗荔枝吃嘴里呢,王十二娘又找过来容安堂了。 “得,这是来找我断官司来了。”萧宝信让木槿打盆水来洗手,又叫有梅去把谢婵吃剩下的荔枝给撤了,上盘新的。 王十二娘眼睛微微有些肿,脸上轻施脂粉,整个人秀丽端庄,气质沉静。 “还没和二婶和好呢?要不,一会儿我和你一道回去,和二婶好好说说。” 王十二娘苦笑:“谢九可坑死我了——” 要真向着她,你别死磨活磨要把那俩孩子的事儿扔给她处理,直接找他亲娘呗。结果她琢磨着婆母待她如亲女,不能让婆母为难啊,她应了吧。 结果出了岔头,婆母误解了她。 误解就误解了吧,过几天她好好解释也就好了,毕竟是谢家的孙子,她办的事也是为了谢家,哪怕蔡夫人一时转不过来,总会想明白的。 她婆母心善,她还是了解的。 冲她发几句话就发呗,小叔子得了风寒,婆母心急说些重话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这谢九,该负责的时候不负责,不该他出头的时候,他又找上蔡夫人理论——显得着他吗? 结果母子俩不欢而散,谢二爷里外不是人,劝和也不是,不劝也不是,让蔡夫人一道给撵出去了。 王十二娘头都要炸了,感觉她成了始作俑者。 本来她是好意,竟然生生变了味道,好像一切都让她搞砸了。 萧宝信看着哭的跟个泪人似的王十二娘:你们是真不体恤我是个孕妇,累不得烦不得吗? 不过王十二娘和谢婵还不一样,她们可是意气相投,从来没红过脸的,说是密友有点儿过,但关系肯定是不一般。 而且王十二娘为人宽厚纯良,萧宝信本就高看她一眼。 虽说不愿意掺和二房的事里,但还是不遗余力地帮她,要去二房跟蔡夫人说清楚,做个和稀泥的。 王十二娘硬是拦着没让,她来也就是诉诉苦,真没地方说去了,娘家都没了,和王十五娘倒是相交甚好,可到底是谢家的事,不好跟王蔷尽数的都说了。 和谢九丢不起那人。 “小十三染上风寒了,你别往上凑了,再招上可怎么办。我来就是和你说说话,憋的我快喘不上气来了。”王十二娘叹道。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谢显挑帘子走了进来,俊美的脸上难得的皱着眉。 见屋里坐着王十二娘,他愣了一下,转眼反而愁眉舒展。 “夫人,你与九弟妹收拾一下,随我进宫。” 萧宝信愣了:“怎么了?” 王十二娘也惊讶,居然把她也算里面了? 谢显叹了口气,对着萧宝信道:“你可记得前些天我和你说起,皇上召舅父进建康,舅父奉旨不尊,迟迟未来?今日早上益州密折上奏,舅父……死了。” 萧宝信和王十二娘对视一眼,这是大事。 “我们先换衣裳,详细的边走边说吧。”萧宝信冲王十二娘使了个眼色,王十二娘正要走,谢显却忽然出声了: “此次其实并非一定要劳烦九弟妹进宫,只是宝信身怀有孕,只恐难以周全顾及皇后,还得劳弟妹多多费心……护着些宝信。” 第699章 遍地开花 听完谢显说的这话,王十二娘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什么‘怕顾及不到皇后’,她还以为让她进宫是查缺补漏,帮忙萧宝信照顾着皇后的情绪。结果听完整句话,她才了解了这位大伯的意图,分明是让她进宫去照顾萧宝信去了。 宠妻无度什么的,说的是谢显没错了。 毕竟男女大防,哪怕是家宴或者给长辈请安能见到,也都是远远地,极少打交道。她嫁进谢家也有三四年了,总共和谢显也没说过两句话。 这么直面现实,正当面来了个现场版,老实说冲击还是挺大,王十二娘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半晌才道: “大大大、大伯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嫂。” 好吧,听明白中心思想了,其实她就是有梅那个角色——就是皇宫内院不能随便带着丫环进去,要不然都没她什么事儿。身份虽然不一样,职责却是一样一样的。 谢显微笑:“多谢。” 算是对王十二娘见识的一种肯定。 萧宝信和王十二娘各自换上常服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王十二娘薄施脂粉,淡扫娥眉,尽管是去报丧,但好歹是进宫基本的礼仪还是要有。 萧宝信则是怀了身孕之后再不化妆,素着一张脸,依然明眸皓齿,容光焕发。 谢显和萧宝信坐在前面的牛车,王十二娘则单独坐在了后面。 有很多事情,来龙去脉要和萧宝信交待,否则合该萧宝信去和王十二娘坐一辆车。 “……这事儿不是该皇上亲自去和皇后说吗?咱们,毕竟是外人吧?”萧宝信疑惑。 谢显也头疼:“皇上也是怕安抚不了萧皇后的情绪,想着你素日与皇后交好,咱们家又是实在亲戚,所以就求到我这里。” 萧宝信冷笑:“说到底还是不上心,这种事怎么也该是至亲的人说吧。” 她倒不是不愿意跑这一趟,皇帝办事太不靠谱,这种事就是他身为夫君的责任,需要安抚,需要排解,都该是身为夫君的皇帝出头啊。 “皇后……有了身子。”谢显轻声道。 萧宝信下意识捂嘴,这小皇帝,强啊。 后宫诸后妃遍地开花啊! “近日皇后身子不爽利,昨日请了御医才诊出脉来,说胎象还是有些不稳,最好是静养。”谢显无奈道,如果不是这种状况,他亲媳妇怀了身子,皇帝说破嘴皮子他也不会应下来。 让谢婉去吧,他又明知道妹子和萧皇后并未见得多亲近,起不到什么安抚作用。 皇帝不敢说,怕刺激到皇后。 可是国丈死了,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哪怕是人道上来讲,也不该瞒,那是皇后亲爹啊。 “益州多蛮夷,自去年天下大乱,蛮邦多有动作,但都被舅父压下,胜负各半。前阵皇上下圣旨希望舅父来建康,无奈蛮帮频频骚乱,在最近一次对战中,舅父中毒箭,半月后身亡。益州八百里加急密折今日才送到皇上眼前。” 可以说萧刺史之死并不只是家事,还是国事。 永平帝第一时间懵逼。 朝中安排还有谢显,但后宫他的皇后可怎么办?他没有这种经验啊,怎么照顾一个孕妇的情绪——孕妇应该懂吧? 就想到了萧宝信。 被委以重任的萧宝信:这些人真的意识不到她也是个累不得烦不得的孕妇吗? 好吧,萧皇后是她交好的密友,这种事她自是责无旁贷,她气的是永平帝,没有半点儿责任感,只会给别人找麻烦。 哪像她家夫君,顶天立地一样,挡在她身前为她挡风遮雨。 虽说武力上,她一根手指都能把谢显给打倒,但就心力智力,无论精神方面,还是现实层面,他都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 ……现在唯一难办的是萧皇后的肚子,萧宝信也头疼不已。 萧皇后才失了一胎,终于又迎来了新生命,哪怕是胎象不稳,于她来讲都是最难得的慰藉。 萧刺史是萧皇后亲爹,在以往,萧宝信没少听皇后提及萧刺史,母亲死的早,萧家从萧刺史到兄长待她都极好,捧在手心里,萧皇后和娘家的感情可谓是极深的。 萧宝信难以想像皇后听到萧刺史的死讯,对她会是怎样的冲击。 “你知道的,我真不是太会安慰人的。”萧宝信有些难为,唯一还有点儿用处的就是她有天赋技能,能听到别人心声了吧? 但这种事,哪怕真帮得上忙也有限。 谢显握住她的手:“你放心,皇上已经吩咐了御医就在太极殿侯着,只要你们进去椒房殿,皇上就会责令两名御史守在外面,一旦有不好,御医就会进去。” “你只需要把这个消息告知皇后。” “……一旦皇后情绪激动,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你一定要护好自己。要知道,你也是个孕妇,不能以身涉险。” 萧宝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知道在后宫她是需要万事小心,但皇后又不是洪水猛兽,真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 “听见了吗?千万不可大意。”谢显严肃地道。 萧宝信连连点头,真不敢和他犟。这货不懂功夫,是真不知道练武人的耳朵有多灵,距离皇宫越来越近,她可不想谢显说这些话让人家听去,好说不好听的。 “行,我知道,谨听夫君吩咐。” 谢显无奈:“不是吩咐,是叮嘱。万事小心总没有错。” “这话对。” 夫妻俩没时间再多说,眼瞅着进宫门了,进了宫门各自上车,一个去太极殿,令一个和王十二娘直接就奔了椒房殿。 一路上萧宝信没和王十二娘过多交待,宫里动辄得咎,能不犯忌还是不犯的好,话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萧皇后并没让萧宝信两人多等,传话的功夫就直接让人接她们去了次间。 见到萧皇后,萧宝信简直惊呆了,脸色太难看了,粉黛未施,脸色暗黄,唯独一双眼睛锃明瓦亮,熠熠发光。 本就平庸的一张脸,这样一看竟更憔悴了。 “是皇上叫你们进宫陪我?想来是知道了。”萧皇后笑,抬手示意她们坐在榻边刚放好的绣墩上。“御医说我胎象不稳,让我静养,我正憋闷着,你们就来了。” 第700章 变故 不怪皇后这么理解,时间点太准确了,昨天诊出她怀了一个月的龙胎,今日萧宝信和王十二娘就进宫里来。 谢显是权倾朝野不假,后宫却也不是说来就来了,没她这做皇后的准许,那就只能是皇上的口谕了。 ‘这什么人啊,怎么看着和没怀孕的时候半点儿差别也没有!’ ‘怎么能这么美?’ ‘老天太不公平了,就不能让相貌一般的人平衡平衡吗?’ ‘有什么道理平时这么美的人怀了孕还这么美,像我这样长的丑的,越怀孕越丑?’ 萧宝信尴尬了:皇后这么内秀的人也免不了世俗啊。 “阿嫂……”萧皇后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真希望阿嫂和我一样,怀孕变丑点儿,你这样——太打击人积极性了。” 萧皇后自认不是在乎容貌的,她是有内秀的,走气质性格路线,一向就没将容貌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已经到了不往心上放,这个念头自己往心里钻的地步。 其实她也不甚清楚,但看以往萧宝信怀孕之后都是素着一张脸,从不往脸上涂脂抹粉的,她也就有样学样把脸给素下来了。也是她这些天身子不舒服,状态太差,再一素颜,她自己照镜子都看不下去,生生老了四五岁的样子,跟营养不良似的。 其实也就是萧宝信,换旁人今日里进宫求见,她绝对都会给挡了,不会见。怕吓着人家,以为皇后没日子可活,要更新换代了。 萧宝信能怎么说——我变丑也还是比你好看啊。 那不是来安抚萧皇后,是见不得人好,落井下石来了。 话说回来萧皇后能这么开玩笑,说明心态是很端正了。 “你别说了,我腰都没了。”这是自信满满·萧宝信最大的善意了。 多的话没有,她收集的那些个美容妙体、滋补养身的民间偏方能打包往萧妙容临海那边送,萧皇后不开口,她是绝对不会主动献上的。宫里是非多,这位体质又是个弱的,万一有个不对症,她背不起这么大口锅。 历来好心办坏事的比比皆是,萧宝信不凑这个热闹。 旁边伺侯皇后的女官也是素质好,忍住没翻白眼。大姐你几个月身孕的,还想要腰?你咋不上天呢? “今日难得见九嫂,前些日子我还听皇上提起九哥,很是认可九哥的能力和才华。”萧皇后道:“九嫂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王十二娘:“承蒙皇上错爱。” 也就她自己心里清楚,这真不是客套,真是错爱,谢九就是个坑媳妇的货。从她嫁进谢家就开坑,浪够了回家之后,继续坑。也不知道上辈子是和她有多大仇多大怨。 “娘娘不也是,得偿所愿了。”萧宝信看了皇后的肚子一眼,平平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萧皇后抿嘴笑,手轻轻抚在肚子上:“是啊,得偿所愿。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出生,健健康康的长大。其它的,我不多想。” 就萧宝信能听得明白萧皇后的意思,对于之前那一滑下的胎的执着,终于淡了。 当然,也可能是萧皇后并不想自己动手,祸水东引已经水道渠成,就看褚贵妃那边什么时候动作了。 “是的,娘娘盼了这么久,可要好好养好身子,母体健康,生出来的孩子才会健康。” 萧皇后点头:“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皇后笑:“皇上想来也是这样想,怕我一时激动,手忙脚乱,所以将阿嫂请进宫来了。看阿嫂就知道,神采飞扬的,走路都带风,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也健壮。” “阿琰多大了,有八个月了吧?” “可不八个月了,每天可能吃了,胖乎乎的。” 萧皇后听了眼睛都亮了:“哪天可真要抱进来让我看看,一直说抱进宫,阿嫂一直也没让我见。阿琰长的像谁——像你和阿兄谁都差不了,得多漂亮啊。” 王十二娘嗓子眼提着一口气,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话说开了,这么好的气氛……一想到将要等到的场面,她心里就怪不落忍的,鼻子都酸了。 萧宝信笑眯眯地看向王十二娘,她俩挨的太近,萧皇后抓着她的手,王十二娘的腿挨着她的腿,心声听的都听不出个数来了。 “……你,吃了吗?” 萧宝信挪挪腿,从皇后手里轻轻抽出手作掩口状轻轻咳了一声,世界清净了! 听不出刚才别人说了什么,就另起话题吧。 吃了吗——万古不变,行之有效的开头语。 温暖,亲切。 果不其然,萧皇后话题随之而转。 要说怎么发现怀孕的,还就因为胃口这事儿,最近她吃什么吐什么,才引起了她的疑心,紧跟着就找了御医,结果一看果然是喜脉。 “……我现在就想吃咱们第一次见面时阿嫂吃的青梅。” “现在正是吃青梅的时候。”萧宝信笑眯眯地道。“宫里的东西矜贵,那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如果没有我回去让府里人去找找,给你往宫里送一车进来。” 宫女咤舌,这大手笔,能把她们皇后整个儿吃成个醋人儿,得多酸哪。 可萧皇后就好这口,乐颠颠地点头:“阿嫂可快着些。” 又拉着王十二娘:“今日难得你们一道进宫来看我,可得留了午膳。”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听殿外有人急呼:“娘娘——皇后娘娘,求您快救救我们娘娘吧,德妃娘娘摔倒了,下身已经见血了。” “齐氏?”萧皇后脸都青了:“快去请御医去德妃那里。” “还有,快去太极殿禀告皇上!”说着就要起身,让萧宝信生生给拦住了。 “娘娘,御医说了让娘娘静养,娘娘还是好生在榻上歇着吧。” 萧皇后摇头道:“我理后宫诸事,皇嗣伤了这事非同小可,不可不去。阿嫂,我明白你是为了我好,但出了这等大事,我是一定要到场的,否则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话已至此,萧宝信也不好拦着。 只是深宫之事,她们也不好跟在皇后身后边,好像窥视后宫秘闻一般。 这时候关于萧刺史身故之事就更不好开口了。 “照顾好娘娘。”萧宝信只能嘱咐好皇后身边的宫女。 “无事。”萧皇后叹了口长气,也没耽搁,拢了拢秀发便前呼后拥着走了。 王十二娘无辜地眨着眼睛:“阿嫂,这可怎么办?” 第701章 不共戴天 她们是进宫来报丧的啊。 结果主角走了,就这么生熬吗? “你身子可有不适?快坐下再歇歇吧。”王十二娘可一直记着她进宫的使命呢,萧皇后那边她不用管,护好萧宝信的肚子是紧要。 “一直就这么等着吗?” 王十二娘心里没谱,按说她们是带任务来的,事情没办也不好就走了。但就这么等,得等到什么时候? 她等得,萧宝信却是个孕妇,总这么正襟危坐的,她怕时间久了萧宝信受不住。 萧宝信冲她摇摇头:“没事的。” 齐德妃那是礼部齐尚书的嫡五女,无论出身还是现在怀着龙胎,皇帝一准到场,只要皇帝还想让她们继续下去,肯定就不会把皇后给留下。 她那身子也不允许事事操劳。 如果这样,皇帝还让皇后张罗着办,那这皇帝也是够呛,摆明不拿皇后和嫡子当回事了。 她心里有成数,也就不慌不忙的。 便是这般也是在半个时辰之后才等到萧皇后回来。 其实按说她早该回来的,齐德妃在御花园时摔倒流血,伤及皇嗣,永平帝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一看皇后那状态就知道萧宝信的话肯定是还没来得及说。 德妃那边尽管凶险,还有他在,还有御医在,人家皇帝也不是不开事儿的,岳丈死了让媳妇在这里给他处理后宫这些事。 萧皇后有些受宠若惊,索性当着皇帝的面以身子不爽利为由将后宫诸事交待给了褚贵妃。 齐德妃宫女口口声声求她给作主,这里面必然是疑心有人下的手。而能这么阴损对别人的皇嗣下手的据她所知也就何淑妃。 如果真是齐德妃这里咬出背后有人出手,那之后的事情注定繁琐,且牵扯。 如果没怀上孩子,萧皇后那肯定是亲自下场撕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正有了身子,怀象还不好,为了个何氏不值当。 给褚贵妃却是理所应当的。 人家位份在那里,而且私心里,褚贵妃和何淑妃也不对付,由褚贵妃主事就是揪不出何淑妃藏起来的狐狸尾巴,也少不得明里暗里的膈应她。 一石三鸟,萧皇后宫权移的那叫一个畅快。 皇帝当然没得说,现在皇后怎么安排怎么是—— 她还不知道接下来将要面对她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啊,心里不由得对这个容貌平常的嫡妻多了一些怜爱。 如果不是德妃在里面吓的直哭,直叫皇上,他都要亲自把皇后给送回椒房殿了。 谁都没想到何淑妃挺着个大肚子居然跳出来了。 直接指认褚贵妃和齐德妃素日不睦,齐德妃今日还和褚贵妃在御花园拌过口角,齐德妃摔倒指不定就是褚贵妃指使的。 褚贵妃和何淑妃几乎没在丹阳殿里打起来。 最后还是皇帝发了话,让这二位共同协理宫务,才算平息了事端,把萧皇后给气了个倒仰。 “这何氏仗着有了身孕,和皇上又是表兄妹,实在是越发跋扈。”萧皇后回到椒房殿还怒气未消。这里面的根由萧宝信知道的一清二楚,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褚贵妃是清楚何淑妃栽赃嫁祸她,想让她背锅的,对何淑妃算是羡慕嫉妒恨。 萧皇后让褚贵妃理宫务,这里面就没憋着什么好主意。结果何淑妃也是不顾脸面亲自下场撕了,按说何淑妃有了身子,本就不该理宫务,要是协理也该是和另一位没有身孕的潘贤妃才是。 由此可见,永平帝待这位何淑妃果然不同。 “贵妃,还是很有手段的,相信协理宮务还是不成问题的。”萧宝信安慰道:“娘娘怀了身子是喜事,正该是少思少虑,养胎才是正经。其他的事,便随缘吧。” 萧皇后叹了口气,这孩子要是健健康康的该是多好。 “我知道轻重缓急,阿嫂放心。”再没有比这胎更重要的事了。 萧皇后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没忍住,把宫女太监都给打发出去了才道:“我听闻前朝有不少参我阿爹的。按说皇上的圣旨已经发出去两个来月了,阿爹即便不来也该上个折子解释一下。不知道阿嫂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你帮我问问表兄?” 这下问到点子上了,不答都不行了。 王十二娘咽了一口口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挺直了腰板,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萧宝信,感觉身上肩负着万分重担。 这俩孕妇啊,可真够人呛。 皇后还把宫女太监都给撵出去了,真要闹个人仰马翻的连给她搭把手的都没有。 萧宝信默默地把靠太近的腿又给收回来了,十二娘有点儿想太多,怎么破? 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 “其实,我进宫便是为了这事。”萧宝信看着萧皇后的眼睛,然后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 萧皇后顿时整个人就不好了,看这架式都不是什么好事儿,气氛陡然变的太沉重,让她有点儿喘不上气。 然后,王十二娘瞪着眼睛看着皇后华丽丽的整个人就晕过去了,要不是萧宝信扯着她半条胳膊,整个人就扎到床下了。 王十二娘目瞪口呆:“快快快快、快来人哪,皇后晕倒了,快去叫御医!”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好在御医就等在椒房殿外边,远远听到殿内的动静,就直接出现了。 天降神兵一样。 王十二娘跟母鸡护小鸡一样,把萧宝信紧紧护在身后,不知道的还当有人刺王杀驾进来刺客了——可这,刺也刺不到这位啊,跟防洪水猛兽一样,防她们?至于的嘛? 引一众宫人,纷纷侧目。 待萧皇后悠然转醒,就直接找萧宝信。 “阿嫂……” 萧宝信拍拍王十二娘的肩,示意她无事,不用把自己给圈起来。 这时御医就退到了一边,宫人纷纷让开路。 “娘娘,你怀了皇嗣,千万要保重身体。”萧宝信顿了顿,方才继续道: “舅父,没了。益州那边已经上来了折子。皇上担心皇后凤体,所以才让我进宫来,说与娘娘知晓,就是怕娘娘一时受不住……” 第702章 冲击 人生就是,很多事你都知道,但是却做不到。 萧刺史于萧凝那是既当爹又当娘,把她捧手心上的,本来皇上下圣旨召萧刺史回建康的意思就是想他留下来,以后他们父女虽不能时常见到,好歹在一个地方,总比山长水远的好。 萧皇后得知怀孕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是想阿爹若是知道了,该是多开心。 结果,萧刺史还没得知他有了外孙的消息,就已经故去。 哪怕明知大喜大悲不利于胎儿,可教萧皇后又如何忍得住,抓着萧宝信的手放声大哭。 那种绝望悲凉的情绪迅速席卷萧宝信的全身,俨然是一种强大有力的冲击,萧宝信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就多亏王十二娘了,时刻关注着萧宝信的情况,一看她脸色不对,立马就上前扶住她。 “娘娘,节哀!”王十二娘道。 其他宫女太监立刻跪了一地,连御医也跟着跪下了。 “请娘娘保重凤体,保重皇嗣。” 萧宝信知道这样下去不行,萧皇后的情绪太强烈,她受不住,连忙轻轻抽回手,随大流跪地上了。和挺着大肚子行跪礼相比,皇后的情绪她更承受不住。想来肚子里的宝宝也受不住,她已经能感觉到胎动,在里面翻江倒海一般,拧着劲儿的踹她。 虽说是被皇帝叫进宫来安抚皇后的,可她真不敢再上手了。 萧皇后直到片刻才恢复了神智,望着床上高高的帷幔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皇嗣为重嘛,我……父亲死了,我连悲伤的权利都没有。” 她不是埋怨任何人,而是她如果想保住身上的那块肉,真就只能向他们说的那样,不能过份悲伤。就只是刚听到噩耗,她就已经感觉到身子似乎是有血流了出来。 “阿嫂,”皇后躺在床上侧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萧宝信:“你快起来,你也是有身子的了,切不可这般大礼。难为阿嫂身怀有孕,还进宫来为我的事奔波……我现下身子实在不爽利,阿嫂你和九嫂先回府,等我这里好一好,我再请阿嫂进宫。” 她轻轻伸出手,示意萧宝信握住。 萧宝信顿了一顿,硬着头皮握了上去。 表面上萧皇后已经很好的控制住了情绪,甚至还能想到萧宝信也是孕妇,受不得累,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是也只有真正握住皇后手,感知了她内在情绪的萧宝信知道,皇后的悲伤不仅没有抑制住,反而越发壮大—— “阿嫂,我不多留你了,你好好保重身体。” 萧宝信几乎是咬着牙应下的,肚子里的孩子受到外界的刺激,越发不安。王十二娘肉眼可见萧宝信的脸瞬时间就没了血色,苍白的要命。 直到皇后快速地放开了她的手,王十二娘又一个箭步上前扶住萧宝信微晃的身子。 “快,快给萧夫人也看看。”直到这时候萧皇后还克制着,安排着御医给萧宝信诊脉。 “娘娘,千万为了凤体,节哀。”萧宝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皇后情绪的影响,整个人都快喘不上来气了,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心像被一刀锋利的匕首给捅了个对穿。 更为皇后心痛。 “我知道了。”萧皇后苦笑,“你快让御医给你看看,别因为我这事伤了你的身子,我就更难辞其咎了。” 萧宝信眼泪都快喷出来了,她知道此刻萧皇后的关心没有半点儿做假。 她重重的点头,“娘娘放心。” 之后便随萧皇后安排的大宫女带着去了旁边的次间,让御医又给诊了诊脉,确认无大碍,这才放她走。 萧宝信和王十二娘正往椒房殿外走,正遇到得到了萧皇后晕倒的消息连忙赶过来的永平帝。 八月的天,满脸的大汗,可见也是真心着急。 “皇后……可好?”永平帝问,问完话看着萧宝信一愣,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头一次‘难看’两个字还能用在萧宝信身上,虽然说的是脸色。 “不好吗?” 萧宝信摇摇头:“不大好,娘娘过度悲伤。” 永平帝点点头,亲爹死了,悲伤是正常的。“有劳萧夫人了。你,你也不大好?” “臣妇还好。”好吧,她算是知道自己这脸色是有多难看了。 “皇后悲伤过度,还望皇上多多担待,多……陪陪皇后。”照理她没有道理也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可能也是代入了皇后的情绪一时间难以自拔,明知不该说,萧宝信还是说了。 永平帝点点头,这才匆匆进了椒房殿。多那一句嘴不是对萧夫人有多照顾,而是真出了岔头没法像谢显交待,眼珠子一般的,他甚至不意外如果萧宝信因为忙活这事儿伤了身子,谢显跟他拼命。 那货,碰到萧宝信的事就没有理智了,他还是知道的。 ### 萧宝信二人出皇宫的时候谢显已经等在了外面,这回谢显并没有和萧宝信一辆牛车,而是领头走在了前面。 萧宝信和王十二娘同乘一车。 “阿嫂,你还好吗?”王十二娘忧心忡忡,这回不当谢显是小题大作了。对比太鲜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脸色红润润的,容光焕发,眼见着在椒房殿就不好了,整个儿脸苍白的跟白面团子似的,没半分血色。 萧宝信微微摇头: “今日多亏有你。可能,也是受皇后情绪感染……好不容易怀上了,偏遇上这样的事。” 王十二娘想的更多,萧宝信知道徐州的情况,知道是怎么回事,可王十二娘不知道啊。 萧皇后之父在益州任刺史,而萧司空也被皇帝派到了徐州担任刺史的职位,两位都是在外打仗的,她想可能也是多少有些相同的状况,触及了萧宝信,不然明明前一息还好好的,立马就没有任何征兆的脸色大变,也是怪事。 不过,这话并不能往开了说,嫌忌讳。 王十二娘只道:“阿嫂回府千万好生养着,今天阿嫂的脸色不甚好。” 萧宝信笑,话说的真委婉。 她看谢显看她的眼色就知道自己脸色是有多难看了,如果不是她冲他摇头示意,估计就要炸了。 两人在车上也没再聊什么,王十二娘见萧宝信脸色不好,便只叫她闭目眼神,并不打扰她。以至于回到谢府,她都要睡着了。 太乏了。 第703章 受宠若惊 下车到了谢府,谢显郑重其事地向王十二娘道了谢。 虽说用词多少有些不当,但王十二娘是真的有些受宠若惊。什么时候见过风光霁月的大伯这么和她说过话,简直不要太真诚。 宠妻狂魔,领教了。 “还请大伯万勿多礼,都是自家人,阿嫂我们素日又一向交好,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王十二娘轻声道: “只是当时的气氛委实太过压抑,阿嫂可能也是被皇后带动,很是悲痛,几乎摔倒。虽然经御医诊治无甚至大碍,但还是多多休息的好。” “大伯还是照顾阿嫂吧,我就不多赘言。阿嫂,明日我再过来看阿嫂。” 说完,向谢显和萧宝信伏身一礼,施施然走了。 谢显眉毛都皱起来了,也顾不得在游廊处,前后远近仍有下人,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便握住了萧宝信的手: “现在怎么样?刚才我便瞧你脸色不好。”转头吩咐跟上来的管家,“快去太医院请位太医过来——” “不用,御医都说无碍的。我的事,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萧宝信话外有音,拉着谢显不让他再去请人。 谢显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事还是该让谢婉去的。 和萧皇后顶多没有萧宝信这么好,毕竟都是亲戚,谁去不是去? 谢显是真不想说,“但你的脸色真的很不好。” “皇后悲伤过度。”萧宝信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她的天赋技能谢显知道,不用说太明。 谢显叹了口气,虽说在萧宝信的阻拦下没有去请太医,但还是把留在谢府里的薛医生给请了过来。 薛医生只当是常规的问诊,轻描淡写地道:“脉象是无碍的,但夫人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累到了?好好歇着就是。” 谢显不放心:“不用喝点什么药?” “无事为何要喝药?”薛医生都不忍心说,明明他家夫人比他身体还要健壮的好么? “夫人有了身子,不忌什么药能不用药尽量还是不用。平日里喝些滋补的汤汤水水也尽够了。而且,我看咱们府上一应吃食也都是新鲜上好的,夫人已经得到极好的照料,郎主真的不需要过份担心。” 薛医生不是第一次在谢家了,去年萧宝信头胎的时候,谢显做的那些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她还历历在目,主要是想忘也忘不了,是真给吓着了,别人家夫人怀孕是把新生命带到家里,这位是夫人怀孕生子差点儿吓掉他半条命。 知道谢显一惯的‘小题大作’,萧宝信喘口长气,他都怀疑是喘不上来气了,是不是要死了—— 她能怎么办? 解释呗,哄呗。 至少比夫人在家里传宗接代,为人夫君的却在外面沾花惹草的好太多了。 见惯了谢显大惊小怪,薛医生已经习以为常,处之淡然了。 萧宝信连忙叫棠梨送薛医生出去,“我早就在回来的路上歇过劲儿来了,没什么事了。”然后便跟谢显提及齐德妃在御花园摔倒,伤及皇嗣一事。 谢显的关注点显然并没有被吸引过去,还在后悔应下了永平帝这差事。 “以后再有这事儿,说什么我也给推了。不管是为了谁,都不值得伤了你。”谢显摸摸萧宝信的脸,虽然看着有点儿可笑,可是作为当事人的萧宝信可是喜欢极了他的大惊小怪。 而且此事还真说不上是谢显大惊小怪,反而要承认到底是他想的周全,请王十二娘跟着进宫,不然她一个人真是力有不逮。 其实,她早该知道萧皇后知道实情之后情绪会有极大的波动,只要她在旁边,难免会被萧皇后的情绪影响。 只是她一向勇字当头,该做就去做,那是她朋友,谢显的表妹。 萧凝家里出了事,她义不容辞上啊。 只是一则她确实不会委婉,再者那种情况下,恕她不知怎么委婉…… 也许,换成谢显会处理的好些? “皇后很悲伤,非常……非常……悲伤。”萧宝信只一联想到当时的感同身受,心口就是一痛。“她和舅父感情很深。” 谢显伸手摸摸她的头,看得出她也很悲伤。 如果说这世上能对另一个人‘感同身受’,那就是她了。 她的天赋技能能够完全代入到对方的情绪,说不得这是坏事,但就此事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谢显:“此事我还要去和祖母说明,舅父是祖母亲侄儿,哪怕多年不见,到底是骨亲血脉。”跟萧宝信交待完,又对她道: “你躺榻上睡会儿,好好歇歇,若有不舒服,即刻派人去找我。今日我不会出府。” 说完,就去了易安堂。 谢母午睡醒了之后就在院子里走圈,这已经成了她的日常,萧宝信还曾经教给过她一套简单的拳法,老太太早上一柱香时间的拳,下午睡醒了之后再走半个时辰的圈,平时不是画画,就是伺侯花草,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整个精神焕发,活着劲儿劲儿的。 六十岁多岁了,眼神还是明亮犀利的。 谢显其实比萧宝信想的并不好多少,他可能智商上绝对碾压旁人,但就安慰人方面绝对不是他智商那么高。 都没等进屋把茶先喝了,坐地上就和谢母把实话给说了。 谢母半晌无言,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事实上,萧刺史出生前,谢母早就嫁进谢家了,基本上也就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时候能见上一面,要说感情是真没多少,可也毕竟是骨血至亲,这么些年一直有所往来。 尽管萧刺史那人也是个拧劲子的,不是多能言善道。 可毕竟还年轻不是。 在谢母眼里,比她小一辈的,可不就得用年轻来说吗? “皇后可如何是好……”心疼侄孙女儿。 难得刚怀上孩子,就听闻了亲爹的噩耗。 连个依仗都没有,几个兄长又得守孝,三年内别想再有作为。可谁又知道三年之后是个什么时局,是否还有萧家的容身之地? “阿郎,无论如何尽全力保住萧皇后这一胎。上一胎没保住,这一胎如果再没了,只怕以后很难再怀上了,哪怕怀上也不一定能顺利生下来。” “这是萧家的根,皇后立足后宫的根本。” 第704章 算计后的结果 谢母平日并不参与谢家决策,终日在后宅颐养天年,全权放手交给谢显去做。 谢显是她亲孙子,一点一点看着他长起来的。 她清楚,谢显是个冷漠的人。 放在他心里的人,自然是掏心掏肺,可是萧凝却是半路到了建康,谢萧两家多少年都没有往来,不说和萧凝,就是和萧刺史甥舅两人也未见得有多亲。 在他眼里,也就她,袁夫人,谢婉还有萧宝信,谢琰,其他一干人等,包括二房三房的叔伯兄弟还是姐妹,都是可有可无的。 萧凝就更数不上数了,总共没见过几面。 谢母怕是话没说透,谢显是真不放在心上:“宫里不是还有咱们谢家的势力吗?倾尽全力,保住皇后这一胎,算祖母求你。” ### “什么?萧刺史死了——就皇后亲爹,咱们太夫人的侄子?!” “什么?皇后又怀了?” “齐德妃肚子出血了?保没保住啊?”蔡夫人感觉自己吃了一车的瓜,撑到五官都快变了形。 蔡夫人虽说把亲儿子给骂了个狗血喷头,又把回家打秋风的闺女给骂走了,但静下心来仔细一想,也觉得是不是自己把话给说重了。 毕竟是相处了三四年的婆媳了,王十二娘的性子她还是了解的,断然不会在自家儿子面前说自己坏话——而且这俩夫妻也没好到这份上。 哪怕王十二娘把他私生子接进府里,也没挡住他后宅里通房小妾并驾齐驱。 终于把小十三哄睡了,她便叫人去叫王十二娘,谁知人没叫来,还听说是和萧宝信进宫了。 总不会因为这点子破事就进宫告御状,这点儿脑子蔡夫人还是有的。 谁知道回来一问,吃了这么多瓜,撑的慌啊。 “……你别看咱们太夫人看着好像什么都云淡风轻,其实最认亲,待人也和善。知道萧刺史死了,不定怎么伤心呢。”蔡夫人叹气:“别人都还好过,只皇后以后可怎么办?爹死了,家里的兄弟姐妹都要守孝。皇上想抬举都抬举不了,皇后以后还不被世家妃子给压着打?” 王十二娘难得得了蔡夫人的好脸,没话都得硬挤话,更何况是这么大的瓜。 “还有大伯呢,咱们谢家和萧家也是亲戚来的。” “蔡袁氏还是你大伯的亲姨母呢,蔡家和谢家还世代交好呢。”蔡夫人一脸‘我就是栗子’的表情,一言难尽。 王十二娘给噎住了。 的确是事实。 大伯发起飙来,六亲不认的节奏她也是服。 虽说王家是自己作死,掺和到储君之争,可是到最后说是谢显给干灭了的,也没哪个会有异议。格杀令虽说是永平帝下的,但没谢显和萧司空,永平帝也就是砧板上的肉而已,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王家,她娘家;一个蔡家,婆母的婆家,都让大伯给灭掉了…… 王十二娘瑟瑟发抖。 “其实……只要没心存恶意,要伤害咱们谢家人,大伯便不会六亲不认的……吧。” “那是,其实我也只是说谢显,你别看着风光霁月,挺和善的一个人,其实心思缜密着呢,心狠手辣的主儿。” 就谢晴出仕那一件事,就让谢二爷看明白谢显了。 算计人心到了极致,也冷静自恃到了极致。 他甚至认为萧宝信都是他算计之后的结果。 毕竟以结果论英雄,现在文以谢家为尊,武以萧家为尊,当年谁都不看好的谢萧联姻,如今已经利益最大化,把持了大梁的半边江山。 谢显把萧宝信当眼珠子一般,宠也宠到了极致,又是畏妻如虎,又是宠妻狂魔的—— 谢二爷很难相信,没有谢显的纵容,这样的消息会传的街头巷尾皆知,甚至以建康城为辐射状,向四周蔓延。 他怀疑,这里面又有几分是谢显算计后的结果。 蔡夫人听了谢二爷的话,脖子后面直冒凉风,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 婆媳两人说着闲话,吃着闲瓜,王十二娘忽然话题一转,认上错了。 “阿娘,是我错了。我不该不经过阿娘的允许就应下九郎所求……阿娘当初为了我,甚至拒绝了九郎的一切所求——” 蔡夫人叹道:“行了,我都知道。” “咱们两个没娘家可依靠的,也只有相依为命了。” 一句话把王十二娘说的泪如雨下,说到心缝里了。 “阿娘……是我错了……让阿娘伤心失望呜呜呜……”她是真没想到自己这边刚点头,谢晴那货带着外室子就进了家门,好歹意思意思问下婆母,难道她还真能让自家孙子流落在外? 可不就把她给装进去了? “行了,你也别哭了,我也想明白了,就是九郎不争气。”蔡夫人胖乎乎的脸直接拉成了长条。“半点没成算,小时候还什么神童,我还让他藏拙——这哪里用藏,根本多此一举,跟大郎一比简直土都埋到眉毛了。” 王十二娘:婆母这是有多气谢九,这么狠的话都说出来了。她还记得,当初谢晴浪在外的时候,对谢晴,婆母可是一向都是溢美之词,美的天下都没有那么好的儿郎了。 “阿娘不是往你心窝子里戳,你现在没有娘家可依靠,就得自己立起来。怎么就能这么轻描淡写地答应九郎把外面的孩子接进府来——你许了他什么,他应了你什么吗?” 王十二娘摇头。 “你,我该怎么说你,也是太端方了——你这时候不拿捏他什么时候拿捏?你看他回家之后,后院消停了吗?外面那俩死了,可后院里也没少了那些莺莺燕燕哪。你呀,为人太实诚。” 蔡夫人恨铁不成钢。 她当初是谢母看上,钦点的儿媳妇,嫁进谢家,虽然也是庶子,可是她也提心吊胆了好长时间,也怕被搓摩。但这么些年过来,谢母待她虽然不见多热络,却始终不曾苛待了她,苛待了二房。 以至于蔡夫人娶进来儿媳妇,也是以同样的心情善待王十二娘。 而比谢母又不同的是,王十二娘是她亲儿子的媳妇,而且儿子还那么不靠谱,刚成完亲就往外浪不回家。要不把媳妇拢住,作起妖来或者起什么刺,也是够二房一呛。 结果时间长了,婆媳俩处出真感情了,看自家浪回来的儿子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 谢晴的手尴尬地停在门边,蔡夫人找王十二娘小半天了,脸都等青了,他只怕被亲娘逮住,王十二娘再吃了亏,好歹是友军,能救得救。 结果,让他听到了什么? 亲娘在线教学儿媳妇怎么拿捏亲生儿子…… 他究竟是走,还是走,还是走啊? 不走,难道一直和守在门边的丫环大眼瞪小眼—— 咦,这丫环还真是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啊! 第705章 一个头两个大 谢母的请求,谢显没有不应的,本来也不是多艰难的事情。 只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都没出三天,萧皇后再度流了产。 一下子就被打垮了,又是丧父又是丧子之痛,萧皇后悲伤不能自已,几番哭晕在椒房殿。 永平帝难得卸下了政务,天天陪在萧皇后身边,本想安慰萧皇后,结果也只是眼睁睁地无能为力。有些伤痛不是别人能够理解,能够体会。 再加上德妃齐氏动了胎气,在丹阳殿养胎,有事没事就掉两滴眼泪,褚贵妃和何淑妃共同协理宫务头一天就闹了起来…… 林林总总后宫这些事都快把永平帝给逼疯了,没辄只能又求到谢显跟前,希望萧宝信能进宫陪陪萧皇后,好歹是一家子不是,萧皇后又和萧宝信能说到一处去。 等永平帝吐完苦水,谢显都没犹豫就给拒绝了。 上一次应下,他就后悔了,这回说什么他都不会再做傻事。 什么事都没有萧宝信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重要。 别人不清楚萧宝信那天赋技能,他清楚,他了解啊。 在平时,或许感同身受还无所谓,都能调解的。可是上一次已经表明别人的情绪会影响到萧宝信肚子里的孩子,那就另当别论。 萧皇后是自己表妹不假,可是媳妇也怀着身孕,肚子里还有一个更脆弱的存在呢。 萧皇后承受丧父丧子的双重悲伤,情绪肯定更加崩溃。 哪怕对一个健康人来讲,陪伴都是一件费心神的事,就更不要提一个‘感同身受’的孕妇。这不是帮别人,这是自虐,自杀啊。 “……其实上一次自宫里回去,臣的妻子身子便颇不爽利,最近又害口害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都瘦了两圈,在府上调养呢。这样的身体状况进宫,不是安慰皇后,是给皇后添乱呢。” “再者,皇后才经历失子之痛,臣妻还大着肚子,那不是让皇后眼睁睁瞅着,给添堵吗?” 谢显都没经过萧宝信,在他那儿就给拒绝了。 “……以往在谢家,皇后与臣妹和弟妹王氏相交颇好,要不,让她们进宫陪伴皇后吧。” 卖自家妹子和自家弟妹,谢显没有半分犹豫。 “那,好吧。”永平帝也是一个头两个头,只想着让谢显帮着给分忧。 听了谢显把成败利害给分析的头头是道的,才忽然意识到萧大娘子也是个孕妇。好像的确不应该再让人家进宫陪伴。 “是是,是朕想的不周到了。”永平帝抚额,这些天让后宫的那些妃嫔给吵的让他都要快得恐女症了。 以前皇后管理后宫的时候,明明没这么多事,风平浪静的。 怎么换成褚贵和何淑妃,后宫就能乱成那个样子? 他去其他怀了身子的妃嫔宫里去看,都能有人告状,说何淑妃处事不公,苛待了她们…… 皇后可快好了吧! ### 谢显回府上就把王十二娘和谢婉打包送去了宫里,谢婉走的时候眼神都快把谢显脸上给瞪出个窟窿来了。 为了媳妇卖自家妹子啊! 她去宫里行,她也得知道怎么安慰人啊。本来她和萧凝也是话不投机。 萧宝信莫名心虚:“你就这么把七娘送去宫里,真的没事吗?七娘可是个硬脾气。”而且还很刚,除了不手欠,脾气可不比她好多少。 只不过谢婉比她强,满腹经纶,人家不动手,能把你生生说吐血了。 “有弟妹陪着,无事的。”谢显轻声道:“弟妹性情厚宽温顺,定能安抚好皇后的情绪。你有身子不方便,咱们家不派人进去说不过去,再者,祖母也担心。” 这不,陪着谢婉和王十二娘一道进宫去了。 谢晴送走自家夫人,在一边听着夫妻俩说话,嘴好悬没乐歪。 他倒是要谢谢兄长看重王十二娘了,舍不得自己媳妇进宫去受罪,别人的媳妇可豁得出去了。 连袁夫人都听不下去了,疼媳妇就疼媳妇,找那么多借口呢。 “皇后丧父,咱们家作为亲戚,自是不能置之不理,应该应份的。”她轻咳一声。“宝信哪,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你这身子就好好养着吧,折腾不得。看这些日子把你折腾的,小脸都瘦了。” 谢晴:这是亲娘,亲婆母。 看看萧宝信那脸,红扑扑的,整个谢家都没有比她脸色更好的。大伯娘这话也是真说得出口,不是他抬杠,就现在这样,十个他也还是打不过萧宝信。 担心萧宝信进宫把皇帝给揍了是真。 “……听说齐德妃的身子也不好了。”蔡夫人和王夫人边往前走边说。 王夫人:“这两天总递牌子进宫,忙的不可开交。” 齐德妃的亲娘谢夫人是谢家隔房的嫡出女,一向和谢家走的近,当初给谢萧两家做保山的也是她。和王夫人一向交好,这里面的事没有人比王夫人更清楚了。 昨日两人还碰了面,谢夫人那脸已经憔悴的没法看了。 “好像是要保不住了。”王夫人低声道。 袁夫人自从把谢琰抱到了自在院养,活的劲劲的,多了不少烟火气。要搁以前,她是当耳旁风听听,都不走心的。 现在—— “一起去自在院坐坐?”袁夫人相邀:“咱们妯娌三个也好久没聚到一处了,让厨房送点茶点。”然后吩咐谢显: “既然你在府里,就把阿琰也抱过去,你们一家四口一块儿吧。” 这是把萧宝信肚子里的孩子也算进去了。 王夫人和蔡夫人对视一眼,都不禁失笑。 “长嫂有话,我们哪怕不从。” “自然是去的。” 几个老夫人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奶娘就抱着谢琰到了容安堂。 萧宝信哪里有谢显说的害口害的瘦了一圈,分明好吃好喝又胖了一圈,脸上白到放光。 谢琰一到榻上就没个老实气儿,抓着谢显的袖子就站起来了,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就踉跄着坐倒,然后再走,再倒,周而复始,弄的满头大汗。 “阿琰已经会走了?”谢显惊讶。“他才,八个月吧。” 谢琰小小的身体一僵,八个月?还是八个多月,他这小身体时间观念不是很准确,是进步太快,掉马甲了? 第706章 光芒万丈 706 “一般来讲,小孩子一岁左右都会走了,也有会走的早的。九、十个月也有会走的了,小公子早慧,身体又健壮,走的早也不稀奇。”奶娘笑道。 其实,她是没养过八个来月就会走的,但不妨碍她听说。 总之夸主人家的小公子早慧健壮是不会错的,谁不希望自家孩子比别人的强?而且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真的算不上会走,顶多是立起来晃悠,加蹭。 萧宝信一听,把心放肚子里。 谢琰也是太激进了,几个月就想着健步如飞呢。 不过她也理解,四十来岁的老男人憋在这小小的身体里,你说再不让他放飞一下自我,多动动,让他怎么活? 每天傻吃苶睡,那不是他的风格。 也幸亏这小子聪明,巴巴瞪着眼睛,只要奶娘说好笑的事就真的笑,然后奶娘怕这是真能听懂了给人家教偏了,就给讲故事,结果讲故事还真能听懂,跟着也笑。 最后发展到现在奶娘一天给讲几个小故事。 袁夫人发现之后,居然也挺有闲心,从娃娃抓起,就已经开始对着他讲风雅颂了。 萧宝信暗地里不是没有警告他,别太过份,再早慧也不至于一两岁就出口成章,真拿他当妖怪烧了,可别后悔。 结果,当着谢显就来这一出,他是真不知道谢显疑心病有多重吗? “你呀,就没个老实的时候,咋的,这么小还想满院子跑啊?”萧宝信伸手捏捏谢琰的小脸蛋,虽说是四十多岁的老灵魂,但这脸说实在话精雕玉琢的,招人喜欢。先前生出来还像谢显,现在是越来越像她,越来越精致漂亮了。 四十多岁的老儿子,她抱着别扭,但不妨碍她喜欢捏他脸,肉乎乎的。 谢琰顿时眼泪巴巴,不到会说话的时候,他只能‘啊’的发长声表示不满。 脸哪,他漂亮的脸蛋,娇嫩着呢。 “啊啊啊!”叫着就往谢显怀里扎。 谢显顺势抱起来他,颠颠:“又沉了。” 要说谢显是个好父亲,哪怕事情再忙,回到谢府都要去易安堂转上一圈,看看谢琰,抱抱亲亲,时间充裕的情况下还会陪着他玩儿,满院子抱着他东看西看。 萧宝信冷眼旁观着,可比她负责任多了。 不过,好在就是母爱上辈子谢琰已经享受过,不至于这一块有所缺失。 就是苦了谢显,明明抱着自己儿子,实际年龄比他大了快一倍。也幸亏他不知情,要不然谁知情谁尴尬。 “齐德妃的肚子,真是意外?” 把奶娘和丫环都给摒退了,萧宝信随口问道。 谢显揪着谢琰的小脚丫子直闻,一会儿亲一会咬。 萧宝信已经不忍直视谢琰那生无可恋的小脸了,不过……父子俩貌似还是玩儿的很好,要不然谢琰也不会发出类似银玲般的笑声。 谢琰:我并不想,可是真的好玩!又痒啊。 “这个我并不清楚。”谢显皱了皱眉头,说实在的他的目标是星辰和大海,关注在皇帝的后宫也太奇怪了。 当然,这并不妨碍他从其他渠道听到风声。 “但齐家显然不那么认为。”谢显摇头,“你以为姑母最近往谢家跑这么勤是为了什么,真为了几根并不值钱的野山参和补品?” 萧宝信:“你的意思是,姑母想谢家出手?” 谢显再度摇头,“齐家在后宫也有势力,真想动手不至于要出动到娘家。而且,祖母也不会允许。不管姑母想冲谁下手,那都是皇嗣,谢家不可能为了外嫁女而动到谢家根本利益。” “那是什么意思?”萧宝信弄不明白了,总不是想得到谢家舆论的支持吧? 她并不觉得那很有意义。 “——姑母怀疑的是谁啊?也是何淑妃吗?”她蓦然瞪大了眼睛,“姑母总不会希望你……对何家下手吧?” 谢显笑,一只手抱着谢琰,一只手抽出来摸摸萧宝信的头: “就是。” 不然,她图的是什么? “她真当你是刽子手,世家杀手?!” 谢琰眨眨眼睛,这名头响啊,说出去振聋发聩,光芒万丈啊。 “似乎是喔。”看了萧宝信的反应,谢显忍不住发笑,这称号简直不要太霸道,她怎么起出来的呢。 “咱们谢萧两家本来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你真的连皇上的姨母家都要压下去吗?会不会太乍眼?”萧宝信有些忧心。 “不会。” 谢显半晌才道:“不过,现在并没有必要动何家。不是我看不起他们家,后辈中没有能立得起来的,根子就烂透了。其实并不需要理会,皇上恩宠愈浓,他们家暴露出来的问题只会更多。没必要把自己给卷进去。” “你这么回姑母,她能理解?”萧宝信怀疑。 谢夫人是副热心肠,为人热情开朗,在没有人理会萧谢氏之际,也是谢夫人和她认了亲。于萧宝信的婚事也颇上心,两次萧宝信定亲,她都是保山。 这些恩德,萧宝信都记着呢。 虽然齐谢氏夫人热心满点,也曾试图让两家子女结交,但齐家几个小娘子世家出身,和萧宝信生来就不是一个圈子,也融不进去。 如果是求到萧宝信这里,估计她会点头。 毕竟受人恩惠,义不容辞。 何淑妃也是心肠恶毒,先是萧皇后,再来就是齐德妃,小小年纪也算是心狠手辣,做了太多的孽。 不过谢夫人并没有经过萧宝信,而是直接走的袁夫人路线。 这让谢显心下感激,当然回过神来也不得不赞一句到底是谢家人,七窍玲珑的心思。 萧宝信现在怀着身孕,这种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以说谢姑母是心存好意,但也不由得谢显多想一层,那就是让谢显分分钟都念着姑母的她,事事为他想的周全。 就是她顶着二房三房的压力,挺身而出为谢萧两家的婚事做保山,就够他感恩戴德一辈子。 更何况这种事根本无须他出手,只需顺水推舟。 当然,这舟难推,永平帝亲娘死了,也只有何刘氏那一个姨母,任何针对何家第一个要面对的其实就是皇帝。 谢显笑:“我应下了,她当然能够理解。” 第707章 放弃抵抗 萧宝信捧着肚子一脸懵。 所以刚才是她阅读理解能力出了问题,什么‘不会’,是不会乍眼——她给听串了行? 这真的还是那个想要韬光养晦的谢显? 明明白白谢萧两家功高震主,生怕被猜疑,而一心避嫌的谢显? 是谁戴了你的假面具?! “你你、你是说你应了下了?这样,行吗?” 难得看到萧宝信急了,都结巴了,谢显忍不住就想乐。有这么出乎意料? “为什么不行?” 萧宝信直捋耳边垂下的一绺头发,“难道之前不是你说,不宜太过招摇?还说什么咱们谢萧两家在烈火上烹着,要韬光养晦?赶情这话都是跟我一个人说的?” “——说实话,你是不是嫌我之前太招摇了,给你惹麻烦了?” 不能怪她做孕妇的敏感,这事儿顺着看下来,就是这么回事啊。 其实他真有这样的想法,直接和她说不就得了——再说,她也真没多招摇啊,自从嫁到谢家,其实她的命运就和嫁进路家的祖氏是一样的,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真没闲功夫招摇惹事。 就唯二的两件事,一个是蔡袁氏自己撞上来,她连句话都没有时间说就生孩子去了;另一个不是推卸责任,那是萧宝树给闹到永平帝跟前的,名义还是宣城长公主和淮阳王府打架,哪怕背锅也是背一半! ——哪怕就全是她的锅,谢显说那样的话也是在事情发生之前。 所以! 她惊觉,谢显这是未雨绸缪,生怕她惹祸,所以就一直让她生孩子,关在府里不让她出府的根本原因? 嗯,很好,阿娘已经有被虐待狂倾向了。谢琰默默地在谢显怀里挣扎两下,想让亲爹把自己放下。以防萧宝信一会儿动手的时候殃及无辜,溅自己身上血。 看得出,阿娘的火气蹭蹭地往上蹿起来了,脑袋开始冒烟。 “那自然不是啊,我卿卿脾气虽然火爆,但是正直爽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不是打架挑事儿的。” 谢显一句话,谢琰肉眼可见萧宝信的火气就下去了不少,那张盛世美颜都缓和了不少。 “谢显两家如烈火烹油不假,低调行事也不是不对,却也不代表着事事退让,该强势的还是要强势,端看如何拿捏得当。” “何淑妃,我可以不出手,那不过是后宅女子。但何家又不同,不必非要摆在台面上。暗中也是可以进行的。表面上来看,针对何家于我没有任何好处,不过是顺水人情。” “但,长久计,是可行的。于谢家,于你我是百利无一害的。”谢显这时才得空将在怀里挣扎着要下去的儿子放到榻上。 安抚媳妇是第一位的,儿子什么的,且先排着呢。 萧宝信:“你想那么久远……”还长久计,她能想到明天早上吃什么算她输! 怀里没有了障碍物,谢显轻轻凑上前揽住萧宝信的肩膀,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为了你,我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已经到我死后数十年。” 谢琰没牙,可是他已经感觉到了酸倒了牙,带着牙床的感觉。 特么太秀了! 这话他一个男的,作为儿子听了都鸡皮疙瘩掉满地好么?! ——结果事实证明男人和女人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啊。 谢琰还在一旁又激动又感动呢,萧宝信已经一巴掌乎过去了。当然,没打脸,打的是胳膊,那也够谢显呛,直接给打愣了,疼的。 “嗷嗷嗷!”谢琰激动地两手乍乍着,就差直接开口问‘为啥’了。 还有,挥过去的手都带着风,扫到他娇嫩嫩的小脸蛋上疼的慌啊! “好了,是我不该说什么死不死的。”谢显疼过了就是笑,又一把将萧宝信给抱在怀里。他家夫人忌讳这个。 萧宝信:“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一天天能不能别把死不死的挂嘴上!” “再说,你想那么多,事情就按你想的来吗?你说什么时候死就什么时候死啊?没准你比我长寿呢——你就像现在似的,每天练拳,走圈,我就不信你身体还会差了!” “你看看,你今年就没怎么生病!” 谢显除了说是,也不能说别的。 其实除了死活这事儿他做不得主,说不准哪天就死,其他绝大部分事儿还真就是按他想的来的。 不过,没必要和自家夫人争,争赢了那是吃讨苦吃,讨打,争输了——他不要面子的吗,还不如挨顿的。 事实上,他隐隐有种感觉啊,自己这身体除了走圈打拳,平时可能还有挨打在起加持作用。 挨打挨的多了,皮糙肉厚,也就没那么多矫情的小病小痛了。 “卿卿说的是,主要还是因为有卿卿。”谢显笑眯眯地,“自从娶了卿卿进门,我就事业爱情双丰收,连身体也越发的好。” 谢琰已经放弃抵抗,趴榻上装死狗了。 受不住了,受不住了……奶娘,救命……谁来救救他,把他抱出去,不想在这里被喂狗粮撑死……恶心死。 谁能告诉他这件事的走向是怎么回事? 究竟是怎么就从后宫争斗,前朝打压,世家联手,就转到亲爹亲娘腻歪到一起,在这里表忠心诉忠情了? 朕,崩…… 萧宝信还知道谢琰在这儿,脸红的跟个大红苹果似的。 “孩子在这里呢,你怎么什么都说!”虽说是埋怨的话,可听这小声音扭扭捏捏的,就是娇羞的。 从她推他那一下子的力度能看出来,说是推,不如说是摸,连谢显都没飞出去,可想而知那番话的力度了,把萧宝信给取悦了。 谢显失笑,把她抱的更紧。 “他还小,听不懂。若是听得懂,那也是给他上一堂生动的课了,让他认识认识真正和谐有爱的夫妻关系是什么样,以后对媳妇就要像他阿爹我这样,忠贞不渝,绝无二心,可盐可甜。” 谢琰的小脸都快崩不住了,僵的嘴角直抽抽。 来人,快来人! 忽然间,觉得脸被一双修长的好给扳住了。 “知道吗,儿子?” 谢琰陷入亲爹一双深遂清澈的双眼之中,只有一掌的距离,能清清楚楚看到自己在亲爹眼里傻愣愣的表情。 跟个呆子一样。 第708章 当头棒喝 这是他的错觉吗? 总感觉亲爹分分钟想要把他马甲给扒掉。 “……” 谢琰惴惴不安的时候,谢显松开了他的脸,和萧宝信说:“阿琰是不是困了,看上去呆愣愣的。” “来人,抱走!”萧宝信叫人。 这是一家三口人固定的程序了,每每是谢琰落荒而逃,被人抱走。 事实上不只谢琰,萧宝信也是,每当面对谢显的时候总是莫名心虚。被他那双眼睛盯着一看,就感觉分分钟要被人家把底裤都给扒下来。 谢显:“阿琰已经八个月了……” 萧宝信:所以? “你知道吗?” 萧宝信想说‘我不知道’。 “他的眼神给人一种,会思考的感觉。”谢显眯着眼睛,轻声道:“我偶尔会看着他,他的眼神是那种会思考,正在思考的人的眼神。” 萧宝信呵呵:“这么神奇吗?” “我都没注意。” 谢显摸摸她的头,没和她说,袁夫人也觉得萧宝信对谢琰的关注太少,不像做人阿娘的。不过,萧宝信年纪还小,不是吗? 也没有谁规定生下孩子来,就母爱爆棚。 她和他,夫妻爆棚就够了。 “是这样的。不过谁知道呢,也许小孩子也是会思考的,虽然我们都做过小孩子,但当时的事谁又记得呢?”谢显笑。 “也许他听得懂咱们说的话,也许他是个有前世的灵魂,也许他……会随着成长才渐渐淡忘前尘往事?” 谢显想想,失笑:“我有时候会这样想。”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是很相信这些虚无的概念,那么萧宝信的天赋技能,和萧敬爱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生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 并且,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萧宝信摸摸肚子,不要再也许,不要再想…… 说的她心惊肉跳的,吓的她才五个月就早产好吗? “所以,你有时候会和他说一些朝政,时局?”她问。 谢显一愣,笑了。 萧宝信抿嘴,好想把自己舌头咬掉了!这都是谢显背着所有人跟谢琰说的,把谢琰也给直接说懵逼了。搞不明白谢显这是一番什么神仙操作,跟萧宝信吐槽,结果就让她这么把他……和她给卖了。 所以说,她该闭嘴的! “你记得吗,那天我让有梅去自在院找你——她练武嘛,听觉比普通人敏锐太多,就听你说什么皇帝啊,皇后啊什么的。她回来和我说的时候还是一脸懵,不知道你在和阿琰说什么呢。” 谢显连连点头,“说着玩的,很神奇,有时候他会给我反应。” 萧宝信:你要把亲儿子吓尿了好么? 你真确定要这么玩自家儿子吗? “他那么小——” “随便说说,给他培养点儿政治敏/感度。他出生在谢家,身为你我的儿子,注定不会庸庸碌碌过一世的。” 好吧,萧宝信无语,只能拿出万能杀手锏: “你饿吗?” 夫妻俩愉快地吃了午膳。 ### 谢婉和王十二娘进宫陪萧皇后,其实也不过是应了永平帝所求,真正的痛苦哪里是劝慰一番便能排解的。 说穿了不过是永平帝累了,这样的萧皇后,他招架不住,身心俱疲,他只是将这种疲惫转嫁到其他人身上。 不是萧宝信,谢婉和王十二娘也行。 萧皇后越悲伤看的便越是透彻。 只是有些道理世人皆知,但不是懂道理,就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尤其事关情感,父女和母子(女)。 不过,这时候谢家能有人进宫陪她,于她是莫大的安慰。 她清楚这里面的含义,并且当天谢母也进宫陪她,跟她交了实底。谢家是她的底气,萧家并不会因此没落。 这三年中,萧家子弟守孝致仕不可避免。三年后,只要谢家不倒,萧家也不会倒。 事实上,如果不是谢母当头棒喝,萧皇后还一心沉浸在悲伤里,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关于萧家,关于家族。 一记棒喝打醒了萧皇后。 在收拾了心情之后,再次见到永平帝,她便推说身体不适,将宫权交给了褚贵妃和何淑妃共同协理。 永平帝追赠萧刺史追封为大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封安乐县公。 虽说是给死人追封,却是给活人看的,皇帝能有这样一番操作,皇后尚算满意。不过她也顾及不了这么多,她这身子两年失两胎,亏空严重,御医也言明,若调理不当,以后极难受孕。即便受孕也难保下来。 萧皇后闭门谢客,在留了谢婉和王十二娘近半个月的时间,终于放她们出宫。 而齐德妃的六个月的身孕仍然没保住,若非宫里和齐尚书府上填命一样把各种稀世好药往上用,齐德妃好悬大出血自己也跟着去了。 永平帝接连失了两胎,打击的他都要怀疑人生了。 虽则齐德妃在先前曾经一口咬定褚贵妃心怀不轨,怀疑是她在路上抹了头油,才致她脚滑摔倒。可在之后查明与褚贵妃无关之后,两妃竟再无口角牵扯,在齐德妃养胎之际,褚贵妃执掌宫务并不忌着身份什么好药都往丹阳殿送,虽说齐德妃失了个成了形的男胎,却并无记恨褚贵妃之意,至于在皇上跟前褚贵妃也很是风光。 何淑妃身怀有孕,虽说和永平帝是表兄妹,感情深厚,恩宠不减,但到底是伺侯不了皇帝。 永平帝去她那也只是坐坐聊闲天,种种原因成就了褚贵妃一时宠冠后宫之路,成了皇帝的解语花,温柔乡。 甚至在中秋家宴之际,萧皇后推说病弱不曾出席,里里外外忙活的都是褚贵妃。 何淑妃挺着个大肚子出席,结果却在半路上轿撵出了问题,她整个人从轿撵上折下来,当时就见了血。 一场中秋家宴不欢而散,永平帝去到何淑妃那里守了大半夜,只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永平帝抱着何淑妃的尸体,脸上说不出是种什么表情,眼神空洞洞的吓人。 太皇太后、褚贵妃,潘贤妃坐在殿里,直等到月亮抬了头,迟迟收到消息的萧皇后才姗姗而来。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看上去终于有了血色,唯独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淑妃,没了。”褚贵妃在萧皇后给太皇太后见过礼之后,连忙上前解释。 萧皇后挑眉,点点头。 潘贤妃躲在太皇太后身边瑟瑟发抖。 第709章 谁下的手 潘贤妃刚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她经期准的惊人,这个月迟了三天她基本就断定了,以身子不爽利为由请来了御医诊脉,果然就是喜脉。 本来她想着也没两天了,正赶上中秋家宴的时候把这消息放出去,也算添添喜气。 结果,傻子也知道现在不是把消息放出去的好时机。 再者前有萧皇后怀胎流产,再有齐德妃被人陷害滑胎,现在更有何淑妃这位一尸两命—— 潘贤妃就算不是出身世家,小门小户的没见过大场面,可是基本的智商还是有的。这宫里陆续发生的这些个事要说是巧合,皇家得罪了送子娘娘,让你们挨着个儿的怀挨着个儿的生不出来……她怎么都不信! 一后两妃,都是有命怀,没命生的,肯定是有人背后里动手脚了啊。是谁? 潘贤妃现在眼睛看着哪个哪个像!至于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人的不同作案,她不知道,总之不会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就是了。 萧皇后来了也没坐,径自去了里间房,劝说皇帝,毕竟男子在产房出血的地方还是不甚吉利。 永平帝:“梓童,这究竟是为什么?” “她……表妹怎么就死了呢?” “我叫人去查看过轿辇,有一处人为锯过的痕迹。”萧皇后站在一旁,轻声细语,眼神连何淑妃的尸体都没瞥一眼,跟她完全不存在一样。 事实上,她的确不存在了。 某种意义上来讲。 萧皇后快意,只是不能表现出来。 这大概是萧刺史死后,自己二度流产之后唯一令她高兴的事了。 她看着永平帝,果然听了这话的永平帝迅速地看向她。 看得出,皇帝是有这样想法的,宫里身怀皇嗣的后妃——当然,这里面的后妃就是真的指皇后和妃位,端看其他位份低的妃嫔也不是没有怀孕的,倒是一个个好好的,活蹦乱跳的。反而是位份高的后妃有一个掉一下,皇帝会产生疑惑也是正常的。 “你觉得是谁?”永平帝问:“樟童?是谁下的手?” 萧皇后轻轻摇头。 然后迅速地抬头,看向永平帝:“恕我直言,我并不知道。即便说出是谁,也无凭无据,纯粹猜测。” “那你猜,是谁?” 有个小太监守在门外,听得瑟瑟发抖,比潘贤妃抖的更甚。他无法想像帝后两人是有一种怎样的恶趣味,在皇帝抱着何淑妃尸体的时候,在那里肆无忌惮地猜测谁是凶手? 好玩儿吗? 你们是真不怕夜里鬼找你们啊。 不悲痛就算了,在死人跟前说什么呢? 小太监是皇帝跟前人,也算是见识过何淑妃活着的时候是多受宠,多受皇帝偏爱——当然,仅次于褚贵妃。 可是又怎么样呢? 死了就是死了,连安宁都得不到,还得听帝后在那里嘚吧,也是惨。 当然这并不阻碍他竖起耳朵听帝后的对话: “世家,或者……皇室。” 等再想听的时候,太皇太后和褚贵妃就已经到了,潘贤妃始终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保持两小步的距离,刚才趁着帝后不在,她已经悄么声的跟太皇太后交了实底了,褚贵妃当然也在场,除了羡慕也不敢有别的情绪。 褚贵妃心里别扭,一后四妃,除了她都怀过了,她怎么着,就是块荒地吗? 但一想,四个人有三个都没生下来,其中一个还一尸两命了,她其实也不算惨。毕竟流一次产就伤一次身子。 等她们争出个你死我活,她捡个漏也不是不行。 就是这潘贤妃!不知道说她是命好,还是差,偏偏这时候有了身孕,皇帝的‘眼珠子’刚死,就算宫里哪个妃嫔再有孕也没办法冲这个喜,让皇帝开心。 你说你个妃嫔,怀个孕,生个娃儿图的是什么,还不是皇帝开心,你有好日子? 皇帝开心,你儿子有好日子? 所以,她理解太后太后当下隐瞒住皇帝的意思,至少不是现在这当口,至于什么时候说,她是不是嘴快说了,好像根本就没在这对姑侄眼里。 爱说不说。 不知道是太相信她,还是算准了她会和皇帝报告,反正也是够难捉摸的。 好在太皇太后在后宫基本不管事,原本皇后在管的事现在都是她在管,也不怕太皇太后耍阴谋诡计——她没那脑子。 太皇太后老胳膊老腿,从何淑妃大出血,几乎出动了整个儿太医院就一直等这儿了,到现在也快两个时辰了,她是真受不住了。 再者,也是怕永平帝有先皇玉衡帝的影子,可别死哪个爱哪个,也跟他亲爹似的,再魔障了。 所以都没动身边的人催,亲自过来了。 一进屋看见皇帝怀里抱的,老脸好悬没炸了,瘆人哪。 催促着赶紧就把人给放下,该查的查,该抓的抓,现在天儿虽然晚,但死的可不是一般小门小户的,那是世家女,该通知的就赶紧往人家家里通知。 礼部也得派人知会一声,毕竟是四妃,丧礼马虎不得。 “你也别守在这里了,一身的血,让人看了怪瘆人的。贵妃,你去伺候陛下先把衣裳换了,怪晦气的。”太皇太后把皇帝交给褚贵妃,何淑妃的丧事交给萧皇后,她老人家便领着潘贤妃直接回了寿康宫。 潘贤妃就此在寿康宫里养上了胎,自己的长秋殿都不回了,关起门来当缩头乌龟,生怕着了谁的道,顺带着自己这点小命也搭进去。 这是后话不提。 在大梁,中秋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节,不过是大家聚到一处赏月。 有的人家甚至不过。 谢家原本是不过中秋的,但因为萧宝信在萧家时是过的,所以她嫁进谢家,在谢显的带领下谢家才过起了中秋。当然,也就是看看月亮,聊聊闲天。 甚至为了彰显气氛,谢显让人在庭院里摆了一桌子的吃食,各色圆饼,水果,点心。 虽然月正当空,天色已晚,却正是观月的最佳时期,在易安堂里谢母也难得晚睡,和一家大小齐乐融融。 此时已经是四世同堂,连嫡出带庶出六七个小孩子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欢声笑雨好不热闹。 谢琰在听说奶娘的见闻,早有六七个月的孩子都会走路以后,他已经放飞自我,正式下地走路了,好在走个三五八步的晃一晃,有时候看地上干净没石砾还会装作站不稳倒一下。 第710章 难题 谢琰为自己抹了一把辛酸泪,人道他憨态可掬,也就他自己知道自己身心疲惫,彩衣娱亲而已。 不是他自视高,而是他年纪大,他敢说,在场大部分的人都没他年长—— 他指的当然是实际年龄。 萧宝信和谢婉,王蔷、王十二娘坐在一处,萧妙容还有一个月就生了,如今大着肚子给她们写信,写的满纸辛酸泪,都是孕期的各种反应。 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够折腾她,从怀孕一直吐到要生,而且动不动还爱流血。 这也是肖夫人明知道萧二爷在家里各种放飞自我还没有及时赶回来的原因。萧妙容这一胎大半时间是在床上静养,肖夫人根本离不开。 萧宝信是自打萧妙容怀身子就把自己头胎收拾各种瘦身纤体外加滋补方子,连方子带实物都给打包过去临海,三四个月一次。 补品、吃食带建康城新出的新款布料绸缎,哪样也没少了她的。 几个娘子坐到一处,也就是说些家长里短,不知不觉就说起了萧妙容,再由萧妙容带到了一连串怀了身子的孕妇。 聊的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谢显哪怕有心亲近,都不好意思挤上去,索性坐在谢母旁边。 谢母怕萧二爷、萧三爷在,小辈的小娘子们放不开,家人一道吃过膳问过了安就让他们自行去了。倒是谢晴,有谢显那盏明灯在一旁照着,想走都不好走,尤其是在被蔡夫人死死盯着。 自从他背后偷听亲爹在线教亲儿媳妇拿捏亲儿子之后,婆媳俩算是把话给说开了,也不再别别愣愣,又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蔡夫人现在热衷上了瘦身,兴致勃勃地减了半个多月,目测半两没瘦,但显然并不以为然,她觉得自己瘦了不少,现在已经凑到年轻小娘子那边分享经验去了。 只留下王夫人和袁夫人坐在谢母身边,说的却是上族牒一事。 其实早在萧宝信嫁进谢家半年之后便该去下邳先把族牒上去,这才代表了正式嫁入谢家,并取得了谢家的认可。 结果萧宝信刚进门没多久就怀了身孕,再没多久天下大乱,想去也去不了。好不容易世道安定些了,萧宝信又有了。 “……不管怎么样,这一胎生完真的是要赶紧把族牒上去,要不然好说不好听,被人拿出去又会说咱们家没规矩。”王夫人敦促道: “我之前去给阿昭上族牒,族人就已经很不满意了。族长还单独和我说过,认为咱们阿郎是不是不大尊重宗族。” “这话传出去可不好。” 袁夫人虽说听着刺耳,但王夫人说这话总是没错的:“是该去的。等生完孩子,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别管你公务有多忙,上族牒这事儿不能再拖。阿琰都快一岁了,也还没上族牒。亲家那边是好说话,真说出什么,是咱们不占理。” 谢晴突然问:“咱们家阿晀,上了族牒没有?要不,这次我和阿兄一道去下不邳。” 蔡夫人走过来刚要坐下就听到亲儿子说这么句没心没肺的话,冷眼斜了他一眼:“上了,让你阿爹带阿晀上的,等你只怕你孙子都有了,我儿媳妇还名不正言不顺呢。” 谢晴摸摸鼻子,算他多嘴。 一家子说的热火朝天的时候,清风突然被叫了下去,再回来的时候就直奔谢显了: “皇上请郎主进宫。” 四下一片静寂。 清风:他说话有这么大声,自带扩音功能? 谢显并没有多说话,向谢母告罪之后便先行离开。 谢婉看见了凑上前:“刚才说什么,进宫?怎么了?” “这样的时间……”王夫人挑眉,“不会是好事。” 蔡夫人:“不会又是哪个……”话没说完,但她的意思都懂。 “那叫阿兄进宫做什么?”谢婉皱眉,和他阿兄有什么关系? 总不至于什么事都叫阿兄处理吧? 袁夫人:“也放是政务也说不定。” 萧宝信始终看向谢显,在离开时,他转身向她轻轻摇头。 他不知道。 并且,他感觉不会是好事情。 中秋夜宴,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散了。 ### “是谁?” “谢爱卿,你告诉朕是谁?”永平帝紧紧握拳,额头上的青筋暴露:“是谁就这么不想让朕的孩子出世?” “怀一个掉一个!何淑妃今日一尸两命——” 永平帝眼圈蓄着泪,眼珠子都红了:“何淑妃死了。朕的表妹死了……她的轿辇上被人动了手脚!” 不得不说,谢显和太皇太后想到一处去了。 也怕这位变身玉衡帝二代,爱一个死一个,死一个就衷情一个,那太吓人了。 不过,何淑妃一尸两命还是很令人震惊的消息。 谢显沉吟半晌:“可查明是谁下的手吗?” “淑妃身边有个小太监上吊自杀了。” 有目击者声称曾经见过那小太监靠近轿辇,可平日他颇受淑妃喜爱,并没人多心。只是淑妃出了事故之后,这事儿被人揪出来,可惜萧皇后派人去抓人的时候,小太监已经自杀了。 没有任何遗言,一根腰带把自己吊死。 是可以继续查下去,可是难免还是步以前的后尘,可以预见的,不用查永平帝都知道。萧皇后可不就是吗,堂堂一国之母悄无声息地让人把胎就给落了,然后该死的死,再查不下去。 “你说是谁?”永平帝上前一把抓住谢显的袖子,像是不问出答案绝不罢休的样子。 谢显正色道:“陛下,臣无凭无据怎可胡言乱语,凭主观臆测行事?” 然后停顿了片刻才继续: “若是陛下真想彻查到底,那便差人从严从重,一路彻查,无论是死多少人,就一直查下去,总会有露出蛛丝马迹的时候。” “哪怕是祸水东引,哪怕是指鹿为马,只要陛下心里有杆秤,做到心里有数也便是了。” 一句话,其实又把永平帝的路给堵死了。 彻查下去的结果是什么,其实永平帝心里也清楚。即便查到了是谁,又怎会有实质证据? 而当这些很有可能是‘被’查出来的证据摆在眼前,他是否处置,又如何处置,是个难题。 第711章 布局 所以,永平帝把谢显叫进来这么激动的质问,询问,求问,究竟图的是什么啊? 谢显心里有数,永平帝更有数。 无非就是让谢显知道,他知道是世家出的手,不管谢家在这几次中有没有掺和进来,他不希望这种情况继续。 永平帝需要得到谢显的支持。 “皇后同朕说,出手的极可能是世家,或皇室。”永平帝平静下来后,对谢显说。 谢显轻轻摇头:“其实很简单,端看被害之人是什么身世背景就知道了。如果不分差别,没有后妃能顺利产下皇嗣,无差别下手,那才可能是有野心的皇室成员。否则,至少在臣看来,世家之间利益角逐的可能性更大。” “当然,不排除意外。” 意外就是天都看不下去宋梁皇室,想让大梁绝后,人有一个天灭一个,这个概率嘛,比一个人重生三次也差不多了。 永平帝不相信意外,大梁皇帝哪个手上不沾着血?就没一个顺利继位的,不是杀兄就是弑父,要说报应,不可能轮到他这里就遭报应的,没这么欺负人的。 “爱卿有什么建议吗?”永平帝问。“针对世家这种干涉后宫,甚至干涉朝局的举动?” “臣的建议。”谢显沉吟半晌,最后才抬起幽深的眼眸正视皇帝:“以后后宫妃嫔不要再从世家贵族之间选择便是。如此,世家与储君之间的羁绊才不会盘根错节,如此之深。” 永平帝闻言,并没有表示赞同,或反对。 所谓利弊各半,选世家贵女,已然过了追求世家血统,皇室贴脸求安慰的时候,世家这些年被大梁历代皇帝整的不轻,又没了军权,早没了当初可叫嚣皇室,凌驾皇权之上的特权。 永平帝之所以接纳了众大臣的建议,无非是想联合其余世家,相互抗衡,与谢萧两家取得一种微妙的平衡。 让两股势力相互牵制,他不至于孤立无援。 谁知道和谢萧两家怎么样没看见成效,毕竟谢萧两家现在忠心耿耿,朝里朝外虽说都靠着他们,也没见他们飞扬跋扈,一朝得志便猖狂,做出天怒人怨之事。 倒是嫁进宫里这些世家女,连带着她们身后的世家,掐的跟乌眼鸡一样,不死不休。 所以,谢显提出这样的建议,永平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感觉谢显把问题变成了个球,又踢回了给他。 永平帝心里郁闷,正这时便见多福急匆匆走进屋子。 “陛下,刘夫人在得知淑妃娘娘的死讯之后哭到昏厥,可是没多久醒过来便随传讯太监一道到了宫外,非要见陛下,想求陛下准许,进后宫见淑妃娘娘……最后一面。” 永平帝明显激动了,眼圈立马又红了。 “那还拦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姨母迎进宫里——算了,你随朕一道过去接姨母,带着轿辇。”说完风风火火就往外走,边走边道: “谢爱卿,你且先回去吧。此事,容后再议。” 谢显本也没想当时便得到皇帝的回复,并且无论皇帝怎么进行选择,其实都无关大局。 此事如明面上所述,无论皇帝选择是否与世家联姻,都是各有利弊,没有绝对对皇帝的好处,或者明显对谢家的弊端,本来谢家也是不打算送小娘子进宫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拒绝了先皇与永平帝的联姻,那还是做正妻呢,他们谢家本也志不在此。 只是永平帝问了,谢显给出答案。 怎么选,根本不是重点。 谢显踏着月色往宫外走,正碰见二十几个太监声势浩大地迎面而来,他侧过身让路。只见御辇上空着,在后面紧随其后的小牛车里传出了压抑着呜咽的哭声,心及永平帝沉痛而低沉的声音,诸如: “朕一定会给表妹讨回公道……” “姨母节哀。” “表妹一定不会想看到姨母这般伤心……” 不遗余力地劝说刘夫人,语气坚定而沉痛。 如果不是刚才永平帝还在谢显面前演完那段痛心疾首‘你不要辜负朕’,‘朕能相信的只有你’的戏码,还在计较权衡,他还真以为皇帝对何淑妃有几分真情。 或者说,也许真有几分的真情,可满分得按百分算吧。 至少现在看来,年少的永平帝还是很有几分计算,或许不是先皇那样的痴情种子,也或许没遇上能让他那么痴情的娘子——至少何淑妃不是。 谢显回到谢府,萧宝信还未睡,歪在榻边儿上吃冰葡萄,有梅面前已经扒了小半盘的葡萄皮。 一见谢显回来,萧宝信便让丫环们都出去了。 谢显离开府里,后院就炸锅了,都要猜测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直到听谢显说出何淑妃在后宫遭人算计,一尸两命之后,惊讶的半天都没合上。 “皇上叫你进宫是为了什么?”萧宝信咬唇,“他认为是谢家在背后动的手?” 她第一反应是被永平帝当成了嫌疑人。 “……能是皇后下的手吗?” 谢显轻轻摇头,“皇后新近丧父,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住,再是精明强干之人只怕也很难短时间内抽身出来进行如此布局。” 萧宝信当然相信萧皇后悲痛不作假,但皇上信吗? “那皇上怎么叫你进宫?让你查这事?你觉得是谁下的手——姑母吗?” 谢显解下披风,随手扔到了榻上。 “我只能说人人都有可能。”对着萧宝信不比永平帝,他自然是知无不言。“有可能是报复的齐家,也有可能是看清形势,想坐收渔翁之利的褚家,有可能也是新近怀了孕的潘贤妃家里出手。甚至我不得不说,在未得到宫里准确的消息前,皇后也不是没可能。” 萧宝信瞠目结舌,她可以说吗,说了这一大通相当于没说。 “何淑妃居然也死了……” 冷静下来,萧宝信顿时觉得脖子后面小阴风又吹上了。宫里这些女人真是个顶个儿的不是善茬。 哪怕在家里都是千娇百媚的小娘子,进了宫里,各种利益驱逐之下,也可能渐渐变成了吃人的妖怪。 就她这手子明显不够看啊,想想上辈子居然还是皇后,而且还没被人弄死…… 自己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啊,不知道有没有像永平帝后宫一样,生生活变了形。 第712章 瘆得慌 萧宝信想想就觉得瘆得慌。 一后四妃,除了褚贵妃和潘贤妃基本上有孕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没生下来,而且何淑妃更惨,一尸两命,连自己的小命都没保住。 ——等等。 “你说潘贤妃有孕?”萧宝信在风中凌乱了。 谢显心疼地抱住萧宝信,这是对她冲击太大了,洗刷了她以往的三观,连脑子都不转个儿了,居然才听明白他的话。 “我脑子想转,也得转的过来啊。”萧宝信白了谢显一眼。 不过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 谢显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 至少在她们这个圈子里,还没有听到风声。要知道,妃嫔怀孕的消息,基本只要一确定,娘家一知道,基本上整个建康城的上层社会圈子就都知道了。 “皇上知道吗?” 这个问题扎心了。 谢显明显一愣:“……我也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和我说吧?” “可是你知道。” “嗯。” 萧宝信都不想问了,谢显这是在宫里到底安插进去了多少人,拿后宫当谢家后院了吗? 当然,这些都是谢家,谢显的战略布署,萧宝信也顶多在心里腹诽几声,不会摆在明面上说。那是谢显的安排。而谢显的智商明显优于她,于是很容易得出结论,她该闭嘴。 两人洗漱过后歇息的时候,萧宝信还是没有困意。 “你是今天白天睡多了吗?”谢显轻声问。 “——你说皇上知道淑妃是害皇后落胎的背后凶手吗?”萧宝信忽然问。 谢显想了想,“未必。” “甚至未必真是何淑妃下的手?” “不是她?”萧宝信激动的坐了起来,是她耳朵出问题了,还是记忆出问题了?“你以前不是说是她?” “不是她,是谁?” 谢显无奈地跟着起身,“你别激动,你还怀着孩子呢,别一惊一诧的——” “是谁?” 萧宝信好奇。 别说什么毕竟是一条人命,何淑妃对萧皇后腹中孩儿下手的时候,那还是一条未成形的小生命呢,也没见何淑妃心慈手软。所以在听闻何淑妃一尸两命之际,她也顶多感慨一下,可怜她腹中的孩子,和寒一下宫里的生存现状。 而现在,谢显翻了口供,居然反口说可能不是何淑妃? 不是她,又是谁? 一个小小的后宫,居然有这么多杀人狂魔吗? 谢显叹了口气,“我也只说可能不是何淑妃,而是她背后的刘夫人,或者说是何家。” 萧宝信愣了一下,“你是觉得何淑妃毕竟年幼,未必有这样的狠辣?” “事实上,我想说的是,何家未必会给她这么狠辣手段能够实施出来的可供她驱使的人。当然,这只是我的假设。” “就像褚贵妃一样,她出身低微,褚家在没看清形势下,断然不会因此赌上褚家的前程。毕竟褚贵妃没进宫之前,褚家的势力也一向了得。” “而何家就又全然不同,何家已然没落,如果不是皇上登基,拉拔母族外戚,是不会有大作为的,何家基本已经烂透了。这些年又一直是二房刘夫人执掌中馈,有足够的理由全力支持何淑妃,甚至图谋储君之位。” “至于会不会把宫里的布置一并告知了何淑妃,这是任何人都无法知晓的。” “皇后还年轻,中宫未必无子,他们居然就已经在图谋储君之位?” 萧宝信感觉凡事进了谢显的脑袋,都有各种阴谋论,是她以前不会想,也不曾想过的,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毕竟永平帝也才登基,今年也不过十五六吧? “中宫,”谢显平静地道:“可以无子,甚至也可以没有中宫。” 萧宝信捧着肚子,再一次受到了冲击。 然后松开肚子紧紧抱住谢显:“幸亏你喜欢我。”不然,只怕算计死她,她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呃,事实可能也会知道,一点点的可能知道吧。还是因为她的天赋技能满点,让她阴差阳错撞上。 谢显失笑。 该怎么说呢,幸亏她喜欢他。 不然,他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天赋技能此时满点的萧宝信被这私密的情话给弄的满脸通红,虽然觉得谢显的那个世界很惊险很恐怖,可是他这个人又很甜蜜。 “我觉得,”抱了一会儿,谢显突然出声:“我可能今晚要出去隔间睡。” 萧宝信眼睛都亮了:“不用啊。”事实上,这一胎并没有老儿子的存在来碍事,他们并不需要那么克己守礼。 那本身也不是她的性子。 谢显并不会看不出萧宝信的心思,他也想,可问题是身体不允许。 摔! “我,腿上没劲儿,身上有些泛冷,可能是受了寒。” 其实这种感觉在以前是思空见惯了的,就是身子受寒了,只不过成了亲之后,他的身体在萧宝信日复一日的锻炼下已经强健了很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偏偏又是赶上今天! 她家卿卿放出话的今天! 怪只怪永平帝抽疯把他叫进宫去,正值这几天天气转寒,可能就招上了吧。 谢显没敢多在屋里逗留就搬去了隔间,虽然明月驾轻就熟,煮了碗姜茶,隔天一大早谢显的病情还是气势汹汹地发作了,经过一晚上,他甚至已经发起了热。 一下子就把谢母和袁夫人给惊动了,甚至没等到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永平帝那边听到谢显病倒的消息就直接派了御医过来。 府里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萧宝信怀了身子,自然而然就被隔离开来,连谢显的屋子都没让她进。 御医给开过药后就离开了,而谢显这一病就是七八天方才见好。 此时何淑妃的死讯已经传的街知巷闻。 说是永平帝的表妹,其实俩人年纪相差不大,生辰就差了两天。不过也只是十五岁而已,芳华即逝,空惹人怜。 永平帝已经下旨按贵妃品级下葬,务求隆重。 唯一令人疑惑的是,永平帝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安抚何家,居然并没有死咬有人暗下杀手,求皇帝下旨彻查,只当意外身故哭丧。 宫里除了当日抬何淑妃轿辇的四名太监以失职为由杖毙,一切如故。 第713章 天方夜谭 宫里风平浪静,永平帝为了何淑妃的死而悲痛不已,辍朝三日,令停灵二十一日,妃位以下的妃嫔尽皆前去举哀。 有永平帝亲自做示范,每天跟点卯似的,起的比鸡早睡的比鸡晚,反正各种身先士卒,不少大臣,御史都上折子请永平帝节哀,就怕这位步了先皇的后尘,也抽起疯来。 好在最可怕的事情没有发生。 上朝之后的永平帝虽然不怎么在状态,好歹没跟先皇似的动不动眼泪巴巴自己就哭起来。 还在正常范围内。 只是平静也只是表面的平静而已,并没有闹到台面上,关于何淑妃的死,经过几天的思索,永平帝终于下定决心彻查到底。只是这事无论交待给褚贵妃还是萧皇后,他都不放心,索性由自己身边的多福一手掌控,所有相关线索都报到他这里。 结果还真冲着谢显原来那话去的,查到哪里死到哪里,最后能查到的也只是那吊死的小太监是她进宫之初,萧皇后给拨过去的。 但这也算不得证据,萧皇后拨的那些人,后面多多少少都被何淑妃给以各种借口赶了出去,没留在她宫里,唯独这小太监和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一路水涨船高,很得何淑妃的喜爱。 永平帝有理由相信,何淑妃留下的那两个人,极有可能是何家在宫里的。 其实萧皇后不存在在宫里有部署,毕竟萧家山高水远,多少年就远离了建康城的权力中心。只不过是后来玉衡帝给他选王妃之时,各世家里没有年龄相当,且未婚的小娘子,萧家在建康城可谓白纸一张,尤其在风云变幻的后宫,甚至何淑妃的势力可能都比萧皇后要深要广。 萧皇后唯一可以倚仗的也就是谢家了。 可是谢家会为了萧皇后倾尽全力,当初就不会着了别人的道,落下了胎。 显而易见,要么谢家在后宫里没有安排人,要么就是谢家并没有将势力献给萧皇后—— 前者好比一只猛虎对外表示自己是素食者一般,纯粹天方夜谭。 永平帝当然更倾向是后者,所以何淑妃这事发生,反而是萧皇后的嫌疑最小。当然,并不能完全排除。事实上永平帝现在不相信任何人。 谢显也好,皇后也好,太皇太后,淮阳王、江夏王,甚至宣城长公主他都不相信。 或许宣城长公主至情至性,不会玩儿那些阴谋算计的东西,可是嫁人之后谁又能保证不会倾向于萧家,毕竟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宣城长公主对萧宝树那些暧昧的小心思都毫不掩饰,内里有多澎湃就可想而知了。 再者,一个宣城,一个萧宝树再得他的信任,也都不是能为他谋筹的。 加起来智商堪堪为正的主儿,就不抱太多希望了。 省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二十一天后,何淑妃移出宫外下葬,多福报上来的证据线索桩桩件件指向萧皇后。 永平帝亲自去了椒房殿,将那些证据交到萧皇后面前。 萧刺史死后,哪怕皇帝属意宫权交还皇后,萧皇后依然再三推辞,一则身子不适,二则想为父守孝,所以平日并不出宫,连给太皇太后请安都极少过去。 如果说以前萧皇后尚算端庄,神采飞扬,那么现在那张略显腊黄的脸就一下子让她形容萎靡了不少,眼神里也没了往日的神采,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丑陋。 永平帝心顿时就软了起来。 哪个小娘不爱美,萧氏这情状分明是心伤未愈,正是应了自己的猜测。 犹如前次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褚贵妃是一样的,不过是被人摆了一道,祸水东引,到了椒房殿这里。 先是神不知鬼不觉落了皇后的胎,现在又把证据栽脏到皇后头上,背后之人是有多不想萧皇后坐镇中宫,是多想将萧皇后给除之而后快? “梓童,你看明白了吗?”他问。 萧皇后仔仔细细看完全部证供,垂眸,脸上是说不出的疲累。 “陛下,”她轻轻跪到了地上,“并不是我……我自己失去过孩子……还不只一个,又怎会对齐德妃,何淑妃腹中的孩子下手。” “我进宫之前,阿爹就同我说过,我相貌堪堪,才华平平,唯有品德尚可。而品德是为人立世之本,令我永世不许忘。” “但是,先皇令陛下娶我,却是多方平衡势力,哪怕我再有不足,只要我不做出失德,天怒人怨之事,陛下便永远不会废后。我永远都是皇后。” 如果说前一段话是父亲对女儿的教诲,期望,那么后面这话就是权衡过后的选择。 萧皇后把父女俩的谋划在这时都与永平帝说了,显然是把底牌都亮给了他。 至于他相不相信,也只能是皇帝自己的抉择了。 “这些证据我无力反驳。但我敢拍着良心向陛下发誓,不是我。我再丧心病狂也是一个女人,一个母亲——虽然孩子没有生下来,可是,我无论如何不会下一个孩子下手。再者说句陛下不爱听的话齐德妃能威胁到谁,也威胁不到我。我是中宫皇后,我生下来的也是中宫嫡子,我何苦向她下手……” “无论是齐德妃也好,何淑妃也好,褚贵妃,甚至潘贤妃哪个在建康城中势力不比我萧家大,后宫说起来我是掌权,其实背地里阳奉阴违的事还少了吗?” 最后她长叹一口气。 “陛下,我只有十五岁,可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我没心情搞那些东西……” 说罢,满脸疲惫地低下了头,也是再懒得争辩了,爱信不信的意思。 永平帝搀起萧皇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我们,是一样的处境。”他苦笑,莫名地与自己的皇后产生了共鸣。 “朕,是大梁皇帝。可是你看看周边的不论是谢家也好,萧家也罢,甚至褚、郗、何几大世家,哪个不是相互博弈,相互制衡?朕又何曾做得了主? “梓童。” “阿凝,”永平帝深深望着萧皇后:“我如果不信你,就不会把这些放到你面前给你看。” 第714章 反其道而行之 萧皇后神情一震,显然没想到永平帝跟她来这一出。 “陛下……” 她应该回什么? 我们不一样?不一样? 至少,她处于绝对的劣势,并且爹死了,娃儿没了,夫君不疼,婆婆……算了,婆婆也早没了。反正孤零零一个人,不像他,左拥右抱,光待出生的娃儿也至少预定了三五个了。 不过算了,他说一样就一样吧。 他是老大,他说了算。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永平帝拉着萧皇后坐到一旁。 皇帝进殿前早就将宫女太监都给赶了出去,偌大个殿内只得他们二人。永平帝握着萧皇后的手,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 “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阿凝。” 萧皇后微微动容,眼圈含泪。 “六郎。”心里默默一寒。 “陛下……” “岳父死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是我们都还年少,往后还在大把的年华。你要往前看,咱们总会有自己的孩子。就像你说的,你是中宫皇后,你生的孩子就是中宫嫡子,国之储君,未来的大梁是要他来继承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你要振作。” 萧皇后震惊了,皇帝够下本的。 演不下去了,自己出戏了。 皇帝,也是走投无路,想和她联手了,还是怎么着,想把她当布棋来用? 可脸上还不得不做出动容的神色。 只是演技尚不到位,眼神太震惊,太错愕。 不过好在还符合当下的情境,对于一个‘嫌疑犯’,能得皇帝如此承诺,震惊也是应当就份的,太理所当然就有点儿过了。 永平帝:“岳父虽然死了,舅兄们要守孝致仕,可你放心,益宁两州始终都是会留给萧家。” “在舅兄报丧递上来的密折里已经举荐了昔日岳父麾下最为得力的益州太守檀守信接任益州刺史,巴郡太守周潼为宁州刺史。” 这番话无疑如一道惊雷劈到了萧皇后心坎里。 她怕的是什么。 就是皇帝没拿萧家当回事,而谢家又不能亦或不愿全力以赴保住萧家的根基。 如果说之前什么储君之位纯粹是信口开河胡诌,一竿子给她支到了几十年后,可让萧家旧部继任益宁两州刺史无疑算是诚意之作了。 萧家在益宁两州经营数十年,若是另外换人,很可能多年心血付之东流。 可只是换成旧部,哪怕换上去的人有了野心,可整体的部局部署依然是萧家,他们就翻不出大风浪。 这才重中之重。 萧皇后这时眼泪已经忍不住喷出眼眶: “谢陛下的信任,谢陛下……为萧家做的一切。我、我、我真是惭愧急了,我身为陛下妻子,却并未为陛下分忧,连一儿半女都没有为陛下生下来——” “以后会有的,阿凝。”永平帝和萧皇后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我不是为萧家做的,是为我们自己。为我们不做砧板上的鱼肉!阿凝,尽快好起来,尽快振作起来,这天下是我们的。” “不是他们世家的。” “我们不该被他们所摆布,我们的孩子也不该由他们决定生死!” 萧皇后和永平帝四目相对,眼神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斗志。 ### “是萧凝下的手?” 萧宝信听到谢显最终的答案之时,满目难以置信。 那个口口声声不会用腹中娃娃下手,要为她的孩子积德——亲爹死了才没几天的萧皇后? 她可以想像得到萧凝被伤到何等之深,才会变得这般心狠手辣。 可是才经历丧父丧子之痛,以可怜面目示人,转过身却又是另外一副嘴脸,这让萧宝信心惊胆寒。这是何等的心计,何等的狠辣? 如果说之前萧皇后的胎,齐德妃的胎不知是何家动手还是何淑妃亲自吩咐下去的话,那么这一次一尸两命,却是妥妥的萧皇后亲自布局,亲自实施。 而且就谢显所说,萧皇后是根本没想着瞒着谢家。 或者说根本就瞒不了,她手下得用的全都是谢家在后宫的钉子,没谢家她根本就不能成事。 而在不经过谢家径自做出此等事之后,分明是将谢家当鸭子给赶上了架,上了她那条船,不和她绑到一处都不行了。 够狠,够绝! 终于萧凝还是被那些后宫给改变了,变成了或许是她年少时最不愿成为的人。 “他就不怕皇上会发现,怪罪于她?那是皇上的表妹,也怀着皇嗣呢。” 谢显垂眸一笑:“有我,她怕什么?” 萧凝笃定瞒不住他,虽说按照她吩咐的办了,下面的人势必会将此事告知谢家。在那之后的事,就是他的事了。 可以说,很是算计了他一把。 萧宝信看谢显这表情,她也平静了下来。 只是内心深处,依然为萧凝的改变而痛心疾首。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一百个支持。可变成伤害你的人,做同样的事,真的就是胜利吗?无辜的,始终是没有选择权,甚至生存权的胎儿。 或许是她站着说话不腰疼吧,有人敢伤害她的孩子,她能把那人剁了,大卸八块。 可变身成那个邪恶的人,做和那人一样邪恶的事,把别人的孩子一道也杀了,至少在目前她做不出。 “所以……” 萧宝信心口堵得慌,说了一半。 “所以,我把证据叫人递到皇上跟前了。” 哈? 不得不承认,谢显一句话把萧宝信的气给顺过来了—— “你递到了皇上跟前?” 谢显这是和萧凝彻底撕破脸,他那么高的智商,恨她摆自己一道? “对,不然这出戏该如何落幕?总要有个凶手的。” “可是……” 那是萧凝啊,太夫人的侄孙女,他这么待她的侄孙女她知道吗? 老实说,有点儿不忍心。 “本来宫里一后四妃,死了一个,另外四个必定会成为嫌疑犯。一日没有证供在皇上面前,他就会怀疑任何一个。” “不管查到了谁,证据指向了谁,都不会是个结束。” “皇上根本就不会相信。”谢显淡淡地道:“他会坚信,那是别人故意要让他知道的,经过周密安排的,假的答案。” 萧宝信瞠目结舌,所以这货反其道而行之,把真凶送到了永平帝跟前。 第715章 睚眦必报 把心思缜密,最擅长谋算人心的谢显当作鸭子给赶上架,让他给她收拾残局? 萧宝信表示,如果是她,就不会这样做。 她知道谢显,那绝对是睚眦必报的主儿,从来只有他算计人的,这一回居然就这么明晃晃的让人架在台面上算计了一回,他怎么会甘心情深被摆这么一道? 这货心眼小,报复心还强,绝对是能不惹绝对不惹的主儿。 只能说萧皇后为了复仇,也是豁出去了,不惜得罪了谢家,得罪了谢显。 ……话说回来,解决问题只能把凶手裸在台面上,呈给永平帝看吗? 真的没有谢显的反制在里面吗? 萧宝信不确定,这种费脑力的事儿,一向不是她的专长,她也就不鲁班面前耍大斧,充什么内行了。 像这种智慧的博弈,不适合她。 “以后你还是远着些萧皇后,免得被她给算计了。”谢显嘱咐。 “人之所以有底线,行事有原则,就是因为要给自己竖立起条条框框,以符合普世价值。一旦越过了那道线,就不会是单一事件……它会一次又一次的被越过,被忽略,以期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行为会变成一种常态。” “一次算计人得手了,达到了她的需求,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她还会再犯。因为,反正已经犯过了,道德标准也会一降再降,最终,这个人的心会被吞噬,不复存在。” “这就是我们坚守底线的根本原因。” 谢显生怕萧宝信心怀怜悯,看不透,所以掰开了,揉碎了和她说。 萧宝信都替他觉得累,跟养闺女也没什么区别了。 “我知道了。”好在她没有叛逆心,家长说什么,她偏不听什么。 谢显长舒一口气,怕萧宝信义字当头,朋友做什么都是对的。 义是对的,但也要分人。 “萧皇后,才十五岁,已经有如此狠辣的心计。以后漫漫的人生中,她还会有更多她想要达到的,守护的,甚至报复的。” “这一次她利用了谢家,迅速达到了目标,下一次她还会想到,用到。” “不会有例外。” 那种幡然醒悟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除非是在她身上发生重大变故,令她痛彻心扉,想要改变。 可是,萧皇后明显是痛心扉之后,改变了之前的处世原则。她已经完成了变化。 “人心坏了,就是坏了。” 他轻轻从后面抱住萧宝信,“卿卿为人赤诚,率真敢为,却从来堂堂正正……你别怪我管太多,我真的担心你为人所利用。萧皇后的心计,说实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主要是手段太狠了,一尸两命,谢显自问都干不出来。 萧凝却是个十五岁的小娘,已经熟练掌握了宫中的生存技巧。 “别说什么失子之痛,宫里失子的多了,没几个能做出她这等手段的。再者,何淑妃或许是元凶,该受到惩罚,可是在那之后被她杀害,灭口的宫女太监又怎么说?” “那些人——都是她杀的?”萧宝信瞪大双眼,捧紧肚子,今天一天,她要受到多少冲击? 想起初次见面,萧凝还是个爽利的小娘,为了和她拉近距离,硬生生吃了酸掉了牙的青梅……短短不过两年的时间哪。 谢显笑,可是笑意明显没达到眼底。 “不然呢,你以为是我杀的?” 萧宝信摇头如波浪鼓,然而事实是,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从来不问谢显朝堂上的事,他与哪个家族的争斗。 只要他不说,她也不问。 没办法问,至少在他的立场上,那些人都是敌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杀伐果断什么的,就顺带着过去就是了。 没想到谢显指出来的,居然是萧皇后。 身份不一样,立场不一样,萧宝信自然而然就把谢显的话听进去了。 她相信无论发生什么事,谢显都不会伤害她,甚至会豁出一切保护她;但萧凝显然绝不是。 萧凝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萧凝,她有自己的衡量,自己的算计,而在她无数个‘自己’当中,谢家无论哪个都是可以被利用,被牺牲的,当然也包括她萧宝信。 谢显不会伤害她,这点她还是有很明确的认知的。 “当然不是了,你想什么呢——你饿不饿,我好像又饿了。” 谢显无奈地看着萧宝信再一次重复她转移话题的唯一一招,抬手把她嘴角粘着的点心渣子给擦掉。 很神奇,每次都用这一招,可是居然除了肚子哪里都没有变胖。 “你这样没问题吗?”他问,“会不会吃太少了,我看你和上次怀孕相比,瘦了不少。不要在意其他,要注意营养。” “我知道的。”萧宝信默默了长舒一口气。 她当然不信谢显看不出她转移话题,但每一次还是顺着转了,这是怎么样一种宠爱啊。 简直,自己的糖都觉得齁得慌。 笑盈盈地就往谢显怀里窝:“我所有饮食都问过薛医生,不存在营养不良,你放心啦。” 其实,一看她气色也知道,实在是一等一的话。 比他都要好太多。 就是家里长辈看着总有些忧心,怕她吃不好穿不暖的,成天见的谢母和袁夫人就不用提了,每天换着样儿的往容安堂送吃的。 难得一见的谢夫人上次见了好悬没吓着,只当自家闺女这次养胎养的不好,担心不已。 如果不是萧宝信再三表示无碍,谢夫人都想再找个比薛医生更得力的,送进谢府来照顾。主要原因当然不是萧宝信的诚信在谢夫人那里满分,给力的还是人家那脸色,精神状态,甩旁人十条街。 “你不饿了?”谢显笑问,这一句算是难得他的回击了,揶揄。 “饿!”萧宝信精神头十足,自己撒的谎,跪着也要圆了它,大半夜的生生让小厨房做了八个小菜,夫妻俩半个时辰才都吃完了。 不管外面的风风雨雨,至少在谢府里,风平浪静。 或许说,容安堂里风平浪静。 第716章 白给挡了 自从谢晴把养在外面的孩子给接回谢府,谢三爷就活了心,开始满世办蹦哒。 凭什么侄子媳妇能那么开明懂事理,自家老婆子推三阻四,做什么都不同意? 这些天里正跟王夫人对着干,三房里打的天翻地覆。 谢显上朝的时候看到谢三爷脸上都挂了彩,请了病假在家。 萧宝信早看透了三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是长辈们的事,轮也轮不到她插嘴。 眼瞅着袁夫人的生辰就要到了,她大着肚子不好操持,袁夫人索性将生辰宴都交待给谢婉,让她全权负责。 不过十四岁的小娘,已经身经百战,这便是世家大族的优势了。 诸葛术往来殷勤,谢婉看不出喜怒,反正袁夫人是极其满意诸葛家小郎的。 虽说不是没有绯闻,那柔然公主甚至曾经找上门来过—— 但绯闻毕竟是绯闻,诸葛术的态度还是很鲜明的,没有哪家为人父母看到未来女婿待自家闺女殷勤而心生不满的。 尤其袁夫人是个宝娘,谢显挑的人,那肯定是错不了。 诸葛家人口单薄,谢婉嫁过去就得掌家,所以近半年袁夫人待谢婉各方面都很是严苛,务求她嫁过去就是个合格的夫人。 这一天,谢婉正和萧宝信、袁夫人商议宾客的排座—— 主要是谢显在朝中分分钟就把人给得罪了,今天和这个近了,明天和那个远了的。而且,才在昨日谢显又给了她一批寒门庶族出身的官宦夫人名单,都是要加进去的。 以往世家与庶族壁垒分明,也就只有会稽大长公主的宴请会各方都邀约,平日里走动,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哪怕谢显得罪了各世家,一直以来谢家宴请还是与世家往来。 但今日不同,居然掺杂进来了些庶族。 谢婉平日并没有这样的经验,只得去问袁夫人。 袁夫人索性将问题抛给萧宝信,“你才是当家主母,这些事合该是你来解决。你且说说,该当如何?” 谢琰坐在榻边,扶着榻一路走,一路竖着耳朵听。 一家人合乐融融。 “不论世族还是寒门庶族出身,那些郎君不都把封妻荫子挂在嘴边吗?若是阿娘问我的意思,不如就依男人们在朝中的官职来安排。”萧宝信心直口快。 袁夫人笑着看向谢婉: “你阿嫂说的在理。你就把和咱们家有姻亲的,和皇室都先行排出来,然后就按着你阿嫂说的办就是了。” “一家子肯定要坐到一处,别打乱了阵脚就是。” 萧宝信一琢磨,婆母虽然没明面儿上直接驳了她,总归是不大认同她的安排。 “好,那我就去办了。”谢婉笑道:“阿嫂说的倒与我想的一般,只是仔细想来,好似与近年来皇室宴会的安排是一样的。咱们谢家这么做,可能也会招致一些置喙吧?” 谢婉这么一说,萧宝信听明白过来了。 皇室可以那么排,因为皇帝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但世家多少年来的宴请都是那样的规矩,你冒冒然打破了约定俗成,难免会被人挑理。 而谢家现如今已是世家之首,再事事比肩皇室,就难免落人口舌,被人鸡蛋里挑骨头。 所以,姿态还是要摆出来一些的。 袁夫人点头:“会稽大长公主的宴会你们也参加过,大体上仿照着来就是。会稽大长公主想的还是周到。” 谢琰却心道,阿娘前世是皇后的底子,行事大开大合。如今看来到底是不如世家这般处事,滴水不露。 四人各俱心思,正这时清霜领着谢母身边的芷兰走了进来。 芷兰脸上不大自然地笑道: “太夫人请老夫人和夫人过去易安堂,三老爷把程氏在外私生的孩子给领回了府上,在三房里和三老夫人打了起来,现如今闹到了太夫人跟前。” “太夫人说,叫大家伙都去看看。” 一听就知道谢母是气大发了,连小儿子的脸都不给留了。 袁夫人还好,那是谢三爷的长嫂,可萧宝信和谢婉却是小辈。 袁夫人叫人将谢琰抱走,带着儿媳妇和闺女就过去了,亲娘都不给亲儿子留脸,她这长嫂更没有理由惯着他。 她这人记性好得很,当初她儿娶妻,就是这谢老三上蹿下跳,没少搅风搅雨。 如果不是谢琰年纪还小,怕这么大阵仗吓着了他,真想让他也观摩参观学习,引以为鉴。 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嘛。 还没等进屋,才走进易安堂院子,就听见谢三爷扯着脖子喊呢:“凭什么二房里,我侄子外室生的孩子都能接进府里来,我儿子就不能,阿娘,你不能偏心眼啊,那也是你孙子!咱们谢家的根!” 蔡夫人和王十二娘跟在袁夫人后面走进了院子,顿时尴尬的无以复加。 王十二娘脸上臊的不行。 谁能想到这也能比啊。 “阿嫂……”蔡夫人和袁夫人见过礼,一道走进了屋里,王夫人头发凌乱地坐在一旁地上,谢三爷则气势汹汹地站着,他的身边跪地上的还有谢宁,江潜两个小郎。 谢母气大发了,茶盏在手边能摔的都摔了,脸上也是一片铁青。 “都到齐了,就说说吧,该怎么办。” “宝信,你怎么看?” 萧宝信捧着肚子,眨着大眼睛。 好吧,她虽然是小辈但好歹现在是当家主母,问她也没错。 “我觉得……理该一视同仁才对。”话音未落,王夫人冷冰冰的眼神已经射向了她。 谢三爷挺身而出,挡住了王夫人的视线:“你看什么,瞪什么,侄媳妇说错了吗?就是该一视同仁,凭什么我谢老三的儿子要流落在外?没有这个道理。” 萧宝信继续道: “可是,九郎是征得了十二娘的认可,才将外室子给接进了府来,三叔若是真觉得二房做的对,是不是也该和九郎一样,征得三婶的认可?” “三婶认可了,我们其他房里自然就没话可说。” 谢三爷冷哼一声,瞬间将身体移开,白给挡了!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那泼妇真认可,他至于闹到易安堂来,让这些个小辈们看笑话? 第717章 近墨者黑 拿她当枪使? 以为经过了谢显日以继夜的精心调教,她还是那个只有匹夫之勇,杀人如砍瓜切菜,用脑如大便干燥一样的萧宝信吗? 真是看错她了! ……这么一个神转折,好悬没把正在气头上的王夫人给乐喷出来。本来三房的事儿就该他们三房自己解决。 谢母和袁夫人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忍住咳了一声,挪开了视线。 欣慰啊。 要么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呢,赤诚爽直如萧宝信现在居然也会耍心眼子了,看把老三给闪了一下子,谢母莫名欣慰。 谢老三不着调,尤其为了那个外室子闹了不是一天两天。 谢母能压下一次,也不能次次都让她一个老婆子冲锋陷阵啊,与其说这次是让小辈们看热闹,不如说豁出去老脸了,集思广益,把谢老三这问题一次性解决。 一而再,再而三,亲娘也烦了。 谢母心疼啊,老儿子活这么大岁数,年纪全活狗身上了。 掰着手指头数,谢家那也是人材辈出,不乏惊才绝艳之辈。远的不说,长子就是难得的人物,她敢拍胸脯说,除了身子骨不怎么强健,就没别的毛病—— 可这恰恰是最大的毛病,没熬过三十五岁就死了。 小儿子倒是活蹦乱跳,比子侄辈的还能蹦达。就是不往正道上走,文不成,武不就,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德行也不行。 如果不是仗着谢家这块金字招牌,谢显现如今在朝中的势力,谢老三能当上光禄卿? 连后来居上,浪子回头的谢晴现如今都是黄门侍郎,永平帝得力的心腹人。 谢老三凭什么在她跟前蹦达? 凭他年纪大,凭他脸皮厚? 有萧宝信出头,又不怕得罪人,谢母就欣慰了。 当着亲娘你不要老脸,当着小辈也不要脸了? “都听听,是不是这个理?” 没用谢母集思广益,谢老三自己就跳起来了:“阿娘,这话不能这么说。外人不会这么想啊,外人看到的不只是谢家把小九子的外室子给接回来了,我亲儿子流落在外呢——那我这老脸往哪放?我在咱谢家这么没地位呢吗?” “改日御史再参我个不仁,连亲儿子都不养,阿娘你说我冤不冤?” “我也没要求别的啊,我儿子凭什么不能进家门,要浪荡在外?” 王夫人冷笑:“看你这样子倒像是慈父。可惜就对这么个野种有慈父之风——你的儿子可以啊,领回来我给养着,你确定是你的种?” “据我所知,那程氏可不只你一个恩客吧?” 所谓恩客,原是昌伎的主顾,王夫人这么说,显然是将程氏比作了最下等的那啥。 这叫谢宁如何忍得,一张白皙俊俏的小脸憋的青筋都起来了—— “你住口!” 居然是谢三爷和谢宁异口同声喝斥王夫人。 谢老三抢步到王夫人跟前,扯着脖子没等喊,已经一堆丫环婆子呼拉围了上来,就怕这俩化在易安堂里也打起来。 三房里随他们闹,可是易安堂里上有六十多岁的谢母,下有怀着身孕,挺着肚子在一旁边吃瓜看戏的萧宝信,撞着哪个碰着哪个都不好。 以至于谢三爷都没近得了王夫人的身就被隔了开来。 “王氏,收起你那张臭嘴!你贪血喷人!阿宁和我长的一模一样,就是我的种!你骂谁呢,不知道人死为大?你好歹出身世家,自小受教育长大的,怎么着这些年的学问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谢三爷隔着三五成群的下人扯着脖子痛骂: “你王家都倒了,夹着尾巴做人就是了。你还当是以前跟我吆五喝六的呢,我们谢家品德好,没拿这事儿说你,你好歹有些自知之明,做个贤良妇也就罢了!” “你看九郎媳妇,你们都是王家人,看的都给你通透!” 王夫人一听,果然就是这么回事啊,知道自己娘家倒了,谢老三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起刺,说到底是欺负她没娘家人可靠了。 当场就哭开了,扯着喉咙嚎啕大哭。 如果说开始还是有些惺惺作态,后来就把自己给哭心凉了。 袁夫人皱着眉头:“三弟,这事儿按说不该我长房嫂子说长道短,可你扯上娘家的事儿说,就不地道了。这和谁的娘家怎样有必然的联系吗?你的意思是王家没倒,弟妹就可以说一不二,让你往东你不敢往西;反之,王家倒了就可以任你为所欲为,多荒唐的事都不能拦着你闹笑话?” “你言下之意,是说咱们谢家就是这般作风行事的?” “三弟既然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那你这番话说出去,别人又作何想?” “谢家就这么势利?” 王夫人听到有人替自己说话,哭声一下子都小了许多,变成了呜咽。 这些年不管谢母、袁夫人,王夫人不是没有微辞,也不是没有芥蒂,可是就冲袁夫人今日这一番话,什么怨念都没有了。 王家倒了,太多人跟风行事了。 如果谢母或者袁夫人,哪怕萧宝信都显露出落井下石,拿捏她的意思,下面的人跟风行事,她在三房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好过。 可是并没有。 一如既往—— 她的一如既往就是也没多好,也没多差,还是和以前她在谢家一样。 以前不知足,总觉得自己是嫡出三房的夫人,执掌中馈,不管是谁都该高看她一等,她又是出身琅琊王氏,只这出身就甩两个妯娌好几截。 什么陈郡袁氏,什么庶出的济阳蔡氏,都不够看的。 现在看来,一如既往才是最难得的。 你权势滔天时,我不巴着你;你落魄无依时,我也不唾弃你—— 这才是最难得的。 以前她有多讨厌袁夫人刚正,现在就有多喜欢她的强势。 “长嫂……”王夫人哭咧咧地冲着袁夫人就扑过去,倒在她怀里就开始哭,那叫一个委屈,好像找着了仗腰眼一样。 袁夫人整个人都僵住了,她真就是怎么想怎么说,看不惯谢老三那副小人姿态。 她们真不是这么和谐有爱的关系啊。 第718章 堵得慌 袁夫人是百般别扭,可是人已经扑过来了,她又能怎么样,给人推出去吗? 那不是当场让人下不来台,让谢老三看笑话吗? 僵着身子把人给扶好了,哭就哭吧,咱能小心点儿那大鼻涕么,新衣裳来的,一会儿还要抱孙子呢…… 想到孙子,袁夫人就整个人都舒展了。 阿琰乖巧懂事,聪明早慧,记性好,还会哄人。 可千万不能长歪成谢老三这样。又想,不该怕吓着阿琰就给留下的,应该抱来让他多见世面,从小防微杜渐。 “说的是啊,长嫂说的是,三叔……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蔡夫人结结巴巴地道。 以往她一向以三房马首是瞻,现在听了虽然火气大,但也不敢真当面顶撞谢三爷。那毕竟是谢家嫡出的,又是光禄卿,不论哪一个身份都秒杀二房。 王十二娘就更不敢伸头了,这事儿说到底是她引起来的。 如果不是她起了个头,让谢三爷给抓住了猛搥,也不至于闹成今天这么难看。只是难上难免尴尬,连眼睛都不知道瞅哪儿了。 “老大媳妇说的对。”谢母掷地有声地道:“娶妻娶贤,当初看上王氏,就是因为她贤良能干。王谢两家一向有联姻的传统,几代人没变过。那不仅仅是因为政治联姻,强强联合,而是家世相当,品性也都了解——没有人像你这样想,娘家强势,你就忍让,娘家弱势,就该任你作为,我谢家不是这样教自家儿郎!” “老三,你这些年学问才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谢三爷已经四十来岁,谢母这话不可谓不重,让他老脸瞬间通红。感觉捅了马蜂窝了,后宅的这些女人轮番攻击他。 “你们、我,我是那个意思吗——” “太夫人别为难我阿爹,一切都是我们的不对,是我们不该有奢望,妄想认祖归宗。”谢宁一个头猛地磕到地上,替谢三爷找补起来: “阿爹也是一片慈父之心。阿爹顶天立地,行得正坐得直,都是为了我们才会失态,太夫人和诸位老夫人千万不要怪罪阿爹。” 这小嘴巴巴的,能说会道,把谢母都给惊着了。 萧宝信坐着吃瓜,心道谢三爷有这么好,她咋不知道?谢家人好像就没一个人知道的。 这小郎为了给谢三爷找补,有点儿昧着良心啊。 不愧是阿琰口中后世的尚书令兼右卫将军,有点儿东西啊,至少现在颠倒黑白的本事就不小。再看旁边的江潜,一言不发,跟着跪跟着磕头,不该他发声的场合,半个字都不带说的。 可萧宝信就是觉得这才是位真腹黑。 以前不是没和这俩小郎打过交道,江潜可比谢宁要沉着冷静,谢宁那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要不然刚才也不会出口让王夫人闭嘴了。 别人看没看着萧宝信不知道,当时虽说谢宁的声音是让谢三爷的大嗓门给压下去的,可萧宝信却分明看见那时在旁边的江潜迅速地出手拉了谢宁一把,意图制止他。 结果表明,谢宁还是很听江潜话的,这么一拉果然就把嘴给闭上了。 尽管脸涨的通红,满目都是愤怒。 …… “都是我们的错,阿爹——你别为了我们受这样的委屈指责了,我们……不回谢家了。”说着就看向谢三爷,满目孺慕之情:“阿爹还是我们阿爹,没有不认我们,我们就知足了。阿爹能让我还姓谢,也就够了。” 一番话把谢三爷给说的都激动了,眼圈发红了。 “王氏——” “好!” 王夫人突然抹干眼泪,推开袁夫人站起了身,妆容也哭花了,眼睛旁边的皱纹毕露,看起来又老又憔悴,可是眼神却是无比的坚定,射向谢三爷。冰冷的仿若寒潭水一般: “你不是要让你儿子进谢家吗?好,我同意。但是,”最后她一字一句地道:“只能是你的儿子,别的人谢家可不养。” 江潜迅速地低下了头。 “你什么意思?!”谢宁怒道。 “意思是谢家只养你,不养父不详之人。”王夫人居高临下,睥睨道。 江潜连忙拉住暴走边缘的谢宁:“这是好事,本来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才是谢家人,你能回谢家就够了!” 握着谢宁的手暗暗用力捏了他一把,提醒他别冲动。 王夫人连理都没理谢宁和江潜的眉眼官司,只向谢三爷道:“我不是为了你,也不是因为我娘家倒了,所以不得已向你屈服。” “我是为阿娘,为太夫人,不想谢家骨肉流落在外。” 谢母:……其实她并不真的需要。她孙子优秀,曾孙从小看也优秀。 本来看谢老三就够了,每次看到他,她都当作是老天爷在提醒她当年犯的错,生下了这么个货。真不需要再头疼他儿子。 不过谢母并没出口,当自己是王夫人给她自己下台的台阶,总不好她出面给拆了。 “太夫人年迈,我也不想因为三房这个腌臜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烦她老人家。不过是个外室子,接进来就接进来了,可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庶子就永远都是庶子,该是什么样的待遇就是什么样。进了府循规蹈矩,该学的规矩礼仪也得学,一切吃穿用度都照规矩来。” “以后晨昏定省是少不得的。” “阿昭他是比不得的,永远给我安心在府里做个庶子。” 蔡夫人听着刺耳,一口一个庶子的,可也知道这就是事实。 事实上在谢家庶子该得的一样没少,比其他人家已经好很多了。只是让王夫人把话都摆在台面上,听着难免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其实,庶子又怎么样呢,他家九郎现在不也是黄门侍郎了吗? 比不着调的谢老三,把三房闹的鸡飞狗跳的可强多了。 其他人家的嫡子又怎样,能做到九郎这样的都少。 事情就这么定了,本来就是三房自己的事儿,谢三爷不怕丢人闹到了易安堂。现在王夫人都发话,同意了,旁人又有什么可置喙的? 至少谢母是松了口气,倒不是怕了谢老三,是真烦了他这作劲儿。 一次一次的,让人堵得慌。 第719章 深谋远虑 搁谁都烦。 虽然三房自己的破事儿,可是三番两次的闹,王夫人也是烦透了。 谢老三不要脸,她还要呢。 再者谢老三说的话虽然诛心,但不得不说这也都是在王夫人心里呢。如果王家没倒,哪怕谢老三再拿二房说事儿,她也不惧,能咬死了不让那外室子进门。 现在,没那底气。 谢母作为婆母已经做的尽够了,王夫人扪心自问换成是她,未必有谢母做的这样好,压着儿子向着儿媳妇——且儿媳妇娘家都因为参与到阴谋叛乱中,被斗倒了,已经够难得。 她没有资格要求更多。 且在二房都把私生子接进谢府的今天,王夫人没办法还摆出强硬的姿态,把人给赶出去。 其实自从至终王夫人都知道,能不能把那外室子彻底赶出谢家,其实看的不是自己有多强硬,而是看谢老三的决心有多大。只要他有心把人接进府,迟早谢母会软化,谢家人会不胜其烦,再多了,就会说她这个作妻子的不大度,强势又不贤…… 王夫人只能选择一个最有利的时机,展现自己的‘大度’与妥协。 谢老三都跳到桌子上和她吵了,真吵翻了天,谢母又能坚持多少次呢。 …… 谢母长叹一声:“老三,你媳妇已经做的够好的了,也应了你将外室生子接进府里,以后可不许再和她闹。再说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可别怪阿娘不给你脸面。” 谢老三:好像曾经阿娘给过他脸面一样。 “行了,既然你们三房的事儿解决了,就都回吧,别再这儿丢人现眼了。” 都没让谢宁给在座的各房长辈见礼,直接就都给撵出去了。 反倒是谢宁拉着江潜,眼含热泪,不舍得分开。早知道弄这么一出,就把自己给折腾进府了,他宁可不起这妖蛾子,和二兄在外面住着,自由自在也挺好。 可谢家的管事虎视眈眈盯着,谢宁有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不用担心我,咱们都大了,本来在书院的时间比在家里都多。你能认祖归宗,阿兄比什么都高兴。以后在谢家里好好的,孝敬父亲,孝敬嫡母,好好的,别让阿兄担心。” 谢三爷听了,也是讪讪的。 老二是个好的,可惜不是谢家种。 银子他是差不了他的,谢家不缺这钱,他也不缺,本来能一起接进府里是最好的,可眼瞅着家里这么反对,他也不好一意孤行。 谢三爷也知道见好就收,老三怎样也是他们谢家的,他有理有据,能跳起脚来说话。老二他就没这底气了。 “你是个好的,安心在书院读书。”他拍拍江潜的肩膀: “你放心,阿爹不会不管你,银子会每个月按时送到你那儿,有什么缺的,也告诉阿爹。” 江潜毕恭毕敬:“阿爹放心,我定不辜负阿爹的期望。” 谢宁在一旁哭的鼻涕都流出来了:“二兄……” “不要忘了你答应阿兄的。”江潜重重拍了谢宁肩膀一下:“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能认祖归宗是好事来的。” 王夫人看着爷仨儿在一旁父慈子孝,冷笑着就绕道走了。 萧宝信回过神来的时候,谢母都已经拍板定下来要把谢宁接进府里了。老实说,虽然谢显曾经说过程氏那俩兄弟很可能居心叵测,但作为一个隔房的晚辈,在谢母都点头的情况下,是真的没立场把人给赶出去的。 毕竟不是他们房头的事儿。 而且王夫人都应下来了,也没旁人置喙的余地。 谢显也早有言明,显然那谢宁住进谢家是早晚的事儿。 经由种种事件证明,萧宝信对谢显已经五体投地,什么事看在他眼里,都有了最终明证。 可以说在一家子看三房笑话的同时,萧宝信却一个人默默地对谢显由衷地敬佩,崇拜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啊。 谢显,那就是她的明灯一样的存在啊。 “……真是够了,三叔一天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自己又不是没有儿女,在家里各种冷漠无视,倒对着外边的外室子一副父子情深的架式,真是搞笑。” “如果是我,打不折他腿!” 谢婉忽地摇头,“不对,要是诸葛术像三叔一样养外室,生孩子,我干脆就不能容他——说什么也得和离。” “阿嫂,说好了,到时候我就回谢家,你可不能把我往外赶啊。” 萧宝信都惊了,还没成亲已经想这么远了吗?该说她深谋远虑吗? “当然。你把儿女都带回来养都行,咱们家有钱。”说的够仗义,底气也是够足。 “到时候缺人手打折他腿的话,我也可以帮忙。”她说,“你知道我的功夫,绝对快准狠,让他折三段就不会是断两截。” 袁夫人在前面显然已经没眼看了。 虽说姑嫂好,才是真的好,她也巴不得萧宝信和谢婉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但怎么就感觉自家这闺女越和她嫂子混,就越杀伐果断了呢。 动辄打杀,这可不是好事儿啊。 再一看俩人手挽着手算计着怎么对付诸葛术去了,袁夫人径自就回自在院去了,惹不起躲得起,她是真听不下去了。 知道的是防患于未然,不知道的还当诸葛术没成亲就已经闹出丑闻来了呢。 诸葛术这女婿袁夫人是满意的,但真要作成谢老三,她是一百个支持不惯着。 谁还不是从好时候过过来的? 年轻时的谢老三不也是各种潇洒倜傥,风度翩翩? 谁也保不齐谁最后变成什么样子,所以背后有个靠山就是极为重要了。 王夫人虽说明面上宽厚仁慈,实际上在三房里一向是说一不二,谢老三等闲也不会真打脸打到这种程度。 现在怎么了? 不就是看王家倒了,没人给王夫人撑腰了,谢老三不想再忍,也想玩儿说一不二那一套了? 这若是换个人家,谢老三也许就遂心如愿了。可这是谢家,太夫人三观还是正的,也一直在压制着谢老三,不然王夫人的日子且有着熬呢。 这就看出来嫁进一个好人家的重要性了。 第720章 安排 娘家是一方面,婆家也得家风正才是。 而一家的家风,只看家主。 家主若是个不着四六的,下面有样学样,各自谋利,整个儿家都不会清正。 现在谢显虽为家主,后宅却是一向不管的。萧宝信再是当家主母也是小辈,大方向还是要看谢母的。可以说这一点谢母做的就极好。 袁夫人越艰难的时候,就越觉得自家婆母的难得。 无论是谢侍中死了之后,还是谢显成亲,这么长久若没有谢母的支持,护在她的羽翼之下,他们长房断然没有今天。 至少也会被排挤在外吧? 袁夫人可以理解谢母今日的作法,太夫人年纪大了,谢老三能压下去一次两次,长此以往势必要母子生分,夫妻失和。 太夫人经不起谢三爷再这么做了。 可以说王夫人这台阶下的正当时,再恰当也没有了,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也在谢母面前讨了好。人家不是为谢老三,是为了不烦婆母,才做出让步的。 王夫人能做的,都做了。 除了不让谢家血脉流落在外这一点,谢老三不占情不占理,可以说家里能得罪的都得罪了,能恶心的也都恶心遍了。 蔡夫人出了易安堂就带着王十二娘去了三房,她心里也是着实过意不去,自知犯了大错。 王夫人洗了把脸,重新又上了妆,比在易安堂看着精神饱满,也不再那么颓废老态。 对着蔡夫人拉着王十二娘一再道歉,王夫人也没生受着,起身拉起了王十二娘: “你们婆媳感情好,这事儿居然也替十二娘出面。你不会忘了,我们也是姑侄吧,我还能怪她?” 王夫人嗤笑一声: “你们也不用说那些多余的话,十二娘是什么境况别人不了解我还能不了解?” 作为同样娘家倒了的王氏姑侄,王夫人不是不埋怨王十二娘,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就是妥协了,让谢九把外室子给接府里来,也得真割谢九几两肉,让他实打实的付出些什么啊。 结果就落着一声好,人家孩子接进来了,府里那些个小妾通房的也没少抬。 就图那一声好吗? 缺那一声好吗? 就蔡氏这性子软乎,拿十二娘当亲闺女一样,只要她不松口,蔡氏都不会把人接进府。 倒是好人好事儿让十二娘给做了,把她给赶鸭子上架。 不过,想是这么想,她也知道自己这么想是狭隘了,话不能这么说出口。 “谢老三是什么样人,不只我知道吧,二嫂?”王夫人轻蔑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就算没有这一次,他也会有别的借口,总之……程氏那贱婢死了,就成了他心里抹不掉的朱砂痣。如果那俩小郎没回建康也就罢了,既然回来了,三天两头地在老三跟前蹦哒,还能好?迟一天早一天的事儿,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得不说,王夫人这么说,蔡夫人是心里好受多了。 这些年跟着三房马首是瞻,她都习惯了。 别看王家倒了,蔡夫人倒是一如既往,对三房就没变过脸。 “我这辈子算是就这样了,守着阿昭过吧。”王夫人看了眼王十二娘:“你不一样,你还年轻。趁年轻,多要几个孩子是真。” 蔡夫人听出来了,这是说给她听的。 “我也这么说呢,什么男人不男人,都不如自己孩子。” 作为一个婆母能把话说成这样,王夫人也没话了:“不管怎么样,咱们谢家的婆婆还都是好的。” 王十二娘连连点头,就是蔡氏不禁跟着点头,这话说的不只是她,还有太夫人呢。 几人正说着话,便有丫环进来回事:“三老爷叫小厮过来,让夫人给安排住的地方,还有服侍的丫环小厮……让今日都给安排妥当了。” 王夫人冷笑,冲蔡夫人道: “看咱们这位光禄卿,对外室生子是多慈祥有爱。平日我阿昭连亲爹面都难见,跟人家倒是上心,亲自盯着呢。” “人我就不见了,你就告诉那小厮,现在当家的是容安堂,不是三房,这事儿跟我说不上。等容安堂安排吧。” “回头你跑趟容安堂,知会一声便是。什么时候有空了,让容安堂安排一下。” 多余的话没说,把丫环就给打发了。 那丫环自然不多事,有一说一就给传给小厮。 小厮再传回到谢三爷那里,谢三爷一听就炸了。 容安堂当家是不假,但三房里安排个小厮丫环什么的,都劳动不着容安堂。王夫人此举就是扫他的面子。 刚要发作,谢宁便劝道: “我以前就听阿爹说,谢家家大业大规矩大,想来是这样的。不如我今日还是回去,等哪天容安堂那边安排妥了,我再过来。” “安排几个人的事儿,能有多久?”谢三爷摆手,扫谢宁面子就是扫他面子,他不信王夫人干得出来这事儿,一个小辈的萧宝信还能撅他面子。 便叫小厮亲自跑一趟容安堂:“不用等夫人那边,你就去找萧——找萧夫人,让他把伺候小公子的人都安排妥当。” 小厮连忙应声而去,心里却道,这又是哪门的小公子? 就是个外室子,还真当成宝儿了,也是搞笑。 不过谢三爷的吩咐却是不敢不遵的,毕恭毕敬去了容安堂。 萧宝信这边得了王夫人的信儿早就把人给安排好了。 谢宁那边她阻止不了进府,但安排人盯着还是能做到的。两个小厮,两个贴身丫环,两个打扫丫环这都是定制,萧宝信早就安排妥当。 只将两个贴身小厮叫进来: “你们都是容安堂出去的,时刻记着自己的身边。谢宁那边,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给我记着,务必给我盯紧了,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的,立马回禀,知道吗?” “事情办好了,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连公中的程序都没走,直接派出的就是容安堂的小厮。 俩小厮那受的都是谢显的教导,清风明月手把手教出来的,这点儿事儿再不懂吗? 说是服侍那不成器的外室子,其实就是干的眼线的活儿,干好了就是活生生的一等功啊,可比在容安堂里干熬,多少年成器可便捷多了。 “小人肝脑涂地,定然不负夫人重望!” 第721章 受不了 萧宝信这点儿小手段小安排,人家根本就没瞒着谢婉,当着谢婉的面就那么布置下去了。 谢婉悠闲地喝着茶,见怪不怪。 防人之心有什么不对吗? 再者,就她看来,那江潜和谢宁可不是个善茬,回建康几个月把不着四六的三叔都给调教成慈父了,为了他们三番两次作闹,本事可是不小。 现在看不出什么,万一真动什么歪心思,不如在萌芽的时候就给掐灭了。 说来说去,还是谢三爷掀风作浪,没惹那什么程氏,生什么外室子,现在家里哪来这么乱的事儿? 萧宝信没纠结在谢宁这里,老儿子早有言明,那不是个消停的主儿,至少在前世可是官运亨通,本身心计就不可小觑。好在今非昔比,谢家没倒,谢显还在,轮也轮不到他一个外室子出头。 她不信凭谢显的手腕压不下这么一个小人儿。 转头倒是和谢婉提起了萧皇后,至少萧皇后如何利用谢家报复打击异己的,还是要和家里通个气。有些话可能谢显不方便说的,她在后宅要起到传声筒的作用。 谢母那里也还没有说,但不妨碍从外围渗透。 倒不是怕谢母受不了打击,这么些年谢家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也见惯了大场面了,不会把萧皇后这点事放在心上。 说穿了,并不是从小看到大的,感情不能同日而语。 牵挂萧皇后无非也是看在血脉上,可是谢家才是她真正的嫡传血脉,谢显相信这一点谢母还是挺泾渭分明。不过是觉得没有必要,迟早会知道。 “……我看她就是个不消停的。”谢婉气的连茶都不喝了,茶盏几乎让她给摔了。“亲爹死了,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了,这么短的时间能想出这么歹毒的计策,她心是烂掉了吗?” “居然还利用咱们家,幸亏阿兄处置得当,要不然可不就把谢家给拖下水了吗?” 萧宝信表示小姑想太多,萧皇后之所以拖谢家下水,就是知道谢显肯定会处理的滴水不露。 “以后不管萧凝做什么,只怕都会贴上谢家的标签。”萧宝信摇头,对萧皇后很是失望。 本来,她们也不见得多亲近,不过是谢显的话示意她多与萧凝亲近。 而萧凝至少在新到建康城之初,表现的很是爽朗大气,交往起来不累。可是天长日久,两个人其实生活的圈子完全不一样,根本聊不到一处。唯一能维持这么久的原因,大概就是能吃到一起去,她怀孕的时候各种嘴馋,而先皇赏给萧凝的御厨手艺着实精湛,让她欲罢不能。 在那之后,萧皇后进宫,作为与谢家联系的纽带,就这么一直持续下来。 最后,到底是分道扬镳。 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婉虽然气愤,却也没失去冷静的头脑:“阿兄又是什么意思?就打算让她这么为所欲为?” “你阿兄没说。”萧宝信耸肩:“你知道的,他不说,我也不问。”除非是触摸到他,自己听‘说’。 不过现在也不知道谢显是不是段数高了,还是起了防御意识,很多时候她哪怕挨到他,都很难听到他的心声。 除非他想,或者说一些甜言蜜语腻歪人的话,他在心里那可叫一个肆无忌惮,什么时候把她羞的满脸通红,一巴掌乎上去,什么时候能停下来。否则就是新的一番调那个情。 “我阿兄还有不和你说的话?”谢婉表示匪夷所思。 她看这俩人腻歪的程度,还以为走路上的时候看到几只蚂蚁搬家都会回来和萧宝信共同分享的消息呢。事实上不只一次,她能感受到,只要谢显知道的,萧宝信必然知道,哪怕是很隐秘的问题。 萧宝信没有那种被隐瞒的感觉: “他可能觉得时间不成熟,或者七弯八拐说起来太麻烦。” 不过,该有的操作谢显是绝对不会落下的。 至少在她看来,谢显这么轻而易举地把谢家在宫里的势力分享给萧凝,这本身就是相当冒险的一件事。以他的角度,不可能没考虑万一萧凝做事超纲,或者萧凝在宫斗中一败涂地,极有可能带累谢家这一选项。 可是,谢显完全没有说。 让她不得不阴谋论一下谢显,总感觉是有些脏东西。他或许早已做好萧凝黑化的准备,或者时刻准备着…… 萧宝信想到这里抱紧了肚子,是不是孕妇想太多? 把娃儿亲爹给想太坏了? 又或者是太崇拜谢显的聪明才智,总觉得一切都该尽在他掌握之内,超出他掌控,那就是他有意为之。反正就不存在超出他掌控之外的事……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 萧宝信咬唇,犹犹豫豫地跟谢婉道:“你阿兄,永远都不会犯错,永远都不会有疏漏?” 谢婉捂住了腮帮子,不行,酸倒了一口小白牙。 受不了。 “行了,不用说了,我看出你的意思了。”萧宝信这点眼力价儿还是有的,明明是在和谢婉交心,谁知道人家当狗粮给怼回来了。 第一次都没用说话,只用表情就给她反杀了。 姑嫂俩人聊了会儿闲天,一道又去了自在院,这事本来萧宝信是想当面说清楚的,结果突然三房六出那一出,她还没等到开口就被抢尽了风头。 如今解决了三房的事,是该和袁夫人说清楚了。 当然,袁夫人根本就不是个问题,那是相当冷情的一个人,除了儿子,女儿谁都不放在心上的主儿。 再有,能进袁夫人眼的也就是婆母太夫人了。 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是得袁夫人和谢母去说,她们小辈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也不是的。 谁知道萧宝信和谢婉两人话还没说完,人家袁夫人早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只她,连谢母都猜出了几分。不过是大家放心里都没点透。 和何淑妃有深仇大恨的,至少摆台面上的就是萧皇后和齐德妃。 齐德妃亲娘是谢夫人,她列架子等机会给何淑妃好看呢,结果没等动手,命案就发生了,一尸两命。 能是谁? 那不明摆着的吗? 第722章 互补才能长久 如果换成别人,或许谢母至少会信萧皇后个七八成。 但,齐谢氏…… 虽然是隔房的谢家嫡女,但和袁夫人等几个妯娌相处的都极好。 可以想见,齐谢氏一出手定然也是不会留有余地的。连前朝何家的事,她都周全到了想联合谢显把何家给压下去,那么就没有出手之后四处喊冤的道理。 何淑妃死了,齐谢氏自然拍手称快,但人不是她杀的,锅她是不能背的。 所以在谢母眼里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齐谢氏是谢母看着长起来的,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有自己的一番谋划,但总体来说谢家与她休戚相关,本来都已经统一在一条战线上了,不至于临时变卦要骗谢家的。 没有这种神仙操作。 “不过,你们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别让人瞧出端倪。”袁夫人波澜不惊地道:“皇上既然认为皇后是无辜的,她就是无辜的。你们可别添乱,阿郎他自有道理。” 谢婉已经没话说了。 “阿兄总有他的道理。”或者说,在阿娘这儿,阿兄总是有他的道理的。 不过,她也不得不承认,阿娘说的的确有道理,摔。 “不是看在皇后是咱们家亲戚的份,也不是看她是太夫人的侄孙女的原因。既然谢家这碗低头酒已经喝了,就别再吐出来。” “你还好,本来就是一张臭脸,摆明不待见皇后的。” 袁夫人拉着萧宝信:“你和皇后一向交好,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自己留个心眼儿就是了。有什么弄不明白的,回来和我说,或者跟阿郎商量,别……别让人看出来。” 萧宝信抿唇,当她听不到婆母的心声吗? 什么别让人看出来—— 分明是让她别犯傻。 ‘媳妇哪儿都是好的,脸长的也好,性子也好,就是脑子有时候跟不上啊。’ ‘一冲动,就犯傻。’ ‘算了,真和阿郎一样聪明,两口子坐一起尽算计别人了,也没啥乐趣。’ ‘……一个女干,一个傻,配的也挺好。互补嘛,互补才能长久。’ 萧宝信:…… 抱紧自己的肚子,不想和婆母一块儿玩儿了。 该透的话都透完了,反正谢家没一个脑子是白给的,宫里的消息其实一传出来,基本就看的八九不离十了。 萧宝信借口要回容安堂歇着就走了。 袁夫人倒是把谢婉给留下了,她现在操心的不是儿媳妇,是自家亲闺女。 以往她的注意力大多是在儿子那边,谁让他身子不好,才华横溢,又惊才绝艳呢,难免就忽略了闺女。可是眼瞅着闺女的婚事一天天临近,袁夫人这才惊觉留不了闺女几天了。 而自家本来处事四平八稳的闺女也不知道是不是接触了萧宝信太久,性子怎么越发的跋扈? 这样嫁了人可如何了得? 除了留下谢婉和她说筹备嫁妆的事,闺女的思想教育也得随时跟上了。 “以后你嫁人后,就是诸葛府的唯一女主人,可不能任着性子胡来。你阿嫂这里好歹有阿娘和你祖母担着,诸葛府却是前前后后都得你一个人打理,你肩负的责任也不一样。”袁夫人难得苦口婆心地劝闺女。 “凡事三思而后行,务求四平八稳,千万不能像你阿嫂那样,堂堂正正倒是真的,但有时候处事未免就失于圆滑。” 谢婉莫名其妙: “跟阿嫂有什么关系?我自来就是这样,阿娘,我是随你啊。” 一句话把袁夫人怼的哑口无言。 你怕是没见过你阿娘前朝后宅一把罩,凡事给摆的明明白白,头头是道的样子哦。 谢婉一张巴掌小脸,眉目清丽绝伦,以往还和谢显有着六七分的相似,这两年竟然又长开了些,居然神情颇有几分袁夫人的淡然,冷漠。 袁夫人心头一惊,像她还是像萧宝信……都不怎么好啊。 “看来以往是我疏忽了对你的管教,以后你也别瞎忙活了。你阿嫂肚子大了,以后管家也管不过来,我且先接过来,你这半年就跟在我身边,学学我怎么为人处事吧。” 谢婉受宠若惊:“那你不看着阿琰了?” “管家需要多久?难道管家就不能照看孩子了——那只能说你功力不够,有待学习。”袁夫人看着谢婉,叹了口气。 “咱们是亲母女,要是别人我怎么也不会说。你和宝信还不一样,宝信嫁进咱们谢家,谢家从上至你祖母,下到你阿兄哪个不帮着她,哪怕有纰漏,这么多人也给补上了。你呢,嫁过去的诸葛家说是世家,其实人丁单薄,管事虽然不多,但人际往来,却全靠你这女主人。” “你虽是谢家女,出了门就是诸葛家的人,行事也好,利益相关也好都是诸葛家……” “谢家能帮你的其实没有你想像那么多,真正天长日久,都要靠你自己维护。” “说穿了,谢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宝信有个闪失的,不看你阿兄,也得看萧家,看咱们太夫人,你呢,看谁?诸葛家孤零零的,连个帮扶都没有。有个风吹草动都是你的错,你所有一切都摆在台面上,可不能随着性子胡来。” 谢婉:亲娘扎心了。 不过,定下亲事都一年多了,难得听阿娘跟她聊心里话,她还挺高兴。哪怕是大棒加铁棍,狠敲她,也都是为她好。 亲娘就是这个作风,没办法,谁让她女肖其母呢。 只可惜亲娘不承认。 ### 袁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把管家权给收回去了。 好在萧宝信于这方面根本不在意,有人替她管,她巴不得乐得自在。时间眼瞅着过去,九月过了重阳马上就是她的生辰,又是袁夫人的生辰,谢家又开始忙碌起来。 萧宝信退居二线养胎,每天混吃等死,简直不要太快活。 唯独宫里萧皇后两次召她进宫,连话都没传到她跟前,就让谢显给挡了。 不管萧皇后以什么理由为借口,萧宝信养胎才是最关键的。 他谢家不需要大着肚子的媳妇跟着粉墨登场,来将就萧皇后,把戏给她唱下去。 第723章 幸灾乐祸 不过谢显也没把事做绝,也不想永平帝看出端倪来。 至少就目前来讲,谢家不宜与萧皇后在明面上撕破脸,好似世家联起手来欺负他们两口子一样,倒让人觉得谢家多强权一样。 有心把谢婉送宫里应应景,直接在袁夫人那里就给挡了。 “七娘眼瞅着就要成亲了,你就别拿她挡刀了。七娘这性子不行,成亲前怎么我也得把她给教好了……该忙,忙你的去吧。” 难得袁夫人没给谢显面子。 谢显摸摸鼻子,又打起王十二娘的主意,没办法,家里同辈中就这几个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王十二娘已经没了受宠若惊的感觉,知道自己打的是萧宝信的替补,她家大伯担心怀孕的夫人吃不消宫里的繁琐,没必要,也不需要挺着大肚子迎合皇室。 作为谢家一员,自然是早已知道萧皇后的作为。 但王十二娘生性宽厚温和,心里有数,但面上却是滴水不露的,进宫待萧皇后如同以往一样。并不谄媚,高攀着她,也不因萧皇后把谢家架上去,架虎难下而有所怨怼。 进宫待了半天,功成身退,得了一堆的赏赐回了府里。 彼时萧家关于密折举荐的折子,圣旨已经颁布下去,一如他应承皇后的一般,萧家举荐悉数应允。 只不过谢显的角度和永平帝并不一样。 永平帝可不是为了什么萧皇后,抬举萧家,而是必须这么做,必须允了萧家所求。 如果永平帝不允,首先派过去做刺史的人选就够他头疼,派给谁他都不想落在其他世家的掌控之中,与其分到其他世家手里,不如握在是自己妻舅的手里。再者,真的派人过去,萧家这数十年的经营不是假的,必然是会受到从上到下的掣肘,想要有所作为势必要经过一番激动的交锋,甚至要做好会引起流血事件的准备。 益宁两州交界的异族分布极多,虽然都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却并不妨碍他们扰乱滋事。 大梁国内局势平定,但益宁两州边境一直并不太平,这也是拖住萧刺史延缓进建康城的根本原因。 新派过去的人,不仅要面对内部与经营益宁两州多年的萧家,还要同时面对随时可能滋事的外族,于永宁帝来讲,其实萧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萧家这边处理得当,萧司空在徐州那边坐镇数月,而一直平安无事,也在近日陆续有关于北吴的消息传来。 建康这边才知道原来北吴已经分裂成东吴西吴,为了争夺地盘,抢占话语权,北吴已经陷入了内战之中,不可自拔。 永平帝听后都高兴坏了。 这就是典型的,知道你不好,我就放心了。 北吴自己手忙脚乱,自顾不暇,自然是没有多作的精力和能力攻打大梁了,这可不就是天佑大梁吗? 永平帝登基之后,难得的好消息,兴奋的他差点儿就要祭天祭祖了。 还是礼部拦着没让,才阻止了永平帝荒唐的行为,不然留在史书上就成了笑话了。史上最幸灾乐祸的皇帝啊。 只等到永平帝头脑冷静下来,就开始考虑换防,把徐州刺史的位置给腾出来。 毕竟萧司空临时上阵,本来就是做应急的准备,真要长期驻守徐州,萧司空也是大材小用,形同降级了。 只不过,永平帝刚把意思往外透露,萧司空那边举荐的折子就上来了。 同样,举荐的是他麾下长年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的安西将军。 这位安西将军正是当年大梁内乱,为拢住人材以免外流作乱而封的,如果永平帝没记错,和萧宝树的安北将军是同一批封的。 此举就跟一根刺一样扎进了永平帝心里。 萧皇后家里举荐人接任,那是没办法,萧刺史死了,儿子要守孝致仕。 萧司空举荐,这是往心腹重阵安插进去人,占地儿啊。 不只永平帝反对,都没用叔侄两个对过,淮阳王便率先起来反对了。 任谁也知道徐州重镇,人选轻易疏忽不得,谢显在朝中已经说一不二了,萧家再占据了徐州,万一真要挟兵自重,皇室可不就仰人鼻息了? 谁去? 他呀。 他是皇叔,正正经经的皇室人,虽然他去了也是大材小用,可也比在建康城窝着强太多。 永平帝不愿意萧司空指的人,更不愿意淮阳王,这位可是有过倒戈庶人王氏的黑历史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拥兵自重,逮着机会自立为五? ……谁都得防着,心太累了。 可抛出人选杨劭来,没一个人同意的。 杨劭虽然在桂阳王攻城之时立下大功,但首要是谢显在城中坐阵,又有淮阳王江夏王等众将倾全力一战。 有功,但真正的实力还有待商榷。 毕竟徐州是军事重镇,皇帝可以随意安排心腹重臣,但其他臣子考虑的就相对公正,至少也要有实力把徐州给守住吧。 北吴现在是乱成一团,谁能保证不会像大梁一般,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就平定内乱,重整旗鼓呢? 综合各种考量,自然是萧司空提议的人选更为合适。虽然朝中也有极少数反对,但大梁一朝历来是有举荐这种行为,有人因受名人举荐而做官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如果被举荐之人犯错,举荐人也会受到连带责任就是。 所以这种行为,一般被视为休戚相关的利益共同体。 有大公无私的,举荐良才,但是少。 永平帝郁闷,谢显倒是一句重话没说,吏部也好,下面的朝臣也好就已经有不少把杨劭给排除在外了。 淮阳王倒是个好人选,至少是以前打过几场胜仗的。 二选一,永平帝是宁可选萧司空举荐那位安西将军的。 那些朝臣能不理淮阳王黑历史,但永平帝心里却始终是个阴影,不能给淮阳王坐大的机会。 和谢显其实是一样的,杨劭有才,可以在眼皮子底下重用之,但真要放虎出山,放他们出建康城坐镇军事要塞,他们都是一百个不愿意,也不允许的。 第724章 抱团取暖 潘贤妃有孕的消息都没能抚平永平帝倍受创伤的小心灵。 后妃有孕的多了,能生下来的又有几个? 他现在已经学会波澜不惊了,论真格的儿,等生下来再说吧,说多了都是累,也省得白高兴一场。 好在潘贤妃胆小如鼠,窝在太皇太后宫里说什么也不出来了,连皇帝想见都得亲自去寿康宫,跟探监似的。 这一天天后宫就没个省心,前朝又作出了妖蛾子,虽说天下太平了,但永平帝却分明感觉到前路艰辛,于他之路并不好走。 有心和萧皇后交交心,小夫妻俩也顶多自我安慰,都不是能解释事儿的,抱团取暖而已。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连九月九重阳节皇帝大宴群臣都是恹恹的。 自从永平帝在燕雀湖出了意外,他就很忌讳出宫,平日在宫里也是侍卫前呼后拥,极重视护卫安全。 每年九月九本来是要佩茱萸,食莲饵,赏菊饮菊花酒,以求长寿之节。 永平帝这一年连样子都少做,皇宫都没出,只在宫中宴请群臣饮酒作赋。 原本后宫是没有惯例的,以往也就是会稽大长公主爱热闹,每年但凡有个由头都要办几次宴会。自会稽大长公主死后,皇室倒是没人凑这热闹。 这一年则由太皇太后起头,广邀皇室以及外命妇在宫中赏菊饮宴,萧皇后因父丧在身,便未出席,一应内外皆由褚贵妃安排,就连座位也是褚贵妃挨着太皇太后,潘贤妃已经吓破了胆,这么大的宴会愣是连个面也没露,一心躲在寿康宫养胎。 谢显几番拒绝萧皇后邀请进宫,萧宝信自然这一次也没有出席。 不可能当众打皇后脸,皇后请不到,太皇太后办宴会她倒是乐颠颠去凑热闹,这不只是打皇后脸,告诉所有人谢萧两家撕破脸,更是明晃晃地秀智商。 萧宝信人在家中坐,却处处少不得她的传说。 对于被谢显捧在手心上的宝儿,基于很长一段时间她并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的彪悍事件已经很少,大众记得的大多都是谢显怎么不长眼看上萧宝信,以及谢显怎么委屈求全天天被萧宝信揍,各种萧宝信阴暗面的传闻。 谢婉在宫中转了一圈,基本上处于无语的状态。 这种乱七八糟胡乱揣测的话,她连跟对方辩解的想法都没有。 谢显是长的文弱,骨子里却比谁都强势,牛不喝水你能强按头,他阿兄若是不想宠妻,你拿刀架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出卖色相的人。 一些人什么都不了解,就自以为是的评论别人的人生。 只不过这些谢婉都憋在心里,没与萧宝信说。 她家阿嫂每天傻吃尒睡,不要太开心,她实在没必要在这种悠闲小日子上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人添堵。 浑然不知自己那些心声悉数让萧宝信给听进去了。 别的姑且不说,这‘傻吃尒睡’,萧宝信有心反驳却无力反驳。 事实,怎么反驳? 管家的事袁夫人彻底接过去了,有谢婉忙前忙后,袁夫人的生辰,包括萧宝信的生辰,都是谢婉一手筹备。 本来这一年的生辰,萧宝信也打算自家在容安堂过了就算。 可谢显却不想委屈了她,本来去年进谢家门就该给操办的,正好碰上褚令姿成亲,她们几个小姐妹去给添妆,隔天又是袁夫人生辰,她不想喧宾夺主便罢了。 这一次,谢显是无论如何不允许她这么低调下去的。 至少几个交好的密友聚一聚是要的。 谢显也不想萧宝信挺着大肚子招摇过市。 可是王夫人和蔡夫人同时发话了,说怎样也要大办,萧宝信嫁进谢府没满一年就给生了个大胖儿子,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怎么能忽视呢。 别人不请,自家嫁出去的姐妹也是要请的,热闹热闹,让外人也看看咱们团结一心的谢家。 好吧,别的什么不说,萧宝信是看出来了,这二位就是看谢姗、谢婵、谢娟三个人和她不怎么亲近,怕是她宴请人漏了她们,让婆家看笑话吧? 说穿了就是想抬举自家闺女。 别管谢家几个嫁出去的那几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娘,至少平日里在谢府里,王夫人和蔡夫人还是很给萧宝信面子的,除了刚嫁进谢府时,王夫人曾经挑战过,意图压制过她,后来王家倒了,王夫人也瞬间改变了风向,总之一年多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还算相处愉快,这点小面子还是要给的。 萧宝信本来也不怕事,更何况现在有谢显宠着,袁夫人罩着,那几个小鱼小虾就更翻不起大风浪了,欣然就应允了。 连宣城长公主也接到了邀请,虽然成亲在即,她还是提前到了。 除了本身住在谢府的几个小娘子,小媳妇,宣城长公主比谢二娘几个外嫁女来的还早。 宴请就在容安堂,长辈们并不掺和进来,都是小辈聚到一处。 宣城长公主神采飞扬,显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眉眼都带着笑。 陆陆续续人就到齐了,谢娟是最后一个到的,在谢家几个小娘相继传出孕事,终于轮到她,她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仅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因为孕吐明显,身形比以往还瘦了两圈。这和已经有了六七个月的谢姗谢婵相比,她就越发显得憔悴。 宣城长公主扫了一圈,有半数的孕妇,褚令姿和祖氏也都到了,看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算了,我还是离你们远点儿,我这动作大开大合的,没的可别碰着你们。”宣城长公主有些无奈,心里又莫名的欣喜。 出嫁前的宴会看见这么多的孕妇,是不是老天给她明示,她嫁出去也会很快就有宝宝? 想想就兴奋。 “三娘子是不是要生了?”王蔷突然问,三娘子自然说的是萧妙容。 褚令姿笑:“就是这个月了。”她有孕之后生生胖了几圈,一笑都有双下巴了。 “正是,有消息传回来怎么也要月底了。”萧宝信道,她的生辰贺仪萧妙容倒是早早派人送了过来,不过因为她怀这一胎很是辛苦,一直躺床上养胎,萧宝信心里还是很惦记。 “宝树说给三娘子卜了一卦,该是生个男孩。”宣城长公主兴致勃勃地参与进来。 第725章 想歪了 宣城长公主话一出口,整个儿屋子都安静了,唯有在一旁服侍的采薇双眼放光,就跟狼见着肉骨头一般,恨不得一口吃了她。 这是闻到了大八卦浓浓的孜然味儿,馋着了。 谢姗抱紧了肚子,没办法,不抱肚子就得捂嘴,太明显了。 这要不是宣城长公主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谢姗这次又是受了亲娘千叮万嘱来交好萧宝信的,就宣城长公主这话,思春思的也有点儿太过于强烈。 张口闭口都是萧宝树—— 知道的他们马上就要早有婚约在身,马上成亲,不知道的还当新婚燕尔,好到离了身边离不了嘴边儿呢,也太热情洋溢了。 还萧宝树给卜了一卦,姑且不说萧宝树有没有这功能,就这么私密的对话,也得有私密的空间来说吧? 什么情况说出这么亲密的对话,不由得让人浮想联翩啊。 萧宝信:让她说什么好? 都不用说谢姗这样日常起刺的,她听了都觉得没眼看了。感觉宣城长公主是彻底放飞自我了,经过刘贵妃死亡之后,宣城短暂的懂事,自打永平帝上位登基,她就再也不想动脑子,想什么就做什么了。 “……他,你也信?”唯独对这一点萧宝信匪夷所思。 萧宝树拜过的师父给和他同龄的小郎吃的饭都差不多了,拜个热闹而已,还真能得什么真传似的。 萧宝树那可是给她卜过卦的,不是说她嫁的人一堆烂桃花吗? 结果呢,不说谢显身家背景,能力才华了,起码作风问题上就没让她操过心,连贴身伺侯的都是小厮,身边三尺内连个母蚊子都难抓—— 这还不能证明什么吗? 打脸打的不要太狠。 没看萧宝树自打成亲后就没和她再说过一句占卜算卦的事儿吗? 不成想和她是收敛了,那点儿忽悠人的本事全往宣城长公主身上使了。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欣慰…… “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宣城长公主瞪大眼睛,更像炸毛了的猫了。“和我皇兄说的,还能骗人?” 众人默,好吧,是他们想歪了。 “和皇上说,三娘子要生儿子?”谢姗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憋的胃都疼。 这是什么操作? 和皇上家长里短的不是不行,说生孩子的事儿是不是就有点儿过于隐密? 宣城长公主不大爱搭理谢姗,但既然聚到一起,又没什么不愉快的,就没必要当没听见了,不过话却是对着萧宝信说的: “你也知道宫里最近不太平,几个妃子都是有命怀没命生,皇兄就很苦闷,知道宝树拜了不少师父嘛,然后聊起这事儿,宝树就给皇兄算了,说他命里有八个儿子,四个女儿——说你这一胎是个小郎,三娘子也是个小郎,我——以后也会生两个小郎,还有两个闺女。” 最后说到自己美滋滋的,别提多开心了,好像自己肚子里已经有存货了一样。 别人萧宝信不知道,至少她肚子里怀小郎的事儿早就让薛医生给摸出来了,萧宝树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事儿,煞有其事一样。 “怎么给人算命,是需要生辰八字吗?”谢娟突然出声问,兴致勃勃的样子。 “生辰八字能随便给吗?”谢婵眼珠一转,笑嘻嘻地向萧宝信道:“阿嫂,能不能将薛医生请出来,也给我们摸一摸脉,也好过我们成日里瞎胡猜。诊金我们照付的。” 谢姗兴趣缺缺,早就知道结果的人沉着淡定。 但谢娟,包括褚令姿和祖氏那都是不知情的,自然也是一下子好奇心就让谢婵给挑起来了,都想知道肚子里孩子是个什么情况。 至少在摸脉判定男女这一技能上,建康城薛医生算得上一绝,其他的医生不是没有会的,但准确率就没薛医生这么惊人了。 所以,借着谢婵这一挑头,大家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首先褚令姿就坐不住了:“我一直就想说让薛医生给看看,但就是抹不开脸,本来你的生辰,不该喧宾夺主,不过既然四娘子提了,我也就跟着凑个热闹了。” 笑的人畜无害。 谢婵心道,这锅甩的好,既表明了她的愿望,又拉出她来当垫背。谁说褚家六娘子是个直肠子没脑子的,都用她这里了啊。 萧宝信管什么反客为主,转移焦点—— 她本来也不是自愿做焦点的,主要是她长相放在那儿,很多场合你往那儿就只是站着,自动就会成为焦点。 在她概念里就不是生辰宴以自我为中心,请薛医生诊个脉而已,又不是多强人所难的事,话都没多说就让棠梨去把薛医生给请来了。 几乎是一瞬间,容安堂就变成了亲切的问诊大会,一个个排着队等着被‘宠幸’一般。 宣城长公主都无语了,这情形她只在后宫里见过好么。 从薛医生出来,到把这几个孕妇给看完,整整过了快一个时辰,到最后连王十二娘都悄无声息地凑到了薛医生跟前,羞赧地把手给递了过去。 “我……小日子晚了近半个月了,劳烦你给看看。” 谢婉顿时瞪大了眼睛,连王蔷都围了上去:“你瞒着我们好苦,这是好事儿啊,怎么不说呢。” “我小日子一向不准的,也是看大家都……我就凑个热闹,万一不是说出去不是也挺……不好吗?”话是这么说,但看王十二娘羞臊的一张小脸,其实基本就可以断定人家心里是早就有数了。 果不其然,薛医生一天说的恭喜都快把嘴皮子给磨破了。 “因为日子还短,不是敢那么确定,但现在看着像是个小娘。”薛医生笑眯眯地道。 王十二娘早有了一子,所以第二个孩子是男是女于她根本就没有压力,是小郎还是小娘,都是喜事一桩。 “快把喜讯告诉太夫人和家里的几位老夫人一声。”萧宝信直接就做主了。“今日合该是长辈们破财的日子,咱们就一块儿来吧。” “是啊,你都不早说,我们都没准备贺仪。”谢婵脸上不大开心,她们还是一房的姑嫂呢,也是和旁人一道知道的消息。 谢娟:“等我改日亲自给阿嫂送过来。” 众人除了恭喜,也就是恭喜了。 这其中唯有褚令姿不大开心。 第726章 人形大杀器 不过倒不是薛医生诊出她怀的是个小娘不得她欢心,而是……自家夫君那张脸着实有点儿令人心寒,生个小郎还好,勤学苦练以才华取胜呗。 万一生个小娘随了郗家人,以后说亲都费劲。 不是说小娘就一定漂亮,才华没用,可是在这样封闭古朴的大环境下,你没有一张漂亮脸蛋,谁有兴趣认识你的才华呢? 哪怕你满腹经纶,学富五车,也得给人一个想要剖腹、开车的契机啊。 祖氏不出意外,又是个小郎,她已经没有任何惊喜了。 如果说第一胎既惊且喜,第二胎喜,那第三胎就只有惊了,到第四胎的今天她已经波澜不惊,心如古井了。安排的太密集,连喘息的机会都像是偷来的。 一屋子小娘,几家欢喜几家愁,都拿薛医生的话就当真的听。 毕竟没有前科表明薛医生出过错,准确率还是有的。 不过都是庆贺萧宝信的生辰,众人很是得体,把情绪都收着,好生热闹了一番。不过有一半以上都是孕妇,席上备着果酒也没人喝,许多的娱乐也没得玩儿,坐到一处更多的时候都是闲聊。 萧宝信算是开眼了,自己做小娘的时候只当那些后宅妇人闲来无事东家长西家短,极是无聊。 谁知自己嫁了人,也变成了以往最不耐烦的那种人。 而且不只听八卦,还说八卦,到散的时候还意犹未尽的。如果不是孕妇都累不着,禁不住折腾,她们都巴不得秉烛夜谈了。 除了心里感慨就是感慨了,体会到了采薇的乐趣。 没办法,生活太安逸,总感觉需要点儿刺激。 当然,这种刺激也就外部刺激刺激得了,谢府小波小折也就罢了,真像别人家那么折腾,她也折腾不起。 因为隔天众人也还是要来谢家给袁夫人贺寿,众人早早就散了。 王十二娘和谢娟都是新诊出的孕事,谢母得了消息,便吩咐下来让她们过去易安堂了,萧宝信自然不去凑那热闹。 晚上的重头戏还等着她呢。 萧宝信好奇心极度旺盛,就想知道今年谢显会送她什么贺仪。去年送了她玉腰带,那里面却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今年,直到礼物揭开,她终于确认了谢显一颗丹心永不变—— 今年送的是一套头面,黄金打造的,上面嵌着振翅欲飞的金凤分心,底沿则是五凤钿儿,全副头面镶满了数十颗红蓝宝石,华丽耀眼。 当然,如果只是这个,她当然不会无言以对。 主要是那头面上的金凤是可拆卸的,一旦往右一掰凤头,在凤尾处就会喷出十枚浸着毒汁,见血封喉的细小毒针。 萧宝信:这,真的不是想让她做刺客,给她配备了全套设施吗? “……我去年让师傅做腰带的时候,便已经将意向与他说明,没想到经过一年的反复试验,终于让他做出来了。”谢显自豪地扬起下巴,看上去极度满意自己设计的作品。 “你看,兼具美观与实用性,很美吧?” “里面的细针浸着的都是极具毒性的毒药,除非你是想要对方的性命,否则最好还是不要用。当然,一旦发生变故,你的性命才是第一位的,多余的不要考虑,保命最重要,你就取下金凤,射他!” 谢显眼睛发亮: “卿卿还记得我刚才教给你的手法吗?千万不能出错,务必一击毙命。” 萧宝信抱着肚子瑟瑟发抖:“你,想让我杀谁?” 感觉自己是个人形大杀器呢,分分钟为艺术献身。 谢显愣了一下,失笑:“卿卿,你真可爱。” 萧宝信笑的牙都要凉了:“不是,我觉得是你可爱。你确定不是想让我完成某项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务,杀某个关键性的人物?” 这些东西,没一个是正常人能用到的吧? 她哪怕不算个正常人,但也不是个大杀器啊。 “你是真的不怕那毒针从头顶漏下来,把我自己‘一击毙命’吗?” 谢显其余的先不说,“那个……是经过几十次几百次的试验,不会掉下来伤到你,也不会发生误伤事件……除非你操作失误。” “卿卿不喜欢?” 萧宝信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我以为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呢。老实说这种杀人武器,我怎么喜欢得起来。” 去年的宝剑就已经剑走偏锋了,但好歹是她平时用惯手的,用来以防万一也说得过去。 可是已经有去年那一个,今年真的有必要再来这么一个见血封喉。一看就是暗杀利器的毒针吗? 作为头面是真好看,真华贵,可也是真心喜欢不起来。 至少,喜欢的不是那么纯粹。 谢显都没想到萧宝信会不喜欢,整个人都惊呆了,他一直对自己揣测人心这一面很是自得,萧宝信又是个爱武的,弄些个刀枪剑戟肯定得她的欢心。 谁料到自己冥思苦想了那么久,费时费工费力的,居然被她嫌弃了。 “……你送我个玉坠子,或者你写的诗,或者普普通通花费你心思的金钗我还喜欢的多一些。”萧宝信那是有一说一,不藏着掖着。 她们刚定下亲,他补给她那些年他未曾参与进去的生辰贺仪,她还更喜欢些。 不管是礼物本身,还是贺仪的用心程度。 这个刺杀利器当然他也用心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了,她想的有点儿多,怕顶着那玩意的时候把自己给毒死,也怕哪个丫环或者谁碰到误杀了人。 “去年呢,天下大乱,保命为上,现在不至于了吧?” 谢显沉吟半晌: “自然是至于的,我才想的那般深远。以后,可能只比以往更凶险。” 天下大乱,是明面上的凶险,看得见的刀光剑影。至于以后,就极可能是隐在暗中的恶意,针对性甚至更强吧。 不过,谢显也是蓦然惊醒,原来自己的卿卿也是个小儿女情态的小娘,喜欢的是那些随处可见的,至少不那么特别有杀气的,饱含深意的。 他想的可能太苦大仇深了…… “不如我给卿卿画幅画吧。”谢显拉起萧宝信的小手,笑若春风。 第727章 胡说八道 说到做画,萧宝信能想起来与谢显有关的,就是那一张张被他涂黑的画纸,上面的情绪是那么……让人一言难尽。 以前只听说过他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嫁进谢府以后,他便是一直忙于朝政,真正闲赋下来的时间几乎没有,就以前和她一道坐月子天天腻到一块,但是那时候她是养身子为主,他也没有精力拉她疯啊。 以至于谢显一提到做画,萧宝信当即眼睛一亮。 “好啊。” 两人手拉着手就去了书房,歪坐在榻边,谢显笔走龙蛇都没用得上一柱香的时间就画完了。 很是随性的水墨画,五官相貌说不出多像,但神情气韵活脱脱的就是她,萧宝信看了一眼就满意的不得了,直嚷嚷着要裱起来。 主要是画中人的肚子也挺着,人一生中能有几次大肚子被画啊,太难得了。 而且嘴角那一抹笑,她自己看了都觉得美,不胜收啊。 “你居然这么有才,夫君,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啊?”萧宝信如果不是怕自己粗手粗脚把画给扯皮了,当即就抱怀里了。 谢显:他就是这么随意几笔,至于就这么夸他? 商业互吹吗? 还是刚才送那头画着实太不满意,和那一对比,她是拿这一幅比对头面,而故意作出的欢喜姿态? “想什么呢,我真喜欢!”萧宝信推了他一把,笑盈盈的。“我夫君真有才。” ‘你夫君的才华还没都显露出来呢。’ 谢显不管她是不是真心——当然,他看着是真心无疑了,反正哪个被自家夫人这么夸,骄傲也是理所应当的。 早知道随便画幅画就能这么让她开心,他当然会更用心,力求完美啊。 “你已经很完美了。”萧宝信捏捏谢显的脸蛋。 突然,肚子被踢了一脚。 “哟,小家伙也同意呢,说他阿爹完美!” 谢显愣了一下,“他真这么说?” “这么点的小婴儿在肚子里已经会说话了?” 萧宝信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感觉俩人脑回路不在同一条线上。 老儿子朕倒是在肚子里就会说话,那是因为他就是个老灵魂,带着前世记忆。但这次肚子里这个是真没那么吓人,正正常常的一个胎儿,没事儿踢踢她,翻个身,再踢踢她,也就这样了。 说话沟通什么的,是真不会。 其实在五个月以前,她是真提心吊胆了那么一阵子,老儿子就是那时候突然冒出来的,说些前世今生的烂事。 她是不想前世那些个儿子都集体打包过来,于她没什么伤害,但对谢显来说就未免太不公平了。 他的确是孩子亲生父亲无疑,但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总感觉……有点儿瑕疵呢。 一个,真心就足够了,太多了他们也无福消受。 好在这一胎还算给力,没作出什么妖蛾子,做梦萧宝信都不知道谢了多少回老天爷。被老天爷打跪着习惯了,又是重生的萧敬爱,又是回炉重造的谢琰(杨大春),对于脑回路清奇的老天爷没有对她肚子里另作一番神奇的安排,她谢天谢地谢苍生。孕妇心灵脆弱,真心经不起折腾。 “……你在想什么,他当然不会说话,他还那么点儿,还是块肉。”萧宝信嫌弃地看向谢显:“我就是被踢了一下,夸张地表达了一下,至于这么难理解?” 谢显笑嘻嘻地: “主要是娘子的天赋技能太神奇,天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婴言婴语。” “不过,二郎这么夸阿爹,阿爹还是开心的。”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给二郎起什么名字……卿卿觉得琪这个字如何?王其——琪,取美玉之意。和阿琰是一样的。” 萧宝信:“你要开玉石铺子吗?” 一堆美玉? “当然,名字是好听啦。我没有异议,都听你的。”萧宝信的视线还在那幅画上,怎么看怎么美,怎么看怎么满意。 对于起名字之类的事,她就不曾操心过。 想想当年老儿子冒出来的那几个名字,感觉谢显用脚趾盖儿起出来的都比那个好听。 而且什么‘这些天’,分明是她怀孕的消息一传出来,谢显就已经每天钻研文字,光名字已经写满了十张大白纸上。 这是分明经过了六七个月的斟酌,拍板定下来了。 当然,她有一票否决权,她反对谢显肯定不会坚持。但真心没必要,都是他的心血。 “阿琪这名字很好听。” 夫妻俩秉烛夜话,聊了小半宿,看萧宝信连睡觉都舍不得松开那幅画,谢显终于确定这位是真喜欢。 “以后每年我都给你画一幅画像。”谢显轻声低语。 萧宝信:“……你不会是想每年都拿画来敷衍我吧?” 脑子都不用了,直接拿画打发她? 原谅她想的太多,可她就是这么想的。 才成亲两年半,就已经开始敷衍了吗? 想想,有点儿怒了。 谢显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扑哧就笑了。瞧那小脸,就跟没得着眼前一整盆鱼的猫咪似的,亮出了锋利的爪子,意图不在挠人,更多是表示不满。 脸蛋鼓的跟塞进两个李子似的。 “当然不是。卿卿,”谢显抱住萧宝信:“你想太多了。为夫的只是看你太喜欢这幅画,心想着每年都要为你画像,也算是一种纪念,等老了,拿出来再看不是也很有意趣?当然不是每年都是一样贺仪的意思……贺仪我还是要另外准备的。” 萧宝信脸蛋微红,觉得自己好像失态了。 她一本正经地捧着肚子道:“还是和怀阿琰时一样,我情绪真是说上来就上来。唔,这样真的不好。” 竟说的跟真的一样。 谢显一把将她抱在怀里,简直欢喜的不要太甚。 “和卿卿在一起时,是我最幸福的时光。”他在她耳边轻声感叹,“你任何的表情,任何的情绪,包括你的小脾气,大脾气,我都钟意。” 萧宝信被紧紧抱在怀里,耳边尽是他的心声,满满的都是: ‘爱你,钟意你。’ 以至于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突兀地钻进耳朵里,是那么鲜明,振聋发聩: ‘就是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表情好生逗趣。’ 第728章 理亏 萧宝信的生辰,就在谢显突兀的一声嚎叫中落下帷幕。 几个近身服侍的丫环都习惯了这对夫妻俩腻腻歪歪之际,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子打情骂俏,连清风明月都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操心太过了。 还是一句话,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轮不到他们下人多嘴。 事实上在谢显送出贺仪之前,明月就曾经和清风抱怨过。 郎主有点儿不动脑子。 或者脑子动太多了,有点儿偏离正常航道了都。 有哪个娘子愿意每次生辰收到的都是同一款的礼物?也太不用心了。 这次的头面也好,上次的玉剑也好,最好就是一次性的东西,还显得特别一些,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送类似,同样性质的杀器,真心不是个好的选择。 类似的话不是没提醒过谢显。 但都被谢显以一种‘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夏虫不可语冰’,以及‘你懂个屁’的眼神给劝退。 再说多就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果然吧,听到谢显的哀嚎,明月莫名地觉得扬眉吐气了,这就叫忠言逆耳。 不听忠告,终于还是会受到惩罚的。 果然吧,惩罚来的如此之快。 采薇:“为何听到郎主的惨叫,你的表情会如此快意?”一脸的好奇,一脸的孜然味八卦特有的扑鼻香。 明月遗憾,虽然有心分享,但有些事烂在心里就是不能说。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啊?是郎主在叫吗?我刚才在想白天的事儿,没听到啊,郎主怎么了?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 小打怡情,大打健身。 不过萧宝信和谢显一直就停留小打小闹,打情骂俏的层面上,腻歪上来,依旧是谁与争锋。 隔天便是袁夫人生辰,萧宝信特意起了大早赶去自在院。 从去年袁夫人生辰大办,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人潮就能看出谢家现如今的态势。 而今年比去年更不同的是,邀请了更多寒门庶族出身的官宦人家。搞的明明是给袁夫人庆生的,但关注的重点却已经偏了。 众世家贵族依然成帮结伙坐在一堆,与庶族泾渭分明。 王夫人特地叫三房的子女在开宴前就给袁夫人磕过了头,就是不想在宴席间让谢宁成为焦点,喧宾夺主是其次,主要是不想丢那人。 至于前面的宴席,根本就没叫谢宁去参与,就在院子里读书。 蔡夫人有样学样,跟王夫人绑定,也让二房的提前去了自在院。以往都是王十二娘跟着忙前忙后打点,但她如今怀了身子,长辈都叫她安心养胎,她也就从善如流,老实地跟在蔡夫人身后。 宴席巳时开席,可直到褚袁氏夫人带着儿媳何四娘子来了,何四娘子经过这一年,身形终于瘦了下去,又恢复了以前秀美窈窕,风姿绰约。 王夫人傻眼了,心里的鼓就打起来了。 她清楚,哪怕谢姗那脾气再不得婆母欢心,起码来谢家,肯定是要给谢家面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不带谢氏女过来。 没带来就只能是出问题了。 直接就找上褚袁氏了,都没用开口说话,看褚袁氏那张尴尬的脸就知道事情不好。 “亲家夫人——” “二娘怎么了?是身子不爽快?”王夫人急道:“她可大着肚子呢。” 褚袁氏轻咳一声:“二娘昨日不是回谢府给宝信庆生吗?回去也不怎的,和七郎拌了几句嘴,气的半夜肚子就疼了。今早我才知道,请太医给诊过脉了——” “没甚大事,亲家夫人别担心,就是太医嘱咐要静养,我琢磨着今日这虽然热闹,但也人多杂乱,都是自家人,就没强带她过来。” 话是这么说,王夫人却怎么想都不放心。 “怎么就吵起来了?” “二娘脾气是不好,可是到底怀着身子,七郎怎么也不让着些。”话里就埋怨起来了。 袁夫人见褚袁氏过来到一半让王夫人给拦住了,心道不好,连忙过来,一听何止是王夫人埋怨,连她都埋怨: “七郎是怎么了,过来了吗?” 褚袁氏给袁夫人递了个眼色,意思你就别往上赶了。 袁夫人不理那个,“让他过来,我问问他是怎么着。如果是三郎,我多余的话都没有,那是个品性上佳的郎君,七郎……他怎么想的和一个怀着身孕的妻子吵到下不了床?” 何四娘子听了都差不差的要把头点下去了,的确自家夫君是个好的,小叔子就太能作了。和大肚子妻子吵架还能动上手,这要不是婆母舌灿莲花把亲儿子打的跟猪头似的,哄好了谢姗,今日可就不是这么简单几句话的事儿了。 会说的不如会听的,真是小打小闹的,至于娘家这么大的事儿不回来? 褚袁氏是她亲二姐,她还是了解的,为了脸面也得哄着把谢姗给带过来壮脸面,不存在气着了就让在家歇着的。 王夫人一听也急了: “亲家夫人,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实话。” 褚袁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你放心,就是动了胎气,在家里养胎。七郎我也没给带来——让我揍了。” 王夫人眼泪都快下来了,就这么个宝贝闺女,大着肚子还让人欺负了。 “阿嫂,你别怪我不识大体,我——我就是坐这心也不在这儿,坐不住,我跑趟褚家,去看看我阿姗到底是怎么了。没亲眼看着,我是不放心的。” 褚袁氏再想拦也拦不住了,没好眼色地剜了袁夫人一眼。 “你说你起什么哄!我也跟去吧,好像受多大委屈了似的……”这传出去还有个好话? 但放王夫人自己过去褚府也是真说不过去,传了出去是她失礼数,甩袖子就跟上去了。 何四娘子连想都没想,径自就跟着婆母走了。 跟糖葫芦串似的,想悄无声息的都不可能。 当时就传开了,只怕谢姗这胎怕是不好。 —— “姨母这是怎么了?”谢婉远远看着亲家俩一阵风似的就走了,连忙过来一探究竟。 袁夫人冷笑:“还能怎么着,我看是你那七表哥又犯毛病了……说是给二娘子气的动了胎气,谁知道内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看你姨母那一脸心虚,就知道没好事!” 第729章 有样学样 谢姗那脾气性子袁夫人看不上,可看不上是看不上,再怎样也是挺着大肚子呢,便是夫妻再吵架也不能动手。 是她外甥,她也不惯着。 “七表哥居然对挺着大肚子的二娘子动手?我看他是无法无天了!”谢婉一听脸就变了,“我跟去看看——” “你别添乱。”袁夫人瞪了谢婉一眼:“你二婶都去了,你还跟去做什么?谢家是去看嫁出去的闺女了,还是打群架去了?” “再者,那是长辈之间的事儿。你姨母也没说动了手,只说动了气。” “你还真相信姨母说的呀,再怎么样那是她亲儿子,难不成当着阿娘还有她亲家夫人的面告自己儿子的状,说自己儿子多不是人吗?”谢婉再看不上谢姗,那也是大肚子,现在的弱势群体。 孕妇就是本来都不用人气,自己就能拧巴的人,动不动这难受,那难受,不是情绪不好就是身体不好。你不好好哄着伺侯着就得了,还故意吵架气人的,让谁听了也是没理。 这是谢婉在萧宝信怀孕,褚令姿怀孕身上看来的,尤其是萧宝信都两胎了,教育意义深刻。当然,萧宝信本来脾气也不见得好就是了。 王十二娘虽然也怀了两胎,那是一惯的不显山不露水,而且隔着房,她也看不透。 谢婉心里有一杆称。 看不上谢姗是看不上,但是非对错还是要分清的。而且,她更看不上褚七郎,花蝴蝶似的,见天的就知道围着小娘子转。 “再不是人也轮不到你说。”袁夫人停住脚,郑重其事地对谢婉道。 “首先,你以后是掌家的人,要知道什么事能管,什么事不能管,什么事该容人,什么事不该容人。不能凡事那么尖锐,一个小娘子,十四五的年纪,还没嫁人,说话不能那么刻薄。是不是人,都和你没关系。” “等哪天,二娘子受委屈自己回家哭诉了,找谢家给出头了,你打头阵去砸了褚家我都不管,但现在人家两家还说不上怎么处理呢,你就先咋呼上了。知道你的人,说你义气,心好,不知道的还当你见不得人好,挑拨离间呢。” 袁夫人冷声道:“知道了吗?” 心里也暗悔,好像是以往自己的尖锐都看在谢婉眼里,她是有样儿学样了。 可惜以往威风八面,掌控全局的好时候她没看见过。 不然也不会好的不学,偏学了她的尖锐。 “……知道了阿娘。”谢婉脸上微红,当着众人的面,虽然离着人远,未见得听得清她们说什么,但这架式明显是挨训了的。怪臊得慌。 “行了,忙你的去吧,招呼好客人。”袁夫人当着缓和了脸色,“别总想着快活嘴,你嘴快活了,别的地儿就该有罪遭了。以后,凡事你就想七分,说三分也就尽够了。” “二娘子的事儿,当初咱们该说的该拦的,能做的都做了,这是她们两家自己做出的选择,自己选择自己承担。” “是。” 谢婉暗暗叹了口气,想到自己,以后不知该承担的又是什么样的人生。 诸葛术不是她选择的,可是却是她承担的。好,还好,不好一拍两散,这她还是能承担的。就有这底气,反正阿嫂给她交底了,以后带着儿女回谢家住妥妥的。 都没经过谢显,姑嫂俩人家就达成了共识。 “……和你阿嫂说,大着肚子呢,别硬撑着,差不多应应景就回去歇着就行。” “诶。”谢婉这声应的脆声儿。 溜溜就跑一边忙活去了。 谢家和褚家这么一出,旁人虽然不明就里,可看着褚袁氏和王夫人没等入席就相偕离开,当时各种八卦就传开了。 萧宝信不听不知道,外面俨然比她们知道的还要更清楚。 就像褚七郎家里通房侍妾一个一个的往上抬,又在外面有了个好了,和路家小郎因为争个歌伎大打出手了,他的人生居然如此精彩。 众人都知道谢姗有了身孕,那是褚袁氏敲锣打鼓传出去的,如今谢袁氏生辰,一个妯娌一个亲姐妹连面儿都没露就走了,想也知道是出了大事。 当场各种八卦就新鲜出炉了。 直到宴席结束,王夫人还是没回来谢府,这时就已经传到谢母的耳朵里。 直接就让谢显跑一趟,去看看究竟是怎样。 就这么一指挥,众人是看出来谢母那岂止是不高兴,简直说得上是愤怒了。 别人不知道,谢家人还能不知道谢母嘛,那是拿谢显当眼珠子的,连说句重话都怕给谢显吹倒了。这事儿能支使谢显去,那是真生气了。 “我也跟去!”萧宝信挺着大肚子站起来了。 “你可坐着吧,别凑热闹。”袁夫人皱眉,“褚家又不是龙潭虎穴,阿郎自己去就得了,还用你跟着干嘛?” 蔡夫人心道,袁夫人亲姐啊因为把萧宝信撞早产了,谢显把蔡家都给弄的家破人亡的,这要是再去褚家再有个好歹,那谢显可真就成袁家杀手了,逮一个灭一个啊。 “是啊,在家待消息。二娘子大着肚子咱们操心,你又何尝不是怀着身孕呢,可折腾不得。” 谢显冲萧宝信笑笑: “无事的,我就过去看看。” 转身就走了,都没再搭理萧宝信。 萧宝信看看众人,讪笑:“我也是怕褚家那七郎犯浑,万一动起手来,阿郎吃亏——要不多带几个护院吧。” 谢母都快让她给说笑了,这是真一颗心悬谢显身上。 “褚家七郎要是有那胆子,我还敬佩他。”袁夫人冷声道:“敢动我儿一手指头,腿我不给他打折了!”话是这么说,到底还是叫十来个护院追上了谢显。 把谢显给弄的一头雾水,让人看了,他这是去了解情况啊,还是去砸场子啊。 不过,带着吧。 算上自己本来出行带着的六个护院,清风明月两个近身随侍,再十二个护院,浩浩荡荡就去了褚家。 当时王夫人做主请来的御医正往外走,一看谢显身后那一群人当时都懵了。 谢显这是连场面都不顾了,直接和褚家撕破脸,打上门了? 第730章 妖蛾子 御医一想,褚家和谢家是占着亲的,私了什么的也是应当应份。 就是,样子不大好看。 “仆射,令妹……老夫也已经尽力了,好生养着就是。”御医抹抹头上的汗,“仆射千万克制啊,都是自家亲戚的——褚七郎也让袁夫人给打了……” 剩下的话又咽肚子里了,打的跟猪头一样又怎样,谢二娘那身子能生下来是老天保佑,要是生不下来,孩子都那么大了,伤根本啊。 真揍个生活不能自理,其实都是活该。 跟怀孕的小娘你动的哪门子手,真有那血性,你上战场杀敌!像萧宝树似的,人家能作,会作,敢作,但人家也是真有用啊,真有刚儿啊,你褚七郎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不也是只敢和孕妇动手? 见着人娘家人上门了,跪地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又有什么用? 御医几句话,谢显基本就知道了,情况不妙。 亲自送走了御医,都没等谢显进褚家大门,褚家就已经有风声传进府了,褚七郎顶着猪头一样的脸就出来了,对着谢显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 脸上青青紫紫的,还有一道已经快要结痂的抓痕,看着就那伤不是新的,其余都是新伤,头发也乱了,眼睛也青了,脸嘴角都肿了。 “表兄,我错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二娘,她,她先动手的,追着曼娘打,结果一巴掌甩我脸上给我挠了不说,自己还闪着了腰,我真不是——真不是我动的手,她自己打人还扭了腰啊。” “我真错了。” “但,我真不知道错哪儿了,我也没动手啊!”褚七郎都要哭出声儿了,娶了个母老虎丧门星。 都说萧家大娘子嚣张跋扈,也没见谢家表兄像他似的过的水生火热的,不只挨媳妇揍,还揍亲娘揍,亲娘揍完亲爹揍,亲岳母倒是没揍,但嘴上也没饶了他,全都是起哄架身子让亲爹揍更狠的招儿。 然后皮肉还歇会儿,御医好心给抹点儿药,亲表兄又找上门来—— 他这是什么命啊? 不就是有几个小妾相好的吗,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到他这儿就不行? 凭啥不行啊。 她大着肚子,还不行他自挂东南枝啊。 谢显:“起来吧。” 没多说话,王夫人知道谢显亲自上门,眼泪又喷出来了,到底是谢家自己人,知道给自己撑腰。看见谢显就不撒手了。 果然和谢显在御医那里听来的一样,谢姗动了胎气,流了血,一直从昨天到现在,虽然不是当场滑胎,但伤肯定是伤着了。 伤成什么样儿,谁也不敢保证,只能用药煨着。 王夫人:“阿郎,你来了我就有主心骨了。二娘这可怎么办,当着她的面我还不敢说什么,只能哄着劝着……万一真保不住,她才十五啊,以后万一伤了根本……” 说的含蓄,她是生产过的,当时也是大出血,好悬就没活过来。 她担心那么大的胎了,滑胎也就滑了,怕的是把亲娘的命都给带走了。 褚袁氏脸上讪讪的,赔了一车的小心了。 其实,她倒是挺满意谢姗的,有点儿小脾气,但没啥坏心思,看她就一目了然,又听话。要不然也不能动了胎气,出了血了,让褚袁氏几句话就给劝住了,没回谢家闹。 褚袁氏本想着好歹把今儿袁夫人这生辰给凑合过去,御医也不是没给请,药也开了,等过两天看看情况再跟谢家说,要真是缓和过来了,没事儿了,能瞒就瞒着了。 谁成想王夫人愣是跟回褚家看,又请了个御医,想瞒也瞒不住了。 再一看谢显来了,也就知道谢家的态度了。 褚袁氏也是知道谢家的,谢显那是他们家的终端武器,一般起震慑作用,等闲不上场的。 今日来了褚家,那就是给谢姗来仗腰眼了。 打的是他这亲姨母的脸。 “三婶别多想,先好生养着,不忌多贵重的药材,咱们谢家都有,没有我就去宫里向皇上借,不管怎么样先养好二娘子的身子为重。至于其他的,咱们日后再说。” 王夫人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难不成因为这事儿就和离,把闺女接回谢府? 她有这心,闺女都未必有这意。 虽说谢显没说什么话,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震慑了。 谢姗在养身子,到底男女大防,谢显也没见,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王夫人留在了褚家,说是陪陪闺女。 直等到天都快黑了,连口饭也没吃,就径自回了谢府,褚袁氏一道坐车也跟着去了。 不管王夫人回去说什么,褚袁氏还是得跟谢母禀明。 袁夫人也好,王夫人也好,那是她们平辈,有话怎么说都成,可谢母却是长辈,合该有个交待。这方面褚袁氏从不曾失了礼数,所以谢母对褚袁氏从来也是另眼相看。 该解释的也解释了,该说的也说了,直到都坐到一处,谢母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实,倒也不全怪褚七郎,当然也不能不怪。 没人料想萧宝信的生辰宴结束的那般早,谢婵早早回了谢府,结果正听见褚七郎和他新抬的小妾曼娘一道在次间里说她坏话。 因为有褚袁氏压着,褚七郎的后院还算太平,没人敢起妖蛾子。 曼娘自论要身形有身形要容貌有容貌,就因为当家主母早有言明,谢姗不平安生下孩子,后院谁也别想怀孕,就这一条就够后院莺莺燕燕酸了。 谢姗凭的什么?不就是有个好娘家吗? 凶巴巴的,还没脑子,说话装模作样—— 谢姗一听就炸了,推门进去就要打曼娘,结果曼娘往褚七郎身后躲的功夫,谢姗就扑褚七郎身上了,然后就把腰给闪了,见了血。 褚袁氏能说什么,她治家不严呗。 谢家一家子听了也颇为无语,小妾出言不逊,还论得到你自己亲自动手打人? 没事儿人也就罢了,还是个大肚子孕妇,这不就是自己作吗? 基本上褚袁氏把话摊开了说,谢家人的火气也就都下去了,这对小夫妻各打五十大板,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731章 定海神针 送走了褚袁氏,王夫人抹着眼泪就去找了萧宝信,想把薛医生借过去褚府十天半个月的,好好盯着谢姗调养身体。 萧宝信没有不应的,还是那句话,看不上谢姗,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能保当然得保。 王夫人是舔着老脸过来求人了,以往萧宝信的为人她是有目共睹的,嚣张跋扈,就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 琢磨着求人的事儿,即便把人借出来了,还不得当面为难她几句? 说些个风凉话? 谁知道人家当场应了,就叫薛医生跟着自己走了,多余一句话都没有——也不是没有,说的都是暖人心的话: “不拘十天半个月的,尽管好好调养。需要什么三婶尽管开口,公中没有,咱们还能去外面买不是?再者,我娘家那儿皇上也赏了不少好东西,等我明后天回去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王夫人飘乎乎地就被萧宝信孔武有力的丫环有梅给送出了容家堂。 小风一吹才反应过来,自己连道声谢都还没有呢。 想着再回去又有些故作姿态,但对萧宝信表现出来的态度那是相当震惊,也相当感激。别的都不说,自家闺女的事儿比什么都重要。 也就闺女那傻货让褚袁氏这做婆婆的给哄住了,现在流着血还只念婆母的好,不是东西的都是曼娘,连褚七郎,闺女骂的是活该,可是又忍不住说平日的好。 这是让那娘俩给哄住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出这么大的事儿,下面见了血连谢家都不知会一声。 王夫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是闺女傻透了腔,还是该说褚袁氏待闺女是真好,把闺女才给拢住了。 既然闺女口口声声是向着褚家,褚袁氏又把曼娘给打了二十板子发卖出了府,王夫人也不想再深究。毕竟闺女现在静养,到底如何还不知道,她也不想闹大了让两家难堪。 亲家还得做,真闹的人尽皆知于谁脸面上都不好看。 所以褚袁氏在谢家解释一通,王夫人一句话也没插,给彼此留着余地呢。也想褚袁氏念着闺女的好,以后更偏疼些。 生了个傻货,又不能一辈子拢在身边,能咋办? 找个褚袁氏这样的婆母就不错了,烧了高香了,真要是碰上口蜜腹剑,能算计的谢姗连骨带皮渣子都不带剩的,拿捏不死她。 王夫人也是处处为谢姗操碎了心,也就这时候庆幸自己只生养了这一个闺女,真要是生了三五个和谢姗一样不长脑子的,这辈子她是别想好了,生生都让闺女给拖累死。 王夫人带着薛医生当晚就给送到了褚府上,自然少不了私下赏了丰厚的银两,为了闺女,她一向舍得。 褚袁氏看出来谢家注重七儿媳了,连谢显都过来了,虽然重话没说一句,但人家态度还是很鲜明的。 至少代表着谢家的态度是鲜明的。 心里除了骂七郎不省心,也总少不得骂上谢姗一句傻缺。 有婆母护着,娘家宠着,七郎也没敢亏待了她,你说闹的这叫什么事?一个小小的侍妾,轮得着你当家主母亲自动手?就是动手,你不想想你肚子里有个崽儿? 这不叫脾气,这叫没脑子。 打的儿子身上,竟有一多半是替谢姗挨的,太让人生气。 可是,不说怀着身孕打不得,就是没怀,真犯了错,不是致命的错误,当婆母的都不能动手打儿媳妇,那不是威仪,那是泼妇。有没有谢家当儿媳妇的靠山,都做不出动手的事。 纯粹是给气着了。 但,伤着了身子怎么办,养着呗,哄着呗。谢家哪怕半夜给送来个医生,她也得笑脸迎人接下来,谁让伤着的是人家谢家小娘子,他们儿子理亏呢。 再者一问是薛医生,也都知道那是谢显重金请家里,专门伺候萧宝信的。 褚袁氏听谢显他娘说过,谢显已经和薛医生谈妥了,以后就留在谢家了,给谢家媳妇瞧病,他们就负责给薛医生养老。 说是养老,那银子可没少往上砸,连她听了都直咤舌,谢显舍得疼媳妇。 谢家舍出薛医生来照看谢姗,都出乎了褚袁氏的意料之外。谁不知道谢显待萧宝信那跟眼珠子似的,居然媳妇大着肚了就把看护的医生给送过来褚家—— 要么谢显不知道,是萧宝信自发自为,要么谢显得是多看重谢姗啊。 不管什么原因,褚袁氏那是立刻让人收拾了客房,安排了四个丫环里里外外服侍着薛医生,照顾到方方面面的。 ### 褚袁氏里里外外忙活着谢姗,浑然不知自己一句话破了案。 谢显回到谢府里才知道王夫人把薛医生给借走了,当即脸就沉下来了。 “谁和你说的?三婶,还是祖母?”在谢显的认知里,王夫人在萧宝信这里就没这么大的面子。 王夫人自己不知道萧宝信刚嫁进谢家,他们三房是个什么作为吗? 娘俩都没少起刺,现在就不能是她自己开的口吧,有那么大脸? 萧宝信一眼就看出他不乐意了,话本子也不看了:“我这不是琢磨着,我这一胎挺好的吗?到生产还有三个来个月呢。袁姨母话虽然说的好听,但我感觉出来她的情绪——波动很大,我觉得二娘子这一胎……可能真伤的有点儿重,还是好好调养调养。等胎象稳了,再让三婶给换个人去照顾,咱们把薛医生给接回来。” 坐壁上观的事儿,她做不出来。 再者也没伤着她的根本利益,不过是借个医生,也不是说把她借过去一直住到生产呢。 谢显话到嘴边忍住没说,万一呢。 万一像上次蔡袁氏横冲直撞就照她肚子去呢? 可这话不敢说。 连偶尔想一想都怕的能惊出一身汗,顿时就把念头转到别的地方。好在平日里需要他处理的政务多而杂,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不然他这身子骨稍好了些也得吓出一身的病。 结果,他这提心吊胆怕出岔头呢,萧宝信倒是大大方方的,把薛医生给借出去了。 那是他心里的定海神针,有薛医生在,他还多少能放下心。毕竟上次也是薛医生坐镇,尽管大功劳是产婆子的,但这薛医生就像个吉祥物一般,杵那里就行,都不用动。 第732章 发怵 结果,吉祥物搬别的地方去了! 这让谢显如何能忍。 “这世上又不是一个薛医生,难道三婶就找不到别的人了?褚家就没安排个人?和咱们抢什么人,她不知道你也是孕妇吗?” “二娘子是她亲闺女,她替闺女着想,你自己不知道替自己着想吗?” “萧宝信!” “我对你——非常生气。” 头一次,谢显当着萧宝信的面甩袖子走了。 不走不行,气鼓鼓的,脸都红了,连气都要喘不上来。 谢显头一次发这么大的火,连自己都吓着了,也知道再不走,很可能说出来的话更不好听。左右权衡,还是走了。 萧宝信呆立当场。 ……有这么严重? “有啊。”采薇凑到萧宝信跟前小声说:“我看郎主气的眼珠子都红了……夫人也不是不知道郎主小心眼,胆儿又小,每天回来都要把薛医生给叫到跟前问问才放心,你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薛医生给借出去了,难怪郎主生气。” 萧宝信呲牙:“你在这儿跟我起什么哄,架什么秧子?” 棠梨叹道:“郎主的确……小心眼儿那么一点点,但也是为了夫人好。夫人去哄哄吧。” 萧宝信:“不去。” 她有点儿怕。 万年老好人,当着她的面从来柔声细气的,忽然间跟炸了似的,冲她发这么大的火,她发怵,胆突突。 抱紧自己的大肚子吧,萧宝信紧张地坐到了床榻边儿上。 都快要给好吓生了。 等缓过来之后,想着去哄哄谢显,人家走了。 在容安堂找了一圈,没找着。 “郎主……能不能是去褚家要人去了?”采薇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萧宝信抱紧肚子:“头疼。” 但,不至于的吧。 撒出采薇去打听消息,没等采薇回来,谢显就先回院子了,再见萧宝信的时候,脸上依然没有好脸色。 “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好几圈?”萧宝信笑嘻嘻地上前,没等挎住谢显呢,就先让他给躲开了。 “别想趁机偷听我心声。”谢显小声说。 萧宝信干笑,“我没有,我就是……饿了,咱们一道再吃点儿夜宵?”转头把跟着的丫环都给打发了,捏起谢显的手腕就往屋里带。 谢显表示想反抗,但肯定是反抗无效,乖觉地跟了上去,半点儿没反抗。 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谢显这心声可乱的很。 听,都是种折磨。 各种抱怨,各种傲娇,反正是挺受伤。 原来他刚才去了易安堂,就是想让谢母出面,把薛医生给替回来,他再给找个好的。结果没说两句就让谢母给怼回去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 借都借出去了,回头就找人要回来,让别人怎么看谢家? 萧宝信明明做的大度无私的事儿,是谁也拒绝不了,毕竟谢府里不只薛医生一个,还有两个医女,四个产婆子侯着,萧宝信这胎看着就是个健壮的,气色好的在谢家里都是数一数二的,真不用他跟热锅上的蚂蚁。 “二娘子再怎样也是谢家小娘,你的堂妹。我知道你心疼媳妇,可也不能……太给自己找堵。” “行了行了,你可别前脚宝信卖了好,后脚就把这好给做坏了。还不如不借呢。” “我知道你冷情,就把宝信放心里,但也不能让家里人太挑出理来——你别听你姨母说的好听,听话听音儿,二娘子这胎估计挺凶险,你是能帮就帮吧,别光想着自家媳妇。” “……就是接回来,也不能是这一两天的事儿,过个七八天吧,我叫身边嬷嬷带些补品,再找上两个看护的老手给送过去,把薛医生给换回来。” “你别自作主终,明天就把人给接回来啊,别怪当祖母的和你翻脸。” 去易安堂挨了一顿怼,谢显臊眉搭眼的回来了。 他没说,萧宝信也只当不知道,谁都能说他,就她没资格。他一切都是为了她,担心也好,害怕也好,小气也好,都是爱她的立场,她只有放心里更疼他,不可能跟着别人数落他。 “是我没想那么周到,我是没什么事儿,比头一胎还轻松。就是一听三婶说二娘子很凶险,我就寻思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当时也没想到你——” “诶,主要是我还只当你经过我上次生产,已经不那么害怕了,这次你也挺正常的,也不提心吊胆了,谁知道……” “你是都藏心里了。”萧宝信挺着大肚子挟菜往谢显嘴里喂,服侍的那叫一个小心周到。 看着这样的萧宝信,谢显再有气也都生不出来了。 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坐下:“你别忙活我,大着肚子呢。我藏着心事,也是怕你担心……可能也是我太担心了。” “因为你太爱我了。”萧宝信笑。 谢显俊脸微微泛红,没反驳。 的确是啊,事实来的,哪能不允许别人说呢。 他也希望她心里是知道的。 ‘爱逾我的生命。’谢显将萧宝信的小手往自己心口窝上放,一句话萧宝信的脸都烫红了。 采薇在门外侯站,不自禁地就打了个寒颤。 郎主和夫人真是分分钟撒狗粮。 明明刚刚还是战火一触即发呢,现在就什么‘爱不爱的’,腻歪上了。有把爱挂嘴边儿上的吗,亲亲的夫人? ### 出借薛医生的事儿在容安堂算是翻篇了,可谢显却是隔天就开始务色起建康城的医生,以和薛医生齐名几乎没有,要不也不至于被封妇科圣手了。 找了几天都没有相应的,他也算了解王夫人当时的心理了,心疼自家闺女嘛。 代替的人选虽然没找着,倒是往褚家送了些滋补的好货。 可是即使薛医生坐镇,各种滋补品吃着,袁夫人生辰都没过三天,当天后半夜谢姗就突然大出血,折腾了一晚上,孩子是生出来了,却是跟个小猫似的,声音蔫蔫的,不甚洪亮。 好在褚家早备下产婆子和医女,倾尽了全力,护住了谢姗母子,整个褚家都给惊动了。 天刚亮,各房的夫人媳妇就已经聚到了二房里。 褚袁氏抱着瘦瘦小小的嫡孙,连指甲都没长齐,伤心的直抹眼泪,看着就不像能养活的样子。要不是谢姗和褚七郎作,这得是多好的一个嫡孙啊。要不是褚家众人都在,褚袁氏上去就想抽褚七郎俩耳刮子。 第733章 吃力不讨好 褚袁氏不是第一次得嫡孙了,何四娘早就给生过了,健健康康足月出生的大胖小子。 可褚七郎没见过啊,他那些莺莺燕燕的后院也早得了褚袁氏的话,主母没生出嫡子前是不得怀孕得,所以这是褚七郎第一个孩子。 哆哆嗦嗦上前就想要抱。 褚袁氏咬牙,滚字在嘴边就没挤出来,怕当着那么多褚家人的面撅了自家儿子,于他脸面上不好看,但也是真心烦。 有这心,当初寻思什么了? 顶着一张肿的跟猪头似的脸,青青紫紫的往上凑什么?看着就闹心! “恭喜二婶又添一金孙。二婶,是不是得知会一声儿娘家啊。”长房的周氏笑眯眯地提醒。 自从周家让谢显整倒,她和褚大郎作天作地,把褚大郎官职都给作丢了,就一直在后院闭门自省。可也不能一直圈着,她于前月才出院子,虽然没恢复社交走动,但在褚家里俨然已经放飞自我了。 她这话,人家要是正常生产,那是再好不过了。 可这是早产,她这心里就豁然开朗了。她过的不好,别人过的好她就生气,别人不好了,她才好了。她都觉得自己心里有些扭曲了,可就是止不住的快意。 尤其二房褚袁氏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管家权都从她手里抢走了,还美滋滋娶的谢家小娘,当成宝儿一样捧手心上。 结果怎么样,自己儿子不争气啊,只比褚大郎更花花。 好歹她还生出嫡子嫡女来呢,褚七郎是把自己媳妇都给作早产了。她凑到跟前看了两眼,能养活就怪了,红通通的跟个剥了皮的猫似的。 褚袁氏如何不知周氏没安好心,笑容里是满满的恶意。 “你管好你自己就得了,你家阿郎也是该议亲的年纪了,别因为自己失了德行,再没好人家愿意嫁进来。带累了咱们褚家的好名声。” 说的是相当不客气了,把本来喜气洋洋的褚七郎给说蔫了,大家伙儿火气都挺大,他还是别往前抻头儿了。 “我去看看二娘。” 居然趁着后宅打嘴仗的功夫,一溜烟跑产房里去了。 褚袁氏气的直跺脚,不知道产房晦气吗? 说他爱妻,就不是,比谁都花花。现在又装什么孝子贤孙往里跑,给谁看?也不知道避讳避讳。可人都进去了,她还能叫人给揪出来? 这就不是她这贤婆母该做的。 “来人,去谢家知会一声吧……生了。”这话都不知道怎么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明明生产是好事儿的,可是提前了两个多月,算什么事儿呢。 能养得活吗?褚袁氏抱着孙子,心里没底。 不过饶是如何,该打赏还是得往下打赏,毕竟生出来了,母子平安。 “……生了个小子,我看着像我。”褚七郎进产房就看见谢姗双目无神,盯着床幔,上前就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别担心,咱好好养着,肯定比他爹我还健康。媳妇,你辛苦啦。” 谢姗小脸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跟张纸似的。就那么看着褚七郎,哇的一声就哭了。 “提早了两个多月就生了——能行吗?都怪你,要不是你,我能早产吗?孩子——我孩子!” 褚七郎不懂,可跟着在屋子里收拾的丫环婆子却懂,连忙劝她: “可不能哭,哭了要做病的。” “娘子,月子里是不能哭的。” 褚七郎也有样学样地劝:“不能哭啊,做病。怪我,都怪我——不过你也听着呢,我没说什么,都是曼娘嘴欠,你说你来气,就让我动手打呗,你还亲自动什么手。” “行了行了,不说了。反正怪我,孩子生都生了,好好养呗。” “……养不活,咱再生!” “咱俩才多大啊,你没看你二婶,都四十了还生呢,老蚌生珠。” 丫环婆子:这都长心了吗?进来说两句人话之后说的一句不如一句,什么养不活再生?这是劝人的话? 剜心也不过如此了。 结果再一看谢姗,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一巴掌就甩褚七郎脸上了。 “你说什么呢!?” 一巴掌给褚七郎打懵了,“嘿,你这人——” “什么叫养不活?养不活再生?” 褚七郎:那也不能不生啊。 “我这不就是安慰你吗?咱家什么条件,怎么就能养不活呢,我都说了啊,比他亲爹我还得健康。你放心吧,养不活我把脑袋揪给你。” 再看谢姗脸都绿了,褚七郎找个借口就出去了,吃力不讨好,他还是远着些吧。 以前就觉得谢姗脑子不够用,刚生产完,指不定都不会转了,他还是别自讨没趣了。 “——我去看儿子了,你好好休息啊!我盯着他们,看哪个敢怠慢我儿子,皮不给他们扒了。”骂骂咧咧就出了产房,刚出房门迎面就被褚袁氏甩了一巴掌,正好是谢姗刚才打的那边。 把褚七郎一下就给打急了: “你干嘛呀,阿娘?干嘛又打我?我招你们惹你们了?” 四下里人都散了,褚袁氏也就不惯着他了,抽完脸,举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捶: “招我们惹我们?好好的日子不过,你看看你胡作什么?要不然能让周氏那贱妇看咱们房头笑话?咱们二房一世英明全让你给毁了?你媳妇哪儿不好,让你这么遭禁?会说句人话你就说,不会说把嘴就给我闭上!” “本来就轮不到你进产房,既然进了就说两句人话,宽慰宽慰媳妇,你倒好,扎心去了?” 有些话再气也没法说出口,那孩子看着是能养活的吗? 你进产房给产妇找什么堵? 褚家条件再好,也没听说过谁家七个月就早产的孩子还能活下来的啊? 话本子里倒是有,那都是主角,有使命在身的—— “你胡咧咧,看我不抽死你!你但凡有你三哥一星半点儿的省心,也不至于让我和你媳妇这么堵心!我和你说,以后就好好过日子,把后院那些赶紧给我收拾干净,再作妖我全给你打死!好好和你媳妇过日子!” 与其说是打骂褚七郎,不如说是给谢姗听呢。 可谢姗这时候心再大,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孩子抱在她跟前瘦瘦小小的跟扒了皮的猫似的。 第734章 大婚 谢姗虽然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可是月子里的谢琰她还是瞧见过的,虽然也红红的,但人家胖啊,明显比她生的这个大了两三圈不止,哭声嘹亮都震耳朵。 健康的娃儿,就不是她孩儿这样。 婆母再贤良,夫君再浪子回头,她孩子都生出来了,提前让她给作早产了…… 她现在是悔死了。 当初就不该冲动,为了那么个贱婢发了好顿的火,就像婆母和阿娘说的,即便要打也不用她动手啊,结果人没打着,倒把自己的孩子给搭进去了。 悔不当初。 ### 谢家一早收到消息,王夫人、袁夫人、蔡夫人,谢家这几个老夫人便跟着过来了,小辈们一个都没带。 这事儿说不上庆祝,都是生产过的,知道七八个月早产基本就只有夭折的份。 真能养活的,那是极少数。 什么也没来和及带,只为了看看谢姗,安慰安慰她,再给她撑撑腰。 几个老夫人能说的不多,谢姗哭闹了一早上,她们到时刚睡下,就谁也没惊动她,只与褚袁氏聊了会儿。 褚七郎陪坐,那脸已经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了。 王夫人是见过他前两天是什么样儿的,今日一见明显是添了新伤了。 哪怕只是为了给他们谢家人看,王夫人也只能憋着,还得替女婿找补两句。错是错了,以后就好好过吧。 袁夫人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说话硬气的很,也是因为褚七郎是她亲外甥,半点儿情面都没留。 “能好好过就好好过,你要是再敢作妖,在二娘子养身子的时候给我作出什么妖蛾子,我们就把二娘接回谢家。媳妇是你自己的,你自己不疼,也不能遭禁。” “学学你表兄,才学是才学,能力是能力,疼媳妇也是一等一的。” “把心放在事业上,好歹也是进了秘书监做了郎官,别成天招猫逗狗,心都杂了,你能有什么出息?” …… 褚七郎:我理亏,我不说话。 可表兄是什么鬼,那就是个畏妻如虎的,真不值得学习。 不过他知道亲姨母的性子,不讲情面,在她那儿只有她儿子是好的,其余人都是垃圾,等闲他都不往跟前凑,知道她看不上他。 “是是是,我真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向表兄学习。” “岳母,我再也不敢了,以后肯定对二娘子好……” 蔡夫人纯粹是凑数来了,既然不是撕破脸,说和乐话都轮不到她,秀秀存在感得了。也让王夫人看看,她们是同一阵线的,以后二房俩出嫁的小娘怎么样,还得大家统一战线呢。 褚袁氏除了听谢袁氏说话心堵,心里还是明镜一样,就是敲打敲打小七。 听着不舒服,但要能把小七给敲打省,就像谢显一半的能耐,她也甘之如饴,让她家袁三儿骂成孙子她都只有感激的份儿。 可再看褚七郎,明显没往心里去,褚袁氏多少年的涵养都快崩不住了,牙都快咬碎了。 “不省心的货!” 王夫人见了外孙,那心就一直揪揪着,再看谢姗小脸白的跟死人似的,脑瓜子都快炸了。也没心情和褚袁氏逢场作戏,敷衍了几句起身就要回走。 褚袁氏都惊了,这位是打击太大连闺女都不顾了?她还以为这位是要在褚家安营扎寨下来的呢。 “我们来的急,就过来看看二娘子,照顾二娘子的事儿还是得多劳亲家夫人了……”王夫人脸色灰败,“我看这洗三儿,就别办了吧。都好好养养吧。” 言下之意也是不想大张旗鼓闹的人尽皆知。 褚袁氏也是这么个心思,就是场面上尴尬,她不好往上提。既然王夫人主动提及,哪有不应的,连生了孩子都没往各府上报。 不过,虽然没办洗三礼,谢家二娘子早产还是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如今也破案了,何以谢袁氏夫人生辰,作为亲二姐的褚袁氏和谢家三房的王夫人都没出席,赶情当时情况就相当危急了呗。 不过不办是不办,王夫人却是孩子出生第三天过去了褚府,除了给谢姗一堆养身子的秘方也好,各种滋补品也好,另外还是给孩子备了长命金锁。 孩子身子弱,也怕养不活,就没给起名字,只起了小名唤做观音奴。 别的不求,只能寄望神佛把孩子给他们留下了。 大梁有风俗孕妇是不能见产妇的,不能进坐月房,所以萧宝信和谢婵谢娟、并王十二娘都没有到褚府来,不过人虽没到,礼倒极是周到早早送了来。 谢母甚至找了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给送到了褚家。 那老宫女四十多岁,是服侍过后妃们产后调养身子的。 别人先不说,褚袁氏当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都不用想,定然就是谢显的意思,不想让薛医生长住褚家,再耽搁了萧宝信那边。 只不过谢姗这边早产,谢家不好开口,用了这么个办法。 褚袁氏都不知说什么了,薛医生让王夫人送来,她心里就犯嘀咕,只当谢显是多大方,把人给放了。结果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可能当时就没经过谢显…… 宠妻当真是宠的有点儿太过。 袁三儿还当成好事炫耀呢。 褚袁氏心里有数,嘴上却什么也没说,就让家里的婆子亲自把薛医生给送回了谢家。 谢姗就没当回事,什么妇科圣手,有她在,自己不也早产了吗? 送走也就送走了。 褚袁氏表示,这就是心思单纯的好处,不累啊。该操的心别人都给操完了。也是一种福气来的。 ### 萧宝信就只在谢府里养胎,直到十月初十,宣城长公主大婚。 前一日是添妆。 能进得了宫里的都是宣城长公主亲下帖子的。 宣城长公主交好的里外里就那么几个人,大多都是和萧宝信交好,相熟的,谢婉,褚令姿,王蔷,再有就是何家的几个小娘和潘家的小娘。 萧宝信和褚令姿都大着肚子,说了会儿话就坐在一旁了。 宫外来人虽然不多,里外里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但宫里人员往来却颇多,除了一道长起来的公主们,就是永平帝的后宫妃嫔也少不得过来示好。 第735章 共同语言 都知道永平帝就这一个嫡亲的妹子,宠的没边儿了。 哪怕是为了表示一下政治正确,也要秀秀存在感,有钱的出钱,没钱的——也得出钱,但凡在后宫有名有号的都过来了寿康宫。 刘贵妃以往的寝宫早在先皇的时候就已经封宫,永平帝登基再也无改变。 里面什么都不曾改变,只是放置了几个打扫的宫女,权当是个念想。 宣城长公主也知道皇帝的心思,就没打主意从自小生长的宫里待嫁,而是选择了太皇太后的偏殿。刘贵妃死后,太皇太后待他们兄妹三人一向用心,以后小十七还要在太皇太后身边养大,宣城长公主从寿康宫出嫁,就是给所有人看永平帝兄妹不是不知感恩的,另一方面也是认可太皇太后的地位。 其实这一年多以来,宣城长公主为了全太皇太后的脸面,没少亲近潘家小娘。 尽管坐到一处就是驴唇不对马嘴—— 不是说潘家小娘性情不好,实在是宣城长公主太放飞自我,一般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场面,人家地位在那儿摆着,天生一股子盛气凌人的架式。潘家小娘又不是个活泼开朗的,很是拘谨刻板,相处一年多,也没少往一道凑,宣城长公主就是品不出意气相投的味道,总感觉和萧宝信那么酣畅淋漓,彼此一个眼神就知道什么意思,说什么做什么都不用走脑子的状态不一样。 其实不只潘家小娘拘谨,宣城长公主为自己发声,她也很拘谨的好么? 她看在太皇太后的面子上,势必是要交好潘家的,她也不想吓着潘家小娘。 可也是真心累。 潘十三娘,十五娘,虽然说也都是嫡女,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没有大家世族那么的有底气,对待长公主那一向是尊敬有加,再有加,再加加的,早听闻的宣城长公主彪悍的历史,不敢不恭敬啊,真怕挨揍。 她们心底也是知道宣城长公主是示好潘家,也想着交好宣城长公主…… 但还是那句话不是一条道上的,怎么也走不到一处,处处别扭,也就大面儿上过得去,真要说挚交好友,真都不是。 在潘家,包括进宫里做了贤妃的潘十娘,宣城长公主也就和潘朔的嫡亲妹子潘九娘还算能玩儿到一起去。毕竟是潘朔的妹子,性子还是有几分相像的,都有那么几分大咧咧,不会看脸色,反倒入了宣城长公主的眼。 宣城长公主添妆,潘家那些能聊到一起不能聊到一起的小娘,都让她给请进宫来了。 起码太皇太后高兴的脸跟朵花似的。 反倒是潘贤妃,怀了三个月的身孕,按说胎象已经稳了,心也能放下了。可是每天里依然往寿康宫一猫,连承宠都不在意了,捧着肚子瑟瑟发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注养胎。 宣城长公主添妆,潘贤妃东西没少送,人是真没露面,一大早天刚亮偷偷摸上门,该做的人家做了,也不想给谁看—— 就那时辰,宣城长公主要不是要成亲了,太兴奋,大早上的都起不来。别人想看都没眼看。 宣城长公主除了无语就是无语,但一想宫里接二连三的出人命,还是算了,安全第一啊,妥妥的跟着把潘贤妃又送回她住的偏殿里才回头准备早上接待这些事。 萧皇后是在巳时过后到的寿康宫。 在给宣城长公主添完妆后也并未即刻就走,反而在与潘家几位小娘聊了会儿,就转到了萧宝信面前。 这是自打萧皇后丧父加二度流产之后,萧宝信第一次见她。 只见她薄施脂粉,着装素雅,脸色倒是还好,整个人却是沉静下来,再不见以往的爽朗,只余端庄大气。 哪怕仍是以往言笑晏晏,笑意却始终未到达她的眼底。 她只一靠近,两人都未曾有任何肌肤的接触,萧宝信就感觉到一股浓浓的哀伤扑面而来,让她整个人都不舒服。 “许久未见阿嫂,阿嫂还是康健依旧,气度雍容。” “那是,你说这人怎么能挺着个大肚子比咱们没怀的时候脸色都好?”褚令姿坐在一旁有些不忿,她怀着也有五个月的身孕,整个人胖了一圈,双下巴都出来了,脸色也蜡黄。 见不得萧宝信容光焕发的样儿,可下找对盟友一般。 “气死我——你们说是不是我和四郎成亲,待在一块儿太久了,容貌受到影响了?”褚令姿紧张地摸脸:“都说怀了身孕不能见丑的东西,可四郎是我夫君,我也不能不见啊。我总觉得我被他拉低了颜值。” 就是端庄沉稳如萧皇后也忍不住失笑。 “你在胡嚼什么呢?可不许胡说,让郗家听到,可不气你乱说话?” 萧宝信笑的肚子都要疼了:“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夫君长的好看,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到影响。” 褚令姿气急:“我就知道,和你说没有共同语言!” 问题是环顾四周,也没有能和她有共同语言的。 皇后的永平帝那是美男子来的,宣城长公主要嫁的萧宝树那是萧宝信的弟弟,模样还能差了? ——“潘九娘嫁的是哪家?她夫君长的怎么样?” 萧皇后忍不住抽出帕子掩嘴,声音都变形了:“嫁的是城门校尉胡奇,听闻是潘监君请先皇给选定的。原来任的是伏波将军,长相算不得好看……粗犷孔武吧。” 褚令姿略一犹豫,到底没上前去搭讪。 没法开口——听说你夫君和我夫君都长的不怎么样,咱们能聊到一起去啊,还是你怀孕的时候是不是也变丑了?生出来的孩子是不是也丑? 别看在寿康宫太皇太后这里,话说不好也容易打起来。 宣城长公主能交好的,就不是脾气能多好的。 “阿嫂是天生丽质,当然六娘也是花容月貌……不过每个人孕期的反应都不一样,我看也有怀着身孕变好看的,也有变脸看的。”萧皇后顿了顿,幽幽道: “我之前有孕,自己都不敢照镜子,怕吓着自己,你是没见着,是真难看。” 第736章 直肠直肚 “当然,本来我也不好看。”萧皇后苦笑。 这话也就她自己能说出来。 萧宝信:话都说这样了,她再不接就有点儿不识抬举了。无非是想借着递话,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可她家谢显被算计了,那可不是她能摆平的。 你算计人,就得想到会得到的后果吧,不可能只让人家想到你的难处,而不考虑人家自己实际的意愿。 谢显有什么打算,她并不打算干预。 有些话,他说的对。算计人的这事儿容易上瘾,一次得逞了,以后两次三次都是她。 她萧宝信不算计人,可也不想让人算计。尤其可能伤害到的是谢显,谢家和萧家,那就更没得商量。你多苦多难不是我造成的,但你拖我下水之后我可能承受的结果却是你造成的。 你没任何理由要我理解接受。 “娘娘,以后还会有的。” 知道萧皇后想听的是什么,容貌在萧皇后来讲,那不是十几年了早该接受了的事实吗?说什么恭维谄媚的话就没必要了。 萧皇后长叹一声。 “哪是那么容易的?我也听御医说了,我这身子且得养阵子。弄不好,一次两次的没怀好,以后就容易习惯性的流产,留不住……三五年内,我是没指望了。” 褚令姿安慰道: “宫里要什么好东西没有,皇后只管好好养着,肯定会有的。你也知道那些御医,轻了往重了说,重了往轻了说,况且他们又不是老天爷,谁知道什么时候娘娘的缘份就到了呢?” 萧皇后面上带笑,心里却有些恼了。 她真心不是在这里和她们闲话家常,本来是要和萧宝信谈心的,说了什么都能让褚令姿给抢过去话头。 知道的是褚令姿直肠直肚,不知道的真要当她是故意的。 故意图的是什么——难不成她在宫里动的手,宫外后宅的贵女贵妇们都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还是萧宝信私下里和褚令姿说了什么? 她知道萧宝信,赤诚坦荡的,凡事喜欢直来直往,跟她藏心眼儿还不如把所有的算计摊在台面上。尤其谢显那么聪明,自己那点儿小心思小动作是定然瞒不了他。 她不确定皇帝掌握的那些证据是谢显送过去和她划清界限的,还是来个反其道而行之,打了个反心态。 所以才有后来一而再再而三的召萧宝信进宫。 结果,都被谢显给拒了。 只送王十二娘进宫,可那又是个锯葫芦嘴,说话态度上根本什么都不露。况且,不过是个庶出的房头,萧皇后也不觉得谢府里有什么都会让她知道。 这才趁着宣城长公主添妆的日子过来,特意与萧宝信说道说道。 谁知总有褚令姿横插一杠子,耽误事。 “……”萧宝信很意外,居然连萧皇后的情绪波动她都能感知,明明两人坐的远远的,连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褚令姿说什么了,萧皇后就恼了? 现在皇后情绪这么不稳定吗? ……嗯,还有褚令姿焦躁,她也能感受得到。或许是她怀孕后变敏感? 萧宝信现在就寄希望于生产过后能恢复正常,一直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真不是种好活儿,太难受,很容易就对自己的情绪受影响。 “几次想请阿嫂进宫,都让表兄给挡了,我许久未见阿嫂,都想你了。不若一会儿,去椒房殿坐坐,咱们叙叙家长。”萧皇后直接开口相邀。 “这些日子我总是睡不着,想阿爹,想阿兄,想益州的宅子,就想找个人倾诉,都快憋死我了。” 褚令姿这回闭嘴了。 她是直,她不是傻,皇后连表面意思意思相邀都没邀她,这明显是有话和萧宝信说,她就不往上凑热闹了。 正琢磨找个借口躲一边儿去,不想当下就走,显着她没气度一样。 却不成想萧宝信笑着就给拒绝了: “今日怕是不成了,你也知道明日就是我阿弟娶亲的大好日子,我阿娘是个没主心骨的,虽然我大着肚子,却少不得我操持,明日也还要去观礼。我这大着肚子就不给娘娘添乱了,不若……改日吧,或者我让十二娘进宫陪娘娘说说话。上次十二娘回府就说了,最喜欢陪娘娘在一块儿。娘娘又随和没架子,还温柔体恤。” 在遥远谢府的王十二娘表示:我不要面子的哦? 我被你们夫妻两个卖到北吴最北边的小煤窑里去了都,什么就最喜欢陪娘娘一块儿了。 她也就是在宫外,没长个嘴替自己辩解。倒也不是排斥和萧皇后亲近,就是,也真没那么迫切,喜欢。 …… 总之,萧宝信直接就给拒了。 理由还相当充分。 至少萧皇后自己也挑不出理来,如果不是最后加王十二娘那一段,她真当萧宝信还跟以前待她一样。 “那我就改日再请阿嫂进宫。”萧皇后顿了顿,已经难掩脸上的苦涩了。“我也是……曾经可能为人母的,我真心,希望阿嫂能理解我的心情。” 话已经说的相当透了。 连直白如褚令姿都听出不对劲来。 原因不明,这俩人肯定是有所龃龉。 “——我去找潘九娘聊聊她夫君到底有多丑。”褚令姿起身就走,结果回头就看见隔着三五步的距离,正对上潘九娘一张错愕的脸。 潘九娘是谁,那是潘朔的亲妹妹。 “我夫君可不丑,至少不比尊夫丑!”当场就给怼回去了。 世家又怎样,郗家的丑还能遮掩得住? 萧宝信抚额,算是服了褚令姿一根肠子通到底,直接搭通了天地线了吧? “是吗?”褚令姿尴尬过后,摸摸自己的脸:“那你怀孕的时候,有没有变丑啊?受没受尊夫影响,我怎么感觉我受到了影响呢?” 潘九娘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张大嘴近点儿都能看到小舌头了。 她当褚令姿是背后说她坏话,可是怎么顺着听下来好似不是那么回事呢? “你看萧大娘子,她就没变,还那么好看。” 潘九娘已经在风中凌乱了。 “你可别胡乱扯了,把人说的云山雾罩的。”萧宝信连忙救场,怕在寿康宫里宣城长公主大喜的日子闹起来。 第737章 一拍即合 谢显与潘朔交好,潘朔又一再跟她说要她多跟他家夫人徐氏一道玩,萧宝信胜情难却之下倒是给徐氏下过贴子,不过徐氏是个敦厚的小妇人,出身庶族官宦,模样长的俏,性格却不出挑,很是好说话。 跟谁都你好我好大家好,没什么脾气的一个主儿。 只不过萧宝信是大着肚子,不方便出席宴席,也甚少出去玩,两家往来并不频繁。 不过但凡年节两家都有走动,萧宝信也见过潘九娘两次,很有几分潘朔的风采,说起话做起事来不管不顾——要说这徐氏也是好性子,绝大多数人包括萧宝信玩到一处就没有说徐氏不好的,但就潘家两兄妹看不上徐氏,就说人家没性子……姑嫂俩处的并不多好,当然也没多差,纯粹脾气弄不到一处,但人还都不错,有摩擦也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宣城长公主成亲,作为寿康宫的长客,按说徐氏是一定要出席的,原本和萧宝信也说好了。 可是头两天突然抱孩子的时候伤到了腰,如今卧床休息,便不曾出席。为此还给萧宝信去了贴子,说明了情况,做人就是那么周到。说好的事突然变卦,她都要交待一声。 萧宝信派人给徐氏送了些谢府里冰镇的荔枝和葡萄过去,以示慰问。 本来是好意,结果让潘朔知道了,又把徐氏好顿骂,嫌她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伤也要四处宣扬,惊动了人家孕妇。 不过潘朔这货脾气发完就完了,居然还舔着脸坐下和徐氏一道把水果给吃了。 如果是应季的水果,潘朔自然不至于如此下作,可见谢家家大业大,人家吃的上面讲究摆面,这时候居然还有葡萄和荔枝,送来的时候下面还带着冰坨子呢。 一来可见谢家作派,果然是与他们这等没根基的出身不同;二一则也看出来萧宝信待徐氏的态度了,果然是冲着通家之好来的,心下又得意。 两家夫人处的好,那纯粹是因为他和谢显交好,不然徐氏和萧大娘子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怎么可能处到一起去? 萧大娘子什么人—— 建康城有头有脸的有几个没被她揍过的,女煞神一样的。 那就是谢显的脸面在,他和谢显那是挚交好友的关系啊! 潘朔进宫前也不忘和自家妹子臭显摆。 潘九娘虽然愣,可她兄长的话她是一向听的,知道萧宝信是女煞神,能不惹就不惹。那谢显虽然是她阿兄的好友,但阿兄早有言明,什么人都能得罪,唯独萧宝信不能得罪,不然谢显都不能干。 其实这点不用潘朔一再耳提面命,长耳朵的谁不知道谢显宠妻无度,畏妻如虎的名声? 如今一看萧宝信出面说和,本来也没两分火气的事儿,潘九娘更没脾气了。 没辄啊,谁让自己嫁了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长的丑还不止,嗓门又大,这是怕人注意不到他的脸,特意再把人注意力给吸引回来,冲着他那大嗓门再看他脸。 “萧夫人……的确没变。”潘九娘接了一句。 褚令姿当然知道那话有歧义,可是能怎么办,说都说了,只能继续往下扯。好在潘九娘人家让萧宝信把毛给捋顺了,她心又放回肚子里。 “嗯哪,我琢磨了半天没敢上前,总感觉咱俩能有共同语言,都找了个丑的。”然后压低了声音,“我看这一屋子,好像夫君找的模样都挺不错。” 潘九娘一拍巴掌,这话说到一块儿去了。 “说的是呢,我当初死活也不想嫁,可是我阿兄拿刀架我脖子上,说是好不容易从先皇那里求来的,不嫁就让我去当尼姑。我寻思……那还是嫁吧。” 萧皇后把头别到一边,忍不住要笑。这俩货要是进宫当妃嫔,她不只不能抑郁,肯定日子过的还有滋有味儿的。 褚令姿拉着潘九娘就去一边了,找到知音了。 另一方面也是看出来萧皇后人家是找萧宝信有话聊,她们就不往前凑给人找不痛快了,再不识相,这点眼色还有的。 倒是潘九娘是真高兴。 她们潘家就是寒门出身,老祖宗就是给琅琊王氏赶车的车夫。要不是太皇太后进宫,生的儿子当了皇帝,他们一家跟着鸡犬升天,现在还在社会最底层趴着呢。 没吃过没见过,对世家贵族有种从骨子里的自卑。 虽然在那之后成为了皇亲贵族,但对贵族一向是又自卑又自傲。 也知道世家一向眼高于顶,以前都不往一处玩,你往上贴,人家当你空气一般。 这次遇上褚令姿,潘九娘是真有几分受宠若惊,和萧宝信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畅快的时候,毕竟萧宝信嫁是谢进谢家,但本身却不是世家贵族,和她一样就是个寒门庶族。 真见识了褚令姿,她才知道原来世家里也有这么爽快这么率真的小娘子,两人一拍即合,连宣城长公主添妆都给忘了,找了个犄角旮旯就聊起来自家夫君有多丑—— 胡奇和郗综估计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颜值会成为打开尴尬局面的探金石。 …… 萧皇后对着萧宝信直摇头。 “这俩人……” “我觉得阿嫂对我可能有所误解。”萧皇后还是觉得开门见山比较好,谁都听得出来萧宝信推脱之语。真让她给推了,之后再聊,时间日久,可能心结真就再难打开。 谁知道心里都打好了腹稿,刚开个头,宣城长公主和淮阳王王妃羊氏、淮阳王王妃文氏穿着串的就到了跟前。 羊氏和文氏才从寿康宫主殿见过太皇太后,这便给宣城长公主添妆来了。 皇后在座,她们是不可能不过来见礼的,谁知礼数周到的后果,就是又把萧皇后给惹恼了。 当然,面儿上是看不出来。萧皇后言笑晏晏,这点儿场面还是能应付得下去的。 萧宝信却已经待不下去了。 谁靠近她,稍微情绪异常,她这边就能感受得到,就像几股不同的情绪在身体里拉扯,太难受了。 只等找个空隙便与萧皇后告辞,结果就感受到来自淮阳王王妃文氏那强烈恨意的情绪。 第738章 变 恨? 萧宝信怎么也想不到这词怎么会和她联系上。 ……呃,要说也算能扯上关系,毕竟把淮阳王和袁琛不关系的关系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便是她嫡亲的弟弟。 这些小女子就是这点不好,明明犯错的是男人,不追根究源找男人,却总是要从别人身上挑错。 又不是她把淮阳王和袁琛捆到一起去的。 萧宝信无奈,抬头看向文氏,冲她微微一笑。 结果却见文氏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连忙把视线情绪都给收回去了,正襟危坐,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回礼自然也是没有的。 萧宝信:……她有那么吓人? 她久不在江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风向,难不成她的名声又再更上一层楼了? 堂堂王妃都不敢招惹她了? 她是货真价实地感受到淮阳王王妃的恐惧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感觉真的相当不好,至少她从来就没有这么害怕过,像是——所有的人都可能会害你,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你那种,骨子里发颤。 “……禀娘娘,我身子不大舒服,我就先不留了。”萧宝信勉强开口,也顾不得再找什么时机了。 萧皇后当即就不悦了。 她相信自己的态度已经表示的很明白,连话都放出去了,就是想和萧宝信谈谈,结果萧宝信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连面子都不想给了。 “那……”刚说一个字,果然肉眼可见萧宝信脸色都和刚才不一样了。 不像是撒谎,脸色煞白,跟张纸似的。 “我看阿嫂脸色不大好,要不要叫御医过来,给你看看?”萧皇后说完话就要喊人。 宣城长公主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妆容浓艳,眼角往上挑,看着比往日竟要成熟许多,气势惊人。 “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难看?”她扫视一圈,虽然没明说,但那意思都懂——是谁给萧宝信难听的话了,还是拿三七话挤兑人了? 撑腰的姿态不要太明显。 没人心里舒服,什么意思?她们是洪水猛兽还是什么吃人的老虎吗? 谁能让萧宝信吃亏,那人还没生出来呢吧? 江夏王王妃冷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江夏王王妃也是系出名门,泰山羊氏之后。这位是典型的世家贵女,看着和气,却比谁都心高气傲。 对于小门小户出身的淮阳王王妃,羊氏一向很少搭理,除了不得已的场合需要应付,从不往来。 最看不惯的就是那文氏一派小家子气,对着谁都一惯的讨好,半点儿嫁进皇室里的气度都没有。为了拢住淮阳王,提拔后宅那些莺莺燕燕也不是错处,却不至于那么没底气,低三下四的。 那宣城长公主,羊氏就更看不起了,典型的土包子开花,一朝得势便上天了。 天老大地老二,她兄长老三,她老四,没半点儿风度气质,不堪入目。 羊氏看不上众人不开口;文氏是……心里胆怯,不开口;萧皇后则完全是让宣城长公主那一眼给剜的噎着了。 她是长嫂,那边的是大姑子,里外亲疏还分不明白吗? 算了,就宣城长公主那脑子也不指望她能分清了:“正说着话呢,阿嫂突然脸色就不好了,这不吗,我正要叫御医过来给看看——” “那还说什么,赶紧叫人啊。”宣城长公主扬声道:“来人啊。” “不用。”萧宝信连忙拉住宣城长公主,叫她如何说是众人心思太过,她哪个都能感受得到,离开这些人就好了? “我可能是出来久了,吵的头有些疼。” 她话锋一转:“明日你大婚,我肯定要到的,今天我就不多待了。” 宣城长公主:“今天,人是有点儿杂,那你就先回去——真不用御医?” 皇后、江夏王王妃、淮阳王王妃:我们是有多杂? 萧宝信真觉得要不是宣城长公主有先皇和永平帝两任皇帝护体,就冲她这嘴就早让人给灭了。 当然,能让她这么猖狂,这么招人烦,也是因为有那俩皇帝,不然她自然也就猖狂不起来了。 鸡生蛋,蛋生鸡的事儿,没处说理去。 宣城长公主架着萧宝信就往外送,褚令姿一看萧宝信要走,她也连忙和潘九娘告辞,临走还和潘九娘说呢—— “等我给你下帖子啊,总算找到知音了,以后常来常往。” 自从和萧宝信结交,褚令姿的交友范围就广了,不再局限在世家贵女之中。 主要世家这几年让谢显没少给扯下马,建康城数得上数的世家也少了。 褚令姿挺着小肚子,颠颠就跟萧宝信一道走了。 宣城长公主没那么多弯弯绕:“等过了今天,我就嫁出宫去了,以后咱们见面也方便,随时都能聚了。我下帖子,你俩挺着肚子也得来啊。” “那是,肯定去。”褚令姿这一胎,除了能吃能睡,变丑之外,就没别的副作用,她潇洒着呢。 挥挥手就和萧宝信一道坐着萧皇后特意派过来的轿辇走了。 直到坐到一处,褚令姿才后知后觉:“大娘子,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娘哟,居然难看这一词有一天能用到大娘子身上。’ ‘感觉好奇妙……’ “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可别挺着呀。”褚令姿道。她在郗府里,哪怕手指甲疼都要跟郗四郎说上一声,嚷嚷的人尽皆知。 她头胎,什么都不懂,就怕万一自己粗心大意给怠慢了。 好在每次都是有惊无险就是了。 只是浑然不觉她难搞的名声已经传的郗家人尽皆知。 “可能就是坐久了。”萧宝信叹道,万幸褚令姿身心健康,没有任何令人不安或者负面的情绪,哪怕和她挨着身体,只她心声,都没感觉出不适。 还挺逗。 事实上,她在褚令姿身上就没听到任何阴暗面。比宣城长公主一度的沉思熟虑还要一如既往的本真,最是难得。 褚令姿压低了声音: “你和皇后,是不是闹了什么不愉快?我看她怎么总是在打量你的脸色,说话也含沙射影的?” “进了这宫里啊,感觉是人都会变了。” 第739章 捞不动 萧宝信惊诧了,连褚令姿都看出来了? 有这么明显? “我听闻,何淑妃是皇后下的手呢。”褚令姿虽然压低了声音,还是一把让萧宝信把嘴给捂住了,要死了,这是在宫里,藏龙卧虎的,背后议论皇后是怎么个作死的操作? “禁声。”萧宝信往外使了个眼色,隔墙有耳啊。 褚令姿被捂住了嘴,唯一庆幸的是舌头闪的快,不然一牙咬下去,立马血溅三尺,就变哑巴了。 不用告诉她禁声,以后想说也说不出来了。 点头如捣蒜的节奏,看这架式萧宝信这是也听见风声了,不然反应哪有这么快,一下子就堵住她的嘴? 不存在为萧皇后找补的,看她刚才和萧皇后的互动,两人就是有隔阂了。 要不然萧宝信这人,她还是知道的,自己直肠直肚,萧宝信那肚肠也弯弯绕不到哪里去,脾气比她还大,下手比她还狠,别人是脑指挥手,这位阿姐是手快过脑,都没过脑子,手就先伸出去了。 萧宝信这人爽直,和谁交好,和谁不好,那都是面儿上的,一目了然。 如果说萧皇后几次请萧宝信进宫,谢显是担心紧张萧宝信的肚子,那都有情可原的,本来那就是个宠妻无度的,为了萧宝信撅谁都正常,都不让人意外。 可是方才寿康宫,萧宝信几句话,褚令姿就听出话音儿来了。 别看谢显拿萧宝信这肚子为重,紧张的跟什么一样,但萧宝信却是个义气的,萧皇后好歹在谢府待过,她们一块儿玩儿的时候也是好好的,她不信萧皇后没点儿问题,萧宝信直接当场就给怼回去,明摆着萧皇后是要两人私下里谈,可萧宝信就是不干—— 事出必然有因哪。 “唔唔唔。”褚令姿手指头直戳萧宝信捂住她嘴的手。 萧宝信听了一通褚令姿的心声,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吧,至少褚令姿不是个傻的,该看的都看出来了,该品的也都品出来了。 但说她什么手比脑还快这一点,她也不直接推翻,尚待商榷好了。 “你呀,送我回谢府吧,我这肚子不舒服。”萧宝信知道褚令姿是个憋不住的,真不让她说她也得说,不如两人在一块儿好好说道说道,该吐槽的全吐槽一遍,可别逮着外面哪个什么都往外倒。 谁知褚令姿却瞪大了眼睛: “你肚子真不舒服啊,那刚才怎么没请御医给过来看看啊——” 在萧宝信杀人的眼神下,褚令姿终于闭上嘴了。 半过一会儿又嘟哝:“我这不是怕你肚子真不舒服吗?你还不知道你家谢仆射是什么样的人吗,真没护好你——虽然我也是大肚子,但肯定是也落埋怨。” “不是真不舒服就好。”她小声说。 萧宝信仰天长叹,捞不动啊。 这货,就差直接对着所有人说她萧宝信装病躲萧皇后了。 猪队友啊。 万幸还听得进劝,在萧宝信杀人的目光中,安安静静地走完了全程,直到出了皇宫,褚令姿让郗家等在宫外的牛车跟在谢家后面,她径自跟萧宝信坐上一辆,直奔谢家。 这回学乖了,哪怕在路上,褚令姿愣是把传的乱七八糟的话都给憋住了没说,直到谢府,和萧宝信一道躺榻上吃着冰葡萄,才连着葡萄籽一起吐的干干净净。 本来是要请谢婉和王蔷也过来的,但谢婉在接受袁夫人魔鬼训练,王蔷抱养的儿子褚安今天早上不知吃坏了什么,肚子不舒服,两人都没有时间。 至于王十二娘,为人虽然是好的,但萧宝信始终记着谢显对谢晴有所保留,以至于她夫唱妇随,很多事并没有与王十二娘通气,力求与谢显保持一致性。免得谢显那边防着谢晴,而她却在后宅对着王十二娘竹筒倒豆子,卖他个底儿掉。 不过说到底,褚令姿和萧宝信是一挂的,平日里往来最多。 从哪儿听来闲言碎语,也就是婆家呗。 褚令姿听到的那些都不甚新鲜,不过就是何淑妃家里那边放出来的话。 永平帝能查出来的,何家也能查出来,只不过永平帝选择相信萧皇后,而何家不相信。 何家当然有理由不相信,本来萧皇后的胎就是他何家下手给落的,然后祸水东引将线索拐到了褚贵妃那里。 萧皇后不相信,奋力一击,把何家送进宫里的淑妃给直接弄死,一尸两命,这不是太简单的等量质换了吗? 什么证据线索都直接摊在台面上,凭什么因为太直接就不相信? 何家咬死了萧皇后,只不过却拧不过永平帝不信。 永平帝被害妄想症,他总感觉世家出手乱了套了,谁有孕就冲谁下手,有可能是齐家,也有可能是褚家。 经过何淑妃之死,永平帝更加对世家,甚至是世家送进宫的妃子没什么好感了,最近宠幸的都是些小门小户,没甚根基的。 搞的何家相当无语,叫他们如何敲打永平帝,那些个小门小户的也不安全,甚至都可能投靠了宫里的高位妃嫔,世家勋贵呢。 何淑妃没死的时候,闻风投在她之下的就不在少数。 当然这些没办法给皇帝摊开来说。 以后何家还要不要继续了? 算计完皇后算计皇帝,唯一在宫里能说得进话的淑妃又死了,何家没办法放弃宫中这一块,至少宫里被他们控制的妃嫔里,有得宠的,有有孕的,并没有把路走死。 可让何家吃了个哑巴亏,搭进去一个嫡女,何家干,何淑妃亲娘——永平帝的姨母也不干。 至少明面何刘氏隐忍了,可背地里仍是剑指萧皇后。 作为被何淑妃落了胎的齐德妃的亲娘齐谢氏就更不干了,何氏、萧氏没一个好玩意,没道理齐德妃的胎没了就那么算了,而齐家还要背上黑锅,惹皇帝的疑心病。 同时也没少往外放出风声,就是萧皇后下的手。 后宫不得安宁,宫外这些世家之间也不甚安宁,舆论战谁不会打?世家的拿手戏啊,郗家没闺女送进宫,就成了最中立的看客。 第740章 懂我 至于褚家送进宫去的三房挂名嫡女褚贵妃,褚令姿和她俩人是互相看不顺眼,基本上褚贵妃进宫之后两人也不往来。 “我看你的意思,好像真的是萧皇后下的手。”褚令姿下结论。 萧宝信叹了口气: “这事儿谁也不敢笃定是谁,毕竟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相互间的推测,或者推断。我只是……和你想的一样,人进了宫都是会变的。至少,我觉得萧皇后是绝对有理由出手的。可你要我拿出证据,那肯定是没有啊。” “咱们大着肚子呢,宫里那些是是非非的,还是少掺和吧,谁知道什么时候搅进什么里面去,伤了咱们自己倒还罢了,万一伤到肚子可是得不偿失。” “所以,你没看我,一有孕玄晖就把我关在府里,就怕我脑袋一时冲动惹事。” “这一次若非宣城长公主大婚,嫁的又是我阿弟,我肯定不会进宫的。宫里太乱了,你听我的,还是养胎为重,宫里的事儿少掺和。” 虽然没和褚令姿明说,但该说的,能说的,萧宝信都说了。 她也只能说到这里。 的确,萧皇后下手是没有证据,真有证据皇帝不就直接把萧皇后给处理了吗? “你也别大着嘴巴到处去说这事儿,没证据的事儿,真让皇后或者皇上挑到错处,你……怎么办?逮着你劈头盖脸说你一顿,脸都不够丢的,你又没证没据的事儿。” 褚令姿听着直点头: “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嫁了谢仆射我们大娘子这口才,这智商也是直线上升,说起话来头头是道,道理摆的明明白白。你放心,我也就和你……还有七娘……还有十五娘,还有祖四娘子,还有……”她巴拉着手指手还在那里数。 萧宝信算看出来了,自己没掏心掏肺,把谢显跟她说这些全倒给褚令姿算对了,这位还真是个大嘴巴。 当然,说的都是褚令姿相信、交好的一批人。 问题是,她相信交好的一批人,也有另外一批她们相信交好的一批人,另外一批也还有另另外一批……所以,各家的八卦才传的满天飞,说的时候又有几个就是想往外给人传谣呢,问题是一个传一个,就传遍了。 “反正,你小心着些,不要和谁都说这些了。” “之前说的那些话也好,我说的这些也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萧宝信叮嘱。 尽管知道说也是白说,但还是尽一下义务,万一真听劝了呢。 褚令姿还是点头如捣蒜:“你放心,你和我说的我一句不往外传。” “——七娘也不能说吗?”她追问一句。 萧宝信深吸一口气,好吧,萧皇后那里她安然无恙回来了,怕是要在谢府里被褚令姿气个倒仰。 “可以。” 十五娘……在褚令姿嘴边没问出来,看出萧宝信已经在暴走的边缘了。 她自己就是孕妇,知道孕妇的情绪那是相当不稳定。当然她不稳定是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伤心,谁知道萧宝信呢,万一一会儿暴躁一会儿更暴躁,该怎么办? 她大着肚子,可不能真挨揍啊。 “行,那你好好养吧,我去找十五娘说会儿话,好久没见她了,怪想她的。”褚令姿临走补了一句:“你放心,不该说的话我绝对不会说的。” 萧宝信:老子信了你的邪! 摔! 爱说不说! ### “最近我可听说不少关于宫里的传闻,挺多都是不利于娘娘的。我当然是不信邪,可有些风气也是该杀一杀了。” 同一时间,羊氏也和萧皇后谈起了宫外的传闻。 自然说的不会如褚令姿一样那么直白。 就着宣城长公主的场地,萧皇后和江夏王王妃羊氏就聊开了。 “娘娘仁厚,可是有些事是必施雷霆手段的。”羊氏淡淡地道:“咱们好歹也是出身世家名门,又都嫁入了皇家,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 “可如今……我不是当着娘娘的面说一些谢家不好听的话,但谢家真的是一家独大,在朝中支手遮天,在后宫里,我看也未见得有多尊敬娘娘。” “虽说娘娘在谢家出嫁,也都沾亲带故,可是进宫做了娘娘,那身份就是要区分开来,该有的尊重是一定要有的。” “萧大娘子,未免太妄自尊大,娘娘能忍得,是娘娘仁厚,可不是该当应份的。” 萧皇后笑:“萧大娘子一向如此。” 这话就透出态度了。 羊氏闻言,果然就笑了。 “说的是,娘家阿爹是司空,大梁的长胜将军,一个兄长在江州任刺史,一个弟弟娶了长公主,她萧大娘子又嫁进了世家之首的谢家,的确是有妄自尊大的本钱。” “反观咱们皇室,算是被谢褚郗三大世家给高高架空起来了。” “什么时候后宫乱成这样?都要被戳成筛子了。” 羊氏低声道:“外面说的娘娘什么闲话我是不信的,说句最不好听的话,娘娘出嫁还是从谢家出来的,国丈如今又……娘娘在宫里能倚仗的又是哪个?” “有那么大势力的,不是娘娘。” 萧皇后苦笑一声:“王妃懂我。” 江夏王按辈份是永平帝的叔祖,较起真来萧皇后还要叫声叔祖母。可羊氏也是太年轻,才不过二十七岁,一张圆脸又显年轻,萧皇后也就不认真往上攀了,真叫不出口。 “我真若有如此势力,还会被人落了胎而不自知吗?皇上也是相信我的,可惜众口铄金,外面褚家,何家,甚至齐家都势大,无论哪个说我,我都百口莫辩。” “我与五大王自然也是相信娘娘的,不然就冲娘娘从谢家出嫁,我都不会说这话。疏不间亲哪。我们就是相信娘娘无辜,被人当了枪使,所以才忍不住说句公道话。” “娘娘,战乱即平,谢萧两家再不可独大啊。” “我宋梁皇室虽然历经叛乱,不少手足相残,但毕竟还是有忠心的皇室,愿为皇上效力,愿护大梁安宁。我今日背着五大王向娘娘一句忠言,愿皇上多为宋梁万年基业,断不可独信谢萧。” “无论是五大王,还是淮阳王,以及其他大王,咱们毕竟都是自家人,总比外人可信。” “俗话说举贤不避亲,我娘家泰山羊氏,娘娘的娘家兰陵萧氏,以后都可为皇上所用。”羊氏看着萧皇后的眼睛说道。 第741章 肠子悔青了 萧皇后对羊氏的建议还是很看重的。 至少她心里也是这样想。 只不过萧家家主才死了,萧皇后一大家子人用无可用,这也是很尴尬的地方。 谢家不管有没有她做的这样的事,都不可能尽全力支持她,肯定是以谢家利益为重,这都在她心里呢。 本来想着萧刺史进到建康,位置首先就给萧家几个儿子腾出来了,谁也想不到这中间会出这样的岔头,居然没等进建康,萧刺史就暴毙而死。 永平帝几次下圣旨召萧刺史进京,益州那边都没动静,萧皇后感觉就不好。 萧家盼这机会,回归建康城权力中心已经不知多久,不可能奉旨不尊。 果然,就出了这样的事。 羊氏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她能理解。 江夏王和淮阳王那都是曾经有过黑历史,倒戈过庶人王氏的,淮阳王倒是被萧司空给逮住立马反水,还策反了不少守城的御林军,可是江夏王却是一直被困在皇宫里,被迫与庶人王氏、废太子捆绑在一起的,直到最后一刻降了,才认下永平帝。 在那之后,虽然桂阳王进攻建康城,给了江夏王和淮阳王机会,但那以后实权是没有的,淮阳王倒戈的快,还封了太保,名字好听,其实就是个空壳子,特殊的封号而已。 江夏王,还不如淮阳王,就得了个宗正,管管皇家的杂事,闲的不能再闲。 羊氏是江夏王后续弦的嫡妻,老夫少妻,倒是一向和睦。 江夏王五十多岁奔六十的人,对于后娶的这位泰山羊氏向来的尊敬有加,宠爱有加。尽管侍妾不断,但哪个也越不过羊氏,有两嫡子两嫡女皆出自羊氏,地位一向稳固。 和淮阳王王妃文氏不一样。 萧皇后看了一眼文氏,木呆呆的,跟个木头一样,就只管听着。 “……文氏,你说呢?”羊氏看萧皇后的眼神行动。 堂堂王妃,被人唤文氏也算相当折面子的事了,可文氏一向伏低做小,敢怒不敢言。 这位萧敬爱借尸还魂之后,先是让几次被杀给吓住了,不敢轻易暴露身份,再也是让喜怒不定的淮阳王给震住了,不敢有所反抗,倒让外人看比以往更恭顺,更软骨头了。 羊氏这么一问,把萧敬爱吓了一跳,是了,她是文氏。 她是淮阳王。 虽然觉得‘文氏’不大好听,但也不敢起刺,怕以往人家就是这么唤她的,她若是反应激烈,倒让人起疑。 再者,羊氏年纪虽轻,但到底辈份在那里摆着呢,想必人家自恃辈份高对谁都呼来喝去。 也不想想哪怕是辈份差别,她也是淮阳王的王妃,起码地位是平起平坐,甚至在论官位,淮阳王还要高上一些。 死了几次,自我安慰的能力倒是显著提升。 “我说?”萧敬爱干笑,她说什么,她刚才在放空,在走神。 一心想着的是容光焕发,艳光四射的萧宝信。 凭什么? 她一死再死,一次不如一次,萧宝信嫁进了谢家,谢家那病鬼居然没死,让她没做成寡妇,身体反而见好,在朝中呼风唤雨,权倾朝野? 而且不只在朝中一人独大,对萧宝信又是独宠,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萧宝信三年抱俩,整个儿谢家都宠成个宝儿一样。 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萧敬爱牙都快咬碎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凭什么萧宝信就能活成人生赢家? 她要活的跟个蛆一样,在被捶土里? 在寿康宫见到萧宝信的时候,萧敬爱的心都快被酸化了。一个人幸不幸福看眼神就知道,萧宝信还是一个顾盼神飞,神态自得。 她就理解不了,萧宝信这般粗鄙的一个人,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不对她心思就怼人的,凭什么两世都有这么多人喜爱宠着? 前世有杨劭护着,这辈子还有谢显…… 她萧敬爱又哪里不如萧宝信? 正当她嫉妒的发狂,掩在衣袖下的手绞到一起,快把自己手指头给掰折的时候,听到羊氏来了这么一句—— 让她说? 她说什么? 听见这俩人嘚吧了什么,她是狗。 “……我说,也是呢,皇婶婶说的是。” 羊氏如何看不出来文氏根本就不走心? “你呀,也嫁进皇家了,就要担起肩上的责任。小门小户出身不重要,你现在是淮阳王王妃,就要拿出你作为王妃的气魄!你进宫,淮阳王就没和你说什么?” 这话其实是说给萧皇后听的。 至少说明她羊氏说的这些话,可都是江夏王的授意。 萧敬爱嚅嚅地道: “十一大王就说,让我跟说皇婶婶,不要多话。” 行了,还是那句话这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 连淮阳王都不抬举自己的王妃,看不上她,她们能说什么? 萧皇后和羊氏对视一眼,都把萧敬爱抛到一边去了,没眼看文氏楚楚可怜,一副被人欺负了的可怜样儿。小家子气的很。 “……王妃的话,我会转给皇上。皇上也是想着,唯才是举,不忌什么亲不亲的,难道亲戚里有才的,为了避嫌就不用了吗?还是要用的,只要他们有这份为国为民的心就好。” 羊氏含笑点头。 “皇上,对于以往的事难免有心结,可是当时那种时候,也只能低头。再有筹谋,那也是以事的事,我知道皇后出自兰陵萧氏,世家贵女。眼界格局自然是不同的。” “别人不说,我听到先皇选定了娘娘,我心里是认同的。皇上需要娘娘这样大气的贤内助襄助,无论内朝还是外朝。” “有些话,有些事,也只能皇后劝劝皇上。” “咱们都是为了大梁,为了皇上啊。”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把萧敬爱笑的一头雾水,笑屁啊。 说的好听什么为了大梁,为了皇上——这丑八怪皇后怎么就配得上皇上了? 如果说有萧敬爱后悔的事,那就是当初没看上还是新安王的皇上,一心巴着杨劭。 谁能料想得到前世今生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居然让永平帝捡了个漏,做了皇上? 当初永平帝可是没少给她暗示,显然是对她有意,只要她稍稍软一些,点下头,她现在就是皇后了——哪有这丑八怪的事儿? 还瞧不起她? 要不是她,当时眼瞎,错认了杨劭,轮得到萧凝捡现成的便宜? 萧敬爱肠子都悔青了。 第742章 掀翻屋顶 羊氏是上赶着来卖好,站队来了,萧皇后转头就在当晚把事儿和永平帝说了。 自从萧刺史死了,萧皇后流产,又‘被’陷害是对何淑妃下手的凶手,永平帝莫名地怜惜起萧皇后,觉得俩人同病相怜,居然有了些许感情。 三五不时就到椒房殿坐坐。 对于江夏王的投诚,永平帝皱了皱眉头。 “他?”心里总有些抵触。 “或许不是他,”萧皇后看出永平帝的心思了,这位被害妄想症又犯了。“也许是羊氏自己的主意,给娘家谋些福利。” “当初泰山羊氏也算世家大族,可王谢袁萧几个世家占据权力中心,将羊氏排斥在外,近年来除了谢家,其他几大世家纷纷陨落……这羊氏一族想必是心又活泛了。” “再者,江夏王已经年近六十,可他嫡子最大的也才七岁。” “如今乾坤已定,他再翻不出浪花,哪怕有那心,天也没给他那条件。这天下,他哪怕谋到手里,也没命传到儿子手上,何苦呢?” “在我看来,江夏王比淮阳王要更可用。毕竟淮阳王年富力强,威胁性更大。” 萧皇后知道永平帝的心结,给他掰开了揉碎了讲。 至少永平帝没把淮阳王给放出去,任徐州刺史,在萧皇后看来是个正确的选择。 历来造反,要么天怒人怨;群雄纷争,要么宫廷政变,有身份有血统,像萧司空那样的人,权势再大,没个三四代的经营,都不敢轻易篡位称帝。前几年天下大乱,萧司空都没起造反的心思,至少在她看来。这一世都不可能了,那是最佳时机。 “江夏王年纪大了,想来也是看不惯谢萧两家独大,皇室反而势微。于是便差羊氏进言,一则以避嫌,二则是……顾着脸面,怕让皇上当面给怼了吧。” 永平帝听了是句句在理。 再看萧皇后,那就是贤内助啊,内秀啊。 端庄,贤良。 “父皇为朕挑了你做皇后,是朕之幸,多亏有梓童处处为朕着想,参谋。” “陛下不嫌我多嘴便好。”萧皇后叹:“其实,我也是犹豫,这话该不该我说。可既然你我为夫妻,哪怕惹陛下不快了,该我说的,我还是要说。毕竟江夏王提了一种更好的选择。” 永平帝苦笑: “朕知道,诸皇室成员都对谢家有抵触,可你不能否认谢家的功绩。于朕,于大梁,那绝对是有功的。” “那是,哪怕是我家亲戚,我也不能偏颇的为了避嫌而否认谢家的功劳。至于于陛下登基,无论萧家还是谢家都是有汗马功劳。江夏王也好,淮阳王也好都是有各自的打算……” “陛下平衡用人便是。” 永平帝一拍巴掌,“梓童懂朕,朕就是想打个平衡,不想哪家独大。都是有用之人,没必要一竿打死,那以后谁还敢为朕卖命,为大梁卖命。” 萧皇后点头,就这一点说到点子上了。 也不继续往深了说,永平帝不是傻的,他本身做的也都是处处牵制谢家的举动。 她看得出,谢家看得出,难道江夏王那老狐狸会看不出来? 趁这时机出来,可不就是给媳妇娘家谋好处,拐着弯的为嫡子将来保驾护航? 都心照不宣了。 帝后两人说着话,就带到了后宫的众多佳丽,赵婕妤和陆美人身子越发的沉重,萧皇后早免了两人的请安,可这俩人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怕怠慢了萧皇后,每隔一阵子初一十五去寿康宫给太皇太后请完了安,还要再到椒房殿来见萧皇后。 搞的她是见也不是,不见也不是。 “她们可能没甚见识,怕怠慢了你。”永平帝笑道:“你是皇后,她们来,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打发了便是。” 萧皇后摇摇头,看着永平帝欲言又止。 “梓童有话但说无妨。”永平帝道:“咱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皇后沉吟片刻,“陛下可知那陆美人望风而投的,正是前阵子才落了胎的齐德妃之下?而那陆美人则被褚贵妃纳入麾下……我只怕有心人刻意栽赃,万一在椒房殿弄出个什么事故,我是有嘴也说不清的。” 永平帝闻言都呆了,后宫还有这么多操作性吗? 怎么比前朝也不遑多让? 居然也被世家那些个妃嫔都给拢住了? 萧皇后满脸愁苦: “在宫外,齐家与何家四处散播我毒害妃嫔的谣言,在宫里,除了潘贤妃在寿康宫一心养胎,何淑妃一尸两命而亡。齐德妃也好,褚贵妃也好,各世家的势力从不曾停止渗透后宫。” “我孤身一人,独木难撑,陛下与我,又何其相似……” “所以,有时明知有些话我不该说,不是我的立场该说的,我还是忍不住要说。” 永平帝一把握住萧皇后的手,重重的点头,一句一句都打到他心坎里去了。 就是这样,他们的境遇何其相似? “你别说什么独木难撑,咱俩联起手来无论哪个都不再是孤单的。前朝朕自有计较,后宫你就放开手脚去管,正所谓乱世用重典,沉疴用猛药,但凡哪个起刺不服,你就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后宫悉数交给梓童……你手边没有得力的人手不重要,重新培养就是,朕就不信重赏砸下去,砸不出几颗忠心来!” 萧皇后犹豫着点了点头。 永平帝:“朕相信你。我相信你。” “愿我,不负陛下所望。”萧皇后低头一叹。 在永平帝看不到的角度,萧皇后嘴角诡异地勾起弧度。 不是都算计她吗? 都不想把后宫势力布局摊在台面上吗? 她非要摊开来! ### 永平帝接受了萧皇后的进言,没几日便下诏宣侨居平原郡的羊家嫡长子羊凤明进建康城,在经过吏部的层层核实下,获封黄门侍郎,仅仅两个月又加封了散骑员外郎。 谢显就眼看着永平帝的调任,没有丝毫作为。 他的全副心神都在后宅,萧宝信身上。 上一次产子是被蔡袁氏给撞早产了,早了大半个月不止,这一回明明腊月中下旬就该生了,生生拖到了年关将至,把谢显给急的嗷嗷直叫唤。要不是家里的薛医生,众医女,产婆子,还有从太医院请来的院判都认准了无碍,谢显就快把屋顶给掀翻了。 第743章 泰山崩于前,而碎成渣渣 萧宝信也有点儿懵,就听说过提前的,往后延期的没听过见过啊。 搞的她每天捧着肚子喃喃自语,纯想靠一张嘴说服肚子里的祖宗快些出来。要不是说话做事还正常,众人都要当这一个孩子要把俩口子都给折磨疯了。 谢琰忍不住递风凉话: ‘这时候知道怀我的好处了吧,起码咱还可以沟通,好坏我能及时往上报啊。你看这位,也是个慢郎中。’ ‘话说,阿娘你就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动静?’ ‘那看来天赋异禀的就是我自己啊。’ 天命所归的意思呗? 萧宝信如果不是看在他小胳膊小腿,就冲她那张臭嘴就得把他扯着膀子扔出去。 可,亲儿子能怎么办? 长这么大都没抱过几次,如果不是袁夫人强押着,只怕自己心里始终过不去那关。结果抱起来母子都尴尬。 但不抱吧,萧宝信心里也有些愧疚,毕竟是自己儿子啊。 “你再不出来,看我不把你搥爆!”萧宝信每天起来发现还没生的迹象,都快疯魔了。 采薇可不敢等闲视之,赶紧回禀谢显,夫人那张脸狰狞着呢,真怕她说到做到,再生不出来真能对着自己肚子下狠手。 谢显默然无语,年关将关,索性又请上了病假。 众人心知肚明,这是又准备和他家夫人一块儿坐月子去了。 永平帝虽然说心里是忌惮着谢家坐大,但对谢显那还是相当倚重的,该给的隆宠从来不落空。哪怕明知道谢显去坐月子去了,各种补身子的药材还是流水一般往谢府里送。 谢显和萧宝信小俩口每天在容安堂走圈,上午一趟,下午一趟,把萧宝信走的都快疯了。 别的姑且不说,真就应了老儿子的那话,这位就是个慢郎中,整个儿谢府都急了,扯着脖子就等他了,结果人家拿上把儿了,就不出来。 谢母和袁夫人那是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可在萧宝信面前也不敢表露出来,就怕当长辈的坐不住,再给萧宝信吓着。以至于背着萧宝信唉声叹气,当着面儿还得比谁都淡定,一副小辈这些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看看她们这都是吃过见过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 其实也就她们自己心明镜似的,自己早崩的渣都不剩了。 萧司空腊月前就回了建康,这回头风病犯的严重,回府就在家里养身子,闲事一律不理。 就担心闺女这身子,三五天就让谢夫人跑一趟谢家。 谢夫人先前还气定神闲,认准了闺女是有大造化的,前世是当皇后的命儿啊,肯定是差不了。 直到年前还没生,她也有点儿沉不住气了。 人说无怨不成夫妻,无仇不成父子—— 萧敬爱那也是和他们有大仇的,可别一转身投到闺女的肚子里,来报仇血恨来了。这不,还没生呢,就折腾人。 只是这话也就只敢和萧司空念叨念叨,跟萧宝信是不敢说的,怕吓着她。 结果让萧司空劈头盖脸一顿骂,消停了。 找萧宝树说道去了,当然萧敬爱这事儿没说,就是让他给算算,什么时候能生。 她也是急道乱投医,连儿子也信了。 总之,萧谢两家因为萧宝信迟来的儿子,闹的鸡飞狗跳。 终于在萧宝信破罐破摔,以为要挺着肚子过新年的时候,在新年前一天晚上终于发动了,踩着点儿来的,折腾了大半夜,午夜子时初终于生下来了。 健健壮壮的,光从产房外听那嘹亮的哭声就能听出来,震耳欲聋的架式啊。 袁夫人守外面,早有先见之明,怕谢显重蹈覆辙像萧宝信上次生产一样腿软吓坐到地上,被下人看了笑话,这回早早连坐垫都准备好了,母子俩守在外面坐。 一早坐地上,谁也别说是吓坐地上了。 直等到萧宝信嗓子都快喊劈了,孩子哭声一出来,袁夫人往儿子那边看,果然不出她所料,小脸煞白,眼珠子黏产房门上,连眨眼都快忘了。 直听到产婆子抱着收拾干净,裹着襁褓的小公子出来,报出母子平安。 谢显才舒出一口气。 袁夫人终于把心放肚子里了,真怕儿子一口气没上来给憋死。 然后,瞅都不瞅他一眼,就把哭个不停的小娃娃给抱进怀里。谢显不出所料,进了产房。 “你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是吧?”袁夫人慢条斯理地对着下人道。 下人们点头,他们也习惯了。 自家郎主就这把夫人当眼珠子的,有一就有二,以后少不得什么荒唐事都做,他们要是再大惊小怪就显得太一般,显不出谢家高门大户奴才的气度。 “小人知道!” 接着便是七嘴八舌说吉祥话,袁夫人也不是个吝啬的,一律打赏,产婆子、众医女自然是少不了的。 “太夫人那边,现在都晚了,就不要过去打扰了。明日便是新年,一早上去回一声便好,至于其他几房,该报一声也要去。另外,萧家那边让齐三早上去知会一声,报个喜。”袁夫人说这些话一直盯着怀里的小娃娃,哭声太响了,她得再扬高些声音才不至于被压下去。 “两家都因为小郎姗姗来迟提着心吊着胆的,这下总算都能安下心来了。” …… “可不要再生了。两个尽够了。”谢显坐到萧宝信身边上,脸都快吓脱了相了。 “你这两胎,真真是要了为夫的半条命。” 其实,自打生完谢琰,谢显就不想让她再生,最起码不想让她这一胎接一胎的生,身体素质再好也禁不住这么折腾啊。 可是问遍了世面上和宫里秘药,但凡是避子汤就没有完全不损坏身子的。 他是不想让她这么生,可是真要因为避子汤而把萧宝信的身子给造完了,他也是不愿意的。 两人就这么顺其自然了。 谁知道……自然,就是这么出人意料。 曾经,被人认定命不久矣的病鬼,一个被人说生不生得出来都不一样的——三年抱仨,简直不要太打人脸。 当然这都不是让谢显那么骄傲的事,他要的只是萧宝信,她的健康。 真正令他骄傲的,是她。 第744章 格局 “你别煽情了,累死我了。” 萧宝信一句话就把谢显心里满满的激动感动冲动都给打的稀碎。 她有气无力地道:“别骄傲,以后咱还得继续努力。”她看开了,嫁给谢显,好像就开启了她母猪一般的生活,生,无止境。 算了,不能这么说。 这么说,让一直在生,和在生孩子路上的祖四娘又情何以堪? 萧宝信声音沙哑。 虽说怀孕后期没少吃好的,但一张脸还是鹅蛋小脸,刚才生的精疲力尽满头大汗,生完后丫环婆子就给收拾好了,衣裳都给换上新的,脸都给有温毛巾给擦的干干净净。 所以,看着也就脸色白的跟纸一样,不大好看,其余的倒是难得的走起了柔弱风。 再让她怼,谢显也高兴。 “刚才我看了一眼阿琪,和他兄长一样,丑。”萧宝信叹了口气,可能刚生的孩子都这样,现在谢琰长开了,越来越有她的模样,漂亮的她都想抱住啃一口。 每每想到他那样的年纪,她这个岁数的,手指头还没抬起来就作罢了。 真抱起来亲,她受得了,怕老儿子受不住。 本来四十多岁了,现在装个小奶娃娃就够憋屈的了,没看他现在就已经冲着早慧的苗头发展,现在都能四五个字四五个字往外蹦了? 袁夫人随口念了句诗,他能学个六七分。 奶娘说了什么话,他也照学不误。 搞的奶娘心惊肉跳,就怕学了什么不该说的,让袁夫人听见找后账,以至于现在对着谢琰满嘴的之乎者也,说不上几句话就背上诗了。 要说谢家找的奶娘也不是一般人,那都是知书达理的书香人家,人家有这资本之乎者也。 就因为谢琰露这一手,已经被谢家全家当成重点培养的对象了,现在才一岁,袁夫人已经催着谢显找开蒙的师傅了。 如果谢显有时间,当然谢显最好,在袁夫人眼里就没有比谢显更有才华更有本事的。 奈何自家儿子太有能耐,处处离不开他呀。 孙子也不能耽误了。 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我还没看呢,等会儿出去我再看看。”谢显笑,回答一如既往。 “卿卿生的,能丑到哪里去呢?” 萧宝信也笑了,那是,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这回没坐吓腿软吧?”她可记着前次生产之后,谢婉拿她兄长取笑的话呢。 结果再一看谢显那脸色,完全是让自己给说中了啊。 “……我和阿娘坐地上等的。” 到底是亲娘,知道替儿子遮掩。可是这都一家人,谁不理解谁?下人们也是有眼睛看有脑子分析的,也就自欺欺人吧。 不过说到底是爱重她,萧宝信心里还是有数的,伸手握住谢显的手。有些话,尽在不言中。 屋子里,满满的温情。 ### 就着萧宝信再度平安产子的消息,谢家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好年,萧家更是新年当天跑到了谢家,共襄盛举。 北吴分裂,东西打的不可开交,大梁国内井然有序地恢复了生产。 大梁,永平二年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永平帝新年大宴群臣。 难得的是,这一年萧凝以皇后之姿力压太皇太后,召见宴请命妇。 萧皇后得了永平帝的话,在后宫大刀阔斧的整顿了一番,死的死伤的伤,被逐出宫去的宫女太监便有三十余人,雷霆之威洗清后宫异己。 种种举措都令妃嫔颤栗,不少人已经望风而归,也因此培植了不少自己的心腹势力。 外命妇再不敢小瞧了这位年仅十六岁的皇后。 毕竟没有生死利益,齐德妃虽说被落了胎,到底不是萧皇后下的手,齐家把自己择出来,也就不追着萧皇后猛打…… 现在有和萧皇后不死不休的何家,齐家家主不是个野心勃勃的,也就不往里掺和把水搅混。 余下的也就是何家,萧皇后那是何淑妃一尸两命真正的元凶,何家如何能让? 以往有何淑妃,仗着和皇帝青梅竹马的情谊,现在何淑妃死了,何家有意再往宫里送进去一个何氏女,皇帝还没说话就直接让萧皇后给挡了。 宫里有何家势力,可再有,也不如自家人实在靠谱。 但于皇后的举动,永平帝却并没有话说,显然是认可了皇后的行为。 何家于帝后和谐之际,也不敢冒然对萧皇后痛下杀手,倒是蛰伏起来没敢再起刺。一时间,萧皇后风光一时无两。 ### 年前,萧家终于收到临海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萧妙容平安产下一女。 年初,萧宝信就生了。 这就让十月刚刚大婚的宣城长公主着急了,她也急着怀孕,想要生孩子。 得到儿媳妇长公主有这样的心思,谢夫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有萧家急,宝树急的,还有长公主急的吗? 这么小的一个小娘子,当然能晚生,晚生是最好的啊。自家闺女生俩孩子她都觉得生早了,当然,当初能怀上是真把她乐够呛,谁知道自家女婿能这么给力,三年抱俩的节奏?当初是怕生不出来啊。 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宣城长公主喜欢谢琪喜欢的不得了,一个月能往谢家跑八回。好在萧宝信也不是讲规矩的,两个不讲规矩的凑到一处,倒是让别人都乐的轻松。 萧宝信生完,就该褚令姿了。 她是五月左右怀上的,按说二月就该生了。 可褚家没把褚令姿的胎给盼出来,郗老廷尉却突然出了意外。 本来老当益壮,还跟小辈儿孙去郊外跑马的,谁知跑马没摔着,倒是下马的时候,一头栽到了马下,当即就摔昏了,隔天人就没了。 郗老廷尉一死,打破了郗家全部的布局。 郗家儿孙悉数致仕。 首当其冲就是接任廷尉的小郗廷尉,郗三郎、郗四郎,尽皆致仕。 朝廷原有格局,顿时就是一变。 首先廷尉之职,有江夏王顶上,临海太守淮阳王是挤破脑袋也想去,永平帝硬是给拦下了,淮阳王越想出建康,他越不放心。 永平帝有意让何家三郎出任,还是想抬举抬举何家,虽然不是二房的,好歹一个姓氏,却被吏部给压了下来。 最后吏部选定的人是才进入尚书省年满两年尚书郎潘子路。 第745章 太含蓄 便是当初潘朔托了谢显的关系举荐到玉衡帝跟前的庶出侄子,年纪和谢显一般大,不过思想却很是激进,也是个精明能干的。最难得不因为激进而显得格格不入,愤世嫉俗,行事很是圆融。 潘子路,永平帝还是很满意的。 潘家,太皇太后的本家,无甚根基,可以说全是靠皇室。现在整个潘家的态度就是一面倒向皇帝,虽说和何家不能比,那到底是皇帝亲姨母,可潘家…… 可以说瘙到了永平帝的痒处。 不比何家更合圣意,但比别的哪一家都好。 永平帝没有反对,便按吏部递上来的折子直接给往下发到了中书监,发下诏令昭告天下。 潘子路那是谢显一手提拔上来的,永平帝不知究竟,潘朔和潘子路心里明镜似的,圣旨下来按潘朔的意思就去谢府里道谢。 这时候就不得不说潘子路心思活络,政治眼光深远了,愣是把潘朔给拦住了,亲自写了封致谢信让潘朔给带去谢府,自己没出面。 隔天,便奉旨出了建康城,始终连谢显的面儿都不曾见过。 潘朔那是有口皆碑没心没肺的,干出什么不得要领的事儿来都没人和他计较,他就是个愣头青。先皇口中的搅屎棍,哪怕皇帝再忌惮谢家,怕谢家结党营私,可潘朔人家愣是不理那套胡子,跟谢显交好那就是交好,一口一个‘我的挚交’,一口一个以作为谢显朋友为荣的,永平帝也拿他没办法,他可比不了。 但是潘朔虽然心粗,却粗中有细,潘子路这一番作为少不得要在谢显面前遮掩一二,但谢显的好他们潘家是领情的。 太皇太后是尊位无比,但潘家无根无基的,可没少被世家贵族所鄙夷。 尤其自家老祖宗给王家还当过车夫,更让那些世家们没少拿出来说嘴,哪怕玉衡帝有心提拔母族,不过是一些不得要领的浊官,一向为世家贵族所打压,瞧不起。 谢显就不一样了,那是他的挚交好友! 不能寒了好友的心哪,送那礼是绝对重的,就差把自家那一个多高,压箱底的白玉观音给抬谢家来。那还是徐氏左拦着右拦着,费了好大的劲给拦下来的,潘子路不敢路面,明显是不想和谢家至少在明面上结成一线,前脚潘子路才走,你后脚就把这么重的礼给送到谢家—— 那可是先皇帝赏下来给他的,早晚三柱香,他拜祖宗都没这么诚心过。 说为了侄子潘子路,徐氏不信,为了谢显她还信上七八分。 摊上这么个朋友,谢显也颇为无语。 直接把话说开了: “我谢家要什么没有,还稀罕你那东西?好好留着吧。” 还是忍住了没明说,那东西就是谢家从库里翻出来送给开国皇帝的,没成想他们一代一代传下去,最后赏到了潘家。 潘朔要是真给抬来,那就搞笑了,折腾了一个轮回。 这事儿就算这么掀篇了。 要说有的事儿潘朔看不明白,但他也不是个傻子不是,点到为止也就尽够了。 潘朔:“我还有个侄子……” “得,你还真当我是买官卖官上瘾了?”谢显把他话头就给截住了。“子路是有真才实干,所以,我才举荐的,在尚书省这几年,无论是能力还是为官吏部都看在眼里,是有系统的考核,否则你真当我一手遮天,想让谁上去就让谁上去?” 其实老实说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 但,他是想真把人才用到实处,而这人才如果能为他所用不就更好吗? 何家,那是冲着萧皇后始终,背后带着谢家的。 无论是看在永平帝也好,看在萧皇后,看在谢家自己,都没有让他们起来的必要。 能捶自然就捶到土里。 只是这些和潘朔说不着。 “我那侄子也不错啊,就是年纪有些大了,比我还大两岁——他也是倒霉,刚二十的时候,爹死了,守完孝没半年,我还正琢磨给他谋个差事呢,阿娘又死了,接着守了六年的孝,这不年前才出了孝期。”潘朔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悲催的。 “你不知道,子路很多东西那还都是潘柏教给他的。不然一个不受宠不受重视的庶子,谁能培养他啊?” “你没看信里吗,子路还跟你举荐他。他是真有才的,就是……就是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又走你的门路。可你也知道,跟皇上说不着,他什么也不懂——” 谢显笑: “我觉得,这事儿,你还是和皇上说的好。他要真是个有才的,皇上会用他。” 吏部刚举荐完潘子路,再推上去潘家一个,永平帝还不疑心他谢潘两家私相授受啊?不如光明正大的走永平帝的后门,给他人才,给他用。 潘朔半信半疑: “你别是推我的吧?” 谢显觉得,这世上能让他破功的,除了萧宝信,就是眼前这位。 “我这叫给你指路,爱信不信。” “我信,我当然信。你是谁啊,堂堂吏部尚书,说一不二的主儿。” 谢显端起茶盏,又想送客了。 “别,你别又跟我来这套,什么端茶送客,你要撵我就直接撵,别整这一套文绉绉的,看着怪膈应人的。”潘朔大咧咧地反驳。“玄晖,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啊有时候太含蓄。” 不含蓄,难道当场撵人就真爽了? 让人下不来台,就是个铁骨铮铮的真汉子? 谢显也懒得辩:“今晚在我府上留饭吧,许久不曾一聚。” “那是,咱俩都忙。”说的那叫一个洋洋得意,自己现在好歹也是堂堂的秘书监监君了,也是有正事儿忙的人。 别说现在潘家人人拿他为重,捧着来,就是在朝堂内外,也都让人高看一眼。 “这都托你的福啊,把世家给收拾的七零八落的,才有我们这样的人冒头的机会,不然啊英雄也无用武之地。” 这都自比上英雄了,说话越发没溜。 两人一道用膳的时候,潘朔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了。 “……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啊,玄晖,你可小心着些杨劭。我觉得吧,他可能记你仇了。” 第746章 一言难尽 杨劭,那也是潘朔的好友。 哪怕是现在,两人也还是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一道喝小酒一道品小画册子。 可是,心里始终就觉得和谢显更近。 而且颇令潘朔反感的是谢显从不曾在他面前说杨劭怎样怎样,可杨劭却不止一次表达出对谢显的不满了。 当着他的面说他的挚交好友,是什么意思?杨劭他明白‘挚交’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次皇上不是想让他升护军将军,就是让他去徐州上任刺史,这一次其实听他的意思,皇上是想让他挂着护军的职再去临海上任的,可是吏部几次没批,他就权当是你给拦了。” “是你在拦着他升迁,处处牵制他。” 不过几次都是喝多了酒之后的话,支言片语,如果只是一般的牢骚,潘朔也顶多是听听就过了。可是,他看杨劭那眼神可是真记仇上了。 “我也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误会,反正……你心里有点儿数。” 谢显:“行了,我知道了。” 潘朔吧唧吧唧嘴,自己闷了一盏酒。 他能想到的理由,也就是因为萧大娘子呗,杨劭那是曾经有意求娶的—— 可是也不对,当初几次杨劭升迁得到重用也是谢显提拔上去的。要不然就因为杨劭和萧家两姐妹那些个八卦,都被玉衡帝弃用了,杨劭还能有今天,多多少少也是谢显举荐的功劳啊。 至于在那之后—— 太烧脑,总不能是后知后觉,认出那是曾经的情敌,肖想过自家夫人,后反劲儿拦着不让杨劭再往上升,或者出去建康城吧。 和谢显聊天就这点不好,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锯嘴的葫芦,撬都撬不开。 到最后晃晃悠悠地离开谢府,潘朔都不晓得是为了什么,就大着舌头问: “玄晖啊,我现在看你总是红光满面……你说,你是不是之前都是装病啊?怎么成亲之后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儿人容光焕发。就跟抱了窝的母鸡似的,这三年抱俩的节奏,多少人都赶不上你。你们谢家是不是有什么秘方,想有病就有病,想健康就健康?” “你是不是就为了把萧大娘子骗到手啊?” …… 萧宝信难得见谢显用晚膳到这么晚还不回屋的,正想着出来瞧瞧,绝对不是想听墙根儿—— 结果,就听见游廊里的潘朔来了这么一番话,顿时在风中就凌乱了。 有装病,把媳妇骗到手的吗? 潘朔长脑子了吗? 结果就见谢显慢悠悠地从屋里走出来,看了萧宝信一眼,笑道:“是啊,居然让你发觉了。你真聪明。” “真是装的啊?” “那我就理解了,”潘朔打着酒嗝:“我说,怎么就这么能生。” 谢显都没话和他说了,喝酒能把自己喝倒的,他有也仅有见过这么一位,连忙招呼潘朔贴身的小厮,好生给护送回去。 “潘柏的事儿——” “闭上嘴,去做你该做的事。”谢显脸冷了,潘朔酒就醒了四五分,溜溜回了潘府,这一道出了半身的冷汗,回家酒就彻底醒了。 他觉得吧,谢显可能真是故意拦着杨劭,不让他往上升,也不让他出建康的。 至于为什么,他还是不知道。 经验告诉他,不知道的事儿还是不要多想,倒头一觉到大天亮,隔天就去了宫里把潘柏的事儿跟永平帝说了。 永平帝都失笑了: “才安排了了潘太守,你这就急着又要把潘家子弟都往上推?”倒是不反感,毕竟他能用可用的人不多。 潘家再怎么样也是太皇太后的娘家,能倚仗的也就是皇家。 他是愿意抬举的。 “怎么没去问谢爱卿,毕竟他才是吏部尚书,掌管人才举荐的。”永平帝笑问。 潘朔脑子转的快,眼睛瞪的铜铃一样:“那什么——这天下都是陛下的,提拔个人才什么的,当然找陛下啊。再者……我可不敢找谢玄晖,陛下没看着现在那些个世家都盯着他吗?真找他出面,还不带累着潘家一道给他们捶,说什么私相授受之类?” “我那侄子,光给父母守孝就守了六年,才出山,可别没冒头就让他们给捶死。” “当然陛下,我那侄子是个真有才的,陛下不妨多见见,不必看我面子的,有才就用,没才就让他继续去守山。” 永平帝心道,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面子。 还不必看他面子…… 得多有自信在他这皇帝这里得脸哪。 不过潘朔找到他提拔潘家,他还是乐意的,起码证明在潘家眼里,和他永平帝更亲。虽说潘朔不找谢显,也有他明确的理由—— 这理由,永平帝还是满意的。 世家已经灭的七七八八了,不能再任由谢显打压了,真任着他作为,把世家都给清干净,可不就谢家一家独大了? 那是永平帝不想看到的。 他倒是不曾想过谢显有什么不臣之心,但被权臣拿捏,架空,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史书上都有说的,臣强,势必君弱。唯有君强,才能君臣相得,天下太平。 …… “其实我有个表兄,他为人忠厚老实,最愿意摆弄伺侯那些马啊牛啊之类的,陛下——” 这是为了给自家谋官,连黑历史都往外曝了。 以往潘家那可是最忌讳人家说什么车夫,当成被戳肺管了看待的,潘家更是一向少提及。 潘朔这时为了谋官,也算是豁出去了。 永平帝:“……” 就不能再有个把知识型实干型人才吗? 养马伺侯牛,他这皇宫里缺吗? 再者,他揽这样的人才有什么用,给他养的肥肥实实健健壮壮的,让众臣看看他皇家的伙食吗? 自家这些个外戚,无论何家还是潘家,怎么就这么让人一言难尽? 其实潘家倒也罢了,寒门出身,能挠扯到现在这种程度都是祖坟冒了青烟了,顶天了。可那何家,好歹也是世家贵族的出身,当初为了把她那姨母嫁进何家,阿娘可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了。要知道刘家不过是落魄的小世家,能攀上何家,那都得多亏当年玉衡帝为了皇位大杀四方,把何家给杀怕了,玉衡帝恩威并施才令得何家就范。 第747章 默契 不过,嫁是嫁进去了,没借着何家得多少势,何家败落的速度比哪家都快。 这还是有先皇抬举,可何家的根子是真烂了,烂泥糊不上墙,实在后续无人,长辈小辈里能挑出来几个出挑的,比一筐烂杏里翻出俩好的容易不了多少。 个个耽于享乐,不思进取。 为了取乐,一掷千金,那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哪怕玉衡帝看刘贵妃的面子抬举何家,都捞不动。 正职做不好,就知道出妖蛾子。今天让人弹劾渎职,明天让人参一本为老不尊和家里的小辈不清不楚,反正就没好事儿,不是作风问题,就是人品问题。 做官是甩手掌柜,对小辈的众媳妇倒是亲历亲为。 好不容易有个中规中矩的,没起妖蛾子的,在陪玉衡帝去庙里吃斋念佛的时候,偷摸和同僚躲后山啃鸡吃,因此丢了官。 玉衡帝鼻子没气冒烟了,太打脸。 这要不是永平帝继位,何家算是就那么倒了,太烂。 可永平帝又能怎么着? 阿爹这边的亲戚,能反的都反了,少数几个没反的也都用上了,剩下阿娘那边的娘家亲戚,也就何家还能拎一拎,阿娘亲兄长死的早,嫂子倒是没改嫁,遇上乱世一家子全灭。永平帝登基后,战乱平定倒是派人找过,连死尸都没找到。 所以,拔拉手指头数,能抬举的潘家绝对算一个。 可惜的是潘家出身也是小门小户,比刘家还不如。刘家好歹是小世族,在前朝的时候也是有过名姓的。潘家却是给琅琊王氏的赶车夫出身,底蕴在那里摆着,想出人才也难。 看吧,求官求到他跟前了,结果是个养牛养马的好手…… 永平帝让潘朔这一番作为愣是给噎的当晚上半宿没睡好觉,他太难了。 再看看旁边躺着呼吸绵长的萧皇后:萧家倒是个好的,身份地位都值得抬举,有能力有实力的世家,可萧刺史又死的不是时候。 还是那句话,他太难了! 没困难,老天都要给他制造点儿困难。 唯一好的一点呢,往开了想,大梁其实也是人才济济,文有谢显,诸葛复,褚怀仁等,武有萧司空,杨劭、薛敬儿、薛泉,外加一个为人不靠谱但打仗很靠谱的萧宝树—— 这要是一个掌握不好,那可是天下大乱的趋势,可是要真把这些人才用到实用,个个忠君爱国,那又何愁大梁不兴呢? 永平帝喜忧参半,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感前路艰辛,辗转反侧了半宿才终于睡着了。 没两天就召见了潘朔举荐那俩人,先见过之后又召谢显来见,毕竟是吏部尚书,真用人还是得吏部点头。 谢显是没意见的,潘柏二十七八岁,谈吐不俗。 潘朔为人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但办事能力还是有的,举荐人还靠谱,至少潘子路就说明了问题。 这潘珀倒比潘子路还要圆融,可能也是接连守孝了六年,把身上的棱角磨平,可没有潘朔所说的潘子路那种激进思想。当然,也可能是当着皇帝的面,矜持着。 潘家人的容貌都还挺好,这潘珀虽然身材不高,但胜在容貌俊秀,笑容温暖,颇有让人如沐春风的意思。 谢显打算让他来补潘子路空出来的缺,可永平帝的意思却是直接提到身边,做黄门侍郎。 潘柏还觉得住气,气定神闲,可潘朔已经欣喜若狂了。 高兴的倒不是潘柏这起始官做的高——当然也不是不高兴,就是更高兴自己这举荐人得脸了。 太得脸了。 看他这人缘,这眼光。 一个潘子路,一个潘珀,都是他举荐的。 官职还都不低。 然后才想到,再加上他一个秘书监监君,隔房的叔父一个挂名的将军,潘家这是起来了呀。 “谢主隆恩!”潘朔拉着潘柏一个头跪到地上。 谢显是没有异议的,黄门侍郎就黄门侍郎。 虽然是多出来的一个位置,以往也不是没有惯例的,职位就这么拍定了。 至于另外那位养牛养马的高手,永平帝看在潘朔的面子上倒也召见了,随便丢给谢显让他给安排个职业。 谢显倒是仔细问询了观察了一番,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没潘珀那么俊美,但也算得眉清目秀,让人观之可亲,很有几分敦厚相。谈起车马牛来,头头是道,滔滔不绝。 于牛马,谢显是不懂,只不过看得人多了,也多有几分相人之术。 看着颇为可用,便给了个太仆寺员外郎,妥妥的从五品官职。 潘朔这下乐的又回家捆他家那一个高的玉观音去了,太兴奋,挚友太给脸。生生让徐氏给拦下来了,潘朔这人不见得和徐氏感情有多深,就是嘴不好,什么回家都和徐氏学。 谢显当时怎么回绝了他的,潘朔高兴的昏了头,什么都给忘了,徐氏可没忘。 人家摆明不想让你送这么招摇的,你还上赶着一次不成送两次,说真的,你觉得多少仇多少怨啊,就得可人家坑? “……你若真有心送个什么表达一下,自然是投其所好。爱茶就送茶,爱酒就送酒,谢仆射世代书香,若是爱诗书,你便送极品笔墨便是。”徐氏忙着给出主意,是真不想让潘朔把好好的通家之好给挤兑成仇人。 潘朔一拍大腿,着啊。 别人不知道谢显爱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甩袖子出门,满建康城给谢显淘他钟爱的小画册子去了。 那东西重质不重量,难得又挑出个新画师画出新鲜出炉的精品,潘朔颠颠就亲自给送谢家去了。 谢显:想掏出来砸他一脸怎么破? “——我这里还有事,就不多留你了。”又补了一句: “别太得意,让人看出端倪。再就让他们好好做事,别像你似的,招三不招四的。”四六还不上线。 给清风了一个眼神,一主一仆俩人捧着小册子回里屋去了。 “得嘞,我知道了。”潘朔美滋滋地走了,虽然都没在谢府被留一顿饭。 真正的挚友嘛,不在乎这些个虚的。 饭什么的,他缺吗? 但谢显缺什么他知道啊,这就是默契。 第748章 世事不能两全 748 褚令姿在二月初三的时候平安诞下一女。 本来是喜事的,可前有郗老廷尉身故,郗家阖家举哀,这孩子生的未免就有些不合时宜。连洗三都没办,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 萧宝信在去吊唁的郗老廷尉的时候,到了四房里看望了仍在坐月子中的褚令姿。 面色红润,精神头也好,郗家虽然在办丧事,可也没怠慢了月子里的褚令姿,吃穿用一应俱全。就是连宝宝用的东西都不曾用大红,改用了些素色。 “看见你,我就放心了。”萧宝信坐在榻边上,长吁了一口气。 “七娘、十五娘都惦记你,可郗家这样的状况,我们也不好一窝蜂的过来,不是来看你,倒像是要给你添麻烦。” 褚令姿兴致不高,“我可不怎么放心。” 紧接着压低了声音,像是不想别人听到。 萧宝信只当她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把头凑过去,便听褚令姿呼出的热气扑在耳边。 “……令娇我看着还是有点儿丑啊。”最难受的是名字还叫了个令娇,长大了如果不随她的容貌,是会被笑的吗? 这就像长的不美丽,结果名字却叫美丽一样啊。 而这名字还是死掉的郗老廷尉给早取好的,改都改不了,心里对自家的容貌也真是没个数啊。 萧宝信也无语了。 “不能说,让他们听见,四郎又该生气了。”褚令姿抱怨,郗四郎别看是个丑的,可也不喜欢别人说他丑,更烦别人说他闺女丑。 “你看呢?”褚令姿问,连忙叫奶娘把新出生的郗令娇给抱出来。 别人是显摆闺女,这位是让人品鉴的,奶娘看出来了。 “小娘子还睡着呢。” 褚令姿点点头,她就是单纯担心闺女丑,可不是恶毒的后母,想折腾孩子啊,自然也就从善如流了。 “反正以后能看到,你就看吧。” 能说产妇什么呢? 萧宝信也只能安慰:“以后长大了,长开了就好了。就你这容貌,哪怕随了你一二分也尽够了。” 褚令姿这点脑子还是有的,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 c o m 自己就没美成那样。 而且就算萧宝信说的是真的,那不也得有那个‘哪怕’做前提,真像她吗? “……你嫁到谢家,和表兄一起过日子久了,越发会说假话了。” “不过,好在我褚家和郗家有这个实力,就真长的……不那么好看,也不怕嫁不出去。有家世在呢,以后再好好发展发展内秀吧。” 然后又道: “郗家的小娘子,你看看不也都嫁的挺好吗?” 一墙之隔在隔壁照顾郗令娇的奶娘表示:我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什么都不要来问我! 萧宝信白了褚令姿一眼:“把孩子都生下来了,你才考虑这些是不是太晚了?别总抱怨了,要说郗四郎哪里不好了?有人品有才华,玄晖从来都只有夸的。人不能世事都两全,又要好相貌,又要好家世,好人品,你当人人都是谢显呢?” 褚令姿分明听的是安慰,但感受是又受到一次暴击。 这是来自于一个世事两全的人说的话,告诉她,世事不能两全! “你看看那些个高粱纨绔,只知道声色犬马的,道貌岸然,有的长的好看但内里腐烂,有的甚至表里如一都是那么烂——你想要哪样?” “你看看袁家那袁八郎,长的倒是好,人也算有才华,结果呢?” 现在都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褚令姿不自觉地点头,向萧宝信恶势力低头:“你说的对。你说的有理。” “我不过就是说说。” “行了,别乱说话。你毕竟嫁进郗家了,只有说好话的,不能什么话都往外掏。”萧宝信叮嘱。 褚令姿:“那是,也就你。当着外人我都是把郗家夸成一朵花似的。我都能昧着良心夸我家四郎相貌堂堂,气宇轩昂了,你想想?” 这力度,的确是够大了。 萧宝信忍不住笑了,俩个小姐妹又聊了一阵子,她这才起身告辞。 她是和谢显一道来给郗家吊唁的,和郗家长房的大夫人打过招呼来的四房后院,也不能总窝在这里,让人看了倒要说她。 其实说她倒不打紧,左右不用日夜相对,不是自家亲戚。 可褚令姿还是郗家人呢,不能让她难做。 再者,吊唁就要有吊唁的样子,至少该有的礼仪不能没有。 萧宝信回到长房里又与郗家长房的顾夫人聊了没一会儿,便听一层一层往里通传,永平帝亲自来了郗府吊唁。 郗家顿时忙乱起来,顾夫人便拉着萧宝信一道前去拜见圣驾,谢显在前堂是少不得见驾的,带上萧宝信便在情理之中了,萧宝信便也从善如流跟了过去。 却见永平帝一身素服,世家公子的打扮,府外百余人的御林卫,跟进府里的便有十余人,左右两边还跟着两个直阁将军,萧宝树和杨劭则随身护卫。 萧宝信看这配置,嘴角都要抽变型了。 不是没听谢显说过,永平帝自从在燕雀湖遇难掉进了湖里之后就格外谨慎,她只当……只是谨慎。 可这也太过了吧。 是有多怕死啊,真当郗家埋伏层层杀手,要取他命啊。 就这架式,说是来团灭郗家的,她都信。 萧宝树跟在永平帝身后冲萧宝信直挤鼓眼睛,生怕他阿姐没看着他。 倒是身边的杨劭看向她所在之处,又迅速地移开了视线。转头便又向谢显点了点头。 在见过永平帝之后,萧宝信和谢显便向主家告辞,并未逗留,径自回了谢府。 潘朔所说的那些小心杨劭之类的话,其实无论萧宝信还是谢显,都没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 本来就都在心里呢,任谁都不可能心无芥蒂。 无论是前世做了皇帝,今世曾经谢显提携到了御前,后来又多次被谢显阻了前程的杨劭,还是前世娶了他今世妻,不会任由杨劭作为的谢显。 能做到不交恶,两人也都算克制了,都还念着先前两人的交情,以及对彼此才能的认可。 令萧宝信意外的是,在被诸葛术几次三番拒绝的柔然九公主,居然又看上了杨劭。 第749章 要点儿脸 杨劭不是个愣头青,傻小子,这点儿弯弯绕能不懂吗? 以往人家那是直盯萧宝信的,虽然半途让萧敬爱使手段给撬走了,那也怪不得他,那种情况骑虎难下,不选那货他是真怕她抽疯把事情宣扬出去,丢了小命。至于真心,那是一星半点儿不曾有过的。 更何况现在他都和庐江公主定亲,明年春就要成亲了,正经八百的大梁皇亲国戚不做,为了个柔然没权没势,流落在大梁的九公主,色令智昏吗—— 他真没那么蠢。 柔然九公主找上杨府,直接就被杨劭的亲兵给架出去了,一点儿面子可都没给。 再去别的地方找他的影儿,人家一天不是在皇城,就是在石头城,柔然九公主也只能望城兴叹。最后居然求到诸葛复那里,让诸葛复给搭个桥,见上一见杨劭。 阿那魁是将九公主的婚事托付给了诸葛复,人家找上他倒也该当正着。 可诸葛复不是不办事的人,真给九公主找了几个武将,长的还都挺周正,家世也都不算低,其中一个还在杨劭麾下当差。 问题是九公主都没看上,也不知什么场合下看到了杨劭,就此就迷上了。 哪个也瞧不上眼。 诸葛复被缠的不厌其烦,最后直接找到永平帝那里,让永平帝拿主意了,他是真扛不住了。 永平帝一推六二五,人家阿那魁将这事儿托付给你了,就得你去办啊,找朕是为了什么?总不好让朕随便指个人给柔然九公主吧? 虽然是流落在大梁,可往好听了说是柔然大梁友好,他待若上宾还能落个贤名。 他指婚,人家也得听他的啊。 他是大梁的皇帝,可不是柔然的皇帝,人家鸟他,他是个人物,不鸟他,他屁都不是,这点儿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问题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又给踢回到诸葛复那里了。 诸葛复头疼,出使柔然建立功勋,这都行,是好的,可招惹了这么一双柔然兄妹,他有些顶不住了。 不过他顶不住了,柔然九公主顶得住。 看诸葛复找皇帝,人家有样学样,找上了皇后——皇上她是见不着的。 萧皇后本着邦交友好,隔三岔五会召柔然九公主进宫聊聊吃吃。好在九公主这人直来直往的性子,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萧皇后除了偶尔性的无语外,倒与九公主相处很融洽。 毕竟是和萧宝信交好过的,和直性子的人往来,萧皇后有经验。 而且,心不累。 你有什么心眼儿别冲她使,有话直说,就最好。 而柔然九公主……萧皇后怀疑使心眼儿,她都品不出来,比萧宝信性子更粗犷,奔放。 柔然九公主和萧皇后直抒胸臆,看上杨劭了。 结果,当时萧皇后是把宫里闲下来的公主、几位看得上眼的妃嫔叫到了跟前的,里面的庐江公主当时就炸了。 她因为和宣城长公主过往一向不甚和睦,连同母妃周氏都一直担心作为宣城的嫡亲兄长,把妹子给宠上天的永平帝在婚事上拿捏庐江。 谁知道,居然给她定下了杨劭。 杨劭这人,虽然出身不高,以往和萧家的那些传闻,庐江也不是没听过,可是永平帝一向重用杨劭,这可不是假的。 因为杨劭时常出现在永平帝左右,庐江倒也曾见过一两次,对此人的相貌能力那都是相当满意的。 少女怀春总是梦,是真看上杨劭了。 这时候乐颠颠地每晚上做梦都等着出嫁的,结果柔然九公主这位汉语都说不利索的,仗着柔然两个字在建康城甚至皇城大行其道,居然跳出来和她争? 要点儿脸吗? 当时就和柔然九公主撕开了,嘴炮直怼柔然九公主。 要说庐江公主战斗力也是在线的,真差了不能和宣城长公主闹了个旗鼓相当。要说武力,动粗她肯定是不及宣城长公主,要说嘴皮子那可比宣城长公主强多了,一个外邦的柔然九公主更不在话下。 萧皇后拦都拦不住。 要不是还有宫女太监拦着,俩公主当场就掐到一起去了。 柔然九公主也不是非要把杨劭给撬到手,人家还算和平友爱,问出和萧宝信一样的问题,那就是——两女共侍一夫能不能接受啊? 当即这样的消息就引爆了建康城的舆论圈,拦不住,比风速还快。 都拿这柔然九公主当作耍猴戏的一般。 萧宝信就闹不清楚了,这位九公主怎么就这么爱‘共侍一夫’。到底是喜欢那夫,还是就喜欢两女那格调。 而杨劭,也因为柔然九公主又火了一把,一时间街知巷闻,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孩童就没有没听过杨劭其名的。 要不是怕出面慰闻感谢一下,显得太落井下石,诸葛术都想亲自去杨府见见杨劭,郑重地感谢一番了。 总算是把他从柔然九公主的泥沼里拯救出来了。 可以说因为柔然九公主的锅,在谢婉面前他天生就感觉矮人一头,这回好了,他又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跑谢府跑更勤了。 萧宝信都和谢显说: “他,是不是看上你了?怎么跑谢府跑这么勤?” 就是再有婚约,也不至于三两天就来一次吧? 当然,话是开玩笑。虽然有婚约,但作为未婚男女还是不能见面的,所以跑来跑去哪怕到了谢府,也只是跑来找谢显。 好像在这谢府里,就和谢婉呼吸一样的空气,他就满足了一样。 萧宝信老实说,有点儿羡慕。 当初,虽然说谢显心底里是钟意她的,可是却也一再克制,动不动挂嘴边上的就是‘大娘子请自重’,她费心巴力地勾搭的谢显。不然这货,能憋一辈子。 也要庆幸萧敬爱重生了,把她和杨劭前世的姻缘给搅黄掉。 不然很可能,两人就这么错过,又是一辈子。 也庆幸她有这天赋技能的金手指,能知晓谢显的心意。 ‘卿卿知我心意便好,除了卿卿,我谁也看不上。更遑论是诸葛术那样的糙汉子。’谢显心道。 反正自从诸葛术从柔然出使回来,不知道是沾染上柔然奔放的性子,还是了解深了,知他本性,什么钟灵毓秀之类极尽溢美之词,谢显就再未用到过诸葛术身上。 把好词儿糟蹋了。 第750章 别嫌我烦 柔然九公主的绯闻沸沸扬扬传了个把儿月,一直堵不到杨劭,她那边也才消停了,是真知道人家对自己无意了。 又不像诸葛复家,她还能找上门,杨家的门儿她都摸不上去,靠近方圆一里之内就让人给打出去了。 直到三月末,杨劭和庐江公主大婚,柔然九公主隔着热闹的御街,眼瞅着大红宫轿从宫里抬出来,算是彻底死心了。 四月,萧妙容跟着郗绍从临海卸任回到建康城,肖夫人也一道回来了。 郗绍虽然守孝致仕,到底要把手头上的事情都跟新上任的潘子路交接过后才能离任,就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生生两个月就过去了。 又带着孩子赶路,一路上快了不行,慢了不行,光是小病不断,在路上调养就调养了半个月。 还是郗绍拿了主意,重金把当地治儿科的医生给请到身边,一路边走边伺侯,才能四月初就赶回了建康,不然还有的耽误。 毕竟是庶子,守孝更不能让人挑出毛病来,他脑袋里那根弦绷的可紧呢。 因为郗家有孝在身,一应的娱乐宴请都是免了的,萧宝信众人哪怕再想跟萧妙容聚也不能乱了规矩,坏了萧妙容的名声。一些交好的都没上门,纷纷送了信过去,萧宝信倒是在半个月的时候去了郗家见萧妙容。 因为萧御史丢官中风一系列的神操作,把萧妙容的胎都给惊动了,在那之后甚至卧床养了两三个月。 好在生出来的孩子还算健康,就是她这身体有些亏虚。 若不是从生下来孩子,她就开始调养,只怕在回建康途中她就得倒下。 饶是如此,萧宝信再见到萧妙容时,萧妙容的脸色还是有些枯黄,比前年离开建康里瘦了不止一星半点,脸都瘦成了一条儿了。 愣是把个心粗的萧宝信看的眼圈都红了: “你这是受了多少罪啊?郗三郎没有好好待你?怎么就让你瘦成这样?” 萧妙容看见萧宝信就开始哭: “没有,是我自己身体不好。”一边哭一边说,都哭出了嗝。 萧宝信都不用握萧妙容的手就能感觉到,她身体里有股子极忧虑的情绪。 一把握住她的时候,萧宝信整个人都感觉黑了。 萧妙容要么是担心自己的身体不好,要么是担心孩子,要么就是怪自己当初动了胎气,才致使孩子这么容易生病,总之怪天怪地怪自己。 整个人忧郁的不行。 明明是一个没心没肺,直来直往的小娘子,怎么生个娃就变成了这样啊? 萧宝信心疼不已:“快别哭,让我看看小外甥女。” 萧妙容忙叫奶娘把孩子抱过来,萧宝信抱怀里一看,白白嫩嫩的小女娃,眉清目秀,颇似萧妙容。 “这孩子,有六七个月了吧?” “长的真漂亮。” “像你啊。” 萧妙容呜呜又哭了:“比我小时候好看。” 萧宝信僵住了,她哪句话说错了?比阿娘好看,她是不爱听了? ——这话褚令姿肯定是爱听的。 眼巴巴地看了眼奶娘,奶娘连忙过去劝:“夫人可快别哭了,萧夫人夸咱们小娘子好看,那肯定就是好看。大娘子那么美的人,是不会撒谎的。” 萧宝信:听,这话说的多中听。 “还有……褚夫人多羡慕夫人啊,说咱们小娘子又乖又漂亮又健康的。” 丫环也轻车熟路地道:“夫人身子才刚刚养好,不能哭,伤了身子啊。” …… 这是有多常哭啊。 萧宝信看出来了,这妹子是做病了啊。 “三娘,是阿姐哪句说错了吗?”她轻声问。 萧妙容摇摇头,抽抽嗒嗒地就想哭:“我就想……要是阿姐生的,肯定更漂亮,更健康。” 萧宝信有种强烈点头的冲动,可是妹子忧郁着,现在真不是她盲目自信的时候,真给人整更抑郁了,她就是罪人了。 “——你家和之又哪里不漂亮不健康了?你可别胡思乱想,你看这眼睛这么大这么漂亮,这么清澈,看——这哭声多响亮,一听就是健康的。随了咱们萧家了,都壮的跟头牛似的,你别总担心了。” 和之是郗老廷尉给取好的名字,就这名字不得不说也让褚令姿羡慕的够呛。和之,合该是她女儿的名字啊,令娇什么的才是萧妙容生的漂亮女娃的名字。 萧宝信安慰,她早该知道的,萧妙容临近生产之前往建康的信就越来越少,后来根本就没有了。 当时只当萧妙容是顾忌着养孩子,再后来照顾孩子,没有时间,现在看来倒像是那时就忧郁上了。 “看看,听听,多健康啊。”萧宝信笑,乐的直摸和之的小脸蛋,这小家伙哭起来可比她阿娘爽快多了,扯脖子就是一顿嚎啊。 “好像是饿了。”奶娘连忙抱了出去。 没等萧宝信再说上两句话,褚令姿就过来了。 郗家现在上下禁了一切娱乐宴请,等闲也不得出府,都得守孝,难得上门来个熟人,哪怕心里也有点儿知道自己不大识趣,人家姐妹难得一聚,也厚着脸皮找上来了。 她是看准了时间的,都过了半个时辰了,该说的什么体己话也该说完了,合该她上去凑凑热闹了。 一进门就问萧宝信: “你看见和之了吧?长的漂亮吧?你说都是郗家的,怎么就生的那么漂亮——妙容有福气了,找了个俊相公。” 一句话就把萧妙容给逗笑了,太知道这梗了。 褚令姿一天嫌弃八遍郗四郎那张脸,全传给闺女了。 倒是不曾嫌弃闺女,根儿不在闺女身上,也是受害者来的。 “你还这么说,上次四郎听到不是和你吵了吗?你还不长记性。” 褚令姿缩缩脖子,也觉得后背直冒凉风,一个大男人小家子气,让她哄了小半个月才给哄过来,你说她容易吗? 事实来的,还不让说了。 “自家人,有啥话不好坦白说的,非要听好话。”褚令姿抱怨两句。 拉着萧宝信的手就不撒开了,“你们姐俩可别嫌我烦,我难得见着人,闷坏了。” 也是,褚令姿就是个爱热闹的,现在郗家全家守孝,你笑的大发了都会被长辈骂,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稍有差池就会被人说嘴,更不要说这褚令姿神经大条的,出了自家院子就不敢放松警惕,生怕被挑出错处,脑子里那根筋绷的紧紧的。 第751章 嘤嘤怪 郗家几个小娘子嫁人的嫁人,没嫁人了又太小。再者,褚令姿就这样的性子,一道和王蔷谢婉长起来的,等闲人都融不到她们那里去,对于交友方面还是顽固的很。 看起来随和大咧咧,其实对于交友却是极挑剔的,能玩儿到一处的少。 后来还是因为谢婉先交好了萧宝信,褚令姿才和萧宝信亲近起来的。 也是萧宝信的性子太和褚令姿的味道,直来直往,没那么多以前那些世家贵女的弯弯绕——作为一个贵女中的异类,莫名的与萧宝信极为投契。 和萧妙容,主要却是因为萧宝信的关系,还有都一同嫁进郗家来,有个能谈得来的朋友也是不错的。 再者后来交往,知道萧妙容是个画画的好手,是有几分佩服在里面的。 对于郗家那些极为典型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满嘴之乎者也的小娘子们还是融不到里面去。 她要是能适应那样的氛围,本来世家贵族在建康城就那几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不早就混到一起去了吗? 再者她是媳妇,那些是大姑小姑,天生的就存着几分敌意,真处不到一起去。 令褚令姿挠头的就是,终于把萧妙容给盼回来建康了,结果好好一个妙趣横生的小娘子变成了嘤嘤怪,聊不到一会儿就开始哭上了—— 一开始完全把褚令姿给吓到了。 她认识的萧妙容不是这样的嘤嘤怪啊。 曾经,那是多么有艺术气息,多么特立独行,然后又合她胃口的直爽小娘子啊。最重要,她们一起说其他妯娌坏话的时候多么有共同语言啊!取向都是一样的! 褚令姿不是不知好歹轻重的,本来也想把信儿把萧宝信那里传传,怕真是做下什么病了。 好不容易等到萧宝信自己来了,她怎么能不过来呢。 也是怕萧宝信不好在郗府待太久,萧妙容粉饰太平,因为不想家人担心再掩饰自己。结果……是她多心了,萧妙容根本没那么多弯弯绕,该哭什么时候都哭。 这就看出来了,和以前真不一样,是真病了。 要说,萧妙容恢复的多好啊—— 她是说身形,苗条的跟没生过一样,不像她都出月子一个月了,腰还是和屁股一样粗,肚子还是一拎肉肉的。 好在萧宝信收集的一些独家秘笈都与她分享了,只是,她的成效似乎慢了些。 “……怎么会嫌你烦,如今是郗家遇到这样的事,不然咱们肯定要常聚的。”萧宝信道。 通过心声也知道褚令姿的意思了,根本人家就是想知会她一声,萧妙容看着像是病了。 只能说褚令姿有心了。 看着大咧咧的,其实是个很温暖的小娘子。 “说的是呢。可如果不是这事儿,三娘子也不可能回来,还跟着三哥在任上呢。”褚令姿神采飞扬:“这长这么大,就没出过建康城——” “如果去瓦官寺,或者郊外算是出城的话,那我出过。否则,一辈子都困在这里了。” 她叹道: “真希望以后有机会我也能随四郎出去看看,走走。” 萧宝信笑:“你确定郗四郎也是这样想的吗?”毕竟在朝中好当官啊,又是郗家的大本营,郗家嫡子。 “在临海倒是自在多了。虽然物资上面肯定是没有咱们建康丰富,可是依山傍水,水产特别丰富,什么时候想吃鱼虾都能吃到。” “对了,我还没和你们说呢,我画了好多的鱼。” “……三郎和我还一起去登山,拜寺。” 说的津津有味儿,眼角的泪还没干净呢,眼睛又放出光来了。 看得出在临海,萧妙容过的还是极开心的,现在说起来眼神都是亮的。 “你别说了,别说了,馋死我了。”褚令姿一边推萧妙容,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吊她的兴趣,另一方面又想继续听: “你快说,然后呢?” “然后呢?” 把萧宝信给逗的都快笑喷了。 “我坐月子每天都喝鱼汤,虽然是调样儿做着喝的,可是见天儿的喝也腻啊,就把我给喝伤了,之后就连鱼都不想吃了。” 褚令姿听的直咽口水,她想吃,她想喝啊。 最讨厌的是萧妙容居然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她之前画的那些个鱼虾蟹,不得不说,水墨丹青画出来还真有几分意趣。 把褚令姿给眼馋的熊了两幅画过去。 本来就是想交好的每人送上一幅的,既然褚令姿喜欢,萧妙容自然乐的相送。又不是什么国画圣手,有人喜欢她的画,她乐的屁颠屁颠的,自是油然生起一股得遇知音的乐趣。 萧宝信也得了一幅。 她是真不懂画。 让她看拳脚,她还兴趣盎然的,没办法,就是这么粗鄙,虽然让谢显那么熏陶,她还是对书画类的生不起兴趣。 挑那样一幅虾,纯粹是觉得简单有趣,细条干练。 像她打的拳,利落的很,顺眼的很。 整幅画布局也简简单单的,最合她的心意。 褚令姿看着萧宝信的画直吧唧嘴,手慢了一步,这么好的一幅画,她才看着。也怪她太贪心,一幅一幅地细品,没等她看全,人家萧宝信都挑完了。 “真好……要不,大娘子把这一幅让给我吧。” 萧宝信横她一眼:“我看你的架式,是想把所有收入囊中。” 褚令姿呵呵直笑:“不是我实力吹捧,谁能想到三娘子仅仅两年不见,画艺如此精湛,比离开建康城之前又精进了许多,都给我——我巴不得呢,可三娘子也得舍得啊。” 萧妙容美滋滋的:“那你再挑一幅。” 这是遇上知音,把自己搭上都毫不吝啬的。 但她敢说,褚令姿也是真敢做,低下头果然又挑开了。 “果然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你看——呀,你居然还画了幅石头,娘哟太漂亮了,这个我也想要。”说是想要,一把就抱怀里了。 萧宝信看出来了,萧妙容这时才肉疼了,可见是真得意这一幅作品。 不过知音想要,哪里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夫君都能给! “拿去!” 第752章 太玄幻 真是慷了大慨了。 褚令姿是抱的满满当当的,怀里都抱不下了,叫进来丫环先给送回去了。 萧宝信表示,她看不懂这俩知音体了。 “话说,三娘子这两年没画人像吗?”褚令姿好奇地道:“你之前给我的画像我还留着呢,哪天你有空,再给我画一幅呗——当然,你要是愿意的话。” 萧妙容一副肝脑涂地的样子: “我当然愿意啊。”然后后知后觉地补充了一句:“我也画人像的,可大多都是三郎的……也不好给你们看,倒是和之,刚生出来我给画了两幅,便再没动过笔了。” “你要看,我取给你看啊。” “好呀好呀。”褚令姿点头如捣蒜。 人家自家闺女的画像,她自然是不好抱走的。但真要画的得她的心,可以请萧三娘子给她家娇娇女画上一幅啊。 虽说,闺女长的不尽如人意,可自家闺女自家疼,看久了也很可爱啊。 而且还不爱哭,生就一副笑面,见谁都笑,最是好的小女娃了。 比萧宝信家那爱哭的儿子可不强了许久吗—— 虽然脸肯定是比不过人家的。 这没辄,错在她和郗四郎,根儿在这就比不过人,不怪闺女。 萧妙容颠颠又翻箱倒柜去了,这时褚令姿听得人走远了,才凑到萧宝信跟前道:“三娘是又跟你哭了?你可警醒着些,我总觉得……三娘子……你别生气啊,我觉得是不是病了啊。” “我跟她聊了几天,总算摸出脉来了,也就说说画能提起她的兴趣,不然说什么两三句就哭。” “……要不要找个太医给看看?” 褚令姿压低了声音:“还是我让四郎和三哥说说,让三哥出面?” 萧宝信笑道:“六娘有心了,你放心,我知道了。” 褚令姿还要说什么,就见萧妙容捧着两幅画回来了,打开一看,果然都是她闺女的画像。 一看,褚令姿乐了:“原来和之刚生出来也这么丑啊,眼睛真这么小啊——那我安心了,我闺女长大也有希望了。” 萧妙容默默地闭上了嘴。 萧宝信也别开了视线,这坎是过不去了。 生出来都一样那么丑,可是……和之的亲爹长的好啊。 这话不能说,说了伤人。 不过,说实在的,她倒不觉得褚令姿的闺女有多丑,就是……不那么乍眼的好看,挺秀气小巧的一个小女娃。那么点儿,能看出什么好赖? 她家老儿子谢琰当初也不是现在这模样啊,虽然到现在也只有十七个月,可那相貌也是经历了好多次的转变。 也可能是不在她身边,每次见他,都有一种全新的认知。 现在,唔,越长越像她的趋势。 几个人又聊了一会儿,褚令姿就借口要看孩子先走了,临走还不忘给了萧宝信一个眼神。 然后冲萧妙容说:“你哪天有时间跟我约一个呗,给我家娇娇女也画上一幅。长大我给她压箱底,带到婆家去做嫁妆!” 萧妙容连连点头:“这寓意好,以后我也这么干!” 两人一拍即合,什么有时间没时间,就明天了。 萧宝信觉得,也就郗家是在孝期,不好办。不然都不用请什么太医给看,这些交好的小娘子们挨着个儿的请她给画画,萧妙容忙到飞起就没时间哭了。 送走褚令姿,萧妙容道:“六娘子真的好。我刚回来,她见天的来看我,还总陪我说话。” “你们也是一家人,这样是最好的了。” 然后看看萧妙容的眼色:“我看你气色不大好,等回头我让你姐夫给你请个太医看看,调养调养身子,健健康康的。虽然你这还在孝期,不能描眉画鬓,打扮的花枝招展,可也不能太死气沉沉了。” 萧妙容点点头,没多想。她的气色她自己知道,难看的很。 阿姐就是个直脾气,这么说话太正常了。 “前两天,我回府看了阿爹……”萧妙容话题里第一次提到萧御史,眼中又有了泪意:“他都不像阿爹了。” 萧宝信抚额: “可能是和宝树走太近了。” 也不知道是宝树有一定概率像到了萧御史,还是叔侄俩臭味相投,近来迷信神佛之力也太过,捐出去的钱都够建一座庙的了。 肖夫人回建康,萧宝信自然也过去拜见了。 肖夫人气色红润健康,除了日常担忧萧妙容,就是和萧二爷置气,把家里搞的乌烟瘴气,能卖的都卖了大半。 萧二爷也是太不像话,肖夫人直接崛起,把萧二爷脸给挠的都不成了人样儿,终于把萧二爷折服,至少肖夫人回府这半个月,老实的跟鹌鹑一样。 萧宝信去看的时候,萧二爷脸上还挂着伤,但说话行事明显正常了许多。 用肖夫人的话来说,有些人就是不能惯着。家里没个女人镇宅还行? 以前就是太给萧老二脸了,不拿她们母女当回事。 萧妙容回府见爹娘,都没用肖夫人说话,萧二爷直接塞过去五千两银票。话没怎么多说,可是眼泪巴巴的,看着也怪可怜,俩父女抱头痛哭了一场。 把肖夫人给哭毛了。 萧妙容这爱哭的毛病她是知道的,可萧二爷却是铁铮铮的一条汉子,你哭偷摸哭也就是了,偏勾着闺女一道哭,不地道不懂事。 就是碍着萧妙容在,没好意思发作,等她走了,才揪着萧二爷又是一顿捶。 不过,私底下也给了萧妙容五千两银票。 本来想给一万的,多存在身边多些倚仗,但这家让萧二爷给败活的也差不多了,他的官儿丢了,每月的俸禄也不比以往,又被萧司空给赶出了萧府,虽然萧司空时不时也往萧二爷小私库里东西是东西,银子是银子的给,但自家还是要留些老本。 萧妙容:“……我听阿娘说了,说的也是绘声绘影的。二娘子真的重生到钟五娘子身上了?” “阿姐,你前世还当了皇后?” “二娘子真没撒谎?” 不是她见识少,爱摇摆,其实如果真是这样,她阿爹突然这么迷信仙佛道之类的倒也不是说不通,这也太玄幻了。 第753章 求解之谜 萧妙容之所以这么问,其实基本也知道肯定是事实了,阿娘总不会撒谎,没必要的。 主要是太玄幻,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证据确凿,但实在又令人难以置信。 萧宝信点头,这事儿没必要瞒萧妙容。 有阿娘和二婶,她们知道了,这个家里还能有什么秘密? 再者,萧敬爱重生俨然已经成为建康城三大未解之谜—— 一是玉衡帝之死,到底政变的是哪一方,先皇到底是庶人王氏杀的,还是有谢萧两家支持的新皇。虽说看上去有些无稽,本来都盖棺定论的事儿了,玉衡帝死前也是各种想换储君。 但当时就是动静闹太大,萧司空带着军队是把皇宫给围起来打的。 成者王侯败者寇,随便他们怎么说了,以至于就生出一些非要翻案,非要说里面阴谋论,明明是谢萧两家在里面搅风搅雨,颠倒乾坤。 其实不只建康城,现在大梁各地也都有两种不同的说法。 按时间早晚,最早还是从反王那边传过来的呢,结果传来传去,连建康城里的人都觉得……唔,甚有道理啊,不这么说一说都显不出自己会独立思考问题了。 至于第二大未解之谜便是: 谢显到底是不是畏妻如虎,每天过着是不是水深火热的小日子,天天被她萧宝信揍。 萧宝信也是无语。 就他那体格子,真像传闻中说的那样,天天被她揍,早就揍死了好么?她的身手真没那么弱。 越揍,还能让谢显越来越容光焕发? 说到第三大未解之谜便是萧敬爱重生钟五娘子了,沸沸扬扬的,现在也没有定论。不过都当真事儿传,传出去又当假话听反正神神鬼鬼的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就说个热闹,没谁还必须有理有据了。 三大未解之谜桩桩件件都能和萧谢两家扯上关系,也能由此看出如今城中的形势,萧谢两家炙手可热的程度。 “……她是那么说的,人我没见着,就死了。但听二婶和阿娘说,钟五娘子知道那些个关于萧家的事儿件件还都能对得上。”萧宝信耸肩。 “谁知道呢,反正人死了,也没个对证。她,不重要。” 萧妙容就听萧宝信这一句话就释怀了。 还是阿姐的境界高啊。 萧敬爱可不就是不重要吗? 从她作妖把向阿姐求亲的杨劭撬到手里,之后办的那些个不叫人的事儿,萧家——除了萧二爷就没有个能看得上她的。 现如今人死了,她纠结什么前世今生的又有什么异议呢。 有前世今生又怎么样,萧敬爱不是又死了吗? 死了,重生,又死了,比别人多活一次的意义大概也就是多死几次? 萧宝信没在郗家用膳,婉拒了萧妙容的留人,郗家在孝期,本来她就不该在这么敏感的时间多上门。再留下来一天天的,倒让长辈对萧妙容观感不佳。 回到府里,坐下那么一想,却不是那么回事。 请太医倒不是难事,谢显往家请太医那些年里都家常便饭,见太医的面比见的官员还要多。可她愣头青似的把人给送进郗府算怎么回事? 知道的说她们姐妹情深,不知道的还当她谢萧两家故意寒碜郗家,儿媳妇病了不给请太医,反倒让娘家阿姐给请? 她萧宝信无所谓,但得顾着萧妙容啊。 以前还无所谓的,那就是个心如窝瓜大的,现在动不动就哭天抹泪,让人轻了也不是重了也不是,就怕有人当她面说些个不好听的,再憋屈大发了。 萧宝信想起萧妙容那二十郎当岁正值妙龄的继母来了,嘴巴挺大,是个藏不住话的,有些虚荣,耳朵根子也软,听风就是雨。 少不得要从这位孙夫人身上入手了。 转头萧宝信就让谢府的管家去跑了趟太医院,自己则又跑了趟萧二爷府上,怎么着也是萧妙容的亲娘,这时侯肖夫人出面就是最好的了。 肖夫人知道萧宝信是替闺女出头,那还哪有个不干的,扯着萧宝信抹起了眼泪。 “二婶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心热的。” 让萧妙容亲近萧宝信就没亲近错,果然到真章的时候才显出姐妹情深来。 “在路上我就觉着有点儿不对劲,这孩子以前哪里这么爱哭,动不动就抹眼泪?不过,也真没放心上,孩子一路生病,我忙着照顾孩子,再说孩子病了,当娘的急的直哭不也是正常的吗?” “回了建康,人家郗家在孝期——就不是孝期,我一个岳母也不易总上门不是?” “谁知道,居然还真一直就那么哭?”肖夫人急了。 这些天她还有心跟萧老二在这儿掰扯,每天里修理萧老二不亦乐乎呢。亲闺女病了都不知道,早知道,她管萧老二什么毛病呢,把整个家卖了——她先劈了他。 说着就要收拾东西过去。 “我今儿才去过,二婶还是隔上一天,后日里上门吧。”萧宝信叮嘱,“记得给三娘子的继母孙夫人带上见面礼,然后再过去瞧瞧三娘。千万记得在请太医过去的时候,先和孙夫人招呼一声。就说那是咱们家常请的太医,知道根底的。那太医我都打过招呼了,明天便在太医院里等二婶派人过去,就跟过来了。” 几句话说的肖夫人不由得另眼相看。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横冲直撞想到哪儿就做的萧大娘子?安排的明明白白,照顾到方方面面了。 “到底是嫁进谢家的大娘子,处事稳妥,比我可强上许多。”肖夫人感慨,“二婶真是替你三妹谢谢你,费心劳力,安排这么许多。” 萧宝信笑:“世家就是规矩多。在谢家待久了,其实耳濡目染多了,自然也就懂这些弯弯绕了。有时候人多,不讲规矩是真不行,乱套了。” 以前是隔岸观景,云山雾罩的,可真嫁进去了就知道,有些规矩是真不能少。 少了,家就乱了。 大家族就是人多,一个两个起刺,办起事来就麻烦。 所以,以前她只觉得条条框框的,管教太多。但天长日久也能品出来了,制出一套规矩套住这些个人,让他们按章办事,她们接章管事,是多省时省力。 第754章 谁吃屎 754 萧宝信并不觉得现在办事圆滑周到就是自己堕落了,失去了真性情。 顾忌到方方面面,照顾到每个人的情绪利益,从中取得平衡,这不是虚伪,这是一种成熟。 不再任由自己横冲直撞,尤其是在明明有更缓和的解决办法之时。 她依然在与人交往的时候凭心而为,喜欢你我就多和你往来,不喜欢,那就点头之交,得过且过。以前她也不是看不顺眼就揍啊,都是人家欺负到她头上,她才愤而反击的。 让她搞不明白的,是当年那些事让人说起来,好像都是她先挑刺儿的。 ……在她跟前说这样的话试试? 她完全可以让那些个见识见识她的真性情。 肖夫人看着萧宝信,那是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瞧瞧,现在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儿的,二婶是真服你。什么时候三娘子能像你似的,我就放心了。现在,还不定性呢。” 没两句就能带到自家闺女身上,这就是亲娘。 “……褚六娘子很照顾三娘,她俩最能聊到一处,都是心思单纯的,没害人的心思的。” 肖夫人点头,褚令姿她是听萧妙容提过的,知道她们交好。 以往在临海,萧妙容往建康写信,同时要给四五个人写信,就有这褚令姿一个。 她当时也没少说褚令姿的好话,一则人家是世家贵女,身份气度在那里,再一个就都是嫁进郗家,哪怕没那么好,以后都少不得要多多往来亲近。 只不过萧妙容眼里不揉沙子,爱憎分明,肖夫人也知道她的性子,倒不明着说这些内里的算计,只往褚令姿身上带。 再想不到回到建康,这褚令姿居然这么帮衬着,还顾着给萧宝信送信儿。 “那我可得去见见,好好谢谢人家。”肖夫人道。 萧宝信点头:“这是该当的。” 虽说褚令姿大咧咧的,没什么说道,但人家对自家人好,不能当应当应份的,是谁也不能这么做。 肖夫人隐约有种感觉。 以前哪怕看萧宝信风风火火的,那都是个小娘子,小娃子,不过拳头厉害,有萧司空罩着。 可现在再看,这身段这气度,说出来的话就让人忍不住信服,照她说的去做。实话实说,这是在谢家给养出来的,真真是个贵妇的模样了。 ### 和肖夫人说好,萧宝信又回了趟娘家,难得出来一趟,自然是物尽其用,该见的都要见一见。 现在不比闺阁时,想什么时候见爹娘都能见。 尤其是萧司空,回建康城后,身体一直就不好,头风病犯了就一直在家养着。 只不过萧宝信这一回回府没事先通报,萧司空又与老部下去饮酒,不在府上,没见着。反倒是谢夫人见了她,直唉声叹气。 一问之下才知道,江州那边有家住传回来。 是给谢夫人的。 萧宝山有家信,一向是给萧司空,没有给继母写信的习惯。写给她的,也就是长嫂蔡氏了。 蔡氏是治好了身子才回去的江州,果不其然,真让蔡氏料中了,萧宝山在江州又有了个红粉知己,是个良家小娘子。两人打的火热,蔡氏回到江州,萧宝山都已经把人接回了后宅,过上小日子,连肚子都挺起来了。 蔡氏这回没犯上次绿柳时的错误,把人家给推倒。 可也不是个善茬,又有儿女仗腰眼,将那江姓小娘子给拿捏的骨头都软了。 本来一切在她的算计里的,可也不知道是当时身子亏损的太严重,还是回江州这一年折腾的太过,气的太过,在过年前一下子就病倒了,病来如山倒。 缠绵病榻几个月也不见好转,蔡氏就有些预感不妙,写封信来给谢夫人是想托孤来的。 虽说萧宝山还有,静娘和安都算不上孤儿,但用蔡氏的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辈子看萧宝山是没救儿了,信不着她。 蔡氏唯一能信得过的就是谢夫人,也唯有谢夫人能帮她。 萧宝信是外嫁女,不可能带着嫂子的孩子,萧家还有人呢。 谢夫人是真心喜欢安都和静娘,自是不能亏待了这孩子。 只是她在病中,说的话算不得数,也唯有请萧家这边派人去将孩子接回来,真让萧宝山给送回来,萧宝山也不会干。再者,就是蔡氏怕那江姓小娘子面善心恶,背地里使出什么手段来。 萧宝信来时,谢夫人刚看完信,边看边骂: “你说萧宝山怎么不替好人死了?蔡氏——以前是不怎么地,眼睛长在脑袋顶上,可是后来出了绿柳那事,她不就改了?也算是浪子回头,弃暗投明了吧?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非要作呢?” “弄的爹不像爹,娘也不像娘。” “唉,女人就是苦啊,摊上了个什么东西?”谢夫人拉着萧宝信的手直感慨。“还是我女嫁的好,有福啊……” 怪不得前世能当皇后,这话没说。 知道是忌讳。 “这信指不定是怎么托人寄出来的。”谢夫人递给萧宝信:“你看看,还是年前写的。江州再远,至于三四个月才送到?” 萧宝信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阿兄,狗改不了吃屎。” “谁吃屎啊?”宣城长公主从外面忽地一声。 没隔一会儿,迈着大步子就走了进来:“我听人说大娘子来了,就听见阿娘说什么吃屎,谁啊?” 萧宝信就是这样的性子,谢夫人多少年已经锻炼出来了,适应了。 又娶进来了个差不多同款式的宣城长公主,谢夫人早就从善如流了。说句心里话,这又是个长公主,真计较起来也是自寻烦恼。 私心里,自家闺女就是这样,什么心性还没数吗? 除了不会表面上那些个假客套,心地可是一等一的。 再者,这么心心念念把萧宝树当英雄来崇拜,在家里恨不得以夫为天,什么时候萧宝树做出什么事儿都能义无反顾埋头跟进,当成真理来办的这么一个…… 傻媳妇,可得好好疼着。 没娘的孩子本来就招人疼的,更何况这么个傻了吧唧的,谢夫人看着自家儿子有时候都顶的肺疼,也就宣城长公主赤子心性,还当宝儿一样的。 要谢夫人说这才是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宝物,可不得捧手上宠着。 对宣城长公主从来都是和颜悦色,满面带笑,恨不得当面对着萧宝树嘴牙咧嘴,一巴掌呼上去,转头看向宣城长公主,脸上就能笑出一朵花来。真真的亲婆母。 第755章 过不去的坎 看见宣城长公主进屋,谢夫人那气绿了的脸终于缓上来点儿,接着脸上的笑就没落下过。 萧宝信看着也是挺欣慰,谢夫人傻白甜,宣城长公主甜白傻,这俩婆媳是真对付上了,处的还挺好,倒让她省了不少心。 也怕宣城长公主霸道惯了,和谢夫人处不到一块儿 想来也是自己打的底子好,让谢夫人对待儿媳妇的尺度宽泛了许多。 再加上萧宝树也的确胡闹,曾经让谢夫人一度担忧他的婚事,怕没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过来,好么,现在皇室的长公主嫁进来了,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说的是萧宝山,你大伯。”谢夫人可不觉得自家丑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反正都是自家人,多丑都是自家人,瞒也瞒不住啊。 当即就把蔡氏的担忧,以及萧宝山历年的往事悉数翻了出来,越说越是来气。 宣城长公主听着脸都气红了: “怎么能这样啊!阿娘,咱们快去把孩子们给接回来——我再求皇兄派个太医,看看给阿嫂治病!阿爹就不管大伯的吗?” “唉哟,我这暴脾气,幸亏不在我眼前,不然我还不得动手啊?” “……不行不行,我这是以小欺大了。”宣城长公主残存一些理智,还知道萧宝山是大伯子,不是她能说打就打的,萧宝树也不行,也是弟弟来的。 “就该阿爹揍他!居然还养外室,还不只一个,怎么可以这样?!” 愤慨,那是相当愤慨。 任何一个做人正室嫡妻的最恨的就是这种宠妾灭妻养外室的,而萧宝山还不只一次。 萧宝信:“是该让阿爹好好教育教育阿兄,他的后宅怎么总出乱子?” 谢夫人撇嘴,这话也就女人堆儿里说。真到了萧司空那里,那是他嫡妻留下唯一的儿子,说到底民不举官不究的事儿。儿子后宅,他也不好总插手。 再者萧宝山山高路远的,训他一句话得跑断别人的腿,也是鞭长莫及。 婆媳姑嫂难得一聚,就在同声同气的讨伐萧宝山中结束了。 在外面待了晃荡了那么许久,萧宝信也不好在司空府多待,只嘱咐谢夫人即时与萧司空通气,尽快派人过去江州的为好。 谢夫人自然心里有数。 萧宝信这才让宣城长公主送出了谢府,没什么体己话要聊,纯粹就是亲近,想送。 对宣城长公主,萧宝信敢没什么可嘱咐的,两人隔三岔五就要见上几面,有什么说什么,平日往来也就没那么多客套话。 倒是对萧妙容的处境,宣城长公主有些担忧:怎么生个孩子还生出病来了? 有点儿物伤其类,怕自己没萧大娘子这身体素质,生孩子跟往外蹦豆儿似的那么简单,万一也落个萧妙容身娇体弱的可如何是好啊。 而且,宫里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生孩子把自己给生死的人。 这才叫生一次孩子一只脚就迈进棺材里。 以前不当一回事,毕竟自己没亲眼见过,可萧妙容是她好友啊,活生生的。 “——要不哪天,咱们一起再去看看三娘吧。”宣城长公主道。 萧宝信点点头,“咱们找个合适的时机一道过去。毕竟郗家现在是孝期,咱们不宜往来太过频繁。” 两人说定了,便各自散了。 隔天肖夫人便听萧宝信的话去了郗府,那孙氏倒是个好说话的,意思尽到了哪里还会为难肖夫人? 萧二爷现在不比以往,还是御史,可是萧司空却还在朝中,谢家还是萧家的姻亲,郗家现在悉数守孝丁忧。哪怕东山再起也要三年后,谁知道三年后又是个什么光景? 这些道理,孙夫人不懂,但郗四爷懂。 谢萧两家从龙有功,只要不做出忤逆不道之事,皇帝就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只怕以后孝后出仕,也少不得谢显的影子。毕竟谢显手握吏部尚书之职,掌天下官吏的任免与调动、封勋。 谢显此人,外表看着四平八稳,运筹帷幄,实则也是个睚眦必报的,轻易得罪不得。 再者孙夫人一向和几个继子的媳妇处的不错,萧妙容是个性子好的,这回回府来眼见着就不如以往活泼,人家娘家担心,想请个太医看看也在情理之中的,孙夫人甚至陪着肖夫人一道过去看的。 萧妙容当着继母,和亲娘的面倒是没怎么哭,端着呢。 不过太医过来还是给开了调养的药,这在宫里太常见了,不过大多都是忧心生完孩子失宠,积郁成疾的。 肖夫人把闺女这这边给安排好了,该交待的都交待好了,又跑了一趟司空府。 谢夫人从萧宝信嘴里听说之后,当晚上就过去了,心里也惦记着。 肖夫人本想着事情有了进展,知会长嫂一声也是该当应份的,结果进了司空府就看见谢夫人一张脸拉的老长,都快垂地面上了。 “怎么了这是?” 话在嘴边让她给咽回去了,刚想问萧宝树是又作什么祸了。 “还不是萧宝树那小兔崽子!”谢夫人气不到一处来。 肖夫人心里直点头,果不其然照着她的话来的。能让谢夫人气的七窍生烟的,萧家也就萧宝树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起始居然是萧宝山又作起妖来—— “大郎这是怎么了啊?女/色上是过不去的坎了?” 谢夫人:“说的是呢。” “怎么了,咱家俩男人也都不这样啊。” 言下之意,是随了谁了呢。 萧家老祖宗?这话说不得,萧二爷再作也就是为人家自己闺女出头,没作出什么别的作风问题,就萧宝山,当初萧蔡两家决裂,还不都是因为他养外室? 最后他们夫妻俩和好了,倒搞的萧蔡两家老死不相往来,蔡氏连自家娘家都回不了。 “就是就是。”谢夫人接着道:“你别总打断我说话啊,我这不跟你说呢吗?” 肖夫人直点头,这回不插嘴了。 原来是萧司空知道蔡氏往家里寄的这封家信,当即也是震怒,让萧宝树收拾收拾,让他隔天——也就是今天早上就启程,从手下拔了百十来人让他带过去接人。 本来是想等闲派个人过去,只怕萧宝山不当一回事,也治不住他,几句可能就给搪塞过去了。 本来都是属下,谁能真较这个真,和萧宝山撕破脸吗? 也就派自家人过去,萧宝树又是个混不吝的,还能顺利完成他交待下去的任务。 谁知道萧宝树倒是听话,一大早走是走了,宣城长公主居然不知什么时候也跟着一道走了。 第756章 臭味相投 “长公主是个懂礼数的,哪怕我再三让她不要多礼,晨昏定省从来是从来都不会敷衍过去的。”谢夫人抱怨的同时还不忘时刻显摆自家儿媳妇。 也就肖夫人是萧家自家人,换成外人,无论哪个听到‘长公主是个懂礼数的’这几个字都要腹诽的。 “……这不吗,一直到快中午都没见长公主来我这里,我只当她病了,便想着过去瞧瞧。结果你瞧瞧,看我找到了什么?!” 肖夫人这时才注意到谢夫人手里那张绢纸,明晃晃几个大字上面书写着: 阿娘,我和宝树一道去江州接人。勿念。 “哎哟,长公主也跟去了?”肖夫人眼前都要黑了,那可是皇帝亲妹子,怎么说走就走了?“跟皇上说没说啊?” “这也太……不成体统了。皇上真要怪罪下来可要怎么办?可不得怪咱们没看住?” 肖夫人嘴里都发苦,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在外面有个什么天灾人祸的,萧家得担多大责任? 谢夫人:“司空这不是往出去追人去了吗?哎哟,你说这俩不省心的孩子,怎么就——” “长公主没出过建康,没见过外面疾苦,宝树可是吃过尝过的,战乱的时候还上战场杀过人,难道就不晓得凶险?万一……” 不忍说了,想想都怕。 萧宝树上过战场杀过敌,可宣城长公主再能咋呼,也就是个从小锦衣玉食,被当成温室花朵养起来的娇娇女,能吃得了什么苦啊? 在建康城再飞扬跋扈,有永平帝,有整个儿皇室撑腰。 真出了建康城,且不说各地出了什么流寇,或者乱臣贼子,就是风霜苦寒,她也可能承受不住啊。 谢夫人越想越气,再想想萧司空听到此事时那张阴云密布的老脸,禁不住心里直打哆嗦。 虽说发现的第一时间萧司空就已经追过去,追上拦下来还好,万一没追上,可又该当如何啊。 不是没想过给萧宝信传个信儿,在萧司空盛怒之下也就萧宝信能说上话。可是闺女都嫁出去了,没道理三天两头因为娘家的事儿把人往回勾的,没的让谢家瞧萧家不起,嫌他们没规没矩。 ### 萧司空追出百十余里,愣是没追上,等想起萧宝树可能走水路的时候也已经来及,恨的牙直痒痒,愣是把关上的城门都给砸开了,直接进宫向皇帝请罪去了。 永平帝能说什么? 看萧司空满面风霜,也知道这真是亲自追出城了,也就五六十岁的人了,为了儿媳妇追出去百十多里地,该掩面道歉的该是他,没把妹子交好啊,太能作了。 和萧宝树凑到一起,那绝对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那是呈几何数往上攀升的效果。 除了安抚萧司空,没别的话了,太丢人了。 真心想让萧司空知道,把长公主嫁进萧家真没有坑人家的意思,纯粹是想拉拢他。 “……宣城自小被父皇给惯坏了,朕登基以后,也是生怕有人欺负了她,越发放纵了她,”永平帝唉声叹气:“是朕没把妹子教好。” “是老臣,没把长公主看好。” 君臣在那儿唉声叹气,相互在那里道歉,把个多福看的肠子差点儿笑岔了气。 能让大梁两大恶势力—— 不是,是两大势力这般无语无奈,低下高贵头颅的宣城长公主威武霸气啊,也就这么个作祸能做得出来。 “是宝树把长公主给带坏了——” “是宣城把宝树给——这两人太臭味相投。” 把萧宝树带坏,这就是再昧着良心也说不出来的话,谁能把萧宝树带坏了啊,那人还没生出来呢。 “他们肯定是走水路了,不然老臣绝计不会追不上。”萧司空唉声叹气,就怪自己追出城的时候没多出那么一个心眼,分兵两路去追。 谁成想自家儿子跟他还玩儿这声东击西的套路,明明从陆路出发的,他亲自送出城的,结果却半途改了水路? “爱卿派去的人够不够用啊,不如宫里再派两百御林卫前去。”永平帝无奈接受现实,开始考虑最安全的做法。 “宣城也是没出去见过世面,以前就一直嚷嚷着要出去。既然有宝树护着,那肯定是不成问题的。出去……就出去吧。” 这话是咬着牙说的,不这么说又能怎么办? 只能顺着妹子的心意了。 即刻下了口谕,令人领两百御林卫着水路,两百着陆路,同时奔向江州。 能在半途中遇到宣城长公主更好,随行护卫,哪怕没截住,萧宝树的最终目的地也是江州,守株待兔肯定也能找到。说是有萧宝树护着放心,可手上也没停了继续派人。 人多力量大,人多好办事儿啊,多重保险。 至于萧宝山的事儿,一个字儿永平帝都没提。 其实,这在他看来太稀松平常了。哪家人家不是这么过来的,也就蔡氏女少见多怪,当年萧蔡两家掐成乌眼鸡,都成了建康城的笑柄了。 现在又怎样? 日子不还是得过吗? 非要和自己过不去,结果,自己果然过不去了吧? 回椒房殿就和萧皇后说了这事儿,萧皇后半晌无语。 这就是妾养出来的,想的都跟正常人不在一个脑回路里。这是单纯的后宅阴德吗?这是一个人的品行,一个人行事的德行操守。往小了看是作风问题,往大了说,那就是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格局的问题啊。 不过也没多说话,犯不上因为个萧宝山把永平帝给得罪了,不值当的。就是,听了纯粹膈应。 ### 这事儿就这么掀篇了,萧家也没往谢家传信儿,直到三天后进了宫,萧皇后提起,萧宝信才知道。 这是萧宝信产后第一次进宫,以前拒了几次,这回孩子生完,月子都做完,是真没理由拒绝了。 再者,萧宝信也不想真把人得罪狠了。 起码不用做仇人啊。 顶多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心里有数,平日里远着些也就尽够了。毕竟是一国的皇后,面子还是要给的。 第757章 强扭的瓜 “阿嫂……像是不知道?”萧皇后看萧宝信那脸色都绿了,后知后觉地道。 着实萧宝信太不会遮掩,高兴不高兴都在脸上呢。 惊讶是真的,愤怒也是真的。 萧宝信都没想到萧宝树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敢拖家带口的出去浪,咋的几个月不打他,不知道花儿是为什么这样红了呗? 宣城长公主也是无法无天,这俩是也算是绝配了。 “我才知道。”萧宝信也不藏着掖着,她知道自己,藏也藏不住:“宝树真是……过份!”想骂人! “我看倒不是令弟怎么样,长公主,阿嫂还不知道吗?在宫里就是说一不二,想做的事谁又能拦得住呢?”萧皇后敦厚地笑道。 “这是连皇上都认可的,所以倒是对着司空道了歉。” “咱们两家也是没有办法,都是比较自我弟弟妹妹。”萧皇后说着直摇头。 说穿了,就是只考虑自己,不想别人。 萧皇后并不觉得宣城长公主和萧宝信的性子如何好。跟她们交好的时候,那肯定是好的,但凡她们看不上眼的,或者道不同不为谋,人家立马楚河汉界,分的太过清楚。 她自认性子也算爽朗大气的,可也真是受不了这‘爱憎过份分明’的样子。 让人下不来台。 两人聊了一会儿,外面已经有宫女回禀了,跪在椒房殿外一心忏悔的赵婕妤已然晕了过去。 萧宝信进殿前就见那赵婕妤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儿跪在殿外,微形单薄,颇有几分楚楚可人的味道,秉承了永平帝一惯的审美品味,他看上的大多都是那些外表看上去弱质纤纤型的。长的就是一张被人打了左脸还要往上递右脸的白莲花型人才。 萧宝信只当没看到。 宫里的是是非非太多,她不了解这里面的恩怨,不想往里搀和。 可单就请罪来说,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孩过来,确定不是在秀存在感,给萧皇后上眼药? 果不其然,萧皇后皱起了眉头,只叫宫女把人给扶回去,多余的话一句没有。 “这就是后宫,你势弱之时,人家强起来硬怼。一旦势强,别人也就拐着弯儿的对付你,处处示弱,引人怜爱了。” 这话萧宝信就听明白一个意思,萧皇后现在自认为是势强的一方。 都不忍心提醒她,永平帝是个酷爱圣母白莲花类型的,只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宫里的赵婕妤和陆美人相继产子,各自不同阵营,但陆美人生完就老老实实地坐月子,连出了月子十来天了都存心降低存在感,以避锋芒。 可这陆婕妤就不一样了,宫里高位妃嫔相继流产,作为第一个生下皇长子的生母,萧皇后都不知道她是脑子进水了,还是让人掐住了命门,三五不时就要跳出来作上一作。 明明生下来的时候皇长子还是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娃娃,足足将近八斤的份量,不轻了。 结果反倒是月子里不见怎么长,反掉了秤,现在三天两头头疼脑热的,总在皇帝在椒房殿的时候派人过来找,萧皇后忍了她一次两次,终于这次爆发了,让女官训斥了陆婕妤教子不善,结果人家今儿一大早就抱着孩子来椒房殿跪外头请罪了。 萧皇后心里那小火就不曾灭过,要不是萧宝信在座,她都要爆发了。 欺人太甚啊。 一个小门小房出来的,在宫里封你个婕妤,在宫外不过就是个妾的命,装什么大尾巴狼,跟她玩儿心眼儿? 投身还是褚贵妃麾下。 以往萧皇后不知根底,当这褚贵妃是褚家嫡女,后来才听潘贤妃嘴里听明白了,哪里就是贵女,不过是个妾生的庶女,挂到了嫡母的名下。 所有疑惑全都解开了,难怪何淑妃往褚贵妃身上泼脏水,气的褚贵妃一佛出生二佛升天的,褚家愣是没动静。 到最后不得不逼着自己动手。 也难怪往日看着褚贵妃妖里妖气,矫揉做作,行事小家子气的多。 都明白了! 这赵婕妤也不知是被褚家用银子给砸的,收买了去,还是看上褚贵妃身娇肉贵好攀附,进宫后主动投过去的,总之不是个聪明的亚子。 现如今永平帝来后宫十次能有三五次都在椒房殿,连褚贵妃现在对她都退避三舍,倒是这赵婕妤仗着生了个皇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于她。不教训一下,萧皇后怕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大梁姓宋,皇后姓萧了。 只令她意外的是,萧宝信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就当没看到。 而她很确信萧宝信看到了,当时宫女带其进殿,面色还很是尴尬。 这倒是有点儿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不过,萧宝信既然没表示,萧皇后也不好打破沙锅解释到底,自己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人家根本就不想知道,不想掺和。 萧宝信的态度算是表现的明明白白。 所有解释的话,当然也可以说组织好的借口,萧皇后就都给咽回了肚子里。态度太明确了,何苦把自己逼到要卖惨驳人同情的地步? 她好歹是一国的皇后。 既然萧宝信想要划清界限,那便划清吧,本来强扭的瓜不甜。 萧宝信有谢显护着,有萧司空护着,她哪怕只有自己,萧家也只有她了。 她也有自己的骄傲,骄傲不允许她低头,哪怕她做出那样的事在自己看来那么情有可原,可站在谢家的立场上,并不想与她兰陵萧氏一同分担风险。 站边已经明白了。 萧家不强人所难。 “我看娘娘的脸色好多了,想来近期调养的不错。”萧宝信没话找话。 萧皇后苦笑:“接连流了两胎,说亏空不多是假的,但近来吃着太医院送过来的补药喝着,着实不错。只比不得阿嫂身体底子好,生了两胎跟闹着玩儿似的,看着还那么强健。” 因为这一个词儿,萧宝信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强健,虽说比强壮好些,但总归让人觉着……有今天没明天呢。 直到萧宝信起身要离开椒房殿,气氛一直都是这么不冷不淡。谁也想不到最后打破这种平淡的竟然是柔然的九公主。 第758章 这一群带不动的 萧皇后素来的习惯约人都约在同一天的不同时辰,错开来彼此都方便。若是交好的,就一道都留着,凑个热闹。 若是彼此不对付的,也撞不到一起去。 谁也不成想偏今日就撞到了一起。 撞的还是有夺夫之恨的庐江公主和柔然九公主。 庐江公主是递牌子进宫要见周太妃的,先皇虽然死了,先皇的那些个妃嫔年轻的无子的都让永平帝给撵到了城里城外的各尼姑庵里,有子女的则都被安排到了太后寿康宫后面的偏殿里,掰手指头数也就六七个,住的开。 像周太妃,本来是周祭酒家的嫡女,一旦上了年纪其实是可以出宫回娘家荣养的。 但周家作死,倒了台,就是让她出宫现在都没得地儿去,保守估计永平帝是要给养到死了。 好在大梁还不至于几个太妃也养不起,平日就是跟太皇太后凑个趣,日常爱干嘛干嘛。 庐江公主嫁到杨府,本就是合她心意嫁的,与杨劭很是和谐,过的蜜里调油。 今日里本想着见完周太妃,要来见过萧皇后,谁也想不到的是在殿外遇到了招摇过市的柔然九公主,两人话不投机,没两句话就掐到了一处。 柔然九公主也是暴脾气,让庐江公主没几句话给噎的脸红脖子粗,再怎么着汉语对她来讲也是外邦语,能说利索就不错了,真吵不明白。 一时没搂住,上去就推了庐江公主一把。 庐江公主就不干了,扯着脖子在椒房殿嚎开了。 虽说也是公主来的,但嫁出去了,再进宫也没了前呼后拥的宫女太监,被揍了身边都没个人替她出头。 嚎的那叫一个惨。 其实庐江公主心里更惨,宣城长公主她是比不起,谁让人家嫡亲兄长,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兄长当了皇帝呢。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连个外邦公主也比不起吧? 这么个人尽可夫的浪荡货都骑到她头上了,让她这脸面还往哪摆。 一边自苦,一边自怜,越发哭的真切上了。 把萧皇后也给惹恼了,柔然九公主着实太不像样儿,刚板起脸想训斥柔然九公主,话还没等说呢,人家先把话给扔出来了: “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我都说我不要杨臊了,你还追着我骂,怎地看我是外邦人好欺负吗?” “——你骂谁羊臊啊,你才臊!”庐江公主边哭还不忘回嘴。“皇后娘娘,你看她,咋嘴上还占人便宜呢?” 让萧宝信说,真不是占便宜。 明明就是外邦人说话不标准,再一急,嘴也就瓢了。 真不是占便宜,就是平时也不见得多标准,也就能听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的水平。 可是这时候敌我双方摆兵列阵,针尖对麦芒,对萧宝信而言哪方面都不是友军,她才不会掺和这里面的事儿,都不是省油的灯,她就不进去瞎搅了。 柔然九公主也是暴脾气,单个字她是不懂‘臊’字,可是语境也听明白了,能让庐江公主拿出来反骂她,肯定就不是好话啊: “你才妈人!你怎么妈人。皇后娘娘,她妈人啊。” 噗。 萧宝信好悬没笑喷了,看外邦人骂架真是太招笑了。 萧皇后目瞪口呆,连忙用帕子嘴住了嘴:“没骂人,都是误会来的——” 没等她说完话,庐江公主以迅雷不及掩人之势就冲到柔然九公主面前,扬手一巴掌就呼上去了。 柔然九公主好歹是练家子,这要让庐江公主给打着了,那功夫也太水了,一闪身人就躲过去了,反手一拳头就打庐江公主肚子上了,疼的庐江公主嗷的一声尖叫,顿时就嚎开了。 “快拉开,快拉开!”萧皇后恨的只咬牙,忙指挥宫里的太监宫女拉开。 这俩都不是消停的货,居然打架打到椒房殿了。 要说相比柔然九公主一个蛮夷外邦之女,萧皇后更恼庐江公主。九公主野蛮成性,庐江公主土生土长的大梁人,什么礼仪规矩不懂? 敢闹椒房殿,分明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再不住手,都给我滚出宫去!” 庐江公主:“娘娘你给我作主啊,分明是这九公主恃靓行凶,不要脸到了极致,妄图破坏我与杨将军的家庭!” “我妹有!”柔然九公主怒道:“素你先出手打我,就你那两把刷子,跟鸡崽子似的,要不是看在大梁皇后娘娘的面子上,我能饶了你?” “你,杨臊娶了你真是到梅!” “长的丑,脾气暴,还不讲理!” 这一口气好悬憋到庐江公主气绝身亡,和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外邦人吵架能吵到把自己气死的份上,除了她也没谁了。 让人生生捏住了七寸。 “行了,九公主!”萧皇后狠狠一拍桌案:“我敬你外邦公主,一向礼遇有加,可你也不能欺负我大梁无人,公然蔑视我大梁公主!还不住口!” 把柔然九公主按下了,萧皇后也没好气地看了眼庐江公主,明知道人家身上有功夫,打不过,仗着在椒房殿有她撑腰,就跟人家张牙舞爪,结果打人没打着,反被打,也是没谁了。 丢人都丢到家了。 没萧宝信那两下子,装什么大瓣蒜? “庐江,你也歇歇吧,泱泱大国的公主,也要有大国公主的气度。杨将军是皇上指婚你的驸马,难道还会有其他别的什么想法吗?” 差点问一句有脑子吗? 犯得上因为同一个问题一而再再而三的和人杠? 杨劭但凡长脑子,还想有所作为,都不会和柔然九公主有所牵扯。也至于庐江公主如临大敌,俨然分分钟就被人把墙角给撬了似的? 庐江这是真看上杨劭,把他当心尖宝儿似的了,瞧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萧皇后头疼,这一群带不动的。 汝南周氏按说也是世家大族了,结果沦落到现如今的地步,整个一族都被人给移除了,真不是没有原因的。 “都出去吧,别在这里瞎混了。” 萧皇后开始撵人,这时自然把萧宝信给留下来了,不想因为庐江公主和柔然九公主俩蠢货把人给得罪了。 没等萧宝信起身推辞,柔然九公主先不干了: “等等,我这次进宫是想求皇后娘娘一件事,我不要杨臊了,我看上了别人!” 第759章 倒霉孩子 柔然九公主这话一出来,整个椒房殿都安静了。 连殿外打帘子的宫女都竖起了耳朵,不忍错过这样现场看笑话的机会。 又是哪家倒霉孩子让她给盯上了? 顿时间万众瞩目的效果。 连萧宝信的好奇心都给钓起来了:“哪家的小郎啊。” 柔然九公主突然忸怩了,脸上飞起两朵红云:“诸葛复。” 萧宝信和萧皇后下意识地对视一眼,感觉天上有乌鸦在飞。 诸葛复—— 她们记忆力没出错的话,是诸葛术亲爹吧? 虽说三十多岁的年纪,那颜值可也是能打的,成熟稳重,风度翩翩那一挂。可是毕竟有诸葛术的前科在…… 怎么着,嫁不成你,也要嫁给你爹当你娘的节奏吗? “求皇后娘娘成全!给我指婚吧!”柔然九公主目光热烈,对着萧皇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那叫一个脆声儿。不求赐婚是真没戏,凭她一张嘴能说动诸葛复,她自己都知道是在做梦。那是多有魅力,意志多坚定的一个人呐。她有点儿恨自己蹉跎了那么久的时光,直到最近才发现诸葛复的好。当初要是在柔然就盯上他,只怕人她早就拿下了,哪里还弄出这么多周折? 萧皇后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今天算是让萧宝信看了好大一出拉场大戏。 “那个,”有种无言以对的感觉。 “诸葛尚书乃前朝重臣,这个婚我指不了。” “况且九公主乃柔然的公主,我们大梁的皇帝又怎能指到你头上?” 用脚趾头想,诸葛复也好,永平帝也好都不会乐见这桩婚事。 “——可是他是大梁人。”柔然九公主瞪大眼睛道。 “可你是柔然人。”萧皇后无奈的摆手:“好了,男婚女嫁,都是你情我愿的事。若诸葛尚书同意,便没有任何人会反对,九公主还是找正主儿去吧。” 几句话就把柔然九公主给打发了。 萧宝信也起身告辞,没什么和萧皇后说了,况且萧皇后果然是应付俩公主应付的精疲力竭,也没再客气挽留。 “改日再请阿嫂进宫,下次一定把阿琰带进宫来让我瞧瞧,都一岁多了,我还没见着呢。” 萧宝信笑道:“以前是年纪小不方便,现在虽然大了,就是闹的很。娘娘若是不嫌烦,我下次便带他进来给娘娘见礼。” 两人客气一番,才算完事。 走出椒房殿外,萧宝信和柔然九公主,庐江公主就难免一同出宫了。 在后宫,除非皇帝或者皇后特权许可,否则都要依着宫道走出去。以往是萧宝信怀着身孕,难免高规格厚待,现下却没了此等特权。 庐江公主倒是不想和那二人一道走,可是腿脚上还赶不上人家,个子又娇小,紧着捣腾小腿也仅仅是跟萧宝信二人走了个并驾齐驱。 庐江公主暗戳戳地放弃了挣扎。 真没那体力和两个孔武有力的武娘子较劲。 “诸葛复比谢显要好看。”柔然九公主突然道。“成熟,又有风度。” 萧宝信眼神都不甩她一个:“很高兴你这么认为。” 说真的,要是柔然九公主盯上她家谢显,她可能还真要学一学庐江公主,当面胖揍柔然九公主一顿。 至于看上杨劭还是诸葛复,那就跟她没多大关系了。 话说回来,真要是和诸葛复成了,可不就成了自家小姑的小娘? 想想也是够雷的。 怎么能盯着人家儿子小半年,转眼又看上人家爹了?尺度就这么大,心就那么宽? 话说回来,萧宝信虽然不认识诸葛复,但能让谢显挂嘴边上,夸上一句有头脑有节操的,那就不是一般人。那肯定是相当有头脑,相当有节操的。 能看上曾经追儿子几千里的小娘子,那能是一般人? 起码得脑子进半斤屎,才能干得出来吧?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也这么想?”柔然九公主兴致勃勃,浑然没有半点尴尬,看见萧宝信眼睛里就自动带星星,这就是照她梦想的容貌长的小娘子,艳光四射,锋芒毕露的美。 显然,能和美人志同道合很让柔然九公主高兴。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那是谢显叔叔辈的,她阿爹辈儿的,有这么比的吗? 哪里有可能性? 她夫君那可是才貌双全,智商与颜值双在线,孝顺长辈,疼爱媳妇,爱护儿子的好郎君! 比!谁!都!好!看! “话不投机!”萧宝信冷哼一声,不再搭理柔然九公主。 庐江公主幸灾乐祸,嗤笑声刚从牙缝里挤出来,眼瞅着柔然九公主蹭地就从后面蹿上去了,一拳就照萧宝信后心去了。 “我听闻萧大娘子会功夫,咱们切磋切磋!” 说出话来,动作可没慢下来。 萧宝信那就不是怕事儿的,回头几个连环腿就还回去了。 周围护送这三位贵人出宫的宫女们也就六个,平时都不用这么多的,哪家哪户的从宫里出去不是规规矩矩的,真没见过这样一言不合就打起来的。 因为什么啊? ——就因为诸葛复比谢显好看? 多么肤浅的原因啊。 “我确实觉得谢仆射更好看啊。”有个小宫女嚅嚅地开头,人家才二十多,玉人一般儿的,仙气高冷,和老大叔辈儿的根本比不着啊。 年纪大的宫女尖叫:“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还不快去叫人!” 几个宫女乱成一团,四个人朝四个方向就去了,还没等跑开两步就听见柔然公主吱哇乱叫的声音: “服了服了!窝服了!任输,你快松手!疼!” 回头一看,萧宝信一个分筋错骨手擒着柔然九公主的肩膀已经把人按到整个人快趴到地上。也就柔然九公主身高腿长筋骨软,换成旁人估计早被折成两截。 “打的好!让她在咱们大梁皇宫里还嚣张跋扈!这样的,合该教训的!”庐江公主在旁边看着柔然九公主挨打看的热血澎湃,也顾不得出手的是以前看不上眼的萧宝信了,直接躲远远的怕溅身上血嚷嚷着叫好上了。 “今天看上这个明天看上那个,你是倒贴成性,居然还敢打谢仆射的主意,真是不要了你的那张脸!” 这话就有点儿超范围了,萧宝信能作证,柔然九公主就没这个意思。 不过两人都打一处了,就不能两军对战给对方陈情了,难不成打着打着还把自己打成了污点证人?要么说周家的人都亏心呢,这种事儿也值得往她身上扯。 第760章 蠢成这样的人 萧宝信不信离的这么近,庐江公主能听岔纰了。 那就是故意往她身上扣屎盆子呗? 竟往细枝末节上使劲,是能伤着她还是害着她? 格局太小,眼界太低啊。 好歹是汝南周氏养出来的,也就这么个臭德性嘛! “我告诉你,别动不动就动手,真当大梁没人了?欺负人欺负到我头上,”萧宝信冷冷地道,真有心劝她一句,欺负人之前都不打听打听对方,有没有什么辉煌的战绩? 打得赢她,算计得过她家夫君吗? ——还不如让她揍一顿,便宜。 “呀呀呀呀,你说,窝听着,你咋还越来越使劲儿了。轻点儿,胳膊腰蛇,胳膊腰蛇!”柔然九公主也顾不得脸面了,大声尖叫起来。 这是她在大梁受到最严重的一次打击。 萧宝信的名头,她不是没听过。 可是再嚣张跋扈又能怎样,阿爹是司空又怎样,顶多也就是花拳绣腿,如何能跟她这样天天在草原上打猎练武的比呢。 说是切磋,其实也是探探她的底子。 长这么美,应该好调戏的,逗逗她玩玩儿。 结果,是把自己玩脱了,给玩进去了。 ‘一个人咋能长这么美的同时,功夫还这么好?’ 事实上,萧宝信在听到柔然九公主的心声的时候,心情顿时就跌低反弹,美美哒了。 “以后管好你的手,还有嘴!”说这话的时候带着股子利剑一般的眼神可是悉数给了庐江公主了,半点儿没遭禁了旁人。 庐江公主如何不知这是对她说的? 就差撒开柔然九公主的肩膀,冲她过来了。 下意识地退后一步,把嘴给紧紧闭上了,视线也挪到了其它处,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地上的蚂蚁,多一句嘴都再没有。 真不敢惹萧宝信,这货手欠,她可不敢保证这货脑子好使不敢冲她堂堂公主下手。 今日份挨揍的份额已满,让柔然九公主抢了先手,不想再给萧宝信机会凑手了。 “行了,窝知道啦,知道啦。”柔然九公主认怂认的那叫一个痛快。 不认不行,肩膀是真痛,骨头连着筋都疼。 “……你这什么招式。” 萧宝信松开手后,柔然九公主不死心地嘀咕了一句。“打人真疼。” 萧宝信没理她,大步往前就走,那气势如虹,说能把宫墙给撞飞旁边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都信。 只是走了两步,萧宝信猛然回头,把包括庐江公主、柔然九公主在内的一众看客都给冷冷一盯,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替自家夫君抱不平,哪里不比个老男人强? 想说她家夫君好着呢,处处都是优点! 人靓声佳,身体棒,三年抱俩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可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怕柔然九公主太听劝,真把她话给听心里,发现谢显的好来了。 眼睛瞎就瞎吧,别盯着她男人就行。 气势万钧地剜了柔然九公主一眼,一句话没说就走了。 愣是把柔然九公主给瞪毛了。 可是看一眼周边,能说上话的就庐江公主,自己才揍完,算了,问也问不出个究竟来,跟在萧宝信身后就走。 众宫女看这场架也没打大,也就没再回去找救兵,战战兢兢把人都给送出宫之后,才回了椒房殿跟萧皇后回禀。 萧皇后听完也只能叹一句幸亏没打大。 不然,她又要如何收场? 在后宫打起来,这一个两个的也真是够能作的,都够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话说以前没嫁进宫里,她就不止一次听到周边的世家对皇室颇多微词,不大瞧得上。她自己也是这般,都一样。 可是真成了皇室一员,才赫然发现这种立场反过来看,皇室对世家下手也真是历史的必然。 明明富有天下,还要受世家们的刁难掣肘,动辄得咎,被人指手划脚,任谁也受不住。 萧皇后今时今刻就感受到了,众人对皇室的态度,并没有保持多尊重,不然决计不会在皇宫之中动手。 ### 俗语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虽说也算不得什么坏事,但在皇宫里打起架来,本身就是一件为人津津乐道的事,尤其两打来的还是两个女子。 不管是萧宝信,还是柔然九公主,那都绝对是长期霸占建康城街头巷尾的传奇人物,身上自带热点。 她俩打到一起,地点还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皇宫大内,风有多快,这消息传的就有多快,几乎不到晚上就已经传的街知巷闻了。 只不过原因五花八门。 有的说萧宝信是因为替自家小姑子出头;有人说是替已故的萧三娘出头——当然很快这一条就被淹没于人群,有点儿八卦常识的都知道萧家两个小娘子不合已久,说是吃非醋还更可靠一些;有的说是柔然九公主又看谢显了,惹得萧宝信大怒,失了理智,才致使不顾时间地点在皇宫里就打起来。 大多是以萧宝信为主要施/暴人的谣言。 零星的诸如柔然九公主打了庐江公主,萧宝信是替庐江公主出头,亦或柔然九公主先挑衅之类的,嫉妒萧宝信长的美等等,都没扑棱出水点子就被淹没在其他更具有‘信服力’的谣言下—— 萧宝信相信是庐江公主那边传出来的。替她说话也好,给柔然九公主泼脏水也好,反正没人信。 因为没人相信柔然九公主居然敢在大梁对萧宝信出手。 柔然九公主来建康城不是一天半天了,不可能没听过萧宝信的黑历史,打过的人恨不得比九公主见过的大梁人都多。一件没听说过,两件还没听说过吗? “……他们都不相信有蠢成这样的人。”采薇无奈地摊手。 她,很想相信她家夫人,但连她都不信的事也就不强求别人的。当然作为夫人的丫环,立场还是要站清楚的。 萧宝信冷哼一声,她在乎外面怎么评价她吗? ……纯粹是想让采薇探探底,再决定把这事儿和袁夫人通个气是不是有必要。 看来,是非常有必要啊,她都不曾想过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不到一晚上谣言就已经满天飞了。 怎么着,她是招祸体质吗,被招惹也能惹一身臊? 其实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看上她家谢显,真看上谢显,她打这一架还值! 第761章 丢了大脸 “这次真不是我先动手的,是那柔然九公主自己手欠,先招的我。”萧宝信首先就和谢显交待实底了。“也不知道那九公主发什么疯,说要和我切磋功夫。” 谢显笑着安抚她。 “卿卿这是怕我误会了?你放心,卿卿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而且,柔然九公主那样的性子,真把你惹恼了,打她一顿也就打了。” 看,是真没把柔然九公主放在眼里。 而且他对萧宝信还是相当了解的,真把她惹恼了,能是两三句话就能劝开,一起走出皇宫大门的?让人抬出来还差不多。 其实谢显心里想的是,柔然九公主真看上他,他家夫人吃飞醋那不是太正常了吗? 没把九公主揍到生活不能自理都让他挺意外的,感觉手下留情了呀。 …… “你可知道九公主看上了谁?” 就谢显那得意的笑的小表情,萧宝信都不用听到他的心声都能看出来。倒不是高兴他自己招蜂引蝶,多开心,就谢显单拿出手无论家世、才华,还是容貌,那往大街上一扔都得有乌泱泱一堆的小娘子飞扑过来抢。 看得出来,他这是以为她吃醋了,才把柔然九公主给揍了。 ——是这么个脑回路。 除了说他自我感觉良好外,热衷看她吃醋也是没谁了。 就他那表现,恨不得骨头渣子都能看出来对她有多钟情有多好,她又吃的哪门子飞醋? 日常感觉没嫁错人,被爱的深沉哪。 甜的她都要齁死了,哪还用得着喝醋? 都不用她整天拿个马鞭子牛绳子的在他身边赶,他就已经把自己给屏蔽到纷纷扰扰后边了。哪怕她接连怀孕生子,一直都没旁的心思,一惯的守身如玉,身边服侍的从来都是小厮没变过,她太知足了,对他也有足够的信心。 吃醋什么的,真的不存在。 就是看他那隐藏不住的得意的小心思,实在太招笑了。 “是诸葛复!”萧宝信没刻意钓谢显的胃口,也不想。 但眼瞅着谢显抽抽到一起的一张俊脸,她实在有种笑喷的冲动,反应太真实了。 她想,估计她第一次听到也是这样一张扭曲的脸吧。 唔,多美的人,脸扭成这样都不好看啊。 “诸葛复……”谢显没多久就恢复了平静,磨了半天的牙总算停了下来。 丢了大脸了。 要怪都怪潘朔那厮,跟他挤眉弄眼,说什么好大的艳福,被柔然九公主盯上了。惹急了萧宝信,把柔然九公主给揍了一顿。 后宫里的事儿他是不好打听的,左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谢显知道自家夫人的脾气,如果这是真的,还真没准打起来。至少以前那柔然九公主就上门闹过,当然当然闹的是诸葛术,跟他没关系,他家夫人自然沉得住气。 可换成是他…… 也可能啊。 毕竟他家夫人,看重他,爱得他都是真的。 再有就是被潘朔那贱嗖嗖的模样给骗倒了,顿时飘飘然了,谁传闲话潘朔也不能传——传也传不到他跟前,那就是事实啊。 结果,闹了这么一出,把自己给整的都没脸了。 如果潘朔在跟前,谢显能把小画本子撕碎了扔他脸上。 当然,庆幸潘朔不在。 丢脸的事儿自家夫人自己看看也就得了,换成潘朔,怎么感觉能被笑一辈子呢? “不过又是一场自作多情。”谢显平静地道:“姑且不说柔然九公主与诸葛术的纠葛,单就她的身份也不可能。诸葛复不是没有脑子,被美色冲昏头脑就不顾一切的。三十六岁了,胡闹不起了。” 萧宝信也知道这个理。 任谁,在大梁朝廷混的风生水起,谁脑子让驴踢了和外邦公主牵扯不清啊。 真想和外邦牵扯不清,皇家就自己派人出来了,轮不到他们。 皇家都没理柔然这位九公主的茬儿,态度就已经表示的很明白了。其实更多明白人,从当初永平帝急吼吼地一路绿灯,跟后面有狗撵似的快速把阿那魁送出建康城人家就看出来了,皇帝是真不想掺和柔然事务。 不是没有人看上那位美艳的柔然九公主,但是大多都是没甚根基的——主要是能当上官任上职的,自己往跟前凑的,年纪都上去了。要么因为长的丑没娶上媳妇,要么媳妇死了要续弦的。真给少年郎的儿子相看的,少。 萧宝信还能嫁进大梁第一世家呢,他们不指望能嫁进那么高的门第,娶个小世家,或者世家旁支什么的,不也好过柔然公主?再不济那些都是少年郎,未来可期啊,谁也不想就这么把一生绑定给外邦人士,也就占个漂亮呗。 就这样,柔然九公主自然一个都没看上。 其实,从她盯上的那几个人,诸葛术、杨劭,再到诸葛复,虽然年龄跨距比较大,但都有个共同点,会功夫,长的好。 诸葛复略差些,但稳重成熟有风度这是杨劭和诸葛术比不了的,单个拎出来往边上一扔,第一眼看到的肯定是诸葛复,整个人被时间打磨的成了一块莹莹放光的羊脂白玉。 虽然不知道柔然九公主是个什么样的时机促成了她的转变,但这种转变本身并不让人觉得突兀。 ……柔然九公主啊,可不就是这样一个极端自我的小娘子吗? 毕竟没冒犯到她头上,盯上谢显,萧宝信对柔然九公主的尺度就宽大了许多。而且反正在宫里已经打了一顿,应该知道她的能耐,等闲不会再找她的晦气。 关于柔然九公主的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对两人来说,这就是个插曲,都没放在心上。柔然九公主摇身一变成诸葛术小娘一事,根本就不靠谱,纯属无稽之谈。 不是他们该关心的事儿。 倒是隔天,在给谢母请安之际,趁着家人都在,萧宝信如实的坦白了。 听她把话说完,谢母整个人都呆了。 “……没真闹起来了。那九公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非要和我切磋武艺,突然间就上手了,我把她打趴下之后她就老实了。”萧宝信连忙解释,怕给谢母吓个好歹的,年纪那么大了,也怕是禁不住吓。 第762章 英雄所见略同 王夫人拿帕子掩了掩嘴,萧宝信自从嫁进谢家,这精彩度真是直线上升。 在皇宫都能打起架来,没谁了。 服啊。 “这柔然九公主怎么就这么能胡闹,真是没谁了。”撇撇嘴。 可嘴上说没谁了,眼巴前不还就这一位吗? 真有。 袁夫人看了眼略显尴尬的自家儿媳妇:“……是不是阿郎给咱家招蜂了?” 萧宝信有句娘俩自我感觉良好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想到谢显过后那张略显有点儿绿的脸,她最终还是把话给咽回去了。 不管怎么样,袁夫人是向着她的。 主要也是袁夫人也是一向是宝娘,要问她这世上谁最好那肯定是她儿子。柔然九公主的风评在外头呢,就是个见好就上的,巴巴着人家小郎。自家未来的女婿可不就是被巴了一两年,终于把那外邦公主的耐心给耗费没了,转向了旁人? 要袁夫人说,自家儿子肯定比未来女婿要好啊。 看上她家儿子那不是正当防卫,该当应份的吗? 不过,总体是向着萧宝信说话,认准了是柔然九公主先惹的事儿没错了。也看出来谢母那张老脸有点儿不好看,怕责怪萧宝信。 袁夫人对萧宝信,除了不大亲近谢琰这大孙子之外,过份亲切小孙子,有点儿偏心眼儿之外,没有半分的不满意。 毕竟是亲儿子相中的亲儿媳,模样性情都是出挑的,待人真诚,不只对长辈真心的孝顺,和自家闺女处的也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这样合心顺意的媳妇上哪里找去? 就是招场架打了,又怎么了,儿子又不是扛不了。 再者,不过就是个风评不好的柔然公主,又不是大梁什么正经的公主。打,还不就打了,萧宝信从小到大,人还少打了咋的。 “阿娘,这茶芷兰给沏的?好喝呀。”蔡夫人笑眯眯地道。 从把老来子生下来之后就没瘦下来过,一笑脸上一团肉,更显慈眉善目。 自打因为谢九的时候,谢二爷两口子主动开口求过谢显,谢二爷就看出谢显这算计人到骨头渣子里的性子,蔡夫人本来也不争强好胜,从倒向三房,不动声色就往长房倒了,又是马首是瞻。 王夫人倒没起妖蛾子,自家谢老二还不省心,娘家也倒了,她就是想起刺也知道没有底气。 一家子默默地又转回了十几年前,围着长房转的日子。 谢母摆摆手,紧紧皱着眉头:“没事儿,我就是……噗……”一张嘴从里面吐出一颗牙了,“掉了颗牙。” 牙旁边还有被嚼碎的葡萄籽。 芷兰连忙上前用帕子把牙给包起来:“是奴婢不尽心,没挑干净,还请老夫人责罚。”说完,下边的小丫环已经打了盆水来给谢母洗手。 谢母还有几分不适应,不过并没追究。 “老喽,老喽,以前咬核桃都没事儿的。”忽然想起来刚才好像听漏了什么。 “柔然九公主又看上咱们家阿郎了?这小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不踏实啊,让阿郎离她可远着些。”谢母皱眉:“以前不是看上诸葛家小郎了吗?也是咱们家的——还有一个半月就成亲了,唉,时间过的真快。” 一个两个都误会了,这不解释可不行了。 萧宝信也是怕这消息在谢家传开了,让谢显没面子:“不是不是,柔然九公主不是看上阿郎了。” 至于看上谁,没说。 毕竟谢婉下个月就要嫁到诸葛家,这时候传出点儿什么不好的,也不好听。 “就是她也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我会功夫,所以也不分场合地点,直接动手了。” 萧宝信只挑能说的说了,像是在那之前柔然九公主和庐江公主就在椒房殿里大打出手来着—— “我就说那柔然公主不是个省心的。”众人哦的一声,表示英雄所见略同。 “能在宫里打起来,咱们大梁的皇室是不是也太纵着柔然了。”袁夫人冷哼一声道。在战场上别说柔然出多大的力,大梁许出去的好处可没赖一样,如数都奉上了。 这是银货两讫的买卖,大梁不欠柔然什么。 但是一国的皇宫啊,是不是该给些应有的尊重? “是啊,皇后大怒,就把两个公主都给赶出来了。”萧宝信无奈,若不然,她们三个也不至于能凑到一起。 然后,打起来。 谢家人不知道是该见多识广的好,还是萧宝信嫁进谢家门三年多,都习惯了她动不动亮拳头,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慢慢话题就偏了,从柔然九公主,一会儿就说到了谢婉的婚事,转眼时间就到了,把谢七娘子给说了个满脸通红。 三月,谢婉过了生辰便已经满十六岁,这半年除了在袁夫人魔鬼般的训练下掌家人事一手抓,精益更求精,个头也猛地蹿了小半头,现在已经就到萧宝信的耳朵下了。 如果说以往相貌与谢显有六七分相像,现在的谢婉就更显柔美,端的秀丽绝伦,眉目如画。 难得见谢婉羞红了脸,连王夫人都忍不住笑了,说了句到底是大姑娘了。 也知道害羞了。 谢姗去年早产七个多月就生下了孩子,王夫人跟着没少操心,这不里里外外的褚家谢家跟着忙活,居然还真就把孩子给养活了,现在都九个多月了,除了比同龄的孩子小些,眉清目秀的,长的倒是漂亮。 袁夫人并不喜欢谢姗,太张扬,那种没头脑的张扬,却对她生出来的孩子很有些爱怜。 也是感同身受,当初生出来谢显,也是体弱多病,胎带的弱症。所以谢家长房就没少往褚家送东西,这些王夫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再对长房有什么不恭敬的,连她自己都觉得心亏的慌了。这不,私下早早就给谢婉备下了一份大礼,表表心意。主要也是让袁夫人知道,她不是没心没肺的。 自我认同的点点头,她也是仗义的。 一场聊下来,萧宝信根本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聊嗨了,除了谢婉的婚事,就没聊别的,这时候正喜事当头,也没人拿话茬开。 王夫人还藏着掖着呢,没半盏茶功夫就把自己给卖了,把给备下的礼都是什么悉数给交待个遍。 萧宝信不懂那些,可也知道光听那些周折就知道都是好东西。 听得蔡夫人脸都有点儿绿了,王夫人太给力,太舍得出本儿,倒显得她这当二婶的抠门了。 第763章 章法 问题是琅琊王氏虽然倒了,但王夫人本身带过来的嫁妆就不少,底子厚着呢。好歹是王氏嫡女,哪里是她个蔡家庶女能比得的? 心里有点儿埋怨王夫人,真有心给大礼,你蔫巴儿的给了就得了,整的大张旗鼓,让她可怎么办才好? 再装大尾巴狼也装不出王夫人那样,底子不行。 但心里是打定主意了,少不得要再往原本打算送的添上一些。 谢婵去年年底就生下了个儿子,作为阿娘,蔡夫人自然没少给体己银子。王十二娘和谢娟都是即将临盆,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偏他们二房底子薄,比不得人。 谢晴在永平帝跟前还算得用,比不得谢显,倒比旁人却也强多了,就是往来应酬花销也多,又是个没成数的,攒不下什么银子,不让她往里搭就算不错。 “……我,肚子有点儿疼。”王十二娘挺着个大肚子,说话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了。 看样子是挺了有一阵子了,先前见大家聊的热火朝天也没好意思打断。 现在是实在忍不住了。 蔡夫人腾地就站起了身子:“是不是要生了?” “快叫产婆子,医女都准备着,厨房上去烧上热水。”袁夫人有条不紊地吩咐:“二弟妹别急,咱们也不是没生过的,且有得等的,不会这么快。” “是啊,哪有刚疼上就生的,都别急。”王夫人也上来劝:“让下面先忙活起来。” 下面果然忙活起来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十二娘肚子又不疼了,神色如常,又饿了。 “早上就喝了碗粥。”蔡夫人替儿媳妇遮掩,带着王十二娘回去二房里了。 “估计今天就是要生了。”谢母摸摸掉牙那边的脸,不是很舒服的感觉。然后叮嘱袁夫人和王夫人:“你们是长辈,多顾着些。” 袁夫人和王夫人连忙应下,又坐了会儿就散了。 萧宝信因为还和袁夫人有话说,便跟着去了自在院。 谢琰如今已经快一岁半了,还养在袁夫人这边。 本来袁夫人是打算满周岁了就给萧宝信送回去的,结果还没到一岁,萧宝信就又怀上了,因此也就耽误下来,没给送回去,再然后见萧宝信生了谢琪,那可是跟对待谢琰完全不一样的待遇,每天又亲又抱的。 袁夫人又怕送回谢琰,萧宝信偏心眼,亏待了大孙子,就这么两边都没发话,谢琰就留在了自在院。 要说谢琰那是真可人疼,袁夫人都要疼到骨子里。 没到一岁就会走路,现在一岁半见天的往地上一撒就到处跑了,又不只会贪玩,袁夫人教他读‘三苍’,到现在的仓颉篇张嘴就来,可比当年谢显还要早慧。 当年谢显读‘三苍’,仓颉篇,爰历篇,博学篇还是两岁,到两岁半通篇才能悉数背下来。谢琰明显已经青出于蓝了。 萧宝信走进自在院,就看见谢琰在爬院墙角那棵桂花树,半大个小人攀爬了半天,也就稍稍离地不到两步的距离,吃力,小脸憋通红。 见亲娘来了,娘俩都歪着脖子对看。 萧宝信看见谢琰脸红了,就是不知道是憋红的,还是羞红的。四十多岁了,行啊,童真哪。 “怎么让阿琰爬树上去了,快还不抱下来?”袁夫人急了,对亲孙子可看重了,平日喝水都怕烫着,走路都怕崴着脚。 萧宝信:就这么高摔都摔不坏的,脚尖还在地上呢,咋摔啊。有俩小丫环生怕摔着了小公子,就差躺地上接着了,真摔下去砸人倒是能砸坏。 “阿琰身子灵活,不要紧的。我看过些日子,也是到时候可以跟我学学功夫了。文武双全,也是可以的。” “……他才多大啊。” 袁夫人舍不得,可也知道强身健体没毛病,真要是练的和萧宝信那么壮实也是挺好的,总好过儿子那小身板吧。 就儿子,自从成了亲不也是跟着每天走半个时辰的圈? 现在成亲快三年,都开始练拳了,一天不管多忙都能打上半个时辰,身板那是嗖嗖见好。 谢母也每天走圈,练的健步如飞的。 整个谢家都被带动起来了,谢琰练武那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袁夫人没打算反对,就是不到两岁就开始的话,说真心话心疼。她也知道练武苦啊。 对于一个前世就练了大半辈子功夫的谢琰来说,那都在他心里呢。 前世的爹娘都是会功夫的,少不了他也要跟着练。 亲爹忙着征战杀场,日常除了请师父教,那就是亲娘督促。亲娘脾气又急,他是从小就没少挨罚,心里苦啊。 原本还想着这辈子投到谢家了,百年的世家,那是书香世家啊,不兴那个。 结果,是他低估了亲娘在谢家的地位,一言既出,那就是盖棺定论…… 唯一没想到的是,亲祖母也不帮着说话了。 扑通就坐地上了,吓坏了一干奶娘丫环。 不过这时候萧宝信和袁夫人已经进了屋子,都没注意到他。 “你不用放心上,现在建康城是什么氛围,家里人都有数。”袁夫人拉着萧宝信坐下,心里明镜似的,萧宝信这是怕事情闹大了再传到长辈耳朵里不好,先跟她们招呼一声,起码有个心里准备。 单就这一点看萧宝信,那就不是个莽撞的,有章法着呢。 从来袁夫人就没觉得萧宝信没脑子,嚣张是嚣张,跋扈是跋扈,却不是横冲直接,无脑惹事生非的。 绝对心里是个有成数的。 不过性情坦荡,不是那种谋算人心的,有时就难免直来直去,这是心怀赤诚,是好的,正对袁夫人的脾气。 “咱们谢家也好,萧家也好,现在都是风头浪尖上,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那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更遑论在皇宫里打起来。咱们自家人知道你是什么心性,不会听信了谣言。你阿娘还不是个糊涂的,你且放心吧。” 一番话把萧宝信给说的心花都开了,婆母给力! 除了表示坦诚,就再没别的可说了,不能瞒着啊。 “……阿娘知道柔然九公主看上的是谁吗?”她道:“是诸葛尚书。” 第764章 正题 袁夫人是见过世面的。 年纪轻轻就跟着谢侍中经历过大风大浪的…… 噗! 愣是一口茶喷出来,把衣衫都给喷湿了。 哪怕是她,吃过见过尝过,什么世间丑态,后宅阴私没听过见过的都受不住了。是真震惊了。 还能这么操作吗? “看上……诸葛尚书?”袁夫人连嘴角沾着的茶叶都没功夫抹,吓着了。 做梦也没想到柔然九公主审美跨度能这么宽,从诸葛术到杨劭,再到诸葛复——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三个小郎……和老郎…… 怪不得刚才在易安堂萧宝信没说出来柔然九公主看上的是哪个。 看上的是自家的亲家啊,这说出去让等着嫁过去诸葛家的七娘可怎么办,坐那儿多尴尬? 半晌袁夫人都没理自己的情绪,太乱了。 脑子都乱了。 “诸葛尚书不是拎不清的,”萧宝信轻声道:“阿郎也说,顶多是九公主自作多情,不会有什么大局的影响。” 袁夫人无奈只好点头。 她也知道。 一个外邦的公主,翻腾了快一年了,除了招人笑,什么水花也没扑腾出来。如果是平时她还能站边儿上笑笑,看个热闹,这时候知道了真处在局中的时候笑不出来。 和诸葛家搞到一起去,这柔然九公主咋的就可一家祸害了吗? 多大愁多大怨哪。 婆媳俩相视一叹,没等说出话来,有小丫环进来回禀,管家让人进来传话,殷夫人来了。 袁夫人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自从去年两家人在她生辰宴上闹的不愉快,殷夫人生辰她也只是送去了贺仪,去年的生辰宴殷夫人如法炮制,根本抱病不出,摆明了车马是两家一拍两散了,再想不到还有今日这番突然登门。 大梁约定俗成的规矩,可不只是世家,大体上登门亲都是要寄上拜帖,哪怕再是亲戚,不是摆谱,也是怕冒然登门人家不在,亦或家里有事处理顾忌不上。 登门先投帖子,其实也就是先定个日子,彼此把时间给空出来也好招待。 不是什么门第亦或礼仪准则,谁也不想白跑一趟不是。 不能否认的就是世家更讲究这个,虽说近几年有些个世家公子自认潇洒不羁,想干什么立马就实行,自称不被束缚,放飞自我,但也就是他们小年轻里搞这些。 真上登门造访,尤其是面对整个家门的时候,还是要投拜贴的。 殷夫人自认世家名门,从来都是讲究这个的,这次冒然登门那肯定少不得是急事,再就是可能也是怕投贴子怕被人挡了,直接就上门了。 “那我就先回容安堂了。”萧宝信起身。 袁夫人点点头,不管什么事没有让萧宝信坐旁边陪听的道理。 想了想,突然又把萧宝信给拉住,轻声道:“刚才那事儿……你先别和七娘说。” 是真替未来亲家着想,也想着最好是别让柔然九公主翻出水花,直接给按住就得了。顺顺利利把亲事成了是真的,现在天大的事儿在袁夫人这儿也大不过闺女的亲事。 知道萧宝信和谢婉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无话不谈。 可这事儿不是什么光彩的,也希望诸葛复能使个什么手段,把这事儿给压下去,真闹起来柔然九公主是个混不吝,丢脸都丢惯了,习惯成自然,真让人看笑话的是谢家和诸葛家。 ### 送走了萧宝信,殷夫人没多久便被请了进来。 袁夫人没亲自迎接,殷夫人心里是不好受的。 可殷夫人也知道,自己主动上门就没想人家能给啥好待遇,袁三娘那是个冷心冷肺的。别管因为什么,起因不过是把萧宝信给轻轻撞了一下,早产了,就眼睁睁看着亲儿子把亲姐姐姐夫家给整倒了,娘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她也不至于找到袁三娘这边。 “三娘……阿嫂是来给你认错了。”殷夫人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倒不全然是演戏。心里憋屈,看着袁夫人不冷不热的,下不来台了。 “你兄长的生辰,他亲自请了你,你都不去——” “咱们闹的再不愉快,也是姑嫂间的,你兄长却是疼你的。这不,前几日请你到府里过寿,你没去,他就病了,怪我错待了你。” 巴啦巴啦,好话可着劲儿的往外掏。 袁夫人冷眼看着,就这两年殷夫人可比以前老了许多,眼角都是皱纹,眼神都比以前浑浊了不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提不上来,看着让人感觉暮气昭昭。 殷夫人是多心高气傲的一个人,袁夫人心里有数。 可是无论是夫君还是儿子都不给力,让她硬气不起来。 她早想到了,殷夫人有服软的那一天,可真到了这一天她说高兴也高兴不起来。这都在她心里呢。又是娘家人,难道还都能一竿子打死? 出身选不了,家人也选不了,和和稀泥,也就那么回事。 好在自家儿子给自己仗腰眼,不用像殷夫人似的,见天儿的愁儿子。 “前阵子我身子不舒服,本想让阿郎过去一趟,可当天皇上有政务留阿郎在宫里,没辄,我便差了管家亲自把贺仪给送过去了。这些,不也都跟阿兄阿嫂解释了吗?”袁夫人淡淡的。 这话是真的,她和殷夫人再闹的不愉快,也不至于真在面子上给兄长下不来台。 主要是不能让谢显让人摆明面上说嘴,不敬长辈等等。 可事实就是那么巧,那天就让皇帝给留太极殿里了,一直到很晚才回到府上。 只不过这话说出去,袁夫人心里有数,殷夫人未必相信。 可是无论她相不相信,也只能选择相信,这点殷夫人还是懂的,形势比人强,该低头就得低。问题是就袁夫人那态度,看着也让人窝火。 “我知道,可你阿兄不信啊,跟我在家里这顿作啊,病上加病,我这不就赶紧过来了,请你过去看看你阿兄,别因为我再把你们兄妹给弄的生分了。”殷夫人哭叽叽。 “你是不知道你阿兄最近火气才大。九娘都十六了,才给定下来褚家一个旁支,咱们家好歹也是……唉,不提了,朝玉因为始宁县主也不得皇家的待见,整日间闲赋在家,小小年纪万念俱灰,岂止我这当娘的,就是你阿兄这场病,也都是因为这。” 来了。袁夫人心道,罗里吧嗦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入了正题了。 第765章 没有天理 “……没有天理啊。”殷夫人这是真哭。 也是真这么想的。 自家儿子多优秀啊,可是先让萧宝信坑了一把,将亲事给退了,之后又让始宁县主坑了一大把,这回闹的更大。 什么淮阳王,那就是始宁县主瞎掰扯,不可能的事儿。 他儿子就是长的俊,也不知挡了谁的道儿了,往他身上泼脏水。 不是看不上淮阳王,就那么个长的跟个猪似的,肥贼大胖,如何能配得上他儿子——这时候,以前那和王家小郎的丑闻,殷夫人就选择性遗忘。 应该说,以前殷夫人就当是萧宝信栽脏陷害那么认的。 也可能就是因为之前的那点丑闻,被有心人再利用啊。 “你好歹是朝玉的姑母,你可得帮着他点儿啊。”哭咧咧了半晌,就要拉着袁夫人回袁府: “……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你就和我回娘家看看你兄长。这些天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天天念哪着有今天没明天的。” 这说的可就严重了。 袁夫人再不认亲,毕竟是一母同胞,管他真假,话到这份上于情于理都没有端着的道理,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同殷夫人一道去了袁府。 临走时殷夫人还问: “玄晖不在吗?一起去嘛,他舅父可想他了。” 袁夫人连眉毛都没挑一下:“阿郎还未回府,他公务繁忙,有时一天我都未见得能见他一面。” 别人不了解亲兄长,她还不了解吗? 她骨子里的冷漠那都是嫡传的。 当年谢家为人所害,袁家躲的远远的,谢显年纪虽幼,却也记事了。本来舅甥的关系也不过是淡淡的,表面上的,有了这段龃龉,哪怕在那之后袁谢两家再度走动起来,裂痕也没有得到修补。 谢显随她,心比她更冷。 这时候说什么想她儿子,确定不是有事求到她儿子面前,玩亲情绑架那一套吗? “这不是事出紧急吗?他舅父如果真是病了,玄晖肯定多忙都是要去探望的。”袁夫人道:“还是我先去看看。” 殷夫人不好再把话题把谢显身上扯,一路上说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她嫁进袁家,袁夫人还未出嫁时那两年,还有就是袁家有多不容易,她和袁大夫又为这个家操碎了心。 就这番作为,袁夫人就看出来了,什么兄长病重想念,这都是一个坑。不过是打开两家僵局的手段。 看是看出来了,只作不知,一路跟看拉场大戏似的听殷夫人细数从前。 其实不说还好,越说袁夫人记忆越是深刻,在她最难的时候是谁把她给舍出去了,以前在她面前颐指气使,现在也好意思跟她伏低做小。 她真不差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的,尤其殷夫人一张老脸,满面愁苦,是把她自己当受害人了。 什么都是别人的错,哪怕当初有错,也是误会一场。 袁夫人硬挺着没跳车,一路到了袁府。 果不其然,见到袁大夫,除了是躺在榻上,面色看着倒是还好,声若洪钟。尤其骂起袁琛来,那简直震耳欲聋,能把屋顶给掀翻。 看着可比自己健康多了,袁夫人想。 殷夫人想也是看出来这戏太出格,连忙上前暗暗推了袁大夫一把。 “咳咳……家门不幸,家门不幸!”袁大夫颓然,骂儿子的话真真儿的都是心里话,太不给袁家长脸。要知道袁琛自幼才名就传出去了,有多少人称颂,现在就有多少人在骂,甚至更多。 袁大夫一向是拿袁琛当光耀袁氏门楣来培养的,谁知道现如今搞到这样臭? “不管怎么样,三妹,你是朝玉的姑母,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废了不是?这建康城他是待不下了,阿兄也不求你别的,你就让玄晖给安排个差事,远远地打发了他。” “哪怕是个县令也好。让他有点儿正经营生干。他年纪还小,真窝在建康城让那些个人说三道四,只怕人言可畏,把他大好的前途都给说没了。” 殷夫人跟在旁边也抹眼泪。 不想向袁夫人低头,可为了儿子她也是没辄了。 “钟家也放出话来,和咱们袁家势不两立,前阵子出门遇到了钟家九郎还把朝玉给打了……” 袁夫人不为所动: “你们也知道现在朝玉的名声都烂大街了,你让阿郎怎么给安排个差事?阿郎是吏部尚书不假,是——举贤不避亲,可好歹名声也得好啊。” “阿嫂不在朝中,不知道也不稀奇,可是阿兄该知道,举荐的人才名不副实,举荐人是要连坐的。” 话一说出口,殷夫人脸都青了。 “小姑,这话有别人说的,有你说的吗?” 袁大夫也阴沉着一张脸:“三娘,蔡家倒了,你大姐也没了,咱们袁家也就剩你我和二娘几个嫡亲的兄妹。” “我知道,你怨我当初没扶谢家一把,可是当时你不看看是什么情况,袁家要是和谢家走的近,很可能连袁家都一锅端了。我是袁家家主,不能不为整个家族考虑。这么些年了,我只当你心里的怨气该有所化解……” 袁夫人冷笑:“我没什么怨气,我儿子能干,女儿孝顺,我还有什么怨气?” 殷夫人让她这一句话怼的好悬失了理智,打人不打脸,说给谁听呢。 “你们也不必跟我说这些,好歹是一家人,我也不会看着袁家倒。可是阿兄,你真的认为朝玉还扶得起来吗?在我看来,少些钻营,不如从其他房,或者庶子中挑选出有才华的,袁家或许还有得救。” “我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你直接说不想管,就想看娘家笑话就得了!”殷夫人忍不住了,脸都狰狞起来了。 说的是人话? 什么叫扶不起来? 没有萧宝信,没有萧宝树,这俩姐弟,他儿子好着呢。 “要不是你那儿媳妇和他弟弟,我朝玉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我袁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事到如今你还不替自家人着想,胳膊肘还往外拐?你可别忘了,你姓袁!” 第766章 惊天大瓜 “我自然知道我姓袁,但我觉得你好像不知道。”袁夫人淡淡地扫了一眼殷夫人。 “你瞧瞧你生养出来的那几个孩子吧,朝玉也好,九娘也罢,都给养歪了。你也不愧对我们袁家?”当然,更愧对袁家的是躺在床上装病的袁大夫。 袁夫人已经懒得和这夫妻俩掰扯了。 自我为中心惯了,别人什么都得顺着他,他道歉你就得接受,不然就是得理不饶人,谁教他的呀? “我看阿兄身子也还挺硬朗的,我就不多坐了。改日再登门看望阿兄。”袁夫人起身便走。 “不用送了,好好照顾身体吧。” 殷夫人:“袁三儿——” 话刚说出口就让袁大夫一把给扯回到一边去了。 “三妹,你是真不想帮阿兄这一把?阿兄这辈子没求过你什么。” 袁夫人停下脚步,头都没回。 这话真好意思说得出口,当年谢侍中活着的时候袁家少求谢家了吗? 人死了没对症了就能信口雌黄了。 当真是她的好兄长。 “这事儿不是我说能帮就帮的,大梁的朝廷也不是咱自家开的作坊,想安排个人就安排个人。”袁夫人一口回绝,不可能把儿子的前程跟袁琛绑一起。 不是她瞧不起袁琛,小时候还人模狗样的,越长大越歪,还学起女人家涂脂抹粉。 小郎就要有个小郎的样子,天天打扫的花枝招展的,打扮出妖蛾子来了吧? 袁夫人虽然一心扑在谢琰身上,甚少出席各种宴会,但关于袁琛的各种传闻那可不是不想听就能不听的,家喻户晓了都。 而且萧宝树和淮阳王打起来了,整个建康城都轰动了,又事关亲家家的小郎,袁夫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了都觉得污了耳朵。 这袁琛,是废了。 她都不知道兄嫂怎么能舔起脸来求到她跟前,让谢显给安排个随便什么——还县令。 县令那是什么人都能当的吗? 那是德行风评都在朝廷中有名有号的。 袁琛倒是也有名有号,可绝对不是好的名号就是了。 为了这个扶不起的外甥把自家儿子搭里?她没那么蠢。 话不投机半句多,袁夫人从进府到走出去都没用上一柱香的时间。 袁琛就在游廊处远远地望着袁夫人越走越远的背影,紧紧握着拳头,眼睛里红血丝都瞪出来了,脖子上青筋暴露。 他并没有进屋。 屋子里袁大夫和殷夫人又吵开了,在相互埋怨。 袁大夫怨殷夫人教子不善,殷夫人怨袁大夫没个做兄长的尊严。 她伏低做小又能怎么样,袁三娘还是铁石心肠,半点不为所动。 “……你当真她是来看你的?不过是走个过场,让外人看的!”殷夫人骂道:“一路上我好话说尽,她眼皮都不抬一下,高高在上的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 “但凡你有能耐,用得着我舍了这张脸跟你妹子低三下四?” “儿子的前程都毁了,都是因为萧家那俩兄妹——我看没准是谢显在背后使坏,指不定早看上萧家那大娘子,暗地里使了不知多少手段,把我儿子都给毁了!” “我儿子——” “行了,你儿子还用得着别人毁?”袁大夫在屋子里咆哮,玩儿是玩儿闹是闹,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荒唐过。 可是能把这种荒唐事摆在明面上,搞的人尽皆知,那也是没谁了。 “是别人把他按到人床上的,还是拿刀架他脖子上了?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朝玉何至于有今天!?” “你又怪我?你不是嫌我头发长见识短,把儿子带身边教的?言传身教,要说教好教坏那都是你!” …… 袁琛就在窗外听着,一干丫环婆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劝,也不敢进屋回禀。 要说他们家小郎这脸,前几天被揍的跟猪头一样,现在还青青紫紫的一片,再看他那阴冷的眼神,嘴角还轻轻勾起,看着也是怪瘆人。 原本多么风度翩翩的一个小郎君啊,谁成想造化弄人,就成了今天过街老鼠似的。 “朝、朝玉,你怎地在这里?”殷夫人挑帘子出来就看见袁琛站在外面,脸刷地就白了。 “阿娘不是说了吗?都有阿娘呢,你……你就别管了,快回院子里养着。” “阿娘。姨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咱们还是别求谢家了,求了也没用。我的事,我自己想办法。”说完转身就走了。 袁大夫在屋里把茶盏都给砸了: “你有个狗屁的办法?当你自己是谢显呢?真有那两下子,你还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把你阿娘和我的老脸都给丢尽了!” 殷夫人哭:“行了,别骂了。”连忙追了出去。 ### 袁夫人回到谢府的时候,二房里已经列架子等着接生了。 一直到晚上,才有消息传出来,王十二娘平安产下一女,正应了薛医生给诊的脉。 由谢母起头,发帖子请了些亲戚走得近的办了洗三礼。本来是一件大喜事,谢家妥妥众人瞩目的焦点。 谁也想不到的是居然让诸葛家把风头全给盖过去了,整个儿建康城都炸开了锅。 整个洗三礼就在满天飞的各种传闻中被华丽丽的忽视了。 “闺女啊,怎么回事啊,怎么着诸葛尚书还和柔然九公主搞到一起去了?”谢夫人拉着萧宝信的手都舍不得撒开。 大瓜啊。 谁能想到啊。 “我也……”萧宝信也不知道。 “听说是生米煮成熟饭了。”祖氏无子一身轻,才刚坐完月子,身形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只是腰身略显圆润。 祖氏那是哪个? 闲的发了霉,每天拿八卦打发日子的,但凡有什么新鲜传闻少有她不知道的。 祖氏拉着萧宝信到一边小声趴也耳朵边说,那心里可比说出来的话又精彩了不少。 什么‘老牛吃嫩草’,嫩草吃老牛,各种新鲜热辣的话层出不穷。 萧宝信也就知道了,那柔然九公主也是下了狠手,居然是趁诸葛复在他自家府上的时候给霸王强那啥了。 还有说用了药的,有说用了强的。 当然,也有说诸葛复半推半就的;存心勾搭外邦小娘子的…… 第767章 不愁嫁 萧宝信是得了袁夫人的嘱咐一直没向谢婉透露半句的,想想也是,自家公爹的绯闻能消弥于无形是最好的。 谁就能想到会让柔然九公主弄出这么一出? 谢婉听到之后整个人都傻了。 几个意思,情敌变小后娘—— “阿嫂?” 萧宝信:“……柔然九公主,疯了吗?” 好歹是堂堂的公主啊,还至于用得上这样激烈的手段? 这—— “是真的?”谢母捂着胸口,六十多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听到这些传闻可是把她给吓着了。 敢想敢干的小娘子她不是没见过,自家孙媳妇萧宝信就算一个。 但要到撂倒一个老郎,用到这种强硬的手段,激烈到下药……真真的没见过啊,连听都没听过。 蔡夫人连忙上前扶住,压低了声音道:“我听外边都这么传呢。” 王夫人扶住另一边胳膊:“不只用药,听说还被摆了一道儿,柔然九公主留在建康城的十数个手下闯到诸葛府要人,把诸葛复和九公主给堵到了屋子里,两人……啧啧。” “什么时候的事儿?”袁夫人警醒:“传的这么快?” “不快了,就前天的事儿。” 说的正是萧宝信和柔然九公主在宫里打到一起的那天,萧宝信都想不到柔然九公主这么有魄力,说到就做到,直接就把诸葛复给睡了。 “听说啊柔然九公主闹到了皇帝面前,非要让诸葛复负责任。”王夫人道。 谢母:“那结果呢?” 虽然是问,但心里跟明镜似的,诸葛复哪怕是为了名声都不能不负责,让人戳脊梁骨。 “自然是应下了。不过……因为诸葛小郎和咱们家七娘的亲事在即,怎么也不可能赶在他们前面办了,要往后挪呢。” 袁夫人咬牙,不是不知道柔然九公主看上诸葛复了,可这诸葛复未免也太大意,居然闹出这么大的丑闻—— 是真不让人省心。 你说箭在弦上了,闺女是嫁还是不嫁? 不嫁,这篓子也不是诸葛小郎给捅的,跟人家没关系;嫁吧,还没等进门呢就有个曾经觊觎过夫君的后婆母在那里等着。 她闺女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么件事儿? “这、这诸葛复做事怎地如此糊涂。”谢母气的直跺脚,看着分明是个精明强干的,居然会中了这种下九流的暗算。 可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再者柔然九公主除了整天追着诸葛术跑,就是追着杨劭跑,包括九公主自己在诸葛复眼里都是后生小辈,哪里会想得到这位九公主审美品味跨度如此大,掉转枪头如此快? 几个长辈坐在一处,都伤透了脑筋。 好好的一场洗三,彻底被带偏了。 连谢姗都拉着谢婉问:“诸葛家,你是嫁还是不嫁了?” “为什么不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马上就要成亲了的,可不能在这时候任性啊,闹出事儿的又不是诸葛小郎。”谢婵不解地道。 “那是公爹,也是为老不尊。” 谢姗自从早产生下观音奴之后,一心全扑在儿子身上,眼巴巴看着儿子越来越健康她才算把心里的重担放下。 让王夫人欣慰的也是,经过这么一场磨难,谢姗总算是成长了些,沉稳了,不比以前横冲直撞没脑子。还是有那么几分愣,但起码好赖人能分清了,跟娘家这几个姐妹也亲近了不少。再没那么颐指气使了。 “我就是琢磨,要真不可心,趁着还未成亲就赶紧推了。毕竟是他们诸葛家先闹出这档子丑事,他们理亏。以后真要是把那九公主娶进门,可不有七娘难受的时候?”谢姗是真站在谢婉的立场上在考虑问题。 别的都能忍受,娶个比自己小的小娘也不是不可以。 问题是那九公主可是远赴万里奔着诸葛术来的,纠缠了有一年来的,才换了人选。谁知道最后来个回马枪是不是这辈子盯上诸葛术了,做不成你新娘,我要做你后娘啊。 细思极恐啊。 真要是那样,以后膈应的事儿还能少了吗? 谢婉还不至于好赖话听不出来,“……我还没想好呢。太……刺激了,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我知道,但我还得细想想。” “仔细想想是对的,”谢婵巴拉手指头细数起来:“首先不管你嫁不嫁过去,这事儿二娘说的对,他们诸葛家理亏,真埋怨也埋怨不到你这儿。二就是咱们谢家现在的身份地位,哪怕你今天把亲事给推了,明天就有媒人上门了,不愁嫁。” “说的就是。”谢姗点头。然后话锋一转:“不过可惜了诸葛小郎了,我看他对咱们七娘可是一往情深。” 见天儿的往谢府里钻,听王夫人说比回诸葛府还要勤的意思。 不过人家明面上是和谢显兄友弟恭,知交难寻,挡箭牌找的妥妥的。 谢姗这么一说,谢婉才意识到这几天好似真的不曾听闻诸葛术到过谢府。 王蔷虽然对这事儿自有一番见解,可是自己的路都走成这样,现在能给别人出什么主意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嫁与不嫁都怨不得你。你还是听听婶娘的意思,和表兄是什么意见。” 谢娟因为临近产期,越子越来越大,身子不利索,便不曾与婆母一同过来。 一家子小娘子坐在一旁边,眼瞅着热热闹闹的洗三宴都快变成八卦他们谢家的集散地了,谢婉心里一阵烦闷。 正这时,采薇快走几步过来,脸色通红,眼睛放着光: “夫人,柔然九公主在府门那儿等着呢,想要进府给庆贺庆贺。” 说是庆贺庆贺,哪房哪位夫人生了小娘子都不知道,不过就是个借口。 齐管家没敢直接往里放,派了个心腹人来请示萧宝信。 萧宝信一听头都疼了,柔然九公主几个意思,还堵上门儿了? 就那臭脾气不放进来,都是能硬往里闯的。 萧宝信不是怕谢家护卫打不过柔然九公主,如果连个外邦公主都打不过,那这些护卫也是可以换了。问题是一旦打起来,势必就闹大。 今日是谢家的喜事,真闹大了,难看的还是谢家。 第768章 外强中干 768 “她什么意思,居然还有胆子来咱们府上!”谢姗一听就炸了:“阿嫂,咱们出去揍她!欺人太甚了。” 萧宝信嘴角抽搐,赶情还知道单打独斗打不过人家,知道拉上她。 生孩子没给生傻。 “是呀,这是欺负上门了,可要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知道我们谢家小娘不是随便让她欺负的。”谢婵自来就是个刺头,嫁到蔡家的旁支里又一直被夫君婆婆捧在手心上,尽管生活环境不尽如人意吧,但是家庭生活很如意,很有一股子意气风发的劲头。 不同于谢姗早产生下孩子,一颗心都挂在孩子身上,身材迅速的消瘦下去,谢婵是正常生产完孩子没几个月,身形还未恢复,圆润润的,看着就富态。 谢婉腾地站起身: “我去会会她。”脸子也落下来了。 本来就够打脸的了,谢府摆宴柔然九公主还要上门,是挑衅啊,还是下战书啊? “你可别逞强,那是个粗鄙的,会功夫,你去会会她?没讲两句话她再动上手,虽说咱谢府有护卫,但万一有个躲闪不及让她打那一下子也犯不上啊,是吧,阿嫂。”谢姗一把拉住谢婉。 这是姐妹同心,把萧宝信给架起来了,就想让她出面揍人。 难得的这几个小娘同仇敌忾,萧宝信被架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不可能让她到这里来,真落到这些夫人眼里,指不定传出什么闲话呢。”萧宝信冲谢婉使了个眼色,“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我也去。”谢婵上前一步,这就不是给仗腰眼了,有萧宝信还有得着别人? 那柔然九公主可是萧宝信的手下败将,都听说了的。 这会要去一是仗着人多势众想给柔然九公主下马威,再一个也是想看看孤身闯他们谢家是脑子犯了什么轴,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别人不说,萧宝信把柔然九公主打了都白打,有谢显罩着呢。 她就不信永平帝还能为了个外邦公主把谢显给治了个罪。 这萧宝信可是顶住周大郎勾结强盗血洗谢家,给他们来了个反杀,尸体都撂成小山的主儿,手黑着呢。 别看谢婵动不动娇娇气气的,挑三拣四,真见识到萧宝信手段之后真再没作过妖。 前有神功护体,后有谢显保驾,这谁惹得起? “别了,一下子出去那么多人太瞩目了,有我就够了。”萧宝信冲谢婵摆手,她们这一圈在宾客眼里已经够显眼的了,再呼拉一下全出去,傻子也知道出事了。 就带着谢婉,两人出去了。 柔然九公主骑着高头大马来的,这也是建康城独一份。 建康城人都以牛车为尊,偏这位柔然九公主自幼骑惯了马,嫌牛车慢吞吞的,从来不屑一坐。今日也不例外,只不过被管家给请进了茶房里没敢放出去,也没敢直接往外请。 好在柔然九公主就不是砸场子来的,齐管家怎么招呼怎么是。 直到看见萧宝信和谢婉一前一后进来了,笑容绽放,灿烂的跟谁是她相交多年的好友永别重逢似的。 “大娘子。”冲萧宝信点了个头,然后就直奔谢婉去了: “我和你说呀,我真没看上诸葛术那毛头小子。我现在看上的是诸葛复,你别有什么想法啊。以后嫁进诸葛家,咱们各论各的,我不在乎你叫不叫那一声娘——我也不想当你娘,我就想和诸葛复在一起。” 噗。 齐管家在门外边守着都好悬笑喷出来,咋就脸这么大呢,还想当人家娘。 以前还口口声声非诸葛术不嫁,今天就变成毛头小子看不上。 这是老苞米烀熟了更香,吃出滋味了呗? 谢婉听了面色一冷:“谁跟你说我一定要嫁进诸葛家了?” 柔然九公主扬起了下巴,一副外强中干的模样:“就快成亲了,你没必要反悔吧,再说,诸葛术其实不错,和你年龄也相当啊。你别因为我和诸葛复的事儿再影响你们……” “反正我嫁进诸葛家是板上钉钉了,诸葛复想赖也赖不掉!” “你这和我说不上。”谢婉没好气地道,“所以,你今天上门就是要和我说这些?没别的话就请回吧。” “泥怎么这么没有狸猫!”柔然九公主一着急话就说不利索,急的脸红脖子粗:“窝当然和你嗦,不和泥嗦和谁嗦!” “诸葛复我能搞定是我的能耐,你可别横插一杠子啊!” “诸葛术这几天天天在府里和他爹闹呢,可别因为你们的事把我的好事搅黄了。”柔然九公主气鼓鼓地道。 不然,她才赖得管谢婉和诸葛术成不成。 萧宝信挑眉,怪不得这几天闹出这么大的事儿诸葛术都没出现在谢府,也知道这事儿好说不好听的——都不好说,怎么说? “行了,你来这一趟就仁至义尽了,至于我们和诸葛府上的事……还是得听家里长辈的。”萧宝信道:“你的态度我们也知道了,我们的态度……你迟早也会知道的。今天是谢家有喜事,挺多人的,就不招呼你了。九公主自便吧。” 柔然九公主站在当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脸色涨的通红,倒是难得一见她这副娇羞的面容,连萧宝信都忍不住赞上一声。 “泥们好没有狸猫!窝就是、窝就是……窝就是看上诸葛复了,窝警告你们可不许从中破坏!不然,我要你们好看!” 他们从中破坏? 那是不可能的,你情我愿的事儿跟她们可没有一文钱关系。 萧宝信觉得毕竟还是有语言障碍,柔然九公主的意思极有可能是不想诸葛术和谢婉的婚事有变动,间接影响到她和诸葛复的婚事。 “诸葛尚书,说要娶你了?”萧宝信好奇地问。 柔然九公主又把小脖子仰起来了:“他是正人君子,出了那事儿他当然要负责任。当着你们皇帝的面,他都应下来了。” “那你还怕什么。”谢婉问。 “窝?窝才不怕!我就是来和你表明未来婆母的态度!对,态度!”柔然九公主硬声道。“我欢迎你嫁入我诸葛家。” “……”这就作为诸葛家的女主人发声了? 萧宝信和谢婉面面相觑。 第769章 是疯了吧 柔然九公主嘴上叫的硬,其实心里也是没底。 诸葛复待自家亲儿子怎么样,她是看在眼里的,别看管的他严,可是真拿心肝独苗一样。 这几天诸葛术激烈的反应看在眼里,诸葛复不是不纠结的。 柔然九公主能感觉不出来——偷跑进诸葛府多少回都被赶出去了? 要不是听了闲言碎语,说这事儿扯到和谢婉的婚事,柔然九公主脑袋就是转八百万个圈也想不到。她看上个男人,跟他儿子有什么关系?跟他儿子的未来媳妇有什么关系? 大梁人就是什么都能扯上关系。 柔然九公主不胜其烦,可为了自己未来的幸福,还能怎么办,一往无前的往上冲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我和你嗦呀,诸葛术挺好的,对你一心一意的,你就嫁了吧——当然,没有诸葛复好。”顿了顿她又急道:“我嗦的,你明白吧?” 又用急切的小眼神看向萧宝信。 “明白。”萧宝信点头,大概意思就是人家是建立在当后娘的位置上说诸葛术好,而不是以前追求者的位置上呗。 “明白就好。”柔然九公主点点头,往外走,三步一回头,生怕谢婉改变主意。 “真的,窝对你妹别的意思,你可憋不嫁啊。” 最后还小声嘟囔一句:“诸葛复可憋因为儿子娶不上你,再不娶我。” 直到把柔然九公主送走,姑嫂俩都没缓过来那股劲儿,感觉飘飘忽忽,做梦一般。 “你,可有别的想法?”这大概是萧宝信这辈子问的最含蓄的一句话了。 不知道怎么问合适,这事儿出的太突然也太离奇了。可转念一想,也就这柔然九公主能干得出来,这两年,她在建康城里还有什么好名声吗? 谢婉叹了口气: “不瞒着你,我现在还未回过神来。” “——怎么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他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萧宝信耸肩,并不表示认同。 其实很能打到一起去吧。 又是出使柔然,回来建康之后九公主又一路追着诸葛复的儿子,阿那魁走后据谢显说也是托付给诸葛复让他帮着找个好的亲事。 只不过,谁成想这俩人能搞到一起去。 关系还是有的,就是质变的太过迅速,以至于让人措手不及。 该和长辈们交待一声的,两人在洗三宴结束之后就当着谢母一干长辈的面前把柔然九公主的来意给交待了。 不怪她们年纪轻,见识少,就是见多识广的这些长辈们也是一张张震惊脸。 萧宝信心理平衡了。 “……诸葛尚书这是疯了吧?”王夫人震惊的眼角皱纹都给撑开了。 谁不知道诸葛复出使柔然,取得了柔然的认同,与大梁连成一线,对整个至少徐州方面的胜利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否则北吴出手,与前徐州刺史沆瀣一气,萧司空一个回防不及就可能令北吴一鼓作气南下,到时大梁是否能这么迅速的完结战争,还是会陷入持续的动乱,甚至被北吴打的七零八落,这都是未知之数。 诸葛复回大梁,直接就任了刑部尚书之职,可以说前途不可限量。 三十多岁,那不正是好时候吗? 谁知中间就出了这么个岔子。 众人虽说看热闹,也只当是一场丑闻,至少后宅的妇人真没想到诸葛复有此决心娶了柔然公主。 “他不想要前程了?” 蔡夫人也道:“是正人君子没错啦,可是……前程肯定是没了,是吧?就听说过往外嫁公主和亲的,没听说过往里娶公主的。” “还是个大臣。”谢母表示自己活了六十多年,也不是没听过娶外邦公主的,但都是亡国之君,沉疴难返的无奈之举,死马当活马医了。 那还大多是皇子。真轮到大臣娶外邦公主的,从来都是没有实权的臣子,就是以防万一里通外国。 诸葛复当之无愧是个君子,但前途算得上是尽毁了。 袁夫人脸色相当难看,在她的立场上不能说诸葛复的选择是错的,但至少对谢婉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阿娘……” 谢母也犯了难:“这事儿,不如你再和阿郎商量商量。毕竟这个家,现任家主是他,或许他有他的决定。” “再有,”她看了一眼谢婉,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七娘是个什么态度,是个沉得住气的。 “七娘自己也想一想,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如果你有了决定,祖母是支持你的。” 虽然这么说,但谁也听出话音来了,是不想继续这桩婚事的。 只不过或许是考量到谢显在朝中的份量,以及他的布署,并没有说破。 谢显是个认亲的,不可能坑自家妹子,所以都交给他决定。 袁夫人见谢母表态了,她就没再说什么,可胸口那股气是怎么也压不下去的。 谢婉就更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说什么,真有什么想法也是私下里和袁夫人说。 谢母见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也就让众人都散了。 袁夫人拉着蔡夫人道:“真是对不住,因为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闹的好好洗三宴都不像样子。” 蔡夫人连忙道:“阿嫂可别这么说,发生这种事,咱们谁也不想的。诸葛家的这门亲事,我看还是要问问阿郎的意思,慎重吧。” 发生这种事,当然就是柔然九公主整这一出。 蔡夫人不是不明事理的,比她更不愿意出这样的事的肯定就是袁夫人了。 洗三宴是一时的,但诸葛家出了这档子丑闻,影响的很可能是谢婉的一生。 袁夫人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什么。没心思了,再说也都是车轱辘话。 至少出这事都已经有两三天了,诸葛家还没有上门主动表态,本身这种态度就让她很不满意。 “阿郎回府来,你让他到自在院来一趟。” 没等萧宝信说话,谢婉先道:“到时,我也一起。” 袁夫人看了看谢婉,无奈点了点头:“宝信,你到时候也一道来吧,大家有商有量,都有个态度。” 第770章 你们不一样,不一样~ 尽管谢婉没有明显表态,但萧宝信还是能察觉得出她的态度,是倾向于诸葛术,还是要嫁的。 只能说诸葛术之前那水磨豆腐,温水煮青蛙的功夫真不是白费的。 谢显无动于衷,甚至有几分厌烦,但谢婉显然是走心了,这是看出诸葛术的心意,舍不得了。 不过看出来归看出来,这等婚姻大事上可轮不到她多嘴。 好在这一天谢显回府算早,天还没黑就回来了,只不过脸色不大好看。 谢显喜怒极少形之于色,能让他这样的,估计也就是诸葛复那一家子了。 一问,果然就是,而且事情比她们想像的还要复杂。 柔然那边有使者过来了,他今天便是跟着永平帝接见了一下新的柔然使者,头都要炸了,永平帝那脸色只比他更难看。 阿那魁去年从大梁回柔然,就没奔着好回的,是拼死夺位去的。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在大梁荒唐事尽出的阿那魁居然在途中就和柔然的几个臣子里通外合,又勾结其他部落,列开架子和新柔然王对打,打了大半年,居然让他顺利登顶,成了新一代的柔然王。 北吴分裂为东西两吴,忙着内战,根本就没时间抽手出来攻打柔然,以至于给了阿那魁一个空子,而在那之后谢显在大梁收到的情报就是阿那魁居然又与东吴联合,选了个公主嫁到了东吴。 自然,这些柔然使臣不可能说,而且照他出行的时间他也未必尽知。 永平帝当时就懵了,这柔然公主到底是娶还是不娶,是个问题。毫无疑问,诸葛复是个能臣。 “……那诸葛尚书的意思?”萧宝信拿不准。 “诸葛尚书想做君子,那肯定是要娶的,哪怕明知道要搭上前程。”谢显沉吟道。“这在女人叫名节,在男人叫气节。诸葛尚书尽管足智多谋,腹有乾坤,可也是著重气节的。” “九公主使出手段,他没接上,以至于着了道,那是他道行不足,但不是他弃人名节于不顾的理由,这亲……是成定了。” 谢显说着,手捏了捏眉头,可以说诸葛复这一出打乱了他全部的布局。 一下子就被动起来了。 “他被政治边缘化是肯定的了,他自己也知道。可是,他不能不这么做,骑虎难下。” 他可以肯定的是柔然九公主之所以如此,那全然是出自于她的私心,与阿那魁的策略是全然没有关系的。 柔然距离大梁太远,双方都明白,只可远交,根本触及不到根本利益。 柔然与东西两吴,东西两吴与大梁,这才是寸土必争,天生的敌人。 萧宝信嫁给谢显近三年的时间,耳濡目染也知道些朝廷的勾心斗角,再加上柔然九公主这事儿一出,所有人都在谈论诸葛复的前程,在她心里基本已经有个大概,诸葛复的辉煌只怕要到此为止了。 “可是诸葛术?”她问,“你是什么想法?” 谢显叹了一口气,人是个好人。 “走吧,先去自在院。” 谢显换了身衣裳便同萧宝信一道去了自在院,此时天色渐晚,袁夫人派人将谢婉给叫过来,一家人坐到一起,才让谢显发话。 “长兄如父,你们阿爹死的早,阿郎你又早早出仕,不管于情于理,在眼界上面也好,此事事关重大,关于七娘一生的幸福,都该你给拿主意。” “你说说,你是个什么意思。”袁夫人面色沉重。 心里虽然不乐见诸葛家的婚事,但话里一点儿没带出来,权看谢显的决断。 谢显看向谢婉:“七娘的意思呢?” 谢婉惊讶地抬头,没想到兄长会先问自己的意思。 略一沉吟便道:“我愿嫁。” 萧宝信早在心里呢,可袁夫人却相当意外:“七娘,你——你怎么会这么想?”说着话往萧宝信这里看。 萧宝信莫名其妙,婆母总不会觉得这是她挑唆的吧? 和她没一文钱关系啊。 “宝信,你也这么想?” “我觉得,既然问七娘的意见,还是要尊重七娘吧?”要不然问人家干嘛呢? 是想让人家点头,然后啪一大嘴巴扇过去,给她长记性吗? 袁夫人发现没有人支持她,郁闷了。 “七娘,你是怎么想的,能跟阿娘说说吗?如果只是一时激动上头,你就可以先歇歇了,不行咱们就把婚期推一推,冷静冷静。”袁夫人更现实:“你看十二娘,当初不听她爹娘的话,执意要给褚四郎守寡,结果落了个什么下场?婆家也丝毫没有感恩的想法,天长日久,没人会放在心上。” 袁夫人虽说要看闺女的意思,其实也是知道谢婉一向冷心,随她,只当她看清现实就不会答应了,谁成想居然就同意了—— 是她太不了解闺女吗? 还是诸葛术那张脸无敌,闺女表面冷冰冰,其实早就心动了? 当然这话当娘的没办法说,而且也没立场说,当年她和谢侍中不也是看脸? 再看看萧宝信…… 捂脸,一家子通病,没辄。 只当拿出王十二娘的悲惨历史,谢婉能知难而退,可看闺女这脸色,跟没听见一样。 聋了? “七娘啊——”没辄,又看向谢显:“阿郎,你说呢,你觉得该听七娘的?” 谢显看向谢婉,“不如先听听七娘的想法。” 袁夫人翻白眼,听你的娶了萧宝信,不管怎么样你这身子骨是没辄——当初,当初没辄,娶了萧宝信身子就好了,只能说萧宝信命里带福,也能说儿子得偿所愿,活着的劲头就十足了。 可诸葛术怎么能和萧宝信比,至少闺女齐齐整整的,又聪明又伶俐,还很乖巧——算了,这话当她没说。 至少身体健康,思想端正,要模样有模样要手段有手段。 还有谢家做靠山,亲兄长在朝中呼风唤雨,退了这门亲事也不愁嫁。 怎么着,儿子还想让小小年纪的七娘为自己终身作主,得偿所愿?她懂啥啊? 你和她不一样,这话当着萧宝信也没法说啊。 这是袁夫人心里的大实话了。 第771章 人物关系太复杂 “我今年十六。” “不大。”袁夫人道:“宝信也十六嫁给你阿兄的,这不挺好吗?” 谢婉失笑,阿娘是有多怕她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阿娘,你放心,我不是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 袁夫人心道,说出这种话的人,分明就是啊。看看儿子,一样一样的啊。要不怎么能一眼看穿她的相当,这不就是承认诸葛术有美色吗? 当然,诸葛术的美色,她也承认。 允文允武,既不似书生那般文弱,又不像武夫那么粗糙,精气神那是足足的,难得对闺女又是一往情深。便是当初能在出使柔然之时,把婚书退回来,让谢家自己斟酌,就冲这点为人品质就不错。 糟糕,越这么想越觉得诸葛术这人可嫁可怎么破? 袁夫人用力摇头,把这荒唐的想法试图摇出去。 “我今年十六,哪怕再找人嫁了,连人选带三媒六聘,最快也得是年底嫁出去,稍稍哪里不如意一点就得是明年,我十七。” “十七咱也耽误得起。”袁夫人道。 萧宝信忍住没说话,婆母这意图毁婚的不要太明显啊。 表面上民主,内里早有决断的意思。 “阿娘,”谢婉啼笑皆非。“你还让不让我说了……首先我得找个什么样的人呢?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庶族?和我年纪相当的,基本上不是成亲了就是有婚约了。咱们大梁,基本上十二三很多就已经定下了婚约,甚至更早。比我小的,得小我几岁?” “如果找个年纪比我大的,要么是人品不堪,要么是家世不堪,再不然不是在守孝中,就是刚守完孝的,建康城有几个这样的人家,阿娘比我清楚。” “至于嫁个年纪大的做续弦,我是不想的。多有才华能力的,我都不想。嫁过去,人物关系也太复杂。” 说的句句在理上。 袁夫人听完也明白了,姑娘这可不止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想的也是很周全了,面面俱到。 “诸葛术首先说这人,人品不错,难得是有这份心。至于诸葛尚书是怎样,选了怎么样的续弦,本就不是我该置喙的。真要娶进门个世家贵女,依我看还不如这柔然九公主,起码,她脑子不行,算计不过我。” 袁夫人一口茶好悬没喷在当场。 “你这孩子——” 萧宝信居然句句听进了心缝里,太在理了呀。 就谢婉那手段心计,拿捏柔然九公主还不一个来一个来的?卖了她,都得替七娘数钱啊。 “阿兄替我应下这门亲事的时候,诸葛尚书尚还只是普通一长史,也不是多有前程多有实力的。诸葛尚书和柔然九公主……这是他们的事,我不求诸葛术在朝中多有建树,人品贵重就行,反正我不差钱。” 这话说的有底气! 是真不差,谢家百年的世家,嫡长房的嫡长女出嫁,那就不是其他小娘比得了的,谢姗也是嫡出,那也得靠后。 再者,袁夫人做小娘的时候袁家尚在鼎盛期,无论哪个闺女出嫁,嫁妆那都是厚的,尤其嫁进谢家的三女儿箱底是最重的,比两个姐姐多了一半不止。她一辈子就生了一儿一女,儿子是个搂钱的耙子,那还不可着劲儿的给女儿添嫁妆啊。 都看在谢婉眼里呢,心里有谱着呢。 袁夫人嗔怪的看了闺女一眼,小人精儿啊,嫁到哪家都放心。 “阿郎,你的意思?”话问出来,就有几分是被闺女说动了。 最后就只等谢显拍板了。 “我的意思,就是尊重七娘的意思。况且,七娘说的明明白白,头头是道,阿兄只有支持的份。”谢显笑:“我与七娘之意不谋而合。我更看重的是诸葛术的心性,其他诸如前程……倒不必过份在意。是金子总会发光,东边不亮西边亮。” “不亮到柔然那边去就行。”袁夫人虽说被说服了,心里还是忐忑。 事关闺女一辈子,很难一捶定音。 万一不幸福呢? “……阿娘,儿子的眼光没有那么不堪。诸葛术也没有那么蠢。大梁好好的地方不呆,跑到万里之外的无论物资还是粮食都不甚富足,不时要靠抢掠为生的柔然,不到山穷水尽,国破家亡的都不至于。” “诸葛家这么多天都没人上门,是怎么想的?拿定我们谢家一定将闺女嫁过去吗?”袁夫人问。 没别的挑的了,又不满意诸葛家的处事态度。 至少不积极。 “都说是仰头嫁女,低头娶妻,这就是他们该低头的时候,反倒没反应了。好像非他不嫁似的。” 就这一句话说到谢婉心里了:“阿兄?” “诸葛术今天在早朝后找到我了,他的意思是:尊重七娘的意思。”至于什么形容憔悴,眼睛里全是血丝之类的,谢显一律略过。 主要是看七娘的态度。 七娘一句不嫁,这就是过眼云烟,找过他也当没找过。 “只要他知道七娘的决断,立马把婚书奉上,也会向谢家负荆请罪。总之,错在诸葛家,他……自称会一力承担。” 子不言父过,背地里关上门怎么吵都行,当着外人的面,一句都不能说。 诸葛术也是怪憋屈的,当然始作俑者是柔然九公主,他爹都是受害者。 袁夫人冷哼一声:“真有心,就该自己主动上门请罪。” “阿娘,”谢显道:“男婚女嫁,有父母之命,可那人是他阿爹……他替谁请罪啊?” 至于谢家把婚事退了,那肯定是要上门表明态度的,至少错不在谢家。 可以说,这么处理相当诚恳了。 “至于诸葛尚书,早有昨日就与我有过会面,把态度也说的很清楚了。如果七娘子过门,中馈是要交给七娘的。九公主不是掌家的料,也不会允许她掌家。” 事已至此,袁夫人可以说是相当满意了。 “那可得管好那柔然九公主,可别哪天再看上咱们阿术。” 噗,转眼就不是诸葛术,成阿术了。 “……诸葛尚书似有致仕求去之意。”谢显微微迟疑,不知道这话在此时该讲还是不该讲。 第772章 给力 诸葛复说的相对隐晦,并没有挑明了说。 也是不想在谢家,尤其是当着谢显这个小辈面前显得太过卑微。低头娶妻,头低下也就尽够了,不需要跪到地上。 袁夫人瞠目结舌。 还有这么操作的? 为了儿子,诸葛复也算是机关算尽了。只要她在朝中一日,只怕诸葛术出头都难。 可他致仕,走了,那就是闲赋人士,别说娶个外邦公主,娶头驴跟别人都没任何关系啊。 “那你怎么不早说?”诸葛家有这烈士断腕的心意,她也就不怕闺女嫁过去担心受欺负,又怕柔然九公主贼心不死了。 啥都没有距离来的实在,隔着十万八千里,你再反悔又能怎样? 跟个老头子过去吧。 跟她闺女就没关系了,除了在建康城沦为一阵的笑料,没啥实质的伤害。 谢显看了眼谢婉:“这要看七娘的意思。如果七娘不愿嫁,哪怕诸葛家亮出再多底牌,咱们都不嫁。” 先别说别人,反正萧宝信感动了。 她也想有这样的兄长。 只是鉴于她已经有了这样的夫君,再有什么奢想那都是太欲壑难填了。 不过反过来也可以说,是看她有个太令人糟心的弟弟,老天爷才给她配了这么个高颜值、高能力、万事不操心,什么都为她扛的,是吧? “对对对,还是要看七娘的意思。”萧宝信也给小姑撑腰。“反正九公主是要和诸葛尚书走的……哪怕真住到一起,难道还能让九公主给欺负了?动脑子的事儿有你阿兄,动手的事儿有我啊!” 袁夫人除了翻白眼……就是感动了。 起码兄嫂还都挺给力。 一文一武,搭配起来也还挺灿烂…… “既然你们兄妹,包括宝信都这么认为,那就随你们吧。反正,”袁夫人有话硬生生憋回肚子里了,“随你。你是个有主意的,想的也都在理。” 只能说并不是一时被美色冲昏头脑。原因肯定是有的,但至少找出来的理由给她说服了。 十六七的大娘子,真想再找个合心可意的,说真的还真难找。 至于萧宝信和谢显,除了天意,也就只能说瞎猫碰上死耗子了。除此,无解。 既然这么拍板定了,袁夫人也就不再多留他们,只和谢婉说:“虽然你的心意已定,但也不急在一时,趁这几天再仔细想想,万一反悔了,早给人家信儿,都别拖着。如果真的不再更改,那就势必要请诸葛尚书来谢府一趟,至少当着太夫人的面儿,把该交待的都交待一下。”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建康城所有人都看着咱们两家,诸葛家不能装不知道就这么糊弄过去,总要有个态度。” “也不是让他们家伏低做小,但也不能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免得等你嫁过去,再被人低看了。” 谢婉看向谢显,这得兄长发话。 谢显点头:“诸葛家也正有此意。”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儿女都是债啊。”袁夫人摇摇头,回屋歇着了。 这事儿算是这么定了。 说是让谢婉再想想,可袁夫人了解闺女,脾气又硬又倔,性子又刚又拧巴,真下定主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定的事儿基本上是改不了了,也就这么回事。 回头就和谢琰抱怨开了: “脾气也太倔了,随谁呢?” 谢琰:‘你啊。’ “也不知道都听她的是不是对的,万一……唉,希望没万一吧。” ‘这谁也说不信的事儿。’谢琰这个掺和不进去。因为萧二娘的重生改变了太多,亲爹都变了,亲姑母的婚事也不再是前世那位了。 幸福不幸福的谁也拿不准。 但他看姑母这脾气性格,还有亲爹亲娘这么护短的在,想挨欺负都不容易。 幸福不幸福的,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怪不得别人。就是亲姑父摊上亲姑,幸还是不幸就不好说了。 “阿琰,你长大以后可不能像你阿爹和姑母这么任性,可得听劝啊。”袁夫人摸摸谢琰的头嘟哝:“有主意是件好事,要是耳根子软也未见得就是好的……我和你在说什么呢。” “我都听祖母的。”谢琰乖巧地抱袁夫人大腿。 袁夫人一听都乐傻了,一把抱住谢琰:“唉哟,我家阿琰这是在说什么呢,太贴心了!祖母为了你哟,真是豁出命都舍得。” 琢磨着是不是给谢婉添箱底的嫁妆稍微少些,给阿琰攒着些。 未来的事儿谁知道呢,以备不时之需嘛。 谢琰表示他是真没想惦记袁夫人那些箱底,纯粹就是巴结袁夫人,抱紧家里顶梁柱的大腿好过日子。就没想那么多。 他心里是富有山河的人,在乎那些芝麻谷子的吗? ### 外人自然不知谢府的谋算,只不过看着没甚动静,都张望着等看大戏,听大瓜。 直到诸葛尚书带着诸葛术亲自跑了趟谢府,谢显亲自将人给送出府来,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在这之后也并无毁婚的消息传出,这算是确定了谢家和诸葛家的婚事算是定下来,再无变动了。 不得不说,很多人还是挺遗憾的。 没看上好戏。 近两年来,可以说建康城的热闹大部分出自萧谢两家。 萧宝树离开建康,整个建康都清静了大半,众人饥渴难耐啊,都有点儿难以置信诸葛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就被谢家轻轻给放下了。 心大啊。 谢显肯定另有安排,这是小部分这样认为。 毕竟是妹婿家,肯定是要扶持的,甚至连永平帝都是这样想的。 皇帝矛盾啊,想用诸葛复,有能力有实力,但他是柔然的老女婿,又是谢家的姻亲,谢显亲妹婿的爹。 结果都没等永平帝这边有什么反应,以淮阳王为首,包括御史中丞等朝中重臣纷纷上折子弹劾诸葛复。 可不是那么简单,只说他不该娶柔然公主了,直接指责了他当年出使柔然,是否已经与柔然相勾结,在许给柔然的诸多好处时,是否做到了公平公正公开。 永平帝都快掀了龙书案了。 许给柔然的诸多好处是他想的!是他许的,他应的! 第773章 一万点的伤害 谢显先是列了表单,他是生怕给的东西不给,硬是往里又添了许多,当时柔然隔着万里出击北吴,与大梁遥相呼应,永平帝可是激动的难以入眠,功勋章上也有他的一笔的赶脚,自己豁得出去往里砸好东西砸出来的啊。 结果出了事,就开始往诸葛复身上泼脏水,永平帝这点儿正义感还是有的。 自己就站出来给诸葛复辟谣了。 也想让那些人知道知道,自己不是个傀儡,什么都听人摆布的,他是有自己主见的,对战中他也起到作用的。 别的不说,起码知人善用这点扣他头上,他当得起啊。 无论是萧司空,还是谢显,诸葛复,薛泉,薛敬儿,这都是他用的。 老子也是有判断能力的好不? 诸葛复能不能用姑且不说,功劳人家是有的,不能因为被柔然公主坑了,就什么屎盆子都往人家头上扣。 要说柔然有什么阴谋—— 能有什么啊? 这一年多热闹没少看,有一半是柔然公主给贡献出来的。 从诸葛术到杨劭,再到诸葛复,哪个追求起来不是轰轰烈烈的? 该糟心的是诸葛家才是。 父子两代人,终于有一个被祸害了。 永平帝都替诸葛家心疼,明明有大好前程的,让个外邦公主给糟蹋了。 刑部尚书,按说和外邦事务是联系不到一处的,里通外国也通不了什么,把刑法通给人家吗? 永平帝有那宽阔的内心,强大的包容度,也架不住朝臣们众志成城的反对声浪。毕竟是块大肥肉,清贵无比的官职,谁不想要? 哪怕纯粹只是利益,都够抢破头的了。 这其中,吏部按兵不动,谢显什么态度都没表示。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维持几天,诸葛复的一封请辞致仕的奏折就递到了永平帝的跟前。 永平帝心潮澎湃,诸葛复在奏折中最多的话就是感谢皇帝的信赖与支持,至少皇帝心里安慰,自己的为难都被看在眼里,也能被理解,更多的就是推辞的话了。 关于在出使柔然,对大梁内乱所作出的贡献,人家只字不提,除了遗憾不能再为君效力,就是坚定的辞官,半点儿都不带虚情假意的。 永平帝长叹一声,除了惋惜,也只有惋惜了。 诸葛复在应下娶柔然公主那一刻,就知道少不得要丢官去职,历来史书上不是没有娶外邦公主的,但实力权臣一个都没有。哪怕当下有,也会被逐渐边缘化。 他与其被动辞官,不如主动致仕,至少给皇帝留个好的念想,也给儿子铺路。 “要不……朕给你指婚吧。”在再三挽留,诸葛复再三推辞的这种惯例之后,永平帝留诸葛复在太极殿用膳。 这回是真的了,今晚出了太极殿,圣旨就要发下去昭各天下了。 永平帝虽然也封了诸葛复一个光禄大夫,可那就是个褒赠之官,也有俸禄,却不过名字好听,没甚实权。 再者诸葛复有言,等儿子成完亲,人就要带着柔然公主远走他乡了,以后君臣再见一面都难了。 心里满满的不舍,话就说出去了。 皇帝指婚,起码在别人看来,那是荣誉,至少代表着皇家认可。 谁知诸葛复摇头就给拒了:“此事非臣所愿,亦非君之所愿。众所周知之事,何必粉饰呢。臣,谢过陛下知遇之恩。” “……你说,怎么就让九公主给坑了呢。”永平帝喝了两杯酒连连哀叹:“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诸葛复老脸都红了。 这事儿不能细说,细说更丢人。被下药了,他跟谁说理去? “这,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 永平帝郁闷了,被坑了,还说是天意,那是食髓之味,品出九公主的好来着了呗。 君臣各俱心思,都喝了个酩酊大罪。 ### 只不过,比诸葛复君臣更郁闷的是柔然使臣。 他们柔然新王阿那魁启程时那是有所交待的,知道新王是把亲妹子交付给了诸葛复,让诸葛复给相上一门亲事。 事出紧急,这也是相信诸葛复。 当时把大梁许给柔然的好处,分出了三分之一都留了下来,就是想当嫁妆,给九公主撑腰的。也怕自己是一去不返,把命就给送了。 阿那魁知道诸葛复的为人,坦坦荡荡,那是连嫁妆都交待给他看管的。 就因为知道九公主是个大手大脚,没有成算的。 结果,这是怎么着,监守自盗了? 守着守着,把他们公主都给守自己被窝去了?连人带钱,一样儿都没留下啊。 柔然使臣都要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和新王交待。 新王说了,嫁了就嫁了,让公主好好在大梁过日子。要是没嫁,他们就接回去,柔然那么多勇士都排队等娶呢。 谁成想,找了个老棒子。 比使臣还要大上两岁呢,使臣的儿女成群,孙子辈可都有了啊。 跟九公主说不上,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药,就说诸葛复好,就要跟诸葛复,再说就被打出去驿馆了。 连嫁妆让她守好了,不能让诸葛复给挪了,九公主都不知所谓,没少了她花的啊。 柔然使臣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想跟大梁翻脸,坑人坑到无知少女了。但自家无知少女不给力,分分钟倒戈,把他给卖了。 可是新王有交待,想跟大梁建立更深层次的交流,本来是要让他找诸葛复说事儿的——谁说诸葛复是柔然的好朋友好兄弟呢。 结果吧,现在摇身一变成柔然女婿了,只当他更好说话了,却等到的是人家把官儿都给辞了。 那他们公主嫁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找上诸葛复的大门,人家连面儿都不见。私事找九公主聊,公事跟他说不上。 使臣没办法,找上谢显了,都知道谢显现在在大梁朝中的地位,只要他拍板能定下来的事儿,那就是定了,上行下效,没个更改。 可谢显呢,难得有空闲,趁着嫡亲妹子出嫁之前这段时间,领着萧宝信和谢琰、谢琪一并回下邳上族牒去了,使臣跑了一趟谢府,连鬼影子也没见着。 第774章 显摆 萧宝信嫁进谢家这三年,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中间还夹杂着各种战事。 总之不管是萧宝信还是谢琰,都不曾出现在族牒上。 这在世人眼中无疑是谢家对萧宝信的不认可,尽管建康城热闹实在太多,但无论萧家还是谢家,那是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无数人等着看两家的热闹。 所以,即便有种种正当理由萧宝信不在族牒之上,依然有不少人说嘴。 谢显是不在乎自己的名声的,大不了以后清算呗。跑不了这个也少不了那个,都在他心里呢。脑子太好也是怪没办法的,什么事都记太牢。 可萧宝信不一样,谢显爱惜她的名声更甚于自己。 尤其在谢氏族人中也有这样的传话,更令他不能等闲视之。 他就不理解了,难道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怎么还有人认为他是在心里看不上萧宝信,不认可她。他都要她顶脑袋瓜顶上了! 笑话他的时候,说他畏虎如虎,宠妻无度,怎么轮到说他家夫人了,又开始扯他根本是利用萧家,打心眼里看不上她? 讲点儿道理吗? 不是他吹,他谢显要想达到什么目的,难道还要出卖自己的身体、色相? 瞧不起谁呢? 趁着难得有空间,跟萧宝信打声招呼,直接拖家带口去下下邳了。 说他可以,说他家夫人那是绝对不行的,不能留给任何人说嘴的地方。 萧宝信倒是无所谓,谢显要是不提,她都忘了还有上族牒这种事。谁让她小门小户的,也没经过这个,都不懂。 外面再有闲言碎语敢没人敢在她面前提,没挨过揍吗? 采薇也没在她面前提过,却不知道是也没听说过,还是觉得一切在谢显宠妻面前都是浮云,当笑话给放过去了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上族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没有推辞的道理啊。 难得出趟城,萧宝信权当外出游玩了,只是和老儿子谢琰却是头一次在一起,母子俩都有几分别扭。 好在谢显是个体贴的,全程除了和萧宝信在闲聊,就是在照顾谢琰。 跟他说说家里的事儿,朝里的事儿,反正得着什么说什么。 要不是知道老儿子根底,萧宝信都以为谢显有病呢,跟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说这么深奥又离谱的东西。 ……不对,谢显也不知道啊。 这么早就让谢琰接触这些,是不是太过份了? 望子成龙,也不能这么望的啊,脖子得抻成面条那么长吗? 萧宝信和谢琰心里都有点儿忐忑,亲相公(亲爹)这到底是看出来还是没看出来,纯粹是谢家传代的基本操作? 就这么早慧的? 没办法,谢显那不是一般人,别人那一沓脑子撂一块儿都不一定能赶得上他。 不能怪他们多心,这位本来就是个多心人。 最后连谢族长看到,下巴都砸地上了。 “玄晖啊,你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说什么君子之道……他这么点儿个小人知道什么是君子,什么是道?” 说话胡子都要揪掉了。 他这族长是多没有面子,孩子都生俩了,才到他跟前见着。 长的的确是俊,一个赛一个的俊。 但再看一看萧宝信和谢显那脸,也就不惊讶了,父母长的好,根在这儿呢,长在这样也就不稀奇了。 要说稀奇,那得说玄晖媳妇,长的稀奇的好看。 族长六七十年的阅历,这点儿审美还是有的。不禁心里就在嘟咕,怪不得当初谢显是顶着全族,全建康城的舆论压力娶的,有资本。 当然,也是先皇帝恩宠隆盛,不然就世庶不婚这一条,谢显这前程都得没了。 为了个美人……那也算是豁出去了。 “……你呀,太急了。你当年再早慧,再聪明,你阿爹可也没这么早就和你说这些。一个小孩子,太早接触那些没好处,黑暗。” 谢显:“我看他挺爱听的,就当故事讲了。” 谢琰:这真不赖我,谁让你讲的太生动,深入人心哪。 下邳距离建康不过五六百里的距离,乘船顺流直下不过一日一夜的距离。 四月二十二清晨从建康出发,二十四将近午时的时候便到了。 谢氏族长派了家里的长子带着十数人去迎接,直到见面摆足了族长的谱,摆明了你虽然是朝中重臣,呼风唤雨,但我是族长,我为尊。 就是接待过后,酒足饭饱,聊到了谢琰,脸上才算有了笑模样。老脸一笑,满是纹路。 前世谢琰是晕船的,坐不得船,一坐上去就吐的天昏地暗,但这辈子可能是遗传了萧宝信天生的好体格,一路上欢蹦乱跳,滋味别提多爽了。 谢琰天生的讨好人的性格,从前世就是,心思是有的,但这性格却是幼年形成的。 没办法,虽然是太子,但亲爹的儿子太多,不讨好不行啊。 以至于就这性格跟了他一辈子都改不了,总想要个好名声,好印象,这辈子也一样,在家里讨好谢显,袁夫人和谢母,出了建康城看见谢族长,又把谢族长给哄了个乖乖隆的呼。对谢显哪里还有半点儿不满—— 再不满,就是不满把谢琰带回来太晚,相见恨晚! 这孩子,长的漂亮,性格乖巧,聪慧,还会看眼色,好好培养那比谢显可是前途无量。 谢族长这辈子就没看好过谢显,聪慧过人,但是太过冷傲孤高,从小就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当然,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看走眼。 当初想的什么为难谢显,那都抛在了九宵云外,不给上族牒都不行。要不是没有下午开祠堂的规矩,他老直接就要亲字动笔给写上了,简直不要太热情。 “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谢琰那小嘴巴巴就说开了。 谢族长那嘴张的都快能塞进一整条鱼了,小舌头都能看着了。 萧宝信不在,被族中妇人给围着看稀罕物似的,不然她能在旁边一脚把他给踹飞。太招摇,太嚣张。 你是真的小孩子吗? 装小卖萌也就算了,还显摆?你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还当过皇帝的,懂些个学问,有什么好显摆的吗? 第775章 语出惊人 “是祖母教给我的。”谢琰扯起嘴角乖巧地笑道。 “道,可道,非常道。” 一句话把君子,道,都用最简单的话给概括出来了。 谁说他不懂君子,不懂道? “……你这孩子,神童啊。”谢族长这么一夸,本来在旁边围着的族人们更是肆无忌惮,夸起来没边儿了。 “以后谢家就靠阿琰了。” “青出于篮啊。” “玄晖,这也就是你的儿子啊,这么小年纪就懂这么多……是不是九章算术都会啦?” “这个真不会!”谢琰半句不来虚的,前世九章算术就没学好,一知半解的。现在也不敢班门弄斧装高深了。 他还是个孩纸,承认这个不丢人。 谢显被族人围着倒是一派悠然,看着谢琰言笑晏晏,竟也难得的嘴角含笑,任他卖萌。 谢氏族人对谢显,那肯定是高看一眼的,谢家能有今日作为世家领头羊,那是谢显的功劳。 谢氏族人自幼勤学苦练,个顶个都不是白扔的,都自认为有才学,只不过能进建康,能进朝中的还有少数,难得谢显来到族中,就有不少青壮想要得到谢显的举荐。 都是族人,又都是读书人,都有自己的骄傲,能怎么办,又不能开门见山毛遂自荐,收到消息就跑谢族长跟前套交情了,想让族长出面在谢显面前做保,做举荐。 谢族长自己还有儿孙,长子长孙那是宗子,以后做族长的,但人家那强大的生育能力,光儿子就六个,孙子更是二十多个,在下邳的族人光族长家的子弟就占了五分之一。 族人想明白了,也知道自己只怕这力气是白使了,有好处那还不先可着自家儿孙? 所以在接待谢显的时候,那是充分的显示了热情的,都想在谢显面前露点儿脸。 谢显能没看出来么,权当没看见。 说什么都不接那茬。 一直到酒足饭饱,谢族长把族人都给赶走了,关起门来跟谢显说起话来,无非是抬举族中子弟,还是希望谢显能提携族人。 倒是很有族长的风范,没直接往自家子弟上带,反而是考虑到了全族的将来。 “显此次到下邳其实也不只是上族牒一事,也想问问叔公族中子弟的学问志向。若真有意朝廷,有真才实学,显举贤不必亲,定是要为朝廷选拔人材的。” “叔公不妨将有才华,心性坚毅之人带到这里让显亲见一番。”谢显跟族长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避着谢琰,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一岁半的小孩窝在一边,安静如鸡。 该他显摆的时候他不遗余力,到了真章说正事,他又绝对不会跳出来捣蛋。 连谢族长一度都忽略了屋里的谢琰。 直到乐颠地往外走,谢琰跟着往外送的时候,谢族长这才惊觉原来谢琰一直在身边。 这孩子……未免太早慧了些。 “阿琰……”谢族长伸手摸了摸谢琰的头,对谢显道:“在我看来,阿琰才是最该培养栽培的。他是族中最可能继承你衣钵之人。” “之前是我想左了,果然,你将阿琰带在身边让他多听多见是对的。” “这孩子,比你当年更要早慧。”话是这么说,谢族长眉头却未松开。 其实他并不觉得这么小就懂这些是多好的一件事。有话云,慧极必伤。谢显自小便聪慧非凡,可是出了娘胎一直体弱多病。 ——不过,这算个突变。 小时候体弱,看样子总像有今天没明天,一阵风可能就给吹没了,每到季节变幻连带着他这做叔公的都要担心能不能挺过去。 谁料想到,越长大身体反而越好了。 尤其成亲后,三年抱俩,也是福气满满。 他都怀疑当初谢母一意孤行,不顾世庶不婚的陈规,给谢显定下了萧家这门亲事,是找高人算了能旺谢显。 不然,没道理成了亲之后身体一年好过一年,儿子跟蹦豆似的往外生吧? 谢叔公嘴上没说,却放在心里了,族人再议论萧宝信不配,他都没再附和。这可能都是有原因的,跟沉河里的牛羊猪一样是祭河神保平安的。 人老了,有些东西不能不信。 …… “你还小,适当的展示自己便好,切不可锋芒毕露。”谢显在和谢琰说话很多时侯态度是很平等的,并不像是对待一个小孩子。 “他又怎么了?”萧宝信这时从里屋挑帘子出来,满脸狼狈。 谁说谢氏族人瞧不起她,看不上她?简直不要太热情,把她当稀罕物似的,看的她发毛。 当然,排除掉一些别有用心想要通过她走后宅路线得到谢显举荐的人,她还是很受欢迎的……有两个小娘子是真的喜欢她。 真的是小娘子,不过四五岁,那才是真正的童言童语,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屋子里点起了蜡烛,昏黄的光丝毫影响不到萧宝信的美貌,看得谢显心头一荡。 哪怕是横了一眼谢琰,在他看来,都是宜笑宜嗔的脸,动人心魄。 “阿娘。”谢琰当着萧宝信的面就老实许多,没那么多萌可卖。 都是知情人,实在拉不下脸来。 说是亲娘,比他闺女岁数还小的亲娘也是亲近无能,撒娇无能。 谢显并没有搭萧宝信的下茬,反而是问起她待的可还习惯,吃的可还顺口。 萧宝信就不是个挑食的,人是过份热情了些,但她对食物没有任何偏见。都好吃,都顺口。 几句话就把萧宝信给拐跑了,等她回过神来,谢琰已经让丫环带下去歇息了。 “阿琰是不是又作妖了?”萧宝信皱眉,此番带谢琰出来她发现了,这货抱大腿抱上瘾了,可能巴结谢显了,又惯会讨好卖乖,最爱的就是语出惊人,显示自己。 ……只能说他现在是真的肆无忌惮,越发把自己给包装成早慧了。 已经隐隐超过早慧这一阶层,在众妇人间都有人用神童来称呼他了。 这一路上谢显一直都在,萧宝信哪怕看在眼里也没有空闲警告谢琰,用眼神吧,她也不知道谢琰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 反而是谢显还以为她眼睛干涩有病,一个劲儿地闭目眼神,歇歇。 第776章 时候已到 萧宝信也是啼笑皆非。 能怎么办,跟着这么聪明的夫君,有一点儿小小的私心都不敢表露,自己这智商她自己还是心里有数的,真玩儿不过谢显。 就怕谢琰玩脱了,连他带自己全都让谢显把马甲给扒干净。 “阿琰你就不用操心了,那不是个平凡的孩子。”谢显心疼萧宝信一路辛苦,早早拉着她躺下安歇。 睡下了,她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 萧宝信:那的确不是个平凡的孩子,他就不是个孩子! 只是,多说无益,和谢显每次提到谢琰她都提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是。我只是觉得,自从诸葛尚书辞官致仕之后的几天,你好似心事重重。” 天上有星无月,屋子里连蜡烛也没点,连点儿光都没有,谢显虽然努力适应了黑暗,但目力并不足以令他看见萧宝信脸上的表情。 至少不如萧宝信的目力,在她说完话后,她甚至看到他微微向下抿的嘴唇。 当初,就是这么心事重重了两天。 只不过家里正在办喜事,萧宝信也没催着问。现在是看他都有功夫拉她来上族牒了,要么是有心情了要么就是有空闲了。 萧宝信对别的事儿不上心,对她家夫君那可是极上心的。 皱皱眉头都能记一天。 谁让这货是茶壶里煮饺子,都憋心里有数,等闲不说呢。 谢显一把胳膊伸过去,就把萧宝信抱怀里了,心里感慨他家夫人也有沉得住气的一天,这可过去有个三四天了,居然憋到现在才问他,相当有进步了。 “那毕竟是咱们家亲家,他的官儿顺风顺风,七娘跟着也沾光不是。再者,对我在朝中也是个帮衬。” 诸葛复那是个忠臣不假,处事也公正。 最难得是心里有成数,他俩都照面都不用打,很多事心有灵犀,在他那里就顺着给办了。 “哪怕他跟谢家不是一条船上,有自己的成算,到底不是谢家的对立面。”谢显但凡萧宝信有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不明白我自己晚上都睡不着的,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说。 除了一件事,那一个野望,就没有瞒着她的事儿。 “在朝廷上,有帮衬的,总好过有作对的,对谢家更有利一些。不过,这些影响不到大局,”他轻声道:“只不过变相将此事给提前了。” “本来我是想等过了今年,在朝中扎根稳了,提拔些族中能干子弟。谢家不可能只靠我一个人,或者和谢九两个人。” 提都不提谢三爷,那就不是个有远见有抱负心的,连基本的责任感都没有。 一天天不给谢家惹事生非,一家人就阿弥陀佛了。真指望他什么,那不如求神拜佛还更靠谱些。 萧宝信顺着点点头,这本就是常态,任何家族的兴旺都是要一族人的努力,之所以成为世家贵族那可不是看姓什么的当官最高,而是这一支没落了,还有其他族人绽放光彩。 王谢之所以连绵百年世家,那就是族中能人辈出,百花齐放。 当然,王家后来自己作死,掺和到弑君谋反之中。否则,永平帝也不至于把琅琊王氏连根拔起。哪怕是简单的夺嫡之争,永平帝上位后想报复王家,其他各世族都不会干看着。 这叫物伤其类。 都防着皇家有这样清算的时候,每每世家会连成一条线,对抗皇权。 所以多少年来,皇权是成也世家,败也世家。 对世家恨的牙痒痒的同时,又不得不仰仗世家。 她只是有些意外,一直以为谢显是个不喜欢结党营私,或者举贤很避亲的一个人。原来是她看的没有他深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所以,这一次到了下不邳可能会多留上两天,我得亲自见见,不能光听外边谣传,或者族人举荐。是人就会这样,好事总会可着与自己亲近的,或者有利益纠葛的。” “……怪不得,那些妇人卯着劲儿的在我跟前说自家儿郎好。”萧宝信翻白眼,她都听的想吐了好吗? 谢显笑:“那是他们一厢情愿,我之前并没有放出风声。不过这是难得的一次机会,自然都想要好好表现。” “这些人,你都可以不理。” “上完族牒,你忙你的,我要抓紧时间练大砍刀。”就在院子里堂堂正正摆出来,看哪个敢上前。 谢显失笑:“早些休息,累了一路了。” 在那之后,萧宝信说到做到,当真在摆出架式十八般武艺操练了起来。 有想见她的,好啊,等她休息够了的吧。 但她在休息的时候,又开始各种照顾谢琪,吃喝拉撒。 虽说是轻车简行,连丫环带仆人,还有奶娘,里里外外也有三十余人。那些族妇真想见她的人,层层报进去,也是不容易。 在这期间,谢显便拉着谢琰四处走,挨家挨户的串门子。 把谢族长都给串惊了。 他是知道谢显的,冷的一匹,从小眼睛长在脑瓜顶上,以前想得他一句话那心里都是哇凉哇凉打底。别看他是长辈,可对着这么个早慧孤冷的小郎,也是头皮发麻。 这些年……谢玄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怎么就能这样谈笑自若,气度翩然,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谢族长:…… 不过,走了两天谢显临走时带了两个人一道离开,一个是二十八九岁的谢石,还有二十二岁的谢南相。 这二人别看年纪相当,可差着辈份呢。 谢石甚至高谢显一辈,谢显要叫他叔父,倒是谢南与谢显同辈、 谢石父母双亡,两年前才出了孝期。 为人精通音律,工于书法,尤其口才之辩滔滔不绝,谢族长不拦着是能把一族人都给说自闭的人才。 至于谢南相年纪虽幼,却是谢族长极力推荐的人才。 自幼聪慧绝顶,和谢石差着辈儿的,却是最能谈到一块儿去的,把谢石都说的心服口服,经史子集无一不精,尤擅弓箭。 谢显打包将这俩人带走的时候,谢族长除了欣慰,面对着唉声叹气的族人也唯有仰起高昂的头,不屑一顾。 “谢南相他凭什么?一个从他娘死尸肚子里爬出来的鬼胎——” 第777章 太难了 回家里也躲不了清净,嫡亲的孙子不干了,叫嚷着闹起来。 他和谢南相同年,又是族长嫡孙,一向看不起谢南相。这一回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谢显怎么就看上那个没出生就把父母给克死的小子。 “我差什么啊?我哪点儿不如他啊?” 谢族长眉毛都给气的拧成一块儿了,就这气度就明显不行啊。 “去,找个隐秘的地方——” 那位叫嚷着欢的眼睛都亮了,“是,祖父,你有什么吩咐?” “撒泡尿照照自己!”谢族长扬起手里的拐杖:“滚!” 孙子耸眉搭眼的走了,脸上明显还是不服气的。十几岁的年纪,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平日又是族长的嫡孙,目空一切。 也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但要和谢南相比,不是谢族长贬低自家孙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如果不是看他面子,仰仗他多年的照拂而嘴下留情,谢南相就那张嘴就能驳的自家孙子找不北。偏那小子自小被族中一些小郎捧的飘飘然,看不出个眉眼高低。 谢显此番回下邳,谢族长自然是希望他多提携族中小辈。 如果是自家的子弟那自然是最好,只是,即便是他,心中的人也不是在他跟前叫嚣的这个。 不过,选了谢南相和谢石…… 谢族长摸摸长及胸前花白的胡须,面色凝重。 陈郡谢氏,百年的世家,族中子弟哪一个不是三岁送进族学,一路在书海里浸出来的? 至少他举荐之中都是饱读诗书,博学多才之人,可谢显选的这俩,除了学问好,又有一个共同点—— 那可都是父母双亡的。 谢南相不必说,可以说他出世,他娘断拼尽了最后一口气才把他给生出来,至于他爹成亲没几天一场病就没了。 谢石也是才出孝期。 一个如此,谢族长还不至于心存疑虑,两个都这样,就不难想到谢显的心意了。这是防着以后呢。 “……是个有成算的。”谢族长欣慰的点头,想的比他周到。 敲着拐杖回自己屋去了,就他看来,谢家在谢显的带领之下是错不了的。就冲他挑的这俩人,以后保管前程是错不了的。 ### 谢石和谢南相那都是在族中各领风骚的,能说会道,有点儿子读书人自恃甚高的傲气。但在谢显跟前,愣是没敢表现出来。 就冲问他们的几个问题,和他们谈了不到一盏茶功夫的天儿。 话音儿里就能听出不是个简单人物,学问才能都浸到骨子里了,谈笑风生间就能带出来。 用谢南相的话说,如果他和谢石是站在半山腰上的,谢显那就是山头云间上的人物。 甭管人家是真才实学,还是社会地位,朝中风向的各种加持,都是不能小觑的人物。 谢显带他们出来,话说的明白,他愿做伯乐,但他们也得是千里马才行。不是同族,人家就必须扶植提携的,没半点藏着掖着。 他们也明镜似的,谢氏一族并非没有与他们比肩的,至少绝不是非自己不可。 只是,带回建康,要他们做什么,对他们的期望是什么,谢显一概没交待。 两人心中忐忑,但一路上安静如鸡,隔船看谢显又是弹琴又是奏曲,偶尔还似模似样的做幅画,古语有云彩衣娱亲。在他们看来,谢显十有八九是在娱他家夫人萧大娘子,隔着船都能感觉到被塞了满满的一嘴狗粮。这可不只是秀才艺,艳惊四座,还是秀恩爱,秀的人鼻子发麻,心里发怵。 媳妇,他们也有。 但功未成名未就,不可能拖家带口去到建康城。 看到船上那一幕,更想自家媳妇了。夜凉如水,心更是哇凉哇凉的。 谢显此行回建康城,直接将谢石、谢南相二人带回了谢府,才刚换好衣裳,就被柔然使臣给堵到了家门口。 这位也是没辄了,诸葛复这位柔然女婿已经正式卸任,由原任廷尉少少卿的钟少卿拦任刑部尚书之职。 诸葛复甚至比之前没当柔然女婿之前更不给力,人家连面都不见。 柔然使臣想见皇帝吧,人家政务繁忙,一直就让他干等着。 如果使臣是第一次到建康来,他也就生受着,真当皇帝的话是真的听了。他不是第一次来,上次就随使团来过一次,不过那时他还只是副职,泯灭人群。 可是此次回柔然,使团里的人也都加入了战局,各自战边,死的死伤的伤,一下子就把他给显出来了。 谁让他身上有中原血脉,在柔然是难得会说汉话的人呢。 本来他是踌躇满志到的大梁,想着公主都嫁给大梁人了,怎么着也比前好说话不是?他这实际捞些好处回去,以后在柔然升官发财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吗? 结果,他太难了。 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皇帝拖他是为了什么,他比任何人都心里有数。谢显不在建康城呗,那个小皇帝根本就拿不起主意! 他能怎么着,与其黏着皇帝,还不如等谢显回来,守株待兔。 把身边带过来的心腹给安排在乌衣巷,时刻盯紧谢家。这不,谢显回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使臣就收到风声,马不停蹄提起裤子就从秦楼楚馆赶过来了。 没别的,马屁拍上天,夸大柔然在大梁内忧外患中起的作用,强力牵制住了北吴呗。 他们也就这么点儿能拿得出手,谈判的筹码了。 谢显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淡淡地笑:“我以为,上次大梁交付给十七王子——对了,是柔然新王的物资好处,咱们就已经两清了呢。” 一句话把柔然使臣给噎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够不讲情面的。 但,也确实是真话。 当初柔然出兵,那是趁火打劫,没少从北吴那里捞好处。答应了大梁,大梁也许给了他们不匪的好处,这是一举两得之事。 本来就是交易来的。 现在双方成功了,就把这交易美化了,往两国人民邦交友好上扯,就有点儿不实在了。 “大梁与柔然远隔万里。”谢显道: “据我所知,柔然新王已经将柔然十六公主嫁到了北吴——亦或说分裂之后的东吴王做皇妃,此时寻求东吴的相助,岂不是水到渠成的?” 第778章 活拧歪了 柔然使臣惊了。 他就不知道谢显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柔然距离大梁相隔万里之遥,北吴和大梁也不近哪。 就现在这运输条件,又是跨国,怎么消息就能这么快传到谢显耳朵里。 是啊—— 他们柔然新王是把十六公主许给了东吴王,又一个快四十岁的老棒子。他不忍心说,他们柔然公主怎么就都是嫁老棒子的命,都嫁了个快能当她们爹的男人。 明明柔然精明彪悍的男子也很多! “我我我,你你你,”使臣惊诧了:“怎么知道?我是说——是这样没错,可是这并不耽误咱们两国,大梁和柔然交好。咱们是什么情谊啊。” 自己说的都心里发虚。 两边讨好的情谊呗。 见利望义的情谊呗。 但他们柔然没办法不两边讨好,或者说全面撒网,重点捕鱼,能捕上来一个是一个。柔然王之争,甚至卷进来几个周边部落,几方都是损失惨重,战后修复那是需要银子的。 这时候就看出来了,没钱,仗都打不起。 现在的柔然,没办法和北吴硬碰硬,北吴也是内乱不断,打的翻天覆地,是真没办法顾及柔然,否则当年之仇无论如何也是要报一下的。 打不起,只能好。 谢显又如何不是知? 但,他得让柔然王知道,他也知道,大梁不是让他摆在手上玩弄的傻子。任他们予求予求。 “那是,情谊不同。”谢显顺着使臣的话又转回来,“所以,柔然此次所求?” 柔然使臣擦擦汗,没想到谢显知道的那么多,一下子把汗都给吓出来了。他还以为,好歹能瞒上一年半载的。 看来,柔然或者北吴那边,大梁始终是没有放松警惕的。 搞不好哪里就有大梁的耳目。 使臣警醒了,有些话就不敢瞒着,毕竟不是当初大梁求着柔然许给他们好处的时候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是他们求着大梁。 当然,不是要银子。 阿那魁还是要脸的,从大梁该得的好处都得了,再管人家要银子,那是把自己的脸往地上摩擦。 “我们,也没别的意思。看看大梁能不能看在以往的情谊,并肩作战的份上,能许给我们柔然一些……医生、织锦,和工匠到漠北——我们保证会付出二十倍以上的报酬,并且除此之外的正当报酬,医生和工匠我们愿意赏黄金一百两。如果有愿意留下的,或者拖家带口去的,我们柔然愿意养他们一辈子,以及……几辈子。” “当然,我们柔然也不可能让大梁白白帮助我们。”使臣把压箱底的好处都给搬了出来,此次带到建康貂皮、狮子皮以及战马和黄金悉数交待给了谢显。 看得出,柔然王是下了血本了。 谢显听后,不为所动,只能看出柔然的诚意,但那些东西大梁不缺。 甚至他谢家都不缺。 “行,等我进宫和皇上说一声,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经过朝会。”他并没有直接应承。 使臣:“仆射玩笑,我们柔然虽远在万里之外,可谁不知道仆射,一呼百应,只要仆射决定的事,那天下就谁也撼动……” 没敢继续往下说,谢显的脸已经沉下来了。 相当明显的,想让人看出来不悦。 “大梁,是宋梁,吾皇之天下。多余不该说的话,使臣还是不要说的为好。至于柔然王的请求,我会慎重的与皇上陈情。至于朝会是否会通过,我并不能保证。毕竟柔然与北吴也建立了良好的交往。” 这话就是拿一把利剑往使臣脑瓜仁上敲。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使臣结结巴巴的解释:“新王也是怕北吴趁火打劫的无奈之举。” 谢显点头:“我知。” “但知道是一回事,理解是一回事,要不要与柔然建立更深层次的交流,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使臣真心想问谢显一句,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是接下来都没给他说话的时间,就被请出了谢府,走出大门,让风一吹才算醒过神来。 没拒绝,是不是就是谢显应承下来的意思? 毕竟谢显位高权得,真不理他,也没必要和他一个小小的使臣废话这么多吧?可还是说了这么多废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然后,他让谢显对北吴的局势掌握给吓了一跳,居然就把要许给谢显本人的好处给忘了…… 那马是活物不好私下赠送,但貂皮狮子皮,甚至金子都是可以抽条的。 使臣这下看出差距来了,怪不得柔然没人了他才能当这使臣,正经事都办不好,活该他一直被人踩在脚下。 那到底要不要回去跟谢显报备,他们柔然王许了好处给办事的人呢? 使臣啪啪掌了自己俩嘴巴,还要重见谢显,结果被管家给拦住了。 谢显早有吩咐见过使臣之后不会再见任何人,人家要休息了。 “我就是使臣啊,我有话还要和仆射说。” 齐管家摇头,半点儿不通融:“郎主说了见使臣,没说见几次。既然见了面,该说的都该说完了,再多说亦是无益。” 使臣:最该说的特么让我给忘了啊! 可他无论再说什么,齐管家都不再通融,最后直接就给送上了牛车,从哪来的又给送哪去了。 “我们郎主说,让使臣在建康的日子尽管好好放开了玩儿。” 使臣吓的裤子几乎没掉了,这谢仆射到底什么事儿不知道?怎么自己从秦楼楚馆出去的,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最难得,居然从哪个门出来的都知道,没给送错门。 “我谢谢……你家……郎主……” 使臣咬唇,不是知遇之恩的赶脚,是真给震住了。 他那话其实一点儿没错,只不过美化了,什么一呼百应,根本是只手遮天了。他一个小小的使臣,有必要这么关注吗? 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在等着谢显,谢显也是该知道的。 还派人监视着乌衣巷,特么的他也是活拧歪了! 所以,反推回来,至少谢显没有敷衍他的必要,不应就不应了。既然没不应,就是应下来了。 然后还和他说了那么多似是而非的话,让他知道谢显的根底,所以谢显到底是几个意思…… 是向他,向柔然展示铁腕。不是为大梁,而单纯只是他谢显的铁腕。 他不敢深想,有点儿害怕。 第779章 考验人性 谢显回府来等他的就是公事,萧宝信相对来讲就轻松多了,相当于公费一趟旅行。 不过既然回到谢家,就不等任她妄为了,收拾妥当就去了自在院,这个点儿谢母正在午休,她就先把谢琰给送回了袁夫人这里。 顺便问声话,该交待的交待一声。 毕竟谢婉新婚在即,她和谢显这对兄嫂却挑在这时候回下邳去了,府里的事全都交待给了袁夫人,这事儿本身就不太靠谱。 好在他们带着谢琰上族牒,也算得是正事,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袁夫人看见谢琰,眼泪都快出来了,想啊。 就走了四五天,可就跟四五年似的,一看,就觉得这孩子好像高了,好像瘦了,好像没在她身边这几天见风儿就吹起来了。 有大孩子样子了。 什么萧宝信的歉意啊,人家根本没听见,注意力全在谢琰身上呢。 谢琰自豪,把亲祖母的心给拢住了,这位是真拿他当心尖尖疼。 投桃报李,牵着袁夫人的手就不松开了:“我想祖母了。我给祖母画了幅画,表达我的想念。”都没理萧宝信那茬子,从怀里掏出一幅皱巴巴的画儿,上面就是一个大圆圈,还有几根线条。 袁夫人:这孩子早慧是早慧,智商跟上去了,但画工明显不行。没随儿子啊。 心里这么想,但脸上没露出来。 “呀,我家阿琰还给祖母画了张大饼。你是吃到族长家的肉饼了?我记得,他家有位厨娘,做面食可是一绝。” 然后,眼瞅着谢琰那小脸就尴尬了,嘴角要抽不抽的,跟小大人似的。 萧宝信几乎没笑喷。 这玩意她看着谢琰画的,跟他爹学的,他爹在星空之下弹琴奏曲,他就在那里作画,还有模有样的挑了盏灯。 “这……不是大饼?”袁夫人一看萧宝信的表情也知道自己猜错了,可,能是什么啊,旁边还有渣滓呢。 谢琰努力保持镇定,小手指着‘大饼’: “这是月亮。”再指旁边的渣滓:“这是云。” “……”连亲祖母都说不出夸奖的话了。 袁夫人虽说是祖母,但好歹还是有基本的审美与良知,这再违心的夸孩子不是向着他,是害了他。从小知道自己的不足,也是件好事来的。 其实,主要是过不去自己良心那一关,太考验人性了。 要不是谢琰主动揭开谜底,谁能看出那能是月亮!? 那能是云?! “可你不是月末去的吗,月末怎么可能是圆月?”袁夫人把关注点放到其他地方。 如果谢琰是真的小孩子就被带偏了,可他四十多了,清楚地看到了袁夫人那满是尴尬的笑与尴尬的脸。 如果,他是假装小孩子画的这么烂,那就能理解,他也不至于跟着局促和尴尬了。 问题是他就这水平,两辈子就再没长进。 他就不是全能型人材,天生对画画不敏感。这,就是他实际的水平。 有点儿伤人啊…… 还以为至少把这拿出来,充小孩子画的怎么也能蒙混过关,抱下袁夫人大腿就得了。 结果,他现在知道了,就这手笔哪怕是不到两岁的小孩子也被人给歧视了。 “我会继续努力的。”谢琰卷起纸,露出一张波澜不惊脸,昂首挺胸往外走了,不跟她们在屋里待了,受不住,空气里满满都是火烧火燎的,脸受不住了,要给烧烫了。 袁夫人叹了口气,有点儿后悔,孩子亲口说了是想着她画的。 “我是太苛刻了,该夸着点儿孩子的。你也是,宝信,孩子不跟你们住一起,在一块儿的时候宁可是多夸夸他。”转眼就教育上了萧宝信。 要说这儿媳妇,哪儿哪儿都好,就没不可心的地方。 就是唯一一点袁夫人不大放心,儿媳妇有点儿偏心小的。 又抱又亲的,她都亲眼看过,幸亏当时谢琰不在,要是亲眼看着指不定得多伤心。 袁夫人一颗丹心向谢琰,什么都为亲孙子想到了周全了。 可要是成全他们母子,把谢琰给送回去吧,一来她是舍不得,二来说句实话都怕给送晚了,偏心已经形成了,送回去让谢琰受着啊? 就这么犹豫着,谢琰也就留下来了。 但平日里该敲打的,袁夫人也没落下。 “阿娘我知道的。”萧宝信自然是知道袁夫人的心,可以说婆母一颗心全被四十多岁的老儿子给拢住了。现在能动摇他地位的,也就他亲爹谢显了。 袁夫人是宝娘,这一点没跑,谢琰也得排第二…… 有点儿愧对小姑子,闺女是亲闺女,但让兄长和侄子给挤的,也不得不屈居之后。 “阿娘就别担心阿琰会受不住了,他在下邳可没少受族里人的夸赞,连族长见了他,说话前都要先笑上几声,都要把他给夸上天了。说咱们谢家有了他,就错不了。” “是青出于蓝。” “都夸阿娘教的好呢。”萧宝信笑道:“阿娘不只将阿郎给教的好,连亲孙子也教的这般好,族里是有口皆碑的。” 儿媳妇这话会说的劲儿,哪还有刚嫁进谢府里横冲直撞,遇事就用拳头解决的劲儿? 袁夫人听了心里受用,起码孙子在她跟前养着,儿媳妇从来只有说好的,就没流露过半点儿不满。 既聊起了下邳,自然袁夫人最关心的还是上族牒的事儿。 虽说顺顺利利的都回来了,可是不说清楚了心里总是放不下。 萧宝信到自在院也是跟袁夫人闲话家常来了,怎么去的下不邳,族人是怎么欢迎他们的,谢琰又是如何在下邳受欢迎,包括带回来两位谢氏族人,都原原本本跟袁夫人交待了。 袁夫人听了直点头,谢石和谢南相她以前就见过,也听过他们的才名,是族中有名头的。 儿子将他们带回来,那是再好不过。 一直以来袁夫人不愿干涉谢显在朝中作为,可心里其实也希望是能够多提携提携谢氏族人的。毕竟一个好汉三个帮,用谁都不如用自家人放心。 再者,世家都是这样,才能传承上百年。 不然各顾各的,还叫什么族人呢?真出了事儿,谁还帮你? 第780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谢婉成亲在即,萧宝信却和谢显抛下家里繁忙的事务,径自去了下邳,扔给了袁夫人忙活,至少萧宝信心里过不去。 再三表示了歉意。 袁夫人都要笑疯了:“你可别这么想,可不是我忙活,那些个杂事,我全交给你三婶了。她是个爱张罗的,看全家忙活就她闲着,别说她看不下眼,我也看着不顺心,就都交给她了。你是没看到,这些天她那神采飞扬的。” “我又乐得自在,她又重掌大权,各得其乐,还都挺满意。” 萧宝信也忍不住笑:“三婶是个爱张罗的。” “王家倒了,她抢着出头也不过是秀存在感。”袁夫人叹了一声:“不过,王家没倒之前,她也这样。只不过现如今,人倒是拎得清了些。只可惜……她家老三又不行。” 摇头。 是长嫂,真不好当着儿媳妇的面说些什么。 “见天儿的为了那外室子闹腾,我也不明白了,怎么突然慈父的心就显在那儿了。” 萧宝信已经将人安在谢宁身边,自然他那边有点儿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 只不过,谢宁一直很消停,在谢家一直挺隐形的,也不争不抢,估计除了是插在王夫人心头的一根刺以后,整个谢家大部分都记不住有这么一个人。 “三房是发生了什么事?”她问。 “还不就是你祖母生辰宴,你三婶没叫那……叫什么来着,没叫他出面。结果也不知跑到你三叔跟前说了什么,就闹开了。” 萧宝信和谢显离开建康,正好是谢母生辰之后。 谢母已经六十多,每年越发地对做寿这事儿不甚喜欢,这一年也没叫谢显大办,只自家人聚到一处过了。 当然,皇帝知晓后亲自赏赐下来东西,和江夏王、淮阳王,以及一向与谢家走动频繁的世家也都相继送了贺仪。 但说不过就不过,谢母就是这么有刚。 礼照收,人是不带请的。 不想敲锣打鼓告诉人家自己多大年龄。 “让阎王爷知道,收走吗?”谢母一说,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不做寿,怕让小鬼儿给勾走。可忌讳着呢。 谢显自然是谢母说什么就听什么。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么点儿事再不顺着祖母,那还叫亲孙子吗? 谢母之前每年还在广德庵祈福,后来圆海被蔡家收买,想要了她老命之后,不只广德庵不去了,后边有人介绍其他庵堂,谢母也敬谢不敏。 按她老人家的话说,这信佛的也未见得都是什么好人。 她岁数大了,就想活着简单点儿,长寿点儿,给儿孙多积点儿福,可不想再找那罪受了。让人算计去了银子还好说,真把命给丢了,他们谢家一家子就歇菜。 像郗老廷尉似的,一死,全家都丁忧了。 再过三年,还不定什么光景。 上了年纪想的就多了,所以这一年做寿,人家就四处撒钱,往几个庵堂捐了些钱,是真不往上凑了。 每天练萧宝信教给她的拳法,倒是看着精神抖擞,腰板都直了不少。 让谢母带的,全家习武之风甚浓,连准新娘子都每天早上练上半个时辰。 “……三叔到底是什么意思?”萧宝信迷了。 想不通。 “其实,这里边儿的事儿还挺我。你三叔自己说的是,你三婶为母不慈,日常苛待那谁,太夫人过生辰也没让给磕个头。”袁夫人皱眉,“这里面好像还有事,说你三婶好像是要对那谁下手,要除了他还是怎么着。” “当时场面太混乱,我也没听的那么仔细,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太夫人一盏茶砸到了你三叔头上。” “……所以,你三叔现在是留宿在外,也不回府住了。” 按袁夫人的想法,那外室子真没那么大的威胁,至于让王氏下狠手想除之而后快? 不值得啊。 萧宝信耸肩,有些话她说不合适。 但,一个谢三爷,一个萧二爷,这两位长辈都好像脑子进了水一样,总是不合时宜地表现他们的父爱。结果弄的别人跟看傻子一样。 简单地聊了些家事,萧宝信就从自在院走了。 又去到谢婉那里,她整个院子都洋溢着一股子喜庆的氛围。萧宝信到时,王蔷也在,几个小娘子坐到一处说了会儿话,萧宝信才又走了。 看着谢婉的神情,喜悦是掩饰不住的。 用袁夫人的话说,小姑子心里有数着呢。真要不是诸葛家闹出这么一出,她都不知道闺女对诸葛术那么满意,这都嫁。 虽然扯了不少原因,最重要的一点肯定是心里有诸葛术。 否则就她那眼里不揉沙子的,宁可当个老姑娘,慢慢挑了的。 尽管诸葛复和柔然九公主的绯闻闹出来后,诸葛家一个人都没有上门,但在谢婉表明了态度,执意要嫁,诸葛术在那之后可不止一次亲自上门,跪地上请求袁夫人的谅解。 那是真诚恳,也是真把选择的权力交到谢婉手上的,没半点儿虚的。 总之,嫁了就嫁了吧。 袁夫人乐见其成。 闺女都同意了,她不乐又能怎么样呢? 好歹还有谢家背靠大树好乘凉,还有谢显,诸葛术若是敢欺负了闺女,他也真是活腻歪了。 谢婉和诸葛术的婚期定在五月十六。 谢家嫁女,那是轰动了整个建康城的,光是往外抬嫁妆,就足足抬了有半个时辰,一路敲锣打鼓送到了诸葛府上。 也不知怎么说动的柔然九公主,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一面没露,没搅局。 不管是早就嫁过了闺女的谢二爷也好,谢三爷也好,看这架式也忍不住胸口犯酸。 看,都是姓谢的,嫡出的小娘子(嫡长房的小娘子),就是不一样。 尤其谢二爷,看那嫁妆,恨不得比他整副身家都厚重。 眼涩,投胎是个技术活,可惜他不会啊。 至于袁夫人,那是半点儿伤感都没有的,高兴。闺女的大好日子,终于嫁出去了。虽说把她那嫁妆底子给断崖式的削掉了,但,还是高兴。 “……大儿媳妇啊,别哭,这是喜事来的。”谢母是真高兴,眼睛都笑成一条缝了。 她这么大的岁数,早看开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第781章 听不腻 也就这时候袁夫人才知道自己是口是心非,再高兴,心里还是有点不舍。 但是,高兴是主要的,没几句话婆媳就聊到别处去了。 无他,三房太出挑,要不是今日是谢婉的大喜日子,谢三爷不出席于脸面上也过不去,要不然真就一直浪在外面了。 谢母真不是嘴上说说的,相当看得开。 谢三爷爱回来不回来,半点儿脸都不带给你留的,连请安谢母都给免了,不想见。 糟心的东西,看着心里就烦。 “……当初我就不该心软,把那谢宁给接进府里来,要不,也没有现在这么多事。” 王夫人可没后悔,她现在都觉得自己有点儿扭曲,看谁好她都不羡慕嫉妒恨,就看谢三爷舒心她就不爽快。 能让谢三爷不爽快的,就是好的选择。 那谢宁进府里来,只让谢老三更不爽,她就高兴。凭什么好日子不让过,就得可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三爷现在越发是不信我,可阿娘信我,我自己问心无愧,也就是了。至于谢宁,既然都接进府里来了,就这样吧。我总不至于苛待了他,但要像嫡子那般对待也是不可能的,咱们谢家可没这规矩。” “老三胡来,你不用理他。”谢母皱眉。“岁数越大越能作,是看家里没能压得住他的了。” 王夫人叹道:“都是外面的人捧。咱们谢家,现在大梁也是首屈一指,世家之首。可这世家之首是怎么来的,可不都有赖于阿郎?谢家怎么到的今天,别人没数,咱们自己还能心里没数吗?” “可三爷,现在是真没数,别人说几句好话,客套话都当真的听。在外面作威作福惯了,回到家里一旦不顺心,看别人不按他的心思来,就炸了。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若搁在以前,我还能说几句,现在他根本就听不得我说半个字,恨不得我死了,三房里全可着他心来——”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袁夫人皱了下眉。 王氏说这番话的意思,她自然知道,是在谢母面前卖乖讨好呢。可是闺女出阁的日子,死不死的是真不吉利。 当然,谢三爷也是真不上进,胡来也就是了。 谢母也就是年数大了,看太开,不想管了。要是她儿子,她估计一天拿藤条打八遍,打到他说人话办人事为止。 她是真能狠得下手来的。 只不过自家儿子太优秀,都没给她施展的空间。 袁夫人骄傲脸,什么话都能听腻,就夸他儿子的话她听不腻。 说的都是真的啊。 要不是谢显,她亲儿子,就谢三爷上蹿下跳那劲儿,刚当上祭酒就让人给参的丢官去职了,还能有今天? 不只重新启用,还给了个太常卿的职位——冲他? 不是当长嫂的看不起他,学问还是有的,但能力是真没有,这么些年,年轻的时候靠他兄长,老了靠他侄子,他会啥? 坐那儿领俸禄,听人拍马屁一个顶俩。 谢显是他晚辈,压不住他,不像当年他兄长活着的时候,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动都不敢动的。现在家里男人,比他大的就谢老二,还是庶子,也是捧着他唠的。有什么鬼主意只是让谢老三当枪使。被人忽悠惯了,真当自己是多能耐的主儿了,在家里想摆说一不二的款,也不看他自己有没有那实力。 说句不好听的,除了那谢宁,谢家谁拿谢老三当回事? 连三房里的大丫环背地里都瞧不起他,在自己房里都挑不起事儿来,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了个庶子争权力…… 还不是碍着自己的脸面,想给自己找存在感? 就瞧瞧他回府上了看谢婉出嫁那嘴脸,好像给谁多大脸面,摆那个款,要不是自家亲闺女出嫁,袁夫人当场让人给撵回去,跟他们长房装什么大瓣蒜? “这就是人生啊。”谢母忽然感慨。 “有喜有悲,有高兴又有扫兴……” 萧宝信强忍住没笑,悲,扫兴,说的是谁谁心里明白啊。太夫人上岁数了,都总结出人生经验来了。 “要说咱们家,最近这几年是没什么婚嫁了,剩下的几个小娘子也就阿嫣最大,也才九岁。她的婚事……我老了,就不掺和了,老三媳妇你自己拿主意,看怎么办。” 谢嫣是谢姗的亲妹子。 王夫人这辈子就生仨闺女,亲俩都嫁了,就剩这谢嫣。 谢母之所以有这话,主要是王夫人自打这三闺女一生出来,就是和王家小郎定下了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只是谁也想不到的是王家倒了,那王家二十三郎因受王朗牵连,虽年幼未在斩首的名单里,却也是流放千里之外。 谢嫣之后是嫁与不嫁,王夫人也没和谢家有过交待。 谢母是不愿做背信弃义之人的,但让亲孙女嫁去苦寒之地,她也说不出口。不过,王夫人如果做人亲娘都能做得出来,她这做祖母的就更不会有别的话了。 谢嫣到了这一年的十月,也就满九岁了,按说若是要议亲也是该相看的了。 谢母也是算准了时间,有此一说,正好也是趁着谢婉出嫁,说起此事也不算突兀。 王夫人想了半天:“……等过了今年,我就给她挑选人家。咱们谢家现在如日中天,要挑个如意郎君还真是件费心劳力的事儿。” 这话一说出来,就相当于否了和王家以前的婚约。 谢母:“你是阿嫣的亲娘,这事儿再费心也得你亲力亲为。”算是认可了。 “那是自然。”王夫人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当初送走二十三郎,我就和他说过了,这婚事只怕不能作数,他也都理解。他虽是我亲侄儿,可阿嫣也是我亲闺女,我怎么能忍心就这么让她跟过去。再者……” 再者没办法说出口,流放千里,最开始一两年她还曾收到过二十三郎的信件,后来连信索性都没有了,谁知道人是不是还活着,能活活几年? 当初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郎啊。 王夫人也不想落人话柄,见利忘义,落井下石,该说的该找补的都得摆在台面上。她不要脸,自家闺女以后说亲还是要脸的,她得为自家闺女设想周到了。 第782章 做好事不留名 “要么说宣城长公主有福气,先下手为强了,不然宝树可是个好的。”王夫人话题一转就转到了萧宝信身上。 这话无疑就是闲逗趣了,没甚实际意义。 “也不知是福气,还是晦气。”萧宝信有点儿认真:“宝树太能作妖,偏长公主是个起哄架秧子的。亏的阿嫣还小,不然真是咱们两家再结亲,三婶只怕操不完的心,天天都得提心吊胆的。” 袁夫人笑的直捂嘴:“哪有你这么亏自家兄弟的,也就自家人知道你,开口见心,没什么坏心肠,不然可不要笑你兄弟了?” “宝树那小郎你不要看平日里吊儿郎当,可到真章的时候绝对是个立得起来的。你没看他在战场上,战功赫赫啊,至于生活里那些不拘小节,可不就不值一提了?” 话是这么个说法。 可是,真有必要这么夸吗? 连说儿媳妇的话都带着变向地夸奖,连带亲家小郎都称口不绝,真看出满意这桩婚事了,王夫人心里也是发酸。 事儿是这么回事,可经袁夫人的嘴说出来,到哪里都像是显摆。 “算算日子,早该到江州了,宝树就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啊?” 萧宝树带着宣城长公主直奔江州府接人,萧宝信也没瞒着,一五一十就跟谢母说了。就这破事儿,想瞒也瞒不住,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到最后萧宝树把萧宝山俩孩子接回来,都不用说别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何必她在谢家里给做不必要的遮掩呢? 再者,宣城长公主跟着出建康城,永平帝大肆往江州派兵,有点儿眼界的也都收到风声了,不可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怕的是突然再内乱起来。 永平帝都不敢瞒着,自家妹子不省心,他能有什么办法,想办法给擦屁股呗。 谢母不提还好,提起来萧宝信牙都快咬碎了:“要么说宝树不让人省心,这么大的事儿,从走到现在愣是一封家信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到底现在在哪里。” 她真挑不出来什么了,人家在战场上打战也是这么个节奏,一年到头没两封家书。 一封是到竟陵,一封是回建康,简直不要太节省笔墨。 知道的是他大开大放,不注重细节,不知道的还当他不识字呢,只言片语都懒得奉上。 “总之出不了差错就是了。”袁夫人劝道:“宝树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安全上是不用担忧的。就皇上派那些个人,护住长公主根本就不在话下。” 祖孙三代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来。 谢婉出嫁了,家里的氛围从之前欢天喜地,如火如荼的忙碌突然就歇下来了,就恢复到日常,一下子让人还有些难以适应。 王夫人更是恋栈不已,掌权的滋味好受啊,有存在感。 可现在长房当家,不是说她想接掌就接掌的,恋恋不舍就把权给交出去了。把萧宝信给看的这么不落忍,她是真不爱管的,可是架不住谢显是家主,她管理内宅于谢显是方便的,再不愿也只能装看不出来王夫人的不舍,欣欣然的接过来。 “说是让我管事,可我进门以后不是生孩子就是坐月子,就管的不多,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三婶看我年幼,多照拂帮助我,我有什么不明白的,或者管不过来的,还是要请三婶帮拿拿主意。” 再看看袁夫人: “阿娘帮我照看阿琰已经够劳心劳力的,我是再不敢麻烦的。真把阿娘累着,只怕阿郎就要生气了。” 一句话就把袁夫人给说乐了。 看看这儿媳妇,近朱者赤是没得跑了,这话让她说的……圆满! 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了。说她儿子关心她,她能不乐吗?乐的屁颠屁颠的。 连王夫人都笑:“不是我倚老卖老,夸自家侄媳妇好。是真好,四平八稳,胸襟宽广,是个将才啊。” 袁夫人撇撇嘴,看吧,把王氏给抬起来,她儿媳妇又成将才了。 比她夸的还甚。 何谓将才——会用人啊。 “你们啊,都是好的。”谢母乐呵呵的直不住笑,一家子其乐融融最是让她开心。当然,谢老三那糟心货自动屏蔽了去,不然日子没法过,喝粥都得噎着。 ### 大梁的风俗,本来就是黄昏之后嫁娶,当晚连婆家人都不用拜见,就新婚夫妻俩人结庐而拜,隔天再去见过婆家人。 只不过最近这些年建康城有所改变,晚上迎娶还是没变,但是已经有了邀请亲朋好友观礼的习惯,初时甚至有人还因为闹婚闹到两家老死不相往为的都有。 诸葛家是后到建康的不假,但诸葛术为人疏朗,还是交了不少朋友的。 只不过婚礼上,邀的没几个,谢显肯定是要到的,其他的也就少数几个真心好友,能过命能交心的。 最近建康的流行是白色的婚服,谢婉一眼就看中了,历经三个月六个绣娘的精心缝制而成。 一着身,谢婉就挪不开眼睛了,就像……新郎本郎的诸葛术,眼睛都黏她身上拔不出来了。 终于把心心念念的可心人娶回到家里,诸葛术整个人跟飘到了天上一样,太满足,太满足了。 没什么人闹婚,欢欢喜喜地亲就结成了。 等散了之后,天上下起了小雨。 谢显坐上牛车,柔然使臣不期而至,这位虽然不是诸葛术的好友,但是代表着柔然,毕竟诸葛复带着儿子出使柔然,多多少少的交情。 柔然使臣是肯定要出席的,哪怕是为了再见谢显一面。 这位谢仆射太难见,自从在谢府见过,皇帝下令应了柔然一切所求,他再想见,人家谢显都没再见过。 也是不想落人话柄。 问题是谢显能避嫌,他不能做得便宜卖乖的事儿。好处咱领了,该说的话该办的事儿得到位了。不能让人当冤大头,当做好事不留名呢?谢仆射就不是这样的人呐。 “五天后,九公主便会嫁到诸葛府,到时我便要回到柔然去。此行所求成行,全赖于谢仆射成全,我回去后定然会向新王如实回禀。” 第783章 玩儿的就是心跳 “柔然人民永远会感念仆射大恩。” 一直以来,柔然对大梁也好,对前朝也好,不是没有过交好之意,也有过类似请求,但一概被否,没人帮他们。 使臣此行,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成功。 阿那魁也是抱着……万一行呢,这种心情。 把亲妹子都舍出去给大梁了,再有之前曾出兵助过大梁,能算是筹码的也就这些了,但谁也都知道,交易就是交易,过期无效,你不是没收到好处的。 但,这次却成了,皇帝官方同意派工匠和医生过去,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大梁与柔然明确建立同盟的信号。 以后哪怕是在面对东吴西吴,那都是不小的筹码。 柔然使臣明白,这位权倾朝野的谢仆射不可能不明白。 谢显低头浅笑,“使臣言重了。” 就这举手投足间最自然的一面露在柔然使臣的眼里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以往只是拿谢显当位高权重,必须讨好的仆射来看,单就容貌而言,委实令人惊艳。 他就是个男子也不禁赞上一声漂亮。 ……按他的眼光,九公主抡了一圈居然都没抡上这位谢仆射。那就不能惧萧宝信那彪悍的名声,毕竟大梁的驸马他们九公主也不是没盯上过,没抢到手而已。 那纯粹是眼瘸吧,看上个老棒子? 自从知道柔然人民的好朋友诸葛复监守自盗把他们九公主给娶回去做了续弦,之后又躲着不见面,这位柔然使臣心里就再没这么不待见过一个人。 谢家的牛车,从来都是最奢华的,没有半分炫富的意思,只是尽量怎么舒适怎么来,宽宽敞敞的坐上四个人不成问题,茶水点心都备着,车里还熏着香。 说句土老冒的话,柔然使臣没享受过。 更不要提建康城纸醉金迷的小日子,简直堪称人间仙境。如果有人向他抛橄榄枝,让他留在建康城为大梁所用,他是巴不得的。 可惜,也许他就不是多惊才绝艳的人才吧,就没人有这迹象。 穷人穷命,也没辄。 “咱们为人做事,但求无愧于心。既然出仕为官,不管是为百姓也好,为各自的志向也罢,自然是尽力做好。使臣此行,也是为柔然百姓日后的生活考量。柔然人虽非我大梁百姓,但天下人皆知,兴百姓苦,亡百姓也苦。里外苦的都是百姓,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如果能让更多的人过的更好,那我又何乐而不为?” “有些话不必说太多,说多了就是空话。说出来,可能世人皆未必相信。” “既如此,做到无愧于心便是。” 柔然使臣连连称是。不过心里到底有几分相信,也就他自己明镜似的。 “……只是皇上心系临海公主。公主是为大梁与柔然的世代友好而下嫁,不料刚嫁过去柔然便已大乱,之前使臣虽说也上交了临海公主的信,得知公主一切安好。但皇上与公主毕竟是一家人,公主远嫁万里,难免还要请柔然王多加照拂。但凡稍有行差踏错,柔然王能多多包容也好。” 说到这里使臣才听到音儿。 没别的,巩固临海公主的地位呢。 一个代嫁的公主而已,谁不知道是从宫女里选出来的呢?都是假的,但人家说是真的,他们也都当真的受着。 尤其现在临海公主可不只是和亲公主,还是一个符号型人物。 别说稍有行差踏错,柔然王要想世代与大梁交好,就得好好捧着这位。 至于谢显对柔然也好,北吴境内之事了如指掌,洞若观火,柔然使臣是对临海公主一丝怀疑也没有的。 日常在柔然王后院待着,身边几个丫环下人都是有数的,往外传消息就更不可能了,没那条件。 “公主现在是我柔然王妃,我王向来爱重有加,这一点还请皇上放心,仆射放心。就是……”使臣犹豫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从他来建康就没人关心过这个问题。 “那个……益阳县主还未进入柔然便因长途跋涉而流产,大出血而亡。” “当初事关急紧,我王不敢在路上多有耽搁,哪怕哀痛欲绝,也只能将县主埋骨异乡。”柔然使臣一边说着,一边看谢仆射的脸色。 居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所以说,是在意料之中,还是这本就是无关紧要之事? 使臣不得而知,但该说他还是得说。 “这一次我奉王命,回柔然途中,会将县主的棺材一道运回柔然,又侧妃之位下葬,以表对大梁的友好,以及对益阳县主的深情厚谊。” 谢显:“柔然王是重情之人。” 多余一句话没有。 意外? 他当然不意外,临海公主临行受永平帝之命在途中务必下手除去益阳县主,他第一时间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永平帝只以为这临海公主是层层选出来的最合适的宫女,可这‘层层’都在谢显的控制之下,选出来的自然也是他意下之人。 下手毒杀嫡亲的姑母,谢显也只能说上一句果然是块当皇帝的料子。 心狠手辣,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益阳县主本来与他旧有瓜葛,永平帝亲自下了口谕,谢显自是隔岸观火,并没有现身幕前的意图。螳螂捕蝉,玩儿的就是心跳。 益阳县主从高高在上的安吉公主一路走到山穷水尽,都是她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作出来的,怪不得任何人。事实上,早在她在建康城丑闻闹的人尽皆知,不惜铤而走险与阿那魁私奔去柔然就该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大梁皇帝该以什么样的伟大心胸包容这种玷污皇室尊严的县主远嫁异邦? 柔然使臣估摸着,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总该谢显会有些什么交待的。结果一直将他送回驿馆,谢显愣是多余的吩咐没有。 都在问一下柔然的风俗习惯,聊话家常。 他懵了: “以后恐再难见仆射一面,仆射还有何吩咐,或与我王的话,我或可代为传达?” 谢显略一沉吟:“此番去柔然的医生也好,工匠也好,固然是重金利诱,又肩负大梁向柔然传达友善。但毕竟离家万里之遥,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还望柔然能善待之。若有思念故土者,期望五年之期满,柔然王能予以放行。” 第784章 四不四傻? “那是,那是,仆射放心,那都是我柔然求都求不来的人才,肯定会善待有加,这一点仆射尽可放心。” 其实这都不用谢显说,医生工匠这在柔然都算高尖端人材,只有捧在手里拢着的,真不存在苛待。 左右就去那么十几二十个都撑死了,他们哪怕摆谱?有人去,他们就烧了八辈子高香了。 柔然使臣当初祖辈也是被前朝迫害的活不下去了,不得已背井离乡。但凡有活路,谁愿意跑那鸟不下蛋鸡不拉屎的地方? 他现在倒是想回来,也回不来了。 “如此便可,雨下大了,使臣还是请进驿馆吧。”谢显在车里轻轻一拱手:“山高路远,此行一别,只怕后会无期,使臣多多保重。” 谢显坐着牛车走了,没给使臣解惑的意思。 他有什么意图,还能见谁跟谁说?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狼子野心,背地里使手段啊。 既然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和个外邦使臣交待啊,是敌是友他还是心里有数的。招之麾下,那是一招一个准儿,使臣眼睛里就透着股子‘快来招我’的渴望。 他没兴趣。 那使臣也没那么大的能耐。 谢显手指敲打板榻,车里熏香的味道和萧宝信爱用的是同一款,熏熏然,对于郎君来讲未免过于馥郁,可他喜欢。 这能令他想起萧宝信,好像她时刻在身边一样。 哪怕被同僚暗地里说笑,谢显也没有要改换的意思。 他的车,他的味道,他爱用什么就用什么。 不过,这也在贵族间带起一股熏香的风潮,倒是一个味道比一个浓,慢慢谢显倒少被人提起了。主要是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背后说也没多大成就感,都成时尚风潮了,再揪着人说就没意思了。 谢显并无意插手柔然事务。 当然这一点连永平帝都不信,要不为什么要给柔然送医生送工匠,闲的日行一善吗? 国家利益,那可不比个人利益更要锱铢必较吗?没好处的事儿你也干,你四不四傻? “现在无论是北吴也好,柔然也罢,包括看着四平八稳的大梁,都是内忧外患。谁都不可能在这个时间段发兵发动侵略战争,攻打别的国家。可是一年以后,两年以后呢,谁都不能保证哪国率先平定统一,再图其他。” “柔然与我大梁并无领土接壤,我们扶植柔然,忧心如焚的只会有北吴。”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北吴会时刻提防着柔然——于我大梁百利而无一害,何不就顺水推舟,给北吴在心脏就插进一根刺?” 几句话就把永平帝给说服了。 谢显这是百分之百的阳谋,就摆在台面上,可不容北吴不重视,不过也真就只能重视而没有办法——如果他再使同样的计策对柔然,那也是拾人牙慧而已,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 永平帝看着谢显笑的很有几分勉强,智商比不过,很伤啊。 谢显的谋略是长线谋略,很可能要到很久才能看到成效,而这其中多变故,是永平帝从来不会想的。 想来,是他太短视了。 永平帝自省。 ### “皇上说,皇后有孕了,这一胎有意与你我结成亲家。”谢显回到谢家就和萧宝信交底。 皇帝皇后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见了成效了。 刚瞒过了三个月,胎象稳了,就对外宣布了。 中宫无子,不管是对永平帝还是萧皇后都是不大不小的压力。而这两年,萧皇后与皇帝相互扶植,感情日渐深厚,难得的琴瑟和鸣。 这不,主意就打到了谢显头上。 “皇上也是没办法,把能往外撒的网都套出去了,连那几个才过五六岁的公主妹子也都许出去和人定了亲。这不,连皇后怀的是男是女还没断定,就盯上咱们家了。” 这话说的可够讽刺的。 都不用细想,看他那张嘲讽翘起的唇角,萧宝信也看出来了,谢显那是相当不满意和永平帝绑定。 一边防着他,一边拉拢他,一边再防着他,背地里使尽小动作。 就永平帝的心性,谢显毫不怀疑,一旦他掌控大局,他谢显分分钟下台致仕。 永平帝甚至不及他亲爹那胸怀宽广,富有天下的。太多小计较了。 “那你应了?”萧宝信问,半点儿不怀疑谢显话里的真实度。别说什么是男是女一摸就能定,摸谁都能定就摸龙子龙孙不能定。普通人家出个万一,那也是没办法,可是你当着皇帝的面一旦出了差错那就不能是差错,那是欺君。 谁敢摸脉就定男女? 给人一万个胆子也不敢。 “咱们家不是和路家定了亲吗?”谢显还记着这一茬呢,他和路侍郎是亲家——未来的。 谁让两家现在生的都是小郎,没个搭配呢。 “许出去了就是许出去了,不能一家俩配啊,那是欺君。” 萧皇后自然不希望自己生的是个小娘子,就想一锤定音,来个儿子。 可萧宝信生的也都是儿子啊,这怎么定? 人家永平帝有样学样,来个娃娃亲,异性的结为夫妻。 萧宝信:“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儿子……阿琪啊……” “也定出去了。”谢显眨眨眼睛。 “你说的……是我儿子?”问题是,她怎么能不知道? 谢显笑了:“你这不就知道了吗?” “你,到底什么意思?”萧宝信迷糊了,“说句实话,你定亲的那家知道定了你这门亲吗?”问的可是够不给面子的。 “已经知道了。”谢显搂着萧宝信的肩膀,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下朝的时候,我跑了趟郗家,已经和郗综定下来了。” “你和褚六娘子一向交好,我看他家的闺女也是清秀可人,没很得郗家的遗传,所以……你觉得这事儿怎么样?” 萧宝信看明白了,反正为了不和永平帝结亲,他是卯足了全劲儿了。 “六娘子和萧皇后,我自然选六娘子啊。”萧宝信没半点儿不悦谢显根本就没知会自己就把亲事定下了。 谢显是谢琪亲爹,还能害他怎么着? 第785章 看穿马甲 就单论脑子,谢显也是比她强上百套,这点她认。 而且话说回来,当初她自己给谢琰定下祖氏那门亲不也是没先知会谢显,人家连半个不字也没说?没道理谢显这个当爹的给儿子当下个亲事,她就跟被捅了心肝肺一样。 唯一有些令她挠头之处—— 褚令姿那可是谢琰前世的岳母,这么一换,生生换到他兄弟身上了,可别弄的兄弟阋墙,伦将不伦哪。 “要不,就把阿琰和娇娘配成一对?”萧宝信心里也实在没谱,也没听过谢琰说起和前世的媳妇感情好是不好,可别再怨了一世,这一世再怨? 说的没信心,听的却进到心里了。 谢显:“为什么呢?” 萧宝信干笑,编不出来。 “阿琰虽然定下的是祖四娘的孩子,可是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能生出闺女来啊,万一人家生的都是小子,咱们阿琰不就单着了吗?没道理先给二郎定下亲事,是这么回事?” 没底气,相当的没底气,谢显这么毒的眼睛没道理看不出她心虚。 可人家就是当没看见,也没追问,只当就事论事。 “我,只听说过没有给小郎先成亲,都是先可着老大的。但定亲这事儿上……真没听说过。” 萧宝信表示,老娘尽力了。 谢琰前辈子当的是皇帝,肯定不少女人,应该……没那么痴情吧。随他前世的亲爹也不可能那么痴情,没那种子。 是她失算了,本来想的是把未来万一生的那闺女默认了给祖氏,四个儿子的主儿啊,家风那么正,肯定不能错过啊。 但亲定上了,却也没说怎么配。 谁能想到永平帝就那么横插一杠子,盯上他们谢家了。 萧宝信是不想和皇家结亲的,姑且不说萧凝小小年纪就能运筹帷幄把何淑妃声无声息的给弄死,她是真怕万一是位尽得萧皇后真传的闺女嫁给他儿子—— 万一是个儿子,她更不想嫁给个未来可能搅进皇位之争的皇室子弟,没看废太子和新皇之争吗,血流成河,死伤无数啊。能得善终都是几世修来的。就他们萧谢两家吧,还有从龙之功,扶新皇上位呢,结果现在新皇防着他们,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恨不得找出点儿问题给他们拉下马。 哪怕那位真冲出重围,入中东宫成为皇帝了,那还有无止尽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她并不想如果自己有女儿,过的是跟无数个女人抢男人的日子。 尽管嫁个普通人,也未见得就会伉俪情深,一往情深,但怎么说几率也远远大过于嫁给一个皇帝吧? 做皇后,一国之母,万万人之上,那从来就不是她的追求。 “……我知道你的顾忌,可是我在这个位置上,身处在这样的环境,很多话说出去了就不能再做更改。至少目前来讲肯定是不行的。”谢显是认真的在解决萧宝信的顾忌。 “或许,以后吧。但也要和郗四郎与六娘子商量。” 郗四郎不用说,郗家现在全家在守孝,基本绝迹于社交场合,平日里能登门的也不多,都知道人家守孝,等闲不上门的。 谢显本就不是个交际型人才,他这人登门,那必是有大事啊。 搞的人心惶惶的。 结果谢显一提两家结亲的事儿,郗四郎当即就拍板了,就冲谢显这张脸,也能应下啊,郗家太需要萧宝信和谢显这样盛世美颜的注入了。 这些天,他都让褚令姿给嫌弃的怀疑人生了。 活了二十来年,他就没觉得自己这么丑过。 丑怎么了,他有才华啊。 可是,闺女生出来了,再和郗三郎闺女一对比,就出差距了…… 谢显能看上,那说明还是他有才华,褚六娘有颜,相信他们郗家家风,反正又自卑又自豪吧,心里那点儿沾着萧宝信和褚六娘是闺蜜才想起来他们家娇娘的那点儿小想法,扑楞扑楞翅膀就都给扇没了。 郗四郎不是没见过谢显那俩儿子,都够俊的。 给哪个,他都乐的哈哈大笑,当然,人家谢显指明了是老二。老二就老二呗,更好看!他毫不怀疑,经过褚令姿和谢琪两代人的努力,他们郗家的子孙后代容貌会有长足的进步。 当然,如果褚令姿下一胎生出男孩,能和谢显家的闺女结亲,那才是最好的组合。 只是……老天不按他的剧本来,没办法了。 总不能一家姐弟分别娶和嫁同一人家吧,这也太极限了。 最后郗四郎都没用和褚令姿商量,就和谢显交换了两个儿女的生辰八字,连信物都换了。他相信以萧宝信和谢显的颜值,自家媳妇就没个不同意的,不担心以后被埋怨。 谢显把郗四郎放到木匣里的生辰八字和龙形玉佩都交给到了萧宝信的手上,让她保管妥当。看她一张脸还是略显纠结,不禁笑了。 “要不,咱们问问阿琰的意见?他要是想娶郗四的闺女,我这个做阿爹的,无论如何给他办到。” 萧宝信呵呵,日常被谢显说嘴了。 她心里隐隐有股子想法,这谢显莫不是看穿了谢琰的马甲?一出一出的,太不像对待一岁多孩子的态度了。 就是…… 没勇气把这事儿挑开了,就装糊涂吧。 “大了再说吧。” 萧宝信含糊着,把定亲的木匣交待给棠梨,让她给收起来。 棠梨和清风的婚事已经提上了议程,忙过了谢婉出嫁,她也快嫁了。这些天都神采飞扬的,两眼直冒火星,腿脚利落,语言轻快。 用采薇的话说,跟打了鸡血似的。 而木槿和有梅也因为明月一片丹心向——采薇,两个早早放弃,又没看得上眼的,就都做好了长久伺侯萧宝信的想法。 好饭不怕晚,有她家夫人坐镇在此,还能亏待了她们,不怕慢慢挑的。 倒是采薇和明月,因为明月进攻极强的态势,采薇已经有所软化,只不过不想和姐妹失和,放出话来什么时候有梅和木槿嫁了,自己才嫁。 把明月给急的,不想落于人后啊,现在日常就是逮着功夫给谢显举荐各色合适人选,相当之积极努力。 第786章 说好的 谢显哪有这个心思,抢月老的心思,朝务已经够繁忙,有时间他多陪陪媳妇不好吗?悉数就推给了齐管家和清风。 清风和明月日前已经正式在吏部挂了郎中之职,为尚书属官,职责就是护卫和随从,随时顾问及差遣。年纪轻轻的,可以说起点相当之高。 依谢显之意,已经在御街巷给两人置办了府邸,随时可以搬出去了。 不过二人忠心耿耿,只等到两人成家之后才分府出去,此时还随侍在谢显左右。 一代新人换旧人,除了萧宝信身边的四大丫环要往上替补,谢显身边也要增添人口。 这都不够萧宝信烦的,真正打乱一切计划的是永平帝! 没辄,萧宝信到底问到了谢琰那里。 能怎么办呗,开门见山呗。 “你和你前世的皇后感情怎么样,我是说……褚六娘的女儿。” 谢琰摸摸小鼻子:“老实说,不怎么样。阿娘何以有此一问,是想给我定亲吗?不过,我不是和祖氏夫人家里定了——当然,她家就没生出闺女来,是不可能有的,我是说前世。” 萧宝信也摸摸鼻子,她都没意识到,她莫名尴尬的时候就有这种小动作。 “你阿爹,我是说——你阿爹,给阿琪定下了褚六娘家的女儿,娇娘。” 谢琰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老天的安排太戏剧了。 怎么他前世的媳妇就成了他这辈子兄弟媳妇。这,太刺激了。 “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萧宝信起身就往外走,“你阿爹说现在是更改不了的,但或许以后能改回来——” “还让我娶郗娇娘,不不不,不用了!真不用,我就是……”谢琰不知道怎么说,“我挺花的,我看上挺多小娘子的,我挨着个儿的想这辈子全收入囊中,我也得有这实力啊——” 萧宝信停下脚步,脸色有点儿不好看。 谢琰这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也停下,然后倒退两步: “我是说,你随意。一切都是上天安排,阿爹给阿琪定下,就是阿琪的缘份,我……我听爹娘的。”最后搬出最敷衍的一句话。 最后萧宝信气鼓鼓的走了,憋了一肚子气。 教他练武,给他立规矩,势在必行啊! “……怎么了?”奶娘进屋立马眼眶就红了,“怎么额头还红了呢,是不是磕到哪里了?”她是看萧宝信进了屋子,把人都撵出去了,她在隔壁屋也躲了,想是当家主母是有什么交待——跟个不到两岁的小郎。 不是她们该置喙的。 可是萧宝信给打出来,奶娘可是半点儿没敢往那上面想,夫人再偏心,这也是亲儿子,还能真动手啊。 谢琰:真就能啊。 亲娘手劲太大,轻轻一下也受不住啊,他这娇嫩的小肌肤。 再者,他说错什么了?他又没想抢兄弟媳妇。 就是娇娘,这名字并不很符合实际情况,到底是不是该跟亲娘说啊。一点儿都不娇,还不娘,很刚正的一个娘子,和她亲娘可不一样,并不跳脱,也不顽皮,很沉稳,很沉稳的那么一个略显无趣的人。 跟她说话,比跟亲娘都让他拘谨。 当然也可能和出身有关? 她是正经世家贵女,他心底里天然有股子敬畏,她再不苟言笑一些,他就更没准谱了。 这辈子嘛,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兴许就不是他的缘份! 至于这辈子要不要提前定下哪个,当然如果祖四娘那边没出现类似萧二娘这种惊天巨变,也是不大可能生出闺女的,那他就要考虑别人家的了。 至于哪个,他现在是谢家子弟,根红苗正出身高,样貌佳,名字还好听,天然可供选择的就更多了—— 就为了这,顶着红脑门子冥思苦想了半宿。 最后才想起来,自己才不到两岁,真不用这么急。 遂,眠。 ### 柔然九公主在嫁给诸葛复的第二天,就随诸葛复轻装简行,带着十几个家丁仆从就走了。 和当初两人俱是热热闹闹的进建康城不同,走的时候略显寂寞。 也就谢显带着萧宝信,还有诸葛术、谢婉小两口相送。 在建康城相,新林亭中,柔然九公主豪迈的抬起酒坛,咕咚咕咚自己就喝了大半坛,然后嘴唇一挑,笑容明艳: “好酒!” “你车上有几坛,不如给我们带着吧。” 诸葛复挑眉,娇妻豪爽,成亲就跟着他四处漂泊,远走他乡,不只没有半分埋怨,还积极乐观。 他也真心是服。 “就带了两坛。”萧宝信指指石桌之上,“你还喝了半坛。” “那坛留给我们吧。”柔然九公主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吩咐唯二带在身边的丫环上手。 萧宝信笑,如果不是柔然九公主一向疯疯颠颠立志于寻个和心意的夫婿,无暇他顾,而她最初盯上的又是自家小姑子的未婚夫婿,她们说不准真能成为朋友。 太爽快,太不做作了。 她敢拍胸脯地说,比她还不做作的人,就是柔然九公主了,这才是最典型的一根肠子通到底。 “闲话也不多说了,时候不早,我们该动身了。”诸葛复看了一眼儿子,比他个子高,比他还要英俊,前途不可限量。 “我走以后,只望玄晖与阿术你们能够守望相助,齐心协力,共创大梁盛世。” 诸葛复长叹一声,出师未捷啊,半道儿上让个女强盗给劫了! 时也,运也,命也。 谢显微微含笑:“那是自然,叔父放心。” 妹子嫁过去了,直接就按辈份叫了,也显得亲切。 诸葛复点点头,看见儿子强忍的眼泪了,不想父子泪眼婆娑,一巴掌拍在儿子肩膀上:“小子,好好的,别让为父的担心!” “……阿爹也别让做儿子的担心,常写家信,常联系。” 谢婉看着也是心酸,说是别扭,可嫁过去了不也就这样了吗? 不过也知道诸葛复说出去的话肯定是算数,不能说走却不走,让天下人耻笑的。“阿爹,不如玩一阵子就回来建康,毕竟在外哪里有在家舒服——” “那可不成!说好的,我们要走遍大梁山山水水的。” 第787章 刺痒 没等挽留的话给说完,柔然九公主先不干了,冲诸葛复道:“你可不能反悔啊,咱们说定的,怎么能说变就变!你舍不得儿子,大不了我给你生啊!” 众人:“……” 这伤感的气氛还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 柔然九公主一句话把分别的熟悉击碎成粉末,瞬间飘散在风中,吹走了。 好吧,人家远走天涯半点儿别人看在眼里的愁苦与不甘都没有,兴奋着呢,大有谁敢拦着她浪——迹天涯,就要撸胳膊挽袖子大干一场的架式。 诸葛术:总感觉自己的地位分分钟就被还没影儿的弟弟给替代了呢? “行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里吧。”诸葛复失笑,被柔然九公主这横冲直撞的劲儿给弄折服了。至少人家心态好,谁也比不了。 别人的大道或许是笔直的,四通八达,但她的绝对是弯的,怎么着人家都行,从哪条路走都乐呵,能找到乐趣。 当然,很明显在外面四处浪超过了她能接受的所有的路给她的快乐,她巴不得。 都不忍心想昨晚亲自去到诸葛府求见的柔然使者看见柔然九公主这张脸是怎样一种心情,反正走的时候嘴都快抽到耳朵根了,不知道的真要当他要中风了。 柔然九公主:“萧大娘子,我会在未来的日子勤学苦练功夫,等以后咱们若在再相见的日子,定会再向你讨教一二!” 抱拳拱手,人家翻身上马,蹭的一下子就蹿出去了。 柔然九公主坐不惯大梁风行的牛车,觉得又蠢又慢,此行是一定要骑马的。 用她的话说,在大梁浪还坐牛车,你是一辈子绕不了大梁一圈,一直在路上。磨磨蹭蹭,她是受不了。 诸葛术允文允武,那都是有家传的底子,诸葛复自然也习过武,强身健体而已,骑马却也不是什么难事。老夫少妻一拍即合,此次出行连拉行李备的都是马车。 诸葛复起身上马,一击马腹,也冲了出去。 萧宝信是一脸的羡慕,也想骑马。 看柔然九公主,多快活,多威风!多肆意! “你喜欢,平日里我也多陪你出来跑马。”谢显轻声笑道,他知道萧宝信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马术肯定是精的,府里日常早备出了良驹。 只不过府里事忙,她又嫁为人妇,不宜在马场上抛头露面。 今日看她满眼的羡慕,谢显心里就软了,哪怕抽时间也得陪他家夫人跑马。就看她那张羡慕的脸,自己就受不了。 他家夫人,何需羡慕旁人? …… 空气中浮着一股酸腐的恋爱味道。 诸葛术才送走了亲爹,又亲眼目睹了大撒狗粮的现场,几番滋味在心头,不甚好。 不过,离别没有离愁,看着那对老夫少妻欢蹦乱跳的,诸葛术心里倒不似以前那般难受了。他总想着父亲是受他牵累才远离建康,因为柔然九公主最初是奔着他离开柔然也好,还是最后为了成全他与谢婉的亲事,不得已的退让…… 他都相当自责。 至少现在看来,没他想的那么凄风苦雨。 “不如,咱们一道跟阿兄回府里坐坐?”诸葛术对谢婉说。 左右阿爹走了,现在他们在建康城也就岳母、大舅哥家了,他倒是不在乎刚嫁进他们诸葛府大门就几次三番回娘家的。 谢婉:“不行,府里还有很多事我没理过来,得赶紧回去处理了。改日吧。” 人家直接给否了。 刚接手诸葛府那一大摊子,不得不说,没有个女眷掌着内宅,里面真的是乱透了,不只仆从懈怠,分工不明,连采买报账都是三天一个价,五天两个价,而且随心所欲。 这时候她无比感谢临出嫁前半年袁夫人给她的集中训练,一打眼就能看出问题,并实施解决。 不过,这都需要时间,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小妇人,她要大刀阔斧开始她的治家时代。 眼里坚毅的光,几乎闪瞎了萧宝信漂亮的大眼睛。 萧·没那么有追求·宝信:可能,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对了,听闻阿兄与郗家四郎定了儿女亲事?”谢婉和萧宝信一边勾着手一边往前走,把诸葛术和谢显当不存在。 ‘不会太快吗?’ ‘六娘的娇娘……和阿琪还都没到一岁呢。’ ‘对了,照我阿兄的速度,我们谢家的速度,我应该也快有了。’ ‘我要不要也开始寻摸人家?’ ‘所谓三岁看老,好不好的最早也得选个三岁以上的吧……唔,不对,万一我生个男娃,就不能找大三岁的,太大了吧……’ 萧宝信:小姑子你有没有想太多。 对话太密集,你让我从哪里开始插话呢? 真心是想和我说话的吗? “阿嫂?”谢婉发现萧宝信没回话,终于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看了眼萧宝信的脸,好在没什么不满意的。 别人她不敢说,至少萧宝信高兴不高兴是能从脸上直接看出来的。骗不了人。 “……不是你先和六娘子定的?我就说不是,不然你没道理瞒着我啊。” “是你阿兄临时起意。”萧宝信凑近到谢婉耳边,小声道:“皇上有意和咱们家定亲,你阿兄就给拒了,当天就找到郗四郎,把亲事给定下了。” 原原本本和谢婉交待了。 “是啊,可不能和他们皇家攀亲。根基不行,底蕴不够,而且萧皇后生出来的,甭管男的女的,都是个狠的,还是算了。” ‘看来如果有孩子,还是得早早定下来,万一让皇上和萧凝给盯上了呢。’ ‘不管是诸葛家,还是我们谢家,那可都是有了百年光辉历史的世家,天然的一块金字招牌。人品学问都差不了。’ 告别了兄嫂,转头就和诸葛术说了。 诸葛术:“媳妇……咱们的孩子……在哪呢?还没有呢,你醒醒啊。”怕被盯上,情有可原,但你好歹有点儿苗头再说。 整的他这整个人心里刺痒。 先是后娘九公主大言不惭地说要给亲爹生个儿子,转头自家媳妇为了怕帝后盯上他们家儿子闺女就已经开始让他寻摸人选了…… 自家的苗呢? 在哪儿啊? “要不,咱还是回家,先把孩子……咳咳,盼来再说?” 第788章 批斗大会 “你这人,眼光不行啊。要走一步看三步,居安思危才是。”谢婉严肃道。“你看阿兄,从来蔫巴巴的,把什么都算计到了。” “想算计他?还是想想怎么过好自己的人生,别被反噬。” “不打没把握的仗,才是真的。” 诸葛术觉得甚有道理。 “媳妇说的是,媳妇说的都对。” “咱们是不是先把孩子给弄出来?” “先把这第一步走出去!” ### 和萧宝信的儿子定了亲,褚令姿甚至因为这事儿被家长给骂了一通。不是不该结这亲,而是她表现的太过喜悦,嘴角眼梢扬溢着喜悦,让家里长辈看不下去了。 好歹是在守孝,你要不要节制一下? 知道跟你没多大亲缘,但好歹嫁进郗家,是郗家的孙媳妇了,装也装的沮丧难过一些。 褚令姿无处抒发美好的心情,只能和萧妙容说上一二,好在家里还有个说得上话的,不然能把她给憋死。 萧妙容则吃过了太医给看的药,日常又被哄着拾起了画笔,心情逐渐恢复,早就不动不动就哭了。 因为她这一场病,倒是把和褚令姿的感情给拉的更近了,可不就多亏了褚令姿日常逗她开心,疏导她情绪? 守孝在家,本来能接触的人就少,一年内连肉都不许吃。大家世族规矩更为严苛。 “能和阿姐的儿子定亲当然最好了,看那小模样肯定就错不了,但咱们郗家还在守孝,是可以定娃娃亲的吗?”萧妙容问。 倒不是提点,她是真不懂。 褚令姿捂嘴笑:“当然说的是之前怀孩子的时候就定下了,只不过指腹为婚,没有大肆宣扬而已。” 萧妙容连连点头:“这样最好,免得别人说嘴。” “是呢,最难得知根知底,阿姐和姐夫都是好的。以后娇娘嫁过去,肯定错不了。” 自从生了娃,众人的话题明显已经有了倾向性,最常挂在嘴上的就是自家娃了。 褚令姿有句最掏心窝子的话:“最难得的是,都是难得的美人!”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以前没成亲前还不觉得,现在深有体会,找相公还是要找漂亮的,起码吵架的时候看脸,心情就能好一大半,大架打不起来。 ### 对郗娇娘与谢琪的娃娃亲,郗家和谢家是都抱着乐见其成的态度,都是百年的世家,家风还清正,最难得两家至今也没闹出什么矛盾,唯一郗家人的相貌不是很在线。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毕竟大梁整体婚嫁是门当户对—— 士庶不婚已经被谢家萧家给连手打破,以至于这两年陆陆续续已经有不少人家突破藩篱,庶族与世族通婚屡见不鲜。 但谢家,显然和郗家可谓势均力敌的选择。 唯一表示不满的也就只有永平帝和萧皇后了。 萧皇后早有此心,在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其实就想与萧宝信说了,谁知道还没等到她开口就先流产了。 后来,她利用谢家在宫里的人对付何淑妃,谢家表面上什么也没表示,但她就是知道,谢家是与她生分,记她的仇了。 和谢显定下儿女亲事,一来她是想缓和以往的龃龉,二来则想给自家儿女增加砝码,和谢家绑到一条线上。 只是怕在萧宝信这里直接遭距,才想着让永平帝出头和谢显提。 毕竟是皇帝,怎么也要给几分脸面的。 永平帝肯定是愿意的,把谢家和自己绑在一条船上。 却不料谢显是真能干得出来,把永平帝给撅的怀疑人生了都。 不是不相信谢家和郗家定下了亲事,而是谢显当时拒绝的没有半分余地,把嘴边的,以后萧宝信生的孩子也行这话就给咽回肚里了。 撅一次还显不够疼吗? 人家态度还是很鲜明的,就是不想和皇家结亲啊。 他可还记得当初亲爹玉衡帝要将他和谢显嫡亲妹子配的时候,谢显也是以早就定下了人家给拒了。 谢显,摆明了是不想和皇家扯上关系。 一次他还不能确定,这都两次了,总不会这么巧,每次都被人捷足先登。谢家就这么抢手? “自然,陛下不知,现在谢家可谓炙手可热,有多少进京叙职的官员,可是进城直奔的谢家?”淮阳王政事掺和不上,在皇家私宴上却是很活跃的人物。 谁不知道淮阳王从来都是个好渔色的? 男女通吃都已经不是秘密了。 “现在啊,咱们皇室出门可没有谢显的脸面大。”淮阳王借着几分醉意大吐特吐槽。“说我宋湛之恐怕知道的没几个,说谢显那可是天下无人不知。” 在建康城的皇室没几个,尤其和淮阳王平辈的,都让玉衡帝和他亲儿子给杀差不多了。 几个小辈又插不上话。 不过说起谢显的不是,几个小王爷还是连声附和的。 “援助柔然——肯定不是陛下的主意了,是谢显吧?陛下可知柔然使臣亲自去求了谢显多少次,又背地送了多少好东西?” “那貂皮、虎皮可都是尽着好的给谢家送去了,明面上送给大梁的,皇室的,那都是谢家捡剩下来的。” 淮阳王撇嘴:“我分到的那张虎皮还有个箭窟窿呢。” “杨劭——咱们宋家的驸马,连虎皮都没得着吧。” “这不对了,怎么得的虎皮,那肯定是箭射死,刀砍死,有窟窿也正常啊。十一大王不能因为有箭窟窿就说不好吧?再说了,谢玄晖收没收虎皮谁看着了?这也太捕风捉影了。”潘朔听不下去了。 这是家宴啊,还是批斗大会啊。 潘朔红着一张脸,浑身的酒气,挺身而出。 “你当然替谢显说话。先是你家的潘子路,再有潘柏,连个养马养牛的潘大强都给安排了个太仆寺员外郎,妥妥的从五品官职啊,你与谢显通家之好,自然是向着他的。” 淮阳王嘴角冷笑,他可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潘朔和谢显,也就糊弄糊弄永平帝,打个擦边球,他可不惯着这些人。反正他不好,谁也别想好。 第789章 吃相难看 “连御史中丞都是谢显一路从建康令给提拔上来的,陛下可知,御史台已经沦为谢显喉舌,为他发声代言?” “陛下可知道御史台压下去了多少大夫弹劾谢家,谢显的奏折?” 淮阳王眯瞪着要来就被一脸的肥内给挤的极细小的眼睛,越发的让人看不见,将将像条缝,俩大脸蛋子通红,跟娘子画重了手的腮红似的。 “——你当然看不到了,都让谢显给压下去了。” “前阵子他回下邳,又从族中带回来俩郎君,在建康城那才叫大放异彩,就在前天——这个陛下该知道,一个外放了县令,另一个则留在了司空府任长史。” “无名无姓,顶着谢家的名头,便是平步青云——” “这个十一大王又说差了,怎么就无名无姓了,人家姓谢啊,你刚才都说了的。世家出来的哪个不是平步青云?尚在襁褓中就有承了将军职的,连话都不利索的也能当著作郎,我们这些寒门庶族出身的说什么了?熬一辈子都不一定能熬到那襁褓小孩的身份地位,我们上哪里说理去?” “世家,那不都一样吗?” 潘朔也仗着酒气一再叫嚣,看不惯淮阳王那嘴脸。 吃相太难看。 你想有作为,谁也没拦着你啊。 可谁让皇帝不用你,连太皇太后求情都没用呢,可就是这样,也给你高官厚禄,没饿着你啊。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敢和皇帝当面怼,就拿谢显说嘴,还把他们潘家那点子事都给勾扯出来——特么,他招谁惹谁了? 他可是根正苗红,从玉衡帝的时候就是一颗忠君爱国心,到了新皇,可是在新安王时期就明确站了除的。 哪像他,中途还倒戈废太子,要不是谢显和萧司空下手快给他拦下来,那就是妥妥叛军中的一名啊,能不能活到今天吃到脑满肠肥都是未知数呢,还有脸在这里叫嚣!? 特么,都去哪里说理去? “怎么就十一大王非得挑谢玄晖的理?至少谢玄晖可没像其他世家一样,混吃等死,也确实为了大梁做了不少实事!”这话说的仗义。 他就敢这么说! 他挚友就是这么有能耐! 淮阳王两条缝往潘朔身上瞄,也不知是醉的厉害,还是气极了,脸更红了,舌头更大了:“潘监君自然是护着谢显的,你与谢显才是互帮互助啊,若非有他,潘家何至于一人养马养牛的都当上员外郎了?” 意思是,你俩私相授受,一条绳上的蚂蚱,活得了你也死不了他。 潘朔听着却连连点头: “那怎么地,举荐我家几个人怎么了,举贤不避亲呢,至少我举荐的,谢玄晖用的都是有真材实学的,可不是哪个土卡啦里蹦出来的!” “陛下知道,那都是陛下见过的!” “怎么的!” “养猪养牛怎么了,我家先祖还是给王家赶车的呢,我们潘家现在是皇亲国戚,是朝廷官员!”人家不自卑,自豪了。 “这是能耐!你得认!” “我姑母是赶车夫家的闺女,不也当太皇太后了,不也生了先皇,养了你十一大王,至于就叫你现在骂我们是养猪养牛的?” “别人不用我们家,至少你都得帮着,有你这么挑理的吗?” “养猪养牛的怎么了,不也把你养的肥贼大胖?” 这句话一出,满室皆惊,连气的七窍生烟,咬都快咬碎的永平帝都给惊着了,气都忘生了。 顿时室内一片死寂,宫女太监更是连呼吸都不敢了,憋了个通红脸。 就连皇室中辈份最高的江夏王也愣在了一边,当哑巴当了半天了,不想掺和这里面的事。他是看谢家的势态不顺眼,基本上只手遮天了,可他不想在这样的场合和淮阳王一道数落,或者说给谢显上眼药,难免让人把他们看成联手。 而且,淮阳王说的这些哪一桩一件不牵涉皇上,在损谢显的时候何尝不是把皇帝给拽下去了。 当然,这可能就是淮阳王的意思,永平帝想装傻,装鹌鹑,他就偏不让他装,把那块遮羞布偏要给掀开。 下手太狠,药也下太猛了。 江夏王琢磨,淮阳王这是憋太狠了,让永平帝给防的不胜其防,索性来个全挑在台面上。 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以前大梁皇帝是让一众世家压着,现在是让一个世家压着,那滋味可不一样。 被群压,还能说你寡不敌众,被一个人钳住了喉舌,就太难堪了。 他老了,也没啥可争的,能活命能苟且尽够了,可是睡不着觉的时候难免寻思,这新皇也不知是个什么盘算,就他防着这个防着那个,谢显也没给拢住心,皇室也都让他给排挤到了对立面,到最后可不就是孤家寡人吗? 为大梁未来担忧。 永平帝,可不如他亲爹。不是年数小的关系,当初玉衡帝还是武陵王,从来都不得宠,几岁就出镇外州,直到二十多岁,前废太子杀帝自立,他再打回建康,在这中间十几岁人家就四处征战,讨平雍州群蛮,平定缘江蛮和西阳蛮,屡立战功,收服了无数部将。 这才有了起兵造反,登基为帝的一干拥护者。 玉衡帝打第一场胜战那才几岁,有十四吗? 比永平帝登基为帝的时候还小呢。 要说玉衡帝,他亲娘也不是什么世家出身,多有根底的,可人家就是稳坐皇帝宝座十数年,平定天下,手下能臣武将无数。 杀戳重不假,但杀的都是威胁到他皇位的,其他人可都是被皇帝牢牢给掌控在手里。 ……这就是天命,这就是差距吧。 他爹别的没学会,疑心病重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平衡局势也学得七零八落,看得江夏王直心疼。 话说回来,潘朔便再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淮阳王可是实打实的亲皇叔,正宗的皇室子孙,怎么着也不能让人给这么欺负了。 有心说句话,刚一咳嗽,淮阳王那边已经炸了,手里的酒盏往潘朔身上就砸。 按说淮阳王那身肥剽,身上也是有劲儿的,可也不知是不是喝多了眼花,居然直愣愣地往江夏王这边砸过来,好在江夏王老当益壮,身手敏捷,起手就是一挡,然后—— 碰的一声,给打到旁边康乐公主那一桌始宁县主头上了。 第790章 这是个问题 好在没打到脸上,始宁县主挽着灵蛇髻,一酒盏全砸那发髻上了。 疼,自然是没多疼,可架不住祸从天上来,吓的始宁县主嗷的一声就从地上跳起来了,金钗上还挂着个酒盏。 看呆了一屋众人,江夏王讪讪地把手握成拳,想替淮阳王说话的心也熄了。 害自己也丢了脸,他再替人说话,有点儿膈应。 “潘朔!平日我看你是母妃的侄子,对你多有忍让,你别不识好歹!你骂谁呢?!你可知我是谁?我堂堂皇室子孙!” 淮阳王挣扎着肥硕的身子,晃晃悠悠起身,满嘴酒气,狂怒道: “你,别以为有太皇太后给你撑腰,有谢显为你护航,你就能欺负到本王头上!” “看本王不撕了你那张臭嘴!” “这跟谢玄晖又有什么有关系!”潘朔嘟哝,虽说是家宴,好歹也是皇宫内院,有御林卫,真不怕淮阳王打人。 除非皇帝摆明看好戏,不让人进来。 可他看淮阳王那肥壮的身子,没喝多走过来也得一阵子,现在嘛,摇摇晃晃的—— 都没等潘朔心里活动完成整个周期,就见淮阳王才起来的身子一歪,脚下一个趔趄就往旁边砸下去。 ‘旁边’全程鹌鹑状,默不作声的萧敬爱这时也发现不对了。 可淮阳王走路虽慢,倒下来的速度却是无比的快,她再想躲都来不及,都没等她尖叫出声,人已经被淮阳王给压在了身上。 什么声儿都发不出来了,劲头太大,萧敬爱怀疑自己整个骨架子都要碎了。 忍不住的尖叫,在旁边听来更像是一声闷哼。 “快!快救人!”永平帝咬着牙指挥,好好的家宴生生让淮阳王给搅黄了! 是真不想管他。 就让他丢那么大的脸。 可是压着个淮阳王王妃呢,也不能亲睁睁看着把人给压死。 “都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叫御医!” 宫女太监这才七手八脚上前把淮阳王给拖到了一边,有眼睛尖的看见淮阳王王妃那一双紧闭着的眸子一滴两滴的眼泪扑簌扑簌的就往外流下来了。 看着那叫一个可怜哟。 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两口子都闭着眼睛,一个已经呼声震天了,另一个无声地流泪。 都羞愧了。 淮阳王表示自己能怎么着? 好好的威风没耍出去,还摔了一跤,没脸再继续了。 而萧敬爱则是为自己悲催的身世,死而复生的离奇折腾给伤着了。哪一次都没这么难过。 她太难了。 日常小意奉承淮阳王还不够,就怕什么时候那家伙抽疯对着她又是一阵辱骂,殴打,连在这等公开场合也让她这么丢脸。 她真不想活了。 可也不敢死…… 嗷呜。 近身宫女:怎么好像听到了呜咽的小狗叫? 淮阳王两口子都装模作样晕死过去,众人的兴致也都没了,一场家宴就此散了。 好在御医诊脉,淮阳王两口子都没甚大事,前脚御医走,后脚人家两口子也默默地走了。 把个永平帝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无事,当然无事。 他们都无事,有事的是他! 特么的淮阳王说那些他能不知道? 可他能怎么样,装傻呗,大不了以后翻身,一句被蒙蔽,或者念旧情也就打发了,没准还得个贤名,反正现在让他和谢显撕破脸,明显不现实。 大梁看着平静,今天这里涝了,明天那里旱了,大范围的战场平定了,小部分国内占山为王的土匪和强盗仗着大梁国力并非全然恢复,他们依然顽强抵抗。 国泰民安? 现在他还真不敢说。 都说过河拆桥,你见过走在半途中,桥还没过去自己就给拆了的吗? 谢显做的那些事,他不是不知道—— 当然,潘朔一家子,他是真没察觉。要不是淮阳王指出来,潘朔话里有漏洞,相当于直接就认了那几个人走的是谢显的路,他还真当都是自己决策的—— 谢显和潘朔,一个都不能行啊。 他俩是相当于把他这皇帝当猴子耍呢。 永平帝气的肺都要炸了,他智商就这么低? 算准了他看不出来是吧? 当然,他真没看出来啊。 就这最让人生气,而在这些之外呢,是不是很多套套都是谢显装着装着,他自己就往里钻了,钻的还乐颠颠浑不自知? 指不定以后把他卖了,他还乐得帮人数钱! 让他说,以前废太子失宠,先皇在观看赛舟会那次楼梯塌了,是不是就是谢显所为? 他在燕雀湖那次落水,真的是皇室所为? 萧皇后在后宫里杀害何淑妃证据确凿——那就不能是谢显在暗中所为吗? 图的是啥? 将大梁命脉紧紧捏在自己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吗? 憋了小半宿没睡着,大半夜去了椒房殿。 萧凝也没睡,琢磨着永平帝心里就不大舒服。这是个被迫害妄想症,好似全天下人都要害他似的,让淮阳王当面把脸皮给戳穿了,肯定是下不来台,指不定自己又脑补了多少要害他的事儿。 未见得都是谢显所为,可人一旦疑心上了,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梓童……” “陛下信得过淮阳王吗?”萧皇后直击要害。 永平帝:“不信。” “那他说的话就不必多理。一切,陛下心里有数便是。”萧皇后轻声道:“臣强,势必君弱。谢家是强,但未必就强到不可摧毁。至少,还未到权倾天下的地步。” “若陛下不放心,不如重用淮阳王,以钳制谢家。” “可陛下又信不过淮阳王……”这是个问题,永平帝谁也信不过。“可惜,我娘家此时不能为陛下所用。” “陛下不妨想想与谢显素有旧怨之人,以钳制。” 永平帝沉思半晌,他又何尝不知,可是和谢显有旧怨的…… 能在建康城活下来的都少有。 都被他给清理的七零八落,所剩无几了。 以前还不觉得,现在越看越觉得谢显手段狠辣。 思来想去,都觉得这是个祸患。以前好歹还走走过场,至少面子上能让他这皇帝过得去,现在嘛,这是明显排队异己,扶植自己人了,开始不顾忌了啊。 第791章 什么脑回路 淮阳王借酒装疯,萧皇后也在场呢,能怎么样,他装醉,她装懵呗。 皇帝都没发话,轮不到她开口。 要她说,谢家是撅了她的面子,也很不给力,但还不到仇人的地步,谢家倒了于她是没任何好处的。 至少,谢家要比褚、何、齐几家对她的威胁要小得多。 于朝廷之事也是,大梁经历了天下大乱,直到现在还是在恢复生息的阶段,唯才是举才是明确的。 你管他什么心思,什么手段,为你所用才是真的。 历朝历代都不缺权臣,她就理解不了,凭什么到了永平帝这里就这么容不下人? 他权他的,他总有死的时候吧?他不死,他家里人不死吗?家里人一死,他不就得致仕?还用你日防夜防?远的你不看史书不知道,格局小没想到,前有吏部尚书徐耀祖,会稽大长公主一死,全家丁忧,后有郗廷尉一家。再不济他亲岳丈一家不也如此?还怕他谢家都是铜皮铁骨死不了的老妖精? 连蔡家都看谢显不顺眼,想拿这事儿打击谢家。 桩桩件件都摆在皇帝眼前呢,还能把他给愁的这熊样儿。 真想把谢显给卸了,你翅膀硬了也行,翅膀还没硬,就防着这个堵着那个的,是真不怕把有用之人都给消磨光了。疑人不用,这就不现实,当皇帝的哪有几个不疑的。 你能掌控住局势,你才高竿,否则人人都是明君了。 可这些话,站在她的立场上,不能说。 尽管和谢家有了裂痕,可是她和谢家是有亲戚关系的,又是从谢家出嫁,即便她一颗丹心向明月,替永平帝着想,放在他那里都得怀疑她有心帮谢家说项,和他不是一条心。 还是那句话,格局太小,眼界太低,不足以堪大任。 因缘际会让他成了皇帝,什么缺点短处就都显出来了。 萧皇后越是和永平帝交心,就越打心底里瞧不上他那点儿小心思。 但说心里话,她也不想谢显一家独大,到时受挤兑的是皇帝和她。谢显明显是个小心眼子,记仇的很,睚眦必报的那么一个人。 她还要为将来萧家重返权力中心打好基础呢。 谢显不能倒,但也不能独大,至少目前不管是皇帝也好,还是她也好,对谢显那绝对是制衡为主,不能过份,也不能让人真看出来误解,是存心让谢显做大的。 有淮阳王这样的人挺好,动了他们的利益,有他们盯着咬呢。 就这么聊着,说的其实都是老生常谈,可永平帝就觉得心里敞亮了不少。憋心里他都要炸了。 也就和萧皇后能聊聊这些,褚贵妃那身世,永平帝知道后不是没有怜惜,可这朝政上的事儿褚贵妃真没萧皇后这么透彻,说的都是彩虹屁,各种夸他就对了。 当然,他爱听。 可没用啊,听着乐呵乐呵行,这种憋屈事其实他也真没脸和褚贵妃说。在她心里,他可英明神武着呢,怎么可能让人挤兑的半夜都睡不着? “……你,今日可还好?”永平帝握住萧皇后的手,眼睛盯着的却是她宽大里衣下的肚腹,看不出有三个月了,皇后因为这一胎没少吃保胎药,可是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两圈,脸色甚是难看,连肚子都不甚明显,宽大的衣裳再一罩根本看不出怀孕的样子。 “以后切不可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萧皇后忍住白眼没翻上去:还不是今日闹的不像话,她算准了这位一准来骚扰她? “你说,”永平帝迟疑了,像是犹豫着这话该不该说。 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后宫里这些个龙嗣相继流产滑胎,能不能是谢显在后边……”不用说太直白,已经很明了。 萧凝表示,别的人她不知道,至少自己下手这一堆一块儿的,可没半个人掺言,全盘是她自己的计划。 用的是谢家人没错,但主意肯定是自己拿的。 ……这得是什么脑回路能说出这些来? “陛下,可愿听我一句肺腑?”萧皇后沉吟道,洗洗睡吧。 顺带把脑子也洗洗。 “梓童但说无妨。” 萧皇后:“如果是谢显,他意图何在?如果不想龙嗣出世,连赵婕妤和陆美人的孩子都不会让生出来。而相继落胎的却只是高位妃嫔,在我看来,最大的可能还是各世家互相盘算争利,属于各方利益掺杂进来的后果。” 永平帝愣了半晌,最终叹了口气。 “梓童说得对,你说的对。”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萧皇后看着月光透过窗棱渗进了屋内,七月中,道家的鬼节,连人都透着丝鬼气了。 鬼迷心窍。 “始宁与袁琛和离后,康乐公主一直希望能再给她找门上好的亲事,也好解一解晦气。今日与我说和,想看看陛下是不是能给指门好亲,最好是在世家里,有前程有作为的才好。” 永平帝拉着萧皇后上了榻,冷哼: “她倒是想的好,也不看看之前闹的是有多难看,还想找世家,还有前程作为的。像她这么大年纪,又成过亲,还要求那么高。” 再说了,世家就都好啊,让谢显都给整的七零八落,能提的起来的小郎都是少数,早被人抢定光了! 连皇家正经的庐江公主都嫁给的寒门出身的杨劭,始宁脸咋就这么大,还想高出庐江一头? 比杨劭更高,还是世家的,咋的想和萧大娘子抢人啊? 她倒是有这胆,有这脸。 萧皇后柔声道:“再怎么样也是皇家的县主,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的。我看着,不拘世家,还是寒门,有能力和前程才最重要,陛下不妨看看有没有可用之材,或者可提携的,我看也不是全无用处。” 说的正在永平帝心缝里,满意地拍了拍萧皇后的小手。 “朕知道了。” 萧皇后想着今日在宴席中受惊过度的始宁县主,走的时候脸色煞白,两腿还打颤呢,少不得明日要派人出宫去安抚一番。 既然决定物尽其用了,该做的场面活还是得做的。 第792章 心力交瘁 始宁县主就再不曾想过在皇宫内院里还能遭得了飞来的横祸,本来她是乐得见淮阳王出丑的,津津有味都快入迷了,却不想头上挨了那么一下子。 说是江夏王给挡过来的,可没淮阳王出手,江夏王想往她脑袋上打也得有东西啊。 怪就怪在淮阳王上了。 婚姻就断在了淮阳王手上,始宁县主日常想起来就犯膈应,今日里当着大庭广众又让她出了丑。 又气又恼又受了惊吓,回到家里就发起了高烧,药汤子没少往里灌。 也就仗着她县主的身份,和离回了娘家住,亲爹又是个浪荡子不济事,明面上钟家人没在他们六房面前说三道四,可背地里意见却是不少。 本来有个钟六就够呛,现在可好又加上个始宁县主—— 虽然家丑不是她搞出来的,却是她前任夫婿搞出来的,还是她亲舅父一起! 当初是哪个死求活磨的要嫁袁琛? 可不就是她始宁县主? 所以,现在受什么非议都是她自个儿作出来的,她就得受着。 可是,跟他们有一文钱关系? 那种丑闻可比一般男女丑闻更强有力的多,刚爆出来几乎炸了整个建康城,走到哪里都是热议的焦点。 钟家人几乎一整个月没怎么敢出门,不在他们面前说什么,那火辣辣的眼神也受不住。 也就仗着康乐公主是大梁公主,虽然不受宠,好歹有皇室血脉,不敢得罪太苦。 这一回始宁县主连惊带吓外加膈应,回家就病倒了,具体原因谁也不知道,都在背后传可能是让淮阳王给数落下了脸面,面皮薄就受不住了。 反正奚落,落井下石多过关切。 好在隔天下午宫里就派了御医,萧皇后不仅派了身边的女官到钟府问候,还赏赐了不少首饰。 康乐公主心里有了谱,看来女儿的亲事还是能指望上的。然后就私下里走动,摸查排访开始给闺女寻摸人选去了。 说是让帝后给作主,可到底人家贵人事忙,真说到用心还是自己家人。 帝后哪有那个时间,能给他们赐个婚就是不错了,人还是自己选的好。 康乐公主不禁觉得是因祸得福,不是说以前,就单是家宴那天的事儿,得亏挨这一下子,要不然就萧皇后那说和乐话的架式,她是真没搞懂是应还是没应。 这辈子就看不上那些个世家出身的贵女,说话弯弯绕太多,含沙射影,点到为止的。很多她都是有听没有懂。 不过呢这辈子还少不了和世家贵女打交道,自己就嫁进世家,几个嫂子个顶个儿出身世家,便显得她格格不入。 算上被贬为庶人的王氏,现在的萧皇后,那都是名门贵女,还真少不得打交道。 打的她心力交瘁的。 ### 康乐公主得偿所愿姑且不说,潘朔却是憋了一肚子气走的。 谁气都生。 永平帝不管不顾的,看他眼神都发寒;淮阳王就更不用说了,脑满肠肥,分明是皇帝自己疑心病重,不爱用淮阳王,淮阳王惹不起大的,就拿谢显出来顶缸。他这边仗义直言几句,惹得一堆人不快,最令人心寒的还是杨劭,好歹最开始可是谢显给他举荐上去的,之后一路提拔,都不了谢显。 那你盯上人家媳妇,还不行人家压着你些吗? 你也得理解。 素日往来少了倒也罢了,有心结也是难免的,正当时谢显不在场,哪怕是念着之前的好,提拔之恩,你替谢显说哪怕一句话,他都觉得杨劭为人仗义。 可,人家事不关己,坐在旁边冷眼旁观! 大晚上的,要不是夫人徐氏拦着,说什么就直接驾着牛车去谢显家跑去告状了。 徐夫人几乎使上了吃奶的力气,白皙的脸蛋涨的通红: “你可快消停点儿吧,祖宗!刚发生这样的事,从皇宫出来,你直奔谢府,你是真想和皇上闹翻啊?” “谢仆射是你朋友不假——” “挚友!挚友,你懂什么是挚友吗?”都这时候还不忘纠正。 徐夫人翻白眼翻到几乎转不回来,眼眶子生疼:“你除了和他是挚友,咱们潘家还有一大家子呢!还有太皇太后!” “你不只得罪了淮阳王,连皇上还想得罪了?你是生怕皇上不把你和谢仆射栓一条绳上啊。” 潘朔大咧咧的口无遮拦,话过嘴不过心,可当场徐夫人听着呢,谢显好好的一场布置,让皇帝自以为是他自己的人情给的官,让潘朔胡嚼一通全认了,那就是谢显的主意! 你是挚友,可也是猪队友啊。 把人卖了个底儿掉! 你还有脸去人家家告状,真不想撒泡尿把自己给浸死吗? 徐夫人当场听着,半边身子都凉了,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可能跳出来把这货的嘴给捂住。皇室的家宴,他们潘家能出席都多亏太皇太后的福。 也亏得太皇太后上了年纪,懒得多坐,一会儿就走人。 不然当场看着这些,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观感。 “你待着吧,明天我去!”徐夫人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出身,相貌却很是俊俏。因为潘家仗着太皇太后的势,徐夫人一向夹起尾巴做人,谨慎小心。 潘朔哪怕再胡闹,徐夫人大声一句都没有,这一次是真急了。 潘朔可以随着性子闹,潘家却不能啊。 她要不拦着,光是潘家人一人一口口水就能喷死她。 “求你了,这大晚上的你要是去谢家了,皇上知道那你还想好吗?你不好,谢仆射也好不了。”徐夫人急赤白脸。 潘朔却是突然不说话了,半晌拉长了一张脸: “行了。”他道:“我又不是傻子,知道了。我就是气不过,淮阳王也太阴损了。” 能在玉衡帝身边待下去,还没少得了好处,潘朔自有他得意的地方,真不是个傻子。是有真性情,也确实愣,但有些小心思也不是没有。 光在宫里确实是路见不平一声吼,不能说全然没有酒精的原因。 上头了。 让风这么一吹,徐夫人扯脖子那么在他耳边一顿嚎,清醒了,也把智商给震过来了。 第793章 这是重点? 潘朔是拿谢显当交心的朋友,一辈子的挚友。 可和淮阳王这事儿说大真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却是没必要大晚上的跑一趟,没那么严重。 尤其因此让皇帝给猜忌上了,更是犯不上。 “特么,喝上头了!”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顿时脑中嗡嗡直响。 徐夫人紧紧闭上了嘴,真想上前问一句:咋,听见水声了? 听见了也不用意外,也不用惊讶,在她心里呢。 “明天也就不用你去了,反正上朝下朝我们都能见着,我再和他说也就是了。”潘朔回过神来:“因为这事儿还跑一趟,今天和明天,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徐夫人叹了口气: “你可别和谢仆射说了。在宫里耳目众多,你知道落谁耳朵里传出去?” “前阵子我听萧大娘子提起来,中元节接连三日谢家都要在清凉寺办法会。正好和咱们府上一般,只不过今日咱们是得了姑母的懿旨进宫。” “反正明天我要赶过去的,正好和萧大娘子打声招呼。” 平日和萧宝信往来,俩人相处的倒还是好。 徐氏是个温厚的性子,最是温吞,和谁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以前没和萧宝信往来就曾听闻过,这位是位煞星,不敢惹的,最开始潘朔让她们俩亲近,她是提心吊胆来的。 可往为日久也看明白了,那位就是个直肠子,爽快的性子,天生的嫉恶如仇,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相处下来又爽快又轻松,倒是发自内心里喜欢。 比那些个心有千千结,满是算计,一肚子心眼儿的,简直不要太好。 最难得相处不累,久谈不厌。 “那行,那你去吧。” 徐夫人的劝潘朔是听进去了,宫里确实人多嘴杂,他还是个大嗓门,真让人听了去传皇帝耳朵里,也是不好办的一件事。 “……那个,我之前在宫里到底说啥了?” “我就说,咱家提拔那几个人都是谢显给提上去的?” 他是真忘了,太激动,也太上头,现在还有点儿晕乎乎的呢。 问的那叫一个小心翼翼,生怕徐氏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结果,徐夫人点头点的不要太爽快,小脖子好悬没折他手里:“是!你虽然没明面上把那几个上字说出来,但意思的确是的。” 或许,永平帝没听懂,没听清,潘朔抱着一番希望。 转眼就被徐氏给熄了盆洗脚水: “你是没看见当时皇上那眼神,我偷摸瞄了一眼,吓的我骨头都凉了。” “你还敢偷看皇上?直面视君,你也不怕扣你个不敬的帽子。” 徐夫人:这是重点? 她就是敦厚,都不忍心提醒他,她再不敬,还有和谢显合伙算计皇帝不敬?辱骂淮阳王不敬? 说什么养猪养牛,不知道淮阳王忌讳那个字? “行了,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她就是性子好。 潘朔回府里边往里走,边嘱咐徐夫人:“明天见了萧大娘子,把事情原原本本,什么都给她说的明明白白——包括我的英姿!我为谢玄晖两肋插刀的义气!这点咱可不能谦虚,妄自菲薄,该是怎么回事就得怎么回事。” 他不能好事做了,不为人知啊。 徐夫人:人生如此艰难。 ### 徐夫人当晚感慨万千,但丝毫不妨碍隔天一大早坐上牛车直奔清凉寺。 清凉寺在清凉山上,建康城外里余。 徐夫人紧赶慢赶,坐着牛车也快不到哪里去,真到了清凉寺几近午时。 法会还在继续,但各家都在寺西侧的崇明斋歇息了下来。 大梁人大多佛道皆信,只不过佛道前些年来势汹汹,丰富了中原人的三观。前朝动荡,又有大梁开国皇帝的大力推行扶植,整个建康城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寺院近百年下来已经有三四百座。 瓦官寺从来都是建康人的首选,名声在那里呢,有人气有典故。 但自打刘贵妃死在那里,玉衡帝也好,新皇永平帝也好,那都是永远的痛,不可能再去的。而世家们一是避讳,二也真是忌讳挺膈应的,上行下效,渐渐的瓦官寺就没落了。 也就住着近一些的平民百姓闲暇时还去烧香拜佛,达官显贵什么的基本绝迹了。 瓦官寺一倒,成全了不少其他的寺庙。 清凉寺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是后于瓦官寺而建,也没什么传说给添彩,一路平平无奇,山寺不小,跟瓦官寺也差不离了,可以说和瓦官寺比,差的就是名气和人气。 现在,起码人气有了。 在建康城有名有姓的,就中元法会起码就来了三四家。 当中无疑谢家是最引人注目的了,地位在那儿摆着,招风着呢。 徐夫人目标明确,可也不能撇下潘家这边,直接到谢家,让人看着说她谄媚巴结还是轻的,万一传到皇帝耳朵里,他们这一番周折都算是无用功了。 既然都到这一步了,可不就得往圆满了演吗? 在潘家那边和各房头都见过了面,简单用过了茶点,又到了下午的法会,诚心向佛的也可以去听经诵佛了。 毕竟心诚,还是身体力行,不是光添些香油钱就叫信。 徐夫人没往前面佛堂凑,而是一路顺着游廊向东到了谢家歇息的东侧客房。 谢母年事已高,这次就没出来折腾,就袁夫人、蔡夫人和王夫人带着小辈的萧宝信、谢婉,包括王蔷也来了。王十二娘在家里顾着孩子,就没跟出来。 袁夫人是一惯的诚心理佛,如果没有谢琰这一茬子那是看破红尘,心如死灰了。 不过中元节特殊的日子,袁夫人还是及虔诚的,沐浴焚香,诵经拜佛,年年都要到寺庙里给谢侍中超度。 几位老夫人用过午茶,小歇片刻就都去了前堂。 王蔷为褚四郎守寡,几乎年年也都要办几场超度法会,无比虔诚。也就在这时候她能将褚安抛在府里交给王十二娘帮照看着,平日那是一门心思照顾培养褚安的。 虽说褚家定然是少不了也办法会的,可王蔷既然和褚家闹掰,这两年也就没再回去,这等法会自然也不会参与,都和谢家一道给办了。 她自然也是去了前堂,留在客房歇息的就只有全程打酱油的谢婉和萧宝信。 一个只信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另一个……听惯了见惯了佛面蛇心的,再让信什么她都本能的抵触。 第794章 恨天无把 徐夫人是历来知道萧宝信、谢婉这对姑嫂好到跟一个人似的,也没想瞒着,倒显得她不坦荡,妄作小人。 “可找着你了,我都要被我家监君给催死了,再找不到你,不是他疯,就是我疯。” 萧宝信一听,这里有事儿啊。 总感觉和潘朔有关,那事儿就自然招笑,心里根本没紧张,脸上挂着笑。 潘朔,那是真有把人逼疯的潜质。 就谢显,能把他整的苦笑不得的,也就那位了。前前后后送了她家夫君多少小册子啊,都被珍藏起来,偶尔品鉴了。 从送谢显的礼物上,就看出亲疏远近了。 萧宝信基本断定,这世上除了她,估计谢显就和这位最铁了,一起研究学习共同砥砺进步的关系。 “到底是何事啊?”她笑问。 徐夫人叹了口气,往四下里看了看,采薇和棠梨在旁边伺候着,除了门外边还站着自己带过来的丫环还有谢婉的丫环,一屋子加起来少说七八位听众。 她不介意说给谢婉听,但不代表这些人都应该听到。 “你们都下去吧。”萧宝信吩咐。 也就采薇眼中略带失望,任何错过的八卦都令她抓心挠肝。不过夫人有话,她还是贯彻执行就是了,远远把人就带到了院子里,距离不远不近,又能坐着歇会儿,又能时刻关注着屋里,一旦主人们有吩咐,她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唉,还不就怪监君他,沉不住气嘛。” 徐夫人这才竹筒倒豆子,有一是一全给倒出来了,半句没藏着掖着。 潘朔早有吩咐,不能为善不与人知,大意主就是让她广而告之,起码让人明白个究竟,他潘朔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一激动起来恨不能插自己两刀。 萧宝信初听时还是带着笑的,直到听完她终于明白过来徐夫人那句催死她还真不是夸张逗趣…… 这也太冲了。 怎么就当着皇帝的面和淮阳王干起来了? 义,是真义。愣,但也是真愣啊。 潘·真勇士·朔啊。 “这这这这、这……”萧宝信这辈子第一次说话卡壳了,脑子都是空白的,不知道怎么开这口。 “潘监君义薄云天哪!” 连一句咋这么冲动啊,都没法说,替谢显出头啊,这是一切的前提,说什么都显得好像风凉话站着说话不腰疼。 恨自己词汇量太寒碜。 噗,要不是事关自家兄长,换二儿一个人谢婉都会当场笑喷。 “潘监君果然不负家兄好友,在众人面前依然宁折不弯——” “就是太冲动了。”萧宝信真是忍不住,说了心里话。 就永平帝那小心眼子,指不定心里会给记上一小笔。不过好在的就是潘朔还有太皇太后保着,永平帝心里再不乐意,也不至于发作。 徐夫人:“说的就是!太冲动了,有什么话非得争出个高低对错来?这要不是淮阳王身子肥重,起身的时候摔了一下——还把他自家王妃给压倒了,直接晕睡过去,你说就那体格子扑过来推都推不开啊。” “当着一屋子皇亲国戚,潘朔这是不想好了啊——” 一下子愤怒了,连尊称都给忘了称呼。 “我是说我家监君啊,”徐夫人连忙给自己遮掩,脸微微发烫:“就他那嘴,真说出理来也行,纯粹看谁声高。” 满脸的无奈。 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潘朔是想把天地都给抡上几圈的。 萧宝信表示充分理解徐夫人,这扑面而来又愤怒又无奈的情绪都不用碰到她,就能感受到不少。真接触上,只怕要用的词就得到扑山倒海呼啸而来。她怕自己脆弱的小身躯都承受不住这么大的体量的冲击波。 不用人家卖好,他们谢家就得领这情。 你别管人家是愣还是冲,没到那情份,被骂出花了损出天际,也没人会真出这头。 而且,对方还是皇亲国戚,捎带着永平帝的。 多大的交情啊,亲兄弟都不一定做得出来。 “大姐姐,我都不知道说什么。”萧宝信眼神坚毅:“潘监君义气,我们谢萧两家记一辈子的情!”徐氏夫人在娘家行大,又大萧宝信五六岁有余,平日里相处就一个唤大娘子,一个就唤大姐姐。 “我过来真不是说出来让你承情。”徐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啊。 “他这也是,我看两杯黄汤下肚,也是上头了。胡嚼嚼,该得罪不该得罪的都得罪了,全毁一张嘴上。我和监君都是想着,有些后怕,可别给谢仆射再招了灾。” “他是个没成数的,义气是肯定的。但脑子跟不上他那嘴,怕是没替谢仆射说上好话,反而惹来猜忌,那可不就是他的错处?” “我们这赶紧找过来,就是想和你们通个气,让你们防备着些,可别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徐夫人话里意有所指。 要防备的,又岂止是淮阳王,最怕永平帝被害妄想症犯了,旁人跟着起哄架秧子。只不过徐夫人没办法说的那么直白,说得防着皇帝。 萧宝信直归直,可不傻,再加上天赋金手指。 唔,碰上徐夫人后,更理解她内心那种纠结无奈愤怒了,太生动形象了,搅的她胃都疼了。 徐夫人没多留,婉拒了萧宝信相送之意,叹着气就走了。 还不知道皇帝会怎么拿潘家发作呢。 萧宝信和谢婉一路给送出小跨院,恨不得再往前走两步就到潘家休息的院落了。转头回身就让采薇往建康城赶了,至少得和谢显通通气。 “夫人放心,奴婢定然给学的圆满,滴水不漏!”采薇眼中有光,迈着坚定的步子走了。 姑嫂俩坐下后,对视了一眼。 “阿兄和潘监君是怎么混到一起去的呢。”谢婉都不可思议,南辕北辙的两个人,一个横冲直撞不管不顾,另一个心眼子能放称上论斤称。 从他俩上,她就再也不信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俩红着自己红着,黑着兀自黑着,谁也没影响到谁。 “义气是真义气。”萧宝信点头,就是没用对地方。 但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作为被义气一方,真心的只有承情。 虽说吧,这事儿有点儿不圆满,但人生得这么一个知己真的就够了。 第795章 一拍即合 谢显和诸葛术都还要上朝,就谁也没跟过来。只有袁夫人带着一家子女眷,这事儿就这么掀过去了,也不能做得更多。 几位老夫人虔诚礼佛,萧宝信和谢婉就谁也没拿这事儿让她们烦心。 一连三天中元节法会,谢家又在清凉寺多住了一晚,隔天一早才悠悠然地回了谢家。 谢婉则径自回了诸葛府。 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 …… 潘家并没有被秋后算账,谢显也并未受到责怪。永平帝当这事儿笑话一般地讲给了谢显,权当是玩笑一般。 搞的潘朔背地里拉着谢显道:“皇上估计是想明白了,这事儿本来就是淮阳王先挑起来了。” “你不知道,当天晚上徐氏还埋怨我嘴快,把你给漏出去了,吓的我半宿都没睡着觉,生生跑了十几次的茅房。”表情还很是气愤。 谢显上下打量潘朔,有点儿好奇。 心这么大,咋就没把他肚子给撑爆了。 “皇上富有四海,心胸则必然宽大,否则如何容纳百川?” 潘朔管那个呢,就玉衡帝那小心眼子,生出儿子来能心胸宽大? 他也得能宽大的起来啊,有那根儿吗? 谢显多余的话没说,潘朔有他独特的精神世界,谁也进不去,但这都不妨碍什么。 作为一个为了好友,都能挺身而出和皇家国戚打嘴仗,险些还被压的人来说,在他谢显这里不能要求更多了。 “……以后可长点心。在语言上占点便宜,吃点亏又能怎么样?” “实际上,我还在朝堂之上,淮阳王不也还是高官厚禄,虚职上躺着吗?他的怨气不是因我,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谢显笑着摇头。 皇帝难道就不知道淮阳王的怨气何来? 冲着他这皇帝的啊,只不过没法当面明说罢了。谁让木秀于林呢,找他扛雷那不是太理所当然了吗?如果皇帝连这都看不透,那他可真是差玉衡帝不只十几个淮阳王的体积。 当然,永平帝能来这么一出,大事化了,谢显还是欣慰的。 真抓着他欺上瞒下倒也罢了,就淮阳王上下两厚嘴唇一吧吧就把他给定罪了,那还有点儿仁仁君子的模样吗? 且不说什么虎皮貂皮他根本没收,柔然使臣最后走的是谢三爷的路子,拉回的谢家。 连宫中都没入,就让谢母给劈头盖脸给骂出去了,谢显给办成的事都没收,你堂堂谢显三叔,凭什么觉得能无功受禄? 就不能用脑子想想为什么谢显不收吗? 不收,肯定有不收的道理。 谢家树大招风,谢显都不收的东西,你个叔父收什么收,没吃过还是没见过? 要不是手边茶盏让见状不好的谢三爷眼疾手快就给抢走了,那就是要照着他脸砸的。 太近了。 谢显没收的东西,自然没道理四下里解释的,轻描淡写地与永平帝说明了来龙去脉,信与不信就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了。 永平帝没当面发作,都是一大进步了。 不过,潘朔不需要知道这么多,没被追责就尽够了,和他说,万一在永平帝面前露了,那还真是插自己两刀的过命朋友,受不住。 淮阳王大闹宫宴之后,虽然永平帝两边都没罚,至少在明面上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可淮阳王像是知错了,几番进宫认错,跟永平帝掏心窝子。虽说没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他也不敢奢望这边把皇帝第一心腹给骂了,转眼就能得到皇帝的赏识,给他个实权,一展抱负。老实的跟鹌鹑似的,猫王府里……声色犬马。 倒是萧敬爱,让淮阳王在宫宴当着垫背的给压的,把腰给压伤了,愣是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转眼进入八月,秋风渐凉了。 淮阳王又不知起的什么妖蛾子,让她时常进宫陪陪萧皇后,多走动打好关系。 萧敬爱现在是能出府,绝对不愿意在淮阳王身边待着,太能折腾人,太能膈应人。淮阳王又无实缺,常年在府里的主儿,能避开他也就是她出府了。 她乐不得呢,可萧皇后虽说有了身子,却时不时就流血,保胎保的艰难,连宫权都大放手,让齐德妃和褚贵妃同时协理了,自己专心在椒房殿养胎。 平日里不用妃嫔们请安,除了初一十王去寿康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能见着萧皇后的就只有永平帝。 萧敬爱想见,也得能见得着啊。 好在的是,萧敬爱走不了萧皇后的路子,倒是时常进宫去讨太皇太后的欢心。 刘贵妃死后,永平帝也好宣城长公主也好,都得了太皇太后不少关照,且永平帝一母同胞的弟弟豫章王还在太皇太后身边抚养,太皇太后虽然不管事,在宫里没什么实权,但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呢,少不了宫里宫外的小辈们去请安讨欢心。 萧敬爱本来就是白莲属性,不对上萧宝信,她是真不会用力过猛,很有几分会来事儿的,惯会讨好人的。 要说以往,淮阳王王妃文氏,也不是不会来事,可没有淮阳王的吩咐,她也不敢私自进宫,一堆一块儿的都只顾着讨好淮阳王了,没怎么在宫里用心。 萧敬爱对淮阳王那是畏惧到骨子里,从重生差点一屁股被他坐死,到后来压到差点儿腰斩了,她现在是四下里交好人群,别说真真还笼络了些人。 尤其是一向对萧宝信负有敌意,且有家仇在身的庐江公主。 庐江公主外祖周家可不就是被萧宝信谢显两口子给毁了的吗? 那仇都刻在骨头里了。 萧敬爱和这位倒是一拍即合,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啊。两人很快就往来密切,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倒是浑不在意杨劭了,萧宝信才是永恒的主题。 她与杨劭也曾做过夫妻了,真没什么可留恋的,不是个好玩意。 倒是庐江公主,身负公主的名份,还是可以往来结交的,至少在萧敬爱看来,淮阳王至少肯定了她交际的能力,比以前对她可和颜悦色的多了。这就是成果,证明她这一步没走错。 第796章 焦头烂额 永平帝在宫里焦头烂额。 宣城长公主出去江州,没多久御林卫就跟上去会合了,一路到了江州就把萧宝山给揍了,打的惊天地动,整个江州的官场都震动了。 就没见过这么彪悍的长公主,百姓们见识了。 丰富了业余生活,在江州住了一个来月,四处已经流传着宣城长公主的传说。 萧宝树受萧司空的命令去接萧安都和萧静娘,本来以为长嫂……很可能再见不到了,不成想虽然身子病歪歪,整个人都跟去了半条命一般,倒还是挺能挺的。 本来他是憋着一肚子气的,要打萧宝山好好教育教育他,结果—— 宣城长公主既然率先出手了,他就不好再动手,好像打便宜似的。 宣城长公主虽然嫁进了萧家,但人家好歹还有长公主的名头,你换二儿一个弟媳妇揍大伯兄试试?萧宝树除了摇旗呐喊,倒是没上去揍人。 萧宝山敢怒不敢言。 蔡氏回到江州作威作福,没少搓摩江氏,把她刚怀上的孩子都给搓摩掉了,他没休了她就算好的。结果倒是让她倒打一耙装上病,还能装,一装就是大半年。 一状告到了建康城。 他容易吗? 他不只在江州一步一步得慢慢踢开,地方还有小部分动乱。 江州刺史晋安王谋反,永平帝为显宽厚一律都未追究,除了跟着摇旗呐喊东征西讨死不悔改的官员给杀了,其他即时反悔认错的都没处理,原先干什么现在就干什么。 这还不排除这些年来江州本地的豪族…… 各种暗中使绊子,而那蔡氏要么之前缺席,要么到了江州在后宅养病——还闹的鸡飞狗跳,家无宁日,半点帮不上忙,只会让他分心后宅。 总之各种不满意,和蔡氏传回建康的说辞大相径庭。 萧宝树是懒得分辩谁说的真谁说的假了,反正亲爹是让他把人给带回去,既然长嫂没死成,那愿意跟着回去,就回去呗。 蔡氏身体又不允许,真不是装病,身子亏空的厉害。 宣城长公主便顺势,就坡下驴在江州做好了长待的准备,结果就她那性子,三天两头不是把这家的夫人给得罪了,就是把哪家的小娘子给骂哭了,要不然就是带着手下横冲直接,把街上了个路霸给揍了—— 是不是路霸有待考据,御林卫那边传回来的自然是向着宣城长公主的,但江州方面上来的奏折说的可是汝南周氏的十九公子。 周祭酒便是出身汝南周氏,只不过在朝为官,带着嫡去长房到了建康。 后来,被谢显又给在建康城连根给拔除了。 周氏满腹怨气,在建康城被谢显和萧家压着打,结果在人家地盘上,又被萧宝树和宣城长公主给打。 那十九公子是周氏族长家的嫡子,年近五旬才生出来的一个宝贝金疙瘩,在江州里横行霸道都惯了的,让宣城长公主仗着人多势众给揍了,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打吧,萧宝树在呢,皇帝的御林卫在呢,人少了打不过,人多,怕是要被扣个忤逆谋反的罪名。 周氏便联合在江州的各府官员连名弹劾萧宝树,横行乡里,飞扬跋扈,仗着江州刺史萧宝山的势欺压穷苦百姓,殴打良民。 像雪花一样的奏折一路就飘进了建康城太极殿。 建康城里的官员,与萧家或许谢家有不睦的,看到这种情形自然是不吝添砖加瓦的,很快形成一道声潮,主要针对的是萧宝树,其次是谢显。 要说,把谢显牵进来,是有些牵强的,永平帝再防着谢显也看出端倪来了。 可是架不住宣城长公主是永平帝嫡亲的妹子,别人不知道,建康城里的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你参宣城长公主,那是能参动的人吗? 宣城长公主理亏,打人,惹事生非? 出嫁从夫,错的就只能是萧宝树啊,你媳妇你管不住,就是罪啊。 而且人家有理有据,连周氏也刻意淡化宣城长公主的迹象,矛头直指萧宝树和萧宝山兄弟俩。 正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不借着这势踩踩萧宝山都对不起宣城长公主这么来势汹汹的气势。 至于牵扯到谢显—— 萧司空自从徐州回来便闭门谢客,头风病犯了一直在家里养病,人家什么事都不参与。 参,也参的不痛不痒,顶多是教子不严。 可是真犯下在了人命案,或者极大的罪案,教子不严还能起点作用,就这么大的事,周十九伤都没伤太重,不好直指萧司空。 毕竟这位战功赫赫,在玉衡一朝就是战神,功高震主的。 在永平帝时期又是从龙有功,皇帝各种防着谢显,但对萧司空绝对是信赖有加。当然这都有赖于玉衡帝生前的耳提面命,萧司空粗人武夫,却不是飞扬跋扈之辈,脾气臭,脾气直,最是忠君爱国的。 那萧宝树为啥敢这么大胆都打到江州了呢,那肯定是仗着谁的势? 总不好是皇帝吧,那就是萧宝树姐夫,尚书左仆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谢显,掌握着天下官吏任免的吏部尚书啊。 建康城形成了轰轰烈烈的唱衰谢显运动,连御史中丞严栋都压不住了,大夫们自个儿就跳出来了。 御史台的大夫,干的就是参人的活儿,有人犯事,犯的又是这么大的事儿,谁拦也是拦不住的,怕被人参玩忽职守,这么大的事,他们无动于衷,那不是不作为吗? 有的参谢显,有的为谢显发声,反正人人都忙起来了。 而此时,宫里赵婕妤生的皇长子却在刚入秋的时候染上了风寒,没到半个月就夭折了。 此时,宫里便只有陆美人生下的二皇子,和唯一一位高位妃嫔潘贤妃于四月中生下的皇三子。这俩人一个惯是个谨小慎微的,另一个则胆小如鼠,都被这一变故给吓着了,抱着孩子在自家殿里瑟瑟发抖,生怕是皇后或者是才刚被诊出有孕的褚贵妃下的手。 要不是于理不合,潘贤妃都要抱着儿子去寿康宫住着了。 第797章 不走寻常路 永平帝的被害妄想症又犯了,不管哪局哪司查出来无作案嫌疑,就是自然夭折,他就是不信。 总感觉四面楚歌,无论哪个人多看他一眼,好像都是要把他给杀了。 杀不了他,就杀他儿子,绝了他的子嗣。 抓不到嫌疑人? 真要是有人动手,少不得赵婕妤身边的宫女太监,近身不近身的,二十多人悉数让永平帝给杖毙了。 给皇长子看病的小魏御医也被皇帝以医术不精为由给撤了职。 至于天天哭嚎着皇后害她儿子的赵婕妤,永平帝却是连见也不想见。 他是怜惜纤纤弱女,有颗温柔的心,给她们撑起一片天,可不代表他是个傻子。 萧凝,是他正宫皇后,大梁国母,什么皇长子,只要她有儿子其他人都得靠边站,根正苗红的正宫嫡子。 而且,兰陵萧氏是百年世家,他天然而最有利的盟友,哪怕是他再不长心,也知道孰轻孰重。 萧凝是比他更沉稳老练,眼光深远的,能为一个小小的庶长子为难了她自己? 她还没那么蠢。 自从萧凝和他说了后宫里的势力分布,永平帝就觉得整个后宫都让他不敢直视了,幸了哪个都不知道走进了哪个世家的后房院的赶脚。 然后再仔细回想,以往平日里不曾关注过的一些蛛丝马迹,发现有些人,说些什么话里话外的意思那都是带有指向性的。 细思极恐。 如果他不知道,真是不曾想那么多,很可能就顺着人家的道儿下了,最可怕的可能到死他都认为那是他的自由意志! 永平帝膈应啊。 内忧外患,又气又恼,满嘴都起大泡。 当然,也不是全民倒谢,还是有很多不同的声音的,其实最独树一帜的就是潘朔了,直接就骂开了御史中丞严栋,治下不严,有事你参,没事儿你还参,你有病啊? 御史台,你得有操守啊,不能跟风啊。 不能走寻常路啊。 你们现在是怎样,看着别人参人,生怕落在人后面,都不核实,人云亦云,叫什么御史大夫,叫什么御史台! 萧宝树,那是小英雄,为大梁征战沙场杀敌无数的。 更不要提宣城长公主,那是多好一孩子啊,孝顺有礼开朗大方,热情助人,别人不知道在建康城的众人,尤其是朝中这些参他们的人,都是叔叔舅舅爷爷辈儿的,都是在这些人眼皮子底下长大的。 在建康城这么多年,宣城长公主几时仗势欺人打砸抢过? 凭什么在建康城皇帝她亲兄长的庇护下,人家反而循规蹈矩,堪称公主界的表范,去到江州,天高皇帝远就强龙压地头蛇变身女恶霸,见人就打? 打他,肯定是有原因的嘛! 众人:就最后一句最反讽啊。 谁打人可不都有原因? 就是强盗他推动也还有原因呢,就想不劳而获,抢你的啊! 不是他们杠精,变身恶霸这事儿当然是天高皇帝远好办事儿啊,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欺男霸女,那你不是膈应别人,是给皇帝上眼药。 这话都在众人心里呢,就是没人说出来。 众人眼中的潘朔:为皇帝拍马屁不要命的文氓! 皇帝眼中的潘朔:#¥%……%%¥&&¥……%……%%x 是真不知收敛。 人家明目张胆地站队谢显,都毫无顾忌了,堂堂正正的让他不知怎样是好了。 倒是个坦坦荡荡的人,不管是对好友,还是对亲戚——他们家宣城,那是真够意思,就在朝会当中对着众人说出来的那些个端庄有礼,公主界的表率,是连他这作为宣城嫡亲兄长听了都耳热面热的,不敢认啊。 夸的让人心肝直颤。 就这表率,一个就够了,真要是所有公主都拿她当榜样那么活,他是受不住的。建康城的那些个贵女们只怕也顶不住。 宣城长公主是不仗势打人,不是不优势欺人,平日里看不顺眼可没少给人下不来台。 活的相当放飞自我,以及击落别人。 潘朔这么说,那是相当不顾主流意见,很有些一家之言。 只不过,永平帝向着谁,那肯定是自家妹子啊,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没有任何利益皇位的纠葛。 谢显在舆论最中心,自岿然不动。 这点小风小浪他还不放在心上,如果他就这点本领,这鸡毛蒜皮的事就想搞垮他,是不是有些人太想当然?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日常操作练手。 总之浑不放在心上。 别的姑且不说,只这份气度永平帝是服气的。如果换成他,被这么多人这么挤兑,可是做不到面不改色心不跳。 从这就可以看出来人家这心理素质了,不是一般的强。 也是有底气这么做的。 让他这做皇帝的,哪怕向着他,都向着的这么没有成就感。 谢显:关我屁事,从我这里找成就感。 一下朝就回谢府里了。 回府里一看萧宝信,整个人都不对了,抽抽巴巴的一张脸,跟吹了半个月风干了的土豆,眉毛紧紧挤在一处,嘴角向下,那忽扇忽扇的大眼睛好像下一息眼泪就能喷出来一般。 那叫一个委屈哟。 谢显顿时心里咯噔一声。 萧宝信什么样没人比他更清楚,那是流血流汗不流泪的一个铁血真汉子,让她把人打哭还比较现实。 她哭,他真没见着过几次。 顿时就慌了神,感觉冲她走过去的那几步路都有些卡顿: “怎么了卿卿?”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脸色都变了:“是受了什么委屈?你和我说,为夫给你出头!” 这时候也没脑子想想谁能让她这么委屈。 萧宝树在江州被弹劾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萧宝信一早就知道,气的牙直痒痒的想追过去揍人,太不让省心,太糟心。 气萧宝树,气背地里兴风作浪的人,那是绝对气不打一处来,不存在委屈的。 那是为了什么,他心里就没谱了。 按说家里和睦,自打给他生了两个儿子,萧宝信就差被自家娘亲给供起来了,连谢母都当她是谢家大功臣一般,让他有了后,谢家最优良基因才有了传承。 现在,谁能让她受委屈? 只怕逃得过她的拳头,都逃不过袁夫人护犊子的保护伞。 第798章 告诉自己要坚强 不过他这话一出,屋子里的几个丫环脸色明显就不对了。感觉画风不对,场景人物对话,怎么处处给一种错觉。 萧宝信摇摇头,吸吸鼻子,告诉自己要坚强。 “不是的。玄晖,我只是……” “夫人怀孕了!”采薇忍不了,怕再怕一个字的节奏,他家郎主怒发冲冠,自己就先原地爆炸了,脸色已经肉眼可见的难看了几个度了。 何止是萧宝信。 谢显自己也是相当难以接受。 他想打自己一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怎么可能? 他有这么强? 他是属繁殖属性的吗,一旦开启就停不下来?成亲三年,已经第三个了! 萧宝信无语,这才叫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连知道事情真相后的心声都是一模一样,二样儿都不差的。 “两个月了。”萧宝信说着,鼻子抽抽到一起,眼泪转眼就要喷出来了。委屈啊,说不出来的委屈,自己这是怎么了,自从嫁人了就过上了猪一般的生活,吃完了睡,睡饱了生,生完了继续吃,如此循环往复。 “什什什什、什什什什么?”谢显分明让自己舌头给绑架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其实心里也知道,采薇再爱八卦说嘴,真不敢在他面前拿这事儿说笑。 活拧歪了吗,想让他给正正骨? 萧宝信管屋子里那么多丫环呢,反手一把就把谢显给住了,她家夫君需要安慰,需要抚慰……还有,她自己也需要。 采薇震惊脸,嘴角震惊成一个鸭蛋大小,圆的才叫一个标准。 羞羞! 木槿狠狠扯了一把采薇,又给了其他几个人一个眼神,几人这才鱼贯而出。棠梨上个月嫁完人以后,萧宝信身边四大丫环缺了一角,采薇是个八卦狂魔,热衷于搞好人际关系;有梅是个愣的,不用脑子的活可以全数交给她,没有不完美完成任务的,可是其他方面就略显短板,不圆滑亦不周到。 以往在棠梨在,木槿还不觉得,她乐得在后面跟着,被领导被指挥,指哪儿她打哪儿。 可棠梨嫁人出府后,木槿迫不得已就挑起了大梁,处处都得操心,处处都得替这俩货盯着扛着,短短不到一个月,心力交瘁,感觉整个人都老了。 就这情景,别说怀孕这事儿在萧宝信那里算是喜讯还是噩梦,都没有她们这些做丫环抢话的余地。 偏采薇不合时宜给爆出来。 也就这位心大,自打夫人肯定了采薇的能力,放手让其发挥之后,就连采薇也放飞自我了。初到谢家,为夫人争气不给夫人丢脸,莫落人话柄,处事务求谨慎小心,好像就随风吹散在风中,了无痕迹了。 自然也是萧宝信在谢府里身份水涨船高,谢显为其保驾护航给维护出来的。 可是,她们几个做丫环的似乎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太招摇了。 “你不应该抢先把话替夫人说出来!”出了屋,木槿一把就将采薇给拉到了一边。“这是郎主和夫人宽厚没追究你,可你不该逾矩。” 采薇:“放松,放松,自从棠梨嫁人,你太紧绷了。” “我这是为你好!”木槿怒道。 “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是为郎主好?”采薇压低了声音:“我在郎主正对面,夫人再不说,他都要急傻了,脸色都变了。” 说句不该说的话,虽说三年有仨这是个很牛的事实,也的确可歌可泣。夫人一路在疯狂甩子的路上一去不返了。 可夫人身子强壮,郎主那底子可未见得有夫人那么强,她是真怕给吓出病来,到时候明明是喜事的,闹的都不欢喜。 “这是喜事,郎主不会怪我的。我有分寸的。”采薇老神在在,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架式。 赶情还是站在道德至高点,为郎主身体考虑,这么高大上的理由,让木槿能说什么?是她没这份眼力,是她失职,感谢采薇的眼力价? “你自己拿捏好分寸,别给自己招祸!” 采薇一把勾住她的胳膊:“放心,我惜命着呢。” 有梅:“那是。” 采薇:“……闭嘴。” “这就是刚才那种氛围下,你突然插话的效果是一样一样的。有可能,”木槿挑眉:“郎主也是想这么说的。” ### 屋里,谢显倒是没那么多的想法。 他全副心神都被有孕这两个字给震住了,到下人都走尽了,他还未回过神来。 “是真的?”谢显再次确认,他就这么强? 震惊之外,有点儿飘飘然了。 潘朔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他就是有这么强大的繁殖能力。 萧宝信嘴角抽抽,虽说脸色那天然呆的表情一直没换,但内心里他这反差会不会太快? “确定了,让薛医生给诊脉了。”萧宝信叹了口长气,不是不想给他生猴子,就让她喘口气不好吗? 是想让她把一生都耗费在生子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事吗? “三房的大姐今日又再登门,大伙就都在太夫人那里用膳,结果……我被肉饼子给熏吐了……” 这府里都是人精儿,一打眼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连忙把薛医生给叫过来一摸脉,果不其然就怀了。 谢母乐的牙都快笑掉了,拉着她的手生生让她听着太夫人嘴上心里的夸她能生会生,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婆母袁夫人更是笑的见牙不见眼,没上前跟谢母抢,远远地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能看出一朵花来。 不用想都知道也是高兴的,心情都是和谢母一般无二的。 唯有他们那位大姐,脸色是不甚好看的。 谢大娘子嫁的是户部徐尚书的嫡二子,一直随夫在外任上,后来回建康也是会稽大长公主死了,丁忧在家。 谢大娘子最是守礼,极少出门,连娘家都很少回。 最近几次三番往娘家跑却是因着大梁的规矩,爷不藏孙,为祖父母辈守孝,上面有爹娘在的,只需守一年。父母早亡,才要为祖父母守三年的重孝。 会稽大长公主死了已经一年多,徐二郎的孝期是过了,可以再行起复入仕的。 只不过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皇帝那边迟迟没有起复他的意思,他有些坐不住了。谢大娘子是典型的以夫为天的娘子,这等事自然少不了她的运作,她弟弟谢显又任吏部尚书,这不太理所当然了吗? 第799章 不粘锅 谢大娘子二十七岁,和她亲娘王氏一般生了三个嫡女,倒是徐二郎的妾室没少给他生儿子,庶出清一色的全是儿子。 谢大娘子心里很有压力,可她又不是王夫人手段百出,心里到底是有几分宽厚在的,也是当初会稽大长公主没少拿亲娘王氏敲打她,徐家二郎的三个庶子个顶个儿的平安生产,茁壮成长着。 徐二郎起复受阻,她自然鞍前马后,没少回娘家的门儿。 可谢显贵人事忙,跑了几次也没见着面,谢大娘子在亲娘的提点下,就冲萧宝信这边入手了。 按说,谢大娘子出身尊贵,身上是有王谢两个顶尖世尖的血缘——至少在三年前,琅琊王氏那可还是世家之首,一门三卿,尊荣无比。 当初跟谢大娘子求亲的,不说踏破了谢家的门坎也差不离了。 徐家当初可是由会稽大长公主亲自出面,跑了趟谢家,才把这亲事给拍板定下来,更不要说这其中还有玉衡帝在里面的说和,要不然就王夫人的心性,且有得挑呢。 所以,谢大娘子进门连生三个女儿,家里的地位也根本无人能够撼动,这是根本原因。 谢大娘子一向自恃血统高贵,表面不显,可都在她骨子里呢。 她是看不上萧宝信的,除了长着张漂亮脸蛋,家世没底蕴,为人太粗鄙,动不动还打人动手,那都是没有教养的体现,更不要说她回到建康后听闻萧宝信的各项事迹。 自家阿弟怎么能看上这么样一个人,她是打心眼里存疑。 谢大娘子别的不说,亲妹子都看不上眼的,可就是喜爱谢显这隔房的弟弟,身体尊贵,才华横溢,相貌更是俊美非凡。 怎么就落到萧宝信手里的? 事过境迁,谢家长辈也不可能悉数跟她交待根底,其他人不知究竟,也就听谢姗能和她话些当年。 谢姗那就是个做糖不甜做醋酸的,一瓶不满半瓶逛荡,她倒是经过儿子早产之后成熟不少,也不盯着萧宝信哪哪不顺眼了。 知道到了真章的时候还得自家娘家人。 而娘家人现在指望的就是谢显,谢显又把萧宝信当眼珠子,所以不管是私心也好,还是真看出萧宝信好的地方了,至少现在跟萧宝信才亲近呢,动不动就往娘家跑,跟萧宝信打好关系,各种花样彩虹屁。 把萧宝信都要拍毛了,还不如以前那个混不吝,就这么个说好话能让人听着直起鸡皮疙瘩的风格,她都不知道当真话听还是当反话听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主动靠过来求和,她也不是个打脸狂魔,得着人锤到死。 能怎么办,受着呗。 就是心里着实难受,花样彩虹屁真不是人人能拍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听的,无论是谢姗还是谢婵,都有几分心虚。 谢婵跟着自家大姐当然没什么假话好隐瞒,有一说一,当初怎么回事她就怎么说,问题是她知道的也是她自以为知道的—— 从秦淮河绯闻到袁夫人亲自下场提亲,一是一二是二。 各种建康城的绯闻,少不得和自家大姐交待清楚。 现在无论是谢家还是宫里宫外,没有几个人敢小看了萧家,有萧司空的战功在,有萧宝山刺史在,还有萧宝树尚了公主,萧宝信又嫁进了第一世家——她们谢家等各种因缘在。 谢姗还是希望谢大娘子能够和平友爱跟萧宝信相处的。 这是谢显拿眼珠子一样的人,亲娘王氏不是没照量过,不也是照样成了萧宝信手下败将? 人家有袁夫人和谢显娘俩撑腰,又有谢母背后稳如磬石,真想和谢显打好关系,那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别惹他的逆鳞,萧宝信哪。 可以说,谢姗终于看清楚真相一回。 可惜的是,听在谢大娘子耳朵里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以前定过亲,还和自家妹子抢过男人,最后在秦淮河拉拉扯扯的,坐实和谢显的绯闻,手动打过上至世家公子,下到硬闯谢家的那些个强盗。 和宣城长公主能结交成好友,各种撑腰站队,还没嫁进谢家就已经和七娘子,王蔷、褚令姿打的火热—— 这能是谢姗口中单单只是热情开朗,又仗义,只可惜有几分没脑子的萧宝信? 她那脑子搞不好都可以和谢显相媲美了,得是多有心机,城府多深的那么一个主儿啊。 明明三年前还是人丑闻缠身,让建康城世家贵族们嗤之以鼻的角色,现在这不就走上人生巅峰,连自家小妹都劝她交好的,在谢家占有一席之地的谢家主母了? 这么个角色,你说她没脑子? 她的脑子能是你的十几二十倍还多,把你卖了还帮她数钱呢。 谢大娘子又再一次证实了自己的眼光,自家小妹的确不行,文不成武不就,脑子跟不上,嘴皮子还不利索,没一样儿能拿得出手。 ——也不对,至少现在见风使舵还是有一套的。 堂堂谢家娘子,倒向个出身寒门庶族,周身糟点的萧宝信低头服软,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谢大娘子自认为心里已经有了谱了。 虽然心里是瞧不起萧宝信的,可是走袁夫人那路子,人家一推六二五。 谢大娘子知道,袁夫人那是个冷血的,连自家娘亲都不亲的。想让她帮忙为自家夫君出力,那是做梦,在大伯娘眼里只有她自己的一双儿女。 倒是跟谢母提了,谢母应下之后便再无下文,谢大娘子就知道没戏。 谢显现在是谢家家主,真正拿主意还得是他,只要他这边不应声,便是谢母也不会强迫他行事。毕竟说到底谢家利益高于一切,她是嫁出去的谢家娘子,不会为了她而让谢显难做的。 所以,这一回她是来见萧宝信的。 没成想用着膳就给她来了这么一出,吐到她鞋面上了都。 恶心哪! 之前她不是没和萧宝信提过,人家应的好好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就是如滴水入江,连点儿水花都没有,颇有几分谢母的风采啊,这不粘锅让她甩的。 第800章 要命 萧宝信被诊出有孕,整个谢家都沸腾了,要不是非常时期,建康城轰轰烈烈的倒谢行动呢,只怕横幅都要挂出去了,昭告天下了。 热闹的无以复回,谢大娘子看袁夫人那惯常冷清的脸都笑出了一朵花。 是真满意真看好这儿媳妇。 偏萧宝信那一脸的一言难尽,并不见如何喜悦,谢大娘子心里的酸水都快反到嘴里了。 三年怀了三胎,生了两个大胖小子,你还想怎么样啊? 要她,小舌头都得笑掉了。 谢大娘子知道自己生了仨闺女,一直没给徐二郎添个嫡子是她心里头的遗憾,都快成她心病了。她在她还看得清,自己再酸也酸不到自己肚子里。 亲自跑了趟容安堂,除了恭喜,那就是旁敲侧击她家徐二郎的官职一事了。 谢大娘子是被王氏一手调教提拔大的,脑子可比谢姗要强得多,也是最典型的高人一等型贵女,说话点到为止。 问题是萧宝信…… 你跟她打架点到为止她懂,说话点到为止,恕她愚笨,是真有听没有懂。 谢大娘子又是自恃贵女身份,俩人见面不多,感情也没到那儿,没那么些个亲近动作,恨不得坐着都离着三尺远,萧宝信也就无从自谢大娘子的心声里发现端倪。 加上又怀了身孕,于别人来讲或许是件难得的喜事,对她却无异于又一次的打击。 ——她的身体才恢复到最好的时候,体态匀称标准,健而美,甚至又长高了一点点。 结果,老天爷告诉她,又有了。 当她是耕地的老黄牛吗,一生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 她还想浪一浪,还想去和谢显游船,跑马,爬山涉水呢! 打击的不是一般的轻,心里发躁眼神发飘,谢大娘子一看不接话茬也就罢了,连敷衍都懒的敷衍,明摆着是没把她看在眼里了,一气之下拂袖而去。 事实上,不是萧宝信不愿意搭理她,或者故意为难她。 她一切都是按谢显交待办的,不管说什么都应下来,接下来有他呢。 谁知道谢大娘子心这么急,走了没两天,就又过来催。就是谢显是想应了徐二郎这事儿,现在吏部找缺,或者跟皇帝提,也得有个合适的时机吧? 让她回什么,稍安勿躁? 就谢大娘子那脑子能想出一万八千多种她恶意满满的证据。 “就因为这?”谢显笑,其实他与谢大娘子感情还好。 一则是谢大娘子出嫁前正是谢侍中如日中天之际,长房无论是和二房还是三房关系都还很好。二一则就是谢大娘子大他四岁,从小就最关心他,有什么好的都可着他,得着好东西了也从来记得给他留着。 哪怕是谢侍中死后,长房没落了,谢大娘子也没忘了他,时不时从徐府送些补药过来。 直到后来随夫卦任,远离建康城,每到年节往家里送东西他的那一份永远都是小辈里最贵重,也最用心的。 “放心,大姐那边有我。”谢显道:“只不过徐二郎,这人表面忠厚,内里城府极深。他找我是一样的,可他偏不,非要大姐回府里来一趟一趟的。” “一则是不想在目前和我关系扯上太深,第二个原因无非就是趁机拿捏大姐。” 徐府的起复那都是在他心里呢。 至少当年玉衡帝就是要扶植徐家,拉着徐家一起对抗废太子,后来出了徐六娘子和萧宝树那一茬子,徐萧两家也是拴成一条线的。 只不过会稽大长公主的死,导致徐家男丁丁忧守孝,无法在朝中有所作为。 永平帝可用的人不多,现在哪怕用的他也不尽然全然相信,只能是全面撒网,重点捕鱼。 先把人提拔上来,看是不是可用之人,才有最后定夺。 不知道徐家是徐尚书心急了,还是徐二郎私下的自发自为,至少在谢显看来,未免操之过急。 萧宝信不懂里面的弯弯绕,反正不管是谢家也好,朝中政务也好,谢显说什么是什么,她没有置疑的地方。 “那你最好好好和大姐说,我看她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大好看。” 谢显:“大姐脸色都肉眼可见的难看了,那看来是该好好聊聊。” 他失笑,至少在印象中长姐是端庄自恃,很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的。能让大姐失态,也就萧宝信了。 有点儿想笑。 “不过我担心的不是此事,” 萧宝信心大,谢家长姐的事儿和她真没什么影响,不像她和谢婉,那不是姑嫂感情,是真性情相投,能处到一块儿。 要是谢婉的事,她可不会这么一推六二五,谢显指哪儿她打哪儿。 追屁股后面也得把事儿给追圆满了。 她和谢大娘子,没这交情。 而且她也不喜欢谢大娘子高高在上,硬梆梆的表情。 还有有话不会好好说,非要转弯抹角,含沙射影。 她要会这么多技能,能手这么欠,打嘴炮就能把人打走了。不就是不会,又受不了人家挤兑,才养成那坏习惯吗? 萧宝信这话一说,谢显明显也紧张了,眉毛立时就皱了起来:“卿卿担心何事?” 萧宝信是真不愿意说,本来他就爱大惊小怪,怀两次胎没把他给吓出病来,都是谢家老祖宗保佑,不知道袁夫人一天要烧多少遍香给祈祷呢。 都快成谢婉的笑料了。 可这事儿她不说,谢显也会知道。她知道他,关于她的一切,他是务求一切近在掌握,从不只听她说。 “薛医生说,这次的脉有些不寻常,她也不敢保证——” “什么?薛医生这么说?”谢显当时就惊了,眼睛瞪溜圆。薛医生没把握,这事儿就没在谢家发生过啊。 “来人——” “等等。”萧宝信一把捂住谢显的嘴:“你先听我说完,再叫人不迟。” “她说,脉和以往不大一样,可能是……双胎。” 谢显的心沉了,老天这是要他的命啊。 别的他是不清楚,萧宝信怀第一胎的时候他就精读了医书,本来女子生产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够令人担惊受怕的了,更为艰难的就是双胎,能生下来就不错,早产是常态,更有甚者产后大出血,产妇一命呜呼。 第801章 忏悔 要不是身边有萧宝信撑着,他一屁股就会地上了。 纯吓的。 他自己心明镜似的,咋地,老天要亡他啊,还想让他死的都不那么高大上,想活活吓死他? 萧宝信嘴唇都要咬出血了。 告诉自己不能笑! 这是纯纯的一颗丹心向明月,全身心都在她身上的呢,操作的猛了一些又怎样,出发点可不都是为了她吗? 虽说…… 心声是招笑了点儿,连老天像的内心活动都被他假设性吐槽了。 “没四。”扁着嘴说话,音儿都给扭曲变形了。“你别担心,妹有事儿的。” 谢显深呼吸一口气:“确定了?” “呃?” 萧宝信眨眨眼,没反应过来:“……确定了,真没事儿了。”她也就是心里没底儿。 虽然有些不厚道,但是……好在还有谢显在,有他兜底,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谢显深吸一口气,感觉俩人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不在一个频道上了:“我的意思是,确定了是双胎?” 萧宝信无奈地点头:“差不多。薛医生很少诊出双胎,所以还并不敢十分确定,也不敢确定是什么性别,反正……差不多是双胎这样。” 薛医生做为妇科圣手都极少诊出双胎,由此可见是有多罕见了。 哪里还有心思闲话家常,谢显一甩袍袖就走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萧宝信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夫人、夫人,郎主怎么走了?” 采薇从外面慌乱地进屋来,是不是吓跑了? 还是生气了? 气……她家夫人太能生? “你问我,我问谁?”萧宝信翻了个白眼,估计是吓着了。亦或,去找他信得过的御医,再行确认。 木槿从外面迈着小方步进了屋: “方才郎主遣飞霜回来,怕夫人担心,跟夫人交待一声郎主是去太医院请太医去了。” 自从清风明月在吏部挂职,伺候谢显的贴身小厮就换成了流云飞霜。本来就是容安堂的小厮,以前有清风明月在,他们就只负责府内的近身服侍,自从清风成了亲,明月和采薇也定下了亲事,俩人就正式搬离了谢府,谢显进进出出都带着流云飞霜。 十五六岁的年纪,年纪虽不大,经过谢家的调教,以及这几年清风明月手把手教出来,那绝对是拎出一个来就能独挡一面的。 只不过之前还碍着清风明月,并不显。 飞霜长着一张娃娃脸,嘴巴又甜,腿脚又勤快。 果不其然,萧宝信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她就不曾想过谢显是因为她怀了双胎,给她脸子看。没这操作,只听过生不出孩子被夫家挤兑,没听说过太能生被甩脸子的。 就是这一吓,就失了方寸这事儿需要改改,上一次就是转身就走,这是形成习惯了。 采薇的心放回到了肚子里,怕自己刚才那快嘴惹郎主不快了。 “……夫人想吃什么,奴婢叫小厨房去做。还是想吃葡萄?荔枝,青梅?” 萧宝信表示,她现在想把自己吃了,怎么就这么能生? “我要闭门谢客……”话音未落,就听外面的小丫环弱弱的声音道:“夫人……十五娘子来看夫人……” 萧宝信诊出双胎之际,王蔷并不在场。 她在谢家一向如此,热闹的地儿是能免则免。 虽说为褚四郎守寡,三年时间都过去了,可是这几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并不喜闹。再者谢大娘子回娘家,人家一大家子热闹,她也不会没那眼色硬往上凑。 是听见喜讯传出来了,心想着不知道倒罢了,既是她知晓肯定是要去道贺的。 可想而知,谢家主母再度有孕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上门道贺的人都要踏破门坎了。 王蔷也是想着趁着消息新鲜出炉还没有传开,自己先过来,也免得过几天再和别人重了。谁知道刚进院子就听到闭门谢客这几个字。 她倒是没多心,萧宝信可是不止一次吐槽过近几年都不想再生了。 可是……这种事也只能听天由命。 有的人想生生不出,有的人就是想停停不下来,都不由得各人的意志决定。 就听萧宝信说话这有气无力的,那得是多受挫啊。 王蔷自己挑帘子就进屋了,只见萧宝信正起身往外来迎:“你又有了身子,还这么多礼做什么。”说着都忍不住笑了。 萧宝信臊的脸蛋通红。 “你可别打趣我了。你还不知道我啊……啊,好丢人。” 王蔷:“这是你和表兄感情好。” 脸更红了:“那倒是。” 一句话把屋里的丫环们都给说脸红了,这是炫耀啊,赤果果的炫耀,在外面容易挨揍——不对,没有哪家小娘能揍过她家夫人。 王蔷听着都无语了,不过心里是实打实的羡慕。 “听闻是双胎?” 萧宝信无奈地点头:“感觉我这一生,就在生和准备生的路上。” “你才多大,就发这样的感慨。”王蔷轻轻扶着萧宝信坐下,这位可是宝贝,不能伤着碰着。偏又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以前怀疑的时候她不是没看过,挺着个球一个大的肚子嗖嗖走路带风,看得人提心吊胆。 “等你老了,儿孙满堂的时候再感慨不迟。” 萧宝信扶额:“你让我这日子有点儿盼头。一竿子就把人打死了。”哭丧着个脸,真心的苦恼。 “能生是福。” “……生太多也是吗?” 就聊这么一会儿,王蔷感觉自己肚皮都要笑破了。真不是看她热闹,实在是萧宝信那表情太招笑了。 不过还是小声叮嘱她:“老一辈都觉得能生是好事儿来的,你在自己院子里唉声叹气也就罢了,当着长辈还是拘着些,可别太任性。” 不过话是这么说,也是担心她的,毕竟这怀的是俩,可不比以往。 “就是,此次双胎我是听都没听过的,你可要好生顾好了,收生婆子也好,奶娘也好,多备着几个,有备无患的。” 又说起了祖四娘,也是都生四个儿子了。 人家去送子观音庙里拜是求子,她是求别再生子。 “……我当时不应该笑她。”萧宝信发生内心的忏悔。 第802章 特立独行 王蔷明显已经不行了,捂着肚子直摆手。 “你赶紧收声,我要受不住了,怎么这么促狭呢。” 萧宝信:我冤! 我说真的啊。 “……不知道祖四娘怀没怀上,哪天我该去见见她,要是半年了都没怀上,我也去求求。” 两人聊了会儿,齐管家讪讪地到了容安堂回话。 他是得了谢母的吩咐,家里有了喜事让他亲自跑一趟萧司空府上知会一声,也表示下对萧府的重视。 谁知道谢夫人当场就乐晕了,又急着想过府里来看闺女,结果一激动下台阶的时候把脚给崴了。 “医生说了,怕是要养上个把月的。”齐管家道:“老夫人让小的转告夫人,让夫人好好养着,什么时候感觉身子好了,回司空府让老夫人瞧瞧。” “老夫人这是太高兴了。”王蔷安慰萧宝信。 萧宝信表示也不知道是高兴的,还是吓的。 要不是谢显交待了去太医院请人,她现在就要回府去了。 王蔷没坐多久,知道萧宝信怀了身孕要好好休息,她便早早走了。出门时正遇见谢显,身后还跟着位中年男子,正是以往萧宝信怀孕之时时常出入谢府的柳太医。 王蔷微微向谢显一福身,连忙避了开去。 谢显哪有功夫寒暄,领着柳太医就往里走。 萧宝信和柳太医两人一见,老相识啊,都尴尬的笑了。 当然尴尬的点不一样。 萧宝信是:又怀了,又见了。 柳御医则是:咋又怀了,咋又找他? 就谢显那把医书都吃透的架式,自己都能挂牌营业了,真不想在技术上被碾压至此。 “恭喜恭喜恭喜。” 见面,先是一连串的恭喜,萧宝信数了数,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说了十几声。这是照着她肚子里双倍的料来说的吗? “不敢当。” “我就不和太医寒暄了,烦请太医给我家夫人诊诊脉。” 柳太医尴尬地点头,这是有多稀罕萧家大娘子啊。 别人好歹对外还谦称句拙荆,人家这位从来就不曾说过类似这等拉低萧大娘子身份的话,从来都是我家夫人,我家娘子,我家媳妇—— 就差真接一句我家当家的了。 太捧着来了。 他就不知道了,都诊出有孕了,还把他给请过来做什么,连怀孕都得两家子做保了? 一搭脉:“咦?” “哦?” “呀!” 谢显握拳,能说人话吗? 他这一颗脆弱的小心脏啊,就跟着柳太医那声调一下高一下低,飘飘忽忽在半空就不曾真正落到实处。 “怎么样,太医?” 柳太医这才挑起眼皮,一脸的你好狡猾,你好促狭:“仆射这是存心考我医术啊!”来了精气神:“这是双胎!” “男女我不知道啊,我没那么神,但是双胎是肯定的,对吧?!” “对吧!” 谢显一颗心嗖地沉了,到河底了。 考他医术? 他有那么闲吗? 拿自家夫人给他消遣,摸脉诊脉的? “确定是双胎了?”谢显还不死心。 柳太医:“当然确定,我以前诊过双胎的!就先皇,以前不是有个美人吗,就怀的双胎,我给诊出来的。” 谢显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没印象哪个公主王子是双胎来着。 果然就见柳太医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巴,故作镇静地顾左右而言他:“仆射好福气,夫人好……能耐。” 是真能生啊。 萧宝信:如果在把手挪开之后,他这么想,她会非常感谢的,至少她听不到。 现如今好么,她知道这位柳太医心里都已经打上了十几二十个的惊叹号。 拿她当稀罕物似的,没见过一个一个接一个的—— 不对,祖四娘也是一个一个一个一个…… 问题是她是,一个一个两个! 也算特立独行了。 谢显自从听柳太医确诊了双胎,心绪就有些不宁,脸色明显不好看了。 好么第二胎总算好些了的心病,只在后期犯过,这一次又生生提前了,刚怀上就担惊受怕。要不是怕他面上挂不住,萧宝信都有心请柳太医给开个宁神静心的方子给他补补。 真受他受不住。 “……萧夫人身强体壮,肯定安全无虞,仆射不必忧心过重,这样也会影响到孕妇的情绪,于生产不利啊。”柳太医都看出来谢显受惊了,小脸煞白。 说句折煞的话,跟袁家八郎涂脂抹粉后的效果似的,太惊人了。 “你可得撑住啊。” 这是了解谢显的,说的都是掏心窝子大实话。 都没用萧宝信发话,人家要来笔墨纸砚,笔走龙蛇就开了个补气安神的方子:“一天两遍,记得按时喝。” 谢显拿过来一看:“这,不是养胎的?” “给你的。”柳太医抚着胡须:“萧夫人身体好着呢,不用补,平时多注意饮食,不要吃太多,以免生产时艰难。” 话说回来: “上一胎就看出来了,萧夫人自制力很强,不会放纵口腹之欲。这一胎,还望夫人务必小心,再小心……当然,也不能营养不良,该有的营养还是要有的。” 萧宝信点头,虽然她是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极度不高兴这么快就怀了孕,而且一下子就来了俩,但她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实事求是。 都成事实了,心态再不端正,就是给自己找别扭了。 “我知道了,谢谢太医。” “每隔半个月,我就来给夫人诊治,夫人有何疑问尽管开口。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柳太医明显兴奋了,这是个可以写进医史里的案例,绝不能轻易放过到别人手里! 谢显:要不是他家夫人怀着双胎惊动不得,他非得好好喷一喷这柳太医,当什么喜事来的吗?惊死他了,吓死他了! 给他开什么安神汤他根本无动于衷,没被调笑取乐的感觉,还处于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心都给惊麻木了。 不拿萧宝信当回事,还乐颠颠的在那里手舞足蹈,那绝对不行。 “太医可知还有哪位大家于双胎有经验?” 意思是要换人? 柳太医摇头,那可不行。 “我呀,我呀!我有经验。” 第803章 一言难尽 谢显一口大白牙都快咬碎了,你有个狗屁的经验,你那经验不是死了吗? “没别人吗?”这话问的相当不给面子了。 萧宝信尴尬的把眼神都给移开,望天。 柳太医浑不当一回事,他家养那条大黄狗都知道谢仆射宠妻无度,把夫人当眼珠子似的,怀了个双胎跟刀架上脖子上似的,紧张激动那都是太正常了。 他理解,妥妥的。 “就我所知是没有。不过,先皇那妃子不就我给看的吗?再往前捯饬,我也想不起来了。”柳太医舔着老脸攀交情:“咋的,你还信不过我?我经验多丰富啊,上一次不也是我给尊夫人看的?有我在,仆射还不放心?” 大包大揽的架式啊。 谢仆射只道过了谢,就把人给送走了,真不是吊柳太医的胃口,报方才挤兑之仇。 他连敷衍算计都懒得了,没那心情,也抽不出多余的脑子。 不过好在案例比较特殊,柳太医一扫被谢显请来时的无奈,走时明显热情积极的多,还和萧宝信约定了半个月之后再过来。 “……好。”萧宝信能说什么。 不能看着谢显这么挤兑人啊。 虽说以谢仆射的身份,现在让他挤兑都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没点儿身份地位的都够不上,想让他说两句那都是一种美丽的扯,距离太远,够不上。 “你以前,”谢显和萧宝信俩人在屋里坐着,半天他才说了这么一句,一言难尽脸:“我是说前世,生过双胎吗?” 萧宝信一下愣住了,想太多了兄弟。 “没有。” 谢显蔫了,虽说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却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没有成功案例啊。若是前世有过,起码说明她这身体素质是经历了历史与时间的考验,他多少还能放心一些些。 “不过你放心,我且长寿着呢。”萧宝信一直烦的不是会不安全,纯粹就是怀了又怀让她不胜其烦,没给她喘息的空间。 萧二娘子以前还活了挺久呢…… 这话,不敢说。 怕自己瞎了心,再瞎想。 本来在旁人家里那是敲锣打鼓,锣鼓喧天的事儿,在谢显这儿明显是种生命不能承受之轻。怕萧宝信心里多想,他也没敢深提,晚上俩人洗洗就睡了,懒是一晚上给他吓醒了三四回,把萧宝信给整无语了。 隔天一早就让木槿照着柳太医开的方子去熬药了。 非要赶紧给他喝上不可,是真怕她这孩子还没生出来,就把他给先吓出个好歹来的。 本来萧宝信是要回娘家的,结果谢显以身体不适为由往宫里送了折子,请了病假在家里,搞的萧宝信是出门也不是,不出门也不是。 “你先在家里歇着,都请了假在家里,若是再随我回娘家,倒像是有意欺君似的。” 谢夫人崴了脚,她这做闺女的说什么也该回府去看看。 “那你,多带些人。别跟什么人起冲突,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谢显说着都心疼,“是仨人。可得……注意着些。” 请病假,又不是请丧假,他还没死,就病了而已,陪自家夫人回趟娘家有什么可被说的? 谢显气,可有些杠精就是这样,你怎样他都是有说法的。 郁闷地留在了府里,就是护卫没少派,三个丫环悉数出洞,沿路的护卫又派了三十人。 知道的是谢仆射夫人回娘家,不知道的还当萧大娘子又要去砸哪家的场子了,派头是十足的。浩浩荡荡就到了萧司空府。 谢夫人自然是高兴闺女有孕了的,可是想了一宿,也是担心双胎不好生,磨磨叽叽拉着萧司空絮叨了小半宿。 萧司空头风病才见轻,又生生让谢夫人给念叨的疼了。 这回萧宝信回府,连萧司空都等在府里了,也是担心闺女。不过萧司空就是个粗人,武夫,他又知晓萧宝信的前世今生,那对自家闺女那是相当自信的,生俩算啥,那都不叫事儿。 心比窝瓜还大。 “我闺女这是福气满满!”萧司空自豪。 俩儿子都不是东西,一个比一个让人糟心,就想想自己闺女还有条活路,不然真要炸。 说是头风病,都是俩儿子给气的! 谢夫人:那是不是太满了,往外溢了,一对一双地往外溢啊。 “女婿咋样啊,没吓着啊?咋没跟你来?”谢夫人直往萧宝信身后瞅,都知道谢显拿萧宝信为重,双胎啊,她都吓的半宿半夜的没敢睡,女婿更好不了多少。还能放心让她闺女自己个儿出府? 自己夫君的面子,自己成全。 “这些天他身子不大舒坦,就在府里歇着——” 噗! 要不是把脚给崴了,动弹不得,谢夫人都要跳起来拍大腿了。这是给吓着了啊。 还身子不大舒坦,别的她不敢说,自家女婿这身子骨可是杠杠的,全建康城有几个能比得了的。三年抱四个,谁有这能耐? 萧司空瞪了一眼谢夫人,“没个当长辈的样子。” 萧宝信当没看懂爹娘打这哑巴禅,可给自家夫君留点儿面子吧。 坐一处父女母女是聊不完说不完的话。 萧司空虽说在府里待着养病,可建康城轰轰烈烈的倒谢,参自家儿子,他不是没长耳朵,也不是没几个故交好友,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心里有数着呢。 不过人家愣是没有表示,皇帝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是耍脾气,人家是服从管理。 除了上奏折自省教子无方,就再没一句解释。 女婿说的好,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错误,咱不落人那话柄。 “皇上下了圣旨,让人八百里加急给送到江州去了,叫宝树和长公主即刻回建康。”萧宝信道,这是谢显昨晚上回府上才说的,阿爹肯定是不晓得的。 谁知萧司空听了只是点头。 “叫回来就叫回来,江州那地方破事儿太多。” “宝树啊,就像脱了缰的野狗,还是在我身边我看着最放心。撒到外面去,太能作祸。” “更不要提有个比他还更嚣张的长公主。” “我也早写了信让宝树把安都和静娘给带回来。”萧司空叹道:“蔡氏要回来就跟着回来,若是不想,就留下。” 第804章 什么心态 “你说谁呢?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要不是腿脚不方便,谢夫人就扑过去捶萧司空了,说谁野狗呢? 有能娶长公主的野狗吗? 有能上战场杀敌无数的野狗吗? 野马还好听些,怎么到他这里就成野狗了?他是野狗,他爹是啥? 谢夫人对萧宝树不气? 那肯定不是啊,一天天气的牙痒痒。前两天还没崴脚,见天的和肖夫人往一块儿凑,参加这个宴请那个礼佛的,每每听人说萧宝树的闲话那都是气的鼓鼓的回府的。 真要找人理论,谁也不傻当着你的面说。 背地里哪怕听见再找人,人影儿早没了,当面也不承认,被人怼回来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康乐公主本来就不大会说话,怼人那就更说不明白了。 加上个傻白甜的谢夫人,俩人吵架都吵不到点儿上,到最后让看热闹的急的直冒火,旁边俩人吵起来了…… 萧司空没理会她,只顾着和萧宝信交待:“你有了身孕,好好在家养着,你阿兄阿弟的事儿不用你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是说你啊,虽说这话的道理是共同的,我儿子我都不操心,你兄弟的事儿就更不用你操心了,你就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你娘,你也不用操心,你就看她这骂人的精神头,足着呢。除了腿脚不能蹦达了,浑身上下都能蹦跶。” 萧宝信几乎笑喷,爹娘上了岁数之后是越发的欢喜冤家了。 以前萧司空长年在外征战,再加上之前宠过一个小妾,阿娘一段时间之内有过心节。不过后来时间久了,上了岁数都慢慢淡去了。 现在倒是吵吵闹闹的,俩人看着还挺乐在其中。 看不出俩人相差了十几岁,可真没看出来阿爹让着阿娘,那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颇有战场上杀红了眼六亲不认的赶脚。 看爹娘是这样的状态,萧宝信也放心了。 谢夫人:你什么心态……老娘要气死了好不…… 关于萧宝山爷儿几个没多说,都快三十的人了,都定型了,再说什么也都是浪费唇舌。 再者萧宝信也没法说,宣城长公主都把人给揍了,那是弟妹啊,一般人都受不了——虽然理亏的是他吧,这也没定性,天高皇帝远,他们知道的也就蔡明珠写回来的信,真实情况是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而且就算全是萧宝山的错,他们在家里骂也就快活快活自己的嘴,膈应膈应亲爹的心,其余的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本来一个大肚子,一个脚伤着了,还有个分分钟头风病犯了的,没个囫囵个儿全乎的,就不给自己人找堵了。 “你阿爹就说对一句话,好好养你的身子,我这边不用你操心。这都是高兴的,乐极生了悲,唉。” 萧司空嗤笑:“还说要四处显摆呢,你就好好在家歇歇腿,歇歇嘴吧。” 谢夫人抓起手里绞了半天的帕子就往萧司空身上扔,恨不得就是块板砖,呼他一脸。 只不过那东西轻飘飘的,萧司空又坐得远,没扔到榻边儿呢就掉了。 “闭上你的嘴,烦人。我看最该歇的就是你的嘴!” 两口子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萧宝信默默的就被劝退了,用过了午膳就回了谢府里。 袁夫人早过了兴奋的劲儿,也是受谢显的传染,也把心给揪起来了,让儿子科普了小半天,也知道这双胎生的艰难,处处就为萧宝信谋划起来。 首先家是不能管了,扔王夫人手里吧,眼巴巴望穿秋水呢。 连谢琪都安排好了,一道儿都接自在院里来吧,由她看着。 萧宝信怀孕这几个月就专心养胎生产,其他的一律都为她打点好了,回到府里来,萧宝信觉得整个谢府的下人看她眼神都不一样了。 跟…… 易碎的花瓶似的。 都不用碰,光瞅都能给瞅碎了,看她都不敢使劲看。 棠梨嫁出去了,紧跟着带到谢府里来的三大丫环也都到了嫁人的时候,尤其采薇和明月已经定下来了。 若是平常就到了该是提拔培养几个接手的大丫环,可现在是非常时期,用生不如用熟,回府就被袁夫人叫到了跟前,把情况和她们一说。 那还用袁夫人说? 采薇几人都是和萧宝信多少年的主仆情份了,自然没有不应的,这也正是她们心中所想。 只不过郎主没给她们时间表忠心,一晚上就见郎主缠着她们夫人,跟前跟后,跟左跟右,挤兑的她们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更不要说争取个主动的时间了。 “夫人正是艰难的时候,奴婢们哪里还有心思想其他的闲事。老夫人不说,奴婢们也都私下说好了,要照顾夫人的。老夫人尽管放心,夫人待奴婢们恩重如山,奴婢们定然鞠躬尽瘁……”有心把死而后矣给说出来,可一琢磨夫人怀孕了,这‘死’字不吉利,话在舌尖转了一圈生生又让采薇给咽回去了。 要说嘴甜,还得是采薇。 袁夫人满意的直点头:“你们好好用心伺候夫人,待你们出嫁,不只你们夫人,我也给你们准备丰厚的嫁妆。” “那不敢那不敢。”话是这么说,采薇那眼睛都快笑成一道缝了。 萧宝信表示,就差问出来有多丰厚了。 不过,旁的都应了,就只是谢琪抱到自在院她还是坚定了自己立场。一直在她身边养大的,一天不见她就心痒痒,想的慌,可受不住。 这和老儿子谢琰还不一样,那就是个成年男子,俩人腻乎也腻乎不起来啊。 谁还不知道谁的根底呢。 “都有奶娘呢,也不用我照顾,就是想了随时能见着。”萧宝信笑道:“再者,阿琰还在阿娘那里,就够阿娘操累的了,怎么能让阿娘再帮我照看阿琪呢,就不用了吧。” 说是说笑是笑,袁夫人不是傻的,看得出来儿媳妇的坚持。 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看,虽说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天长日久的还是感情深哪。 哪像以前给谢琰送到她跟前的爽快,跟剜她心似的。 没因为萧宝信的拒绝心里不快,纯粹是心疼自家大孙子。 第805章 雪上加霜(为古墓传人童鞋的10000点币加更一章) 袁夫人不是不明事理的,当初萧宝信能把孩子抱给她养,她内心里是感激的。 也没挑刺,只决定回自在院后好好抱抱自家大孙子,什么都得给自家大孙子最好的才是。不能全了她膝下承欢,倒让他母子离心啊。 其实把谢琪接到自在院本来也不是她的主意,谢显担心自家媳妇提的。 本来她就给人家抱走一个孩子了,哪怕是为了萧宝信着想,得是多大脸还想再把另一个也给抱走啊。儿子说了,她没办法。 儿媳妇拒绝的都在她意料之中。 儿子毕竟是男的,虽说有了俩孩子,毕竟和孩子待在一块儿的时间少,身为男子也不理解女人对孩子的心,那是连命都能豁出去的—— 所以,当年萧宝信能主动把谢琰抱到她身边养,得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她一辈子都领情。 ……袁夫人虽说日常心疼大孙子不得萧宝信的宠爱,但好赖还是知道的,又时不时的脑补给儿媳妇找补,在袁夫人这儿,萧宝信就是世间难得的好儿媳。 虽说自己也是为人儿媳的,但说心里话就冲这,比自己强多了! 虽说要求让萧宝信给拒了,袁夫人也点点头就应下了,没把儿子给卖了,怕儿媳妇找儿子后账。只叮嘱她切不可抱孩子,怕伤着肚子里那俩。 再多的她也不知道,没生过双胎啊。 起身还得去忙活呢,谢家日常的传统了,从萧宝信有身孕开始就要找奶娘了。 临走犹豫了半天才小声叮嘱萧宝信:“你俩……别太亲近……”说完,跟身后有狗撵似的走了。没办法不交待,这小夫妻俩感情也太好了。 不好,也不能孩子一对一双的往外冒。 萧宝信听了个通红脸。 ### 一如王蔷的预料,没有几天消息就传开了,建康城都快炸锅了。 怀孕而已,如果是旁的人家,都激不起水花就被旁的给压下去了。问题是谢家,是那个动不动就生病,曾被人当玩笑一样在赌坊公开下注能活到多少岁的谢显。 咋的,这是触底反弹了,给建康城人民一个响亮的耳光呗。 人家现在不止位高权重,身体那是杠杠的。 本来以为谢显请病假忧心忡忡的永平帝一下子心也不忧了,犯起酸了,转眼酸都没了,不知道是怎么样一个复杂的情绪了。 按说,他不该嫉妒的。 可是架不住谢显这孩子一个一个一个一个的往外冒,他呢,怀的容易,生的艰难,活的坎坷。 想他登基之初,是何等意气风发?那皇嗣就跟井喷似的,好消息一天个的往外冒。结果怀上能生出来的都是少数,生下来的不到一年又夭折了。 现在活着的皇嗣就陆美人和潘贤妃生的俩儿。 萧皇后和褚贵妃虽然怀了,能不能生出来,他自己心里都没底。 就这么让世家在他的后宫里自如杀人,他却只能干瞪着眼,这种无力,这种后脖梗分分钟被刀架上的感觉真的相当不好。 他多痛苦啊。 活的可没有谢显这么潇洒,儿子一个一个的往外蹦。 这回还是双胎—— 咦,双胎。 永平帝后知后觉地品出点儿滋味,大梁没那么迷信双胎祥或者不祥,能生出来就不错了,不像前朝过份神话双胎,尤其龙凤双胎被视为祥瑞。 他觉得也就是图个心理安慰。 前朝灭国的前一年,哀帝后宫可不就有个妃子给生出了龙凤双胎?高兴没两天叛军——其实说的就是自家老祖宗攻入城中,给杀了个干干净净。 什么祥瑞什么不祥? 唯一有些顾虑的是,以前萧宝信生孩子,谢显是跟着坐月子不假。 怎么着,这才怀上就打算陪着直到生产? 以往怕他事业心太重,路铺太开,现在又想提醒他,有点儿事业心,该他干的活儿还是得干啊,不能纠结于儿女情长,凭地耽误了正事儿。 至于再结儿女亲家的事儿,被永平帝给掐死在萌芽状态。 谢显拒绝的意思太明显了,人家根本就没打算和他结亲。他得是多上赶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啊。 当然这事儿也让他对谢显口是心非有了一定的认知。亏他以往还说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没少针对那些世家。 结果到他自家儿女身上,不还是挑了两个世家结亲吗? 他堂堂大梁皇帝被嫌弃了! 哪怕谢显再生十几个孩子,跟批发零售似的,他也不想再往上凑了,脸,让人打一次就尽够了。 话说回来,他大梁皇帝的儿女还怕没人样,找不着家世人品贵重的?又不是非得谢家这一棵树上吊死! 咋的,在他家种上吊死还能位列仙班啊? ### 轰轰烈烈的倒谢风并没有停,不过这也并不影响得知了喜讯往谢家前往庆贺。 一时间谢府门前车水马龙,不少人甚至堵了大半个时辰才移步进了谢府,这都不妨碍一些人前脚递上去参人的折子,后脚就跑到谢显面前卖乖讨好。 “瞧瞧,这才叫炙手可热,权倾朝野。区区一介妇人怀孕而已,居然闹到如此。真真是荒唐啊。” 顺着朱雀桥下来,一辆奢华宽敞的牛车停在了乌衣巷外,看着络绎不绝的人群,淮阳王挑起车帘,不禁发出感慨。 袁琛在车里半敞着衣襟,目露不屑。 “……那咱们的计划,是要暂停吗?”他问。 淮阳王呵呵一笑,拍拍车板,车夫慢悠悠架着牛车又走了。这速度,比腿脚快的走着竟是差不多。 不过建康城里不会有人肆意快步走,没风度没气度,再急也得四平八稳端着。 “你看我像等老天爷赏饭吃的吗?” 袁琛摇头,就这身量等老天爷赏饭,得饿死八个来回的。 “咱们干咱们的。不求雪中送炭,还不会雪上加霜吗?”淮阳王吃吃地笑,伸手摸了袁琛脂粉已经所剩无几的脸蛋。 “不干就不干,干,咱们就得准备万全了,可不能半路撂了挑子。” 袁琛深以为然。 半途而废什么的,不是他们的风格。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他们还怕谢显更倒霉吗?有个萧宝信在周边打辅助,可不是又给了他们一个完美的后备选项吗? 雪上加霜? 老子把整座雪山都给你砸崩了! 第806章 公器私用 又过上了一年一度窝家里养膘的生活。 登门庆贺的,萧宝信大多都没见,不想被人当稀罕物似的参观。 除了仅有的几个相交甚好的,她直接闭门谢客,干脆躲起来遮羞。三年四个,谁能生得过她? 祖四娘见了她,笑就没停过,那牙都给呲的风干了。 “你行啊,比我还能生。我心理平衡了,还只当就我日常猫家里生崽呢,还是你萧大娘子厉害,三胎,就赶上我的速度了。” “就是这一胎是男是女摸没摸出来啊,我家那几个臭小子还嗷嗷等着你家娘子娶呢。咱们一窝子小子,得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亲给坐实了啊。” 祖四娘开始担心谢路两家的亲事了,亲定的早,可清一色的男娃,她也是很愁的。 拜把子吗,亲? 萧宝信翻白眼,并不觉得荣幸啊。 能生是福,没错,可也不能一个接一个,喘息的时间都不给啊。 以前还觉得祖氏跟她抱怨是甜蜜的烦恼,现在是真体会到了,什么甜蜜不甜蜜的,狗屁。跟甜蜜没关系,全是负担,也不知道这么造身体受不受得了。 “男女没看出来,薛医生也不敢保证,她也没经过这个。” “太医院总有吧?”祖四娘说是说笑是笑,这事儿是真上心。“咱们女人生产就是过趟鬼门关,你这又是双胎,可得千万小心,不能大意啊。” 又道: “我可听说了,整个太医院都忙活起来了,就因为你。” 忙活把她弄成活案例呢,要不是谢显位高权重,太医院都有心天天派人日日观察记录在案。饶是这样,也派出了太医院最有功力的医女日常驻守谢家,知道的是谢家为太医院做贡献,也是为保萧宝信生产安全,不知道的还当太医院已经败坏了,向谢家臣服了,给谢家捧臭脚了。 当然,太医院这等行事是先经过了谢显的同意,事实上是一拍即合。 不是给人当小白鼠,要论医术,太医院在大梁那肯定是首屈一指啊,旁的什么民间神医,野生大家,对比起来谢显肯定是更相信正统的。起码都是有执照,活人堆儿里练出来的成手了。 谢显这关一过,立马请求永平帝。 有理有据,又有人情,永平帝没有不应的。 这才促成了太医院医女的入驻,只是这事儿传出去,知情不知情的都当皇帝的心还在谢显这边,倒谢之风这才刹住了些。 不过这都不是谢显在意的,他现在一颗心全挂萧宝信身上了。 又开始再度埋头苦读医书,把以前忽略掉的关于双胎的所有医书全又翻了出来,统共也就只有四五个案例。 能活下来的只有两个,活多久,不详。 低于一半的机率。 谢显撕了医书的心都有了,可是也知道这都是艰难找出来的,撕了就再没有了。太珍稀。 也因为有此一节,转头就向永平帝奏报搜集全天下医书,分门别类抄写集成册。 又由医书,向外扩充经史子集,甚至工匠各类工具书不妨多多抄写留存,涉及传承秘书若有需要或可由朝廷定价买下。而此类工具书集由在上书写留存传承人姓名,亦算是另一种青史留名。 此提议一出,不禁永平帝拍巴掌叫好,朝廷众大臣也多有褒贬。 厚道的说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更多的则是认为谢显这是给自己脸上贴金,给自己造势,好大喜功。 盛世著书,乱世……吃饱饭就不错了。 现在大梁说乱世并不现实,但要说盛世那也不是,山河满目疮痍,百废待兴,你有那闲工夫,不如寻思寻思怎么让大梁兴盛起来。 还著书,还不是公器私用,给他家夫人生崽铺路? 不过是扩大了范围而已,穷根究底根源在这里呢。 话是这么说,淮阳王却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的,无他,闲的没事儿干,难得有这么好个活儿,又没什么实权在握,皇帝也不至于疑神疑鬼,打发时间呗,反正他有钱有权还有闲。 这是淮阳王自打家宴之后难得的一次冒头,对于本就有心修复关系的永平帝来说,无异于正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 哪有个不应的,当下淮阳王领差上任,轰轰烈烈的组织起著书的工作。 谢显把建议一提,就没他的事儿了,甩手自在。 倒是太医书,率先响应此举。 都知道历来战乱最是毁人不倦,多少珍藏古藉,书画文物都是那么毁的。旁的姑且不论,医书从前朝留下来的百不足一,多少稀缺珍贵的案例,教学都没了。 难得永平一朝有这么良心善举,太医院的院判医师们也被煽动起来,恨不得把自家家传的医书案例全捯饬贡献出来。 就谢显一句话,整个大梁都动起来了,由上而下,影响继续向外扩张。 世家们叹为观止,论谢显的影响力,不服不行。 祖四娘所以才有此一说,也是见识到了。 前脚送走了祖四娘,下午谢婉就回了娘家,没别的,也是来看萧宝信的。这是他们谢家的大功臣,一个人顶起了大半繁衍子嗣的重任啊。 郗家正在孝期,萧妙容和褚令姿不方便登堂入室,便遣人送了贺仪,面是没露的。 就这样,今天接待了谢婉,隔天谢姗和谢婵谢娟姐妹几个又回了谢府,凑到容安堂又是好顿取笑。直到快到尾声,谢大娘子才姗姗来迟。 距离上一次不欢而散也有小半个月,谢显早就找徐二郎谈过,两人秘密谈了什么,谢大娘子不知道,谢显跟她保证的却是如她所愿。 既然弟弟都这么说,谢大娘子也不好端着,再者怀的是亲弟弟的孩子,她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 来的最晚,但贺仪无疑是最重的,很有些压得住场面。 萧宝信神采飞扬,这么些天早就适应了,肚子里揣几个崽,那不也得活啊。 趁着这机会,少不得把话给拉回来,缓解缓解和谢大娘子的关系。毕竟谢显有话,和谢大娘子关系一直挺好,让谁难做也不能让谢显难做。 第807章 用你置疑? 一天下来: “大姐吃这个。” “大姐喝那个。” “大姐,饮茶。” 招呼的不要太殷勤,用谢姗的话说,大姐的谱摆在那儿,你不扒拉两下都怪暴敛天物的。 谢婵:也不知道说这是好话还是寒碜人。 但谢大娘子在谢家娘子中间还是很有份量的,没有哪个敢在谢大娘子面前撒野,就是谢姗,有脾气也得端着,不敢造次,这些年打下来的底子。 反正有她在,都挺拘谨。 “……上一次,我的确是与玄晖说了,玄晖别的都没交待,只说大姐的事儿他一准儿给办。可是怎么办,什么时候办,我是真不知道,也不敢胡乱应承。” “大姐那天生气走了,玄晖知道了就给我说了,大姐,当时我也是给怀孕的消息给惊着了,多有怠慢,大姐千万别和我一般见识。” “娘哟。”谢姗一口茶没等咽下去,先呛住了。 “这还是那虎虎生风,一言不合就开揍的大嫂了吗。你是不是生孩子多了,把自己给生傻了?” 谢大娘子一眼瞥过去,谢姗立马把嘴闭上,默默地喝起了茶。 “弟妹这叫成长,你懂什么?你也十七了?看着脑子可没跟上岁数。” 萧宝信表示:论拳头,她谁也不服,论嘴炮,她服谢大娘子。 瞧人家这气势,一句话就把谢姗给说到了骨头里,太精辟,太透彻。 她这叫拍马屁吗? 她拍过谁? 还不是成长了,知道了语言的力量,不想和自己家人较劲了? 真惹着她,不是她吹,一百个谢大娘子都不是她的对手。 “你也怀孕辛苦了,我都听玄晖说了,还有二娘,四娘……五娘……七娘……”总之就是听了一圈,总结下来,这萧宝信的确不是个内里藏奸的。 好听点儿说是直爽大气,其实就是个缺心眼儿的。 不是跟她耍奸滑,故左右而言他,很可能人家根本就是没听懂。 自家兄弟配了这么个……她能说什么。 都给生俩孩子了,肚子里还揣着俩崽呢,包容呗。 “我知道你是好的,也就尽够了。都是一家人,其实有什么事说开了也就好了。你不必在我面前小心翼翼,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谢大娘子口是心非。 其实还是希望萧宝信端着些,别太放飞自我。 她自制力强是不假,但听闻萧宝信那些个事迹,也是真心接受无能。 萧宝信笑,心道你要不是握着我的手说这些,看你真诚的小眼神,我真就要信了。 看,这才是真正的大家贵女,没她这天赋金手指,她就当真的听了。 比谢姗几个小娘子那演技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说假话说的都像跟你换心窝子似的。 …… “大姐,大姐夫是得了个什么差事,右卫将军?”谢婵好奇地问。“这回是不必出建康城了是吗?” 谢大娘子点点头,原来徐二郎就是个四品的太守,现如今右卫将军也在正四品,不过不用远离建康是好事。 徐家也好,谢家也好,都是于社稷有功,在建康城皇帝眼前总好过天高皇帝远,至少升官要容易得多,总在皇帝眼前晃,前程总好过在外。 尤其前阵子天下大乱,是真把谢大娘子给吓着了,当时敌军攻城,强盗趁火打劫也攻城,能活下来都是胆子大的,不然吓死的都有。 “阿嫂,阿兄能帮帮大姐夫,看看能不能也帮帮我呗。十八郎现在还闲赋在家,没个一官半职,我们什么都吃爹娘的。”谢婵红着脸求官。 萧宝信当场就应下了,不过人家话说的好听: “都是自家人,我和你阿兄说。不过,大姐夫可不是我们帮的,不过是你阿兄在皇上面前提了一嘴。徐家本就是有功于大梁,前两年在地方,政绩在那里摆着呢,又是会稽大长公主之后,皇上少不得要重用的,真不是你阿兄就能拍板定的。” 谢大娘子听了心里多少舒坦了些。 求人是真,可真让人摊在台面上说,她这做大的心里总些不大得劲。 不由得看了萧宝信一眼,难怪阿娘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自己果然没看错,还真不是个棒槌,这不是挺会说话来事儿的吗? 谢娟倒没凑这热闹。 她嫁的虽是路家庶子,可路家本身人丁不甚兴旺,嫡子庶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六个,她夫君又是正当岁数的,公爹给谋了个秘书郎的职位,年前就已经走马上任了,这事儿不用她矮着面子求人。 “下人月是我生辰,可惜的是徐家正守孝,我就不打算办了。可是阿娘的意思是怎么也要小聚一下,那我就到时候回到咱们府上,咱们几个,再加上七娘,到时候吃餐饭便是。”谢大娘子先把这事儿拍板给定下来了。 除了谢婵日常心疼花销,又是一笔省不得的开销,其他人连声应下。 众人这才散了。 以前萧宝信最大,她又不是个爱撺掇的,平日里哪怕是谢家小娘子们聚一块儿的时候都不多,有事儿就三三俩俩地凑。 这回可好,谢大娘子孝期结束,这活儿她就捡起来了,个把月总要聚上一聚。 萧宝信毫不怀疑若非徐家长辈尚在孝期,她是要在徐家大摆宴席的。 当然这都是后话不提。 萧宝树和宣城长公主接了皇帝的命令便动身离开了江州,不过这回没走水路,人家走的旱路,一路走一路玩儿,从江州到建康城玩玩走走的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在重阳节前赶回了建康,这还是皇帝三催四请后的结果。 人家在外逍遥自在,他在建康城给她顶着雪花片一样的奏折,永平帝见着亲妹妹还没等发飙呢,一句话就把他给怼回去了。 “我有身孕了,皇兄!”宣城长公主捧着肚子都快笑出了小舌头。“你别大小声啊,吓着我儿子!” 呃? 永平帝张个大嘴,半晌没回过味儿来,转头看萧宝树:“真有了?” 萧宝树挠头:“真的啊,这还有假的?因为这个欺君……也值当的?” 永平帝:滚! 他这不就是表达一个难以置信的心情吗?用你置疑?! 第808章 一把辛酸泪 “你才多大啊?” 永平帝不是不知道自家妹子的心结,从刚嫁进萧府就开始念叨着想要生个娃娃,这么迫切的也是没谁了。 如果不是时间点上太诡异,他还当萧家的态度是有什么不对劲的,才让小妹有这样的觉悟。 但三朝回门就着急怀孕的,就是萧家人再没根基底蕴再粗鄙,也不至于敢给才进门三天的长公主甩这脸子吧。 现在,算是如愿以偿了,他这心咋就跟揪起来了似的呢。 太小了啊。 这么想的时候也没想想他后宫里那些个妃嫔比长公主小的不是没有,和她一般大怀孕生孩子的也不是没有。 就是没放心上,不是他自家的人。 “我?”宣城长公主让宫女扶着坐到绣墩上,自从怀孕后,她整个人都轻手轻脚,很是在意。 “我十五啊,刚过了生辰才嫁的人,皇兄你这就给忘了!”宣城长公主很有几分不满意,修长的眉毛纠结到了一处,太不把她放心上了吧。 她多大都能给忘了! 永平帝表示他太难了。 这妹子容貌没遗传到亲娘那倾国倾城的貌,倒是智商妥妥的在一条水平线上。 他是不知道她多大吗?他是心疼她太小,生孩子恐怕太艰难啊。 出嫁之前他让萧皇后是怎么和宣城长公主说的? 是话没传到,还是妹子没放心上啊? 问题是现在怀都怀上了,还能给扯出去扔一边儿吗? “行了行了,你好好养身子吧。学学萧大娘子,怀上就把奶娘产婆子都请好了——算了,我让皇后——” 话刚出口,想起皇后也有了,现在一门心思养胎当甩手掌柜,人家什么事都不管。 褚贵妃也刚有了,还不满三个月,也宝贝似的跟着萧皇后有样学样,倒都不是恋权的。 齐德妃自从大月份滑了胎,身子就一直不好,淋漓不净,弱的一匹,现在见天儿的闭门谢客灌汤药养身体。连永平帝见的都少,还什么宫权,哪有身体重要,人家也不接。 现在潘贤妃孩子有半岁了,整个宫里挑来挑去也就她还是个闲人,位份也够,管她乐意不乐意,反正宫权是转到她手里了,可把她给愁坏了,两天一小哭,三天一大哭,跟永平帝抱怨不想管。 这历朝历代没听过这样的事儿,宫权在他们这一朝还成烫手山芋了,扔还扔不出去。 永平帝怒了,想管也得管不想管也得管,结果潘贤妃就不是个管家的好手,自小上有长姐下有小妹,在家里不显,在宫里更不显,就是个提不起来了,时不时搞的宫里鸡飞狗跳。 倒是有太皇太后帮衬着,可太皇太后也不是个管事的,享受派,娘俩分开行事倒好,一块儿商量出来的更不妥当。 把永平帝搞的焦头烂额,从宫里指派人,他倒是有这好心,只怕潘贤妃办事不利,好事都能给办砸了。 “阿嫂不也有了身子吗?这多艰难才怀上的,可得让阿嫂好好将养,别为我的事儿烦阿嫂了。我嫁到萧家了,这事儿难不成还要娘家给张罗吗?”宣城长公主硬气着呢。“是不,宝树。” “那是那是。” “我们刚才回府见到爹娘的时候,阿娘瘸着一条腿都张罗着赶紧给找奶娘和产婆子呢。陛下放心,亏着谁,我们萧家也不敢亏着长公主啊。”萧宝树立马眉飞色舞。 永平帝都无语了,他都发话了进建康城立马进宫来见他,赶情人家还先回了趟司空府。 而且还当着他面给说出来,是多没脑子啊。 当然反过来想一想,这货骗不了他是其人,再者也是没拿他当外人,有一说一——他该往好的一面紫禁惊雷,但这心这么堵是咋回事? 连身边的多福都替皇帝抹了把辛酸泪。 论没眼色,长公主论第二,也就萧驸马敢争个第一了,夫妻也是绝配了。半点不寻思给皇帝留面子啊。 人家在外面逍遥快活够了,可不管朝里参他们的奏折像雪花一样往皇帝脸上砸。 看那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小舌头都能看着了。也是太开心了。 “是啊,阿娘待我很好的,皇兄你不用担心。”宣城长公主笑道,肚子半点儿不见长,但她就是喜欢手放在上面。 “……”深吸一口气。 永平帝道:“你们可知,朝中有多少参你们的人?江州的周家——” “周家?狗屁的周家,欺男霸女,不要脸,我那一脚没踢死他,他都是撞了大运。”提起这事儿,宣城长公主气就不打一处来,猫眼瞪的跟球似的溜圆:“皇兄,你没看见那小娘子被逼的一头撞墙上,好悬没死,还是我带回去给治好了,就这都破相了,头上一道长长的疤,可吓人了。” “他们周家还有脸参我,参宝树,我把人给带回来了,皇兄要不信你就问问她,看到底谁是谁非。” “我虽然性子有些急,不大好,但皇兄该知道我的,我不是仗势欺人的主儿啊,我恩怨分明的,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妥妥的女侠范啊——不信你问宝树!要不是有宝树护着我,我在江州都得让周家给撕了。” 宣城长公主说起这事儿啊,那话匣子就开了,说让萧宝树作证,根本就没他他那机会,小嘴吧吧说个不停。 要不是离的远,那喷出来的口水就够永平帝恶心的了。 “皇兄又不是不知道周家是个什么货色,在建康,给萧大娘子下毒,又勾结强盗血洗谢家的。” “在建康城里干些阴谋勾当,在江州又是地头蛇,欺男霸女,风评极差的。” “萧刺史也是——虽说就是个渣男,待自家夫人一点儿都不好,见异思迁的,可这回也多亏了他,幸亏他手下有兵。皇兄,周家在江州和各大豪族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势力大到惊人。” “要不是皇兄派了那么多人过去护着我,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他们也太嚣张了。” 宣城长公主怒。 永平帝:“我看你还挺逍遥的,在外面浪荡了好几个月,幸亏没出什么事,不然你说你大着个肚子在路上,真有事儿治的都不及时。也是胆子够大,偷偷跟出去。我跟你说再不许有下次,否则我就派一队御林卫守在司空府外面,天天盯着你,寸步不离!” 第809章 交恶 809 至于周家在江州那些作为,和萧宝山,一应事物提都不提,跟没发生过一样。 外部局势就是这样的。 要不然,为什么大梁皇帝一代一代的就想着怎么遏制世族之力呢。 在前朝,令不出建康也不是没有过。 你皇帝有天大的抱负没有,下面的世族不支持你,任你一天一道利民之策都没用,上行,下不效,不仅不遵行,还抹黑你。 结果就是你世族也没讨得了好,下面的百姓还骂你。 当皇帝好当吗? 你不想有所作为,只想吃喝玩乐肯定好当啊,就做个世家的应声虫保管你活到死。但凡你有点儿自由意志,想有作为,那就不好当,搞不好从上到小就被骂到狗血淋头。 大梁才经历过战乱,还需要时间恢复。 真不是不打仗了,就天下太平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吃不上饭,饿死,不知还有多少不肯饿死,现在仍占山为王呢。 这都需要时间。 世族,在这时候不起刺,不带头反你,你还能有什么更高的要求? 像是江州这样的情况,其实他也没有预料到,但谢显知道啊,在听完谢显科普,宣城长公主实地考查之后,永平帝知道了,谢显诚不欺他啊。 就是那么回事。 想重整山河创辉煌,慢慢来吧。 跟宣城长公主说这些都没必要,世族压是需要压一压的,但不能太狠了。一个周家好办,怕的是各个世族都联合起来抵抗,那就惨了。 永平帝每每睡不着的时候总感觉,自己这皇位不稳。 亲爹玉衡帝龙椅上四个腿儿,感觉他这龙椅上就两条腿,还不一般长,动不动就晃上一晃,提醒他:不稳哪不稳哪。 也是够糟心。 本来是想把宣城长公主叫进宫来好好训训她,结果让她给说的更闹心,又说两句叮嘱萧宝树好好照顾自家妹子的话,连训斥萧玉树的话都懒得说了,就把这小俩口给打发了。 宣城长公主却道: “我都好久没见阿嫂了,难得阿嫂有喜讯,我也得亲自给道贺啊。我先去见见阿嫂,然后就出宫。” 永平帝一想是这么个理,萧皇后说是静养安胎,可宣城一片好心,没有拒绝的道理,便应了。 正好,他也有话交待萧宝树。 宣城长公主不去还好,见到萧皇后好悬没吓着,那枯黄的脸色,简直比她身上那衣服颜色还要更暗沉。 人家怀孕都发福,偏萧皇后反而是瘦了,要不是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真看不出怀孕,以为是被皇帝给家/暴了呢。 可就是那肚子,也就微微突起,不仔细瞪着眼睛看都看不出来。 把宣城长公主看的心惊胆颤,都怕自己说话太大声把她那肚子给惊着了。 反而是萧皇后知道宣城长公主有孕在身,连声道喜,又抓着她给科普让她小心这小心那的……说的宣城长公主连大气也不敢喘,就怕一喘气喘重了把孩子给喘掉了。 看得出来萧皇后是一片好心,可这么紧张兮兮的风格就不适合宣城长公主。 吓的她没坐一会儿的功夫就赶紧撤了,怕被同化,以后连路都不敢走了。 话说回来,萧皇后连走路都要宫女扶着倒是真的。 宣城长公主除了到皇帝跟前说一声,让他多多费心照拂皇后,别的也帮不了什么。萧皇后连流两次产,身子虚弱,她也帮不上忙。还是少往她跟前去添乱吧。 宣城长公主知道,也就是她去了,萧皇后还见一见,等闲人家是谁都不见的,闭门谢客。 堂堂皇后,为了生个孩子,连宫权都抛在脑后,也是挺拼了。 ### 转天就是九月初九。 重阳这一日在大梁还是很隆重的节日,以往宫里都少不了宴请内外命妇,皇帝带着大臣一同登高饮酒。 只不过这一年萧皇后有孕在身,全身心养胎,潘贤妃虽然有心给太皇太后张罗,可有心无力。 永平帝虽然有被害妄想症,不想再到宫外,觉得不安全,处处都是阴谋,但——宫里也不安全哪。 大梁朝廷也还是需要凝聚力的,于是硬着头皮组织了朝臣一道登高宴饮。 这一次舍弃瓦官寺,选了距离石头城最近的清凉寺,杨劭负责护卫,调用了大量的御林卫,以及城中护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层层叠叠,恨不得飞进去一只苍蝇都得先盘查出祖宗十八代来,颇为世家朝臣们所不齿。 这哪里是游乐,跟坐监牢似的,饮酒都限量。 登高一看,下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守卫。 他们是来看景还是来看人了? 不过仗着皇帝在,也没人扫兴说些什么,连谢显都安然坐在下首坐陪,难得的饮起了酒,他们能说什么? 轰轰烈烈的倒谢风,人家没费功夫,时间拖久了就不了了之了,皇帝跟护身符似的贴谢显身上,他们也没得好说的。 倒是淮阳王这一次汲取了上次家宴的教训,怕是喝多了失态,这一次人家滴酒不沾。 一场重阳宴,到结束都无聊至极。 反而不如各家各户自行出来游船河,登高踏青。 萧宝信大着肚子依然放飞自我,谢家一大家子倾巢而出。 老人家登不了高,便坐上船,到燕省湖游了小半天的船。因为有各房的长辈在,郎君小娘就都聚到了一处。 萧宝信三个月的肚子,可比一般人要大得多,跟扣个大盆似的,在谢家众星捧月一般。 隔着条船,萧宝信都感觉到了来自淮阳王王妃文氏深深的恶意。 她都习惯了,每当怀孕她五感都非常极其的敏感。 她只是有些奇怪,怎么和文氏又交恶了。至少在她记忆里,文王妃一向与人为善,不喜出风头,极其……卑微的那么一个人,一门心思专注讨好淮阳王。 莫不是上一次萧宝树当着众人的面挑明淮阳王和袁琛丑陋的关系,文王妃顺势就把这仇给记到了她头上? 好像,上一次在宫里文王妃也没有很恶意,她的愤怒全冲着袁琛过去了。 那么个面团一样的人,把袁琛寒碜的无地自容。 第810章 凭什么 至少没对着她横挑鼻子竖挑眼不是? 萧宝信还以为这文氏虽然是个面团一样的人,好歹能拎得清是谁对不住她。 结果今天一看,敢情浑然不是那么回事,当初是没腾出手来针对她啊。都在心里装着呢,对她,对萧宝树的不满啊。 有点儿不讲道理了哈。 好在船就是错身而过,在湖里谁也没停下船来话家常叙旧的意思。要不然,就光是这种满满恶意的情绪,都够她呛。 “瞧她那德性,目中无人,不就是靠着能生吗?” “要不是进门就生孩子,一直生,跟母猪似的,她在谢家凭什么这么高的地位?” 庐江公主拧着小脖,没好眼神打量萧宝信半天。 对她的感觉太复杂了。 现任夫君的前大姨姐,而且还是最初想求娶之人。 还是外祖家的仇人,直接导致了周家的没落。 “现在真是世道变了,什么出身都能和世族攀上亲。说谢显不是看上她的美色,我是不信的。就萧家?武夫一个,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要不是靠能杀人,能有今天?” 庐江公主抱怨个不停。 萧敬爱闻言才叫一个不舒服,论出身,无论是本来,还是现在的原身,出身都是不高。萧家还好些,好歹有战功在身,扶皇帝上位的恩情。 原身文家是真什么都不值一提,全靠文氏的美貌上位。 庐江公主说的是萧宝信,可是骨子里显出来的这样想法,何尝不是根深蒂固对她们这样人的轻视。 可要是反驳吧,难得找个志同道合的,让她给拢住,为了萧宝信什么的犯不上。 萧敬爱倒是想多多结交世家贵妇,可是哪怕现在让谢显这么收拾,世家的傲气还在,人家不乐意和她凑一块儿玩。 本来以为江夏王王妃羊氏怎么也会给个脸面,结果人家都不留余地就给拒了。 羊王妃的闺女临贺公主才刚嫁进齐家,小小年纪也是傲的很,谁让人家根正苗红呢,泰山羊氏之后,又嫁进了汝南齐氏,世族联姻,眼睛长在脑瓜顶。母女俩一脉相承的高傲,不把人放眼里。 萧敬爱本来想办个小型宴会,精挑细选了好些个家世身份够档次的发了帖子,结果…… 人家嫌她不够档次! 这庐江公主也是个眼高于顶的,若按以前在宫里,她都未来会应淮阳王文王妃的请。 可是,谁让她嫁了个庶族出身的杨劭呢。 虽说前程无量,是永平帝的心腹重臣。 可至少现在让谢显压着,显不出来他。 杨家底子还薄,没甚根底,想把一池水给搅起来都没的搅。 要么说成亲就是人的第二次投胎,成了亲之后的公主也分三六九档,皇帝办的家宴是谁都没辄,都要参加。但私下各人办的,那就全看交情了。 以至于萧敬爱请了一圈,就把庐江公主给请来了。 宣城长公主就更不用说,萧敬爱那是曾经亲眼看见那位对萧宝信的偏爱,现在人家又成了一家子,她也不爱拿那热脸贴人冷屁股。 问题是那些寒门庶族,小门小户出身的,她根本也没请。 所以偌大的一条船,也就庐江公主和萧敬爱两个人。 “……萧宝信,真是走狗屎运。”萧敬爱干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前世人家运道更旺,做了一国之母呢,这上哪里说理去。 “说的是呢。”庐江公主巴拉巴拉又说了一堆类似车轱辘话。最后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回听说是怀了双胎,也不知道有命怀,有没有命生出来。” 萧敬爱琢磨,前世也不曾有过生双胎之事。 “太医院不是派了人住进了谢府,这足可见皇上对谢家的看重。” 嫉妒的鼻涕泡都要冒出来了。 任什么前世霸着杨劭,这辈子霸着谢显,不同型的美男都让她给占了。偏自己要服侍个脑满肠肥的淮阳王? 这要是个好的,待她好也行,和杨劭比都差远了。 除了体重,哪哪都比不过旁人啊。 还要她曲意逢迎,小意讨好,凭什么? 生那俩孩子也不是让人省心的,让淮阳王惯的不像话,对她不甚尊重,她稍微大小声一点,淮阳王一巴掌就呼上来。 这让她哪里有半分当家主母的样子,连原身生出来的孩子都不把她看在眼里。 “谢显倒是能臣,为皇上看重,偏偏却是个霸道的……我听十一大王说,如果不是他压着,几次杨驸马都提上来了,都因为谢显。” 庐江公主恨恨地道: “说的是呢,我听驸马……” “驸马倒没说什么,毕竟以前也是不错的好友。”话到嘴边,把话又给咽了回去。那是杨劭酒后醉话,醒了之后再三叮嘱她不可与人说,她连亲娘都没说过。 但心里却是真心疼杨劭的。 “旁人都说谢显唯才是举,我看呀,却是有心压着旁人,生怕显不出他来。” 萧敬爱:“我也这么寻思,杨驸马那可是难得的人材,偏偏谢显要压着……你可听闻有句话传‘建康之外只知谢仆射,不闻皇帝’?” 庐江公主瞪大了眼睛:“这我倒不知。” “那算我失言。” “皇婶,咱们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也知道,我家在青州不其城,那边离建康还挺远的,年前我娘家那边来人……听说了的……我是憋不住了,才与十一大王说了,后来才有了在家宴之时十一大王当着皇上的面说那些话。”萧敬爱拉住庐江公主的手,小心翼翼地道: “你可别往外传,好似我背后说人坏话。其实,这些在民间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庐江公主瞠目结舌,作为一国公主,她从出生就在建康,眼界也只停在建康,关于建康之外是怎样,她还是第一次听淮阳王王妃说起。太震撼了。 “原来,谢显已经势力这么大么。” 萧敬爱小声道:“你可千万别往外传。” 庐江公主后知后觉地点头:“皇婶放心,我不是嘴快的人。” ### “那是淮阳王王妃?怎么看上去有点不一样了?”谢婉坐萧宝信旁边,挑眉问道。“满脸的阴郁之气。” 第811章 来者不善 “换成谁,夫君和一个男人搞到一起,闹的天下皆知,也欢快不起来。”王十二娘道,明明是九月天,披着薄薄的一层披风,却是满头大汗。 生孩子前胖了半个人那么重,生完几个月就恢复成生前,比生前还瘦了些。 她自己就生了两个孩子,萧晴在外带回来那俩还挂在她名下充嫡子。以前还只是挂名,后来也不知是不是看出十二娘是个厚道的,居然把俩孩子全都抱在了她膝下养着。 一个人照看四个孩子,就是不亲力亲为,那也是够她一呛。 这不,上了船三个大的也离不开她,把她忙的跟陀螺一般,好在几个孩子都哄睡了,她才有喘息的功夫。 “她呀,也不是个好命的。听说淮阳王私下里脾气不好,动不动就打她。” 自从上一次萧皇后丧夫,谢显为护着萧宝信,让王十二娘跟着进宫,在那以后,尽管萧宝信极少掺和进椒房殿一事,但萧皇后却时常召王十二娘进宫,很多宫里的消息,王十二娘比旁人还要更清楚。 淮阳王家暴这可是皇家秘闻,王二十娘得知,那少不了是萧皇后放出的风声。 谢婉:“他是没摊上我阿嫂这样的,动手?揍不死他!” 萧宝信:“那是,打的他爹娘都认不出来他。” “不过话说回来,她娘家小门小户,又没有依靠,一家子荣华富贵都靠淮阳王。没看她嫁进门就一直伏低做小?要么说淮阳王聪明,找了这样一门亲事,换成哪个世家,不揪着他把这事儿给捅破天去?” “要是世家女,他敢吗?”谢婉翻白眼:“欺负人呗。” 萧宝信点头,眼前那一盘青梅让她吃剩了小半盘。 谢婉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就拿准了文氏翻不出水花呗,皇帝也不至于为了个女人挺身而出,可不就任他为所欲为? 不过,羞辱她的,欺负她的都是淮阳王,对她恶意满满算是怎么回事? 这么诡异的迁怒,这么神奇的脑回路,真的是……好熟悉的感觉。 “怎么了阿嫂?哪里不舒服吗?” 谢婉轻轻问这么一句,萧宝信顿时感觉整船人关切的眼神呈放射状向外扩散,没过一会儿谢母那边派芷兰过来问话了。 袁夫人亲自走了一趟。 连王夫人都亲切地过来寻问。 萧宝信受宠若惊,她就是沉思了那么一小会儿。 她沉思,有那么稀奇吗? “没事没事,我就是刚才恍了会儿神儿,没不舒服,真没有,我发誓。” 解释的口干舌燥,把谢婉笑的前仰后合:“你说你嫁到哪家能有咱们家好,待你如珍似宝,我在娘家也没受过这种待遇啊。” 这是赤果果的调侃。 萧宝信抹汗,你长的好看你说的都对。 可是为什么听上去就变了股味儿呢。 王蔷在一边犹豫了半晌才道:“前几日我去郗家看六娘,听她说了一个事儿,我觉得有些诡异。郗家侨居平原郡,近日有书信往来,说是青州那边莫名兴起了一首童谣……” “什么童谣?”谢婉问。 “就是类似谢家天下之类的。”王蔷仔细回想,“无非是建康之外,只知谢仆射,无人知皇帝。” “青州?”谢婉眯起眼睛。 “淮阳王王妃老家在哪里?”萧宝信放不下淮阳王王妃那恶意满满的眼神。 结果,无人得知。 “我寻思了几天,也不知道该不该和你们说。”不过,她转回府就同袁夫人说了此事,全请她拿主意了。 萧宝信又拿起个青梅吃了,王蔷说的这些根本没放心上。 后宅妇人都听说了,谢显不可能不知道。他不说,那就是尽在掌握,或者不足为惧的事。 “你这么能吃青梅,不会怀的又是俩儿子吧?”王十二娘笑道。 萧宝信咯吱咯吱嚼的旁人嘴里都冒酸水了,偏她一派乐在其中。 “无所谓了,我放弃抵抗了。” 谢婉吃笑:“你和祖四娘子凑到一起,能组一支马队了,清一色的小郎君。” 说起马队,萧宝信心里就不舒坦:“你阿兄还说陪我跑马呢,我那马连马鞍还没见过呢。”就没给她跑马的功夫,光听他嘴上说了。 “那你也得给人家个准备的功夫,谁不知道我阿兄贵人事忙,偏阿嫂又是个……急不可待的性子,一个心气不顺立马揣上崽了。”说着,几个小娘子笑的东倒西歪。 不过,再倒也没敢往萧宝信身上倒,这位身上俩崽护体,金贵着呢。 谢母喘息都不敢对着萧宝信的方向,还得别过头,她们算什么,更没那资格托大。 萧宝信:“敢情我今日不是出来散心,是给你们取笑来了。你们也就趁这机会取笑我吧,等我生出来,挨着个儿的找你们算账。让你们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让大娘子给揍红了吗?” 萧宝信捧着肚子:“那是!” 笑笑闹闹就到了晚上,趁着天黑之前就赶紧回府里去了。 谢显早就在府里等着了,比她们回去的还早。 有个被害妄想症的皇帝在,能有宴会就不错了,还求什么尽兴,什么不醉不归呢。全靠流程,用膳饮酒,摆摆样子,人家皇帝早早就撤了。 萧宝信嘴上说不担心,可到底不是件小事,见着谢显就把王蔷说这事儿跟他学了。 谢显不紧不慢:“你可知是谁传出来的?” 这么问,是他知道的意思? “我不知道啊。”萧宝信瞪大眼睛:“你知道?” 谢显笑,眉眼如画。 嫁给了他三年多,就这笑她是百看不厌。 云淡风轻,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你可知青州有多少世家,和侨县?郗家在,蔡家在,还有一横跨两州侨县的我外家袁氏。”他道:“这其中还不包含原本就住在青州的淮阳王王妃娘家文氏。” 一个也摘不出去。 “具体是谁,不得而知。”谢显耸肩,他没那么大的势力,天下皆眼线。 但是,来者不善就对了。 明摆着冲谢家,冲他谢显来的。 第812章 别碰我 说什么不好估计,简而言之其实就是树敌太多,数不过来了。 哪怕是郗家,明面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谢显都没轻易摘出去,这人一贯的谨慎。 其他人家就不用说了,袁家是他外家,也没让他给放过。 “这些你都不用放在心上,”谢显显然没放在心上,在朝中放冷箭的太多子,事事小心真是不让人活了。“这还只是打前战,舆论战而已,真刀真枪在后面呢。” “到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就是了。” “你就只管养好你的胎。” 谢显看着萧宝信不由得叹息,肚子太大了,比以前同样月份的时候大了不止两圈。现在就跟扣个大盆似的,真到生了还不跟个磨盘一样? 萧宝信:“你别碰我。” 谢显惊,“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我怕控制不住,想揍你。”萧宝信咬牙切齿,理智是知道的,谢显是担心她,可是任何一个小娘子被人说是磨盘也受不住—— 尤其是她真的是大肚子! 就怕说的是事实。 说的假话,她还能一笑了之,他夸张了,可是现在明显就是她下眼皮往下一搭就能看到高高突起的大肚子了,骗不了人也骗不了自己。 呃…… 要不是萧宝信面目狰狞的一张脸,谢显几乎都忘了她那天赋技能。 那肯定是听到他的心声了—— 刚才他想的是什么来着,有点儿忘了。 “我夫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揍谁揍谁,无所谓的,我娶卿卿进门就是要让你活的随心所欲。”谢显一把抱住…… 她的胳膊。 整个身体是真抱不住,正面能把他拱出二里地去。 “瞧把你能的,真真的一句话把人哄上天,一句话把人摔泥里。”萧宝信再气也让他顺毛给捋顺平了,嘴上气着,眉梢眼角已经带出了笑意。 这胎不比以往,疲惫感也是双倍的,而且皮肤照顾在三个月以后渐渐就不像前两胎了,时不时冒几个痘,腿还爱浮肿。 就这状态,谢显也是一天照三餐外加宵夜那么夸。 如果不照镜子,她是当真的听了。 俩人现在恨不得跨越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状态,日常就是拉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多余再亲密一点的动作都没有。 谢显笑,要不是她有天赋技能听到他心里的话,就没有把人摔泥里这一茬子,天天忽忽悠悠让她心在天上飘着,惬意着。 就是有时候心里搂不住,控制不住往外冒。 这事儿就这么掀篇了,不过是心中有数,谣言就是这样,想从根子上杜绝那是不可能的,顶多也就观测风向,兵来将挡了。 萧宝信一心在家养胎,谢显除了忙着朝中政务,还要挂心着萧宝信双胎,更没闲心理这些闲言碎语了。 他心里明镜似的,这种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没有,但于名声而言长久下来是极大的损害。 是往皇帝心里捅刀子呢。 表面上看不出什么,难保永平帝心里有什么算计,那就是个小心眼的,爱算计,还有被害妄想症。 其实这些言语上的攻击早就在谢显意料之内,毕竟说到权倾朝野,一家独大,他还真没做到那份上,不然这些呼声又是哪里来的? 能发出这样的呼声,分明就是没达到这样程度。 否则一呼百应,还有人敢反他? 希望永平帝也能通过表现看到事实真相,别想当然,为不同声音所迷惑。 ### 萧宝信和袁夫人的生辰是连在一起的,只隔了一天。 袁夫人这一年早早放出话去不打算过寿,以前是经不过谢母的劝,想让老人家热闹热闹,而今年事逢多事之秋,外面谣言满天飞,袁夫人也不打算太乍眼,给局势添乱,兴致全无。 蔡氏到底没跟着宣城长公主一行回来建康,跟萧宝山生耗在江州,人家是打定主意但凡活着有一口气就不离开的。 只让萧宝树带着一双儿女回来了,不过人家是早算计好了,他们回建康怎么都能赶上萧宝信生辰,托他们带了贺仪回来。 萧宝信没打算过生辰,挺着大肚子也没那心思,就没张罗。 只想着在自家关起门来和谢显两口子鸟悄过了得了,谁知道谢母首先就不干了,这是谁——给谢家诞下子嗣的大功臣,一生就俩大胖小子,还不算肚子里揣那崽儿,肯定不能怠慢了。 谢母那是活了六十多年的人精了,一打眼就知道这人是什么样。 像萧宝信这样的直爽不拘小节的,可能年轻的时候她还看不大上,但上了年纪却越发觉得坦坦荡荡,这片赤子之心难得,不只念着萧宝信给她生玄孙有功,本身她也喜爱萧宝信。 不然也不可能家里外面处处护着她,她老人家真没那么博爱。 萧宝信生辰,谢母怎么能让这么悄无声息,蔫巴的过了? 知道的是萧宝信惫懒,挺着大肚子不愿意呼朋引伴,不知道的还当他们谢家不拿人家当回事——当然这也是不可能的,当今建康城谁不知道萧宝信那是谢显的眼珠子? 不过谢母不愿意张罗自己生辰,倒愿意给小辈张罗。 儿媳袁氏表明了不想大操大办了,萧宝信怀着孕也不宜操劳,大操大办,那怎么也得小操小办啊。 嫌伺侯在她们长辈跟前拘束,那就小辈们聚呗,一声令下嫁出去的那些个谢家娘子就都回府了。 本来谢母不发话,几个小娘也是打算那是回府的,没嫁之前个顶个儿打的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压旁的姐妹一头。可真嫁出去了,倒应了谢母以前那话,回想过去自家姐妹那算什么,小打小闹,陶冶情操了。嫁到婆家,婆家再怎么好也不如娘家,更何况婆家那些三亲六故,真想在婆家摆的四平八稳的,难。 谢婉倒是嫁了人比不嫁人还要更自在,还是因为诸葛家本来就没长辈。 ——倒是有个公爹,可是公爹娶个小娘,人家俩人浪迹天涯也不在她跟前晃悠。 以前柔然九公主闹出和诸葛复的丑闻,谢姗姐妹几个有多担心谢婉,现在就有多羡慕。 第813章 话不投机半句多 许是都嫁了人,经过了婆家的一段生活到,谢家几个小娘子都成长了不少。尤其谢姗,横冲直撞,见谁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状态收敛了不少。 只是最近面色不大好,生观音奴的时候身体亏空了不少,虽然一直补着,可那身体真不是说补就能补好的。 观音奴是早产生出来的,后来再养也不如足月生的,有个风吹草动就要病上一场。 他这一病,谢姗跟前忙前忙后就少不得操心劳神。 这不天气入秋,观音奴又病了小半个月,才见好。 萧宝信几个人都是当娘的了,虽然是庆贺生辰,坐到一起聊的全是闺女儿子。 谢大娘子又是谢姗嫡亲的姐姐,再看不上咋咋呼呼的妹子,算起来她们也是最亲的,平日里就少不了多关照。 现在看萧宝信的生辰谢姗还是一个劲儿的说起观音奴的病,就忍不住皱眉,怨她不会看眼色。 “……行了,见好就好。当娘的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今日是宝信的生辰,咱们说些高兴的,你也别只一心记挂着观音奴,既回了娘家就好好放松放松,别总绷那么紧。” 人家庆贺生辰是找乐子的,你倒好,说的全是糟心事。 你是来给人庆生来了,还是添堵来了? 谢大娘子未见得多待见萧宝信,可谢姗这过份以自我为中心,只知道自己儿子,自己夫君,自己婆母的,她是真看不顺眼。 就不能大气些! 没看萧宝信直犯瞌睡,明显坐着都快睡着了? ……也是谢大娘子怒气太冲,以至于这情绪波动太大,直接把萧宝信给怒醒了。 太感同身受了。 本身谢姗说这些,其实萧宝信并不觉得怎样,她也是为人阿娘的,孩子生病那肯定是不如生在自己身上,心疼心烦心躁,太正常了。 谢姗这人,不能说没坏心眼,智商限制了她坏的程度。 都在萧宝信掌握之中呢,不服,揍一顿就服了。 她们现在的关系还算融洽。 “没事儿,聚一起可不就闲话家常吗?”萧宝信一下子就提起精神来了,无比酸爽。那种怒火真像是从她心里发出来一样,明知道不是自己的,但就是感同身受啊。 这样一副模样落人眼里就是强颜欢笑。 谢大娘子没好眼神横了谢姗一眼,谁知人家根本就没看她,而是转向了谢婉:“咱们姐妹几个就差你了,你也快些怀上,生了孩子,以后咱们就能聊到一起了。要不然,你瞧你坐着多无聊?” 谢婉翻白眼,“我生孩子是为了不让你无聊?” “是为了不让你无聊。”谢姗低声道:“而且也得防着天长日久的妹夫有外心。有个儿子也好防身啊。” 不用谢大娘子发话萧宝信就已经感觉到左边持续高涨的怒火。 真特么,怀了双胎连五感都比以往更敏感,敏感也是双倍的。 要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女承母志,一生就生仨闺女,没给徐二郎生个儿子啊。 谢姗这话不是冲谢大娘子,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怎么着,就养儿能防老,她生闺女就屁用没有,合该让她挤兑? 手刚一抬要拍桌子发威,萧宝信忽然唉哟一声,捂住了肚子。 热热闹闹的屋子猛然间就安静下来,三大丫环连忙扑到了跟前:“夫人,怎么了?” “奴婢去请太医!” “奴婢把医女先叫来——” “没事没事。我肚子被踢了两脚。”萧宝信给有梅了一个眼神,立马就搭上了她的胳膊:“我可能是坐久了,腰酸疼的厉害,肚子也顶着前面怪不得劲的——” “那阿嫂还逞什么强,快回屋躺着吧。”谢婉也连忙跟起身,满脸关切。 “那我就先不陪你们了,你们……吃好喝好啊……” 萧宝信告了个罪,转身捧着肚子人家回屋了。可不愿意听她们掰扯打嘴仗,真没那心情。有那闲功夫,她回屋躺会儿不好吗? 谢大娘子满腔的怒火就憋在了喉咙边儿上,生生让萧宝信一打岔给岔过去了。 再往外发,时间都已经错过去了,就是拎过来谢姗一顿喷也让人憋屈得慌。 谢大娘子一张秀丽的脸已经涨的有些发青了。 “那咱们也散了吧,正好我回去看我儿子,他这两天已经会叫阿娘了。”谢姗美滋滋地道,就是疼的时候也叫阿娘,让人更心疼。 “这么快啊,”谢婵和谢娟满眼羡慕。 “阿姐?”谢姗看向谢大娘子,“散了吧?” 不散—— 不散还和你比谁儿子会叫娘吗? 她也得有啊! 话不投机半句多,几个人也都没多留,只叫丫环别打扰了萧宝信,她们各自就散了。 左右明日袁夫人生辰,不大操办,自家人还是要聚到一处的。 “我婆母说,明日她也过来。”谢姗勾着谢婵的手臂,边说边往外走,声音也越来越小:“……这样还叫咱们过来干什么,明天一块儿过不就得了。偏祖母起这高调,还不是她肚子争气……” 采薇探出小脑袋瓜四下寻找一圈,回去禀报萧宝信:“夫人,都走了。” 虽说对不住谢婉,连她也骗了,但大肚婆是真肚大,不能挺。 谢母的好意她没办法拒绝,也知道是想着到底是一家人,联络联络感情。但她是真不享受这种小聚,挺着大肚子这叫勉为其难。 坐了一个来的时辰了,她也算够尽心尽力了。 萧宝信美滋滋躺榻上吃着青梅,最后光听她吃这声音采薇的牙都要酸倒了才算停。 “什么时辰了?”她问。 “申时了。” 又过了一阵:“什么时辰了?” “申时三刻。” “……什么时辰了?” “酉时三刻。郎主还没有回来。” 谁都看出来了,萧宝信这是心心念念等谢郎主呢。从未时一直等到了戌时,天都黑了,还不见谢显回来,萧宝信这时候有些慌了。 今日是她生辰,谢显若非紧要事定然是会早早回来的。 萧宝信一急,眉毛就挤到了一起。 一直等到戌时三刻,才把谢显等回来,披着玄色披风,俊脸难得的见到她时没有笑容。 “皇后早产了。” 第814章 不容乐观 萧宝信并没有太吃惊。 萧皇后本来这一胎就是在强行保胎,听宣城长公主说那位平日连床榻都很少下,更不要说自从怀上开始就一直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了,能有幸在皇后孕期见过她的,那都是相当受皇后器重和待见的了,是极难得的。 都在众人心里呢。 “几个月了?”萧宝信仔细想想,七个月,还是八个月? 不是有句话,七活八不活?老人家很信这个。 像是谢姗七个月早产,一度哭到崩溃,不论王夫人还是萧宝信亲娘谢夫人都曾不止一次说过不会有事,‘七活八不活’都在她们心里呢。 说的是客套话,安慰话还是怎样不知道,反正萧宝信听后是牢牢记在心里了。 “生了吗?男的女的?”她一口气追问:“皇后……怎么样?”看谢显那神气该是没事,如果真出了大事,可能他就一直耗在宫里,回不来了。 永平帝各种小心思,可是到真章的时候还是倚重谢显。 谢显长吁了一口气,对萧皇后没什么感情,再是表兄妹,连面也没见过几次,不止,还算计他,坑了谢家一次。 他只是听闻折腾的死去活来的萧皇后,不由得想起了萧宝信。 这还怀着俩呢,到时候生产……当时就把他给吓腿软了,也幸亏皇帝也吓的魂飞魄散,没注意他,要不然不知道那被害妄想症晚期,会想什么。 想歪,就不美了。 谢显从萧宝信身前绕到了后面,轻轻抱住了她。 不用说话,萧宝信都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但问题现在不是温柔缱倦的时候,她急着呢。 虽说和萧凝不像以往在谢家的时候往来那么密切,可毕竟是好过的,一起享受过美食的吃友,再疏远也不至于无动于衷的地步。 “怎么样了啊?没事儿吧?”她扭头问。 “嗯。”谢显轻应了一声,其实具体的他也不知情。 宣城长公主拳打江州周氏小霸王,自那霸王手下救下了个小娘子,宣城长公主走的时候怕留下她又让周家给报复了,就给带回了建康。 永平帝本身是不想见的,但宣城长公主为表无辜,自己不是仗势欺人的,非磨着让皇帝见了。 结果一见,妥了。 那小娘子就给曝出来了,她原是荆州那边逃难过来的,在荆州偏僻的一个小县里,结果前年天下大乱平复之后,她的家乡就爆发了瘟疫,整个一个村子的人有大半个都感染了。 县令并没有救治措施,在得知消息没几日就干脆封锁了整个村子,不许进出,直到人全死绝了,一把火将整个小乡子付之一炬。 那小娘子姓秦,穷人家也没给起名子,在家排行老二,就都叫她二丫。 秦二丫是因为进山里给老爹采药,躲过了一劫。 她从山里出来,村子已经封锁了,是邻村的老大娘提醒她别往前去,不然抓住她只怕她也难逃一死,直接把她扔里面。毕竟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发生过,管你染没染上瘟疫,是那个村子的人就有可能染上,县令的原话,为免扩大传染就只能当感染源给抓回去。 老大娘不敢收留秦二丫,村子里住的都是几十年老邻居,但凡有个生面孔留下就乍眼,万一有人捅到县令那里,只怕她们家,甚至她们一村子人也逃不过被抓走烧死的命运。 秦二丫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娘,也没什么主心骨,阿娘又死的早,跟着亲爹过日子。 抛下谁也不能抛下亲爹啊,她就想着去荆州找临川王告状,阿爹便是烧死了也不能白烧死啊,奔着荆州就去了。 谁知道半路遇到了强盗给劫走了,看她长的俊俏就卖到了人牙子手里。 都这么大了,又无亲无故的,卖肯定是往高价的地方卖啊,就让人卖到了江州的秦楼楚馆里。 那周小霸王就是她的第一个恩客,秦二丫是趁他不注意一酒壶闷脑袋上,跳窗子跑出去的。 那酒壶能有多大,周小霸王小晕了一下,连头皮都没破就带着家丁追出去了,然后……就遇到了宣城长公主。 当时秦二丫为自保也没敢暴露身份,好在那秦楼楚馆走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风格,无论衣物装扮都往大家闺秀上靠,看着并不低俗。 宣城长公主又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她都没想那么多,眼见着女子为躲小霸王都撞毁容了,那肯定是要护着的。 结果到了皇帝跟前,人家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全给招了,不只永平帝,宣城长公主都给震惊了。 当然,并不生气。 暴出这么大的丑闻,该气的对象是那个狗屁的县令。 永平帝脸都气青了,颜色还没下去呢,宣城长公主就在一旁起哄架秧子,让皇帝给秦二丫撑腰,严惩那县令。 她可不觉得是被秦二丫利用了,能把她救下爆出这样的丑闻,宣城长公主还自豪呢。 永平帝急召谢显进宫,刚见过了秦二丫,没多久椒房殿就传过来消息萧皇后早产。 皇帝怒还没发出来呢,一下子又给惊着了,赶紧宣了御医过去。 “……皇上让你也跟过去?”萧宝信难以置信。 “他让我跟去,我也得能去啊。”谢显头疼,成何体统啊,他一个外男。 不过皇帝没发话,他也只能留在太极殿,直到刚刚才知道萧皇后九死一生,早产生下一子。 情况不容乐观,干干巴巴,瘦瘦小小的。 便是萧皇后也产后出血,太医院全员出动,才把皇后的命给保住了。 至于为何他知道的这么清楚,萧宝信一直知道谢显在后宫里有眼线。 “皇后这一胎伤了根本,以后很难再有孩子。”谢显压低声音道。 萧宝信眨眨眼睛:“这里面……是有什么阴谋吗?还是,只是早产?”她想的是会不会有人暗中动手脚,根本就是想置萧皇后于死地。 “目前来说一切言之过早。本来,她这一胎顺其自然也是很艰难的。所以,”谢显耸肩。“人为也好,自然也好,以后萧皇后的处境不容乐观。” 第815章 忸怩 萧宝信还想再问,谢显却明显不想再继续了。 “今日是你生辰,咱们不说这些了吧。” 谢显这才自己解下披风扔到了榻边,屋里服侍的丫环尽皆散去,就他和萧宝信俩人了,他难得的捧起萧宝信的脸,轻轻亲了一下。 “今年我没给你准备任何武器。” 萧宝信:阿弥陀佛。 是觉得前几年送的已经够她用了吗? 谢显没有天赋技能,自然听不到萧宝信的心声,轻轻拉起她的手就往书房走了。 到了桌案前,反身回架子上掀开遮着的绿丝绸,露出来的正是一幅她的画像。 他应下她的,每年送她一幅她的画像。 仍是笔墨丹青,这一回却比去年的细致了许多,更多着重在她的容貌上。看整幅画,正是她每日间梳妆,横眉画鬓的场景。 萧宝信看了忍不住笑,也不知道他是爱看她对镜梳妆才画了这么一幅画,还是为了画这么一幅画,一年来但凡休沐在家都巴巴地盯着她看,从早上起来一直到梳妆完毕,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画的真好。”萧宝信美滋滋地收下。 这一年的等待,又值了。 “还有呢。”谢显说着,突然忸怩地笑了。 一下就把萧宝信给惊着了,什么时候谢显露出过这样惊悚的表情了,太吓人了。“你你你你你、你怎么了?” “别是惹上社会不良风气,学着……旁人也女里女气的了?” 相说袁琛影响深远且坏,谢显千万别被感染。 但一想袁琛,毕竟她和他还有过婚约,谢显就是个大醋坛,和袁琛有关的还是别说了。省得生辰都过不了,全泡醋里了。 不过,她不说谢显就听不出话音吗? 当时就不忸怩了,高冷地摆起了脸,转身又从书架子上取出个檀香木的盒子递到了萧宝信身上。 萧宝信心里跟有只猫挠似的,痒的不行,打开盒子一看,赫然是一块白玉鸳鸯络着如意结的络子—— 让他笑的那么失态的,能是什么? “这玉络子?”萧宝信虽说是问了,心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我打的。”谢显淡淡地道:“你不是说更喜欢我亲力亲为,用心的礼物?你以后就在腰间佩着吧。” 说的轻描淡写。 可是一想到顶着这张脸一条一条打着络子的谢显,萧宝信就很难淡定下来,美的大鼻涕泡都要出来了。 “你到底是在哪里打的?我怎么都没注意到?” 一般,他在家都是与她在一处,哪怕是公事处理,都是她坐一边,他坐另一边,怎么都要在同一个空间的。 谢显:“喜欢吗?” 就不回答她的问题。 不在家,能在哪? 衙署呗。 吏部的衙署,关起门来不知道的还当他在处理多紧急的公务,结果他在里面打络子。 当然,这都有赖于清风。 棠梨是个打络子的好手,谢显又不能找在府里找哪个丫环,或者在府外找哪个小娘子学,真跟人家学了,惊喜还没送到萧宝信手里,指不定风言风语先传出去,自己就落个后半生生活不能自理了。 清风先去和棠梨学,他再和清风学。 “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萧宝信笑的牙嘴的都有些风凉了,上前就往谢显身上一扑,狠狠嘬了他一口。 “太棒了,夫君!” 谢显谦虚地笑:“你喜欢就好。”还矜持上了。 如果没被扑的一个趔趄,吓的脸色都白了,就完美了。 “你怎么能打的那么好,真看不出是个新手。”萧宝信想往腰上就带,结果一摸才发现特么自己没腰啊,早不用腰带了。 好么,还得等生完了以后再佩带上! 谢显微微含笑,当然看不出是新手的作品。 也不看看他打废了多少个,光烧那些个柴火就废了多少。 虽然等了一天,但萧宝信圆满了,一晚上抱着谢显不撒手,直嚷嚷着没嫁错人。 谢显:因为我这好手艺吗? …… 虽说收到了心仪的礼物,到底萧宝信没带出去显摆,因、为、她、没、腰! 妥妥地收起来放到了库里,只等来年春天生完孩子再佩带出去。没跟袁夫人交底,只说收到了画像,让人家亲儿子打络子,那跟眼珠子一样的儿子啊,萧宝信都怕婆媳因此失和。 袁夫人生辰并没大办,只是自家人坐一块儿用了膳。 几房的庶子庶女都只到跟前磕了个头,包括三房的谢宁,袁夫人一视同仁,谢三爷也挑不出差错来。 没在众人面前丢脸,他也就没起刺。 虽然只隔了一天,萧皇后早产的消息还是传了出来。 毕竟是从谢家嫁出去的,哪怕暗中两家有了嫌隙,毕竟明面上没闹僵,也不好不闻不问。 “若是办洗三礼的话,你就去一趟。”谢母叮嘱袁夫人:“代我问声好。不管怎么样,她一个小娘子孤身在建康,也没个亲人,咱们帮不了别的,关心关心还是总可以的。” 这事儿交待不了王夫人。 虽然王氏也是三房的嫡亲儿媳,可毕竟出自琅琊王氏,永平帝和太子之争背后就是琅琊王氏,哪怕皇帝再宽厚,对琅琊王氏的人还是颇为忌讳的。 再者,袁夫人是谢显的亲娘,谢家嫡长房的嫡长媳,身份地位那就不一样,天然区别于其他房头。 所以谢母才有此一说。 若在以前,袁夫人不愿出面,就直接推了。左右不是王夫人出面,就是萧宝信,可现如今萧宝信怀了双胎,全家都宝贝着,自然不愿意让她掺和到宫里的事。宫里是非多,萧皇后又是早产,老人看不甚吉利的。 袁夫人哪有不应的。 “兴许,洗三也不一定有。”谢母唏嘘。 建康城大多是其实真就这么想的。 包括永平帝都被打击的一蹶不振,要不是太皇太后相劝,他是真不打算大操大办的。显摆什么,七个月早产的中宫嫡子吗? 可太皇太后说的也有道理,褚家那个观音奴何尝不是早产,人家现在不也活蹦乱跳都会叫娘了? ——听谁说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太皇太后说的有鼻子有眼。 第816章 底气不足 永平帝得太皇太后这么一撺掇心就活了,不管怎么样是中宫嫡子啊,如果不出意外那是妥妥的太子了。 别看他和废太子争的你死我活,头破血流的—— 可也正因为如此,皇帝更有血与泪的教训,更认嫡子。不想让儿子们——如果有‘们’的话,那肯定是不希望乱了嫡庶,再重蹈他的覆辙。大梁江山真经不起折腾了。 永平帝自认当初那是为了自保,可不是主动发起宫变的。 他是被动挨打,不是主动出击,如果当时他束手就擒,那等他的只有死路一条。任他怎么想也料不到会因为他这一场自救,把大梁给搞的天翻地覆,陷入了战乱之中。 刚发生的事,明明可以预防的,他不想再次发生。 如果他作为皇帝的态度能够起到正视听的作用,那肯定是不余遗力的支持中宫和中宫嫡子啊。毕竟兰陵萧氏是世家大族,还是有世家基础。 当时热血沸腾,就起了大操大办的兴致。 口谕还没发出去就让萧皇后给劝住了,自己什么样孩子什么样她能心里没数吗? 当然皇帝这么站自己这边,萧皇后那是由衷的高兴,就是折腾大了,她怕折了孩子的福份。这孩子本来就早产,还能这么折腾吗? 她产后恢复都有些吃不消呢,更何况是个刚下生的孩子。 不过也不好扫皇帝的兴致,只叫不要大操大办,就在皇家自己个儿亲戚们凑凑热闹得了。萧皇后娘家人都不在建康,便请皇帝作主请袁夫人权做萧皇后娘家人了。 毕竟是从谢家嫁出来的,谢母年纪太大,萧皇后贵为一国之母也不好叫岁数那么大的太夫人进宫给她庆贺,萧宝信呢,人家平时怀孕就跟老乌龟冬眠似的,是一直要猫到生的。这次又是双胎,萧皇后就怕自己有脸请,直接就让谢显给折回来没面子,权衡之下便请了袁夫人,虽说比她长上一辈,可……谢家实在没人请了,别的人真不够格参加皇家宴会。 这么折腾下来,倒是与谢家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就是折腾袁夫人,她有些不大高兴。 萧皇后还叫带着谢琰去,她就更不高兴了。 跟谢琰道:“咱不去那破地方,吃人的地方。我孙子长这么俊,小小年纪才华横溢,可别走了趟宫里再被他们哪家皇亲给看上!” 打心眼里防着皇室,不想和他们结亲。 把谢琰给说的哑口无言,长的俊,才华横溢他都认。 就是那吃人的地方——他就从那里来的啊。 心道,老祖母,二十年后那可是我家—— 当然,说的是前世。 去宫里,跟回家看看没什么差别,就是物是人非,见的不再是那群人而已。 突然就伤感了,不去就不去。 前世没有永平帝,废太子自立为帝就给杀了个干净,包括现如今的舅母宣城长公主,都没成人。 现世已是大变,面目全非了。 但就他,和他爹谢显年以继月在他跟前的教导,他是真不看好这永平帝,总感觉格局太小。 这一世亲爹谢显就不用说了,出身高贵,家学渊博,心思缜密,格局大,眼界宽,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看的算的那都是于大局的。就是前世的杨阿爹,虽说没什么学问,但那也是战场上摸爬滚打下来的,霸气侧漏,野心勃勃,冲着逐鹿天下的。 这俩人的共同特点,那都是眼光深远,放眼大局的。 可这永平帝,想起他谢琰就只有摇头,至少从他听到的有限的事迹,这位永平帝天天操心的就是皇位能不能稳啊,谁想害朕——谁又想害朕—— 没听过任何他有关于朝政大局的任何意见和政策。 你可以说他年纪小,但格局也太小了…… 就这点能耐还总想防着他亲爹,说句最实在的,要没有他亲爹压着,这小皇帝还不被人扒皮啃骨啊。 也就亲爹厚道。 “……祖母早些回来,我给祖母背‘楚使子虚使于齐’。”谢琰乖觉地道。 袁夫人惊喜地瞪大眼睛,一巴掌拍到桌案:“你跟谁学的‘子虚赋’?” 那是前朝司马相如的代表作,全篇词藻华丽,描写工丽,通过各种夸张声势的描写,表现了一代王朝的强大宏伟气魄。 袁夫人极喜爱的一篇赋。 不料想谢琰小小年纪居然就会背育此赋了。 “我听阿爹讲给我听过,央求阿爹教给我了。”谢琰一笑俩酒窝,大眼睛滴溜溜跟俩黑葡萄似的。别看他小小年纪身体里住着老灵魂,可也知道如何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可爱。 没办法,生存哲学还是要捡起来的。 袁夫人看着谢琰,给她给稀罕的没法儿了,要不是宫里的事儿推不了,是真不想去。她现在一天天活着劲儿劲儿的,看着谢琰长大比什么都更令她幸福。 “那祖母就快些回来。”说完摸摸谢琰的头,“你呀,也别小小年纪天天背这背那的,小孩子还是要玩的。” 其实也没多长时间玩儿了,只怕萧宝信生完这胎,也要开始捡起来谢琰,要他练武了。 袁夫人明确表示了支持,她这孙子什么都好,随他亲爹,长的俊,脑子好。 可就一点,她怕身子骨再随了谢显,不如从小把身体给练好了是正经的。 拉着谢琰的手给送到了容安堂,每次出门都要把他给送到萧宝信手上,袁夫人才算放心。 “刚用过了早膳,不用急着给他吃的。你若累了,就让他在一旁边玩,阿琰很乖很懂事,若阿琪醒了,让他们哥俩玩会儿。” 萧宝信点头如捣蒜: “合该是我去的,偏我有了身子,还要劳烦阿娘出面,我知道阿娘最是不耐烦这样的场面。” 袁夫人笑着摇头:“这你就不懂了,你不怀身子也少不了我出面。你的身份是够的,可是年纪小,压不住场子。” “你别看皇家,起家没多少年,规矩却比谁家都大,穷讲究。” “为什么,底气不足啊。生怕世家瞧不起他们,就弄出最繁琐的一套规矩,生怕落了下乘。” 第817章 左右为难 817 袁夫人也才四十出头,这在一些大家世族,很可能才刚出头,婆母压了半辈子终于磨出头来了。乐不得四下里往来,显显威风派头,才是好时候。 她不过是仗着婆母好说话,谢家人口不多,才能推脱,一堆六二五,关自在院里过自己的小日子。 换成别人家,真不一定让她这么自在。 搞的她外出交际,进宫都成了一种磨难,全家看她跟吃了多大亏似的。 其实袁夫人心里明镜似的。 “宫里那地方是非多,阴气重,能不去当然就不去,你就好好在家养胎吧。”袁夫人忍住没把晦气给说出来。 宫里掉了多少孩子了? 那都是大人在暗中争斗,牺牲的全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胎儿婴儿。 每次想到这一点就不舒服,那是充满了人类最阴暗罪恶的地方。 袁夫人每当进宫,心里都有一些些膈应。那些建筑外面看起来都是最宏伟最华美的,可是下面掩藏着,或者说在人眼看不到的地方,都是鲜血吧,无数人的鲜血。 有争名夺利死于非命的,也有像投生在皇家,却无缘出世得见天日的胎儿。 心情一下子郁卒起来。 “……要不阿娘等等我,我陪阿娘进宫去。”萧宝信察觉到袁夫人的情绪,冲动地道。 这种感同身受让她知道,袁夫人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进宫的。 袁夫人失笑:“你可得了,好好在家养胎,往那地方凑什么热闹。不过是应付一下……萧皇后是咱们家出去的,早产了,咱们家不过去看看也说不过去。” “你还怀着双胎,萧皇后若是个小心眼的,只怕看在眼里也会不高兴。咱们一番好意,何必惹人不快呢?” 萧宝信这话说的冲动。 就是一时的意气。 宫里请人都有定额的,请了谁都记录在册,冒冒然多了一个人进宫,若相安无事还好,万一出了什么茬子那可说不清了。 袁夫人没再耽搁时间,径自去了皇宫。 洗三礼一般是在午膳之后举行的,因为在这之前要先去椒房殿见过萧皇后,所以袁夫人特意提前了一个时辰进宫。 可没想到的是,袁夫人愣是在次间屋里被晾了小半个时辰才得以见到萧皇后。 那还是因为这时江夏王王妃、临贺公主,还有淮阳王王妃,庐江公主都到了,她们一起进得了屋。 萧皇后形容憔悴,已经出乎了袁夫人的意料。 蜡黄的一张小脸,刚生产过后也没见脸上有多少肉,比生之前气色还不好,屋子里门窗都关着,一进去屋里一股子药味扑头盖脸。 萧皇后还算分得清里外,第一时间就将袁夫人请到了一旁边。 在谢府住的时候,袁夫人未见多热情,萧凝又不是个热脸贴冷屁股的,二人未见有什么情谊。不过袁夫人代表着谢家,谢家又是作为萧皇后娘家而进的宫,袁夫人心里哪怕再对萧皇后的怠慢不满,也没在面儿上露过。 “娘娘脸色看着不好,可要好好将养。”袁夫人温和地道。 “娘娘是有福之人,皇上又是真龙天下,必会庇佑四郎。” 中宫嫡子行四,赵婕妤折腾死的那位是皇长子,陆美人的儿子行二,潘贤妃生了皇三子,皇后的儿子数下来可不就行四。 才生出来三天皇帝也没公布名字,唤排行便是最普遍的了。 袁夫人巴着手指头数下来,皇帝倒是儿子命挺旺,这么看下来居然全是儿子。 不过也有不好的,年纪相差都不大,以后就容易有摩擦争执。 “是呢,现在最紧要的是娘娘养好身体。”羊王妃也道:“皇上看重娘娘,娘娘后福亦是无穷。” 萧敬爱想说,这可指不定呢。 看这身子骨可是风吹着就能给吹倒的架式。 不过嘴上也说着吉祥话。 她脑子又没进水,这种时候别说丑成鬼,就是虚的身子都起不来也只有说好话的份。给别人添堵真是个力气活儿,她没萧宝信那冲劲,鹌鹑着呢。 萧皇后:“有劳舅母和婶母也折腾进宫,按我的意思其实不必如此的。才出生的小婴儿,实不必给他这么大的脸。” “那怎么行,这是喜事,我们都得沾沾喜气。”萧敬爱温婉地笑道。 看着倒是挺好的一个人…… 萧皇后特意看了淮阳王王妃一眼,明明温婉秀丽,肤白貌美这么个美人,偏偏把永平帝给吓的不轻。就说这货遇到他的时候,总是娇滴滴直勾勾地盯着他,像眼睛带勾子似的。 换成旁人这么说,或许萧皇后就信了。 但永平帝有被害妄想病,是有人多看他一眼他就怀疑人家要刺王杀驾,把人远远打发了的这么个货。 偏偏是淮阳王王妃,按辈份,皇帝还得叫声皇婶,比他大八九岁呢。 勾/引他,至于的吗? 虽说皇帝和淮阳王是个惨烈的对比,但是这么个娇滴滴的王妃……传说中一天挨淮阳王八遍揍,还要捧着后院那些莺莺燕燕的主儿,她有这么大胆风骚? 是她,说错话了? 萧敬爱死了三回了,别的不说,对人的眼神是越发敏感了。 “娘娘?”她笑的有些尴尬,要是没有不小心听到淮阳王的谋算就更好了,是不是她这心里承受力没她想的好,面上露了陷。 不得不说,这些天她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在挣扎在犹豫呢。 萧皇后淡淡地道:“没事,我就是看皇婶的气色好似也不大好。” “是的呢,最近……腰有些疼。” 众人默,都想起淮阳王王妃被三百来斤重的淮阳王结结实实给压在身下的惨烈场面,没话说了。 疼是应该的,那么重的份量,只怕都做下病了。 聊了没几句,江夏王王妃就张罗着让萧皇后先休息着,她们说是来观礼的,萧皇后却是伤了根本,说看她其实是人家打起精神来招呼她们,不好多作停留,眼瞅着都快挺不住了。 这里面也就江夏王王妃身份高,辈份足,袁夫人不愿出这头,自然是以江夏王王妃马首是瞻。 她一句话都往外走,也就萧敬爱频频回头,颇有些欲言又止,左右为难的意思。 第818章 贱骨头 萧皇后只坐了这么一小会儿,身子就有些要受不住了,出了一身的虚汗。不是没看到萧敬爱那副姿态,是真心不想搭理她。 有话就说,没话在这里做什么姿态? 这时候理解永平帝了,可能淮阳王王妃是没勾引皇帝的意思,但行为举止不大稳重是绝对有的。 心里留了个心眼,是真要留心这淮阳王王妃了。 正常人,那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勾引还差着辈份的小郎的,尤其那小郎还是皇帝。问题是谁知道这位文王妃是不是让淮阳王一天照三餐打给打出病来,疯魔了,心眼子一下就跑偏了? 不得不防的这么一个存在,有点儿糟心。 “淮阳王王妃似乎……举止失常……”大宫女提醒萧皇后。 萧皇后疲惫地闭上眼睛:“以后她进宫,就派人多盯着些。” 大宫女不知道有永平帝自觉被勾引,被冒犯这一茬,但萧皇后既然这么吩咐了,虽说听着有些大惊小怪,还是分分钟上心的。 她是后提上来的大宫女,原本只是椒房殿的二等宫女,以往是上不得前的。 萧皇后身边的宫女换了一茬又一茬,第一批是刚进宫太皇太后安排的,可以想见各世家都有插进人来,椒房殿漏成了筛子一样。再来就是谢显把谢家在宫里的眼线交到萧皇后手上,她悉数就给换了。 后来与谢家产生龃龉,谢家的人她就不敢怎么用了。 正这时永平帝给了她全权处理宫务之权,也为了清理世家在宫里的眼线,她打杀了一批人,谢家的眼线她倒是没全放出去,留了几个在宫里,也怕做太过把谢家得罪苦了。不过那些人都让她打散在宫里不显眼处,得宠的那些个妃嫔的住所一个没往里放,怕被反噬。 现在这位大宫女桂枝便是在那之后,她一手提拔上来的,没根没基的这么一个人。 不很伶俐,也不大会看人眼色,要不然也不至于都十八九了还在二等宫女上混日子。唯一的好处就是忠诚。那是实打实的忠诚,没半分含糊,萧皇后几次事情给试出来的,所以对待也放心,是真当心腹培养的。 桂枝得了萧皇后的话就上心了,当下立马就派了依附自己身边的宫女传了话,让盯着淮阳王王妃,端的是雷厉风行。 当然,这些萧皇后还不知道。 ### “文王妃还有何话要与皇后说不成?” 任谁也看出萧敬爱那点儿心思了,左顾右盼,成何体统? 待的再短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玩的欲言又止,出了椒房殿又魂不守舍的。 “娘娘看着乏累了,若是无碍的话不如改日再行参见。”临贺公主也道。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与淮阳王平辈,和萧敬爱算是姑嫂。 不过临贺公主出身高贵,父王算是当今辈份最高的江夏王,母亲出身泰山羊氏。 江夏王当年反废太子,被杀了全家,元妻儿子全家十几口死透透,就这嫡三女因为羊家太夫人想念给送到了那边,逃过了一劫。后来追随玉衡帝杀回建康城,奠定了玉衡一朝的超然地位。 然后,又续娶了羊氏女,就是这位小羊氏,临贺嫡亲的小姨。 羊氏待自家亲外甥女那跟亲女儿也没什么两样,比她自己生的那仨小子还要更宠,也就养成了临贺目中无人的性子。别看外表瘦瘦弱弱的,骨子里可强悍着呢。 眼光也随了羊氏,很瞧不起淮阳王王妃的行事,处处透着股子做作,小家子气。 萧敬爱听这母女这么一说,也就收了心思。 心里的事,即便要说也是的皇后说,跟羊氏说不到一起去,她也配? 问题说,还是不说,是个问题。 几个人边说边往外走,又有人往里进要给萧皇后请安。 萧敬爱跟在羊氏后边,坐上了萧皇后备好的软轿。 洗三礼在太极殿办,虽说是家宴,永平帝想着既然办了就要在小范围内显得隆重一些,也有别于其他庶子,太极殿那就是彰显中宫嫡子地位的,定下办洗三宴的当时他就拍板定下的太极殿。 一路上萧敬爱都在犹豫当中。 直到永平帝出现在太极殿,江夏王和淮阳王赫然出现在皇帝身边,萧敬爱这么对比一看,心意坚定了。 反,必须反了淮阳王。 辣眼睛! 凭什么她活了这么几辈子,摊上的男人一个比不上一个,萧宝信就是坐拥美男哪? 萧敬爱坚定了心意,只待时机找永平帝便好。 当然前提是把淮阳王给甩开,不然话没说出口只怕就先让他给坐死。想想重生后挨的那些打,加油啊,萧敬爱,别被打服了,把骨头给打软了。 激动了,吃饭拿筷子的手都哆嗦了。 “……你,是想存心折本大王的脸面?”淮阳王坐旁边看不下去眼了,怎么越来越不成体统,越来越没个规矩礼仪? 不是他说,自打差点儿把她掐死,把他吓尿那回之后,他怎么看她都不顺眼。 看着倒是低眉顺眼,各种伏低做小,但他看得出来,这货心里憋着股子气呢,差点儿死了不但不长记忆,好像还学会装模作样了—— 而且那模样装的也是不堪入目,太低级。 “给本大王收起你那副嘴脸,好好用膳。我看你下次可以不必出席公开场合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他低声斥道,偏脸上笑咪咪的,不知道的远远看着倒像是与他家王妃低声细语,温柔的一匹。 萧敬爱不哆嗦了。 “……贱骨头。”淮阳王啐了一口。 洗三礼要在午膳之后,永平帝表示不差这口饭,很是丰盛的招待了自家亲戚。 萧敬爱的心思就没在洗三礼上,眼巴巴一眼一眼地看永平帝就等他把孩子送出去,找寻个时间跟永平帝把秘密给吐出来,卖个好。 永平帝那是什么人,有被害妄想病的皇帝啊,平常人正常看他一眼,他都要寻思半天是不是有意刺马杀驾,萧敬爱这么赤果果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接一刀,他能感觉不出来吗? 第819章 反骨 一看,又是这直勾勾的盯着她,瞪着水汪汪大眼睛的文氏王妃。 他这心里就说不上的膈应。 这眼神,你说刺马王驾就过了,说有意勾/引倒是真的。 没给她任何机会,永平帝借着抱孩子的功夫往殿后走,就要躲出去。什么时候洗三礼正式开始他再出来吧,太危险了。 结果萧敬爱抓着机会,甩开淮阳王—— 其实根本不用她甩,人家淮阳王的眼光就没在她身上,和江夏王在一旁说起了新捡起来编纂书籍成册的事呢。 淮阳王真当事业办呢,风风火火的。 …… “……你看到皇上去哪里了吗?你帮我通传一声,就说淮阳王王妃有天大的要事要与皇上禀告。”小脸紧张的通红。 淮阳王倒是事成之后,可能还会有一番作为。 或者日常位极人臣之后不满足,还可能走前世的老路,把皇帝杀了自立为帝—— 这都在萧敬爱心里呢,毕竟这位也是前世当过几个月皇帝的,野心那肯定是有的。 一旦淮阳王当上皇帝,她作为正妃,那就是她梦寐以求的皇后。 可是淮阳王的皇后,萧敬爱表示自己并不敢当啊。 被打死都有可能! 他在淮阳王的时候就这么打她,跟没人知道似的,他真有一天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还不花样折腾死她啊? 有命当皇后,没命活,这等美差她可享受不起。 当下就坚定了想法,说不准这时候把淮阳王卖了,倒成全了她,好歹不用活在淮阳王的阴影之下。 被打成了家常便饭的萧敬爱一颗反骨由此而生。 激动紧张外加忐忑,一张美伦美奂的小脸恍若红霞一般,更不要提那眼若秋水,眨巴眨巴的小样……皇帝后宫待宠幸的妃子也没这么勾人的啊。 把被拉住的小太监给看呆了。 也是他平日听了太多宫廷秘闻,看萧敬爱这副情状就往歪了想了。 可这是淮阳王王妃啊,要不要这么禁忌啊。 小太监平日并不是近身服侍永平帝的,都凑不到跟前,如今不管是好事坏事——万一是好事呢,他是不是就因此入了皇帝的眼了? 当下犹豫了一下,就应了。 一路打听到了次间外面。 他是见不到永平帝的,能正好堵到刚从屋里出来的多福,就是难得的缘份了,他连忙上前禀告有这么一回事。 小太监不知道,多福知道啊,他家皇帝都要做病了,就觉得淮阳王王妃是有意勾搭他。 以前他还觉得是皇帝多想了,如今,倒真应了皇帝的灵感? 不能不回啊,万一皇帝也有这心,也好这口,或者……万一真有天大的事儿呢。 转身进屋就回禀永平帝去了。 永平帝把孩子交出去,才喘了口气,好悬让多福的话吓的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憋死过去。 看看,看看,真应了他说的了吧? 真看上他了? “不见不见不见!朕见他做——咦,”永平帝是谁,日常被害妄想病啊。 日防夜防,防的就是家贼,国臣。 虽说是不爱见淮阳王王妃的,可是沾上‘天大的事’这样的话,说不见,他心里都痒痒,万一真是天大的事呢。 “召进来。” 永平帝心里百转千回落在多福的眼里,就是皇帝心活了,说不准就好这口,看来自己传这话是传对了。 话说回来,淮阳王王妃绝对是一等一的大美人,柔美温婉挂的,正长的是皇帝喜爱的那一款。 没让小太监去,自己亲自去请的。 好歹也是王妃级别,他去请倒也没辱没了他。 谁知道走回去就没见着萧敬爱了。 “人呢?”问一圈,有人就说让皇后派人来给请走了。 多福心里起了疑,前脚才说天大的事儿,怎么就这么巧就让皇后派人给叫走了? 不过帝后的事儿他可不想掺和,轮不到他,转身就回去禀告永平帝了。 没给主仆多少犯嘀咕的时间,洗三礼马上就要到了,永平帝就把淮阳王王妃的事交待给了多福。所谓‘天大的事’,他不弄清楚,只怕今天晚上觉都睡不香。 多福前脚才追出去,还没等走出太极殿呢,就见淮阳王王妃踉跄着脚步从偏殿台阶下绕着圈快走着小碎步往里,后边眼见追出来一个脸上有几个血道子的宫女,头发都乱了,额头上也磕青了—— “王王王王、王妃!”多福叫了一声。 他怕再晚,那宫女就要扑上去把淮阳王王妃给扑倒在地。 到时候,中宫皇后嫡子的洗三礼只怕要热闹的无以复加了。 地方有点儿偏,宫中侍卫除了在正殿护卫,其他都是巡逻。 所以萧敬爱把人诳到这边来行事,说不通就只能打罚,谁知道椒房殿这位宫女还是个硬茬,居然敢还手,愣是把萧敬爱逼到没招了,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脱得了身。 多福一叫唤,萧敬爱和那宫女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时多福才看清萧敬爱后面的头发也乱了,想是被那宫女给扯的,耷拉着好大一撮,都给扯掉了。 多福不禁直呲牙,得多疼啊。 “您是,多福公公。”萧敬爱还算没白看永平帝,时不时能扫到皇帝身边的太监,有几分眼熟。当下就激动了,跟见着亲人了似的。 也不用防着那宫女反扑了,腾腾腾几步往台阶上走: “公公,快带我去见皇上,我有天大的事——” “洗三礼开始了。”多福忙道:“不如等洗三礼结束,皇上说要见王妃了的。” 萧敬爱愣了一下,讷讷地道:“我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我偷听到我家大王——淮阳王,要向谢显的亲娘,袁夫人下手,逼谢显辞官丁忧。” 多福一听,头发根都要竖起来了。 谢显亲娘这是招谁惹谁了,就因为生了个好儿子吗? 蔡家郎主袁家大娘就试图要杀过袁夫人,结果被谢显反扑,以致家败人亡。 淮阳王居然也—— 娘哟! 吓的他一蹦三尺高,袁夫人可不就在宫里呢。万一淮阳王现在下手,让人死宫里可怎么办—— “陛下,陛下——”扯着喉咙直往里面跑,结果正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太医,太医,传太医!” 第820章 来人!救驾! 多福直觉就不好:“谁谁谁?” “谁怎么了?” 他一脚踹过去还在叫嚷着的小太监:“为什么传太医,怎么了?” 能叫的急,不是帝后的嫡子,就是——那位啊。 “袁袁袁夫人。”小太监嗖地站起身,都没拍打身上的灰就往外冲,一边冲一边还不忘回身回答多福公公的话。 谁让多福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他们这种小太监是死也不敢得罪的。 “袁夫人突然晕倒了。” 闻听到此言的萧敬爱也呆住了,这么快下手了? 要不要这么雷厉风行啊? 事实上,萧敬爱那些都是不经意听到的,又怕被淮阳王逮到,跟后面有狗撵似的,听三不听四就赶紧躲开了。就只听到他是要冲袁夫人下手,什么时候,怎么下手,都是没听到的。 这死胖子! 萧敬爱暗骂,下手忒快,也怪萧皇后突然出来派来个人找她过去做什么,不然她先把话给皇帝递过去,管怎么着占个先机啊。 这时候,总感觉是马后炮了! 要是没和多福嘴快说了一句,还能找个理由扯过去。 但是转瞬她就想明白了,躲得过永平帝也躲不过淮阳王,不如今日投诚,反正和淮阳王的日子她是过的够够的。要不死怕死了之后还有重生,一次不如一次,她真想去死一死的。 老天爷的尿性,她是知道的,不敢试。 她是真服了。 “俺滴娘哟。”多福要吓尿了,连滚带跑就往里跑,进殿去就看到里面已经乱成一团,永平帝拧着眉毛在殿中指手划脚,让太监把人往暖阁里搬呢。 皇帝自己则跟在众太监的后边,往外走。看得出是真紧张了。 “陛下,陛下!”多福颠颠挤到皇帝身边,没等把话说出来就挨了永平帝一记怒瞪。 没眼色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还冲他叫唤。 “天大的事,真是天大的事啊!”多福压低了声音:“淮阳王王妃——” “没看袁夫人都病倒了?”永平帝不耐烦地挥手,“都什么时候了,也没个眼色。你,去召谢仆射进宫——” “就是袁夫人的事,淮阳王王妃要和陛下说的天大的事,就是这事!”多福不敢多费唇舌耽误时间,要真是淮阳王下手,那还能是病? 还不是什么毒,什么要人命来什么? 真不是皇帝想的那么简单。 心里嗷嗷的急,就差扯着皇帝的袖子把人留下了。 好在这话杀伤力够大,比他那扯袖子的手更有力,永平帝一听脑袋嗡的一声,有一瞬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心想着来了来了,真来了! 下意识在人群中找淮阳王,结果一抬眼正瞧见淮阳王站在多福身后不远的地方。很奇怪,平时那双眼睛跟细米划开的缝似的,让人看不清,偏这时候永平帝居然连里面阴测测的目光都看得一清二楚。 皇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就听淮阳王拖着他沉重的身躯冲他扑过来了,右手从宽腰带里抽出一把手掌大的小匕首,寒光凛凛。 永平帝就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突然间什么也叫不出来。 这是看出多福忠心来了,从永平帝惊惧的眼神觉出不对劲了,愣是没躲,要是也没时间躲,也没时间反应,当然就幸亏他在皇帝和淮阳王中间起个缓冲的作用,让淮阳王一下子撞飞到了一旁边。 众人悉数跟在皇帝身后,要么远远的待在无处没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 “……” “救驾!”多福没等脑子嗡嗡声停止,下意识地喊了一嗓子。 这时淮阳王一刀已经往永平帝身上刺下去了,当然,本来朝着的是永平帝的脖子,不过永平帝也是反应机敏,说时迟那时快几个蹬脚虽然没逃出淮阳王的掣肘,好歹把匕首要刺的位置给蹬偏了,一刀刺进了皇帝的肩膀。 “救命!来人救驾!”永平帝没命地嚎,嗓子都喊破音了。 殿内的直阁将军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可再想上前已经晚了,淮阳王抽出刺入永平帝肩膀的匕首朝皇帝心口又刺下去了。 这时候只听嘭的一声—— 淮阳王王妃不知什么时候捧着放在一旁边木架子上装饰用的半人高的瓷瓶照着淮阳王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淮阳王一门心思要弄死永平帝,一听淮阳王王妃要报袁夫人这样的话,就知道事情要漏。 用屁股想都知道,一旦事发,照永平帝平日防火防盗防他的章程,任他说出天花去,都不带信他的。更不要说谢显一旦得知,日后少不得清算。 一个谢显,一个永平帝,分开来说他谁也不怕。 一个死了娘,没权势,一个孤立的皇帝没脑子。而且,按原来的计划,他是要嫁祸给帝后夫妇,让永平帝和谢显君臣失和,谢显丁忧,永平帝失去臂膀。 谁知事情在这里漏了。 淮阳王就是没功夫仰天长叹,否则非要叹他个天翻地覆,惨绝人寰。天不帮他啊,让个贱骨头文氏给坏了事。 这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皇帝得知真相,还有他好果子吃?一合计,宫里的宿卫还大多都是他的旧部,不说一呼百应,只要把皇帝一杀死,这些人没了主心骨,半数以上安心归顺是不成问题的。 拼! 当然拼。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啊。 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杀的永平帝,根本就没防着谁,没功夫。反正要么他死,要么皇帝死…… 他到被拍晕都没看着出手的是自家贱骨头的文王妃。 …… 众人再惊,下巴纷纷掉落到地上。 这都是什么事情,什么神转折啊。 还以为皇帝要驾崩了呢,结果让淮阳王王妃大义灭亲,把她自家夫君就用那么个花瓶给灭了。 都让众人惊讶,怎么文文弱弱的一个王妃就能捧起那么个半个高的花瓶。 萧敬爱心道,你们天天挨揍试试? 一旦让淮阳王得势,她人得死透透的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死,还是她死,还用得着选吗? 别说半人高的花瓶,半个人能拍死淮阳王,她都能举起来。为了自己的生存啊! 第821章 天杀的 “陛陛陛陛、陛下!”多福连滚带爬到了永平帝身边,吓的小脸已经青了,扯着尖细的喉咙高声喊:“快叫御医,快去叫御医!陛下受伤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蜂拥而上。 不过,很快就被同样回过神,紧紧将永平帝围住的直阁将军给拦住了。 江夏王当时并没跟着人/流往外走,老神在在的站一旁边,以至于淮阳王突然发难,江夏王惊的眼珠子好悬没吓掉地上。 再想不到淮阳王那小胖子有这等气魄,居然在公开场合刺王杀驾。 具体因为什么,他是想不到的,大体和袁夫人有关? 也未见永平帝和淮阳王起什么冲突啊,殿内唯一的变故就是袁夫人猝然腹痛。 “……淮阳王疯了吗?”羊氏看了江夏王一眼,难以置信地低语。 江夏王看向被重重包围的永平帝:“可能吧。” 大梁皇室疯子可不少。 以前不能说淮阳王就肯定没有反心,至少玉衡帝在位,能压得住他,待淮阳王又很是器重。反而是永平帝上位之后,对诸多王公贵族很是防备,尤其曾经倒戈过的淮阳王,甚至他都有很强的犯忌心。 不过他不一样,他年纪大了,有嫡子但年纪都还小,最大的也才七八岁。 永平帝没放在心里。 不像淮阳王正当年轻力壮,永平帝防他最甚。 以往江夏王不是没听淮阳王抱怨过,可是胆敢刺王杀驾……那也真就是这么疯狂的人做得出来。 不过历来就是成者王侯败者寇,不难理解。 要若他,如果淮阳王一击中的,当真把永平帝给弄死了,他会不会站出来,那肯定是不会的。谁上位跟他没太大关系,他都知天命的年纪了,可玩不起改朝换代,争权夺利的事了。 …… 不管外边乱成什么样,反正被围住的永平帝同样是没有安全感。 这时候冲过重重人墙看淮阳王王妃就没那么膈应了,反而冲满了感激,要不是这位仁兄——不是,皇婶奋力一救,他的小命可能就这么没了。 说什么护卫啊,直阁将军啊,没事儿了都围上来了。 刚才他胆差点儿吓破的时候,他们人在哪里呢? 要不是目前的状况有些复杂,他这俩条大长腿发软站不起来,真要紧紧抓住淮阳王王妃的手当面致谢。 救命恩人哪! “陛下,陛下。”多福这时挤进人群把永平帝给扶起来。 “把淮阳王下天牢!赶紧的。” 永平帝嗓门拔的老高,恨不得一声儿震死淮阳王,缺了大德了,把他小心肝没吓碎碎的。 再转头看一眼多福:嗯,这也是个忠心的。 没这货挡淮阳王那么一下子,只怕刀插他更快,不等淮阳王王妃把花瓶捧过来他就死透了。 “陛下万安。” 他活过来了,大殿之上的众人也回过神来了,纷纷跪到了地上。 “御医到!” 正这时,御医也纷纷入场了。 永平帝脚跟儿和踩绵花上似的,也想起来还有个袁夫人等待救治呢,顿时心头就是一凛:“快,快去催催,看谢仆射来没来呢。轿辇过没过去,直接把谢仆射给接到太极殿来,快快快。” 刚才袁夫人猝然倒地,皇帝还没想太多,只当突发急病,可是照这架式,那是淮阳王下了死手啊,肯定照死往上弄的。 当下心又揪揪起来了。 急步就往外走: “淮阳王王妃救驾有功,快请到一旁边偏殿伺侯。”现在是顾不到她,但不能寒了救命恩人的心。哪怕是做给旁人看,也得做的漂漂亮亮的。 让人知道知道,大义灭亲,那是有好处的。 只要忠君! “让人照顾好淮阳王王妃。”永平帝边走边嘱咐多福。 呼啦啦又带着一帮子人,连护卫算是御医少说三四十人往次间屋过去了。 没等推开门呢,就见里面的太监慌不择路的往外跑,一出溜就撞到了挡在永平帝身前的护卫身上。 “袁夫人——死了!”小太监看准了永平帝扑通一声跪地上。 永平帝腿一软,要不是旁边的多福上前扶了一把就坐地上了。 眼前都黑了。 天杀的淮阳王啊! 谁不知道袁夫人的死意味着什么? 四下一片死寂,永平帝几乎能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大呼小叫做什么?你是御医吗?你就能诊人生死了?御医,来人,快去、快去看看!” 小太监被喷的狗血淋头才叫委屈,他不会看病,还不会看人生死吗? 永平帝哪理得了这些,他就是不希望袁夫人死啊,就是希望小太监看错了——当然,他也知道这事的可能微乎其微。 但有希望总是好的。 事实证明,希望……还真就只是希望。 没过多一会儿,御医就出来了,四五个人纷纷摇头:“没救了,早没了声息。” 多福牢牢地扶住永平帝,从来不知道皇帝这么沉的身子,压的他腿直哆嗦。 “谢谢谢谢——” “陛下说哪里话,都是微臣等该做的。”杨御医道。 一众宫女太监,包括护卫顿时跟看傻子似的看他。 皇帝这是谢御医出诊? 给皇家看这么多年病,得过一句谢没有,心里没有数吗? 分明是在叫魂呢。 永平帝铁青着脸,怒道:“谢仆射呢,怎么还没来!” 等待是有多难捱啊,永平帝此时有心得了,怎么和谢显说他亲娘死宫里了,让淮阳王给算计了去的? 对了,死宫里了啊! 淮阳王是怎么在宫里下的手?! 如果下毒的对象不是袁夫人,而是他呢?! 永平帝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什么叫草木皆兵,看袁夫人那屋里,都怕突然尸变扑出来把他给咬死! “来人,护驾。” 永平帝不敢在死人屋里待着,就带着人往隔了两间屋子的房间走。坐也坐不踏实,在屋里来回踱步脚下又不稳。 一遍又一遍地催: “谢仆射怎么还不来?” 他亲娘死了,淮阳王杀的! 突然就想起一茬子来:“多福,你去把淮阳王王妃看好,不许任何人见她,不许任何人往里送吃喝的!” 第822章 丧心病狂 永平帝也怕淮阳王王妃再遭了旁人的毒手。 虽说表面上来说凶手是淮阳王无疑了,可是在宫里杀人跟踩死一只蚂蚁似的,宫中防卫漏成筛子了。他可不能就肯定没人趁火打劫,或者说幕后真凶其实另有其人或者多人合谋—— 反正现在永平帝毛了,谁也信不过,谁都怀疑。 甚至包括那些个护卫,真用得上的时候也不知道谁是自己这边,谁是旁人安插进来的。 虽说让多福护着淮阳王王妃完完全全是出自好意,可听在旁人耳朵里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还当皇帝这是迁怒淮阳王王妃,把人给囚禁起来呢。 前脚刚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人家救命恩人一般,结果背着人说的这都是什么…… 众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都已经翻出花样来了。 感觉自家这皇帝有些……口不对心之类。 多福虽说感觉出来不对劲,但明显皇帝已经吓惊了毛,听不进去别的了,自己个儿就别往里掺和了,得着吩咐立马就去办了。 永平帝等了又近将有半盏茶的功夫,他脚下面那块地都快让他给磨平了,没等到谢显的人,倒是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令人哀痛欲绝的哭声。 “是……谢仆射?”永平帝不确定地问。 身边的太监闻听皇帝问话,连忙迈着小碎步出门探看,几乎是眨眼间就回转身了:“回陛下,是的。是谢仆射。” 去接谢仆射的人在门边一脸尴尬地看着呢。 他们不敢把谢仆射给押到皇帝这来,可是……人家亲娘死了,他们还能拦着不成? 永平帝深吸一口气,率先起身直奔安置袁夫人的房间,越近皇帝心跳越快,怂的一匹,他都快看不下去自己了,明明不是他下的手,为什么他心虚成这德性? 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一众御医及宫人护卫跟在皇帝身后,虽然没跟进房间,可是心里也都不大好受。从来谢仆射在人前都是云淡风轻,四平八稳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失态的谢仆射,不敢看了。 “是淮阳王下的手,他在殿中还想向朕下手,幸亏——朕已经将他下到了天牢里。” 永平帝不知怎么开口,一说话就把话给说死的节奏。就差跟谢显明说,不是他下的手了。 “谢爱卿……你,节哀。”永平帝呐呐地开口。 谢显虽然不再痛哭,可是眼珠子都是红的,看得永平帝莫名地一阵心酸,想起自己阿娘死的时候,也是这么莫名其妙,明明大家欢天喜地出去登高游玩,让自己亲自呈上去的饼给毒死了。 “……谁也不想的。”说着,永平帝眼睛湿润了,眼泪滴滴嗒嗒就流出来了。 在门外的太监:我去,皇帝好演技,从来不知道皇帝对袁夫人感情那么深—— 不对,对一个臣子的娘亲能做到这地步,居然还陪哭啊。 谢显:“御医——” “太医院的御医五六个都看了,都说……没救了,是毒。”没等他问完,永平帝就抹干眼泪回道。 没人知道,在官服宽大袖口的掩藏下,谢显的手掌已经被他自己的手指要给戳烂了。 “什么毒?”他冷静地问。 永平帝:…… 他不知道啊。 “来人,御医!”永平帝把御医给叫进来,他不想单独和谢显,还有死去的袁夫人在一个房间,太压抑了,他要崩溃了。哪怕看谢显平静的神情于他来讲都是一种折磨,平静的让他心里发毛。 ### 萧皇后得到消息已经是袁夫人死后一个时辰,谢显进宫之后。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想到了在椒房殿频频回首,对她欲言又止的淮阳王王妃。 “她到底在想什么?既然想大义灭亲就要有个大义灭亲的样子,装模作样,现在人死了,她大义灭亲又起到了什么作用?” “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坦诚这件事!可她偏偏选择了那个当口,在最不可能的时间,和皇上说?!” 萧皇后丝毫不觉得自己错怪了淮阳王王妃,她有足够的理由。 正如淮阳王王妃从知道事实真相到如今,从到椒房殿在她的房间里呆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明明她哪怕早说一刻,悲剧就可以避免。 萧皇后和袁夫人没有仇,虽然未见得多亲近,可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而这条人命一旦逝去,受影响的又岂止是谢显一人丁忧。 谢显是横在永平帝面前的一座大山,可以说他压制着永平帝,但反过来也是他压制着各世家与其他纷纷扰扰。 没了谢显,那些纷纷扰扰直接面对的就是永平帝。 她并不觉得凭永平帝,现如今能像谢显一样游刃有余的处理那些。 ……在宫里能这么随意地杀害外命妇,大臣的娘亲吗?要这么丧心病狂吗?! 萧皇后都惊呆了。 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淮阳王,果然是压抑的疯魔了吗? 既便这事儿成了,他真杀了永平帝取而代之,他以为其他臣子会心安理得的辅佐他而不担心不知什么时候自家家眷有命进宫没命出去? “——四郎呢?!”萧皇后突然间惊出一身的虚汗,紧紧抓住桂枝的手:“你快去看看四郎——不,把他抱回椒房殿来,以防旁人浑水摸鱼!” “娘娘,皇子吉人—— “快!”萧皇后抓狂,她不需要别人这时候拍马屁,她要她儿子平安无事!“快去!用最快的速度!” 桂枝再不敢多言,哪里还管什么仪态宫规,抓起裙摆,撒腿就跑,生怕自己太慢了,边跑还边叫:“来个腿脚快的太监,赶紧去太极殿!” 仨太监跟疯狂出栏的野马一般,蹭的就蹿出了椒房殿。 桂枝心下稍定。 谁知她到了太极殿外,就看到仨太监被齐整整地拦在了外面,一个也没进去。所以,跑那么快有什么用,得有脑子啊。 太极殿因为袁夫人的死,早就在永平帝的命令之下禁止随意进出。 当然,桂枝是萧皇后身边的心腹大宫女,非比寻常,又是得了皇后之命过来的,在层层请示之下,桂枝得进太极殿。 因为袁夫人事出突然,甚至四皇子的洗三礼都没有完成,太极殿就乱成了一团。主持仪式的收生姥姥不知所措,还是太皇太后出面主张将四皇子抱到了一边的西堂屋,妥善安置。 第823章 残忍 太皇太后抱着四皇子,亲自把他给哄睡了之后才到隔次间小憩。 桂枝到时,太皇太后还在休息。 若在平时桂枝是怎样也不敢打扰的,可现如今太极殿众目睽睽之下袁夫人被杀死,萧皇后月子中几乎抓狂,哪怕是得罪太皇太后,桂枝也不敢耽误。 可绕过了太皇太后又不现实,她就守在隔间外面。 好在太皇太后心情虽然不好,但也能体谅萧皇后爱子之心,那是怀孕连喘气都不敢大声,走路都要人扶着的,艰难生下了皇子。 一旦有风吹草动紧张自己孩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有我在一旁边看着,不会有事的。小四子睡的好着呢……”太皇太后拉长的语调在拉开襁褓盖在四皇子嘴的同时戛然而止。 桂枝头皮都要竖起来了:不带吓人的啊! “……太皇太后,皇子……还好吗?” 主要是她不大好,太皇太后这断句断的太销魂,让她消受不起。 太皇太后双手捂嘴,眼睛跟井喷了似的。 “……”好吧,这下不用说,桂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也顾不得体统了,快步走上前,只见襁褓中的四皇子小脸一片铁青,她再伸手一探,气息全无。 桂枝蓦地尖叫出声,再看旁边太皇太后已经背过气去,又没人支撑,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来人,快来人!” “四皇子被杀了!” “太皇太后——晕了!”桂枝拼了命的尖叫,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萧皇后只怕要疯! 四皇子死了! 四皇子死了! ### 一天之中,永平帝承受了太多。 国之栋梁谢显的母亲死了,自己好不容易盼来的中宫嫡子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闷死了。 永平帝整个人都是晕的,飘飘忽忽,跟做梦一般。 如果不是萧皇后硬是拖着病体赶来,扑倒在他怀里痛哭,把他耳朵几乎震聋了,他几乎要相信这是一场梦了。 哪怕是梦,也是一场太过残忍的梦了! “查!给朕里里外外查清楚,所有人!” 太皇太后没多久就醒了,可她哭咧咧的什么也说不清楚,甚至一度觉得是自己没把襁褓掖好,才捂死了四皇子。 又懊悔又痛苦。 要不是她自己把这话说出来,永平帝都有些疑心是太皇太后下的手,毕竟潘家也有皇子出生,还排在中宫嫡四子之前。 可是…… 一来太皇太后向来不参与宫中争斗,二来,也没有这么掀自己短的吧? 虽说还是有小小的疑心,但永平帝更恐惧的是伸进太极殿的那只黑手。 万一不是太皇太后下的手,那就肯定是当时在太极殿中的人。 亦或本身就身处太极殿中的宫女太监,甚至护卫!谁也逃不过嫌疑! 唯一没嫌疑的也就是御医了,都被他带在身边给袁夫人看病去了。 永平帝自责,不该全神关注在袁夫人,如果他当时没有乱了方寸,多关注一下四皇子,派人好好把他给守住了,是不是四皇子就不会死。 “陛下……” 萧皇后哭着哭着就晕了过去。 永平帝又叫人把她给抬回了椒房殿,让医女十二个时辰守在那里,按时喂她喝药。 很快御医的检查结果就出来了,没有任何四皇子被捂致死的迹象,很有可能只是单纯的……意外。襁褓遮住了他的口鼻。 本来四皇子早产就体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要了他的命。 可永平帝不敢相信。 就这么巧? 袁夫人被淮阳王杀死了,太极殿乱成一团,而四皇子简简单单的被哄睡了,直接睡着睡着就被送上了西天? 说破大天去,永平帝也不敢相信。 可是查无实据说明什么,要么是真的,所以查不出证据,要么就是凶手高竿,没留下任何行迹。 历来,天子之怒,伏尸千里。 永平帝一怒之下便将四皇子身边所有的宫女太监包括奶娘给处死了。甚至太极殿曾经靠近四皇子房间的人也都没留活口。 ### 萧宝信在谢家得到袁夫人死讯的时候已经是在事发后两个时辰之后,谢显传出口讯,让谢家准备丧事。 谢母听闻当即就晕了过去,清醒之后痛哭不已: “怎么死的就不是我呢,为什么偏偏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三娘还那么年轻!” 一家人围着谢母,也都跟着抹眼泪。 谢婉在得到萧宝信派人送过去的口讯之后便立刻赶回了谢府,等见到萧宝信的时候,眼睛都已经哭肿了,跟个杏核似的。 “真的吗?” “不是误传吗?”谢婉终于见着亲人,也不压抑了,抱着萧宝信就是一阵痛哭。 尽管知道自己问的都不现实,什么闲话都有人传不假,但死讯这东西真没人敢乱传,尤其是国之重臣,谢显亲娘的死讯。 况且这等消息都是谢显身边至亲的清风传回的谢府,更不存在做假。 萧宝信的眼泪就跟断了捻的珠子一般,自打听到婆母死讯就没停过。 有七分痛,倒有三分悔。 如果不是怀了双胎,这一回合该是她陪着婆母进宫的。 本就已经悲痛万分,再受到谢婉情绪的影响,那种悲伤无助排山倒海一般的在她体内冲击,顿时难过的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只是一个恍然,人就已经晕了。 好在谢婉一直抱着她,在她身子瘫软的一瞬间,紧紧将她给抱住了。 谢婉也顾不得伤心了,怀里这位还怀着孕呢。 大声叫道:“阿嫂——来人,快来人!”吓的都破音了。 阿娘死了,阿嫂万一再出点什么事,阿兄得疯啊。 易安堂顿时乱成一团,谢母也顾不得哭了:“快快,把人扶进后屋——都别堵在那儿。快叫管家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不不,那里很可能也乱了,分不开身,在城里请位知名的医生过来,快点!” “再把薛医生给先叫过来。”谢母不管了,急病乱投医,把能想到的都给叫到跟前。 想的都是再不能让这孕妇出什么事,一时间倒是精神振奋起来了。 让王夫人赶紧动起来:“你去忙活你大嫂的后事,蔡氏,你派人去把老二老三叫回府里来,还有九郎。七娘和十二娘去照顾宝信。” 第824章 大毒瘤 谢显从皇宫带着袁夫人的尸体出来的时候已然是申时三刻,谢晴和诸葛术早已经备好了棺材。 是上等的金丝楠木,袁夫人早在三十岁前就准备完好的。 在大梁,有个约定俗成的习惯,无论男女大多会在三十岁之前就将自己以后的棺材准备好,以免万一出个什么事故措手不及。 尤其前朝末年,战乱频发,甚至有人在二十岁,成亲之后就将棺材准备好了。 毕竟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前到。 社会等级越高,所用的材料也就越好。袁夫人用的便是最上等的金丝楠木,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之极。 袁夫人在生谢显时极为凶险,也是在那之后着手开始着手准备的。 不成想,今日用到了。 诸葛术在扶住谢显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整个人已经发飘了,尽管外表看着一切正常,甚至过于镇静,但实际上是强挺着精神,终于见到自家人,他这一放松,整个人就有些垮掉。 谢晴派人着手将袁夫人小心翼翼放入棺中。 “阿兄。”他走到谢显跟前,“咱们,回家吧。” 谢显点点头,在诸葛术的搀扶下一路扶着棺材,走回了乌衣巷谢家。 空置了两三年的琅琊王氏的大宅于几个月前赐给了江夏王王妃羊氏嫡亲的兄长羊凤明。 这位泰山羊氏嫡出长房长子在进建康后平步青云,初任黄门侍郎,没几个月便加了散骑常侍。在诸葛复被柔然九公主下药被迫致仕后,羊凤明又任了刑部尚书的职位。 不到一年的时间,身份水涨船高。 也因为这刑部尚书的擢升,永平帝有意加恩,便将乌衣巷王家的宅子赐给了羊凤明。 羊凤明也没大刀阔斧的改动,只是全部整修,把全家便从平原郡接进了建康城。今日正是迁居新居之日,各世家都派了人来相贺,虽说无法与谢家广宴宾朋时相比,却也是相当热闹的。 直到谢显扶着棺木回到谢府,整条街都炸了。 半个时辰后,谢家大宅换上了白灯笼,搭起了灵棚。 “……谁死了?” “谢家仆人嘴严的,也没问出来什么。” “反正不是谢显,我看着他走回来的。” “……不是他娘,就是谢太夫人吧。” …… 谢显恍恍忽忽,回到谢家灵堂已经布置妥当了。 王夫人有经验,当初谢侍中死,袁夫人哀痛欲绝,恨不得随他去了,后事就都是王夫人一力操办。 “到底是怎么回事?”谢母将谢显叫到跟前,老太太眼睛都哭红了,虽然也心疼孙子,看着他这精神恍惚的也不忍,但事情的来龙去脉总要弄清楚。 “是啊,怎么好好的人进宫里一趟,就横着出来了?”谢三爷急道。 跟长嫂是没什么感情的,可那是长兄的遗孀,是他们谢家的媳妇,他们自家人打破头,也轮不到旁的人来欺负啊。 “皇上怎么说?” “——到底怎么回事,玄晖,这事儿咱谢家可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了去,管他是谁,敢动咱们谢家人,就让他不得好死!” 王夫人拉了下他的袖子,快闭嘴吧,哪怕说些在建设性的意见呢。 这些年就看见岁数见长了,智商哗哗地往下掉啊。 谢显垂眸,将宫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那皇上要怎么处置淮阳王?”谢二爷问道。 “是啊,怎么处置的?”谢三爷道:“淮阳王是不是傻,怎么会想到杀长嫂?他想上位,要杀也是杀皇上吧——” 也得亏谢二爷离的近,一脚踢谢三爷的脚面上了。 “老三!”他瞪眼睛,“你是想落个大不敬?!” 想把谢家全拖下去跟长嫂会合,来个欢天喜地大团圆吗? 说的是事实,但这话能说吗? “有谢家,有萧家,淮阳王杀了皇上,就能登基自立为帝吗?”谢母冷冷地道:“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这么说就通了。 淮阳王这是要先剪除永平帝的臂膀,谢家之后便是萧家,把有生力量消灭的差不多了,才是永平帝吧。 最稳妥的便是逼其禅让退位,平稳过度。 死的不过是几个臣子,对朝局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令人意外的是淮阳王王妃的突然倒戈,令淮阳王出师未捷,也就捉了个袁夫人当垫背的。当然,这于谢家也是最伤的。 “阿郎,你继续说。”谢母柔声道。 谢显坐在绣墩上,眼神直勾勾的,半晌没说话,突然四处张望:“宝信呢?” “她还好吗?” “她没事,刚才也是急晕过去了,现在醒过来了,七娘和十二娘陪着她。”王夫人道:“你放心,找了小魏太医给看过了,一切都好。” 小魏太医纯粹是叫惯了,事实上因为皇长子的死早就被皇帝撤了职,不在太医院供职。 只不过谢家与其打交道的多,叫习惯了。 谢显似乎只是听这话还消化了一阵才完全理解,喃喃道:“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叫七娘和十二娘不要碰到她……不能碰她……” 王夫人惊讶地看了谢母一眼,不得不说谢显可能是刺激大发了,怎么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谢母也颇为忧心,看谢显一张俊脸煞白,明显精神恍惚。 “你先去歇歇,你娘的事就交给我。拼了一张老脸,我也要皇上给我们谢家一个交待!” “不用了。”谢显摇头,“这事儿不用祖母出面,皇上,不会饶了淮阳王。” 袁夫人虽然死了,谢显悲痛归悲痛,智商还在的。 对永平帝的认识也一如既往。 那是个对皇位无比看重的,严重被害妄想症患者。 淮阳王胆敢在宫里杀人,永平帝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如果是要向他下手怎么办。 他不会傻到以为淮阳王的终极目标就是谢家一个长媳,逼他谢显辞官丁忧,全是私仇,淮阳王就此收手的。 皇帝甚至很可能连自己会被淮阳王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都已经在脑中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这样一个大毒瘤,不把他连根拔除,永平帝定然寝食难安。 第825章 棋差一招 更不要说,在太极殿上淮阳王就有刺王杀驾的举动。那刀子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往皇帝肩膀给刺下去了的。虽说让皇帝厚厚的衣服给挡住了,没伤着身子,可杀心是实打实的。 他死是一定的了,是怎么死,死的有多惨的问题。 “阿娘的身后事,由我出面。”谢显语气森然。 亏他自诩智谋过人,运筹帷幄,一切尽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怎么就没想到淮阳王会丧心病狂,铤而走险在宫中行凶? “这不怪你,阿郎,你并不是全知全能。”谢母把众人都给摒退了才抓着谢显的手,哭道:“你并没有能力手眼通天,知道淮阳王有如此狠毒的计算。” “谁又能想到他会在宫中行此毒手?” 说句不好听的,有这手段,任谁也该是冲着帝后下手。对朝臣的家眷,是不是有点儿杀鸡用牛刀了? 太危险,太刺激,甚至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 反过来看,也就知道现今的朝廷谢家与萧家的力度了。 谢家防的了宫外,任何的宴席甚至外出,顶多多带些随扈便是,还能防得了宫里吗? 皇宫之中,那是连丫环都不许多带的。 哪怕你手眼通天,进了皇宫都在皇家的重重防护监视之下。 “……总归是孙儿棋差一招。”谢显低声道。 “这是命运。”谢母摇头,“防不胜防,换了任何人家,也只能束手待毙。先皇又怎样?谁不歌功颂德,文成武德,圣明之主。甚至宫中护卫还尽在先皇掌握,可是仍被王氏寻找时机,一击毙命。” “你能说先皇棋差一招,智商不是王氏的对手吗?” “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好人,永远与恶人差着一些。因为好人是有底线,而恶人,躲在阴暗处伺机伤人害命,他们没有任何底线,没有任何人能追上他们邪恶的脚步。玄晖,此事错在淮阳王,而不在你。” “祖母理解你的伤痛,可是并不苟同你的自责。” “这不是你的责任。”谢母紧紧抓着谢显的手:“今日死的是你娘,她一辈子除了你阿爹最上心的就是你。是她,定不会允许你如此想。” “若今日死的是我这老太婆,我也定然不允许你如此想!” “你阿娘是死了,可是你还有整个儿谢家要背负。还有宝信,还有阿琰,阿琪,甚至宝信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和七娘,我这老太婆……” “祖母。”谢显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谢母身前,一头磕到地上。 在皇宫中压抑的痛哭,当着至亲的面,他再也没有任何掩饰,俯在地上痛哭失声。 祖孙俩一坐一跪,相对而哭。 这让房间外守着的丫环们都不自禁跟着抹眼泪,没见过谢显这么哭,也没见过老太太这样。 ### 谢家一大家子笼罩在悲痛之中,当天在王夫人主持大局之下,已往各世家送了唁帖,谢家出嫁了的小娘子们也纷纷赶了回去。 谢显换上了一身孝服,在萧宝信见到他时,他的眼睛已经肿成了馒头一般。 谢婉和谢显兄妹抱头痛哭了一阵子,这令萧宝信非常不舒服。谢家弥漫着的悲痛在她体内排山倒海,四下里横冲直撞,以至于肚子里的胎儿十分的不安,短短不过两个时辰,已经晕过去了两次。 “你去灵堂。”谢显嘱咐谢婉,“先去换上孝衣。” “阿嫂……有些不大稳妥,阿兄你多注意些。”谢婉小声叮嘱。 没有人比谢显更清楚这样的情境对萧宝信的伤害有多大。 她一旦怀孕,对外界情绪的感知会扩大数倍。 因此,他甚至不敢碰她,靠近她。 “你不要去灵堂,那里你受不住。”他轻声道:“祖母说了,让你好生养胎,不要……再有谢家人受到伤害。” 萧宝信强忍着悲痛道:“我怎么可以不去。” 可她连走近他都做不到。 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她这样痛恨老天爷给自己的天赋技能。在他最悲伤难过的时候,她甚至安慰不到他,摸摸他的头,将他轻轻抱在怀里说声还有我都做不到。 “……你不能再出事。”谢显眼眶湿润,长长的睫毛微颤。“否则,我会死。” 这话无疑一记重拳击在萧宝信的心上。 “夫君……”萧宝信抑制不住地哭了。 回答她的,不是谢显上前的拥抱,而是转身离开的背影。 嘎吱一声门关上了。 谢显靠在门后,良久才道:“好好养身体,别伤着。” 采薇在一旁边紧紧咬着嘴唇,跟着哭成个泪人。 自家郎主太给力了,太爱护她家夫人了。 呜呜呜,天杀的淮阳王太缺德了,自己作死就找个没人的地方了结了就得了,还拖上那么好的袁夫人,把她家夫人和郎主,全家都搞的这么难过。 缺德,太缺德了! ### 袁夫人之死,迅速就传遍了建康城。 甚至不用谢家人出头,朝臣就已经纷纷上折子要永平帝治罪淮阳王了。 尤其淮阳王有刺王杀驾的举动,奔着杀永平帝去的,妥妥的忤逆谋反重罪。且罪无可恕。 谢显本人则上了几千字的奏折,要求惩处淮阳王,此风不可长,否则朝臣家眷进宫也是人人自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死于非命了。 所以,对于淮阳王的罪行,基本是从皇帝到臣子难得一致的意见。 死是肯定的,怎么死。 这时看出永平帝铁腕强权了,淮阳王一脉从上至下包括一岁在内的婴儿,尚怀有身孕的后院姬妾,包括王府服侍的仆人,尽数诛戮。 除了大义灭亲的淮阳王王妃,包括她生下的儿女也都不在活命的范围。 萧敬爱连求情都没敢。 当然,她也见不到永平帝。 皇帝嫡子死了,皇帝忙的焦头烂额,皇后悲痛过度再度病倒。除了在检举淮阳王,一个大花瓶砸下去之后,得了永平帝一句‘救驾有功’就再没任何实质性的奖励。 当然,没把她和淮阳王一同处死,萧敬爱就松了一口气。 至少摆脱了淮阳王。 救驾之功怎么也少不了她的好处,毕竟不是为了她,也为了给旁人看,皇帝不会不闻不问。 第826章 情感动天 萧敬爱并不如何心疼原身和淮阳王的儿女。 那毕竟不是她亲生的,而且平日里待她也未见足够的尊重。 且在第三者的立场上,忤逆犯上,众目睽睽之下刺杀永平帝,杀死了再论,没杀死那妥妥的等着秋后算账,没的好辩。 别说是淮阳王的子女,就是她,如果没有先前她大义灭亲的举动,都得死透透的。 倒是在客观的立场上看得很开。 不过,为免显得过于无情,在事发后的第四天,见到永平帝的时候,萧敬爱还是声泪俱下的向永平帝为原身的儿女求情。 死了三回了,没人比她更知道怎么哭能更梨花带泪,不影响美感。 当然,她也不想演太过,让永平帝以为她还心恋淮阳王……及其子女,那就坏菜了。把淮阳王坑死其人,紧接着把自己也给坑死才是自掘坟墓。 那小话颠过来倒过去的,一说淮阳王子女无辜,转过来又说淮阳王罪有应得,身为他的子女本来就是该当与他们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帝再从严处置都不为过。 把多福都给听迷糊了,怎么着,这还是生怕皇帝不处理了淮阳王子女,留下后患,找她这吃里扒外的娘算卦,把本来就掉井里的孩子身上再扔几块大石头,确保死透透的呗? 倒是间接证明了淮阳王王妃关皇宫里是的确一无所知—— 是的,皇帝把淮阳王王妃忘的妥妥的。 他们下面的人倒是记得,但也不敢提醒皇帝啊。帝后嫡子死了,皇帝在太极殿被淮阳王刺了,谢仆射亲娘也死于非命,永平帝整个人乱成一团,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谁也不敢在这时候为了这么个不相干的人找晦气。 要不是永平帝发话,不许任何人接近淮阳王王妃所在的房间,他们拿不准,是不是想活活饿死淮阳王王妃,都不打算去请示多福的。 毕竟有先前淮阳王王妃救驾那么一出,不然只怕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还是多福仗着胆子让宫人一日三餐好吃好喝供着,然后挑了个皇帝并不很炸的时间点往上禀报,要不然指不定淮阳王王妃要在太极殿待多久呢。 当然也幸亏一下了出了这么多事,否则就凭淮阳王王妃的身份,在太极殿待了这么久,绯闻不传出花去就怪了。 虽然有人也关注了这一点,可也只当是淮阳王王妃并没有洗清身上的嫌疑,说说罢了。 真没当绯闻丑闻什么的。 建康人民虽然八卦,但是底线还是有的。 无论皇帝嫡子死了,还是谢显亲娘死宫里,对皇帝伤害都是比较大的,真有这么大的心,在这时候将罪臣之妻留宿太极殿,那也是太没底线。 建康人民不允许,也不相信! 多福:结果,她听到了什么…… 这么个哭法,再加上说的含糊不清颠来倒去的车轱辘话,幸亏没被外人听去,不然误会真就这么产生了也不一定。 而在太极殿见这一面,唯一可以确定的有用信息就是这里面居然还有袁琛的事。 永平帝冷笑:“淮阳王对袁琛倒是一往情深,情感动天啊,事到如今还护着他!” 淮阳王在天牢里受尽折磨,居然一句交待袁琛也是同谋的话都没有! 永平帝除了佩服就是佩服。 他和谢显一同去观审的淮阳王,除了满口的谩骂以及诅咒,到最后受不住刑罚把宫里的暗线都给供出来了,愣是连袁琛两个字都没有。 要不是淮阳王王妃,他们就把这人给漏掉了。 能说什么…… 去踏马的爱,这是! “……是的,我敢肯定是袁琛。他们边说边笑……我认得他的声音。”萧敬爱捂脸哭,同时把爱哭花的眼睛在手指处空了出来,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我就知道,十一大王真正爱恋的是袁琛!” 说的好想吐。 萧敬爱怒,就原身这相貌,哪里不比袁琛那假娘子强的多?脸上的粉抖抖都能和面烙饼吃了。 “我虽然不该背叛十一大王,可是、可是陛下,是难得的少年英明之主,冲破重重苦难登上皇位的真龙天子啊。我不能让十一大王的私心伤害到陛下……大梁只有在陛下英明的领导之下才有望复兴,我不能……” “呜呜呜,我太难了……” 永平帝震动:“王妃……你说的对。你没有做错。” “你放心,你保护了朕,救了大梁,朕定然不会让忠君爱国之人受到非议。”他沉吟半晌。 久到萧敬爱都忘了哭,眼巴巴看着永平帝等封。 有这么难? 久到,她等的有些尴尬了。 不知是该继续哭,还是抹干眼泪,以退为进,显示一下自己大度的好。可萧敬爱又怕自己以退为进这招正中皇帝下怀,把赏赐给省了。 那她里外里还忙活什么了? 正纠结着,没拿准主意,多福都替俩人尴尬之际,永平帝发话了: “朕就封你为高凉郡夫人,享正二品的待遇,岁俸和庐江公主是一样的。”他继续道:“你可以继续住在淮阳王王府,也可以朕给你另赐住处。” 多福都傻眼了,皇帝这是为了让别人大义灭亲,保住他的小命不遗余力啊。 居然封了个和公主差不多的郡夫人位,特意开了先例了。 “多谢陛下!”萧敬爱没傻多久,扑通一声跪地上,一头磕的实打实,没半分留情。 没想到,意外,但也是她该得的。 是谁都能死三次还没崩溃的吗?! 就是这住处,还是另外寻地儿的比较好。住回淮阳王府,她怕夜半更深的,被淮阳王余孽给弄死。 至于鬼不鬼的,她死了三次,还怕吗? 自然是怕的! 永平帝决议另给她寻住处了,但搬离太极殿是必须的,他也反应过来了,虽然是个将死之人的皇婶,瓜田李下的,他经不起任何伤害了,哪怕是谣言。 谈完话后,萧敬爱就让多福给请出太极殿了。 她去住哪里不是皇帝主仆该管的了,他们还有得慌,淮阳王是死定了,余孽他是一定都不打算留的,当即就派人前往袁家抓人。 第827章 锅从天上来 要不是多福在一旁边提醒,永平帝第一时间就打算知会谢显,让他去。 谢显亲娘死了,一则人家要守灵尽孝,二一则人家辞呈丁忧的折子都递上来了,皇帝你一有事还召人进宫,包括你皇帝和谢显是怕御史台那些大夫是吃闲饭的,睁一眼闭一眼吗,参不死你都枉在人世走一遭。 为官守孝不丁忧,古来也就是在战争期间存在过,那还得是武官,上战场杀敌。 以对国之忠臣代替为父母尽孝之心,称之为夺情。 即便在战争时期,对文官的夺情也是不存在的,所以现在虽说并非太平盛世,但也可以说谢显丁忧是百分百,不掺假的,没有情由可讲。 排除谢显,永平帝的第一选择便是杨劭。 这是他宋家的驸马,又是功夫好手,由他出面再适合不过了。 谁知杨劭去后才知,袁琛早就在淮阳王被下天牢的当天消息传出来之后,就已经遁逃,再未在建康城出现过。 殷夫人一早察觉出不对来了,淮阳王和袁琛一度疏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黏糊到一起。 她不是没骂过,甚至还动过手,但始终胳膊拧不过大腿。架不住袁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答应好好的,转身又和淮阳王好。 她不怪袁琛破罐破摔,自从和淮阳王的丑闻爆出来之后,始宁县主从背后狠狠捅了一刀,不止和袁琛和离,背地里也没少放话与袁家誓不两立 再那以后再想给袁琛说亲,根本就没有人愿做保山,连媒婆他们花了大价钱砸下去都没有人家愿意与他们结亲。 哪怕是寒门庶族出身的闺女都没有—— 也不是没有。一个自小摔倒了腿的寒门庶女。 连她也看不上,更何况心高气傲的儿子?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萧家,萧宝信。爆出与淮阳王丑闻的又赫然是萧宝树,可以说他儿子的一生都毁在了这姐弟俩手中。 殷夫人心疼儿子让旁人这般嫌弃,到最后苦劝无果,殷夫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这眼闭的有点儿出乎殷夫人的意料之外,没想到淮阳王能起了反心,在太极殿众目睽睽之下就要杀永平帝。而在消息传出来的当晚就没再见过袁琛,这令她心里起了疑。 只不过那是亲儿子,她还能说什么? 像淮阳王王妃一般,大义灭亲,临阵倒戈吗? 不存在的。 她是宁可她死,都不会把自己儿子给交待出去,不仅没有向外声张,反而帮忙善后。生怕从自家府里传出风声,引起旁人的疑心,让心腹在袁府上下放出风声,就说袁琛在外面养了个歌伎,终生眠花宿柳—— 想点儿高大上的都不行,说什么外出游学,都太乍眼。 这在袁琛是太平常了,以至于当真没有任何人怀疑。 他就是那么个人设啊。 甚至袁琛亲爹都不知道,这些天没少在殷夫人耳边骂,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自己在老友面前都抬不起头。 殷夫人难得的没因此与袁大夫吵,心虚。 在她想来,最好是她疑神疑鬼,这事儿根本就没袁琛什么事儿,纯粹是他老毛病又犯了,真应了她给他想的托辞。 直到,杨劭上门,殷夫人懵了,脑瓜嗡嗡直响,被一众官兵七手八脚给捆上连句冤枉都没喊出来。 她太冤了!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她现在还期望是旁的事,跟儿子与淮阳王走的近而被牵连没有任何关系。 就不想想,如果不是阴谋造反这样的大事,怎么会全家都抓起来。 “袁琛与淮阳王阴谋造反,证据确凿!”杨劭大声道:“吾奉皇帝之命抓尔等共犯!全部带走!”全府上下连仆人都没放过,全押进了天牢。 杨劭再奉永平帝之命四处搜寻袁琛,早已没了踪迹。 气的永平帝摔了白玉雕的貔貅镇纸,下令画影图形,各州郡通缉袁琛。 而袁家则悉数问斩,此时正值秋后,没三天就全推出去斩了,需要问什么供,都是从犯。 街市之外,看斩头的百姓就围了上百人,包括淮阳王家眷,袁家上下三四百人,光是砍头流下的血就流了整条街。 袁大夫直到死都不瞑目,骂袁琛,骂殷夫人,骂淮阳王。他何其无辜?他连个屁都不知道! 而淮阳王也在他们之后隔了一天,尊享了车裂之刑,被五马分尸了。 直到此案平息,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袁夫人停灵三七二十一日,谢显扶着灵枢便出了建康城,直奔下邳祖坟,入宗族祠堂。 按理来说萧宝信是要跟着去的,不过她身怀双胎,自从袁夫人故去谢家一大家子便都顾念着她,此番长途跋涉更不会许她跟去了。 此去正值十月,她怀胎已经五个多月,肚子都挺起来了,跟旁人六七个月的肚子差不多大小了。 谢显思索再三,还是把萧宝信那个天赋技能一事跟谢母说了。 他走,短则三月,多则半年,只怕孩子出生他都回不来,在谢家他能信得过的也就谢母了,而且谢母身份地位也能护住萧宝信。 此番袁夫人之死,萧宝信虽然身怀双胎,有理由未必事必躬亲,可她并未在灵前守孝,尽其儿媳的本份已经招人非议。 他在,他还能护着她,他不在,他便处处忧心。 也怕谢母对萧宝信有看法,以致于未尽全心。 所以在与萧宝信商议过后,才与谢母道出了实情。 不是她不想尽孝,而是不允许,她感知旁人的情绪如同身受,在谢家俱是悲痛不已之时,她根本连灵堂都进不了。 她不是没有尝试进过,基本上直接就晕过去。 如果只是她自己,她咬着牙也要给婆母守灵。不是为了旁人的眼光,而是怕只是她能为袁夫人做到的最后一件事了。 可她做不到,这是令人无可奈何的事。 谢母下巴几乎没掉到地上。 也担心是袁夫人之死,把谢显给刺激的脑子都不清楚了。摸摸谢显的头,就差说上一句,孩子该吃药了。 好在萧宝信在与谢母的交流过程中,很快验证了这一点。 第828章 得天独厚 828 谢母瞠目结舌了半盏茶的功夫。 想是预料到了这样的反应,无论是谢显还是萧宝信都没催,静静等着老太太想通顺了。 “……还是真的呀。”谢母吧唧吧唧嘴,终于找回了自我。 这要不是死了儿媳妇,全家还在悲痛之中,她能和萧宝信再玩上小半个时辰。 也太神奇了。 心道怪不得孙子这么护着,有这么个能力在平日里是武器,一旦遇到这样情感激烈的场合那就是个双刃剑,当时有多伤人,现在就有多伤自己。 想想,这么些年居然没黑化,还保有赤子之心,也是难得。 心里更疼萧宝信了。 袁夫人死的这段时间,府外对萧宝信未如旁人一般守灵尽孝多有置喙,难听的话都快飞上天了,府里也不是没有人说闲话。 可谢母从未有过诸如此类的看法。 可能也是她活的太久了,见识了太多,也经历了太多。至少这几年与萧宝信的相处过程中,她知道萧宝信不是不孝之人,亦不是嚣张跋扈之辈。反而有勇有谋—— 当然,谋不算太多,至少比不上自家孙子。 但绝对不是无脑之辈。 没生过孩子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不知道女子从怀孕到生产要遭受多少罪,但凡你没按他们那套五讲四美,二十四孝典故来,你就是不孝,你就是跋扈,各种罪名都扣你头上。 而那些生过孩子的,恨你的坏话说尽,不恨你的吃瓜看热闹,当年她们怎么经历过这些,受的那些苦,凭什么到你这里就受不得,只能比她们更苦。什么长辈体恤,夫君怜悯,在她们眼里那就都不成体统,因为当年她们的家人都是这样‘成体统’。 总之,人心复杂,大多严于律人宽于律己。 谢显在朝中翻手为云,得罪多少人,如今丁忧,高于数倍的攻击只多不少。 谢母开明,有她压着,谢家有人不满也得憋着。 “有劳祖母费心了。”谢显见谢母坦然接受,没有任何障碍,松了口气。 有祖母护着,他就放心多了。当然要说完全放心下来那是不现实的,以前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产,他还日日提心吊胆,悬着一颗心呢。现今距家千里之遥就更不用想。 谢母:“我老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事显然难不倒我。” 虽然觉得萧宝信这天赋技能神奇,可这……也说不准的吗? 有的人就是得老天爷垂青,做什么成什么,推翻一个王朝自己当家作主做皇帝都不在话下。要不大梁王朝是怎么来的? 真当谁都能当皇帝? 那是天时地得人和的事儿,最重要的是天时,老天看不上你,凭你功勋赫赫,武功盖世也是枉然。 萧宝信这金手指比较逆天一点而已,其实说穿了她那相貌就长的逆天,也太漂亮了。哪怕是谢母自称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有生之年长这么美的,她见过的也就萧宝信一个。 所以,综合起来看人家萧宝信就是逆天,得天独厚。相当厚。 “……有我在,你就尽管放心吧。”谢母跟萧宝信说:“你要是不嫌我这里窄小,明儿起就开始搬到易安堂住着,什么奶娘医女的,尽管都搬过来,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也放心。”说完看了谢显一眼,那意思‘你也放心不是?’ 易安堂是比不得容安堂,那毕竟是一府的主宅。 但也绝对不小,给家里最权威长辈住的,小能小哪里去? 谢母那是什么出身,家底就厚,再加上谢家本家的那些个器物,都说人老了都返璞归真,偏谢母年纪越大越喜奢华,低调的奢华,看人看着不经意的东西那都是价值不菲的。可以说远比容安堂要华美精致得多。 萧宝信哪里还敢嫌弃,有谢母护着比皇帝赏个御赐金牌都还奏效,至少在谢家如此。 “祖母说哪里话,能得祖母的庇护,宝信感激不尽。” 她是不怕的。 长这么大没怕过。 可谢显怕啊。 再加上袁夫人在宫里出了意外,这事深深刺激到了谢显,哪怕他没有和她明说,但这些都在她心里呢。 没必要和他呛着来,都是为她好。 而且她怀着双胎,多小心都不为过。 谢显把萧宝信交待给了谢母,隔天一大早便要扶灵启程,且先不说易安堂和容安堂得了吩咐,里里外外忙成一团。 在当晚,夜深人静之时萧宝信去了灵堂又给袁夫人上了柱香。 也就这时候她能得得清静,谢显把不相干的人都给赶到了院子里。 只可惜她总是晚上和人少的时候出现,以至于外面乱传的不像样子。 好在谢显和萧宝信都不是在意外人眼光的人,只求无愧于心。 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一张嘴就能说死人。 “阿娘,你放心的走吧,我会照顾好玄晖。”萧宝信双手合掌,在袁夫人灵前立誓。她知道,袁夫人在这世间最放不下的就是谢显。 唔,还有谢琰。 “还有阿琰。阿琰和阿琪都是我儿子,我不会偏心任何一个,苛待任何一个。” 通过袁夫人的死,萧宝信看出来了,老儿子是真真正正的融入到了谢家,把袁夫人当真亲祖母,而不是抱大腿务必攻克的人物。 哭的声嘶力竭,口口声声要为袁夫人报仇。 要不是她捂住他嘴,真不知道这货还会喊出什么。 像他说的,前世杨劭的娘死的早,没等他多大人就死了。他从来也没感受过像袁夫人这样无私的爱,事事为他想到了前头,甚至连压箱底子都早早交待给了他,务求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谢琰受之有愧啊。 至少一开始就是抱着抱大腿,好在谢家生存的更好去的。 结果,让人一真心相待自己就先受不住了。 萧宝信知道,袁夫人对外人是多冷的性子,对她在意的人就是多火热。说烧化你有点儿夸张,但肯定是掏心窝子的好。 要不然当初也不能宁可和谢家决裂都要把她萧宝信给娶进门了。 毕竟世庶不婚不是说着玩儿的。 第829章 祸患 为了儿子,袁夫人上刀山下火海那是义无反顾。 这心用在小儿郎身上,或者不懂,但谢琰有个四十多岁的老灵魂,谁不懂他能不懂? 他更懂得这其中的可贵。 谢显抱着谢琰,爷俩哭的跟个泪人似的。 萧宝信当时看在眼里——要不是转眼就被谢显吩咐有梅将她给拖走了,她已经控制不住一家三口抱团哭了。 …… “……还有七娘,还有祖母。”萧宝信后知后觉又补往上补。 “唔,阿娘就放心吧。”仔细想想,再多人好想没谁能进袁夫人的心了。 “我也会护好肚子里的孩子,让他们都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 谢显在一旁边听着,如果不是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她,真想摸摸她的头。太知道他娘心里想的是什么,惦记着什么了。 在灵堂里说别的话也不合适,谢显没多久就催着她回去。 “别总跪这里了,天寒,你肚子受不住。” 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近来你身子又不大好,出门在外更要注意。别让我担心,也别让阿娘担心。”萧宝信嘱咐:“祖母这里有我,我们都会好好的。” 大概扶灵柩回祖坟还带着医生的,也就谢家一家别无分号。 谢母早早与魏老御医说好了,此番就请小魏医生陪着走一趟。之后,谢家藏书任君取用。 世家为何之所以为世家,百年不衰,这就在不论各方面资源,教育资源和物资来源都是垄断性的。 谢显一力主张的书籍典藏编纂工作,一开始就受到重重阻力,如今淮阳王又因为阴谋造反被车裂,只怕这一拖又是遥遥无期。 能得到谢家的承诺,魏家哪有个不应的,而且没有时间期限,随便你看随便你拿随便你抄写的。 哪怕谢显是有意将藏书与天下分享的,如今他这一丁忧,只怕想起头都难,稍一有动作指不定多少人等着参他。 把谢家藏书公布天下,你是想挤兑谁,又想借此时机捞什么好处? 亲娘死了,还不老实的丁忧,想有的没的,不孝! 参死你都不要命的。 魏家有一窥谢家藏书的承诺,那无疑于比他们银子要更吸引人。别管以后怎么样,起码他们最先看到,得享眼福,共享了知识。 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每家的藏书能相互交换着看的,那都得是有相当的交情,尤其一些珍本孤本。 而谢家开出的条件是任何藏书,不可谓没下重本。 小魏医生早就掰着手指着数日子了,要不是谢显死了亲娘,他三催四请的不好,容易被打死,都等不了这么久。 世家停灵都是有说道的,谢家现在还有太夫人在,所以袁夫人至多停灵也不能超过七七之数,加之家中又有叔伯兄弟,三七,已经正当时。 十月初八,一大清早天下着蒙蒙细雨,谢显扶灵离开建康城,浩浩荡荡的队伍,家丁加上护卫少说也有二百来人。 萧司空为免有人趁机落井下石,特意在军中心腹挑选了十余人搀进了里面。 在谢显离开到萧宝信半夜上香之后,再没有说过一句体己话。 萧宝信将人送走了,远远望着离去的队伍甚至没有了踪影,最后一个人消失在视线,才转身回了谢府大门。 总感觉心里空空荡荡的。 “不要想多了,好好养你的身体。”谢婉送走了袁夫人,把眼泪都擦干净了。“阿娘最记挂的就该是你肚里的双胎了……” 她突然道:“也不知道是小郎还是小娘。” 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在唇边转悠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如果阿娘能看着他们长大,不知道该有多好。 “薛医生也不敢保证。” 姑嫂两人在游廊里踱步,俱是一身孝服。 “阿兄这一走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祖母能让阿嫂住进易安堂,我是再放心不过了。虽然咱们府里没什么腌臜事,但是……也不得不防着。也难保人心坏了,或者谁家收买了下人……” 谢婉明镜似的,谢显在朝中呼风唤雨不假,可也得罪了不少人的利益。 在他正风光时,没人敢硬对着干,也不敢拼着家破人亡搞他们谢家。可是淮阳王这头蠢驴冒出头了,把阿兄给从一人之下拉下来,那些以往暗恨的人便无所顾忌了,兴许就落井下石,针对起萧宝信来。 萧宝信没怀孕的时候,说句大实话把她扔老虎窝里,谢婉都胸有成竹。 现在问题就在怀的是双胎,就更要加倍的小心了。 “袁琛听闻是跑了,都快一个月了,愣是没声没息的。建康城四外边也没少搜寻,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谢婉悄声道。 “我总感觉那就是个祸患。” “只怕是的。”萧宝信叹道。 袁家一大家子啊,全给斩了,她不信袁琛就此躲在深山老林里终老一生,真给杀胆寒了。 那是个狠的,能和淮阳王共谋杀嫡亲的姨母,事败之后连亲爹亲娘都不知会一声就逃命走了——不说替父母报仇吧,袁琛就不是个消停的。 只怕一日没捉到他,都有的他折腾。 “代替阿兄仆射之职的是钟家的家主,做过廷尉少卿的那位钟彦,户部尚书则分到了徐家大姐夫的头上。” 这些事萧宝信闻所未闻,谢显一心扑在袁夫人丧事上,和她并没有过多交流的时间。 很多时侯,他甚至为了避免影响到她的情绪减少与她的见面,哪怕晚上歇息的时候也都是分房而睡。他自己悲痛多深,他自己了解。不敢过于亲近她。 谢大娘子不是没有来过,不过没有过密的交谈,都被谢显挡了。 “大姐夫今年也才二十七八?”萧宝信问。 谢显是个异类,有助永平帝政变上位之功,一般来讲二十七八岁熬到户部尚书那绝对是能耐大了。 “好似是的。”谢婉并没有过多关注。 姑嫂两人边走边说,从府门走到易安堂,谢婉愣是没敢挽着萧宝信的手,谢母有话发下来,萧宝信有双胎,让她们别不知轻重的拉手挽袖子,自己摔了不要紧,再带累了她的玄孙。 说的相当不客气。 第830章 心惊肉跳 谢母这话扔的掷地有声,当着众目睽睽之下当命令这么下的。 全家上下都知道。 尤其是她。 谢母知道谢婉与萧宝信交好,特意吩咐的她,耳提面命,好像她挽上萧宝信,就是坑人,半条命都搭她手上了。 其实也就主要是她,和萧宝信亲近。其余几房的人虽说沾着亲带着故的,但平日里真没怎么亲近,不至于就上手上脚的。 谢婉不好说什么,这幸亏是嫡亲的祖母,要是在婆家长辈这么说她,指不定她会怎么想了。至少不会这么阳光积极正面。 所以一路和萧宝信回到易安堂,谢婉连萧宝信一手指头都没敢碰。 袁夫人死了,谢显这一去下邳又是路途遥远,少说要守上几个月,长房也就仅剩下她们姑嫂二人了。 谢婉丝毫不受外界流言蜚语的影响,萧宝信是她长嫂,又是她知交好友,她还能不知道萧宝信是什么人吗? “你好生养胎,别胡思乱想。我得空便过来陪你。”谢婉在易安堂谢母让人收拾出来的屋子里小坐了一会儿,见萧宝信面露疲惫,便起身要走。 “现在你是重中之重,千万再不可有事。” 萧宝信点头:“你切莫只顾着我这里,毕竟嫁人了,还要把心多放在夫君身上。我,你还不放心吗?有祖母护着,我在这易安堂里最舒坦了。又不用管家,又不用操心的,只等来年生产了。” 谢婉欲言又止,看着那非同寻常的大肚子,和单胎正经是不一样。 这才几个月啊就溜溜圆了。 怪不得祖母小心谨慎,跟防贼似的,真到足月的时候那还不吓死个人? 她现在看着就有些心惊肉跳。 “反正万事你都不用操心,有什么不顺心的都只管找祖母。”谢婉教了萧宝信一招一推六二五。 现在长房不是谢显还在上位之时了,全府都得仰望。当然,也不是说谢家就是这么看人下菜牒,风口一转立马脸子就掉。 但谢婉年幼之时可是受过这个的,当时年纪小,袁夫人不理事,她没少吃暗亏受挤兑。 萧宝信不是受人挤兑的人,也不是压得住的,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哪怕真有人就是这么上脸,按她的意思,也不用跟那些人争一时的意气。好歹把孩子生下来,后账慢慢再算都不迟的。 萧宝信哪能看不出谢婉的好意,笑笑受着。 “行,我知道。我现在只等孩子出世。”她道:“我们,都要好好的。” 姑嫂两个都有些泪目,谢婉不想把气氛又弄的这般伤感,她在家里一天哭八遍随便哭,面前的可是个孕妇,不能跟她似的放任。 趁着眼泪没流出来,起身走了。 临走又到谢母处拜别。 谢母在榻上正眯着,心里脑里都是过往这几十里活过,已然死去的人,不禁唏嘘。 见是谢婉进屋来才慢慢坐起了身子,招呼她到自己身前坐下:“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心里有成算,也最像你娘。多的我也不和你说,你该有数的,只怕咱们谢家这天是要变的。” “不是说你阿兄在朝中的作为不妥,而是动了太多人的利益,难免会被算计。你现今已是诸葛家当家主母,在后宅行走交际,不要得罪太多的人。” “你阿娘……是经过你阿爹的死,性情大变,以前可不像这几年行事这般生硬,快口快心的。” “凡事不可太过计较,看不惯就不去看,远着也就罢了。”谢母叮嘱:“你得知道,做人做事,不能事事求全,什么事眼里都不揉沙子可不行,该揉就得揉!” 谢婉听的泪水涟涟:“是孙女不孝,还劳祖母这么大年纪为我操心——” “你祖母哪么大年纪?”谢母这话不爱听了,“老婆子正当年呢。” 当然心里也叹,袁氏何尝不是正当年? 儿子出息了,女儿嫁了个好人家,连孙子都有了俩,活的劲儿劲儿的时候突然遭此大祸。 这要是老太太心窄非得把自己憋屈死,可谢母心宽,就她活着六十来年送走了多少人了。人死也就死了,如灯灭一般。可还有活着的人呢,她还有一大家子要护着呢。 没她,全家都得丁忧,没一个跑得了。 所以,且活着吧。 往谢婉脸上抹了一把泪:“快别哭了,这些天就见你哭了,瘦的都脱了相了。” 谢婉:她们娘俩就这么互相攻击不大好吧? 不过说着说着,倒是心宽了不少。 谢母没把萧宝信天赋技能的事往外漏,该说的话谢显也就说了,他既然没说那也不用她多嘴。毕竟此等天赋真真是太逆天,越少人知道就越好。 她甚至不意外没有袁夫人死这事儿,谢显是咬死是瞒着她一辈子的。 这不是错事,搁她这里也是捂的严严的。 “阿嫂那里我没说,朝中这些天似乎对萧家在江州任刺史的萧宝山很有些不认同,不少人都上了折子参。说当初宣城长公主在江州的作为其实是受了萧氏兄弟的蛊惑,萧刺史背后别有用心,皇上那里是给压下去了,但并不见什么成效。” “对,外面那些乱糟的事都别和你阿嫂说。”谢母说这话心里有些虚。 她能防着谢家这些人,可防不到萧家人。 司空夫人日前来吊唁,虽然不至于拿家里那些乱糟事来说与萧宝信知道,但娘俩在一起她还能让人家别摸着碰着萧宝信的? 人家那是亲娘俩。 但凡挨上了,萧宝信还能不知道? “不过你阿兄虽然丁忧不在朝中,萧司空余威却不曾减。那些人不过就是气不过,利益之争罢了。照我老婆子看,倒是成不了气候,总不能从龙有功之人,一个丁忧去了,一个再被人算计去了儿子,丢官去职吧?” “有萧司空在,萧家就倒不了,这个不用你操心。” 谢母拍拍谢婉的手:“你呀,别操心太过,好好调养你的身子。你也过门几个月了,谁知道有没有身子,不能操累过度。你年纪小,家里又没个长辈主母的顾看着……” 第831章 收了云雨 难道不是受了兄长之托之后,祖母凡事操心太过吗…… 怎么连她这肚子都急上了? “你小日子这个月,正常吗?”谢母突然问。 一下子把谢婉给问愣了,亲娘出了这等事,她一天天的六神无主,真没想这么多。仔细回想,好像:“好像过了有半个月?” 回想不出了,这段日子太乱了。 谢母一听激动了,连忙叫人进来。“芷兰,快去,把薛医生给叫来!” 应声而尽的却是大丫环海棠,十四五岁年纪,端庄秀丽,身材高挑,未语就见三分笑:“是奴婢海棠来服侍太夫人了。太夫人也是太高兴了,奴婢这就去请薛医生过来。”说完还冲谢婉笑笑。 这是听出来了,谢母是疑心长房七娘子有了身孕。 芷兰于初秋就由谢母作主许给了齐三嫡亲的兄弟齐四,不在府中倒是在外面张张罗罗,替谢显跑前跑后,也是个机灵的,十八了还没成亲,就奔着结门好亲。 亲是好亲,芷兰也满意,就是谢母这冷不丁把人给送出去了,用着旁人总感觉不顺手。 要说海棠也在易安堂两年有余了,以往一直是二等丫环,端茶倒水伺侯人的。 和芷兰同一批在谢母身边的大丫头,她是最后一个嫁的,都已经十九岁了,比她那夫君还小一岁。有她在,其他任何丫头在谢母跟前都是摆设,里里外外都是芷兰。 芷兰临走头半年就开始安排教导下面的丫环,可是能有她这么让老太太舒坦的,少。 当然,谢母也不是苛待下人的人,说是大丫头,可能比家里的孙女还要更贴心,更合意,就是芷兰成亲给压的箱底,比些小世家嫁闺女的都多。更不要提谢母做了样子,各房头添妆的,又小发了一笔。 海棠看了芷兰的结果,哪里还有个不精心的,谢母一个眼神她都能奉若圣旨,比谁都殷勤周到外加体贴合意。 只不过谢母用惯了芷兰,倒不是不喜海棠。 薛医生随萧宝信早就搬到了易安堂,不过是几步路的事儿,没过一会儿人就来了。 一搭脉,果不其然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一个月就没个喜庆的事儿,难得这一桩,谢母乐的直拍大腿。 “……看脉象,是个小娘子。”薛医生笑眯眯地道:“恭喜娘子。” 谢婉哪里曾想到还有这么一出,就是把人叫来的谢母也就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怕她近来劳累伤着身子,不成想还真就有了。 “你这孩子也太大意了!”说完谢母才意识到这事儿真怪不得谢婉,这个月袁氏死,谢婉哪里还有心思在旁的地方? “快给看看,伤没伤着身子,需不需要补补?”谢母连声道,高兴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袁氏这要是活着可多好,闺女也有孩子了。 唉,是个没福的。 看看谢婉,这话没往外说。 又是一个孕妇,可得好生顾着。 没等薛医生说话呢,老太太先激动上了。 “这可是大事。诸葛家现在也没长辈在家照顾着,什么都得是你——得,海棠啊,”谢母这回没叫错:“你去三房跟老三媳妇说,七娘子有了身孕,让她这当婶娘的给张罗些个奶娘产婆子,这几天就送过去诸葛府里。” “你最近操累过度,这些就不让你自己忙活了,再者头三个月可得小心着些,不能什么都事事亲为。你三婶是个爱张罗爱操心的,且由她去罢,以后你只管备了谢礼谢你三婶便是。” 谢母之所有有这话,也是怕谢婉学了袁夫人硬梆梆的处事。 袁夫人有底气有摆面,人家是三房长嫂,可谢婉就不能硬着脾气使唤王夫人了,那是长辈,得恭顺着。甭管心里是怎么着,面儿上不能差了。 “至于人合不合用,你自己更斟酌,要是用着不好,或者不合你眼缘,只管辞了便是。这些都有我和你三婶交待,让她再寻来。你现在是孕妇,你用着好是真的。” 操不完的心。 “太夫人偏疼七娘,可得哄着些三老夫人,不然三老夫人还不醋啦?”海棠笑眯眯地应下差事,话说的也很漂亮。 王夫人如今捡起来管家权可不比以往。 以往三房一条心,有谢三爷撑腰,背后还有琅琊王家这座大山。 现在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王夫人倒是心思收了收,行事也不如以往那般招摇。 她心里也明镜似的,虽说袁夫人死了,谢显丁忧,但这不影响长房当家。毕竟有谢母给撑腰,她之所以能接过了掌权,不过是因为萧宝信怀着双胎,多有不便。 再者,丁忧三年也就尽够了,谢显还年轻,谢老三却一年比一年老,官做到现在也就到头了。就那么大能耐,给他像谢侍中也好谢显那样的位置,他也坐不稳,不如现在能坐住就不错。 三年以后,谁知道什么样儿呢,也不想把长房得罪狠了。 可能也是心态上发生了变化,现在王夫人管家倒是比以前精心,也更严格了,不图着一味的买好,图名声了。 什么都是虚的,真让谢母高看一眼,在和谢老三干仗的时候能多向着她些,比什么都强。 王夫人得了海棠的传话半刻也没闲着,立马就赶到了易安堂,拉着谢婉就是一顿摸索。 “真是个好孩子,你就养好身子就好,都有我呢。”说着眼眶湿了,“这要是长嫂还在,得多高兴啊。” 谢母一眼睛瞪过去: “行了,高兴的事儿,别添堵啊。” 王夫人立马就收了云雨:“看我,也是太替长嫂高兴了。七娘,你可别哭,哭了伤身子,那就是婶娘的错了,太夫人在这儿呢,还不把我给灭了?” 谢婉:“婶娘可再不许说这样的话,我都听祖母说了,现在咱们府上里里外外哪里不得婶娘操持忙活。因为我还得累婶娘帮衬,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谢母笑眯眯,孺子可教。 可见是她操心太过,七娘倒是能说会道,面子做的圆满,话说的漂亮,没看王夫人那一脸矜持的笑? “都是一家人,还什么过意来过意不来,你婶娘爱操持,就让她忙活。所谓能者多劳,这话是对的。” 第832章 干货 王夫人自然是知道的,现今袁夫人死了,萧宝信又怀着双胎无暇顾及俗务,当下谢母能用的也就她,二房再怎么样也是庶出。 真让蔡氏掌家,还不被人贻笑大方? 不过,琅琊王氏倒了之后,谢母待她一如既往,没见多好,可也没见不好,这就难得可贵了。 多少被谢母给感动了,心里纵然有小算计,到底不比以往私心过重。 户部尚书乃六部尚书之首,而徐二郎继谢显之后承袭此职,若说没有谢显的举荐,王夫人都不相信。永平帝有多倚重谢显,这是明摆着的,这么重要的人选不可能不寻问谢显的意见。 ——不管怎样,徐家领不领这人情,她王氏是领的。 别说她就是个爱揽事的,本就恋权,找个奶娘产婆子这等小事真不需要煞费苦心。 对谢母的提议可是应的快,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了:“七娘且等着,不出三天我就把人给你送诸葛府去,有不满意的你尽管再找三婶!”胸脯拍的啪啪响。 另一边薛医生退下之后,转头便去了萧宝信那里。 说是王夫人当家,可她还拎得清谢家是谁当家作主说了算,更何况她是请来照顾萧宝信的,没道理被人找去给人诊治不知会一声。 薛医生也知道萧宝信和谢婉姑嫂俩感情好,这等好事合该此时出现才好,也能让萧宝信宽宽心。 果然萧宝信听后便去了谢母屋里,挑帘子进去时正听见谢母语气难得轻快地说起要把这好消息派人传给谢显,让他也替妹子高兴高兴,心里有个成数。 “我听薛医生说了,七娘也有了身孕,这可是一桩喜事。”萧宝信忙向谢婉道喜。 “以后你也是有孕在身的人了,一切可得小心着,可操劳太过。” 薛医生也说明了,谢婉刚死了至亲,悲伤过度,略有影响。好在她年轻底子好,未见损伤,却也不可忧思过甚。 “说的是,”谢母也道:“这是喜事。人生嘛,可不就悲悲喜喜,加交相错?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能得一二分欢愉也是好的。” “总要给我们苦中作乐的机会,这才使得人们更懂得珍惜不是?” “三娘是去了,好在她的一双儿女都是好样的,也都有了着落。”谢母满面唏嘘,摸着谢婉的手,想了半天没碰萧宝信。 “你们姑嫂感情好,再让人放心不过了,以后……你们这一辈相互也有个依靠。” 萧宝信如何不知谢母的意思:“祖母放心,谁敢欺负了七娘,就是欺负我。保管我把这气给出了,打的她们满地找牙!” 谢母笑出眼泪了: “就知道你是个好的。下手千万轻点才是,都是纸糊一般的小娘子,就长着一双利嘴。不是我说,真不是咱们宝信的个儿。” “阿术说,这叫一力降十会。”谢婉凑趣道。 萧宝信笑,你们小两口这背地里看样子是没少说她啊。 祖孙三人又聊了会儿,王夫人和蔡夫人相携而来,王十二娘也跟在婆母身后,俱是带了贺仪来的。 蔡夫人是庶出二房,在府里一向不蔫声不蔫语没什么话语权,也不爱兴风作浪到处插眼线,就不是那种作妖型人才。想也知道得了风声那肯定是王夫人亲自给传过去的。 这二位的闺女嫁人也好,怀孕生子也好长房袁夫人都没少往里搭银子,人死了,但情份还在。 两位夫人也都没来虚的,俱是带了压箱底的好东西,让谢母看了都不禁暗自点头,这俩婶娘做的还都挺上台面,脸上的笑也就更真诚更满意。 王夫人是个人精,哪能看不出来,笑道: “看来我这大出血没白出,能换来老太太一笑也值了。” “你说你,说你傻吧,你比谁都心里有数,要说你聪明,明明是给侄女的体己让你这么一说倒像是孝敬我的了。”谢母取笑。 王夫人苦着一张脸:“我这可不就是最实在了,实在大劲儿了就显得傻不傻女干不女干了?” 又对谢婉道:“你是将为人母的人了,凡事要多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了。现在正值谢家艰难的时候,你更要好好的,不能伤心太过。” 谆谆叮嘱,看得出是走心了。 “诸葛家也没个长辈照顾,你有什么需要的,就只管回来和我说,要是不便就派个人过来,万事有婶娘呢。” 蔡夫人心道:这是让谢老三给作的居然通了人情。 也是王家倒了,她争强斗胜的心也小了,倒显得亲切慈爱了许多。 王十二娘本身就非琅琊王氏嫡支,嫁妆底子并不浑厚,但她拿出手的倒也看得出是真用心了,是一根椭圆形分成四节的金手镯,每节两端都镶嵌着翡翠。手镯的开口一端是个花瓣形的扣环,上面镶嵌六颗小珠,工艺考究,精致绝伦。 谢婉一见就爱不释手:“谢嫂子。” 萧宝信这时一拍脑门,刚才听闻喜讯来的急,倒是忘了备礼,是她疏忽了,起身就往外走:“我这就回去给小姑备礼,且等等我。” 脸臊的那叫一个红。 这怪不得人家说她失礼,她是真的不甚周到,不如王十二娘甚多,还说她们交好呢。 “一孕傻三年,”谢母摇头叹道:“进门就生孩子,可不就一直傻着。你阿嫂不周到的地方,你可得多担待着。” 谢婉失笑:“都是一家人,什么担待不担待的。” 她还不知道萧宝信为人吗,仗义,但是风风火火,有时候就是手脚比脑子快,不是骂她,也不是不好的话,这就是性格,都养成了。 少不得萧宝信叫采薇回容安堂走了一趟,净捡着好东西给装了一匣子,看出真好来了,真下本,掏的全是干货。 金钱能不能衡量人际关系,其实……是可以的。 看你愿意为她(他)付出多少。不是钱的多少,而比例的多少。 哪怕你有一文钱,愿意拿出来给那朋友,那就是真朋友,因为那是他全部身家,他没这一文钱很可能憋死。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嘛,那是个英雄汉。 第833章 脑补太过 因为谢婉突然诊出了身孕,谢母便将她留下来一道用了晚膳,并派人知会了诸葛府上,没等晚膳用完,得着消息的诸葛术呲着牙就来到了谢府。刚进乌衣巷才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副尊容不妥,虽说有了身孕是好事,但毕竟岳母刚死,他要敢呲牙咧嘴的进谢府,谢家就敢把他给打出来,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收敛了笑意才敢去给谢母请安。 谢婉早在这之前回了趟原本自己住的院子,自打她嫁出去了,那院子就王蔷带着儿子褚安住着,每日里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露面。 可是自己这是喜事,露了谁都不可能露了王蔷。 她们是打小的交情,比亲姐妹还要更亲。 果不其然,王蔷听闻了此事竟是高兴的哭了起来,替谢婉高兴。 褚安也已经六岁,早在年初王蔷就把他送去了书院,小半年下来也算小有所成。今日谢母问起,王夫人才道: “阿安也大了,是不是该给她寻处院子,分开了?” 谢母点头,王氏想的周到。 再想不到琅琊王氏倒了,谢老三越老越不着调,倒叫王氏处处浑和周到,体贴人意了。 “你这做婶娘的,好。”说着看向王蔷,知道这娘俩相依为命,按说满六岁就该着手了,可王蔷一直没提,她也没搞明白到底是不舍,还是她本人心思重,寄人篱下,不好开口。 “你要是不反对,就让你婶娘做主腾出个院子。照我看咱们家小子多,阿眺也马上六岁了,以后阿琰阿琪也得搬出去,不若就找几个院子连在一处,倒叫他们住的近些,相互间有个照应,往来也方便。” 王蔷本来就在犹豫是找个时机搬出谢家,总不能一辈子寄人篱下,可偏偏赶上了袁夫人猝然离世,就把她嘴给堵上了。 整个谢家都笼罩着压抑的气氛,教她怎么好为了自己那点事烦心? 如今谢母提起来,倒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提,还是不提? “祖母,”她犹豫道:“其实,我想带阿安在建康城里找处宅子住下去,离他书院也近,而且也不用这么折腾。” 谢母没听她说完话脸就撂下来了: “怎么,阿郎才从位子上退下来,你就觉得谢家没能力保住你们母子了?” 王蔷慌的一匹,她没这意思啊,太夫人是不是脑补太过? 谢显在位,也……不用保她,她也不是刑事犯。 “祖母,阿蔷没有这意思,您可千万别这么想。我我我、我是——” “你是拿祖母当外人,觉得在祖母家里住着不舒坦,看人脸色?跟我说说,谁给你脸色看了,我抽不死她!” 说着,拿眼睛扫了一圈,王夫人和蔡夫人也都给瞅呲牙了,真跟她们没关系,这位王十五娘深居简出除了日常在易安堂给谢母请安,在旁的地方想见都见不到。 在易安堂里,谁敢给谁甩脸子,搞歧视啊? 王夫人心道,这还是她八竿子的亲戚呢,她挤兑谁也不能挤兑自家侄女啊。 虽说是个王家庶女,比之嫁进二房的十二娘又不一样,王夫人未见得多认亲——事实上也没那么澎湃的感情,毕竟琅琊王氏族人众多,王家嫡庶女加起来没百八十的也相差不大,各个都那么好不现实。 王蔷自小与谢婉亲近,倒是与三房几个小娘子楚河汉界划的清,鲜明站队长房。 王夫人没那么小肚鸡肠,劳心费力的挤兑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娘子。说句老实话,往来少,不在易安堂见着,都忘了谢家还有这么好人物,真·凭实力低调·十五娘。 “阿娘,你看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是老菜帮子了还至于和个……小娘子过不去?”王夫人委屈,爱抽谁抽谁,别拿她妯娌俩扎筏子,没那么下作。 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寡妇,跟她有什么利益纠葛,至于让她不顾脸面针对? 太看得起她了,心眼真没那么小,花的又是她钱。 再者王蔷说是寄人篱下,可一律吃穿用度,哪怕是给下人的月俸都是人家自己掏。别看无依无靠,无论是人家样亲娘还是死了的亲婆母,都对得起她,给她留了不少的银子傍身。 不过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在谢家住着安全,没人敢欺负上门,其他真没用谢家什么。 王蔷心高气傲,这点儿事还是会做的。 “是啊,十五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夫人一向待你跟亲孙女一样,有什么话你尽可和太夫人说,请她老人家做主。”蔡夫人就差明说可千万别打哑谜,往她们身上引脏水。 两位老夫人发话了王蔷哪里还敢再坚持,小脑袋摇的跟波浪鼓一样: “祖母没有的事儿,是我自己,无论是婶娘们还是长嫂,和我一般大的小娘子们,都没有待阿蔷不好,也没给过我脸色。” “既是如此,便安心住下。我话放到这里,我活着谢家就没人敢怠慢你,我死了,还有宝信呢——你们是知交的好友,她的脾性你不会不知道,有她护着你,我哪怕死了也放心。” “祖母,你说哪里话,祖母松鹤长春。”王蔷惶恐,连忙福身下拜。 真心愧疚,不该让谢母操心,还说出这般的话,泪眼涟涟。 谢母点头,“那是,老婆子肯定是要长命百岁的,可着劲儿的活吧。你们可得争气,别一个个跑老婆子前头,还让老婆子送你们。” 最后是冲王夫人和蔡夫人说的,实名点名这二位,是真不想白头人送黑头人了。 太伤了。 正这时听到诸葛术来了,谢母连忙叫人扶起王蔷:“这事儿以后再不许提!否则就不要再叫我祖母!” 事情就算这么掀篇了。 “以后再不许说这些!”谢婉低声斥道,她知道王蔷心思重,自有一股子傲骨,不愿寄人篱下。可是现实不允许,王家倒了,褚家长房都跟王蔷结了仇一般,再回不去…… 在谢家她好在还有人护着,真搬出去让人欺负了,谢家再想出面都是亡羊补牢的事儿。 就不知道她是打的这样的主意,真真的跟她半个字也没露。 第834章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再多的话也没法当着众人的面多说,诸葛术又恰巧正在这时过来谢府接人,一大家子的注意力又从王蔷转移到诸葛术身上。 长辈们少不得又叮嘱诸葛术一番,刚怀孕的小娘子禁忌颇多,不能忧不能愁,很多不该干的事儿都得交待了。 可有些话,当着这么多人哪怕是长辈也说不出口。 谢母冲着萧宝信咳了两嗓子,那小眼神都快飞她脸上了。 萧宝信乖觉地捧起茶盏递到谢母跟前,想装看不见都不行。 ‘宝信啊,你私下里和七娘说说,让他们小夫妻可别急着亲近。这些你都生了两胎了,该懂的。’谢母抓着萧宝信的手,生怕自己心声没表达清楚明白,一双微微耷拉的三角眼紧紧盯着萧宝信。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你就眨眨眼,让祖母知道知道。’ 谢母也不知道谢婉在嫁人的时候,袁夫人有没有过交待。想来,也不会这么深远,刚嫁人就教闺女怀了身子之后的一些问题。 她这当祖母的怎么说这话都不甚妥当呢,唉没娘的孩子。 只能指望萧宝信了,这姑嫂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私密话聊起来也方便。 长嫂如母嘛,这时候就看出来了。 萧宝信:不愧古人有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和她亲孙子是一样的,最爱和她玩这套心有灵犀。 心里想,却不敢不应,冲谢母甜甜一笑,眨了眨眼睛。 王夫人看了直笑,心下不由得暗叹,到底是美人,一颦一笑皆是美,怪道把谢显迷的五迷三道的,就是她这老妇人看了心情都豁然开朗,太美好了。 “瞧瞧,咱们宝信笑的这个甜,和太夫人这是打什么哑巴禅呢,把太夫人逗的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们也开心开心?” 谢母:“哪里都有你,我这不是看咱们家这些个小辈都有了身子,感慨感慨嘛。” 倒是的。 谢家几个小娘子正当龄的都嫁了人,谢婉嫁的最晚,二房三房的小娘子成亲也都有了儿女,如今谢婉再有身子,当长辈的是真不用愁了。 再愁就是愁三房的谢嫣,那才九岁,愁也不用愁大发,慢慢来。 萧宝信呵呵,这真没法让大家伙开心,真把俩人的黑话给说出来,一屋子且等着尴尬吧。 趁着谢母拉着诸葛术问话的功夫——看出来谢母这是在给她行方便,萧宝信便把谢婉给拉到了另一边。 谢婉心惊肉跳,祖母有过吩咐不让她们挽着胳膊的。 如果不是萧宝信手劲太大,她不好反抗,俩孕妇伤着谁都不好。 “什么事,阿嫂,你慢着些。” 萧宝信冲她一噘嘴,嘘了一声。 谢婉:娘哟,阿兄如何抵挡得了这种诱/惑? “……” 咳咳,萧宝信压低了声音说正事:“那个,你刚有了身孕,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千万不要太亲密,我是说……那种亲密,知道吗?” 谢婉愣了一下,涨了个大红脸,半晌迟疑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声音比蚊子声大不了多少:“谢谢……阿嫂提点……”这回知道为何萧宝信跟她作贼似的,东躲西藏着说话了。 太尴尬了。 可也感动萧宝信的用心。 比她也大不了两岁的,心能操到这里,已经很难得了。 “具体的,你等我明天把薛医生派到你府上,先教教你。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她。”萧宝信暂时能想得起来的也就这个了,真要具体细到什么姿势最合适,其实还是得劳烦薛医生,这种事哪怕是亲母女也没法说太细。 薛医生毕竟是专业指导性意见。 总算解决完了这个话题,转眼天也黑了,诸葛术一路小心翼翼挽着谢婉坐上牛车回了诸葛府。 隔天,萧宝信就请薛医生走了趟诸葛府,请薛医生务必把孕期该知道的悉数都教给谢婉。当着薛医生的面,萧宝信就不藏着掖着了。 “……他们小年轻的,什么也不懂,还要劳烦薛医生费心了。您就在诸葛府上多住上几日,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然后派人回谢府传个话,我就派车去接您回来。” 薛医生一一应下,这嫂子当的够格,虽然婆母没了,心思却只有更细致,能对小姑子真真的关心到这地步,亲姐妹也不过如此吧。 心里对萧宝信更高看。 这人是越相处越久,越知道外面的谣言不可信。 什么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她就没见过这般赤诚的孩子,待萧宝信也更尽心。 孩子都给照顾出来两胎了,心里拿谢琰谢琪都当自家孙子辈儿的,有感情了,别说萧宝信这当亲娘的,自从她在谢府里住下,几天不见这俩孩子她都想得慌。 “两天也尽够了。”薛医生道:“那边虽是初次怀孕,可七娘子身体底子好,昨天我都给摸过脉了,无碍的。我把该交待的都交待给她,还是赶紧回来谢府。夫人这里毕竟双胎,与旁人还是不同,要多加小心才是。” 薛医生这么说,萧宝信便应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隔了个把月,萧宝信还是派薛医生过去看看。薛医生就两头跑。 谢婉因为初初怀孕也开始深居简出,并不见外出交际,众人只当袁夫人新丧,做女儿的闭门谢客也在情理之中,谢婉没往外放出消息,众人也都不知情。 萧宝信肚子一天天大了,腿也开始水肿,有时候一天不走多少路脚也开始肿了,鞋都开始穿不进去。 怀过两胎,哪次也没像这一次这般难过,谢显又不在身边,要不是住在易安堂里,谢母天天叫她过来说会话,她情绪都快跌到谷底了。 接到谢显第一封家书,已经是十一月初,天上下着大雪,屋里烧着火盆。 信上一字一句都是思念。 这信是在扶灵途中写成的,担心怀孕的妻子,哪怕是扶灵归乡,依然放心不下。 信写了两封,一封给谢母,一封是萧宝信的。 萧宝信看完,一下脸色就变了,捧着肚子吧嗒吧嗒眼泪就往下掉。 吓的采薇下巴都要掉了,没见过这么脆弱的夫人。 第835章 遗憾 虽说吧,把自家夫人的情况往谢母那里报,多少有些吃里扒外的嫌疑,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夫人怀着双胎,事无大小还是先知会声谢家太夫人吧。 采薇得了谢显临走时的吩咐,就怕萧宝信硬撑。 “夫人哪,擦把脸哪?”她讷讷地道:“嘴角还有饽饽渣呢……” 其实她想说,夫人!刚强起来! 你是谁也倒不倒的钢铁巨人,不要让一封信给击垮啊,她们手足无措的。 萧宝信愣了半天才算把采薇的话给消化了,唔,把采薇留下没嫁出去果然是对的。有这么个宝货,不晓得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一句傻话,就能把她给整无语了。 看吧,说完那话人家扭头就出屋了。 半晌打了一盆温水过来。 萧宝信心里再有什么拧巴的也都被击溃,烟消云散了。 “夫人,是想念郎主了?”采薇试探地问。 有梅斜了这位一眼,对,刚岔过去你再旧话重提,别让夫人给忘了。 木槿默默地把帕子浸湿,然后轻轻给萧宝信擦了擦嘴角。 “无事。”萧宝信轻轻摇头,如何能看不出几个丫环深恐她又掉金豆子,一个个都急急地看眼色呢。包括最不会看眼色的有梅,她这一回双胎,算是把有梅给练出来了,漂亮话还是不会说,起码不再时不时怼出一句把她噎个够呛了。 其实萧宝信哭,倒不是谢显那信里说了什么感人肺腑招人眼泪的话。 再克制也没有了。 只不过是交待他们走到了哪里,大概何时会到下邳,然后又问她日常生活,叮嘱她小心注意。 大抵他写信的时候还没有收到谢母派人传达给他的口信,不知道谢婉有了身孕,信里倒是只字未提。 很简单朴实的话,关切如常。 可她能感知到人写信时的情绪啊。 那满满的恐惧,在她接到信的那一刻,她就感同身受了谢显在这些平实的话语中试图隐藏不想为她所知的恐惧。 只有她知道,他对她这一胎有多恐惧。 里面夹杂着浓浓的歉意,他没有办法陪在她身边。 更怕他不在身边,她出了万一可怎么办,信里情绪太复杂,她根本没有办法用语言表述。 而这些,都是在谢显明知会泄漏,而已经一再克制之后被她感知到的。 他想写信,又不敢写,又想写。 不知纠结了多久之后,才下的笔,她都想得到。 所以哭了,为他的这份心。 萧宝信虽说了无事,可采薇却不敢真当无事听着,转头就和谢母回禀了。 谢母一琢磨,只怕这是想阿郎了,怀着双胎又不同以往,肚子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不适,怕是表面上看着刚强,心里也是怕的。 看来自己这安抚做的还是不甚到位,于是除了日常更加关切之后,也给司空府递了话,让谢夫人得空了就过来坐。 袁夫人刚死没多久,萧宝信还在守孝期,谢夫人也是顾着礼节,哪怕再心疼闺女也没怎么上门。 这也是替闺女着想,怕被人说闲话,也怕婆家不满意。 如今得了谢母的话,谢夫人直接就毛了。 孝期啊,突然传这么个话是什么意思,可别出了岔子。得着消息当天就和传话的管事婆子一道回来了。 谢母一看那婆子一言难尽的脸立马就明白了,这是非常时期,只怕自己传这话是吓着谢夫人了。 连忙解释: “亲家夫人别担心,宝信无事。我就是琢磨着阿郎不在建康,她每日里憋闷在家里,也怕她憋坏了。再者……咱们这双胎也和别人不一样,怕她闷坏了,所以我老婆子就作主将亲家夫人请来,和宝信说会儿话,宽宽心。” 谢夫人一听,心就放心了。 她就是这样单纯的人,谁说话都当真的听。 尤其谢母,眼见就能见着亲闺女了,还能诓她不成? 再实诚没有的一个人了。 谢母算明白了,萧宝信股子里有那么一股子娇憨到底是随了谁了,亲娘呗。只不过比她亲娘有主见,又尖锐。 “有太夫人如此待宝信,我是一百个一千个放心。对谁我都说谢家太夫人最是宽厚,慈爱了。”谢夫人真心地道。 她有一种魅力,说什么话都让人觉得是出自真心。 谢母笑呵呵地道:“这话让你说的,宝信是你闺女,还不是我谢家孙媳妇嘛,咱们不待她好,等谁好?” “我就不多留你了,赶紧去看看宝信。这几天我看她心情不大好,那个……你知道她不能摸吗?”谢母一犹豫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嗄? “不能摸?啥不能摸?不能摸谁啊?”谢夫人直接懵了。 她,是说宝信? 为啥要摸她家宝信。 谢母一拍大腿,妥了,果然连亲娘都没说。 但她知道。 老太太心里得意了。 虽然也知道不和谢夫人说肯定是有不和谢夫人说的理由,但就是禁不住高兴,被信任的感觉。 “……我说啥了?老了,说了前句忘后句的。行了,你快去吧,我老婆子就不拉着你话家常了,今天就留下了用晚膳,多待会儿。” 谢母直接放话留人,也免了谢夫人不好自作主张的。 谢夫人到老也没搞清楚谢母那话的意思,见了萧宝信还直犯嘀咕,莫不是真老了? 怎么就不能摸了? 谢夫人上手摸摸萧宝信:“胖了,气色也还不错。” 叹了口气,真看出来了,谢家是待萧宝信真上心。 甭管外界纷纷扰扰,说谢家不守规则,说萧宝信不尽孝道的,起码她这当娘的看了放心,没折腾着。 换二儿一家婆母死了,管你怀了几个照跪不误,人家怎么守灵哭跪你都得照着原样来,你不哭晕了都不算你哭过。 这个世道对女子就是这么狠。 “你阿爹就说你嫁对人家了,真就是。”谢夫人感慨:“得亏嫁给了玄晖啊。”就是这生孩子的能力太强悍,折腾的是闺女,也就这点遗憾了。 以前谢夫人有多担心谢显活不久,生不出孩子,现在就有多担心他太能生。 第836章 诡异行径 萧宝信一听‘胖了’这两个字,其实心态就已经炸了。 事实上,就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她起码胖了两圈,胃口止不住的好,一天三顿外加宵夜,带不算平时的小零嘴。不吃不行,有心克制都克制不住,饿啊。 但凡她一饿,不吃到嘴里,胃就泛恶心,疼。 双下巴都出来了,脸胖了一圈,连胳膊和大腿都肉眼可见的胖了。 …… 气色并没有多好,比之前是差太多了,晚上睡的也不踏实,她自己心明镜似的,自己这状态估计谢母看在眼里,觉得不甚好了,才将自家亲娘给请过来了。 “玄晖到没到下邳啊?你说这山长路远的,他那身体也不知受不受得住,也没派个人往家里传个口讯?”谢夫人满心里都是自家女婿。 可以说不论是萧司空还是谢夫人,对谢显这女婿都太满意,太可心了。 萧宝信恹恹地道:“写了信了,不过当时还没到下邳,说到了再往家里传信。他一路都好,叫家里不要挂心。” “他叫家里不要挂心,他这一颗心呀只不定挂成啥样,心惊胆颤的。” 谢夫人了解自家女婿:“在你身边都能一惊一乍的,这回你怀了双胎,他还不把自己吓死?” “话说回来,那淮阳王也真是丧心病狂,居然在皇宫里就敢动手,太不是个东西了。亲家夫人那是多好的一个人啊……可惜了。自己想作死就去死呗,过两天安生日子就那么难吗?” “别激动,老夫人。”木槿忙上前安抚,您是来安抚她们夫人的,真不是来发泄的。 “我就是看不过眼!”谢夫人抚抚胸口顺顺气,袁夫人那是多好的一个婆母啊,年纪轻轻偏死于非死。 又正赶上萧宝信怀孕的时候,双胎本就艰难,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替袁夫人抱不平是真,更多也是心疼闺女。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惦记,有时候做梦都给自己吓醒了。 你说怀的什么不好,非要怀个双胎! 萧宝信:“我听说那个淮阳王王妃被皇上封了个郡夫人——” “是呢,要么说淮阳王也是作呢,要不是平日里欺负人欺负大劲了,一点脸面都不给留,也不至于在这节骨眼上被反水,死于非命。” 说穿了,真要是淮阳王王妃没有举报,这事儿往后怎么发展还是个未知之数。 永平帝能不能干过他那位包藏祸心的叔叔,真不一定。 “这不,淮阳王王府虽然败落了,但那些好东西皇上要是半点儿没要,全让那文氏给承袭了,转头就让人搬到了赏她的那块东郊的宅子。她后半辈子倒是无忧了,就是……你说儿女都让皇上给杀了,我看她倒跟没事儿人似的,居然转眼就接待庐江公主了。也是个心狠的。” 萧宝信莫名感觉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那文氏以前她不是没见过,柔柔弱弱的那么一个人,在淮阳王跟前从来都是循规蹈矩。 看不出她和淮阳王有什么感情,就是依附与被依附的关系。可是至少风闻那文氏对儿女却是慈爱的很,可以说是溺爱了。 怎么,突然间对淮阳王心灰意冷,连孩子死活都与她无关了? 不是萧宝信疑心生暗鬼,她还记得当时在燕雀湖游船偶遇淮阳王王妃,那是劈头盖脸的一股子恨意。她都不知道,她俩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因为淮阳王?因为丢脸? 真不至于吧。 “那文氏……还有没有什么诡异行径?”她问。 谢夫人:“这还不诡异啊?说真的,要是我,哪怕天天挨揍,我也不敢举报到皇上那里,明摆着抄家灭族的重罪,自己儿女还跑得了?真逼的受不了,大不了——就让人找些个雷公藤,给灌下去得了呗,一了百了,还不连累自家儿女。” “最算最后败露了,也是自己的事儿,和儿女没有关系啊。” 萧宝信紧紧抓住谢夫人的手,看不出她娘居然把一桩谋杀案说的清新脱俗,充满了母爱的色彩。就是她身为儿女的听得下去,怕亲爹听不下去:“阿娘,答应我,这话千万别和我阿爹说。” 容易被揍死。 一句话把谢夫人给逗笑了,笑的花枝乱颤:“你这孩子,你阿爹也不是打女人的人啊。你是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知道淮阳王揍那王妃跟揍小鸡子似的,狠着呢。” “这是淮阳王的报应!就是可怜了孩子啊。” 说起孩子,谢夫人又是唉声叹气。 这些天都要被宣城长公主给作死了,从江州回来的路上就有了身子,一路倒是小心翼翼,尤其见着萧皇后之后,那是相当在意的。 可再小心也是一阵子,刚过三个月,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你说这宣城啊,非要学你,每天练两下子。这倒也没什么,注意些也就是了,偏还要和宝树瞎。闹着闹着就没了深浅,结果……就见了血。” 萧宝信大吃一惊:“长公主还好吧——” “没有。”谢夫人摆手,真要是就没了,她咋这么大心还跟她在这儿闲话家常呢,守旁边照顾着还差不离。 倒不是碍于宣城长公主的身份,那孩子是真可人疼,实诚,比萧宝树更实诚,是真拿她当亲娘那么待着,比萧宝信还大大呼呼的,撒娇打滚搁她这里什么都用上了。 有种不是娶了儿媳妇,而是半途捡回来了个闺女的感觉。 就是那个能作的劲儿,也和萧宝树珠联璧合,再没有那么合手的了。 “那到底怎么了,怎么就见血了?”萧宝信问。 “还不是他们闹大发了?吓的我赶紧把太医给请家里去了……就是抻着了,不过也还好,养了几天脉象见平稳,这回是真教育到她了,都不敢下地走路了,太医让卧床静养,见天的在床上躺着,翻身都有数的。” 萧宝信听着头疼:“这样阿娘还是早些回去,多顾着些。宣城和宝树都年纪小,还不经事,阿娘多提点些。我这里阿娘不用惦念,祖母待我再好也没有了。” 第837章 福太大 谢夫人表示,真看出来了。 不然能从容安堂搬到太夫人这里住吗?还怕自家闺女憋闷,把她给请过来,这点点滴滴都是明证。 “你是我闺女,我能不想你吗?能不惦记你吗?你放心,我还能亏待得了宣城啊。为了我儿子我也不至于的。” 亲娘看在眼里呢,儿子再满意这儿媳也没有了,跟宝贝眼珠子似的。 和自家女婿当然是比不了,女婿那是体现在方方面面,各种周到,儿子那就是半大小子,有那心就不错了,但行事难免粗心欠缺,总体无论是萧宝树也好,宣城长公主也好,都比她强得夫君强上百倍。 她这辈子没被人当过眼珠子。 “你怀的又是双胎,我难免更担心些……其实也不是啥太那啥,反正……”这话她有点儿说不明白,怕说明白了也吓着亲闺女,到时生产自己再把自己吓出事来。 萧宝信看亲娘手足无措那样子,都想上去帮圆圆。 “我知道我知道的。” “你知道啥呀。”谢夫人翻了个白眼,谁能理解她为人母的这颗七窍玲珑心? “宣城那里你不用管,我都处理好了,前天就拉着她下床了,太医都说了,是让静养,又不是静止。该走动还是得走动,她是让血给吓着了。年轻不懂事,要么作天作地无法无天,要么就吓成了鹌鹑。到真章的时候,还得是我们这些老菜帮子。” 当年她怀萧宝信的时候,那血隔三岔五就得流流,吓唬吓唬她。 偏生萧司空当年四处征战,身边陪的人都没有,怎么整,自己挺过去呗。 看,生下来不也活蹦乱跳?倒是血性十足,太冲。 “我看谢家这作派也学会了,奶娘产婆子医女俱全,早给备上了。宫里是指不上了,萧皇后死了儿子,整个人都垮了,在椒房殿静养。太皇太后……”谢夫人压低了声音,“听说也病倒了,皇上派了御医天天给去看诊,情况也不大好。” “皇上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呢,也顾不上宣城这边。咱们家媳妇,也用不着别人顾着。” 萧宝信点头,阿娘虽然傻白甜,但心绝对是一等一的好的。 “阿娘做得对。” 谢夫人翻了个白眼,那还用说? 她虽然脑子不够好,但人还是很好的。 “我和宣城说了,别学皇后那样,皇后那是流产流了太多次,身子败了,她还年富力强的,别怀个孩子再把自己给吓着。孕期也得放开心胸,是好事,不是惊吓啊。” 这也是说给萧宝信听的,她懂。 “阿娘说的是。” 当然,闺女和宣城还不一样,是双胎啊! 每每想到那两个字,谢夫人都要咬着牙,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她太难了。 她闺女更难! “能生是福,可你这福气也太大了。”谢夫人憋了一天了,终于忍不住吐槽了。 噗! 采薇赶紧把嘴给捂住,差点儿口水就把她给呛死了。 “阿娘!”萧宝信无语,虽然她也是这么觉得的,但这话说出来也太……招笑了……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有福气是好事。”谢夫人自我安慰,摸摸自家闺女的脸蛋,毕竟是前世当皇后的命,能没福气吗? 可别提皇后了,皇帝都让萧敬爱那双蝴蝶翅膀给扇没了—— 萧敬爱。 萧敬爱…… 萧宝信突然打了个激灵,她说怎么心里总感觉那么别扭! 能不能是萧敬爱又重生了? 继重生钟五娘被谢显给处理了之后? “你咋了?”谢夫人关切地道:“是冷了?采薇,快给大娘子拿件披风。”然后擦擦鼻尖的汗,屋里的火盆烧的太旺,热的她直冒风。 不过孕妇就说不准了,兴许冷呢。 萧宝信眨眨眼,感觉脑子被雷劈了一般,如雷贯顶啊这话她终于懂了。 生动形象又有力。 ……至少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吧。 突然性情突变,亲儿女死活都不顾了,还对她有那么深的恨意。 萧敬爱既然能重生两次,难保就没有第三次吧? 看来,生完孩子之后还是有必要会一会儿这位郡夫人的。 如果真是——萧宝信突然想,那萧敬爱这是得老天偏爱独宠她一人哪,还是在被老天爷单拎出来锤打啊? 细思极恐啊。 “我没事,就是想……”萧宝信耸肩。“那文氏也是个狠人呀。” 谢夫人冷哼:“那可不,说到底跟把儿女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啊,还忠君爱国呢,那是自己亲儿女啊,只要能保住自己儿女,就是让我把——” 没等把话说出来,萧宝信一把将谢夫人的嘴给捂上了。 这心是好的,但话不能这么说。 “阿娘,隔墙有耳啊,在外面可不行这么说。”萧宝信惊出一身白毛汗,倒不是对自己身边这几个丫环信不实,阿娘膨胀了啊,什么都敢往外掏。 “你当我傻啊,我也就和你说,和你阿爹我都没说过。” 谢夫人说到这里惆怅了,“这个世上,谁能和当娘的心情一样?你也生了两个孩子了,多少也能理解阿娘这份心。” 母女俩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没聊一会儿,谢夫人就让萧宝信躺床榻上了,她则坐在榻边,娘俩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尽是各种新鲜八卦,萧宝信不出屋,进几个月建康城发生的事她都了如指掌。 近来谢家办丧事,萧宝信又怀着双胎,身边几个丫环重中之重都在她身上,采薇早就不往外打探了,跟着在身边伺候一小天,也觉受益匪浅。 谢母留了晚膳,谢夫人直到用完了膳又陪着谢母并萧宝信聊了阵子才尽兴而归。 萧宝信直将谢夫人送出府外,上了折角小牛车: “我还有孝期,不方便时常过去走动,又怀着双胎,更为不便。阿娘替我跟宣城解释解释,再过些时候我找个时间过去看她——” 没等说完,谢夫人就打断了:“得了,过些时候你肚子又更大。宣城那是咱们自己家人,哪有那么多说道,要不是她还在家养胎为主,不想她坐车颠簸,她都要跟过来,还是我不许的。你们哪,都是小娘子,别不拿这些当回事,都好好养身子吧,没那么多事。” 第838章 防不胜防 谢夫人走了这么一遭,越看谢家待自家闺女是越好,心里也越放心。其实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是她那异乎常人的双胎,其他没什么。 走之前少不得再三叮嘱萧宝信安胎,不可大意。 “什么练拳脚的赶紧都给我停了,没看宣城前车之鉴在那里吗?你又怀的是双胎,可别作大发了,那你是要你娘我的命呢。” 跟着萧宝信耳提面命,知道自家闺女主意大,在谢母跟前一再提起,就差让人家写封保证书了。 “行,阿娘,我知道了。”萧宝信毕恭毕敬地道,在府门前站了小一会儿了,真不看看她现在的肚子继续站吗? 真是不怕,都让婆家娘家两拨人给说怕了。 赶脚平安生了双胎,她就是撞了大运,出点儿事好像才在情理之中。 “我这肚子怎么练拳啊,早停了,阿娘就放心吧。”她道:“快走吧,再站会儿我腿又该肿了,现在腰就有点儿疼。” 事实上,和自家亲娘真没必要玩心有灵犀,等你自己发现。 还是有一说一的好,真·不玩虚的·谢夫人。 “唉哟,你看看我光顾着说了,可见你多让你阿娘操心。行了,回吧,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谢夫人说完就拍了拍车板,催促车夫快些走,恨不得折角小牛车能走出高头大马六亲不认的步伐,就怕走慢一步拖慢了她闺女回府的脚步。 “快回去吧。” 牛车有多慢,平日里谢夫人没感觉,享受着呗,多稳。 挑帘子想叮嘱闺女一句,才发现她觉得至少动起来有一会儿了,一探头正对上闺女那张漂亮脸蛋。 无语凝噎,等闺女目送她走远,怕是孩子都快生出来了。 “……扶你们夫人回府,都是自家人,别来这些虚,不用送我!” 采薇:这都已经在大门口了,还不叫送,真十八相送才叫送吗? 老夫人这话说的有点儿晚哪。 谢夫人哪里晓得萧家出去的丫环心里是这么吐槽原主人的,喜忧参半就回了司空府。 萧司空对月饮酒,已经三五坛子眼见就空了。 心里惦记闺女,可没办法,闺女嫁人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了,想见一面都难。更不要提嫁进谢家,这一路尽顾着生孩子了,当娘的偶尔还能去娘家看看,他这当爹的可就难了。 郁闷。 还接了一封谢显的家信,更闹心。 “……怎么喝这么多酒,是不想好了?头刚不疼,你就难受是不是?”谢夫人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 萧老二闲赋在家,让肖夫人一顿收拾老实了不说,虽说还是笃信佛道,但也不像以前那么抛家舍业恨不得什么都捐出去的架式了。他坚住肖夫人是他这辈子的孽缘,上天注定的,肯定要了了的。 除了日常劝肖夫人信佛学道,四处撒香油钱,那就是和萧司空喝酒。 有阵子萧司空头风病犯,不喝了,这才见好几天,又喝上了。 还自己在家闷头喝的,连个下酒菜都没有,这是要喝大酒,做酒魔障啊。 萧司空抬眼看了看谢夫人,憋屈。 上哪儿说理去? 晌午刚接到谢显那边传回来的书信,果不其然遇到了埋伏。有人暗中在他们留宿之地下毒,谢显丁忧守孝还不够,有人并不想令其有任何喘息复起之机,想斩草除根呢。 也幸亏谢显周密,及时发现了不对劲。 只可惜贼人并没有找到,也无相关信息,只确定在他们的饮水中,食材中都下了毒是真的。 当初萧司空公器私用,将手下杀人如麻的心腹好手派到了谢显身边,随之去下邳,不过是想起个万全,结果,真有人等不住跳出来。 他还想着,只当有人趁火打劫,有他派的那些人人去也尽够了。 谁成想连下毒这么下九流的事也干得出来,让人防不胜防啊。 谢显身边有萧司空的人,他就是不想把消息传回来,迟早萧司空这边也会知道,与其让人传话不明不白的,不如他自己亲自说。 所以萧司空这边是一起接到的两封信,说的都是同一件事,但目的并不一致。 手下只是尽职尽责,有一说一。 谢显就想的多了,并不让告诉萧宝信,怕她有孕在身,多想伤身,甚至连自家婆娘都想到了。翁婿俩打开天窗说亮话,萧宝信那样的天赋技能,就是谢夫人能管住自己那张嘴——当然这都不大现实,她能管住那张嘴就奇了怪了。 但谢显想的周全,又会说话,只说连谢夫人,任何人都不能透露,怕泄露给萧宝信,怕她担心。 萧司空自然也知道,不该说不能说。 可是,自己憋心里也是难受,所以才酒入愁肠。一方面担心闺女的身子,一方面也担心谢显的安全,有防了一次还有下一次。 踏马的,让他知道是谁暗地里下黑手,把那货跺七百八十份喂狗! “你干啥?!”谢夫人突然拔高嗓门,气势万钧:“怎么我说你一句,你还发起狠来了?你要揍我怎么着?来,你试试?!” 气啊,才在闺女那里夸完他,不是打女人的人,他就跟她来这套。 瞪谁呢,眼珠都快掉地上了! “我告诉你,你别想借酒装疯,还想打我——你没看文氏都把淮阳王给卖了,落了个家败人亡?我为了儿女不至于的,一包老鼠药给你灌下去!” 好吧,萧宝信不让说什么,她就偏往外掏。 萧司空这辈子除了小时候刚下地跑的时候跟小娘子打过,就再没打过女人。 这时莫名的手疼,咬牙切齿。 “闺女怎么样!”他问,声若洪钟。 “好!好的很!”谢夫人也喊。 萧宝树从外面走进主院,就觉得俩聋子在说话,那声音震的他耳朵根子嗡嗡响啊。 “你们在说啥呢?阿姐还挺好的啊?我听说姐夫那边传回信儿来了,我过来看看,没事儿吧?”他问,就觉得阿爹那双鹰一样的眼睛往他脸上叨。 叨的脸疼。 “好着呢,”萧司空没好气地道:“就是说让你阿娘多过去陪陪,别说些有的没的!” 第839章 猫腻 “我女婿可不会这么说话。”谢夫人一百个不信,自家女婿什么人啊,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能说出这么没水准,刻薄的话才出鬼了。 “玄晖也往咱们府上写信了。” 她感叹,一个女婿半个儿,比自家这亲儿子强多了。 亲儿子出去一浪浪半年,一封家书半个字儿都没见着。偏女婿如此贴心,还往岳家写信,真真的是大梁好女婿。 “哪里呢,我看看。” “烧了。” “烧了?!”谢夫人和萧宝树异口同声地大声道。 萧司空怒目圆睁,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嘴巴和萧宝树说的,要不是他这一问就当没事发生过不是最好? “我常年征战沙场,接收到各种信从来都是看完即烧,怕留下痕迹的。这不是正常的吗?大惊小怪什么?” “看完知道怎么回事不就行了?和你们说还不是一样?” 说完,背着手就回屋去了。 “我看就是喝多了。”谢夫人嘟囔。 战场上杀敌和接到家信能一样的处置吗?那就是喝多了,顺手! 喝多了还知道把信给烧了,也不怕就着酒一燎把自己给烧了。 “……宣城怎么样?还趟着呢?告诉她再别练武了——你也少和她疯,真要因为你,她那肚子有什么事,老娘饶不了你!” “一天天的不着四六,就知道在我眼前晃悠!碍眼,回你院子照顾你媳妇去!” 谢夫人气鼓鼓地追着萧司空回屋,同人不同命,人家都有夫君照顾,就她没命享受,这辈子尽照顾人家了。 萧宝树皱着眉半晌,没把谢夫人骂的话放心上。 这是日常,都习惯了。 他才从江州回建康那天,阿娘可不是这么不耐烦的,要多欢喜有多欢喜,端茶递水,怕他渴怕他饿,怕他累,反正极尽温柔之能事。 果然不出三天,谢夫人故态复萌,再没那么和蔼可亲。 今日这一幕都是常态了,他习以为常。 就是……看着萧司空稳扎稳打的脚步沉稳雄厚的气息,心里别着股劲儿。 可不像是喝醉了酒,能顺手就把亲姐夫书信给烧了的。 这里面必然是有什么猫腻,萧宝树摸摸下颌,回自己院子了。 宣城长公主坐在榻上吃着烤羊腿,纵有贴身宫女伺候服帖,也吃的满嘴流油。一见萧宝树转去不久便回来,她就奇怪了: “这么快回来,是不是你又说错话,招阿爹生气了?” 萧宝树凑到她跟前坐下,把屋里伺侯的都给撵了出去,然后才小声凑到她耳朵旁边道:“我觉得这里面有古怪,阿爹居然说把姐夫的信给烧了——” “为什么烧了?”宣城长公主拧着眉,理解不了。 “说是习惯使然。” “什么习惯?” “打仗的时候怕泄漏出消息嘛。” 宫女还没来得及伺候宣城擦干净嘴,满满的油腻,令她有些不适,冲萧宝树呶呶嘴,还没等说话,萧宝树就凑过来亲了一口。 “乖,咱说正事呢,先等会儿再亲。唔,这味儿挺香啊,一会儿我也吃点儿。” 宣城满面羞红:“这是让你拿个帕子,我擦擦嘴。” 萧宝树点了下头,半点儿没有窘迫的意思,找了半天才让宣城指东划西的在一本话本子下面找出来了个丝帕,回身都没劳动到宣城他就往她嘴上抹了几下子,又扔到了一边。 擦是没擦干净,但这份心宣城心里挺美。 “……你为什么觉得就古怪呢?”宣城问,两人终于回到了正题。 宣城后知后觉,脸色顿时大变:“是不是——姐夫那边不好了,阿爹怕咱们知道了,再传到大娘子那儿?!” 萧宝树一拍大腿,他想到的只是阿爹和姐夫有事要瞒着他,事必有因,因是什么他不知道啊。可让宣城这么一说,那可能还真就是这么回事,不然真没必要烧了家书啊。就冲爹娘喜欢姐夫那劲,他这亲儿子都得靠边站,烧家书——不存在的,不裱起来都还算阿爹矜持,念着他到底是长辈。 “你也这么想吧?不行,我得去问清楚!” 谁敢伤了他姐夫,他要了那人的命! 他阿姐可怎么办?! “你老实待着,我去去就回。” 萧宝树匆匆迈着步子又走了,去而复返。谢夫人正和萧司空在那里日常担忧萧宝信怀的双胎。 萧司空一见萧宝树又来,眉毛就先竖起来,还没等他发话呢,萧宝树就先声夺人了:“阿爹你说实话,为何把姐夫的家书给烧了,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好消息?姐夫是不是遇难了,还是……怎么了?你说实话!” “什么?!” 没等萧司空作答,谢夫人先炸了,脸蛋发青,声音发颤,看着眼泪在眼眶转,马上就要喷出来了。 “真的假的?老萧,你快给我从实说来,我女婿到底怎么了?” “你要敢撒谎——” “行了,不够你们咋呼的!”萧司空勃然大怒,可停了这娘俩的脑补吧,他一个屁都没来得及放,这俩人已经给编排好了整场戏,恨不得落幕都给安排上了。 狠狠瞪了萧宝树一眼,要不是这货,事儿不能漏。 “没事儿,就是有人下黑手,玄晖倒是没受伤。” “——没受伤你骗我们把家书烧了做什么啊?”谢夫人难得聪明一回,抽抽鼻子,眼眶发红:“你跟我说实话吧,人是不是——” “什么是不是,不是!”萧司空怒了,撒谎没人信,说真话也没人信。 他要不是担心不把事情给交待清楚,这俩人凭空臆测,最后闹到闺女那里,他都懒得搭理这俩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我这不是防着你这张破嘴吗?也就能看见闺女,”萧司空瞪了谢夫人一眼:“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女婿好端端的,连皮都没擦破,你哭的什么鸟劲。” “不跟你说是怕你嘴上没把门儿的,让闺女知道了,他担心。” “你想想,用脑子想想,玄晖可不止给咱们写了信,还给谢家也写了家书,真有事儿还能有功夫有力气写信?他这是扶灵回下邳,就是一直不往家时写信,也说得过去。还不是怕家里惦念吗?” 第840章 有病吧? 解释的倒是挺好,就是态度不大好,大嗓门一吼,谢夫人听完了都觉得脑瓜子嗡嗡的,让一百只肥麻雀给叨过。 “真的?”谢夫人脸憋通红,仍不确定。 萧宝树凑近谢夫人,一个小脑袋挨了过去:“我觉得,像真的。” 眼瞅着阿爹都要炸锅了。 仔细想想,真要伤着了,或者人没了,阿爹还有闲心喝酒?那是阿姐后半辈子的倚仗,还有时间和他们在这里穷喊?直接提刀过去了。 萧司空不耐烦地大翻白眼,就是看在闺女那天赋金手指上,不然还用得着跟他们这么啰嗦? “自然是真的,用用脑子!真出了事,那是能瞒住的吗?立马建康城就得传的人尽皆知。是真没受伤,但也是真有人暗地下黑手,我烦的是这个。” “你们心里有个数,不许你们在宝信跟前提这个!” “想都不许想!” 谢夫人:这是有病吧。 不说还能因为是担心闺女,怕受刺激,怕她担惊受怕。 想不想的,那又有什么? “阿爹,不是我说你,你这也管太宽了。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萧宝树话没说完,萧司空一脚已经飞上来了。 萧宝树一蹿蹿出半丈来长,脚底滑油人家就溜了:“姐夫没事儿我也就没事了,我走了啊!” 话音落地,人已经出了院子了。 徒留萧司空在屋里吹胡子瞪眼,转头狠狠瞪了一眼谢夫人。 “听风就是雨,一句话没说就开始抹眼泪,你眼窝子什么时候那么浅?人家都说人老女干马老滑,你怎么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傻乎乎的?” 谢夫人让他说了个大红脸,梗着小脖子: “我这不也是关心自家女婿?他出了事儿我女儿可怎么办?” “就你聪明?” “就算不是什么好事,你跟我说,我还能转头就告诉闺女吗?” “我就是不聪明,可也不能坑闺女啊。她怀着双胎,我恨不得天下太平,举国欢腾,半点儿糟心的事儿都没有?这世上还能有比我更担心她的吗?” 萧司空:我啊。 可看谢夫人炸毛张牙舞爪那样子,儿子也不在屋里,萧司空也没再倔强。 “这我不和你犟。要论疼闺女,那肯定是做娘的嘛。可我这不是怕你那嘴上没把门的,万一你一个不留神,或者让闺女看出端倪来,万一影响到她腹中胎儿,咱们可不就比谁都后悔?” “人玄晖也是这意思,不想让咱们太多人知道。” “你啊,我知道就我知道了,这回你也知道了,宝树也知道了。宝树一知道,你说儿媳妇能不知道吗?儿媳妇知道了,你知道什么时候皇上又知道了?” “皇上那一知道,后面再谁知道,是咱们能控制得了的吗?” 让萧司空这么一顿绕,是真给谢夫人给绕懵了。整个人晕头转向, 但说的肯定是对的。 绕这么一圈,果然是人尽皆知了。 “那可怎么办是好?”谢夫人咬唇,冲萧司空直摆手。“不行,我得去找宣城,让她别往外说。坑谁也不能坑自己人不是?” 说完也不和萧司空再浪费唇舌,也不顾大晚上天的,直接奔着儿子儿媳妇的院子过去了。 到时萧宝树正和宣城说话,宣城枕着萧宝树的大腿,萧宝树摸着她的脑门往下捋顺,虽然没毛,但跟撸猫的节奏是一样一样的。 宫女那边没敢拦着,自家公主的态度表示的很明确,谢夫人是正经婆母,可不想像其他公主似的摆什么皇室款,还通报那一套,不得着准话不许进。 这也是谢夫人之所以待宣城宛若亲生一般的原因,简直太可人疼。 没的就划开界限,让人楚河汉界,想疼……疼哪个骨肉不行,还有孙子孙女。 就是宣城的‘不守规矩’两人才亲近,以至于宫女虽然给请了安,里面也听到了声响,可再准备的时间都没有,慌忙起身的两人让谢夫人怎么看怎么像做了坏事一样,被家长逮个正着。 谢夫人恶狠狠地瞪了萧宝树一眼,觉得自己那些话全喂了狗了,半点儿没让他放心上。 “……阿娘,啥事?”萧宝树抖抖衣摆。“这么晚了怎么还现跑了一趟?” 忽然后知后觉地问:“是不是你又从阿爹那里问出了什么?”急着跑过来和他分享? “是啊,姐夫真的没事吧?”宣城长公主怒了,说不好是借着那股子怒气又升腾了,还是恼羞成了怒,掩饰一下尴尬的气氛。 “太无法无天了,姐夫那是多好的人,做了多少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是皇兄的心腹股肱啊。淮阳王狼子野心,下如此黑手就已经够人神共愤!现在姐夫都被害的辞官丁忧了,又是哪个黑了心肝的居然下此毒手!?我定要找皇兄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为姐夫作主!” “幸亏姐夫吉人自有天相,没受伤,真出了什么事,阿姐这辈子该怎么办?” “还有,谁还敢替皇兄效命?” 谢夫人忙道:“我就是因为这个来的,宣城啊,你可不能和皇上说啊。现在你阿姐还怀着孕呢,万一皇上大张旗鼓那么一查,你阿姐不就知道了?你说她是不是得担惊受怕啊?她那月份都大了,可经不起。” “真要求皇上给作主,至少也得等你阿姐把孩子生下来——坐完月子的再说。” “那姐夫那边?”萧宝树问,也不能只管阿姐,姐夫就扔一边吧。 “对哈,我只想到这边了,还得和你阿爹商量商量。玄晖既然给咱们这边写信了不让告诉宝信,必然谢家那边也不知道!” “得让你阿爹想想办法,不能让那些浑人伤着玄晖。” 谢夫人说完往外就走,走到半途扭过脸来,冲萧宝树招手:“你过来!” “干啥呀?”萧宝树往前凑,跟着谢夫人往外走。 “宣城虽然有些个月份了,但前些天毕竟刚出了血,你们可不许——不许那个啊,再伤着她!你给我把皮绷紧了,可不许你任意胡来!” 第841章 怒了 “滚!”谢夫人瞪了萧宝树一眼,终于扭身走了。 宣城长公主也是练武之人哪,要想装没听见还是挺难的。毕竟谢夫人脾气上来了,嗓门真没怎么搂着。 “阿娘是误会了。”她红着一张脸,娇嗔地瞪了萧宝树一眼。 连瞪都从不舍得狠瞪,说是瞪其实何尝不是一种调情? “阿娘,你误会了,刚才我们什么也没做!”萧宝树为媳妇发声,扯着脖子冲外面解释。 外面的宫女丫头:里面到底做了什么…… 谢夫人去而复返,挑帘子露出个脑蛋,蓦地吓了萧宝树一跳:“你干啥呀?吓人哪?我没撒谎——” “千万不许往外说啊,你们俩谁都不许说!”说完又看向宣城长公主。 宣城长公主连忙道:“我都听阿娘的,阿娘不让说我就烂肚子里,谁也不提。阿娘放心,但刚才真是阿娘误会了……我们真什么也没做——” “行行。”谢夫人表示她相信了。 这么说她就这么信,没必要揪着不放。“以后也不能那啥,你先养身子啊。” 谢夫人交待完又急匆匆返回了自己的院子,和萧司空又说起了谢显的人身安全问题。 “还用你说啊,我下午就派手下又加了五十人,追过去了。”等她自然发现,黄花菜都凉了。“行了,你歇歇吧,就看你转悠了,转的我头晕。” 谢夫人依言坐下:“五十个人?够吗?” 萧司空表示,这是亲岳母。 他都把自己的亲卫队里最顶尖好手给派过去了,还不够?再不够,他身边就没人了! ### 在萧司空三令五申之下,谢夫人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去过谢府,她怕自己那嘴确实搂不住,而萧司空则怕闺女那手指头一碰,连他是帮凶,不让和她说都摸出来了。 萧宝信则在易安堂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养胎。 不一心不行,月份越大,肚子跟吹球一样鼓起来了,连平时练功都停了,这不是闹着玩的,也就每天照着小半个时辰走圈。 谢显到达下邳之后又往谢府寄了封信,知会家里一声平安到达也就是了。 再多的话就没有了。 一直到年前,谢家都很平静,再没什么异乎寻常的事情。 谢晴擢升正三品的散倚常侍是在十二月初,二房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萧皇后自打嫡子死了,在椒房殿静养了两个多月,终于出来见人,执掌六宫。反观太皇太后缠绵病榻几个月,身子就越发的不好了。 宫里宫外都在猜测太皇太后究竟能不能挺过这个新年,永平帝私下里已经叫下面准备太皇太后的后事了。 建康城还是那个建康城,没有因为缺了谁死了谁而有任何的改变。 太阳东升西落,总有新闻更新旧闻,该过的日子还是照常过。 唯一令永平帝心烦的也就是宣城长公主带回来的那个秦二丫,不能不管,那县令也是太无法无天了。在听完宣城长公主与他说完,就派了御史台中丞严栋过去催促并监督临川王把涉事县令查实法办。 结果,严栋走没半个月,被派往荆州的典签官回建康复命,当着永平帝的面直言临川王有不臣多心,多次当着下属的面批判皇帝。 并且借着著书立传,多有侮辱先皇以及今上之言语。 永平帝听后都懵了,本想着该杀的都杀了,不该杀的也就几个小的,临川王年纪虽大,但一向循规蹈矩还算听话,哪怕在诸王叛乱之际,也没有同流合污,对临川王他是信任的。 结果,怎么就有了这么一出? 典签官痛哭流涕,在荆州临川王地盘上,他也不敢起刺,各种伏低做小,要不然用他的话说能不能出了荆州都是两说。一切都是为了大梁,一切都是为了皇帝,反正花式表忠心。 大梁制度,每个外出镇守地方的皇子、大员,朝廷都会派名寒门出身的典签官前往。 小的皇子,不具备办事能力的时候,典签官可以帮忙处理政务,但皇子大了,或者镇关的是朝中大员,那这些典签官便是眼线,皇帝放到他们身边明目张胆的眼线。 一种监察制度。 所有典签官都是寒门出身,这也决定了他们与监守的阶级对立,于皇帝是极为有利的。 一般来讲,典签官三年一回中央朝廷,平日只需记录,往朝廷上报。 这位刘姓典签官算算日子还有小半年的时间,这么早提前就回来,用他的话说,是看到了临川王的不臣之心。提前卷铺盖走人,连招呼都没打,偷偷摸摸从荆州跑回来的。 永平帝怒火中烧,把朝中大臣就叫到了太极殿议事。 大臣瞬间分两派,一派建议等御史中丞回书信,确定荆州当地情况,第二派则是完全不相信典签官所言——或者说怀疑很多有注水的诽谤。 刘典签也是个有血性的,表示宁愿一死以示清白,说他出身卑鄙,性情粗鄙,才学普通他都能忍,说他不忠君爱国,有意挑拨皇室关系,那他一百个不认啊。 一头就往太极殿的柱子上撞过去了,好在直阁将军眼明手快,把人给救下来了,就这样也磕的头破血流。 这一撞,当场三分之一的朝臣就倒戈了。 永平帝当即派下圣旨调临川王进京,此次便不是御史中丞亲身上路,八百里加急直接送圣旨上门。 可是等这回信却等了又是半个月,直到进了腊月了,荆州那边才有奏折送上朝廷,临川王病了。 病了,就赶不了路,上不了朝廷了。 直接给拒了。 永平帝这一回彻底怒了,如果说之前还只有大半相信了刘典签,那现在他就是信实了。要不然,临川王又怎么会惧上朝廷,托病不出? 什么生病,他是不信的。 就这么巧,让他上朝康来他就病了? 与此同时御史中丞严栋一直没有传回消息,也是横在永平帝心里过不去的一个疙瘩。 严栋此人一向精明强干,不可能办事这么不着四六,一走三四个月连个消息都没有,只怕不是倒戈了临川王,就是凶多吉少死于非命了。 第842章 忍不了 派兵,朝臣们是不同意的,才天下太平没一年来的时间,大梁经不起再打仗了。局面的当然不是说打不起,就怕万一引起连锁反应,之前作孽死灰复燃,天下大乱那就顶不住了。 可不派兵,朝臣的颜面又何存? 如果以后镇守一方的皇室也好,刺史也好,各自拥兵自重,有样学样都不拿朝廷,不拿他这个皇帝当回事,那…… 叫他这皇帝怎么办? 临川王病了,不来,那就叫他嫡长子来! 朝中还是有向着永平帝声音的,朝廷的面子不能就这么让人给卷了啊。 别管武将是如何群情汹涌,文臣们还是主和不主战的,永平帝嘛……表示听取大家伙的意见,那就先调临川王嫡子进京吧。 结果这回慢慢悠悠一个月,荆州那边回信,临川王嫡长子在郊外跑马摔伤了,断了条腿,现在荆州养腿,实在走不开。 也不是全无诚意的,表示要不送过去个庶子,看朝廷同意不。 永平帝当时就把茶盏给摔了,庶子不是人哪? ——不是,他的意思是也太拿庶子不当人看,而且也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朝廷再次炸了,几次三番地让临川王给涮了,太打脸。 主和的那些朝臣都没的话说了,刘典签上蹿下跳,他早就说打临川王他丫的,没人信他。结果怎么样,让丫打了脸吧? 萧宝信听到消息的时候,永平帝已经命令杨劭带领他的领军府精兵直奔荆州。 永平帝不忍了,也忍不了,看明白了,人家临川王就没想好啊。 再继续忍下去,他不要面子不要紧,只怕临川王粮草装备都齐了,直接打上门来了。前有桂阳王直扑建康城,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的啊。 临川王不要脸,那就干! 永平帝皇命一下,建康城瞬间风云突变,都怕这仗打大了。 谢显一直没有消息再传回来,谢母也没让家人往下不邳传信儿。丁忧就是丁忧,再往进掺和朝中的事儿那就太难看了。 这世界离了谁都一样,自有天定。 他谢显能管得了一时,能管得了一世吗?这种事,管多了就是原罪。 既守了孝要丁忧就得有个丁忧的样子。 永平四年的新年,就在一片风声鹤戾中拉开了帷幕。 萧宝信的肚子越发的大了,别说现在看不到自己脚了,放眼望去全是肚子,大的有些瘆人了。 新年里,易安堂算是难得的热闹起来了,世家往来,嫁出去的小娘子带着各种夫君回府,就连谢家各房小辈们也都晨昏定醒,日常殷勤起来。 包括谢家的庶子庶女们,难得见到太夫人,时逢年节难得有他们露脸的机会。 谢宁住进谢家也有两年了,除了谢三爷偶尔作妖之外,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倒是安静的令人有些意外。 被容安堂派过去的两个小厮,以往还时不时地往上报一些谢宁的近况,后来也是太安静的过了头了,让俩小厮都忍不住心里嘀咕,只怕是主人行事过于小心了—— 当然,他们是不会说这些的,萧宝信不经意间‘听到的’而已。 易安堂进进出出,各房都在走动串门子,拜年说吉利话讨吉利钱。 萧宝信从她所在的屋子里打开窗子正巧看到从正屋里走出来的谢宁。两年时间,他的身子抽长了不少,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了,挺拔英俊,气度非凡。 要是不知根底的见了,只怕真当他是世家公子了。 萧宝信想到老儿子所说的这位谢宁,前世的侍中,还是有几分花架子的。比不得谢显,但也不错了。 谢宁脚下顿了顿,往东边就走过去了。 在易安堂没有随身的小厮跟着的道理,就他孤身一人。 “阿琰,新年好。”谢宁走到亭子边站住,从佩在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个金花生,笑盈盈地递到了谢琰眼前。 谢琰身边有两个奶娘,两个丫环,两个小厮,六个人方方面面,严严实实地看着。 看到谢宁的这番作派,谢琰挑了挑眉,不过是两岁的小娃娃,可是谢宁分明看到了里面毫不掩饰的嘲讽。 “三爷爷看来待你很好嘛,都有金花生打出来,随便送人。” 如果他真是个两岁的孩子,得有多喜欢哪。 谢琰摇头感叹。 不是前世了,还是他的侍中。 就是前世,这也是个老狐狸。 年纪轻轻的就算计的进了谢府,他可不认为这是个一心认祖归宗的,无欲无求的孩纸。就凭这出手宽绰的,没点心思他能信? 一个庶子啊,凭什么这么豪? 谢琰来气啊,他是根正苗红的嫡子,他还没有呢,到他跟前显摆什么? 甭管前世今生,身份上绝对是压制性的胜利,但无奈啊……年纪小,压不住。 连炸尸式的童真泛滥,出来拿柳条抽树都让他觉得自己蠢毕了,两岁小孩也不会玩儿这个吧?越看谢宁越气不打一处来。 风度翩翩的,给谁看呢,还居高临下地看他! 朕允了你吗?! “……阿爹待我一向极好。”谢宁惊讶谢琰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过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这是萧宝信的儿子啊。 身体里有她的血统。 能有谢显一半的丰神俊朗风度气质那都是奢望。 形容粗鄙,飞扬跋扈—— 萧宝信挺个大肚子,不小心衣袖就沾到他的衣裳了,她做梦也没想到就这样也能听到他的心声。 唔,不如不听到。 肚子大了,她怀疑气性也随肚子越来越大: “你这样说可不好——你是十几郎来着,你是后进谢家的,咱们见面又少,我都记不住你的排行?你排老几来着?” 谢宁在心里呵呵。 看吧,为人粗鄙,没有礼貌当场就给人难堪。 靠的也就是这争气的肚子吧,比乡下人家养的猪还能生,这回干脆来了个量产,一次性来俩,被谢显给捧手心里护着,谢家也拿她当个宝儿似的。 像他,包括其他嫡子嫡女进到易安堂都不让贴身丫环小厮进的,在外侯着。 也就萧宝信日常带着她的几个打手丫环招摇显摆,出身不高,款儿却摆的十足。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两年来的,一直找不到下手机会。 第843章 明目张胆 当初,谢宁进谢府就奔着萧宝信、谢显两口子来的,为的就是寻找机会替亲娘报仇血恨。 要不是萧宝信那年将他们一家子赶走,他们何止于流落他乡,阿娘死于非命? 现在回想看看,当初也是想的太简单了,只怕靠到死,他都未必能得着萧宝信落单的时候。身边日常杵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丫环,每每出场都是前呼后拥。 不是他看她不顺眼,鸡蛋里挑骨头,就是正经的谢家嫡出娘子也没她这么个架式。 可是,谁让谢显就吃她这一套呢,夫为妻荣,有谢显罩着,居然就这番作为也在谢家里大吃四方,人人不以为忤。 如果不是江潜日常劝他静待时机成熟,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眼瞅着仇人比自己过的好,作威作福,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十、十几郎?”谢宁低头浅笑,如果不是萧宝信毫无遗漏地感受到他的恨意,真是要被他的表象给骗了,倒是笑的人畜无害,温暖纯良款。 “宁乃十二郎。” 对,十二郎。 二房蔡夫人老蚌生珠得的是十三郎,小十三,结果因为谢宁半路横插一杠子,多了这么一个半大小子,谢氏一族从十二排行往后的排序都变了。小十三变成了小十四,蔡夫人十分的不满,十三都叫惯了,当面背地里没少抱怨。 王夫人自然随蔡夫人的意,和她一同吐槽。但也起不了什么实质作用,排序都定了的。 萧宝信看了眼同样不爽的谢琰,这货纯粹是嫉妒人家身高体重大长腿,他还是个小豆芽,得仰望着。 “我劝十二郎在易安堂说话还是注意些。三叔自然是待十二郎好,他是十二郎的父亲。可三婶也是你的嫡母,你这般说话,倒叫外人听了好似……颇为暧昧。以后,为免不必要的误会,十二郎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对谢宁,萧宝信是半分也不留情面。 就没想着缓和关系。 因为没必要,人家眼中钉肉中刺的把你当杀母仇人,你上赶着解释讨好,在人家眼里你顶多是既当又立,心虚的表现。 以前萧宝信只当谢显是防患于未然,处处提防,纯属谨慎使然。 可是自从她怀孕之后五感极为敏锐,尤其于人情绪的感知,可以说完全是感同身受。怀了双胎之后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到达了人神共愤的程度,该死的……根本不用多强烈的情绪,基本上这么近的距离瞒天瞒地都瞒不过她! 她从来不知道谢宁对自己的恨意能达到如此深的地步。 唔,恨不得抽筋扒皮也不过如此吧。 “行了,你去吧。”萧宝信皱眉,对这种情绪的感同身受着实难受。 谢宁在袖中握紧了拳头,饶是他自认两年多的时间修养有了长足的进步,也尽量做到了荣辱不惊,可萧宝信这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态度还是伤到了他。 太目中无人了! 踏马的,要不是萧宝信为人嚣张,出入前呼后拥,防守太过紧密,连她儿子都一样身边少不了人,他早下手弄死她(他)了!还留得她如此嚣张?! 幸好,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 她怀了双胎本就生产艰难,万一天不收她,他定要收了她! “那十二郎告退。” “等等。”萧宝信上前一步,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没等‘听到’什么,谢宁先惊了—— “你要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开我,无礼,放肆!”他大叫,脸涨的通红,甩袖子就要转身离开,结果有梅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往前一扽。 谢宁眼珠子好悬没瞪出眼眶掉地上,女土匪啊! 他娘是小门小户出身,平时住的地方也都是小老百姓居多,鸡飞狗跳的日子也不是没见识过。 但就这一出,他长这么大没经历过。 战乱起来,见的也都是烧杀抢掠,豪门大户这么个派头,他是真没见识过。 什么叫粗鄙,什么叫跋扈—— 这就是啊! “你们要干什么?来人,救命!”也顾不得摆款,也顾不得矜持了。 等他安排好人下手,只怕自己这小命先没了。 容安堂派在身边的丫环小厮所为何来,他不是不知道,防他跟防贼一样的。想来那就是谢显他们夫妻做贼心虚,害死了他娘他们自己心里有鬼,不然能往他身边安插那么些个眼线吗? ……莫不是江潜办的事漏了? 让萧宝信收到了风声,要不然怎么就至于突然发难,在易安堂众目睽睽之下冲他下手了? 何止谢宁惊了,谢琰也惊了。 太明目张胆了! 小手捂着眼睛,胖乎乎的手指头却又分出两道缝,目不转睛地看着被抓住,满脸通红,目眦欲裂的前世的他的侍中。 谢宁不知道萧宝信何故出手,谢琰却知道啊。 这定然是亲娘想要从谢宁身上听到什么,觉得他有可疑。 可是易安堂内,众目睽睽之下,真真的是…… 咦,三房王夫人进了易发堂,居然眼神瞬间从热闹哄哄的亭边划过,径自进了主屋里。 “你做什么呢?”萧宝信看向有梅,“还不放手?抓着十二郎的衣领做什么?” “我是看地上有根树枝,怕他不小心踩到,再摔了跟头,所以拉他一把,你……快放手吧,你便是也瞧见了,也不能揪着小郎的衣领,”萧宝信谆谆教导:“不雅。” 有梅:“哦,我没看着,我就是看夫人抓住他,以为他是对夫人不敬。” 够实诚。 谢宁都快气笑了,你对得起你家夫人给你现想的这个并不高明的借口吗?! 萧宝信也不以为忤,看向谢宁:“你走吧,看着脚下。滑倒了摔着了就不好了,在我跟前,与我无关没准都会被诬赖泼我脏水。” 谢宁拂袖而去,受不得这种侮辱。 走了两步,再忍不住回头一个抱拳长揖:“谢阿嫂相助,才致宁并未摔着滑倒。但宁为阿嫂名声所虑,还是想提醒阿嫂,既入了谢家门还是顾念些脸面礼仪,这般拉扯不清,让人看到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于宁,于阿嫂名声都不利,阿嫂以后还是莫要如此行事才好。” “也要为长兄考虑才是。” 第844章 倒打一耙 谢宁的话就跟连珠炮似的,火力全开,轰轰轰几个炸雷开完就跑。 快活完嘴,人家转身走人,连看都没看萧宝信一眼,大有大义凛然,不惧你武力对待的架式。 谢琰都惊呆了,活了两辈子了,没见过这么生怼阿娘的人。姑且不说这辈子被谢阿爹捧在手心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摆上供桌供着了,就是上辈子杨阿爹和亲娘剑拔弩张的时候,也没见过和他娘这么说过话,从来只有受怼的份啊。 更不要说杨阿爹后宫那些个莺莺燕燕,争的是皇帝的宠,但也是实打实的惧他亲娘,没哪个敢叫嚣到他娘跟前的。 哪怕以前有过耳闻的,都不知道坟头草有多高了。 亲眼得见,亲耳得听,活了两辈子,他开眼了! 谢琰表示:真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这是他亲娘! 他就是觉得……稀罕。 在亲娘面前打嘴炮,想过手段过不过硬的前提下,命够不够硬吗? 默默地退后了两步,怕溅自己一身的血。 他还小,只怕血太多,弄自己身上还真就是‘一’身,把他整个人给包住了。 …… 惊讶的又何止是谢琰,连刚进易安堂的谢三爷都惊了,愣在当场,虽说才进院门,但他四十多岁耳不聋眼不花,听的还是真真切切,看的还是明明白白的。 “这是怎么了?”谢三爷快走两步上前。 上看一眼下看一眼,怕是自家儿子吃了什么亏,挨了什么揍,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和善的一个孩子和萧宝信杠上了? 别人他不知道,萧宝信他还不知道吗? 嫁进门来就让谢显娘俩给捧上了天,谢母也是欢喜的很。尤其现在怀了双胎,那就不用提了,谢母眼睛里就没了别人,连住的地儿都给弄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也不知道谢家是有多危险,是有多少人想害她,怎么就至于谢显一走,府里就易安堂最安全了? 他们都是虎狼之辈,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自家侄媳妇,暗戳戳地要向她双胎下手? “阿爹?”谢宁蓦地站定,敛了敛神色。 “侄媳妇,十二郎惹到你了?” 这问题就没冲着好去,萧宝信捧着肚子,皮笑肉不笑: “不敢,我没惹到十二郎就算不错了。他走路不稳险些摔倒,我在旁边扶了一把,虽然不是图那一声谢,可也想不到能得他扬扬洒洒那一大段的指责。” “我看明白了,好人是真不能瞎做。” “还要多谢十二郎指教,以后哪怕是看你要摔死了,我也不会扶上一把的。”萧宝信说完拂袖而去,连看都没多看谢宁一眼。 谢琰紧紧跟在亲娘后面,像是个小尾巴似的,走近谢宁身边还重重哼了一声: “好心当作驴肝腑!不知好歹!倒打一耙!” 这么小的孩童,让外人看来无疑是坐实了萧宝信的那番言论,谢宁纯粹是恩将仇报,不知好歹。倒是令全程围观的一众下人耳目一新,虎躯一震。 别人不知道,他们亲眼得见还能不知道吗? 以前只当谢琰早慧,聪明归聪明…… 可是适方才分明不是萧宝信说的那般,谢琰居然人小鬼大,完美地接收到了信息,娘俩完美地打了个配合。 这哪里是早慧,心计也未免太深了。完美地遗传了他们家郎主啊。 以后可不敢有半点怠慢,把心里那根弦都给绷紧了。 “……”谢宁气的都快抖成筛糠了,倒打一耙! 含血喷人! 六月飞雪啊! 谢三爷皱皱眉:“真是这般?虽然这事儿的确有失规矩,要顾着男女大防,但人家心还是好的,说话也不能说这么绝。” “十二郎啊,有时候……灵活一点儿。”别学成了书呆子啊。 以前看还百伶百俐的,现在倒是浑身书卷气,过份矜持呆板——不像他儿子了啊。 “阿爹,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谢宁咬牙,可在易安堂也不能细掰扯这事儿。 谢家的人护短的很,尤其他还是个外室子,这谢府里外里拿他当自家人的顶多也就谢三爷一个。 谢母那是多看他一眼都嫌累的,上行下效,家里太夫人都表态了,下面各房头就更不拿他当回事了。王夫人就更不用说,杀人不犯法,只怕自己早就死干净,渣都不剩了。 谢三爷信哪个,当然信自己亲儿子。 亲儿子说不是,那就不是。 可是再找萧宝信说理,人影儿都没了。 就这点谢三爷可服了,怀了双胎,跟身前支了一口大锅似的,腿脚比他们这些个手脚利索的男人都快,走路跟一阵风似的。 “行,你先回去吧。” 谢三爷准备进屋去和谢母说道说道,这萧宝信是待她越好越不识抬举了,敢当着他这长辈的面甩袖子走人了,眼里还有谁? 谢宁只觉得谢三爷并不拿自己的委屈当回事,心下怅然。 若是亲娘还活着,他们一家人在外面肆意快活,过最平常的百姓生活,阿娘定是不会让他受这样的欺辱。 “是。”他转身离开,面上未有丝毫不甘。 不甘,都在心里。 ### 谢三爷进主屋给亲儿子讨公道去了。 谢母和王夫人、蔡夫人正说起各世家年节间的往来人情。 谢三爷一进来自己就起了个头: “侄媳妇是越来越无礼了,阿娘,她是有身子不假,可是阿娘也不能就那么纵着她,让她越发嚣张跋扈才是。” 没等谢母把眼皮挑起来,王夫人便抢白道: “既然你知侄媳妇还有身子,就不要横挑鼻子竖挑眼了。你一个隔房的叔父,这么背地里向人发难,连个辩白的机会都没给人留,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即便侄媳妇有错处,你不看她有了身子,也得看看故去的兄嫂面子,多担待着呢。” “你看你这大过年的,在说些什么?” “再者,侄媳妇哪里无礼了,我看很讲规矩。” 蔡夫人喝茶吃瓜子,没敢多往里掺和。 都是向太夫人请安,前后脚的功夫,明明能一道过来请安还要分开,可见夫妻感情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当着太夫人就这么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 第845章 招架不住 琅琊王氏倒了之后,王夫人是有所收敛,待人也真诚了不少。 但人的本性哪里就是说改就改的? 为小辈出头怼自家夫君,这要是没和夫君有点儿仇都做不出来。不是这么个路子的。 而且就她看来,王夫人和萧宝信感情真没那么深,与其说向着萧宝信说话,不如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一切谢老三抵触的,就是王夫人拥护的。 关起门的恩怨,蔡夫人可不想搅进去。 安安心心当她的鹌鹑,不管是长房还是三房的事儿,她一向以不掺和为己任。 “老三。”谢母等到王夫人说完话,才开口,把谢三爷刚刚张开的嘴又给封上了。 “官儿当的越大,心胸应该更宽广才是。宝信在身边,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从未见她不知礼仪,嚣张跋扈。她如何,心性何等样,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活了六十多年了,这点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谢三爷:他就知道亲娘是向着长房的! “大过年的,别给我找不痛快。”谢母皱眉:“你既请过安了,就去吧。该玩玩,该乐乐。我不阻着你,你也别膈应我。让我多活几年,对你有好处。” 谢三爷被怼的满脸通红:“我说什么了啊,阿娘。” “不就是替你那外室子出头吗?”王夫人冷笑:“是他哪里招惹到侄媳妇了吧?人家在易安堂里待的好好的,他非要往跟前凑,没落得好,倒落得一身的腥气,你便看不过眼了?” 王夫人没在跟前,却也料个八九不离十了。 “什么外室子?十二郎如今是谢家人,堂堂正正的庶子!”谢三爷掷地有声。 一句‘堂堂正正’把蔡夫人好悬一口水没呛死。 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堂堂正正’来形容庶子。 都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蔡夫人真心好奇谢母是怎么把光风霁月的谢大郎和谢老三生的如此迥异。有身子的时候吃的是有什么不同吗?还是照料的截然相反? 怎么谢三爷就能和谢大郎差那么多? 不说拍马也追不上,起码在一条道上吧。 这谢三爷感觉是自成一派的路子啊,真真的不像谢家人,与那些个脑满肠肥的世家子倒似一母同胎,再没那么像的了。 蔡夫人不禁替谢二爷抱屈,投胎还真就是个技术活。 谢老二若也是谢母嫡出的,今时今日绝对不是这个层次。可架不住人家谢老三会投胎,天生注定的一辈子衣食无忧,高官厚禄,吃老本吃一辈子。 王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捂着嘴咳的肺管子差点儿咳出来的蔡夫人: “行,他是‘堂堂正正’的庶子。可是再堂堂正正,也改不了他的出身。你为了他闹了多少回,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这个家,阿娘,我,包括二嫂,待他还不够好吗?庶子该得的可半点儿没少了他,还不算你背地里搭的,你就知足吧。” 为了个外室子出头,剑指谢显的心尖尖萧宝信,他也是想瞎了心了。 而且现在萧宝信可不止是谢显的心尖尖,给谢家怀了双胎的玄孙子(女),早是谢母的心尖尖了。 一个庶子罢了,别说是谢宁,就是嫡女亲闺女又怎么样,和萧宝信对上什么时候不是只有败北的。也没见他这亲爹出头,偏轮到那外室生的了,他就跟被踩了尾巴似的。 真·慈父·狗男人。 “你一个做嫡母的,心胸要宽大些!”话音戛然而止。 这话,听着耳熟,谢三爷耳热脸热,是刚才阿娘说他的话,也是以前他常拿过来说王氏的。 坐不下去了,谢三爷起身就往外走,没等走出屋子,又被谢母给叫住了: “老三啊。你兄嫂都不在了,别说宝信有什么失仪的,你哪怕看在她替你兄长那一房,你侄子传宗接代的份上,也尽量多担待些。家和,万事兴。” 够语重心长的了。 这也就够有耐心的了,看在新年新气象的份上。都说新年里生气,一年都不快活。她为这儿子也算体贴了一把了。 多的话再没有了。 谢老三夫妻俩的事谢母不愿意掺和,管多了糟烦,人家也未必听。 王氏呢,也未必就是个让人的,当着她的面都敢怼谢老三,背地里两口子怎么掐也就可想而知了。 谢母没留俩儿媳妇多说话,一会儿就把人给打发了。想了想,又把萧宝信给叫到了跟前。 不是问责,纯粹就是想问问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和谢宁给扯上了关系。 好就好在够坦诚了,谢母知道自己的底线,萧宝信也不藏着掖着,有一说一,把谢宁的问题全给摊开来说。 至于倒打一粑,诬陷谢宁也都坦坦荡荡摊在桌面上。 她跟谢母不用交待,可是总要跟别人有所交待,凭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一个嫂子抓着隔房小叔子的胳膊啊,总得有个过硬的理由。 什么摔不摔的,她现在就是身子重,不然自己就伸长腿绊他! 摔不死他! 谢母半晌无语,果然清清白白萧宝信,坦坦荡荡我孙媳啊。 跟袁氏多少年的婆媳了,顶多也就是心领神会,彼此心照不宣。 到了孙媳妇这里这么坦白,画风陡变让她一时招架不住啊。 “他说的是要在我生产之时下手,感觉并不是在放狠话,在心里记仇,而是真的已经实施,坐等结果的。” 可是产婆子也好,医女也好都是以前用过的。 唯一能下手的,也就是易安堂的丫环婆子? “这个谢宁,有这手段?”谢母疑惑,“你不是派了人在他身边盯着?”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谢家太夫人。 萧宝信也没否认:“阿郎早说过,此人不能不防。我是派了人跟在他身边不假,也一直没有相关的消息传回来。” “谢宁在府外还有个三哥叫江潜,如果是江潜出手,没经过谢宁,就可以理解了。” 萧宝信的意思谢母理解,直接下易安堂下手,只怕谢宁没那么缺心眼,如果是从外部下手影响里面,那就不得不说这小子心计胆识还都挺够用。 就是用错了地方。 第846章 大包大揽 “行了,江潜这人我派人去查查。这事儿交给我了,至于谢宁……”谢母头疼,谢老三作出来的妖。 当初谢显就不同意,还是谢三爷一再作闹,再一再二,她这当娘的看不下去了,就给应了。 结果真要在谢宁这里出点儿什么状况,她觉得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谢老三,还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 “都交给我!” 谢母大包大揽,活了六十几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在谢宁这小阴沟里翻了船? 就半点儿不曾怀疑过萧宝信话里的真实性,说什么信什么,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好,萧宝信当时就感动的稀里哗啦,眼泪刷刷就掉下来了。 谢母懵了,这是感觉受委屈了? 想让她直接把谢宁给打杀出去谢府? “宝信啊,这谢宁不足为惧,就是怎么着也是你三叔的儿子……”其实说穿了就是不想三房和长房闹的太难看。 她老了,无所谓的。 她活着还好,谢老三也翻不出几个浪花。可是万一她有个好歹的,只怕谢老三记恨上谢显,两房凭地起了嫌隙,不值当的。 她信萧宝信,那是她知道根底。 可是谢三爷凭什么相信? 别说萧宝信天赋技能不能摆出来说事,即便是摊台面上,论亲疏也好远近也罢,谢老三肯定是站谢宁这边的。为了那货三番四次的作闹,怎么可能轻易就信了别人? 如果真这么听劝,有脑子,就不是谢老三了。 谢母话没说完,萧宝信就已经急着摇头否认了,抽抽搭搭地道:“不是,我是……我是……祖母这么信我……我感动……” 把谢母给哭无语了。 行啊,不是受委屈就行。 “快过来,让祖母抱抱。” 谢母将萧宝信叫过来,一把抱在怀里。唔,虚抱,肚子那么大了,想抱实也困难。 “这孩子,怎么还爱哭上了呢。”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有数,就是怀孕闹的。 女人一旦情绪,有时候情绪都不受自己控制。 想当年她怀孕的时候,那是什么时间,天下大乱的时候,有今天没明天的,吃吃饭自己就能吧嗒吧嗒掉眼泪,觉得生不逢时。 万一生下来孩子,饭都吃不饱可不就把孩子给坑了…… 现在回头想想,是不是当时思虑过重,把谢老三该思虑的都给提前思没了,以至于谢老三现如今脑满肠满,吃饱了就没愁事儿。 萧宝信:…… 好吧,感动的气氛就这么没了,比吹一阵风散的还快。要不是幸好牙口还好,紧紧咬住了嘴辰,她都要笑出声来了。 对谢三爷,其实她没什么不满。 不过就是个过度以自为我中心的老年人而已,自以为慈父,自以为众人皆醉我独醒,或者还自以为谢母偏心—— 当然,谢母确实偏心。 可萧宝信敢说,如果谢三爷是自己的儿子,她估计也得偏心。这心不可能不偏啊,十个指头都不一样长。闺女儿子多了肯定就没有一碗水端平的。 更何况谢三爷这质量。 不是她做小辈的说嘴,被谢母冷待,太正常了,搁谁家估计也就这待遇。 更何况前有谢侍中珠玉在前,后又有谢显少年俊才,那可不就把谢三爷给挤兑的没边儿了。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萧宝信那是相当理解谢母。 祖孙俩这感情来的汹涌去的澎湃,不一会儿就交流完了。 若是在平时要找出个把嫌疑人,那简直不要太简单,萧宝信顶多是挨着个儿的过一遍易安堂的下人也就尽够了。 可是如今她怀着双胎,是真受不住这个。 把那人找出来就是为了萧宝信的安危,可真要萧宝信亲身上阵找人,估计人找出来了,她这边也就废了。 所以,非常时期时常对待,萧宝信也没逞这个能,把此事全权交给谢母去处理,她就安心养胎了。 现在就是她的日常了,养大肚儿。 多余的动作没有,连采薇她都给拘起来了,就怕采薇瞎打听给添了乱,好像不信任谢母似的。 不过采薇在谢宁那边没什么新消息,倒是被另一个石破天际的消息给炸了个外焦里嫩,一下午怀揣这烫手的消息不知该如何是好。 萧宝信日常补觉醒来,合该是轻松愉悦的。 可是今天生生是被采薇给雷起来的。 做的梦都焦燥,又梦见面对谢宁了,就是这回没耍嘴皮子撂下来狠话。可能梦里受采薇影响,燥的一匹,揪过来谢宁就是一顿揍。 揍完,还是燥。 “……怎么了?”萧宝信皱眉。 “采薇?”准确定位燥源。 被点名的采薇一脸懵,“啊?”的一声:“夫人有何吩咐?” 连忙上前扶萧宝信起身,她肚子太大了,自己起身都有点费劲。 这回不用采薇犹豫该不该说,何时说,怎么说了。第一时间就被萧宝信得知了详情。 “我阿爹——” 采薇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父母血缘吗? 夫人居然第一时间就问起萧司空。 要是不问,她还能自己琢磨琢磨,斟酌怎么说,既问到她这里了,还是……招了? “夫人,”她咬了下嘴唇:“是要回司空府吗?夫人肚子大了,是不是还是在府里养胎为重?”还是贼心不死,想再垂死挣扎挣扎。 先知会声太夫人? 还是娘家老夫人一声? 萧宝信眼神犀利,没闲功夫和她打哑巴禅:“是听到了什么?如实报来!” 采薇一看自家夫人这气势,没胆子隐瞒了,这事儿大了,她兜不住。 “奴婢就是听府里有下人在传,咱们家司空……主动请战,前去荆州平定叛乱。” 说完,又有些心虚:“不是奴婢没第一时间报予夫人,而是这还就是传言,也不确定,夫人月份又见大,奴婢不敢拿不确定的消息来刺激夫人。” “本是打算亲自跑趟司空府确定一下,再报予夫人的。”其实就是想让主人家给拿主意到底该不该说。 不过被她包裹的冠冕堂皇。 “就是,这么回事……” 第847章 重点 就是,自家夫人是从何而知,采薇就真摸不清头脑了。 她第一手消息才听到的,夫人又一直在小憩,哪来的时间差啊? 萧宝信自然不用和她交底,沉吟了半晌: “那你就现在跑一趟司空府,问问我阿爹是不是真的,还有……为什么?” 萧宝信当然是不想杨劭得势,借着此次扶摇直上。 可是,谢显下去了,杨劭又得永平帝的欢心,他出头几乎是无可避免的。谁都不如谢显正当时,首先排除他得永平帝的信任,他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那就是天然归他管,再没有人比他更能制衡杨劭了。 而现在任吏部尚书的是徐家二郎,虽说是谢大娘子的夫君,谢家的姻亲。 可到底人家姓徐,维护的是徐家利益,很多立场上不可能与谢家步调一致。 再者,压制杨劭,这事关前世,谢显又怎会与徐二郎交实底? 哪怕是潘朔也顶多是隐约察觉到谢显对杨劭的压制,这就不是能和别人开诚布公谈的事。再者,徐家现在需要依附皇帝,顺势而起,并没有理由也没有能力忤逆皇帝的质疑。 说穿了,没有人是第二个谢显。 哪怕同样从龙有功的她亲爹萧司空也不行。 不是萧宝信贬低自己亲爹,智商绝对是硬伤,他们爷俩就不是靠脑子取胜的。 萧宝信并不确定萧司空何以突然自请出战,她并不认为亲爹有这么冲动,就为了个杨劭…… 前世杨劭之所以称帝,那是天时地利外加人和,而且前世没亲爹什么事,俩人并没有真正在战场上打过。 现在,杨劭并不具备称帝的条件,无论是大环境,还是他自身的实力。 她相信萧司空虽然没有算计人的本事,却也并非有勇无谋的匹夫,不会冒然做出这样的选择,所以原因是她好奇的地方。 将采薇打发回了谢府没多久,谢母那边就派了人请她过去,不用问萧宝信就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谢母是知道她根底的,别人想瞒她或许以为能瞒得住,谢母心里有底啊,本来这位就够逆天的了,一碰就能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自从怀了孕之后就更壕无人道了,金手指加持连别人的情绪都能感知。 谢母想要不是自己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真是要躲她远远的了。 就是这样,还时不时有股子没穿衣服的羞耻感。尤其在她心里暗戳戳吐槽家里、外面那些个看不惯的人的时候。 人老了有时候就发散思维嘛,有时候明明面前的这一些人,很可能就走神不知道想到哪里…… 然后蓦然惊觉身边还有萧宝信…… 顿时就会激灵灵一身的白毛汗,莫名的羞射。 她可以很负责的说,至少在外人面前她是慈祥有爱、温厚纯良的老人,可在萧宝信眼里,估计就是个表里不一、毒舌呱噪的老太太。 萧宝信: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脸。 如果太夫人还记得在想这些的同时,她还在握着自己的手就好了。 她也不至于这么尴尬,回话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好像在揭人家短一样。 其实她挺喜欢谢母毒舌呱噪的一面,尤其自家儿子都不放过,生动鲜明的一视同仁。是她辈学习的楷模。 “咳咳。” 谢母以两声咳嗽开场,试图打破尴尬的气氛。“你应该也知道了,萧司空向皇上请命出战荆州。” “府里都在传,外面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本来该在明天杨护军便要领军带命离开,似乎今日早朝的时候萧司空突然自请出战。具体还不甚清楚,我想着咱们别瞎传,再乱了套,以讹传讹,毕竟咱们谁也不在现场,不明真伪。” 老太太和蔼地道:“我就派了人去请亲家夫人过来一趟,左右你也挺久没见娘亲,正值这时候咱们把人请过来,真真假假的,你亲自听亲家夫人说了,也不至于跟着瞎着急——” 萧宝信:“祖母想的周全,谢谢祖母。” 不得不佩服谢母,行事就是雷厉风行,不拖泥带水。也得说是真为她着想,处处把她想在前面。 “祖母,”她感动的眼眶湿湿的,“你就是我亲祖母!”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亲祖母也未必有谢母这么待她好。 谢母差点儿把白眼翻到后脑勺没翻回来: “你且先听我把话说完了,亲家夫人我是没请过来……” 萧宝信当时就惊了。 好在谢母紧跟着就说:“我派了人去请,结果正赶上宣城长公主发动了,亲家夫人实在是走不开。” 啊,啊?! 谢母的话在萧宝信脑子里转了半圈她才反应过来,这就——生了? “祖母,我过去看看——” “你可别去给添乱了,”谢母拍了下她的手:“你去了,是帮着忙活,还是给添倒忙了?老实儿的在家等着,有好消息肯定就第一时间给你传过来了。” 萧宝信冷静了会儿,终于能正常思考了。 萧司空那事儿急不得,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只能等着了。宣城长公主正生的时候,也不好去追问些旁的。 谢母派过去的管事嬷嬷只是去请谢夫人,人家家里正生孩子,自然是请不来的,有些话压根就没让她问。倒是采薇先前得了萧宝信的吩咐,没多久回到谢府,把事儿给确定了。 “司空现在就已经出城了。” 采薇说完这话冲萧宝信挤挤眼睛。 萧宝信:日常有种把采薇送到谢显身边,成立个什么情报组织的冲动。 天生谍报人才·真采薇凑近到萧宝信耳边,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了。屋里就她们俩人,也不知道防的是谁。 “奴婢打听到,司空好像是昨天傍晚的时候收到过一封书信。然后把咱们家小郎给叫进了屋里谈了很久的话……今天奴婢回府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小郎,听说是和司空一道走了。” 这是父子俩一道打仗去了。 萧宝信皱着眉,重点是那封信。“阿娘说什么了吗?” “老夫人说等长公主生了,明后天她亲自过府里来一趟,让夫人别担心。无论是司空府,还是长公主那里,都有她呢。” 第848章 一言难尽 萧宝信确定采薇再没什么瞒她的了,就暂时把此事给放下了。 多疑揣测都帮不了她,既然谢夫人说了宣城长公主生下孩子以后会过来,那她就没未必自己胡思乱想,等谢夫人过来谢府就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直到隔天早上的时候,司空府才往谢府里传了喜讯,折腾了一整宿终于在辰时宣城长公主生下来了个小郎。 听谢夫人身边的嬷嬷说,那模样是像极了萧宝树小时候。 萧宝信也高兴,连忙打赏:“长公主身子可还好?” “都好,长公主也好,小郎也好。就是折腾的太久了,长公主有些虚脱,奴婢来的时候长公主已经睡下。老夫人嘱咐我,千万让大娘子放心,一切都好。” 谢夫人是个憨直的性子,说的一切都好,那就是……长公主和小郎都好。 萧宝信相信,半点儿暗示安抚的意思都不带有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阿娘好啊,跟这样的人生活,半点儿不累,都不用猜她话里是什么意思,心里是什么意思。除了心里话比表面说出来的还要多,量的对比之外就没有任何不同了。 让木槿把人送走,萧宝信就坐等谢夫人上门了。 给宣城长公主的贺仪早在年前就准备好了,她虽然不能亲自上门,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叫人送去,显得不够重视。毕竟是宣城长公主,她们除了是多年的老交情,那还是她亲弟妹,用阿娘的话说肯嫁给萧宝树的,那就是萧家的恩人。 说法夸张了些,但宣城长公主嫁到萧家以后,和萧宝树恩恩爱爱,小日子过的比谁都腻歪,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萧宝信身兼姑姐,和好友两个重要身份,礼轻了,她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只等亲娘过来,把贺仪还要请亲娘给带回去。 她现在是怀的双胎,她有心回娘家,都怕她娘不敢接待。她挺这么大个肚子上门,不是添喜,是给人给自己添麻烦去了。 两天后,谢夫人如期而至,满脸的喜气,掩饰都掩饰不住了。 亲儿媳妇一举得男,谢夫人就差在脸上刻上四个大字:我家大喜! 这些天光顾着笑了,嘴都咧的有点儿大了,往回收不回去了。 在谢母那里先聊了会儿,在喜讯传过来的第一天,谢母就叫王夫人代表谢家亲自跑了一趟萧府,无论是二房也好,还是三房也都送去了贺仪。 这会儿谢夫人来谢家,也就是为了萧宝信。 除了刚见面的时候问问萧宝信的身体状况,看她气色尚佳之外,谢夫人坐下滔滔不绝讲的就是宣城长公主生的小郎有多漂亮,多健康—— 用谢夫人的话说,就是挑了爹娘的长处生的。 那哭声响亮的能把司空府的房顶给揭开。 ……摸她都没用,口里心里全是萧小郎。针插不进油泼不进的。 萧宝信心里跟长草了似的,可谢夫人在兴头上,打断她吧,又不很人道,只能就那么听着。中间添了两次茶了: “阿娘,喝口茶润润喉咙吧。” 谢夫人兴致一上来,那叫说的一个口沫横飞。 其实是越说心里越没底,越虚。萧司空耳提面命历历在眼前呢,就怕在闺女跟前一个招架不住就给说突撸嘴了,闺女这还怀着双胎,可受不得刺激。 萧宝信眯起了眼睛。 谢夫人离她太近了,就坐个脸对脸,都不用触摸,她就感觉到亲娘居然从热情澎湃一下子情绪急转直下,居然就心虚起来了。 果然,有事情瞒着她。 “阿娘。” 谢夫人挑眉询问。 萧宝信都不忍心上手摸了,阿娘这表情还不够说明问题吗?双唇紧紧闭着,好像一张开真想就从里面冒出来一样,心虚的明目张胆啊。 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玄晖那里出了什么事?”她轻轻握住亲娘的手,也不管什么作不作弊了。 谢夫人:又,出事了? 又? 萧宝信咬唇,以前是出过什么事? “阿娘,你和我说句实话,玄晖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瞒我。”她正色,腰身挺直了,肚子直逼到谢夫人近前,压迫感十足。 把谢夫人给惊着了。 “没出什么事啊?你是从哪里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吗?你可别胡思乱想啊,玄晖那里你阿爹派了百十来人护着,恨不得心腹全派玄晖那儿去了,他能有什么事——” “前几天还收到玄晖的信……” 屋里的人早就被萧宝信都给撵出去了,有梅和木槿守着几丈之内都不许人走进走出,安全隐秘的很。 “阿娘有话尽管说,”萧宝信眨着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谢夫人,眼神真诚,但压迫感十足。 谢夫人有些招架不住,看来她家司空说的是对的,真不是故意看低她,她就不是能守住秘密的人,跟闺女说话没几句呢,自己就先怂了。 “玄晖的信上说什么了?”萧宝信问,心里明显打起了鼓。 谢夫人:这事儿得了司空的准话,让她说的,是没有问题的。 浑然忘记了,萧司空的准话是不让她到谢府亲自过来,就推脱宣城这几日可能发动,脱不开身子即可。 想的是萧宝信身边亲自的丫环过来,她交待一声也就是了。 自小家生的丫环,忠诚度还是可信的。 但采薇去的不是时候,宣城长公主发动正当时,谢夫人一门心思都在那事儿上呢,哪有心思和采薇交待,顺嘴就说要过来了…… “是玄晖来了信,让你阿爹亲自去趟荆州。”谢夫人后知后觉地嘱咐:“玄晖在信里千叮万嘱不要把这话传出去,你可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萧宝信看着谢夫人一言难尽。 虽说是自己亲娘,可这话怎么从她嘴里说出来,这么讽刺呢。 她能守住,阿娘能守住吗? “好的阿娘,我知道了。”点头,“阿娘继续说。” 谢夫人:“……” 挑眉,“还说什么,没别的了。这还是你阿爹亲自跟我说的,怕事出突然,你这边担心,才交待我的。” 第849章 漏成筛子 谢夫人想想憋屈。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阿爹,一向不相信我啦。有什么话也不会和我说的。”她还委屈上了,“这回要不是担心你,你阿爹才不会告诉我。” ‘不能被老萧看低了,看准我守不住秘密!’ ‘可是好女婿现在也没事儿了,其实知道也没什么的。’ ‘就是下毒的人还没追查出来,这有点伤。闺女不知道,万一冲闺女下手呢?’ 谢夫人犹豫了,后来一眼瞥到都快顶到自己跟前的大肚子心下释然了。这不是说的时候,如果闺女没怀孕,她一百个不会瞒着,至少在她看来闺女比自己承受力也好,智商也好都要高出一大截。 但怀着孕的闺女,还是应该被保护,被隐瞒的。 谢夫人陡然转变的心意,让萧宝信下意识要问出口的话一噎。 算了,何不就‘被瞒着’就好了? 也省得爹娘担心。 想也知道,一力主导一切的肯定就是谢显。 他并不想让她知晓一切,担心他在远处护不到她,反而惹她操心。 年前,她收到了谢显的信,日常的报平安,并且他已经掐着手指头在数她何时生产了。满纸信里是隐藏不住的焦虑和担忧。 她知道,他并不想她感知她的担忧和焦虑,至少他已经极力的压抑了。 可谁让老天爷眷顾,让她怀了双胎感知都是呈几何数级增长呢,藏也藏不住,压抑也压抑不下的赶脚。 纸短情长,明显写到后面他都已经有些收不住了,大有扬扬洒洒几十篇的架式,结果收的骤然急促,看的她莫名其妙。 不过她可以确定的,写信的的确是谢显没错。 字迹错不了,那么复杂多变的情绪借着书信传回来,也不会错。而且还能隔空指挥阿爹亲上战场,那人肯定是好好的。 虽然不知道他的意图,但人好,一切就好。 就是不知道所谓的‘下毒事件’是怎么一回事。 萧宝信恨的牙痒痒,淮阳王死不足惜,要不是他,婆母不会死,后续也不会有人落井下石,想着浑水摸鱼置谢显于死地。 至于那人是谁…… 且等她把孩子好好生下来,挨着个儿的去摸他们! 就不信摸不出来幕后真凶! 躲到老鼠洞里,她也给那人掏出来!掘地三尺再给那人埋了! “宝信啊……咋的,肚子疼?”怎么突然就呲牙咧嘴的呢? 急急忙忙起身就要叫人,幸好萧宝信反应快,一把又将谢夫人给拽回去了。谢夫人一感受,这力道,比她还健壮呢。 “我没事。”萧宝信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怎么了呀?不是阿娘瞒你,阿娘是真不知道。你阿爹可没那么大的耐心——又是那么急的事,能和我交待一声就挺不容易的了,信我是真没看着。”谢夫人看自家闺女脸色不好,连忙又解释了一番。 反正翻过来倒过去,就这几句,可以看出来是真不知道。 谢夫人本人也极其好奇着呢,也挺埋怨的。 你看,说不让她跟闺女说女婿险些被人下毒的事,她就没说啊,真守住秘密了! 她不是守不住秘密的人,她可以的! 应该多给她一些信任。 她家老萧就是疑罪从有的意思,怕她漏,就不信任她,这是不对的。 萧宝信摸摸肚子,都不忍心和亲娘说,您都快漏成筛子了。 阿娘不知道怎么回事,阿爹知道啊,所以才防亲娘跟防贼似的,都是为了她啊。 本来是打定主意从谢夫人身上找到突破口的,无论怎么挖坑设陷连哄带骗,也要把真相给探出来。 可是话到嘴边的时候,萧宝信听到谢夫人心中所想,感受的都是父母家人对她的维护,谢显对她的守护。 既然大家都不想她担心,她又何必折腾这一番,非要让大家伙都跟着操心呢。 萧宝信释然了。 拉着谢夫人聊起了她心爱的孙子,据谢夫人说从萧司空知道宣城长公主有孕在身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给想名字了。 头发都让他给薅掉了大半,最后还是顺着萧宝山的一双儿女顺下来的。 要是生小娘子便叫善娘,小郎则唤作定邦。 “……你说呀这事儿也是太赶了,正这时候宣城生了定邦,宝树又和你阿爹去了荆州。唉,你是没亲眼看着,宣城和咱们家宝树腻歪的啊,我这亲娘都看不下去眼了。” “偏生孩子的时候不在身边,叫宣城怎么受得了?” “可是去平乱,又是为了皇上,宣城她兄长,她想挑嘴也挑不出。我也就只能多照顾照顾,上上心,不然这落差可也够呛。” 说起永平帝,宣城长公主生了的消息传进宫里,来自皇帝的赏赐从宫里往萧府运,少说运了有半个时辰,是真看出受宠来了。 谢夫人说着说着就叹起气来。 说宣城如此,其实自家闺女何尝不也是如此呢,生产的时候也是没有夫君在身边。 “阿娘不用操心我,你忘了我是有大福之人?”萧宝信笑道。 一句话就把谢夫人的愁肠百结给抚平了,对啊,她闺女前世可是做皇后的人,多大的福份啊。生个孩子什么的,不在话下。 然后还真就相信了,乐颠颠地吃过了午膳就回萧府去了。 萧宝信暂时就把谢显和萧司空都给放下了。 她并不知道谢显写信要求萧司空亲上战场是为了什么,但他总有自己的理由。萧司空既然毫不犹豫的应了,那至少是说明翁婿两人在此事上达成了一致 “等你回来的!”萧宝信咬牙切齿,半晌才又哼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 萧宝信佛系生活没两天,就被谢母给叫到了跟前。 屋里没人伺侯,就见到地上跪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环,浸浸着小脑袋瓜,头都快和膝盖扣成个圆儿了。 这小丫环名唤喜鹊,萧宝信记得是在易安堂里的扫地丫头,不争不抢,挺没存在感的。 圆脸细长的眼睛,身形不高,长相很普通。不过就因为普通,在易安堂里反而是个难得的记忆点。 谢母年纪大了,就爱看个鲜艳,身边照顾的丫环也都颇有些颜色。 谢母说了,在身边让她看着心情好。 第850章 伺机待发 可是目前这情况看来,谁的心情好像也不是很美丽。 各种无奈,荒唐感频出。 萧宝信看看屋里这场面,颇有些心惊,理解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默默地由采薇扶着坐到了床榻边,谢母旁边。 唔,靠近了谢母这种荒唐的感觉更明显了。 “祖母?” 总要有一个人来打破尴尬的气氛吧,萧宝信是不介意由她来的。毕竟哪怕是坐着,她这么大肚子,坐时间长了都难受,还是摆明车马,速战速决吧。 谢母看了萧宝信一眼。 就一眼。 那才叫一个一言难尽。 萧宝信整个人都懵了,怎么感觉这事儿和她还有关系? “这是祖母院子里的喜鹊吧?”她问,“可是犯了什么错?” 问题是就是犯错也找不到她头上,此人并不是她容安堂里出来的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喜鹊似乎是谢家的家生子,几代人都在谢府里做事的。不然,就凭这长相也是进不来易安堂的院子的。 “你和海棠,你们先出去吧。”谢母对着萧宝信身后的采薇吩咐道。 采薇敢质疑谢显的命令,知道他就吃这个,质疑他不重要,越质疑表示对萧宝信越忠心,所以采薇敢肆无忌惮地表态。 但却不敢质疑谢家太夫人,这是杵在谢家的一座丰碑,惹不得。 乖觉地跟在海棠身后边就出了屋,可那心里就跟长了草一样。 “说吧,怎么回事。”谢母下颌一抬,示意那喜鹊:“把刚才和我说的那事,再和大娘子交待一遍。” 喜鹊低眉敛目,正要开口呢,就听谢母拉起了萧宝信的手说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要查谢宁和江潜?” “记得。”萧宝信看了眼喜鹊,就是这喜鹊? 看这气氛,不大像啊。 可要说不是,谢母心里怎么开始这小火一点点往上拱起来了? 迷啊。 “就是她!”谢母怒:“又不是她。” 所以? 萧宝信挑眉,标准的谢夫人式询问脸。所以到底是不是‘她’? “你倒是说啊,和大娘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前前后后的。”谢母抚额,头疼。 ‘这都是什么神仙剧情?’ ‘这是钓鱼执法?’ ‘……钓的我这条老胖头鱼吗?’ 然后想起萧宝信天赋技能金手指,突然又把她手给放到了一边。想到动作有些刻意,谢母尴尬脸安抚似的拍了拍萧宝信的手。 ‘我不是老胖头鱼,我不该想这个的。不形象不生动,也没有威严感!’ ‘有损我多年树立起来的形象!’ 萧宝信:“……” 什么钓鱼执法? 又是什么胖头鱼啊? 郑重地看向喜鹊,真的不打算开口赶紧给她释疑吗? “到底怎么回事,喜鹊?” “是郎主。” 喜鹊哭丧着一张小脸,说好的让她开口呢,她想啊,几次三番都被太夫人给抢了啊。 “郎主吩咐奴婢和奴婢在外面的阿爹演的这么一场戏——奴婢阿爹好赌,又总是输钱。郎主便以此为由,让奴婢阿爹刻意接近江潜,一来二去,阿爹就和江潜熟了。” “大概是四个月前吧,江潜借给阿爹很大一笔钱还‘赌债’——当然,那是郎主设下的套。不过江潜不知道,他又找了赌坊的人坑了阿爹一大笔,又想让阿爹向他借钱,所以趁机就提出……想让奴婢这边看什么时机合适的时候再动向。” “大夫人去世后,太夫人便接夫人接到了易安堂,江潜很高兴,想让奴婢阿爹叫我趁机下手,奴婢依照郎主的吩咐回绝了,只道等到生产时人多混杂,待到那时好下手。并让他们想办法传进府里毒药。” “江潜就应下了。” “本来一切照计划行事,就是想拖住江潜的,可是不成想太夫人察觉到了谢宁的狼子野心,顺势查了下去,把奴婢的阿爹给抓进了府里……” 说到这时,说的人欲哭无泪,听的人何尝不是同样的感受。 萧宝信这时理解了刚进屋里时,那股子荒唐至极又无奈至极的情绪了。 她现在也是。 感觉好荒唐好无奈,又……好有爱啊。 谢显不在身边,身边却处处都是他的传说啊。想的也太周到,行的也太缜密了。 “你是说,郎主为了保护我,假意那你阿爹接近江潜,就想拖住他不让他跟我使坏是吗?” 谢母倒抽一口凉气,请不要这么欢喜的表情,她老了,受不住这么个秀恩爱的模式。 不荒唐吗? 还……甜…… 齁死她老人家了好么。 喜鹊点头如小鸡啄米:“奴婢认为是的。” “这是郎主指使的,郎主可以作证的,奴婢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太夫人。” 这是喜鹊现在关注的。 秀不秀恩爱的,跟她没一文钱关系,不能因为郎主和夫人秀恩爱把他们爷俩往死里秀啊,他们是得罪哪路神仙了? 萧宝信这才反应过来,这里面还牵扯进一个无辜的——赌徒。 “你过来,喜鹊。” 萧宝信挺着个大肚子冲喜鹊招手,喜鹊拖着膝盖几步就到了萧宝信跟前。目瞪口呆中被拉起了小手: “你没撒谎?” ‘我手脏啊,主母。’ ‘你是真不讲究,没看到我刚才是手脚并用爬过来的吗?’ 萧宝信:“我看你还不是十分急切地想洗清嫌疑啊,居然不是第一时间回答我的问话。”很有些不满,恼羞成怒。 她为了谁啊!? 喜鹊:哈? 一张平平无奇的小脸惊诧了,没想到萧宝信突然有此一说,小脑袋顿时摇的跟波浪鼓似的。其实她并不是不急,而是深信郎主的为人,和主母,并不是那种不拿下人当人,草菅人命的人。 所以,她相信只要说清楚,太夫人也好,萧夫人也好,都不会再为难她。 难道,她错了? “夫人恕罪,奴婢真的半句谎言也没有,请夫人,太夫人高抬贵手,哪怕给郎主去封信问一问,核实一番呢。” 当然,喜鹊可不认为郎主不是坏人,就会轻易放纵了有伤人之心的江潜。 毕竟他们连呈堂证供都串好了,只等时机一到就伺机待发了。 第851章 串一下供 但,不是现在啊。 她怕阿爹都懵了,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谢家说翻脸就翻脸,到时候万一老爹心性不坚定,把不该说的都给说了,只怕郎主答应好的给他们全新的身份,远走高飞的银钱就都泡了汤不好,连命都搞不好会丢啊。 萧宝信:“……”果然如此。 她就不信谢显是会做无用功的,只为了拖住江潜和谢宁,他有那么忌惮那俩人吗? 还不是为了不伤与三房的感情,设的这么一个长足而阴险的套路? 不成想的是半路让她和太夫人给破了。 “祖母,”萧宝信递给谢母一个眼神,“喜鹊一家忠心耿耿,想来是不敢拿阿郎来骗我。不过,我相信阿郎不会做无用功,” 说着又看向喜鹊,“你说呢?” “有是有。”喜鹊讷讷地道:“可是和郎主计划的不符,还未收尾……” 谢显早安排的妥妥当当,就是想等萧宝信平安生产以后再处理那些个腌臜货。 人家预想的就是什么都得排在他家夫人生产之后,力保她生产顺利,不会受到任何的干扰。 要不然也不能提前就给谢宁和江潜找好了人选,都把他们寻寻觅觅的其他人选的功夫给省了,图的可不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先安抚,后收尾,把人连锅端了。 那锅都是谢显先给备齐了的。 萧宝信这么一说,谢母就知道了,这是用天赋手指给探了底,落实了这一出出的确是出自谢显的授意。 其实没等萧宝信核实,谢母基本心里其实就确定了。 做的事都散发着一股子恋爱的酸腐味儿,也就自家孙子能干得出来啊! 而且谢母不信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能有这么强大的心智,把事给圆的这么天衣无缝。 祖孙俩对视一眼,得,不能浪费这大好时机啊,什么铺就好的预设的,不如天时地利人和。既然人都进去了,就别让人家白进去一回。 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原本谢显的计是用不上了,谢母一合计把说法交给喜鹊。 “这事儿你若是办成了,阿郎许给你的好处另算,我再赏你两千两银子。够你爷俩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了。” 谢母低声道: “只一点,这事儿你们爷俩就烂在肚子里,但凡传出一丝风声出去,让我——我可能活不到那时候,还有你们主母萧夫人呢,但凡发现你们有违誓约,别怪我们谢家心狠手辣,不管那时你嫁了什么人,连夫家带你们爷俩一个活口也别想留,知道了吗?” 喜鹊没被恐吓给吓着,让谢母许给的好处给惊着了。 谢显就够大方的了,再加上谢母临时许的,别说一辈子,够他们活两辈子有余了! 头哐哐就往地上磕: “太夫人、夫人放心,奴婢再不敢传于其他……”她在数,到底几个人知道。隔了一会儿道:“奴婢、奴婢阿爹,郎主,还有太夫人和夫人之外的第六个人知道!若违此誓,肠穿肚烂,不得好死!天打雷劈,劈完我劈我全家!” 她就没想到往外露,所以不惧的。 没几下,脑袋就见血了,磕的一片青紫血糊连天的。 谢母没眼看了,这孩子也是让金钱蒙蔽了双眼,够拼的。 可也知道,自己和孙儿许下的种种好处是这些下人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能得到的。 “行了,但愿你能说到做到。” “奴婢定然说到做到,太夫人放心!”喜鹃坚定道。 谢母:“那我教你那些话可都记住了?” 喜鹊年纪虽小,可是极聪明,要不谢显也不会选她出来坑人:“奴婢记的实实的,再错不了的。” “那好,你准备一下,等一会儿我叫人将你阿爹带过来咱们串一下供,等以后别说突撸嘴。功亏一篑可别说我老婆子翻脸不认人!” “不能!不能的。” 当即又把海棠给叫进屋里来,“去把喜鹊他爹给押过来,嘴给堵上!” 海棠一看谢母阴沉着的老脸,和刚才派她去请萧宝信过来时可完全是不可同日可语了,顿时心里一紧,不敢怠慢,连忙就出去了。 一会儿齐管家就押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邋遢男子进到了屋里。那脸看着有几个月没洗了,离老远就能闻着他头发上的一股嗖味儿。 喜鹊祖孙几代人都是谢家的下人,喜鹊阿爹名唤冯树。本来年轻的时候还是个很勤快的小郎,后来和府里的丫环结成夫妻,刚开始还算夫妻和美,可惜在喜鹊六岁的时候染上了疟疾,人就那么没了。 在那之后冯树又当爹又当娘,不知什么时候就染上了赌瘾,活儿也不好好干了,甚至一度还从谢家偷东西往外卖。 谢母是看在他们一家几代为谢家做事,不想把事做绝,就没报官,只将人给赶了出去。 后来还是喜鹊八岁的时候,冯树托原本在谢府的旧交请求谢母又把闺女给送进了谢府,他是养活不起了,身子垮了,好歹还有人性没把闺女给卖了。 于是喜鹊就进了谢家为奴,挣钱养活他爹。冯树也是一场病好悬没死了,当时是谢显知道了,拿的银子把人给救回来。 在那之后,冯树倒是消停了些,也是身子不允许了,半死不活的。 谢显找上门去,冯树哪有不干的,他死不死的不重要,就算把自己搭里能给闺女留个安身立命的银子也是好的。 冯树对谢显还是有信心的,不是那种黑心肠过河拆桥凶人灭口的。 应,怎么不应。 给他银子让他赌,这一把干不成也过了把赌博自由的日子,有金山给他靠。如果干成了,他们冯家就算是翻身了,都想好了,招个上门女婿,生一堆跟他们姓的孩子! 冯树被抓进谢府的时候都懵了,和之前对的不一样。 “闺女啊,你是做错了什么事啊,怎么还把阿爹也给捉进府里来了?错了赶紧认,阿爹和你一起认,可别瞎吧吧,尽说些主人家不爱听的。” 一进屋冯树就五体投地跪地上认罪,就想着给闺女递个话,万一谢郎主那事儿没漏,你可别自己上赶着给人漏了。 第852章 严阵以待 谢母一听都要气笑了,这是没把她们祖孙二人看在眼里,当她们是二傻子听不出来呢。 再看萧宝信,已经捂着鼻子要吐了。 “把人给我往下拖,到门边!”谢母怒,这是几年没洗澡没洗头了,什么味儿?别说一个孕妇,她闻着都膈应。 齐管家带着人三下五除二就给拖门旁边去了。 紧跟着这些人就都让谢母给赶出去了,萧宝信吩咐采薇把人都给远远赶开,就她盯着别让人乱闯。 这回不必什么话传下来,从齐管家往下都知道事情闹大了。 等闲不至于这样的,连心腹下人都没留。都不用细猜,肯定是家丑。 什么人活的久? 不知道任何秘密的人啊,众人还用人盯着,自己就全散开了,生怕走慢了惹人怀疑,这些人几乎是夺易安堂的院门而出。 这冯树虽然脏乱差,可也没傻到胡乱叫嚣,被抓进谢府里就没说过什么有营养的话,一个劲儿的装傻充愣。 喜鹊捂着鼻子把谢母的意思跟亲爹交待了,最后忍无可忍地道: “阿爹,你怎么又不洗漱!不是告诉你一个月至少要洗一次头吗!?” 一个月一次头……要求已经够低的了。 萧宝信看向冯树,和喜鹃有七八分想像,就是一双眼睛叽里咕噜,可没他闺女老实。 “太夫人、夫人吩咐,小的敢不从命?”他连忙磕头,照着闺女脑门上那片青紫磕的,怎么也要来个同款,不能光让闺女受罪。 这头磕的只比喜鹃更用力,当爹的别的能耐没有,至少有难同当吧! “小的定不负太夫人所望……咦,我……怎么有点……晕乎乎……”话还没说完,一头栽到地上了,愣是把自己给磕晕了。 “阿爹!”喜鹊连忙爬到冯树跟前,亲眼看见亲爹胸膛还在起伏,有进气有出气才算放下心来。 “阿爹,晕过去了。”她也很无奈。 谢母脑仁疼,挤挤眼睛,忽地扬高声音: “来人,把三老爷给我请过来!” 别的丫环早被远远打发了,采薇就近在外面守着呢,又是耳聪目明的练家子,早听个七七八八了,一听这时要请谢老三,眼瞅着好戏就要开锣了,怎么也少不了她啊。 立马她就请命去请人了。 巧了的是,难得谢三爷在府里,没让采薇扑了个空。 这些天建康城风声鹤唳,御史中丞长久没个消息,朝中已经有声音要永平帝再选出一位御史中丞,御史台那些官员跟打了鸡血似的参人,都想以小博大,争上一争,万一因此入了皇帝的眼,千里马被伯乐给挑中了,那岂不是美哉一件事。 谢三爷日常眠花宿柳,前些日子与钟家那位六爷驸马因为一歌伎闹的不甚愉快,因此俩人被御史台追着参,一连几天,跟疯了似的。 谢三爷也是为躲清净,这两天消停了不少,转回三房后院里折腾了。 只不过不在王夫人屋里,幸了个姨娘的丫环,这几天就在那个姨娘的屋里。 采薇去三房首先见的务必是王夫人啊,当着王夫人的面采薇也不说假话,只把眼前摆的事实跟王夫人交待了: “现在太夫人请三老爷过去,老夫人您看是不是劳烦您身边哪位得力的姐姐给传个话?” 事情发生在易安堂,发话的是谢母,可派来的却是萧宝信身边的丫环,王夫人一看这里面就有弯弯绕,绝对不正常。 这事必然是与萧宝信能扯上关系。 可是萧宝信现在在养胎中,什么能和她扯上关系? 王夫人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还叫什么得力的姐姐啊,她亲自出面吧。 就谢三爷那货分不清轻重缓急,让他直接把人打发了都可能。 与其这般,还不如她亲自走一趟,省得废二遍事。 径自走去后院程姨娘屋里,谢三爷左拥右抱大白天就喝起了大酒,潇洒恣意的很。抬头一看进来人,那脸哐当就落脚面上了。 为免这货给自己找不痛快,王夫人先就把话头给抢过来先开口: “太夫人那边派了人请你过去一趟,万分紧急,你快些。” 谢三爷当时就吓出了一身白毛汗,酒醒了一大半儿。 他现在听不得万分紧急:“怎么?阿娘没事儿吧?” 王夫人横了他一眼,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拉几个马粪蛋。“我怎么知道?我也没在当场看着——快,我和你走一趟。” 连看都没看屋里的人,王夫人说完话转身就走,可没惯着谢三爷,没有让他走前面的规矩。 看着都膈应。 谢三爷不用醒酒,连吓带冷风吹,一路走到易安堂的时候整个人比上朝的时候还要清醒。见到院子里严阵以待,他有些懵了。 谢母无碍这是准了的,还有什么事值得这么严阵以待? 王夫人一路连白眼翻的都快转后脑勺转不回来了,就不会多看一眼是谁把你给叫来的易安堂? 因果关系不是很明白了吗? “阿娘,怎么了?” 采薇没跟着进屋,谢三爷推门进屋立马满面堆笑,心下惶恐,尤其看到谢母那阴沉似水的脸,他跟吃了二斤冰砣子似的,心冷肺冷的。 再一看萧宝信,挺着大肚子坐一边,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向他请安也看不出有多走心。 “侄媳妇有孕在身,就不必多礼了——” 话没说完,谢母原本在手里端着的茶盏就冲着他砸下来了: “都是你干的好事!?” 哈? 谢三爷懵了。 茶盏没冲他身上砸,到他脚边就碎了,碎片四溅,可就这架式也够吓人了的。 “我、我,我干啥了,阿娘?” “你没干啥?!你长兄死的早,就留下你侄子侄女一双儿女,你嫂子今年又去了,死于非命——怎么着,不见你帮衬,怎么就起妖蛾子?” “问我——你问问他们,你干了什么!?” 谢母气的颤巍巍的手就指向了谢三爷身后。 这时冯树已经醒了,被谢母叫人拿水给泼醒的,本来额头上就磕出血,青一块紫一块还肿一块的,让水这么一浇整张脸都是稀释的血了。 第853章 什么鬼? 谢三爷进屋一门心思都在谢母身上,根本就没注意跪地上那俩人。 也就扫一眼的关系,这冷不丁回头看一眼谁受得了,激灵灵愣是给吓出了个寒颤: “这什么鬼?!” “小的不是鬼,小的是冯树啊,原来在谢府里干事的,是咱谢府的下人!” 谢三爷:爷用你自我介绍?! 他想知道是这个? “说说,好好给我老婆子说。这事儿你们要是还想攀污抵赖,可别怪我心狠手辣,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喜鹊,你亲娘老子死了,可你外家一家子却都还在谢家里伺侯,但凡你有个不尽不实,妄图蒙混过关,我就把你外家一家子全都给卖了,一辈子别想在建康城里过活!” “你们父女俩是死定了,就看你想不想外家还有条生路了。” 冯树心惊肉跳,戏真好!吓的他都当真的听了,腿肚子都转筋了。 谢三爷都惊了,有多久没见亲娘这么狠辣的手段了? 这又是犯了什么事?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扭头看向王夫人:“你是又作什么妖了?我告诉你——” “闭嘴!”王夫人恶狠狠地道,她犯错还能先找他谢老三,直接就冲他去? 谢母第一时间还不是把她给撕了?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听阿娘说话,求你了。” 萧宝信: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但他怀疑这谢三爷也太不同了,是不是生孩子的时候让人给换了啊?咋就能差这么多? “不需要我说,都听着就行了。”谢母冷声道。 喜鹊已经哭的眼睛都肿了,磕破的头上血已经凝固了,青紫一片看着更瘆人。这让谢三爷微微有些不适,无论是喜鹊还是冯树,这都是受了多少刑啊。 一推算,这事儿犯的不能小了,而且还和他有关—— 他怎么了? 喜鹊:“奴婢不敢隐瞒,太夫人仁慈,还希望太夫人能给我外家一条生路,这事儿跟他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全是我阿爹——全是他,他受了江潜的蛊惑,上了人家的套,收了人家的银子——” “奴婢也不想给主母饮食里下毒的,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阿爹赌输了钱,欠了几百两,再不还上,奴婢阿爹就没命了,奴婢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爹死啊。”说到这里喜鹊嚎啕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此事因奴婢和阿爹而起,我们罪有应得,不敢求太夫人,呜呜原谅,还请太夫人放过我外家一家吧——” 冯树跟着磕头,跟着呜呜哭,俩腿肚子一块儿转筋,心想的却是戏一个比一个好。 以后闺女也惹不得,这也是个戏精,玩死他都估计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边谢三爷早就被喜鹊那一嗓子江潜给喊懵了。 江潜,那是他三儿啊。 虽说不是他亲生的,可是跟程氏的那些年一直拿他当亲儿子看,一样的对待,哪怕是程氏死了,江潜不姓谢,没接进谢府里,银钱上是半分也没少了他的,按月他都叫人给送过去的。 而且他知道,谢宁一向与江潜走的近。 既然这事儿扯出江潜来了,难保谢宁就在岸边。 谢三爷这时心提起来了,脸也青了。 “这,不能这俩人怎么说就怎么是了吧?许是攀污……”谢三爷迟疑。 “攀污能知道江潜?”王夫人反问。 其实一进易安堂看这架式,她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证就摆在眼前,谢三爷还不死心,真真慈父之心,现在还想着回护亲儿子和非亲生的儿子呢。 跟她们在这儿里玩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大同呢? “我跟阿娘说话呢,你掺什么言?这等事非同小可,谨慎些无可厚非。否则哪个奴才做了坏事,随口往主人身上泼脏水,就这么认了?” “怎么你就这么认定是十二郎?还是此人是你指使的,就是想咬死十二郎?” 萧宝信:你猜中了开头,可惜结尾不对。 还真不是王夫人指使的,指使的人在上面坐着呢,亲。 “我说的是江潜,我记得刚才喜鹊所说的,也是江潜,可能指认十二郎的也就你一个。”王夫人冷笑道。 萧宝信这时笑道: “三叔其实说的对极了,真就是谢宁。” 十二郎这排序人家根本就不提了。 “你什么意思?”谢三爷怒,“刚刚明明说的是江潜!” “不是我什么意思。”萧宝信是真能做得出来,脸子说撂就撂下了:“三叔不妨听喜鹊说下去。可能她刚才是挨打挨傻了,一时间颠三倒四的,说的并不完全。” 喜鹊哭道:“这次的毒药就是谢宁给奴才的,新年的时候他过来易安堂给太夫人请安,就把那毒药塞到了奴婢手上,非要奴婢找时机下手……最晚也就等到萧大娘子生产当天,好下手。否则,他说就让人把我阿爹的手给剁了……” 哭的那叫一个惨烈。 “都怪他啊!” 谢三爷看向谢母:“阿娘的意思就凭这丫环的一面之词?在阿娘心里就没有任何可能这丫环是受了女干人叫唆,往十二郎身上泼脏水,想置他于死地?”说完还怕谢母听不懂似的,往一旁边看了王夫人一眼。 王夫人鼻子好悬没气歪了: “你可真抬举谢宁,凭他,也配?!” 呸! 一个外室子而已,一辈子成就有限,都十三四岁了亲事愣是没着落。知根知底的就没有人家愿意把闺女嫁过来的。 如果只是庶子还好,问题是个风浪俏寡妇的外室私生子,十几岁才进的谢家,姑且不说王夫人是个什么意思,娘子嫁进来会不会受搓摩,就是谢宁本人自小受的那得是什么样的教养??没人愿意以身试法看个究竟,探个答案。 谢三爷还怪她不用心思—— 她不用心思才是对的! 就这货,真给他找个小娘子那不是存心坑人家吗,动不动就下毒杀人。 她也没这样的仇人,给他结亲呐! 真·女干人暗中指使喜鹊的谢母被谢三爷暗戳戳地骂了个透心凉心飞扬,看亲儿子整个儿眼神都不好了,跟渗着冰碴子似的。 第854章 晴天霹雳 谢三爷是冲王夫人去的,可是架不住谢母做贼心虚。听着谢三爷指桑骂槐,含沙射影,那骂的其实就是她啊。 她这一颗脆弱的小心灵那能受得了,那能爱听吗? 骂谁呢? “和你说,就是让你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是让你来审案的!就你,长了审案的脑袋吗?你当别人都是你呢,没证没据就随口攀污?” “你在外面好歹也是堂堂太常寺卿,别一天天只知道混吃等死!” 不能忍,怒睁:“凡事动动脑子!” 这么劈头盖脸一顿喷,谢三爷都傻眼了,王夫人自然是春风得意。 虽说人家看透了,这维护的可不是她,是萧宝信。毕竟谢宁要下手的是萧宝信,太夫人的重孙子,让谢三爷这么一说,倒像是无中生有,纯粹走个过场,意在谢宁。 还是那句话,他也配?! “阿娘说的是,到底是哪个,难道能凭个丫环和赌鬼的爹做准的?叫你过来是看在你是谢宁阿爹的份上,让你亲眼得见。不然就你这态度,只怕要怪我们一大家子看你儿子不顺眼,列开架子栽赃嫁祸呢。” 王夫人呵呵笑:“真是,知道的谢宁是个庶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个藏龙卧虎,为人忌惮,务必打压呢。” “行了,你也别只打嘴仗了。”谢母皱眉,看不惯亲儿子不长脑子,其实又何尝看得惯这王氏借机落井下石呢。 本来有这么个儿子就够糟心了,用得她一而再的提醒,讽刺? “三叔不必心急,太夫人已经派了齐管家去请江潜,并且家里也有前阵子江潜能他银子留下来的一张银票,正巧那阵子冯树病了,没出去赌,居然还留着呢。” 谢三爷惊诧地看向冯树,姑且不说是不是江潜的主意—— 冯树特么这也叫赌徒? 哪个赌徒得着钱不第一时间跑赌场,先输了再说? 他倒好,还给捂热乎了,留到今天做呈堂证供? “就是有银票,也不能说就是江潜给的吧?”谢三爷一口咬定:“他为什么要找人下毒毒你啊?你们又无仇无怨。” 原来这么迟钝是真没感觉到? 萧宝信捧着肚子亲自出马,也不能总让谢母挡在前面,有那么个糟心儿子面对着就够头疼的了,真跟他一直对话,她都怕谢母顶不住。 “原来三叔不知道啊,怪不得当初还能坚持己见非要将谢宁接到府里来。” “早在当初谢宁和江潜找上谢府之时,他们就争吵着拿我与玄晖当成杀母仇人一般了。当初是玄晖不想伤了与三叔情份,并未和三叔挑明。” “后来还是三叔一再要求将谢宁接进府里来,祖母和玄晖都是想全了三叔的父子情份,不想伤了三叔,这才应下了。想的是天长日久咱们谢家只要真心待他,又有三叔的教导,他总会懂得的,仇恨也就就此放下,谁知……” “三叔该知道,想当初三叔被御史言官弹劾,声名受损,程氏又在那时找上玄晖当街拦车不依不饶,非要玄晖出面主持公道。” “瓜田李下未免有不好的声名传出去,便由我出面与程氏陈清利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那程氏便与她当时的掌柜的相约私奔离开建康。” “谁也预料不到,突然间天下大乱,那程氏在外丧命,谢宁兄弟便将我与玄晖视为仇人——” “程氏和童掌柜是私奔?”谢三爷阴着一张脸,不得不说,他的关注点永远在别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哟,原来你才知道?”王夫人拿帕子掩嘴笑了。 不只是王夫人,连谢母和萧宝信都没意识到,居然谢三爷这么后知后觉,不知道那俩人一前一后走的吗? 难不成还去别的地方再聘他当掌柜的? 大梁这么缺人才吗? 不怪王夫人笑,谁也想不到的。 谢母清咳一声:“这事儿怪不得阿郎和宝信,是我让他们出面的。你这个当叔父的做出这等不堪事,丢官去职,搞的谢家脸面丢尽,任由你再作下去,谢家老祖宗都要蒙羞了。” 谢母大包大揽,又全揽身上。 “早知道他们是记恨这个,该恨的是我,该毒杀的也该是我才是。” “这样你也好了,”谢母笑眯眯地看向谢三爷:“我一死,你也就能为母守孝,不必外出折腾,能好好歇歇了。” 谢三爷一听这话音就透着股子狠,心头一颤,扑通一声跪地上,咬牙狠狠一头磕地上。 也怪那冯树和喜鹊起的那叫什么头,一人顶着一脑袋瓜的青紫,他但凡轻点儿都显不出他来。 哐哐哐三声那声儿那叫一个脆声。 “阿娘,是儿子愚钝,都是儿子的错,让阿娘跟着操心。阿娘可不能说这些个不吉利的,您想打想骂儿子都受着,可不能咒自己啊。” “阿娘长命百岁!” 谢母冷笑:“最好长命百岁,不然你再没什么前程!也没你的好日子。” “阿娘何出此言,我错了我认,可阿娘这么说……那也太寒儿子的心了,我是那么狼心狗肺的人吗?宁可官儿不当,我也得要阿娘长命百岁啊。” 王夫人真心有股子冲动,回答声‘是’。 但凡有孝心能作出这么一出出的,那这孝心也挺别致。 “行了,以后你要是真有孝心,就少做些让我操心丢脸的事儿!”谢母没好气地道,其实主要还是后者,少做丢脸的事。 她也七老八十的了,老脸真是丢一次少一次,丢不起了。 谢三爷听到这里,也不敢再据理力争替谢宁和江潜说话了,老娘连不孝都扯出来了,他要是再拧脖子犟,怕是真给老娘气个倒仰。 再者,也是被程氏和童掌柜私奔的事给打击着了。 萧宝信出头把程氏给打跑的事,他是知道的,可他能怎么样,自己身陷丑闻,顶多也就那样了,再闹大扯了,丢人的还是自己。 可是程氏和了童掌柜—— 这也太晴天霹雳了!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是在离开建康之后好的,还是在那之前就勾勾缠,给他早早戴上了绿帽。当他人傻钱多,俩人合伙玩儿他?! 第855章 借刀杀人! 这打击谢三爷受不住了。 那江潜和谢宁又知道多少,至少在他面前可是一个字儿没露。 在离开建康前说不得了,或许没有,或许那俩孩子也不知道。可是离了建康城呢,再说他们不知道——他们是死的吗? 还是当他是死的? 谢母看谢三爷一副倍受打击的样子,丧气的很,心里又疼又烦,对王夫人道:“扶老三起来,一旁边坐着去。不是要看证据呢,等会儿有他好看的。” 谢三爷没用王夫人上手,自己灰头土脸的坐一边去了。 摸摸自己磕的生疼的额头,也不知道那冯树是使了多大的劲,和自己有多大仇才把自己磕成血葫芦似的,他都多使劲了,咬着牙硬挺着的,现在脑袋还嗡嗡的呢,再一看连块血点子都没有。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去我里屋歇会儿。”谢母看萧宝信挺着大肚子也是怪辛苦的。 萧宝信也不逞强,转身就去了里间屋。 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江潜就给请回了谢府,说是请其实就是抓回来了。 正月还在新年里,书院并未开课,江潜便在自家里歇下。平日三五好友时常小聚,今日恰好轮到他的东,几个人喝的五迷三道,谢家护卫上门了,也没给醒酒,连解释都没有直接就架着走人了。 和江潜交好的就没有世家子弟,全都是寒门庶族,谢家护卫这么气势汹汹倒有一人挺身而出拦人。 结果谢家一报名号,那人自然也不再纠缠。 谢宁和江潜的名号在他们书院还是挺响的,无人不知这是太常寺卿的外室子,江潜和谢家那是七弯八拐的关系,也有素来有之。 虽说不知江潜犯了何事惹怒了谢家,但……总归是犯事了。 谢显是辞官丁忧了,可这建康城里谢家还是世家之首,没人敢当面置喙。 谢宁却是在江潜之前就被带到了易安堂,他正在府里,比江潜来的快。 喜鹊他爹谢宁是没见过,只不过是听江潜说过,俩人群策群力,这喜鹃他倒是见过,却是半句话也不曾说过。 没必要,谢府里人多嘴杂的。 他又知道萧宝信和她身边的丫环都是身负武功,耳聪目明的,自然不想事未成便自己露了马脚,让人听了去,所以一向避嫌,躲这喜鹊远远的。 采薇是萧宝信的身边人,她去叫人,谢宁只当是前几天与萧宝信之间闹的不愉快被捅到了谢母面前,谢母这是要替萧宝信撑腰,训斥敲打他一番。 谁知进屋一见喜鹃,和那一头的青紫血糊连天的,他脑袋顿时就是嗡的一声,暗叫一声不好。 这是露馅了? 不是说好了等萧宝信生产的时候趁乱下手的吗? 怎么突然就漏了? 可他心里再惊再疑,也知道此事承认不得。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 谢宁咬死了就是不认,喜鹊就是存心攀污。 冯树那莽劲儿又上来了,说话之前哐哐就是磕两个头:“我冯树死不足惜,反正我死定了,我做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可是说我攀污我是不认的,人之将死——那句话咋说的来着,反正人都快死了,我是绝不会骗人的。是你是你就是你!” “还有你那兄弟江潜,他说的可是你是背后主使,钱也是你给的。” “银票我还留着呢——” “一百两啊,要不是你要毒杀谢家主母,给的我黑心钱,我卖身也卖不出这个价儿啊!” —— “看看看,这银票上还有香味儿呢……唔,过了这么久,都淡了,但还有啊!” 齐管家去冯树家里翻出了那张银票,还有一块玉佩。不是什么好成色,翠绿翠绿的,是谢母在谢宁进府后赏给他的。 谢宁没戴过,直接就送给了江潜。 江潜当然是不能给冯树的,这会留下罪证。 用冯树的说法,是他自己偷偷摸摸趁江潜不注意摘下去的,就是留个证据,怕以后江潜杀人灭口,想给闺女留个证据。 谢宁:你怎么不去死?! 用你留证据啊? “这算哪门子证据?我还说这是你偷的呢!” 江潜被押进屋的时候,谢宁正扯着脖子喊呢,满脸通红,恨不得咬死人的架式。 江潜叹了口气,跟谢宁一条阵线,咬死不认这事儿。剑头直指王夫人,人家话说的明白:“我与十二郎在建康城无依无靠,唯有阿爹,怎么可能认得什么在谢家做工的下人?我想,定然是有人看不惯十二郎与我,那人也必定知晓谢府根底,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恨意滔滔。 屋里就剩谢宁和江潜在一路喊冤,恨都是隐在心头的,别人不知道,萧宝信感受得到,她皱皱眉,身子不舒服的挪了挪。 谢母不耐烦地瞪了谢三爷一眼,不是他闹不出这么多事。 当然,也怪当初她一时心软,不想总那么为难自己儿子。 结果事实证明什么,就得为难他,就得小皮鞭时不时抽抽,不然这货作出来的妖迟一天早一天反噬,太坑了! “都给我住口!吵的人头疼!”谢母怒了,把早叫海棠准备好的茶盏一下子又摔到了地上。她就知道,这种场合不给他们来点儿响声,表下态,他们真当这是个讲理的地方。当这里是公堂上讲究人证物俱在啊?这里是谢府,在这里天老大她老二,地都得排老三! 终于世界清净了,没人再触她的霉头。 “宝信啊,是不是坐着累了?这样的场合就不该扰了你,污糟的……”说着叹口气。 萧宝信一直就和谢母坐在榻上,后腰还靠着垫子,看着怎么也比谢母还要舒服,谢三爷就不知道他们家什么时候怀个身孕还把地位辈份都给怀上去了。 他是她长辈,还在下面坐着呢,上哪说理去,就这样还捧着呢,再捧就上天了。 但,碍于下面犯事的俩人都是他的亲生和非亲生儿子,人是他力排众议给接进府来的,真相未明之前他还是少掺言给自己找不痛快吧。 默默当没看见。 谢母拍拍萧宝信的手。 ‘回去歇着吧,这里都有我。’ ‘你就说全靠祖母作主便是,如果适时的能留两滴眼泪那就更妥当不过了。’ ‘要是哭不出来,假装抬袖子抹抹眼就是。’ 第856章 难堪 谢母在线指导演技。 萧宝信嘴角抽搐,这屋是不能再待了,明明是扯线收网的大好时候,她又要被掌控全局好指点人演技的谢母给笑喷了。 “我……那我就先……下去了,一切有劳祖母,但凭祖母作主。” 哭是真哭不出来,只能意思意思抬袖子捂了捂嘴。 不是想假哭,再不捂嘴怕自己笑抽了,嘴角疯狂抖动。 “快快,快别哭了,一切有祖母呢。” 萧宝信演技不行,纯花瓶一个,架不住有谢母在啊,就坡下驴硬掰成难过、憋屈,欢欢快快就把萧宝信给送走了。 ‘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骗不了人啊。’ ‘还是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的,还得再教教。’ 萧宝信再待不下去了,捧着肚子健步如飞走了,身后有狗撵都没这么快过。 谢三爷:阿娘是老眼昏花了吗? 怎么就能看出人家是哭了,他可是没看出来,听见谢母的话他还特意瞅了一眼,就不信这母夜叉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就哭,毕竟没真伤着她。 气性再大,顶多动手揍人,这是萧宝信日常画风。 谢母嘴里那个就不是萧宝信哪,动不动哭唧唧,那是他闺女! 王夫人在场可是看的那叫一个瞠目结舌,偏帮的意味过于明显了呵,太夫人。不过,她乐见其成,就今日一事可不就是谢老三引狼入室? 这幸亏喜鹊下手被发现了,没给萧宝信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真伤着了,只怕谢显连谢老三都得给株连上。 那是个连亲姨母都能下得去狠手的,这一直以来没有实质贡献,上蹿下跳就知道给别人找不痛快的叔父又算得了什么? 萧宝信那是谢显眼珠子,挨着碰着都是事儿,更不要提要下毒,想要一尸三命。 怕是谢显听着,就有给人五马分尸的心了。 王夫人暗戳戳地想,这要是谢显没去扶灵去下邳,而是在谢府里正当面,那就更有好戏看了。虽说谢母回护意味也是很明显了,但谢显……只会比谢母更护犊子。 …… 现场让萧宝信这么走人一打岔,两厢都安静了不少,没人主动开口找不痛快。 海棠已经眼疾手快的换上了一盏热腾腾的茶水,都有眼睛看着呢,真怕给谢母惹急了,直接一盏热水扑头盖脸砸上去。 事情还没分出个是非对错,谁也不想先被热水突撸毛儿。 谢宁先憋不住了,不过他不是个莽的,还知道讲策略,直接找上的是谢三爷: “阿爹,我真的没有要毒杀长嫂。我和二哥回到建康……是在外面真活不下去了,世界之大根本也没有我们容身之地,我们只能找上阿爹,又怎会——找人杀人?” “我们没根基的,去哪里找人?我身边日常伺侯的都是容安堂派过去的,但凡我有一星半点坏心思,早就被揭穿了。再者,我也不可能有坏心思啊,我没有理由对长嫂下手。二哥就更没理由了。” 谢三爷直勾勾地盯着谢宁:“你阿娘,当初是跟童掌柜的跑了?” 哈? 一句话把谢宁问傻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醒醒啊,阿爹!有人要弄你儿子! 王夫人一口茶水呛嗓子眼,没忍住喷了谢三爷半边身子。当时就把谢三爷给喷的满脸铁青,忙着起身掸衣服: “王氏!你存心让我难堪是不是?!” 这还有何威严可言?! 王夫人抽出帕子擦擦嘴,“哟,我竟不知我是如何令你难堪的?我再做错事,还有你这俩儿子做的令你难堪?你,是不是分不出重点来?” 谢三爷气的手直哆嗦,太打脸了。 以前王氏和他夫唱妇随是有多合拍,现在捅心窝子就有多准。撕破脸以后,她是再装不下去了,整个人以寒碜他为己任了,人话不会说,尽呛着他来。 “王氏——” 谢宁生无可恋脸,咱就不能直接进入正题吗? 在这里还要看他们这对貌合神离夫妻现场撕吗?他现在是被人摊在了砧板上了。 谢宁从不觉得谢三爷是慈父,他们就是谢家三爷养的外室,从小他就知道得讨好才能得到关注。但凡有点儿真心,当初就不可能那么放他们娘几个走。 他娘早早就跟他们陈清利害,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至于回到建康城,进入谢府,不得不承认是谢三爷出了力,可在那之后他被王氏拿捏,被全府瞧不起,甚至还要受王氏那几个闺女的冷言冷语,连贴身仆人都是容安堂派过去盯着他们,防贼一样的防他。 在这中间谢三爷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啊。 所谓一片慈父之心,在谢府人口中就是嘲讽,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一时心血来潮,谢三爷感动的大概也只有自己了。 沉浸在自己是慈父的想像中不可自拔,但真正慈父的事却没干几件。 当然谢宁知道,这府里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谢三爷,现在这场面唯一帮他们说话的也就是他了。可……今天是怎么着了,句句不在点子上,以前也不着调,却也没这么不着调啊。 谢宁心里咯噔一声,想明白了,还是刚才谢三爷问的那个问题,亲娘是不是跟人跑了。 这是触了他的忌讳了? 可他,甭管亲娘死前还是死后,他身边也没少了旁的女人啊。 “阿爹别是听了别有用心之人的胡嚼,我阿娘与童掌柜清清白白,哪有什么私奔,不过是阿娘想去南阳郡重操旧业,再开酒楼——” 王夫人笑了: “你是真当你阿爹是个傻子。” “王氏!” 谢母将早准备好的热茶晾到几乎拿起来不烫手的程度,顺手抄起来就往下砸了过去。这回没留手,冲的就是谢三爷去的,王夫人喷了他半条袖子,谢母溅了他半边的衣裾。 “你们都给我住嘴!” “老三,这就是证据,人证物证俱在,任他们狡辩也歪曲不了事实。我谢家不是公堂,本不需要证据确凿,可我念在你一片慈父之心,也算是为了这谢宁和江潜费了不少心,所以把你叫过来,让你看个究竟。” 第857章 真逗 “是我老婆子的慈母之心,给你个知情权。”谢母冷起声音,板起脸,下垂的眼睛跟鹰似的,犀利又无情。 “可不是让你来审案,让你来审时度势。更不是让你们这些人喊冤叫屈的。” 谢母这时候可没有在萧宝信跟前那副慈祥老太太,温暖絮叨的样子了。看上去威严又冷酷,连王夫人都收起来随意的姿态,腰板挺的溜直。 溅了谢三爷一身水又怎么样,还是带颜色的茶水。 他亲娘,往他脑袋上砸,给他洗把茶水脸他都得认,规规矩矩地往地上一杵,脸是尴尬的,僵硬的,脸都黑了也不敢反驳一句。 也无心反驳。 现在满脑子都是他让程氏给涮了。 还有就是幸亏萧宝信没事儿,真要让他们给弄死弄残,一尸三命什么的,感觉自己都得被谢显搞死搞疯。 那是个六亲不认的。 谢三爷是长辈,平日里长辈的架式摆的十足,但对谢显,他心里是真发怵的。 年纪轻轻能爬到那位置,把皇帝给摆愣的服服贴贴,朝堂上闻谢显而色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别的不说,光是世家让谢显给搞垮多少个了? 连有姻亲的蔡家都没放过,赶尽杀绝,可见其手段心性了。 谢宁和江潜嘴上喊的欢,冤叫的也响—— 可是谢三爷再怎么样也看不出来有人栽赃污陷他们的价值和意义。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他看不上王氏,也被她怼的体无完肤,时时刻刻想掐住她的脖子让她闭嘴,但她有句话真没说错。 他们不配。 他们有任何价值让人布局设计陷害他们吗? 王氏三个嫡女,两个嫁的都挺好,还有个九岁的谢嫣还在寻摸人家,名下又记名了嫡子抱在跟前养,也算得儿女双全了。 为了把他们赶出谢家,这弯子也绕的太大了。 ……也没必要拿萧宝信扎筏子。 琅琊王氏就是让谢显给整倒的,王夫人痛定思痛还能为了个她根本看不进眼儿的外室子谢宁招惹谢显? 是看王家还没杀干净,她想凑个人头,给谢显个机会清理门户? 真要动了萧宝信,别说谢显了,就是他亲娘谢母也放不过她啊。 他不傻,有些事多想想也就明白了。只不过和王氏,那是阶级敌人一样,你赞成的我就反对,你反对的我才赞成,有时就是争一口气。 让谢母几句话就把谢三爷给震住了。 “我们谢家容不得这样的腌臜事!”谢母这时不扔茶盏不拍桌子,淡然却坚定的语气更令人心底发寒。“来人,把嘴堵上,带下去等候发落。” 海棠连忙往外传话,眨眼间齐管家带着七八个护卫就进了屋子。 三下五除二就把人给绑了,顺手手上有什么就往嘴里塞什么,臭汗巾,随手抓的抹布,有的人没找到什么,左顾右盼也不甘落于人后,把脚上的穿了个臭够的靴子给脱了,使出吃奶的劲儿往江潜嘴里塞,没等塞进去,江潜已经把晌午吃的那些个酒菜吐了个稀里哗啦,整间屋子都臭了。 也不知道是那护卫脚上的味儿更臭,还是谢宁吐出来的东西更臭。 谢三爷气的一个劲跳脚:“放肆!放肆!还不把鞋给我穿上,你这是谋杀,想杀死谁啊?” 王夫人相信,谢老三此时绝不是替他便宜儿子在这里说话,纯粹就是他自己被熏的不行,受不住暴躁了。 谢母早让海棠扶着进了里间屋,也受不住这个。 谢三爷骂完了人,一琢磨不对劲,就跟着进了里屋,谢母已经歪榻上歇着了。听他进来了,连眼皮都没抬。 “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下去吧。这谢宁,谢府是留他不得。” “阿娘,”谢三爷迟疑地道:“我把他远远送走,去游学可好?” 谢母这时抬眼看了他一眼:“是我说的太隐晦,你听不懂,还是在跟我不懂装懂?老三……” 老太太幽幽地道: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人话了。你是他爹,我不让你亲自动手,也是全你们父子一场情份。这样的人,你放他出去便是纵虎归山,纵有一日,他逮到机会反咬一口。你放心,他会比咱们谢家任何的仇人都狠。” “行了,出去吧。” 谢三爷欲言又止。 可他也知道,谢母平日里好说话,那是她心情好,不愿意计较,真动起狠来杀伐决断是不逊于任何男人的。 她下定决心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是儿子错了。” 当初就不该把谢宁接进谢府,不如就让他在外面跟江潜一样,没有机会给他,他也犯不了这么大的事。 连谢三爷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已经在心底承认了这事就是江潜和谢宁做的。 毕竟,人证物证俱在,整个情势顺下来合情合理,听着简直不要太顺…… 谢三爷没在谢母跟前再晃悠,既然改变不了,他也只有尽尽一片慈父之心,至少见上谢宁一面。他还是想当面问问。 谁知他找去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早被谢母吩咐押出了谢府。 …… 谢府里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没了谢宁那么个大活人,二房就是想装不知道也不行。 谢母也没瞒着他们,挑能说的把事儿给圆过去了。 “那谢宁也太狠了,三叔把他们接进府里还不知足,居然还要向阿嫂下手。阿嫂哪里对不住他们?真要说对不住他们的,也得是三叔吧?”王十二娘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不想被有心人听去说嘴。 可仔细想,那就是狗屁不通啊。 谢晴眼睛在书上,“人,都被祖母处理了?老太太威风不减当年啊,还是这么狠。” 王十二娘本来坐在铜镜前卸妆,忽然手上一顿。 “你是说,祖母把这些人都给杀了?”看得出王十二娘是真没想到,“祖母说让人送谢宁去游学了,此生不许再回建康。” 谢晴看稀罕物似的看她: “没银两支出,随身衣物没收拾,连身边伺候的丫环小厮都没带——去哪里游学,奔的是哪位名师?江潜又何去何从?” “祖母就没想瞒着你们,说的含含糊糊的,连局都没布,你居然还未领会,真是煞费了祖母的一番苦心。” 他呵呵一笑,“说出去全三叔的脸面而已,也就你信。” 直到半晌之后,他放下看了一半的书,嘴角噙着一抹笑。 “自以为下棋的人,结果被人给下了……真逗。” 第858章 想说啥 “你说什么?”王十二娘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谢晴挑眉,哈哈一笑,把王十二娘搂到了怀里。 “你觉得,生双胎平安产下的概率有多少?” 一下子就把王十二娘给问懵了,“这不好说……” 这是厚道人,不想说那些不吉利的。 正常生产那都是一只脚在阎王殿里,生个孩子去掉半条命。能活过来都是命大,这双胎就更难了,也没听过也没见过的,可不好揣度的。 “你生了两个孩子了,还是这样想的。本来女人生产就是风险极大的,又是双胎,其实顺其自然也未见得就不能遂了他们的愿。” “可是,他们居然想要提前动手……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王十二娘有听没有懂:“是太恨了,等不及了?” 谢晴摸摸她的头,他这傻媳妇啊:“等她自己死不是更轻松省力?” “简单地说,如果那位真得天独厚平安生产了,照他们原计划趁乱再动手想必成功几率会更好,也会更隐蔽……就是,完全没有必要现在动手?” “换个角度你想想,要是你,你会挑这么个人人风声鹤唳,都把那位当眼珠子似的护着,人人都盯着易安堂的时候动手?” 说句不好听的,脑袋得进多少屎? 王十二娘:“我不会。杀人性命的,又无仇无怨的。” “所以,你才是你。”谢晴笑了,没再和她说下去,怕吓着她。或许,今天都说多了。 晚上,王十二娘辗转反侧睡不着,推了推谢晴:“白天你说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不是他们想杀的阿嫂吗?到底怎么回事?” 谢晴睡的正香,被推醒了就落着这么一句问话,都傻眼了。 这是反射弧太长了,才想通顺啊。 而且还没想明白。 “我是说,这俩人注定成不了大事,时机抓的不对。人,肯定他们是想害的啊,不然太夫人怎么会拿他们祭刀。人老了,有时就会变得心慈手软了,当然咱们家太夫人不是。该亮剑的时候务必亮剑,不会惯着哪个。你没看三叔,都让他亲娘给寒碜成什么样了?” 唯一谢母会心软的,大抵也就只有谢显了。 谢显,袁夫人,还有谢母,看着倒是温暖纯良,实则一个个狠起来,真没别人什么事。 王十二娘觉得不对劲,白天他说的是这个意思? “那你到底……想说……啥……” 是他们倒霉,被发现了;还是,他们傻? 为什么她觉得九郎完全是置身事外,事不关己,看好戏的心态呢。毕竟是自己家人。 谢晴揉了揉眼睛,感觉要是不给她说明白了,他是真不能睡了。 “我就是想说,人还是得有脑子,可以傻,但得有自知之明。像谢宁和江潜,如果看得清形势,依附谢家未必就没有个好前程。毕竟沾个谢家,长兄能看得下去眼,三叔也会给他们谋划。” “可是,他们又想得谢家的好处,又记着他们娘亲的仇,想杀了谢显的心上人,也就是他们认定的罪魁祸首还不要人知道——你不觉得这很矛盾吗?” “谢显丁忧在家,三年之后是怎样,能否得以起复,整个大梁的局势变成什么样都未可知。” “他们若有雄心报复,合该壮大自己,到时你高高在上,想怎么样还不是随心所欲?怎么也好过现如今偷偷摸摸的,用尽自己仅有的人脉策划这么一出并不高明的谋杀。就是走了狗屎运证萧宝信一尸三命,他们又得到什么?不过是让自己心情好些而已。” “他们错在不认可自己智商有限,自以为天衣无缝,瞒天过海。” 以为自己可以把人玩弄于股掌,结果呢,被人玩了。 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谢显明显是另一个天,可比谢宁、江潜两个毛头小子高竿多了,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要说谢显设套,把这俩货一锅端了,这操作他信。 谢晴是个大开大合,不拘小节的,哪怕全府抵制谢宁的时候,他也没刻意避嫌,小有往来过。甚至在外面遇到江潜,他们也会聚到一起喝上几杯。 不说全然了解他们,也略知一二。 比不了谢显,但脑子也没蠢到进水的地步。 能这么简简单单的让人抓到把柄,连锅都给端了,明显里面有事儿。 只不过这些话不能和王十二娘说。 怎么说,谢显自编自导自演,就是为了铲除祸患,把谢宁、江潜给温水煮青蛙,连锅都给收拾干净了? 一是没证没据,说了也未见得有人信。再者王十二娘本性纯良,只怕听不得这个。 谢晴把她给一把搂怀里了,“你快睡吧,这些就不该和你说。和你没什么关系,你就做好你自己得好。” 他也说不准对王十二娘的感觉。 是他夫人,对他私生子视如己出,跟他阿娘比亲母女还亲,他都得靠边站。可以说在谢府里,她的声名绝对是比他强百套的,就没有人说她不好。 他也觉得她好,大概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女人了。 要说心动,没有。 但,他愿意身边有这样一个好女人,更庆幸自己身边有这么个好女人。 到最后这话题不了了之,王十二娘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云里雾里,感觉就是九郎似乎对谢宁犯下的这事儿,挺鄙视。 鄙视他们的智商。 ### 王二十娘虽说没把事情看透,但至少鄙视这一点,她没看错,谢晴是很鄙视。 远处还有星辰和大海,他们都看不到,只在意眼前的得失。 倒是亲自下毒快意了,结果呢,把自己给快意折进去了。 难道下手之前就不先看看对手——是不是能,是不是配称之为对手吗? 总之谢宁的死,在谢府没激起一丁点浪花,唯一受到影响的也就是谢三爷,真是好好的生了一场病,喝了小半个月的汤药。 像是一时之间难以置信谢宁会犯下那种事,也难以置信人就那么没了。 在建康城,除了江潜身边那几个亲眼得见谢府抓人的同窗,刺激太大,关注了一些。但就是这样也都是随着建康城局势的陡然紧张而变得无关紧要。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荆州之战,临川王身上。 第859章 只能干! 萧司空带兵直下荆州,开始时还先礼后兵,派了亲信过去与临川王对话,就怕这中间是有什么误会。 临川王倒是好酒好菜款待了亲信,人家言明了怕永平帝找后账。 登基前就把废太子给杀了,登基后天下大乱把叔父辈也好,兄弟辈也好能杀的都杀了。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又把在夺嫡之战中站在他一边的淮阳王给杀了,全家处斩没一个活口。 他怕啊。 让他去建康,是为了什么啊? 那不就是下一个拿他开刀吗? 萧司空亲信不比萧司空本人,那是个谋士,一张嘴能说死一活人,能把一活人给说死。把临川王说的掏心掏肺的,什么心里话都往外倒。 别的不说,淮阳王的死对临川王是个刺激。 就跟个点着了火的炮竹一样,感觉自己也要燃烧爆炸了。 可问题淮阳王不是被永平帝清算的啊,那是自己有谋反之心,当朝刺王杀驾,多少人看着呢。虽说前提是他杀谢显亲娘被人所发现,归根结底那是淮阳王自取灭亡。 谋士从头到尾,原原本本摆事实讲道理,总算说得临川王愿开城门迎萧司空进城一叙了。 临川王亲自把谋士给送出城,结果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当天晚上就偷袭了萧司空。 好在萧司空打仗作战谨慎惯了,早有防备,饶是如此两方仍是杀个势均力敌,各有损失。 临川王出尔反尔,率先与朝廷撕破了脸,几乎是第一时间萧司空就把消息传回了建康城,新年刚过没多久,人人自危,都怕与临川王的这场战争重蹈先前的覆辙,造成天下大乱。 永平帝坐在龙椅上日常发愁,就没一天! 就没一天他这皇帝当的高枕无忧的! 天天怕什么来什么! 赶巧了淮阳王死了,没称他心如他愿,结果临川王又造反了。 ——就那么个老实货,书呆子,在先皇在位时跟个缩脖鹌鹑似的,到他这里就造反了,造的这么义无反顾!不管不顾! 能怎么办? 干啊! 只能干! 永平帝被迫强硬,只能强硬。 当即就给萧司空下了旨意,让他攻打荆州,拿下临川王,死活不论。 其实就是要临川王死。 这时候双方也顾不得最初因由是什么了,或许缘于误会,缘于猜忌。 现在打都打起来了,就什么都不重要了,朝廷容不得出尔反尔的临川王,临川王也不敢再伺候一个分分钟同室操戈,要杀尽皇室子孙的永平帝。 永平帝起了要召回谢显的心思,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事儿还没落实,只是在朝会的时候起了个头,就招来了扑天盖地的反对之声。 以刑部尚书羊凤明为首,群情汹涌。 包括接任吏部尚书之位的徐二郎也坚决反对。 当然师出有名,有叛乱,平啊,萧司空带着精兵良将已经去了。谢显起复,他能做什么,上战场杀敌吗? 历来,夺情自古有之,从来都是武将披甲上战场杀敌的份,文官夺情不许人丁忧守孝,闻所未闻。 问杨劭的意思。 “微臣相信萧司空定有能力平叛。当初萧司空主动请缨,必定有足够的把握,微臣以为,陛下何不静待萧司空的好消息?” 对萧司空临阵请战,夺了他的差事,杨劭心里还窝着火。 “谢爱卿以为如何?”永平帝又问谢晴。 “长兄至孝,伯母的死给他的打击极大,如此才远赴下邳守孝,也是至情至性。”谢晴沉吟道:“如果陛下有需要,当然一声令下,长兄必然前来襄助。” 这话,说跟没说一样,永平帝看谢晴的眼神带着股子玩味。 谢晴连眼都没抬:“只是微臣认为,现下并未到危及存亡之时。文有羊尚书,徐尚书、褚监君,武有萧司空、杨护军,薛领军。陛下身边人才济济,临川王叛乱实属垂死挣扎,微臣相信萧司空不日便可平乱。” “陛下看重长兄,微臣深感荣幸。” “只是历来夺情都是武将,文臣夺情闻所未闻……当下最重要的是团结一心对抗临川王,陛下实不必为此分心。只要陛下需要,相信长兄随时会回来。” 这就很明白了,现在不可行。 永平帝点点头,一时的兴头就这么被压下去了。 同时他也知道了,这些个,包括谢晴、杨劭,都不是乐见谢显起复的。 以后谢显丁忧期满,起复之后,怕是各自要在心里记上一笔了。 ### 朝中这些烂事,谢母是一件都没让人往谢显那边传,包括谢宁和江潜,跟没发生这些事是一样的。 谢母的心思都在萧宝信身上。 她月份越来越大,肚子往下坠的厉害。 谢母算是每日里得见萧宝信的,依然是看一次吓一次,心惊肉跳的,没见过这么大的肚子,分分钟砸脚面的节奏。 萧宝信就更不要说了,基本上六个月以后就没睡过好觉,怎么睡怎么不舒服,夜里至少要起个四五回,折腾的她整个人都萎靡不振了。 生孩子太折磨,以后哪怕喝避子汤对身体危险害,她也要试试—— 大不了,再喝别的中药再补回来呗。 萧宝信都下这样的决心了。 宣城长公主出了月子就兴冲冲地抱着定邦跑来,满脸的自豪,浑身的骄傲,跟萧宝信显摆呢:“将来我还要再生两个闺女两个儿子,最好是像大娘子一样,一次生俩。多省心,省力的。” 看着定邦那小脸,反正她是没看出来是有多像萧宝树。 是个眉清目秀的漂亮娃娃不假。 可听完宣城长公主的话,萧宝信气的肚子直疼。 省什么心,省什么力,比她之前生两次的苦难还要加倍,折磨人。 这就是馋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现在行走坐卧,就是静止不动腰都疼! “咝……” “咝……” 宣城长公主惊恐地抱住定邦往后退,一双猫眼儿瞪的溜圆:“大娘子,你咋了?气性这么大吗?”脸都青了,脖子上的筋都崩起来了。 “我!”萧宝信捧着肚子,脸都拧的变了形:“可能……要生了!” 第860章 母女平安 “你要生啦?!这么快?!来人哪!大娘子要生了!” 都不用采薇等丫环去禀告太夫人,宣城长公主嗷的一嗓子喊的半个院子都听到了。 声音高八度,连宣城长公主都被自己给震的脑瓜子嗡嗡响,定邦小小年纪哪见识过这个,顿时就给震的哇哇大哭。 丫环们进屋扶萧宝信的,往外跑去找产婆子医女的,还有通知太夫人的,顿时易安堂乱成一团。 “快,把长公主送回司空府。”萧宝信不忘吩咐,看着宣城长公主被吓的抱紧孩子那架式,她都快孩子太弱小让她给抱坏了。 那是孩子啊喂,不是枕头,给你慰藉的! 宣城长公主生孩子,她是当事人,亲眼见别人生,她从来没有过,让这阵式给吓着了,萧宝信那肚子就不是一般的肚子,太大啦! 眼见着就往下坠了,这是实景冲击,比她想像的可不美好多了。 萧宝信这边因为是双胎,鉴于有备无患,早早就准备上了产房,产婆子医女也都时刻准备着,按谢显交待给谢母的,基本隔个三五天就来个实况突击预演,怕的就是早产。 谢显虽然不曾一直写信督促,可是给谢母的家信光只是嘱咐生产的这些事就扬扬洒洒写了九大篇子。谢母没有萧宝信那天赋金手指,感知到信里的情绪,但光看这字数也知道他是个什么心情,有多焦躁了。 谢母也不敢怠慢,反正谢显怎么教的她就怎么来。 折腾是折腾,到了真章的时候看出来了,除了最开始的一瞬间众人让宣城长公主给吓了个倒仰,略显慌乱之外,在那之后一切井然有序。 谢母看了这场景都不禁叹一声孙儿远见,训练真不是白练的,要是早没准备,只怕她老婆子也得像宣城长公主似的,高八度,整个人儿跟受惊的小麻雀崽子似的,抻着个小脖儿不知所措了。 萧宝信这边一切井然有序,宣城长公主在慌乱的最初就被有梅半架着胳膊往外送了。 她不管别的,夫人一声吩咐,她义无反顾。 直愣愣就给宣城长公主送车上去了,车都快开了宣城长公主才回过神:“生了就赶紧回府里报信儿,我们都等着!” 话音未落,牛车已经慢悠悠动起来了。 惊魂未定,连怀里孩子正哭都顾不得了,好在她走到哪里都带着奶娘,有奶娘一旁边接过去,她才意识到,原来怀里还有个亲儿子。 她说呢,怎么这么吵。 回府里和谢夫人一说,谢夫人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可也只能翘首以盼。 谢家是待自家闺女如珠如宝,可她们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太过份,没有生产娘家还要过去人守着的规矩。 直勾勾地一宿没合眼,躺榻上睡不着,后来直接就在地上转圈了。 一直到隔天,刚进辰时谢府便派了采薇回来报喜: “夫人生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宝信呢?宝信怎么样啊?”谢夫人打断她。 采薇一愣,这还用说?看她这都快笑成一朵花的脸还看不出来,那肯定是母女平安啊。 “母女平安,夫人好着呢——” 谢夫人一颗悬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了,长出一口气,脚下虚浮好悬没一屁股坐地上。还是身边的丫环眼疾手快,一把将谢夫人扶住。 “老夫人担心了一整夜,到现在都没合眼。” “母女连心,太夫人也是怕老夫人空悬着一颗心,天一亮就让我过来了。”接着就被谢夫人拉到了一边坐下详细问起来。 要说萧宝信这一胎也是够折腾的,从晌午疼到了傍晚,又因为胎位不正,折腾了小半宿,都快三更天了才生出第一个。 第一个生出来之后,第二个就快了。 采薇表示明确听到了她家夫人骂人的声音,很响亮。 好在接生的产婆子和周遭都是熟手,以前照顾过前两胎的,真真的充耳不闻跟没听到一样。 “……因为夫人在守孝,所以洗三是不能大办的,太夫人的意思就是请老夫人和宣城长公主过去……” “我知道我知道,母女平安就好——母女啊?俩闺女?”谢夫人顿时嘴就咧到耳根子了,闺女这福份也太大了,缺啥来啥,俩儿子之后又生俩闺女,简直不要太顺心如意。 “赏!”谢夫人一高兴,就撒银子。 这还不算,宣城长公主得了谢夫人的信,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直接过来大手笔地赏了。 比谢夫人只多不少。 好在婆母俩都是心宽开阔的,没计较这些,宣城长公主打赏这么大方还不是因为都是自家人,她跟着高兴吗? 什么越不越过婆母的,谢夫人本人都不计较这个,赏越多她越高兴。 不只来报喜的采薇,跟着萧宝信陪嫁过去的丫环人人都一份大红包。 等萧宝信歇过神,睡饱以后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太夫人吩咐小厨房熬着鱼粥,等的就是她醒,随时就能喝到。 睁开眼看到的就是采薇都快咧到耳根的笑,掩饰都掩饰不住,满目慈祥。知道的孩子是她生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采薇呢。 一看就没少得了赏。 “……孩子呢?”萧宝信吃饱喝足了,才想起来问:“是女孩吧?” 她虚脱的时候隐约听到是两个小娘子来的。 “是小娘子,如花似玉的两个小娘子。”采薇说的那叫一个自豪,“太漂亮了,太夫人都说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娘子!” “现在奶娘哄着睡着了,在隔间屋呢。” 萧宝信嘴角抽搐,谁说这话她都不信。 她又不是没见过初生的小婴儿,有一个算一个,哪有好看的? 都是自家人瞧着个鸭子都能看成天鹅。 当然,不管随了她还是谢显谁的相貌都是差不了就是了,现在就能看出如花似玉那就有点儿扯了。 萧宝信没放心上,倒头又睡下。 直到早上睡得正香,脸上突然一冰,像是被人摸了一把,几乎是下意识她扬拳头就出手了。只听‘哄哟’一声。 ……怎么就这么耳熟? 第861章 就问你亏不亏心 睁开眼一看,谢显捂着眼睛坐到了地上,一只眼睛看着她,那眼神真是说不出的难以置信。 “你?” 萧宝信伸手掐了自己的脸一把: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三月才会回来?” 采薇和有梅有外间屋守着,听见是听见了,也不敢硬闯,也不敢问啊,面面相觑,默默地走远了些。 谢显揉眼睛,打太准,打太狠,倒是让他澎湃难耐的心给冷静了不少。 “我担心你,便提前回来了。” 他叹道,他已经紧赶慢赶了,结果还是没赶上,到家萧宝信已经生了。 幸好生了。 幸好母女平安。 他继续用一只眼睛看着萧宝信,天知道,得到她平安无事的时候,他已经麻木到没有别的想法,只是一直脑子里盘旋着两个字: ‘幸好。’ ‘幸好。’ “我手很重吗?”萧宝信后知后觉,谢显一直露着一只眼睛,想也知道疼的他。“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倒是吱个声啊,你知不知道我这是产后?身体还虚着?” “要是有我平日的功力,你敢这么偷偷摸摸的,你眼睛就废了!” 谢显怎么也没想到迎接他的不是萧宝信温暖的怀抱,而是快准狠,断情绝义的一拳。 还有,连珠炮似的责备。 “好了,我没事了。”谢显起身眨眨视力模糊的双眼,起身坐到萧宝信身边,只道她是生孩子后情绪还未稳定,谁知还没等他坐稳,萧宝信就已经大力扑到了他怀里。 “我再也不生了!” “太疼了!” “——以后你别碰我!” 萧宝信越说越悲愤,眼泪都喷出来了:“你咋这么能生啊?谁以后说你身体不好,看我不揍死他!你、你你,你节制些!” 王蔷和王十二娘刚进易安堂来,直奔萧宝信的屋子,听到这话默默对视一眼然后转向,直奔了谢母那里。 本来她们是算计好时间,萧宝信歇的也差不多了,不至于太疲累的状况下。 谁料到有生之年能得遇这样的境况—— 这时算知道为何采薇和有梅如临大敌,隔着房门一丈远跟俩柱子似的杵那里。见她们有靠近的意向,立马就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好在她们有眼力,脚下直接就转了弯,不然也得被拦住。 “表兄想是回来了。”王蔷干笑。 “……是啊,阿嫂这一胎生的也是,说不得凶险,却异常艰难了。”十二娘尬笑。 能说什么? 夫妻间打情骂俏,本就不适宜外人听。 “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以后……节制。”谢显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心疼,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萧宝信,他何时看见她这么委屈过? 反正萧宝信说什么他应什么。 萧宝信抱着谢显不撒手,感觉就好像找到了依靠。 “你,这样回来没事吗?”萧宝信抽抽鼻子,流了他一肩膀的鼻涕。 总感觉哪里不对呢? “夫君,你心里在想什么?” 谢显蓦地一激灵:“你听到什么了?我……我好像没想什么。” “你想想,什么。” 谢显觉出不对劲来了。 半晌,“你是又背了道德经吗?” 谢显点了点头,然后一抬头就看见萧宝信鼻涕流出来了,她一脸呆滞的表情。 糟,他说了‘呆滞’? 感觉自己另一只眼要不保呢? “我猜的。”萧宝信说不出是种什么心情。 她忽然听不到了。 忽然就没了这十几年一直困扰她的天赋技能。 说轻松吧,也轻松,说失落吧,也失落。 ‘幸好,没听到我说她呆滞。’ —— “你说我呆滞?”萧宝信忽然眯起了眼,杀气骤现。 “你不是说听不到了?” 耍他? “你又说我什么了吧?”这是蒙的。 “感觉一会儿能听到一会儿听不到。”萧宝信翻了个白眼,现在没心情与他清算。“可能是生孩子累的。” 话没说完,就感觉谢显握着她的手用力,捏的她有点儿疼。 幸好她没事。 也幸好萧宝信那一拳,也就他知道自己当时心潮澎湃,一路紧赶慢赶回来,可以说各种不幸都在他脑子里如影随形,不想想都不行,一直在脑子里生根发芽折磨他。 在看到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那一刻,天知道他都哭出眼泪来了。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世界还是鲜活的感觉。 他坐在地上,固然眼睛被打的疼了,何尝不是在平复情绪呢? 他怕自己太激动,吓到了她。 萧宝信:“……” 这个她听到了。 可是看看谢显,默默地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就当时灵时不灵的,没听到吧。 他也需要秘密,也需要适当的放松。 很长一段时间,谢显和萧宝信两人静静地拥抱在一起。直到一声‘咕噜’,从萧宝信肚子里传出的声音打破了这种宁静。 “……我去叫小厨房上菜,你先吃上一口。” 谢显起身,这时才去看萧宝信辛苦生下的两个孩子。 看一眼就要陷里了,真真的如花似玉,那大眼睛没出月子就天生比别的孩子大两圈,占了小半张脸了,睫毛也是又长又俏,小鼻子小嘴,越看越像萧宝信。 俩孩子不是爱哭的,瞪着眼睛看着他,他伸手的手指一人握了一根。 谢显整个心都软了。 直接就抱了一个回屋里给萧宝信看——没办法,他不会抱俩,另一个只能奶娘抱着跟在后面。 “咱们的琤娘、瑾娘太漂亮了,完全随了她们的娘亲。” “谢琤,谢瑾?这是她们的名字?”萧宝信放下碗筷,注意力全被女儿的名字吸引过去了。再看谢显怀里的小娃娃。 唔,哪里看出来‘太’漂亮? 萧宝信表示有一点点疑问,她生的肯定是比旁人强些,但…… 这不就是个没长开的,黄黄的小婴儿? 就是眼睛确实挺大。 哪里看出来随她的,她要是长这俩小奶娃娃皱巴巴的样儿,他能娶她,暗恋她两辈子? 就问你亏不亏心哪? “名字还满意吗?”谢显问,这是他想了半年的时间,终于定下来的。都从王字旁,与谢琰是一样的,可见谢显的态度。 第862章 没人样儿 名字萧宝信自然是满意的,从她怀上双胎,谢显就已经着手准备了。 基本上之前给谢琰、谢琪后备的又轮了一遍,这一回重新又增加了不少小娘子的名字,足可见其认真了。 以他的文学水准,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何置喙的资格。 自己几桶水心里还能没个数吗? 谢显轮着抱了两个孩子,说心里话这俩孩子长的一模一样,他是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但抱瑾娘的时候被尿了一身,这他能记一辈子。 “快去换身衣裳吧。” 谢显换回衣裳再回来的时候萧宝信已经叫奶娘将两个娃娃抱走,旧话重提: “你这么回来,没问题吗?” 谢显脸上仍可见风霜之色,气色整个不好了。 刚才一件一件的事给岔过去了,现在俩人安静的在屋里,萧宝信看着他的脸心疼了,瘦了许多,远比他们还未成亲的时候还要瘦。 以前起码白白嫩嫩的,一把能掐出手来。 现在看着皮肤粗了,脸色黄了,整个人憔悴的岂止是一星半点。 萧宝信整个人都不好了。 谢显回到家,看到活蹦乱跳,还能跟他撒娇、甩脸子的萧宝信,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倒是轻松许多。 不说假的,如果萧宝信真的出了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去。 其实,他可以接受生老病死,这本就是自然规律,谁也违背不了的。 所有的人,包括他的长辈,他自己,他在年少时就已经很透彻的了解到了。只不过那时,先离开的一定是他而已。 他一直难以接受的,是袁夫人的死是因为淮阳王想要借此打击他,拉他下马。 他阻了淮阳王的道,可淮阳王直接下手的却是袁夫人。 可以说袁夫人是因他而死…… 这是横亘在他心里解不开的结。 “本来定的是三月初左右回来,但我想你怀着双胎,不确定的地方太多,与其让我坐如针毡,心不在焉的留在下邳,摆出一副孝子的模样给别人看,不如顺从本心,回来守护在你身边。” 令他意外的是,萧宝信比他预想的生的还要早。 他回来便回来了,至于旁人是如何看待他,又如何说这样的事,他既然选择了这样做,一切后果就是他该承担的。 回府来他先去的是谢母那里。 其实从进府,管家就先报备了萧宝信平安生产的消息,当时他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都不会转了,如果不是齐管家把他往易安堂里带,他可能直奔的是容安堂。 甚至连托付给谢母,她们都住在易安堂都给忘了精光。 和谢母说了几句话,驴唇不对马嘴,就被赶出来了。 直到亲眼看到萧宝信那一刻,他才回了神。 他受刺激太大了。 “……我不记得刚才和祖母说了什么,我可能一会儿还要过去一趟。”谢显摸摸萧宝信,看出她心疼了。 “你多睡会儿,好好养养。” “虽然我回来了,但你还是继续在祖母这里坐月子,养身体,还是不要轻易挪动了,别着凉见了风。” 两人没说多一会儿的话,谢显便去了谢母那里。 王十二娘和王蔷早便离开了,谢母见了孙儿忍不住摇头。这是真让人把魂儿都给牵了,心心念念的都是萧宝信。 “见了你闺女了?”谢母笑:“我护的你媳妇可还好?还满意?” 谢显直接撂袍子跪地上给谢母跪了个响头: “孙儿给祖母添麻烦了——” “快起来,车马劳顿的,看你那脸都瘦成什么样儿了。”谢母心疼啊。“都快没人样儿了。” 谢显一噎,不至于的吧…… 坐下来,除了初始寻问谢母的身体——其实肉眼可见的好。 自从跟谢显学的,每天走半个时辰的圈,后来改成练半个时辰花架子的拳,除了袁夫人刚死那阵子,老太太一直就没停下来过。 一直练着呢,精气神比此时的谢显还要足。 在那之后一路问下来的都是萧宝信的身体,还有两个奶娃娃,毕竟是提前生产了,谢显担心身子骨弱。 “没事儿,你没看你二婶生的四娘五娘,也都健康着呢。” 谢母都没好意思说,当初可把这蔡氏给忘的透透的,都忘了谢婵和谢娟是双胞胎了。主要这俩长的太不像了,性情也大不相同。 在萧宝信怀孕的时候,蔡夫人没少忙活,做为隔房的长辈做的还是挺周到的。 “琤娘和瑾娘虽然提早生产,但也就提前了一个来月,不算太早,还行,以后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谢母说着说着提起了谢宁和江潜的事,以往怕谢显守孝,扰乱了他的心境,现在都回建康了,就没什么藏着掖着的了。 “这事儿就算完了,你心里有个数。” 谢母虽然未派人往下邳传信,但消息早从另外的渠道传过去了,谢显如何不知? “你也这算是煞费苦心了。”谢母话中有话。 时间算计的,在萧宝信生产之后,不论谢显赶不赶的回来,事关三房,少不得要她这老婆子最后定夺。 她这亲孙儿分明是将她也算计到里面去了。 “孙儿也是不想让谢宁在府里兴风作浪。他现在还小,未成气候,就如此沉得住气。若假以时日,派是在谢府背后捅刀子,更伤。” 谢显看向谢母,有些不敢直视:“显相信祖母,定会襄助。我相信,祖母相信我的判断。” 谢母哼了一声,她这一辈子没少让人戴高帽子,当她分辨不出来吗? “你大概能笃定的就是我老婆子会偏信你。” 谢显笑:“是的,祖母。您一向如此。” “谢宁其实不足为惧,能让你一个小小鱼饵就上钩的小鱼小虾罢了。算了,你行事一向谨慎,我也就不多谗言了。” “就是现在的建康城形势未明,这仗势必是要打起来了。” 谢母活了大半辈子,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打仗。 尤其不愿意自家人卷进这战争当中。 “皇上有意夺情,似乎想让你回朝为他谋事,只是朝中反对声浪极大……你,又是在现在回到了建康,只怕有心人不会放过这机会,你好自为之。” 第863章 贱卖 谢显在扶灵去下邳的途中被人下毒一事除了萧司空之外,他谁也没说,谢母自然也是毫不知情的。 老祖母的日常担心而已,谢显默默地收下了。 他人虽离开了建康城,可是城内的消息一直没断了往他那里送。甚至许多内里阴私他比一般人知道更多。 只是这下毒之人,一次失手之后就再未有动作,若非证据还在,他都要当作自己疑神疑鬼了。 “想来皇上也只是问问,未见会实行。” 谢显并未放在心上,显然不可能落实的。 而现在反对他回朝的声浪越大,于他日后的起复才越有利,他心知肚明。 永平帝这一番操作,又有几个人看不出来呢? ### 萧宝信就在易安堂留下来坐了月子,谢显依旧回他的容安堂。 折腾了两天,转眼就到了洗三的日子,谢夫人看见谢显的时候跟见了鬼似的。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见,怎么就回来了?除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就是惊叹女婿有心。居然千里迢迢不忘生产的闺女赶了回来。 激动的眼泪汪汪,把自己愣是给感动的不行不行的。 天杀的老萧和小萧,倒是往家写封家信也好了,上了战场就没信了。 好在还有宣城长公主和她婆媳俩作伴,担心俩人一起担心,声讨俩人一起声讨,好在有个伴。 再看看女婿,真真的亲女婿啊。 闺女积了八辈子德了,找了这么个体贴人的。 ……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能生。 但这和旁的人一比,那简直就数不上数的。为闺女高兴,为闺女激动,接着萧宝信各种羡慕嫉妒啊。 萧宝信:我这时灵时不灵的,为啥在亲娘这里不好使,跟弹幕喷发似的,拒收无能。 因为谢家长房还在孝期,就两家人聚到一起简单地办了个仪式,少不得的。 多余的再没有了。 谢夫人和宣城长公主在易安堂多留了会儿,能见的时候并不多,每次都跟身后边有人赶似的,都珍惜。 谢显却是在洗三到一半的时候人没了,被齐管家给拉到了容安堂。 永平帝身着便服,坐在正堂的上位,细细品茗。身边站着的是同样便服的杨劭,腰间佩剑,在见到谢显进屋后微微颔首示意。 “谢卿,怎地回来的这么急,朕今日才得到了消息,立马就来见你了。你可还好啊?” 怎地回来这么急,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还不知道为什么吗?肯定是担心他家夫人呗,杨劭心里的酸水都要发臭了。 皇帝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谢显连忙见礼: “我家夫人生产在即,因为怀着双胎,难免心里记挂,我就提前赶了回来。”也是坦诚,有一说一。 杨劭都不得不服,谢显就是有这样的气度,什么都敢说,让人哪怕知道他心眼子贼多,但还是觉得这人够坦诚,值得相信。这也是一种魔力。 永平帝挑眉,点头。 果不其然啊。 可想而知消息传开以后,谢显会受到怎样的舆论攻击。谢显是聪明人,他都明白,谢显不会不明白,可他依然还是回来了。 真真的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朕都听说了,尊夫人母女平安,恭喜卿啊,儿女双全。”满眼的羡慕,他现在哪怕有儿女生出来都心惊胆颤,怕养不活。 现在皇子皇女有个风吹草动,他都疑神疑鬼怕是又有谁背地里下手,都做病了。 “平安生产就好了,卿也能放下心。” 永平帝闲言少叙,连谢显叫人添茶的动作都给挡了,他来谢府不是喝茶的:“朕本来是想大梁局势突变,想请卿回朝中主持大局,只是……反对声浪太大。连谢九郎都担心你承担不了汹涌的反对之声。”说完还叹了一声。 杨劭莫名心里一紧,皇帝这也是太不厚道了,转头就给人卖了。 幸亏皇帝怕死,把他带在身边,这才没给皇帝机会把他一道贱卖。 “众臣们说的都在理。本来夺情之举便属无奈,历来只有武将夺情上战场为国杀敌,以国家大义代替父母之孝。”谢显淡淡地道:“且大梁局势并非到危急存亡之际,显相信萧司空的能力,必能克敌制胜。” 永平帝听谁说一万遍都不及谢显说上一遍来的让他笃信。 “幸亏有卿在。” 杨劭:谢显到底说啥了呀?! 永平帝显然是一条道跑到黑,初时萧司空和谢显站队他,助他上位,在那以后就哪个也越不过他们,别看皇帝疑神疑鬼,胆小怕死,对谁都不放心,可对谢显却有种远超别人的依赖。 “当初庆幸有卿在,”永平帝拉谢显在一旁边坐下,大吐苦水,“从朕登基,朕这龙椅就没坐踏实过,不是这个反就是那个反,你说临川王——你记得当初你说的,他忠君爱国吧,老实呆板的书呆子居然在朕这里也反了……” “朕咋就这么苦呢?” “袁琛袁八郎可抓到了?”谢显突然问。 永平帝恨淮阳王恨的牙痒痒的,跟淮阳王密谋造反的袁琛也好不到哪里去,恨不得把他活撕了。可惜—— “没抓着。” “陛下有没有想过临川王何以能在那么快的时间内知晓淮阳王被杀?又何以笃定陛下要冲皇室下手?” 永平帝的脑子也不是白给的。 “你的意思是,这都是袁琛掀起来的风浪?!”牙都要咬碎了,坑爹的娘娘腔啊,可坑死他的,怎么就没让淮阳王一屁股给坐死呢! 又问:“卿是如何得知的?消息来源是?” 谢显摊手:“我也只是合理推测,并无消息来源。” 开玩笑,他当初派了谢家死士去助萧宝树在荆州横行无忌打了小半年的仗,最后在荆州隐下数名钉子,他能说? “毕竟这是很合理的解释,不是吗?” “倒是……”永平帝半信半疑。 “要是袁家已经都让朕给斩了,袁琛也算作死了他全家,建康城里也没人能牵制他。”虽说解了他的心疑,但真没啥实质性的作用。反正临川王是反了。 第864章 心塞 谢显能看不出永平帝的心思? 这么浮于表面,连杨劭都看出来了,其实临川王怎么反的,和为什么反的,皇帝都不是很关心,重点是已经反了。 怎么办? 万一龙椅坐不稳,万一各地贼心不死的有响应的呢…… 永平帝烦的夜里睡不着觉,嘴角起了一圈痘了,不仔细看还以为这是故意摆好位置帖上去的呢,距离都很完美。 这能怪谁? 谢显不只一次建议皇帝放权,把一些好看又有实权的职位适当的给淮阳王和江夏王了,可是皇帝防那叔父和叔公跟防贼似的。 人说把狗逼急了还跳墙呢。 更何况是在先皇时期倍受重用,胃口都养大了的两个能起带头作用的大王,把这俩毛给捋顺了,谁也翻不出风浪来。 永平帝不啊。 他怕。 怕被分权,怕走了废太子的老路,半点儿机会都不想给淮阳王和江夏王。 谢显能说什么,说多了就是有意与藩王勾结,点到为止人家皇帝就当没听到。 好么,淮阳王逼急了,倒反咬了他一口—— 谢显都不知道当初劝永平帝适当分权是自己太幼稚,还是就该支持永平帝一棍子把淮阳王打死,太宽厚的锅。 现在么,临川王反了,都不用想永平帝肯定严防死守江夏王。 建议江夏王带兵支援萧司空,从道义情理上给世人一场大戏看,话才出口就被永平帝否了: “……这,时候不允许啊。如果是以前,那朕肯定是放行的,卿一句话朕什么时候没依过?现在,朕怕啊,” 皇帝也够坦诚: “万一江夏王临阵倒戈,和临川王狼狈为女干,朕该如何自处?” 谢显半晌无语,你现在就能自处了? 睡觉都睡不安稳吧,眼眶都发青了。 “不如便让杨护军随江夏王一同支援萧司空?杨护军乃陛下心腹,又是我大梁的驸马,总是心向陛下的。” 谢显其实想说的是,他敬杨劭是个英雄,总不至于看不清形势与江夏王同流合污,那脑袋得进多少屎? 永平帝看了眼杨劭。 杨劭心里那叫一个心塞,不如不叫他护送皇帝出来,憋屈! 不信他还叫他护卫他安全,这皇帝咋不叫淮阳王捅死呢! “不是朕不信杨爱卿,杨爱卿走了,那谁护卫朕的安危?” 虽说格局太小,但杨劭表示谢谢皇帝的信任!谢你八辈祖宗! 信他,就把他圈身边护着他,任何大任都不给他呗?想当初要不是萧司空半道截胡,去平定临川王的可不就是他?怎么到现在又离不开他,要护着皇帝安危了? 这皇帝能不能有个准谱啊? 想一出是一出啊? 虽说不满谢显一而再的阻拦自己的前程,可是看着这样优柔寡断的皇帝,杨劭表示也替谢显憋屈。向人问计,人家给你出了主意你又拿不定主意,那你问个毛啊? 再看谢显,到底是世家公子,变不改色心不跳,连气息的节奏都没变。 杨劭心下敬佩。 “有诸葛将军,他现在不就任宿卫将军吗?还有领军将军薛敬儿在。”谢显安排的明明白白,“另外,始宁县主的夫婿杨小将军也是可造之材。” 始宁县主二嫁的正是当初向萧敬爱提亲,结果被萧敬爱给嫌弃了,见都没见过一面的那位小将军。 不过,杨小将军也没闲着,转头就找了新媳妇。 可惜的是媳妇过门没多久,一场病就把人给病没了。 始宁县主是二婚,杨小将军又是丧妻的鳏夫,这是萧皇后亲自给挑的,康乐公主虽然不大满意,可是她先前有那么句话,是让想让皇后帮着挑挑,指个婚。 虽然出身寒门,但萧皇后既然能挑上眼,那肯定皇帝就是想重用的。 杨小将军别的姑且不论,脸还是很过关的,这让始宁县主一见就点了头,头婚就毁在脸上了,始宁县主人家说的好,有才华的是人渣,她就不信了没才华的武夫也是。 若真是,那她这辈子就是绕不开人渣堆了,她也认。 还未成亲,永平帝就给杨小将军从杂号将军提了建武将军,以往叫的好听,小将军,其实也是随大溜的杂号将军,年纪也不小了,二十有一了,比始宁县主还大三岁。 杨小将军,十几岁就上战场,也是英勇杀敌的主儿,只不过没有萧司空那么影响力巨大的爹,所以就没有萧宝树那么有名。 论英勇,其实也是不容小觑的,都是少年英才。 “大梁人才济济,只要陛下用人得当,其实这一场骚乱根本不在话下。” “只是,陛下该提防北边的吴国才是。”谢显提醒:“已经一年多过去,谁也不知北吴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最怕的是他们趁大梁内乱杀过来,这才是杀手锏。” 对! 永平帝一拍大腿,他这边还操心内乱呢,都忘了有北吴那边,真要再打过来,感觉真是历史的复制一样。 一下又回到了两年前。 这回好,走谢府这一趟,又多了两件操心事。 这还不算完,临走之时谢显看样子是犹豫再三,才向永平帝坦诚:“有件事,显想了许久还是觉得理该禀与陛下得知。” 永平帝心里一颤,能让谢显想这么久的,就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知道还有什么要让他来承受。 “卿,只……管……说……” 杨劭:我没听到颤音儿。 谢显沉吟道:“显在扶先母灵柩去下邳安葬途中,曾有人暗中下毒。” 哈? 不只永平帝,连杨劭都震惊了。 谢显这么招人恨吗? “谁?!”永平帝当时就翻脸了:“谁向卿下的毒手?卿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哪个贼人定然是逃不出卿的手掌!你说给朕听,他背后又是哪个主谋?!” 用屁股想也知道不能是淮阳王,那时候淮阳王都死透了。 袁琛也是,逃命都来不及,那还有谁?! 谁想杀谢显?那就是想断他的臂膀啊,永平帝把那人当成冲自己来的仇人一般,眼珠子都红了。 想都没想过谢显会有私人恩怨。 有私人恩怨的,不都让谢显捶土里了,再没喘息的余地了吗? 第865章 明示,暗示 谢显都不知道永平帝是太相信他的能力了,还是实力嘲讽他。 再看杨劭一言难尽脸。 感觉永平帝这是最近被造反派给折磨的要疯了,心里脑里装不下别的事儿了,一切沾耳朵的都往阴谋造反里划。 当然,这也是谢显的目的。 “显无能,并未抓获此人。只知那人打扮平常,相貌普通,是往南走了。”下邳往南,那不还是建康城方向吗? 永平帝: “就是这样,你还是要江夏王支援萧司空?” 立马就怀疑上江夏王了。 “我想,江夏王即便有反心,有杨护军在侧,又有萧司空在前线,他并不会有任何动作。但他的身份至少代表了皇室宗正,以示皇上并无清算皇室之心。并非只给临川王看,也是让天下人看一看,陛下心中坦荡。” “再者,荆州易守难攻,只怕打起来就非短时日可破,要做好长久的准备。” “陛下若……可派江夏王带精兵支援粮草。” “江夏王年迈,全部家小都在建康,若无十足把握,他不会轻举妄动。陛下尽可放心。” 永平帝心念微动,谢显这话里藏着机锋。 明明白白的,说的是没有十足把握江夏王不会轻举妄动,可没说江夏王就没有丝毫反心。 他看着谢显,不知道这是谢显生性谨慎使然,还是他早看出了什么。 非要在他被下毒之后,谈到江夏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机关? 暗示? 明示? 永平帝不敢问,知道谢显不会说,有些事谢显坦诚的可怕,但有些事他就跟锯了嘴的葫芦,半句不该说的也撬不出来。 “行,朕心里有数。” 谢显一路送永平帝出府,护在车旁边的还有方才提及的杨小将军,以及诸葛术。好吧,永平帝怕死天下皆知,但……出趟宫把顶尖的武官将军都带在身边,更不要说二十来人浩浩荡荡的队伍,以及隐在暗处的御林卫。 谢显牙都疼了,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一回建康,皇帝就来见他了,声浪还怕不够高吗? 好吧,能让皇帝出宫为了见他一面,已经给了他老大的脸了,在永平帝心里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他该知足。 知足常乐,谢显安慰自己。 他能要求一个有被害妄想症,恨不得觉得拉车的牛都想刺马杀架,得着机会就想把他给翻阴沟里的皇帝什么呢。这就不错了。 倒是杨劭跟随在永平帝身侧,他又是终年习武之人,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皇帝一闪而过的杀气。 冲谁? 江夏王,还是谢显? 永平帝一路在车上陷入了沉思,一句多余的话没讲。 回到后宫就直奔了褚贵妃那里,她已经九个月的身孕,眼瞅着就要生了。 要说这褚贵妃也是天生丽质,怀孕一点无损她的美貌,反而更显柔媚了许多,又是温情小意的范儿,很是各种彩虹屁给吹的永平帝舒服。 与终日愁眉不展,心中郁结的萧皇后一比,皇帝自然就倾向了褚贵妃许多。 再者皇帝吸取了教训,褚贵妃这一胎他更上心了不少,但凡回后宫都少不得到褚贵妃处坐坐,搞的褚贵妃受宠若惊,越发的温柔似水,关起门来倒让永平帝有些许的过起自己小日子的感觉。 左右后宫势力错综复杂,不分世家门派,也是被各世家门派所收拢,永平帝看开了,不如就找个合心意的娇娘,不苦着自己了。 “……朕,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不是朕无德无才——” “当然不是,陛下是老天爷选定的真龙天子,先皇就要传位给陛下,庶人王氏手段再狠辣,最后不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谁能拧过天命呢?” “可是朕自打登基,天下战乱不断——” “那是废太子作的祸,若没有他,天下怎会大乱?老天爷就是让陛下大施拳脚,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这都是圣明君主必经的考验,不然怎能成治世明君,千古传颂?” “陛下麾下人才济济,文成武德,这是盛世的征兆啊。” 一顿小话把永平帝给拱的心里那叫一个舒坦,捧着褚贵妃娇嫩的小脸蛋就是一口。 “朕,定然不会辜负你。” 褚贵妃甜甜一笑:“妾相信陛下也不会辜负天下人。” “那是。” 话传到萧皇后耳朵里,萧皇后好悬捧着茶盏直接吐里。一个真敢说,一个真敢听,特么为难了她啊。 “娘娘……您看……” 萧皇后把茶盏往桌案上一推,“去母,留子。” “皇上需要多几个孩子,不能让潘贤妃一家独大。” 太皇太后那良心病,看样子是将养的不错。 问题是太皇太后那心病让人劝劝就好了,她失子之痛却不是那么快能好的。再者,谁知道太皇太后是什么心思,故意还是不故意? 至少,故意的于潘家实在利大于弊。 横在潘贤妃之前的就一个生母出身不显的陆美人,闻风投靠在褚贵妃之下。自从褚贵妃有孕,那陆美人也不敢总往跟前凑,以降低存在感,无论从性情还是出身都构不成丝毫威胁。 “奴婢知道。”桂枝心惊胆战。 成为皇后心腹的日子好过,也不好过。 眼见着失子之后的萧皇后越发狠厉,她也心惊,可是既上了这条船,就脱不开身了。更何况手上沾过了血,有一次就有无数次了。 ### 萧司空第一次捷报传回建康,已经是萧宝信出月子之后,三月中的事了。 江夏王与中护军杨劭早在半月前就筹备粮草直奔荆州,支援萧司空,声势浩大,但人却并没吹捧的那么多,对外号称五万精兵,实则不过一万八千人。 作为已然丁忧在家的谢显在这一个月中依然成为了朝中的主旋律,参他的折子跟雪花一样纷纷飞进了太极殿,都以谢显不孝为由大参特参。 置守孝于不顾,居然儿女情长跑回建康顾自己媳妇,这是大不孝啊。 参谢显成了政治正确,即便萧司空捷报传回来也没能丝毫减弱攻击谢显的声音。 第866章 日常齁人 朝中的不和谐,谢显只作没听到。 谢府下人早被下了封口令,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也没有人敢往萧宝信跟前说三道四嚼舌根的,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还不知道自家郎主有多拿主母当宝贝眼珠子的吗?没人给自己找不痛快,活腻歪了随便去粪池里一头扎下去呛死也比落郎主手里轻松愉悦。 采薇更是被谢显亲自提到了面前耳提面命,这是祸端,信息网太复杂,信息量太庞大。 防采薇甚于防川。 谢显稍感安慰的就是萧宝信现在没了怀孕时候超强的五感,连别人情绪波动都能感知。 尽管现在她那天赋技能已经告别了时灵时不灵的阶段,恢复了正常,好在还是只能靠触摸旁人才能得知。不然除非把采薇给赶出府去,萧宝信没个不知道的。 出了月子,萧宝信就回去了容安堂,俩双胞胎比她们二哥省事儿,没那么好哭,除了饿了困了,很少有哭的时候。 不像谢琪有事儿没事就爱嗷两嗓子,掉眼泪金豆子。 现在已经一岁多了,走路稳的一匹,累了还哭着让抱呢。 奶娘让萧宝信好顿说,这是位严母,就不造成孩子哭就什么都顺着,天天和二儿子斗智斗勇。 谢琪也是个聪明的,当着萧宝信就各种讨好,乖的不像话,到了奶娘那里撒泼打滚,不达目的势不罢休。 把谢母喜欢的不行,要的就是这种孩子气,又聪明还会看眼色。 没谢琰那么早慧,但胜在天真烂漫,聪明的恰到好处。 知道在谁那儿能尽情撒欢,在谁跟前得约束着自个儿,懂得区别对待了,别说谢母,就是有个老灵魂的谢琰也把自家二弟当亲儿子疼—— 说的有点儿差辈,但他在前世这年龄,孙子都有了。 这辈份早不知道差到哪儿了。 谢琪知道谢琰待他好,他也愿意黏着谢琰,不过一岁多,倒是跟着谢琰学了几个知乎者也,驴唇不对马嘴,胜在效果好,谁听了都忍不住哈哈一笑。 萧宝信日常除了练武,就是养孩子,晨昏定省给谢母请安问好。 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暗中给谢显下毒的人,一直没有线索。 好在谢显现在孝期,哪里都不去,一心只在府内。 否则有个幕后黑手躲在暗处,真是叫她提心吊胆。 便是如此,萧宝信也再三跟谢显要求,谢府的护卫以及隐在暗处的死士严防死守,每天十二个小时轮流换岗,不能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 “……你们可真是。”这是什么神仙恋情啊,谢母摇头。 她总是自诩活了六十几年,大半辈子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其实就孙子和孙媳妇这种黏乎乎腻歪歪,甜的发齁的真没经历过。 日常齁人哪。 “你不知道,阿郎小时候啊,性子孤傲着呢。也是时常生病的关系,脾气也不大好,不过他的脾气都是隐在心里,但凡他看不进眼里的人,说话他都嫌浪费时间。” “一句话就能把人噎的隔夜饭都吐出来。” “可毒着呢。” 谢母叹道:“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会有今天。” 以前总觉得谢显要不就随了谢家的根过不了三十五岁,要不……很可能死于嘴毒,招嫌,活活让人打死啊。 好在后来大了,慢慢人家自己就改了。 现在看上去,光风霁月,湿润如玉,谁能想到小时候也经历过那种都招狗嫌的时候呢。 萧宝信:“这我倒真不知道,我从随着阿爹到建康,好像听到的都是阿郎好的一面。”除了身体。 那时候,萧宝信回头想想,还曾经不屑一顾过呢。 因为她的天赋金手指,听到了太多阴暗面,表里不一,内心龌蹉。她就不信有人能表时如一,真就像传说的那样好—— 当然,谢显和传说的还不一样,虽然也是相当的表里不一。 但,比传说中的可要好多了。 谢琰哄着谢琪在地上打滚,心道都不用他娘的天赋金手指,他用膝盖都能猜得到阿娘心里肯定是乐开花,把亲爹夸出花来了。 这俩人,简直颠覆了他前世的全部认知。 一个谢阿爹那是传说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人物,本就高高在上,现在怎么看都是扩展印象,不存在刻板记忆。 要真是打破他所有认知的还真就是他亲娘。 在前世,他什么时候见过阿娘一天天跟吃了蜜似的,眼神里蘸着蜜放着光? 他看着都觉得慎得慌。 萧宝信兴致盎然地听着谢母细数谢显当年,一个乐得听,一个乐得说,祖孙俩聚到一处有说不完的话。 用海棠的话说,太夫人一天之中除了吃饭,就是和萧夫人一块儿的时候最开心了。 当然,萧夫人要是带着四个孩子过来,那老人家晚上睡觉做梦都能笑醒了。 如果谢显知道,萧宝信除了采薇,还有谢母这位消息大户的来源,他也就不用费尽周章的封下面人的口了,都不用萧宝信出手,谢母自己就吧吧一顿说。 和亲孙媳妇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这孙媳妇强得很,一般人都没她那强心脏。 萧宝信虽说知道了,可是谢显既然下了令不让人说,自然就有他的道理,虽然采薇转头就把谢显给卖了,不过当着谢显的面,她依然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有些事没法说开。 关于孝期提前赶回建康这事儿,怎么说都是个错。 这是他自己的取舍,而所有一切的后果,她是没有办法帮她分担的。 他如果守孝并未回来建康,她也不会有丝毫怪他,这本来就是为人子女的孝道,也是规矩。 他现在在那个位置,会有更多人要求他站在道德高地,为了各自利益也好,立场不同也好。 可他回到她身边,她更高兴。 所以,这事儿谁说什么,她都插不上嘴,伸不上手。说多了,甚至可能伤到谢显。她知道,他一直对袁夫人的死耿耿于怀,心怀歉疚。 谢显为什么叫人不要在她面前提及,就是他本身歉疚,不想她也像他一样。 他没说,但她能理解。 ……忽然,她觉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是没错的。 瞧,她阅读理解能力噌噌见涨了。 不用身手就能感同身受了! 第867章 计中计 进入四月之后,首先因为萧司空的捷报传回来,建康城大多松了一口气。打了个开门红,至少他们还是有不老战神,未见得就会重蹈复辙天下大乱。 随之便是郗家儿郎的起复。 郗老廷尉死了一年多,郗尚书作为亲儿子还在孝期,可是爷不藏孙,郗尚书那辈还在,郗家第三代其实就可以起复了。 无论是郗绍还是郗综,那都是有真才实学,入过永平帝眼的。 只待身边人稍稍一提醒,皇帝立马就想起郗家这一茬人才,在郗家这一辈还尤其是四房这一庶一嫡两个出类拔萃的人才。 官复原职不现实,也不能让现任直接给人腾位置。 郗绍一直得皇帝重用,做过黄门侍郎,虽然任了不到一界的临海太守,但政绩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 此时正值御史中丞之位空缺,几个世家都不愿意上位,哪怕那是个实权位,还有的端着世家的架子不愿意落地呢。当然也有的怕得罪人。 至于寒门庶族出身的倒也是有人选,上任没两月让人参了个透心凉,家里后院都让人烧着了,直接辞职人家撂挑子不干了。 这就看出心性不行了,看看严栋,明里暗里让人算计多少回,人家硬是挺住了,做的风声水起。 永平帝就是后悔让他去了荆州,落了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能当死处理。 连抚恤金都加倍发到严家了。 目前御史中丞世家无人愿意做,寒门庶族也不甚抢手,吏部推荐了几个到永平帝面前,永平帝正犹豫呢,赶巧郗家子弟出孝期了,他第一时间就想到曾经的心腹爱将。 郗绍出身世家,可惜是庶子,一向不得重视。 自小他懂得的就是抓住一切能抓住的机会,堂堂的御史中丞,实权在握,他有什么不敢当的,皇帝问完话,他一个头磕地上就领旨谢恩了。 都没给皇帝反悔的时间。 笑话,他郗绍就不曾怕过。 永平帝也没让郗综等太久,知道郗家一家子熟悉律法,家学渊源,便任了廷尉正,仅次于卿和少卿之下的正五品,主决疑狱,卿和少卿不在,便是主事人了。 郗家两位子弟的迅速起复得任高官,无疑是传递了一个讯号,这是郗家得帝心的信号。 以后郗尚书孝期过后,也错不了。 郗绍不复重望,一上任就大刀阔斧,大参特参,很是走刚正不阿风。 唯一令永平帝心烦的就是褚贵妃那里了,三月末的时候褚贵妃倒是顺利产下一子,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的,可褚贵妃却产后淋漓不尽,恢复的并不好。 褚贵妃吓的只当自己有了今天没明天,每天见着皇帝就是哭,要么就是托孤,让皇帝好好待自己的儿子,跟马上就要合眼了似的。 要说萧皇后,皇帝那是真尊重,也怜惜,可对褚贵妃又不一样,打心里就觉得她娇滴滴的,使的都是他看得出品得来的小手段小花招。平日里彩虹屁听多了,也真就拿她当知己了,比萧皇后还要知己。甚至褚贵妃的身世和他还有共通之处,都是妾生子,平日里没少被人瞧不起。 褚贵妃又是个会撒娇示弱的,永平帝本来防备的心在她日经月累,水磨石穿之下倒是多多少少体会到了亲爹和亲娘的那种错综复杂的感情。 对褚贵妃,他是下了大力气要救治的,责令太医院务必医好。 可是小半个月过去了,好好坏坏的,始终未见起色。 正赶上萧皇后生辰。 原本她也在孝期,是不打算大办的。 难得谢显私下派人送上一份大礼,萧皇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立马就叫桂枝往褚贵妃殿里传了话,叫下面的人住手。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永平帝过来给她庆生,屁股都没坐热呢,褚贵妃那边就派人过来叫人了。 萧皇后是跟着永平帝一道过去的,褚贵妃躺床上就是哭,自有身边的大宫女冲锋陷阵,倒是把人给揪出来了,摆明车马就是认准了皇后叫人指使冲她下死手。 结果永平帝叫了御医过来,检查一通倒是半点儿对褚贵妃有害的药都没有,所谓的往药里添的东西,根本就是子虚乌有,都是御医让煎的药。 搜了宫,一星半点的违禁物都没有。 褚贵妃傻眼了,倒叫永平帝好顿数落。 意图太明显了,正赶着萧皇后的生辰,就是下手,萧皇后也不至于挑这么个日子膈应她自己吧。 倒是褚贵妃,居然让他曾经一度以为身上有亲娘刘贵妃的影子,她亲娘正宗傻白甜,可没这么黑的心肠,坑自己陷害旁人,也真豁得出去。 反而是萧皇后安抚永平帝一番。 “未见得就是褚贵妃有意攀污,也有可能是哪个栽赃陷害。暗中下药这事儿啊,没准还真就是褚贵妃所说。陛下想啊,万一褚贵妃发现,必然惊怒,求陛下作主。我必然失宠或迁冷宫,再次也得大权旁落,帝后离心;如褚贵妃没有发现呢……贵妃若是没有发现,她必殒命。” “宫中有资格抚养贵妃之子的妃子又有谁?” “到时若有蛛丝马迹指向椒房殿,那时无论我再喊冤,再无真凭实据,只怕陛下也不会再信我。此举方算一箭双雕。” 永平帝惊了,一想,还真是。 而萧皇后能在被褚贵妃攀污之际还能替她说话,那是实打实的贤后,宽厚人啊。 不禁对自己有一刹那对萧皇后的怀疑而感到羞愧,他们都被别人算计了多少次了,他居然还会着了别人的道儿。 他很愤怒,既对背地里谋算的那人,又对自己。 萧皇后看出来了,不过并没有表示。 这次幸亏谢显的大礼,不然她就要被褚贵妃设计进套里了。 想也知道褚贵妃那小情小性的,没这脑子,那就是褚家发力了,褚家是看褚贵妃在宫里势头猛,又生了皇子,想必即便没倾尽全力,资源也都一切向褚贵妃倾斜了。 而他们一出手,针对的就是她。 想把她拉下马。 若非谢显,她就要被褚家这计中计给玩死了! 第868章 偏差 萧皇后心有余悸。 在她以为在后宫已经掌控大局的情况下,不只褚贵妃那边有余力将计就计要把她给反套路进去,连谢显对于宫中情势的掌控也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无论是褚家还是她,暗地里打的什么主意,都一览无余地被谢显看在眼里。 萧皇后痛定思痛,并没有处理在中间传话的宫人。 这人,本来就是她知道的谢家在宫中的钉子,只不过一直被她远远打发了,不在椒房殿。 人虽不在椒房殿,可是无论椒房殿,还是褚贵妃那里,什么情报都没漏过去,谢显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这点很可怕。 本就是两边明面的钉子了,若她打发了,反而是无视谢显的好意,坐享其成了。 况且打发了这一个,隐在宫中的还有多少人,分别是什么人,她都一无所知。 一切仿佛脱离了她的掌握。 当然,萧皇后也并非做的一切徒劳无功,‘大公无私’地替褚贵妃说了句公道话,把自己给洗的白白的,同时又给潘家那边泼了盘脏水。 至于是潘贤妃自己的行为,还是潘家甚至太皇太后的倾家族之力,就看永平帝如何定夺了,宽慰自己的能力有几分了。 中宫嫡子或许是死于意外,或许是死于太皇太后有心之手,如果这还不足够起疑心的话…… 那就再加上褚贵妃与萧皇后这‘一箭双雕’之意,试试? 萧皇后一直在心里就放不下儿子的死,她并不相信儿子死于意外,至少并不完全相信。 皇帝呢,那位被害妄想症皇帝,只怕她不往那边泼水,他都得想,是习惯性被害思维,谁都有害他的心。 如果他想相信她和褚贵妃都是无辜被陷害,那总要有个幕后黑手吧? 能是谁? “梓童,你觉得……”永平帝心里对萧皇后愧疚,这事儿好悬怪错了人,因此就留宿了椒房殿大有示好之意。只不过半宿没睡,也不知道他是察觉到她也没睡,还是不管不顾想到哪说到哪,管她睡没睡直接就问了。 “能不能是江夏王?” 哈? 萧皇后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想到,齐德妃似乎有个兄弟娶的是江夏王的临贺公主。 也能这么拐过去? 虽说和她预想的有偏差,但是她也不能强力否认,直接剑指潘家吧,皇帝疑心病重,指不定就怀疑到她死了儿子往潘家那边攀污。 皇帝那清奇的脑回路,这都是说不准的事儿。 “是了,临贺公主好像和齐家九郎成了亲。”萧皇后喃喃道:“陛下还是比我想的周到……我竟忘了……” “只是……” 永平帝转头,有鉴于他的被害妄想症,无论歇在哪里,都是一夜一夜的点着宫灯。 太极殿还好些,有小孩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照明,但在椒房殿就没有了,只是燃着宫灯。 映入皇帝眼帘的是萧皇后卸了妆后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几次流产失子便是再将养好像也没办法养的完好,脸上好像总是蜡黄的。 御医说,皇后睡眠也不好,经常半宿半夜睡不着觉,大抵也是原因之一。 “只是什么?” 皇后真的不好看。 萧皇后沉吟道:“德妃于去年流产之后便再无子嗣,若然是联合江夏王,她图的是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是联合妃嫔?”永平帝问,就不允许人家单打独斗? 江夏王是从先皇登基便随侍在侧,在建康也是经营了数十年的,宫里有些人脉不也是正常的。 皇帝想的是江夏王要走淮阳王的老路,大有后继有人的意思,萧皇后想的却是给皇帝指路,结果皇帝给走岔了,还拎不回来。 夫妻俩不在一个频率上,沟通起来也是费劲。 “可是江夏王,不是已经被派去襄助萧司空攻打临川王?”萧皇后轻声道。心累,有个脑补过多的夫君,无数外敌环伺,处处都是坑啊。 永平帝心道,所以他在想要不要下道暗令让萧司空把江夏王给弄死。 不怕萧司空把这事儿转头漏给江夏王,就怕中间有消息疏漏,再逼反一个。到那时可没有人能替他站台,说他没有残杀皇室之意了。 永平帝舒了口长气,以前还觉得先皇铁血手腕,沾了太多叔伯兄弟的血。 直到他登上高位了。 呯,他就变成了这样。这就好像一个魔魇,谁也逃不过。 ### 谢显抄完了佛经,就在亭边坐了下来,一直坐到萧宝信一套拳打完。 本来说的好,谢琰三岁开始练武,可那是迁就袁夫人,袁夫人担心孩子太小吃太多的苦。 现在袁夫人仙逝,谢琰落在萧宝信手上,那自然是苦其心智,劳其体肤,两岁半就开始蹲上了马步。从一盏茶的时间,现在已经足足能站一柱香的时间了。 小小年纪看着很有几分坚韧。 萧宝信收了招,谢琰还在一旁边像模像样的蹲马步,小脸通红,眼睛滴溜溜圆。 谢显上前递上帕子,身边丫环小厮都不在,就他们一家三口。 他丝毫不带顾忌谢琰的,把宫里那点子计较悉数就说给了萧宝信听。 “这,皇后真下得去手。”萧宝信摇头,果然照谢显的话来了,杀人这活儿也是熟能生巧的,有一次就顺风顺水的往下来了。 谢琰就从容多了。 只不过开始日常有点儿恐婚。 前世他多用心在朝堂上勾心斗角,后宫很少掺和,果然还就是照阿娘那话去了,后宅的腥风血雨可半点儿不比前朝差。 有时无底线下来,那真的是一再刷新他的三观。 “她几次失子,心态已经失和,见不得别人好。再者,她是想借着丧父丧子,皇上正怜惜他,对世家多有防范,一举把世家女全部铲除。若我看得没错,一切顺利她就会强行拉皇上一道反对世家女进宫,而坐实她一家独大。” 谢显叹道: “谋是好谋算,只可惜计却走了下乘。下九流的玩意而已,上不得台面。” 最要不得的一点,还是自视太高,把别人都当傻子耍。 第869章 无利不起早 或许十几岁的小娘子没有成算,难道她们背后的家族也没有? 眼睁睁看着自家人被算计? 能跨度几个王朝,连绵百年的世家,有几个是吃干饭的? 在朝堂里摸爬滚打,那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主儿。 萧刺史是个莽撞人,闺女倒是养的煞费苦心,很有当家主母的架式,管一府或是不成问题。 只是把她放到宫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显然在萧皇后屡次流产失子之后,她心态已经崩了。开始肆无忌惮了。 萧宝信当然不会以为谢显还是顾念着与兰陵萧氏仅存的那点儿亲戚关系,连谢母知晓了萧皇后的所作所为都颇为不满,要谢显襄助之类的话提都不再提,关于萧皇后也问都不再问,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谢显没那么认亲,和谢婉都随了袁夫人,入眼入心的怎么都成,对其他人却十分冷漠。 既然他给萧皇后递了话,无形中拉了她一把,那必然是有他的计算。 说句不好听的,她家男人也是无利不起早的。 萧宝信歪头看谢显,笑出了星星眼。这话在别人那里十足十的贬义,可是用来说她家男人,自然就不一样。 就是:我男人就是聪明,我男人就是好谋算,我男人心眼子就是多,不吃亏啊。 谢显强忍着笑摸摸她的头,她的动作已经出卖了她的心,被他看透透的。 谢琰:“呼!” 狗粮吃到撑。 正好一柱香的时间到了。 “阿琰,”谢显轻抬下颌,“去,照着为父抄写的佛经,再抄上一柱香的时间。” 谢琰身边跟着两个八岁的小厮,平日里谢琰练武他就跟着练,写字他就在一旁边磨练。就这高强度的训练,他们都有些吃不消,再看看两岁半的自家小郎,感觉真是世家公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这么小就把弦跟绷的这么紧。 搞的他们也精神紧张。 他们是谢显亲自挑选的,一共有八个小厮,这俩人算是年纪最大的,一早就和他们言明,以后都是小郎身边心腹小厮,除了必要的忠心之外。小郎学什么,他们就跟着学什么,要求的就是他们文能出口成章,武能上山擒虎,照着文武全才一道培养的。 荣幸,当然荣幸。 皮紧,那也是真紧。 才两岁半的娃娃,他们两岁半的时候还撒尿和泥巴,鼻涕长年在话还说不大全的嘴上飘着呢。 “是,阿爹。”谢琰恭恭敬敬地领命。 也不和谢显装了。 他看出来了,亲爹肯定品出什么了,不然不能对待他完全跟个成人一般,说话半点儿不藏着掖着,顾忌说什么孩子听不懂。 教的这些课程在谁看来也不是个两岁孩子该读该学的—— 况且他不是从现在才开始,从一岁半就全面展开了。平日是跟他说什么阴谋阳谋,不是他吹,多早慧的孩子也赶不上有个老灵魂的自己,阿爹敢教,也得有人能听得懂啊。 再早慧也是个小屁孩,都是循序渐进的东西,不可能一股脑黑的白的全跟他说。 只不过两人心里各自有数,都没捅破那层窗户纸。 玩儿的就是心跳,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不只他和亲爹,他们一家三口只怕也有这个共识了。都隐隐约约透出来了,但谁也没敞开天窗说亮话。 这亮话,也是真没法说。 怪尴尬的。 谢琰刚往屋里走,谢琪刚睡醒午觉乍乍着小手出来,直奔他就过去了,嘴里还喊道:“阿兄,阿兄!” 没跑两步就摔地上了,嗷一声就哭开了。 哭的那叫一个伤心啊,堪称哭天抢地了。 萧宝信一看就倒抽一口凉气,看不下眼,自己看着呢没摔怎么样,就是能哭能乍乎,把奶娘给吓的脸都青了,赶紧扶起来就哄。 可无奈越急越哄不好,谢琪就有这本事,扯着嗓门一声比一声高。 “好了——” 萧宝信不想惯着谢琪那么娇气,刚要上前,谢琰已经走到近前了:“阿兄领你去吃点心好不?我早叫厨房备着了,你最爱吃的糕糕。” 一听吃的,谢琪立马收声,眼泪一擦,鼻涕哧溜哧溜抹了谢琰一身,拉着谢琰的手就走了。 “阿琰很有兄长的样子。”谢显点头微笑。 那是,都说隔辈亲。 萧宝信心想,按老儿子的年纪,可能亲孙子都比谢琪年纪还要大。 看得出谢琰是真疼谢琪,没半分做戏的样子,就是疼的有些溺爱了。这也令她颇有些头疼。 谢琪也知道兄长疼他,很是能熊住谢琰,任他作为。 “不能让他太惯着阿琪。”萧宝信道,这小子从小看人下菜牒,再都惯着他,可不惯成了另外一个萧宝树? 自家有这基因,她有些怕。 当初家里阿娘带头,可不就是这么惯着萧宝树的? “阿琪才多大,小鞭子不必那么快挥起来。”谢显安抚意味明显:“阿琰什么样,他什么样,两岁半把武练起来,不服随你罚,什么规矩就都懂了。” 萧宝信迟疑:“两岁半不小吗?” 老儿子不一样啊,虽然身体两岁半,灵魂可是比他俩年纪加一起都老了。 “那就三岁。”谢显的立场就是在萧宝信身上没有立场。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句聊起了儿女,把宫里那些个腌臜事给暂时抛到了脑后。 回建康的这些日子,谢显闲赋在家被谢母和萧宝信逮着好好养了阵身子,拳法又练了起来。日子有功,总算把他身上那些肉给养回来,气色也好了许多。 谢家长房在孝期,平日断了宴饮往来,关起门来过小日子颇有几分与世隔绝的味道。 谢婉月份越来越大,因她是嫁出去的闺女,出嫁从夫,倒不必在诸葛府守孝。郗家第三代出了孝期,褚令姿和萧妙容得以外出交际,与谢婉两家往来很是频繁。 杨劭让永平帝给打发出去监视江夏王,建康城这里永平帝准备重用诸葛术,便又给他兼了个正三品的散骑常侍,谢晴则是封了户部侍郎。 荆州那边打的热闹,朝中永平帝纷纷提拔人才也是热闹非凡。 第870章 昨日再现 谢婉在六月初的时候平安产下一女,取名诸葛伏姬。 诸葛府里没有女性长辈帮着张罗,诸葛术亲自求上谢府的门,谢母便责由王夫人帮忙,里里外外好顿帮着忙活。 谢家几个嫁出去的大娘子、二娘子,四娘、五娘都没少得帮忙。 这时谢婉是真品出祖母以前那些话的意味来。 打断骨头连着筋,自家姐妹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到时候见真章,真就比外人强。 因为是诸葛家第一个孩子,诸葛术很是大办特办了一番,认识不认识,合得来合不来的请了一大堆人。 谢显在孝期,不便出席,早早选好了贺仪送了过去。 旁人送的贺仪一件两件,人家亲兄长送的论车,妹子的外甥的全都有,连各式样的金锁、玉锁,甚至谢显自己珍藏的笔墨纸砚都送了一整套。 诸葛术收到的时候是懵的。 怕舅兄是听错了,以为他们生的是个小郎,还是想让他家闺女也照着他家儿子一岁习文两岁习武那么来—— “咱们闺女可不能过的那么苦,自小没了玩乐,见天的只知道学学学。我小时候吃过这样的苦,阿爹对我也是望子成龙,除了让我跟着阿爹学文,阿爹还特意托关系花银子请了个师傅教我功夫。可那也是我六七岁的时候,阿琰才多大就过我小时候的日子了?” “我不知道你们谢家是多严格,可咱们这是闺女,真不能那么养。” “本来嫁了人就没自由,绕着夫君孩子过了,我可不想闺女小小年纪就没了玩乐的自由。我还想让她多快活几年,以后也不着急嫁人,怎么也得留到十六岁——这么想来,十三四岁开始再定亲也来得及,你要是怕人选不好找,咱们就提前先观察着,反正几岁定亲都行——最好是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孩子什么禀性就能看出来了,最好找知根知底的。” “行。”谢婉淡淡地:“都听你的。”赶紧打断了他,不想顺他这话下去,照他这么说,她还没等出月子闺女一辈子都快让他安排妥当了。 怎么就从来不知道他这么墨迹。 当了几天的爹,操了一辈子的心。 “不是都听我的,你每次都这么说,也没见你听。”诸葛术抱怨,“我就是想闺女少受些苦——” 谢婉一个眼刀子杀过去,这货是真不知道她坐月子烦不得燥不得,生生想磨死她? “我们家没那规矩,把你的心放肚子里去,好好趴着!” 诸葛术蔫巴巴地抱起亲闺女,娶了个祖宗,生了个小祖宗,媳妇这脾气倒是越来越爆。 “阿琰那是嫡长房嫡长孙,那能一样吗?我阿兄怎么养孩子无需你置喙,你怎么养孩子,他也管不着,你就……远点,让我歇歇。” 当家主母这脾气一点就着,少不得奶娘上前去劝,这是王夫人亲自给选出来的,自然是向着谢婉。 “夫人刚生产完,身子还虚着,未恢复,坐月子是要好生将养的,将军多体谅吧。” 诸葛术诧异: “那还用你说,这是我媳妇。还用我体谅?给我生个闺女,在鬼门关走一遭回来,我早晚烧八柱香,这算啥就体谅,应该应份的。” 奶娘:都说谢府家教严,现在看来是真严。 看看,谢家娘子嫁了把自家女婿都给调理的如此乖觉。 一个字:服;两个字,太服。 ### 与荆州的仗还在打,谁也没想到一个软爬爬的临川王居然这么能抗,和萧司空打起来,占着地利胜负各半,你来我往居然毫不相让。 六月中,萧司空攻陷了荆州城,结果临川王率大军直奔雍州而去,原雍州刺史袁统在天下大乱,晋安王自立为王之时便响应,后被萧司空所杀。 可袁统在雍州数年经营,早通了关窍,于雍州各大豪族裴柳薛杜相交甚好,甚至还娶了当地裴氏女为妻,弟弟娶了柳氏女,势力盘根错节。 新任雍州刺史杜续文曾任义成郡太守,为袁统下属。 不过永平帝上台之后既往不咎—— 事实上也咎不起,随着叛乱的太多,真个顶个儿的追究起来,可能大梁得缺了半壁江山的官员。 破格提拔了杜续文为刺史,本顾着他为当地豪族,可迅速掌控局面,谁知这杜续文才干是有,可惜是个好色的。因为他这个缺点,背地里勾搭上裴家的寡妇,与裴家一度闹的很僵。 裴家这些年被柳氏打压,本就窝着火,就见临川王起兵造反向四方府州发的檄文,是被永平帝逼的没招,清算到他头上了,大杀皇室,前有淮阳王全家,再就轮到了临川王。 本来这跟世家都没什么关系,他们皇室自相残杀,都成了习惯了,习以为常了。 可是这次非同小可,陈郡袁氏也被顺势清洗。 别人不记得,他们雍州人可历历在目,他们都是跟着袁统反过永平帝的。 清算完临川王呢,会不会就轮到他们? 裴家一不做二不体,迅速与临川王搭上线,里外合击把雍州顺利纳入囊中。 只不过裴家想的是临川王分兵取得雍州,荆州和雍州一起反,胜算也大。谁知道雍州刚拿下没半个月,荆州失了。 只能背水一战了。 谁知正这时,吴军忽然南下,十万大军直取南阳郡,雍州和荆州两州都乱成了一团。 建康城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沉浸在前几日传回的捷报,萧司空攻陷荆州的喜悦之中,江夏王和杨劭也在回建康的途中。 永平帝当时就听见自己脑袋瓜子嗡的一声,昨日再现! 昨日再现! 这不就是当初天下大乱的翻拍版吗?! 扔下军报当时就直奔谢显府上,走到一半又回来了,诸葛术和杨小将军都不在身边,没安全感,叫谢显进宫吧,天下大乱这当口怕抵不住悠悠众口,北吴和临川王没打过来,自己先失了民心。 于是又是好一番折腾,直到天黑才出了宫门。 可是天子之尊,再隐蔽又如何瞒得过众世家之耳目,更何况这位皇帝怕死,日常出宫都带着三四十人,现在这局势再少带也没少了二十八个,生怕少带一个就多一份安危。 第871章 大开嘴炮 永平帝毛了,恨不得谢显能上前线坐战,一嘴说死北吴和临川王两面夹击。 再看谢显,白白嫩嫩的,玉树临风,温润如玉,眼神炯炯放光,守孝在家的日子过的还挺滋润,府里府外的都不用他张罗,万事不操心的主儿,和他一比,自己就不够看了。 日常睡不好觉,有个风吹草动不是这个要他命,就是那个居心叵测,年纪轻轻的眼眶常年发青,半边头疼的要命。 睡不好,他皮肤都变粗糙了。 萧司空大捷的消息他还没消化完好,立马就有惊天坏消息传过来,这一惊一乍的,他现在心脏还怦怦跳没缓过来呢。 “卿啊,这可如何是好?” “北吴怎么就从南阳郡那边打过来了?” “你不是说防着徐州——” 言下之意,北吴怎么不按谢显预计的来呢? 很是愤慨。 “想必是上一次萧司空给的教训太大,现下留任的又是萧司空麾下猛将,那边顾忌着,就取道了南阳郡。”谢显道。 永平帝头又疼了: “那该怎么办?让杨劭和江夏王赶紧回头支援萧司空去吧。” “唉哟,他们虽然对外称有五万精兵,可是也只有一万八——”当初他也是防着学桂阳王直攻建康,没敢让江夏王他们带太多的兵。想着不过是做做样子,谁知道北吴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不是说北吴已经打成一锅粥了,怎么突然就南下了呢?” 谢显接到最近的消息也是两个月前,西吴王性情暴虐,醉酒之后就暴打身边人,下至宫女太监上至妃嫔,连吴王妃都挨过打。 吴王妃不堪受辱,跳进而死,可吴王侧妃却是个狠角色,趁西吴王酒醉打人之后兴尽,砸碎酒盏,把西吴王的脖子给划开了。 东吴王则趁着西吴群龙无首,杀了个里外朝天。 谢显再想不过这东吴王是个雷厉风行的,居然未等北吴有喘息之机,直接挥兵南下趁着大梁内乱,攻了进来。 “北吴此举进攻南阳,可以说有利有弊。利是北吴刚刚平定,大战刚歇,只怕人心不齐,而军心涣散——” “弊呢?”永平帝迫不及待地问。 “利也是弊。北吴刚刚平定,只怕胜利的一方锐气正盛。” 永平帝一拍大腿,他怕的就是这样! “是啊,这正是朕所虑。” 谢显心道,看得出来,火烧眉毛了,眼珠子都是红的。 现在看出来不如当初便听他的五万援军吧? 设想的便是万一有今日,或者各地有响应,江夏王与杨劭带着援军五万进可攻退可守,四处可作支援后备军。 偏皇帝小家子气,不肯让建康城有丝毫风险,宁可全留在自己身边。 他哪怕收到消息又能怎样? 难不成还能上书皇帝,陈清利害吗?该说的,与皇帝见面的时候都已经说了,再多嘴,一顶高帽子扣他头上,他戴不起。 好似他丁忧守孝在家,一心记挂着的却是军国天下,图谋太大。 现在出问题了又来找他。 当他是什么,真一张嘴说破天下,天下就破了? “江夏王与杨劭不过一万多的人马,去了只怕无济于事。不过,陛下还是再派精兵三万前去与江夏王会合,急行军赶往荆州与萧司空会合。” “另外,不妨令宁益两州刺史抽调两万精兵火速前去支援萧司空。” 谢显叹:“现下当务之急是临川王,若不迅速拿下临川王,只怕将来夜长梦多,临川王若与北吴勾结,于大梁不容乐观。” “北吴之所以如此,甚至不休养生息直攻大梁,很大可能只是浑水摸鱼,趁火打劫,能打下多少是多少,能抢走多少是多少。可也不排除万一大梁局势混乱,他趁机长驱直入。” 别说了。 永平帝不敢听了,再听下去怕是又要打到建康城家门口了。 到时候还能不能像桂阳王那次,再次把建康给守住了,谢显敢说,他不敢听。 “如此听卿安排,可保大梁无虞否?” 谢显:“我相信萧司空的实力,‘战神’之号并风浪得虚名。” 虽说,这是你岳丈老泰山,你是不是也有点儿彩虹屁吹太响,就这么相信吗? 永平帝当然也愿意相信。“朕自然也信。” 皇帝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趁着夜色就回宫了,一晚上发出两道八百里加急圣旨,一封送益州,一封送往江夏王与杨劭回建康的路上。 隔天天亮,永平帝又着杨小将军领精兵三万前去与江夏王会合。 忙的不亦乐乎。 这一晚上,该知道的世家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不知道,隔天早上朝会的时候也都知道了。 他们都知道皇帝重视谢显,可谢显现在丁忧在府,皇帝倒是没起复谢显,可是一出了事儿就往谢府里跑算怎么回事? 这跟以前有什么区别? 甚至比以前还大扯了,皇帝亲自跑谢府,知道你是问计去了,不知道的还当去晨昏定醒,请安去了。 谢显在朝为官显不出他们,怎么丁忧在家了还能左右天下大事? 有刚正不阿的就直接开怼皇帝了,这不就是不相信他们能处事吗,事事问谢显,挤兑谁呢? 永平帝本来一晚上没睡,强挺着头疼,要不是看众臣们急匆匆赶来,他也想给他们个交待,不想让他们瞎着急。谁知道没人念着他的好,倒是好顿数落。 他现在还是皇帝呢! 欺负谁呢? “——谢卿有安邦定国之能,大梁现在正是危急存亡之际,朕问计贤人又有何错?你们若是有建设性意见昨天不早就说了,至于憋了一晚上,现在就计谋百出了?” “谢卿是在守孝,可是历来忠孝,为国尽忠大于尽孝,谢显又非起复,又非夺情,只不过在大梁需要他的时候,尽了他的忠,怎么就跟戳了你们心肝肺了似的?” “但凡你们有谢卿的本事,朕至于的吗?!” “不寻思着为国尽忠,尽盯着什么细枝末节呢!” 永平帝登基,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很有宽厚仁德之风,于朝堂之上大开嘴炮实属首次,也是气急了,一夜未合眼,火都拱到了脑瓜顶。 第872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永平帝非但没有一吐为快的快意,反而头疼欲裂,感觉自己分分钟要爆炸的节奏。 他这皇帝当的,太难了! 但凡少些扯他后腿的,朝中有能代替或者不能代替整个儿谢显,哪怕能代替一半他的能力呢,结果,没有! 气皮眼胀一个比一个强! 真有能耐你使啊! 你没能耐,还不让他找有能耐的人—— 尽忠和尽孝哪个重要,心里没点儿数? 心里是恨死了淮阳王,要不是他心存非分之想,觊觎皇位,嫉贤妒能,冲谢显下手了,现在能到他连个用的称手的人都没有吗? 话说回来,淮阳王不整这么一出,临川王还老实地趴荆州当他的刺史王爷也未可知! ### 朝堂上的腥风血雨很快就传开了。 其实传的血淋淋的,大多都是永平帝单方面的炮轰,指责,外加控诉,皇帝炮火那么足,真没几个摆明车马和皇帝对着干的。 但认同皇帝说的吗? 显然是不认同的。 谁没有能力? 得皇帝信啊。 他信谢显,谢显放个屁,皇帝都要夸一句不同反响。他们说破大天,其实皇帝不信,就是绝世好计,那都形同放屁。 圣旨都发出去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也不能硬按着皇帝的脑袋,让他派人把圣旨追回来吧? 再者,虽说忌惮谢显,看皇帝独宠一人,他们心中不忿,但谢显的才干还是有目共睹的,看他不顺眼也不得不承认人家是有真材实学。 适逢天下大乱,谢显便是有私心肯定也是以朝廷社稷为重。 在朝堂上挤兑谢显不过就是给永平帝敲敲警钟,别以此为借口再把谢显给夺情起复了。 好不容易有个脑残的淮阳王舍己为人把谢显给拉下马来,全家的性命都豁出去了,可不能便宜了那么谢显,隐下去没没段时日就复起。 谢显的起复,是要卷动多少人的利益相关,多少好位置要给他,以及他的心腹人让道? 没这么便宜的事。 朝中有那么一拨人,世道乱成什么样子,都以自身利益为重;有那么一拨人,对朝廷向来保持着迷之信念,相信外面的世界不会干扰到建康朝权力的更迭;还有那么一拨人…… 日常怼天怼地怼空气,上层没有他们上升的空间,反正看不惯什么怼什么。 永平帝知道,谢显知道,谁都知道。 不过是看哪个把理由包裹的更冠冕堂皇一些,为外人道时更占据道德高地。 谢显依旧把风雨关在谢府之外,不掺和,不迎和。 唯一令他颇为烦恼的就是永平帝好似习惯成自然了,隔个三五天不管有没有消息传回建康,他都要往来谢府,找他拿意见。 是真不管不顾,放飞自我了。 也是真没顾着他,不管旁人的吐沫星子吐他身上臭不臭,皇帝只管他自己心里舒服了,不焦躁了。 不过,谢显也只是腹诽一番,拉着萧宝信的时候。 算是有个人解解他的烦,又不怕被人听了去。 实际上却也看得出来永平帝这些日子过的并不轻松,眼下越发青黑,口有异味,瞧着就是吃不好睡不香,火大痰多的样子。心理承受力太低。 嘴上各种相信,其实心里各种没底。 事实上除了谢显日常安慰一番,也没什么新的情报能让他分析解决的。只能走心理安慰风了。 谢显在接待了三次之后其实就已经有点儿烦了。 这位不是胆小怕死,被害妄想症严重患者吗,怎么最近往宫外跑这么勤,不怕有人暗中下手了? 怀念他们各自安好,风吹草动就能把皇帝给镇在宫里不敢往外伸头的时候了。 “……或许可能有一战定胜负的时候,但这种事可遇不可求,陛下还是暂且放宽心。”谢显已经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次用同样的话安慰永平帝了。 他能力显著,才干超群,让他出谋划策他义不容辞,但是安慰人他是真不擅长。 他家宝信外表强大,内心更强大,根本不用她安慰,她还动不动安慰自己呢。 皇帝,呵,他何德何能求他安慰? 自己没这技能啊。 这已经是看在他那臭嘴让人无法忽视后,心里仅存的那点儿善意能够安慰他的全部了,再多自己也没存货了。 “天佑大梁。” “……还有那么多才能卓著的将领。” 好容易在嘴皮子磨破前把永平帝前送走,谢显一头扎进萧宝信的怀里求安慰:“如果不是荆雍动乱,我真想带你回下邳,安静的守孝。” 萧宝信看得出永平帝几番登门已经快把谢显给整自闭了。 “皇上现在是惊弓之鸟。”萧宝信摸摸谢显的头,看把皇帝给吓的,日常折磨她家夫君,这是哪来的道理? “要不,你下次托病吧。” 她怕荆州那边再没好消息传来,永平帝能驻扎到谢府里,和她抢夫君。 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和谢显聊天就能聊出天下太平,那还要满朝的文臣武将做什么?摆样子好看的吗? 别人有,你也要有吗? 自然是物尽其用,人尽其职啊。 况且谢显不是没说过,实则大梁文武人材济济,真不是没他整个大梁就不转的意思。 可永平帝也不知道是不是雏鸟情结,谢显扶他上位,在那之后就认准了谢显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唯有谢显入了他的心他的眼—— 当然这也没挡住永平帝被害妄想症,该怎么防备谢显还是各种防备,只不过和别人比,好像天生对谢显信任多了那么一点点。 至少在用脑子这事儿上,永平帝相当依赖谢显。 “你信不信我托病,皇上也会在我床榻边儿上把他该说的都说了?”谢显无奈。 难道他劝慰的语言还不够干巴巴吗,他自己听着都没什么说服力,听他说,图什么呢? 好吧,不用什么阴谋诡计,永平帝直接烦就能烦死他,不战而屈人之兵。 洪水猛兽一般的言论,连郗绍都不得不上折子参了谢显以示公正,依然挡不住永平帝的步伐,试问一场小病而已,如何能把永平帝给隔离开来? 第873章 割韭菜 873 谢琰捧着抄了半个月的佛经进屋子的时候,谢显已经听着丫环的回禀,迅速地直起了腰,并与萧宝信保持在一手臂宽的坐距。 只是微微乱的发丝出卖了他。 谢琰只当没看到,爹娘俩腻歪他都习以为常了。 能这么避讳他,显然刚才不是拉拉小手那么简单。但不是他作为儿子该置喙的。 如果说重生后在后宅看到的那些个阴私只是把他变成了恐婚,还没完全变成恐女,原因也只有一个,大概就是亲爹亲娘的婚姻了。 除了日常齁人,就是……齁人。 他能看到阴暗,但也能看到阳光。 没一棒子打死他。 “阿爹,请指教。”谢琰规规矩矩的把手里捧着的佛经递上去。 “叫叫……”奶奶的声音,紧跟着一张小胖手递过去的是谢琪的鬼画符,谢显也看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反正满满的,都是线条。 “阿琪很棒。”谢显例行夸赞,“以后也要和兄长一起,好好练字。” “是,爹爹。”谢琪这都是跟谢琰身后学的,很有些架式了。 没用谢显出手,谢琰先摸摸谢琪的头,自豪地夸道:“阿琪真棒。” 谢琪笑的见牙不见眼:“棒棒!” 谢显认真看了看谢琰的笔迹,“进步空间还很大,继续努力。” “不用藏拙,写到你最好。”后面又补了一句。 谢琰真心想哭,之前不是没有藏拙的心,总觉着毕竟是不到三岁的孩子各方面太出众也不是什么好事。虽说是窗户纸,可毕竟没捅破啊,还是得有点儿基本的敬畏。 但后来几次三番被说进步空间很大,他就知道了,这是亲爹嫌弃他这字写的不好。 可他现在是用了真心写的,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了。 本来他前世就不是什么文治武功的全才,字也不过是普普通通拿得出手,想来他现在年纪还小,拿笔并不是那么遒劲有力,前世还能沾着年富力强,手劲够大,写出来不好看好歹还能夸句有风骨。现在,他小小的身体没那么大能量——顶多有前世五六分的功力,真勉强够不着亲爹的水准。 “这已经是写到我最好了。”谢琰未免二次伤害,还是交了实底。 谢显挑眉,半晌被噎的没说出话来。 最后皱了皱眉: “以后要加强练字的功夫,每天多一柱香的时间写字。” 谢琪在谢显教导谢琰的功夫已经挤到了萧宝信怀里,他不像谢琰身体里有个老灵魂,满脸抹不开的肉,他跟亲娘还是很亲的,虽说亲娘最爱吼他,跟她也最亲。 “阿娘,阿娘……”捧着萧宝信的脸就吧唧亲了一口。 萧宝信看了谢显一眼,这是跟他亲爹学的。 谢显也是,对待谢琪就不似谢琰这么小心,跟她在一块儿也不避讳着儿子,声称这是爱的教育,让儿子从小知道什么是和谐友爱的一家人。 萧宝信:“@%#……&%……¥x。” “行了,下去玩吧。”谢显把俩儿子都给轰走了,他们亲爹脆弱的小心灵还未得到完全的抚慰,他们就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叹了口气,正要拉着萧宝信一诉衷肠,就听隔间屋里传来了响亮的哭声。 俩双胞胎女儿醒了。 萧宝信摸摸他的头,去抚慰俩闺女去了。 ### 谢显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制止,非永平帝自愿的。 太皇太后突然甍逝。 根本就没有任何预兆,吃完饭,喝着茶,突然间一头就扎到地上,待宫女嬷嬷们上前人已经没了呼吸了。 太皇太后死了,虽说丧仪不用皇帝操办,但他是需要守孝的。 他是皇帝不假,也不用像平民百姓那样守个年把月的,以天代月,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宫里的事务一下子就将永平帝给绑住了身子。 宣城长公主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进了宫,亲弟弟一直教养在太皇太后膝下,她心里也一直感念着太皇太后的周全。 “怎么会突然人就没了。”宣城长公主快人快语:“别又是后宫还是世家什么的又拿皇祖母下手了吧?” 宣城长公主纯粹是没过脑子直接走嘴。 想也知道太皇太后现在于后宫争斗是真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这就不是个贪权恋战的,乐的享受皇帝给的孝敬,人家以养天年还享时间不足够呢,向来是谁当皇帝听谁的,皇帝宠谁她宠谁,最是见风使舵的这么一个人。 一切开始改变是在什么时候呢? 潘家送了贤妃进宫?贤妃生了儿子? 还是萧皇后亲生儿子中宫嫡子死了的时候…… 永平帝心里咯噔一声。 “小十七可怎么办,他才六岁。”宣城长公主问:“要请皇嫂帮忙照看吗?” 都说长嫂如母,小十七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也是挺尴尬。 永平帝身着丧服,脸上木然:“都六岁了,可以出宫开府去了。本来他这年纪——” “皇兄,”宣城长公主抢在皇帝前面道:“能不能先不让小十七离开建康?他还小,不像咱们自小爹娘教养在身边,好歹等他长大些……” 她多多少少也看出来了,皇兄现在人大心大,怕是越发容不得宗室王。 小十七又是皇帝嫡亲的弟弟,怕是更顾忌着。 所以宣城长公主才有些一说。 永平帝看了宣城长公主一眼:“你和十七是朕的亲弟妹,难道也和别人一般见识,以为朕防着十七?别说现在天下大乱,朕不能如此,就是天下太平,朕也想多留十七几年,你勿需多虑。” 东郊向来是王室子弟居所,近些年让玉衡帝杀完,永平帝杀,韭菜是割了一茬又一茬,倒是空出一所所的王府,都是现成的收拾收拾就能住进去。 在给太皇太后守灵期间,豫章王就被送出了府外,自然是少不得礼部户问吏部组了个豫章王府的班子,人选安排处处都有永平帝悉心的安排。 萧皇后是在多福领着豫章王出宫前来与她拜别时才知晓的。 这就不得不提一句太皇太后养孩子的手法了,那是尽其所能给她能给的最好的,吃的穿的用的,豫章王身着孝服,脸蛋白又嫩,跟扒了壳的煮鸡蛋一样,就是那身形,尽管只有六岁可是那身子已经拉宽了,像十岁大的孩子了。 白胖白胖的,颇有淮阳王的神采。 第874章 转机 豫章王这身富态肉,一看就是和淮阳王一样在太皇太后身边养出来了。 “我来给皇嫂拜别,今日便出宫开府了,一直以来多谢皇嫂的照顾。” 豫章王虽然六七岁大了,早到了开蒙的时候,可是太皇太后一直养在身边,也不能让男子进后宫啊,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好在太皇太后礼仪方面教的还不错,没被惯成无法无天的性子,就是说起话来柔声细气,跟个小娘子一样,声音也尖细。 这要是不知道的,看见真以为是个浑圆的小娘子扮的男装。 话说的漂亮,其实真没用她照顾什么。 这是皇帝亲兄弟,太皇太后那边都不敢怠慢了,当眼珠子似的,拢手里怕人沾上。 太皇太后也就这点爱好了,萧皇后也没打算和她抢,不远不近地相处着也挺好。 本以为太皇太后刚死,哪怕出宫开府这阶段也是在她这边照顾着,再怎么样她是后宫之主,说小叔子避嫌就为时过早了他才那么大点儿——的年纪,虽说看着够大的。 但皇帝一声不吭,都没和她招呼一声,萧皇后心里就犯嘀咕了。 太皇太后的死,初时她还以为是永平帝下的手。先是亲儿子的死,再然后是褚贵妃那边,她以为自己上的眼药已经够了,永平帝也是心急的不行,居然趁着天下大乱的劲儿把太皇太后给不动声色的料理了。 萧皇后以为自己是看破了永平帝。 结果,豫章王这么一出宫,让她警醒了。 莫非并不是永平帝下的手,而是永平帝疑心上了她? 不怪萧皇后多心,这些天给太皇太后守孝,永平帝就对她不冷不热的,初时她并没有多想,可是临时来了豫章王这一出,就不由得她不多想了。 “……皇嫂?我就是和皇嫂打声招呼,这便走了。”豫章王柔声道。 萧皇后回过神: “你先坐着,想是皇上这些天为皇祖母心伤,也没与我交待,你说你才这么小便出宫——早得着消息我还能多准备准备,如今倒是令我措手不及。” “多谢皇嫂,这些天何止皇兄,皇嫂也是忙前忙后,还要管着后宫事物,颇多劳累。跟在我身边的宫女太监和嬷嬷都是自小伺候我的,多得皇兄体恤,也都让我带出宫去。另外开府事宜都交待给了礼部,我好歹也是皇兄的亲兄弟,不至于有人敢怠慢了我,多劳皇嫂操心。” 不愧是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这话说的人心里熨贴。 “可你毕竟年幼,若在宫里我还能照拂一二,你出了宫去倒叫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你皇兄处理政务事忙,以后但凡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和皇嫂说。你且等着,”萧皇后转头吩咐大宫女去准备,她自己才又坐着与豫章王聊了会。 从日常生活习惯到开府的诸多事宜,她在宫外知晓的也都稍稍提了些,无非是没话找话,显示关心而已。 豫章王都不曾想到萧皇后是这么多话的一个人,以前看着挺端庄挺话少的…… 人丑话还多,不能忍。 他在太皇太后宫里日常对着的那位老太太都是顶级美人,更不要说他亲兄长和亲姐,一个赛一个的漂亮,他——好歹占个白啊。 连临走时萧皇后送他小半车的贵重礼物,也只能弥补他心灵受到的小小创伤。 皇兄高高在上是皇帝又怎么样,还不是娶了个丑女。 豫章王摸摸脸蛋,终于能出宫去了,以后天高海阔任他浪了! 只要他不学着淮阳王犯他兄长的忌讳,应该就能活命吧。 虽说豫章王只有六岁,可这些皇室忌讳也是懂的,没少听小太监跟他说外边那些事,他有理由怀疑那是皇兄派在他身边日常洗他脑的。 只要以后吃喝那啥赌,样样都精,文德武功样样不通,他能快快乐乐地活到死。 …… 萧皇后哪里知晓豫章王小小年纪,心机已经深到会谋算的时候了,她一心想要跟永平帝陈情。 永平帝是个被害妄想症,他不会因为她向太皇太后下手对她有多憎恨,倒是很可能会防备着她,怕她有一天会向他下手。 就像庶人王氏对玉衡帝下手一样。 就是话题怎么开是个问题,只要这话一提难免会令人有种此地无银的感觉。但又不能不说,不说,永平帝不能把自己憋死,但很可能最后把她给‘憋’死。 “能是谁?”萧皇后不得不有此一问。 本来她就觉得太皇太后死的蹊跷,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身子比她看着都好,可能她死太皇太后都还健在。 以前当是永平帝下的手,可是如果排除永平帝呢。 萧皇后觉得后背都凉了,小阴风嗖嗖的打着旋地往上卷。 事实上自打谢显往宫里给她递了话,阻止了她入套之后,她就自省了,仗着皇帝当下的信任似乎自以为高竿。她过高的估计了自己,低估了旁人。 而现在太皇太后的死,终于让她稍稍能够体会一下被害妄想症的深度患者永平帝的心态。 不知背地里的是谁,不知那人何时,以什么样的手段下手。 就好像一把刀悬在脑瓜顶,但什么时候落下来却没人提前告知。 谢显吗? 萧皇后直觉地摇头,太皇太后的死于谁都有好处,于谢显却未见得。 而且,从谢显日常行事来看,也不像这么在阴暗处龌蹉行为的。 “皇上在哪儿?”萧皇后突然问。 桂枝懵了,这等窥探帝踪的事,皇后是想让她亲自去? “刚过了辰时,朝会或许还未结束……” 萧皇后沉吟道:“你去盯着点儿——算了,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咱们去寿康宫。” 太皇太后便停灵在那里,这几日永平帝退了朝便去做他的孝子贤孙,今日估计也少不得要去。与其郑重其事去太极殿,不如就在寿康宫将这事儿了了。 ### 荆州的局势在八月初的时候有了转机。 在北吴攻陷了南阳郡之后,萧司空分兵两路自己和萧宝树带着五万精兵与驻守新野郡的一万兵将对抗北吴十万兵马,僵持月余,始终令北吴大军不得入。 第875章 六神无主 而临川王所在的雍州则由杨劭和江夏王进攻。 在坚守了月余之后,雍州内部就已经乱了。 如果是单纯的大梁内战,他们还有得打,可远处又有外敌北吴进犯。 临川王内部就产生了分歧,有人认为不如与北吴联合必动进攻,直接冲破荆州的开口处,直取建康。但也有不愿里通外国的,便想着不如在此时投降朝廷,落个忠名。 真是外敌让萧司空干灭了,反过头来与江夏王合围,他们又如何抵抗得住? 数日僵持不下,还是在临川王杀了两个鼓吹投降朝廷的将军之后,平息了风波。只可惜没隔几晚,就被近身人割下了头,打开城门投降了江夏王。 总算是有个好消息。 …… 可好消息传回来没两天,建康城还没燃到沸点,就又有萧宝树受伤的消息传了回来。 宣城长公主是不干了,直接跑到太极殿里请皇帝下令江夏王务必与萧司空会合,攻打外敌。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想要皇帝派人去护着萧宝树。 在太极殿没吵出个结果,宣城长公主出宫就直奔谢府了。 她夫君有危险,连太极殿她都敢闯就更不要说谢府,她可不管什么守孝不能交际,她不是去交际,她是去求救! 她这长公主在皇帝那做不了主,不是有能作主的吗? 本来都想了一肚子的话,半车的委屈要与萧宝信说了,结果在看到萧宝信的那一眼,顿时眼泪就忍不住了,嗷一声就哭出声直奔萧宝信怀里了。 把谢琰和谢琪都吓的激灵打了个寒颤。 宣城长公主是真性情,哭的半点儿没遮没拦的,声振长天。 谢琪更真性情,没见过这款长辈,直接给镇着了,嗷嗷就哭开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和宣城长公主这是应和上了,无缝衔接。 宣城长公主不尴尬,萧宝信替她尴尬。 她琢磨着这位来也是为了萧宝树的事儿,不过谢显早跟她打过招呼,她心里有数。想着带孩子们见见长公主,谁成想宣城长公主这么不经事,当着孩子的面就嚎开了。 “快把阿琪抱下去,”萧宝信连忙吩咐奶娘,又对谢琰道:“你也下去吧,继续练你的字去吧。” 这中间又去扶着宣城长公主,半点儿没耽搁。 “大娘子……宝树……” 这要是不是早知道怎么回事儿,非得让宣城长公主这一句话给吓死。 “我都知道了,你别担心。”萧宝信给采薇使了个眼色,将宣城长公主带过来的四个宫女也给请了出去。 “我能不担心吗?皇兄不听我的——”宣城哭的那叫一个委屈,妆都花了。 “大娘子,你听没听说啊,宝树受伤了!江夏王为什么不去和阿爹、宝树会命?他是不是想做第二个临川王?他难道不知道北吴挥军十万南下吗?” 因为萧宝树被派到了荆州平乱,宣城长公主恨不得叫人把荆州志都翻了出来。 日常更是多加关注,一趟趟跑宫里跑的勤,就想打听些荆州那边的战况。 可惜永平帝事忙,太皇太后又新丧,没功夫搭理她。 萧皇后倒是热情,可前朝的事她也不知道,问和没问一样,顶多也就说些宽慰人心的空话,抚慰不了宣城长公主脆弱的小心灵。 谢夫人虽说是一府的主母,可也没什么耳目,听风就是雨,不过是拾人牙慧,传些亲话。 到真章的时候,半点儿可靠的消息来源也没有。 萧宝树别的没得了萧司空的真传,就是一出去打仗就不爱写家书这一点一模一样,半点儿不差。别看在府里的时候各种和宣城长公主腻歪,连亲娘看着都害眼,可出了府愣是像样的家书都没有一封。 除了刚到荆州有封信之外,再没任何来自萧家父子的音讯。 如今把谢夫人和宣城长公主吓的六神无主的,还就是建康城传出来的什么江夏王有反心,想拖死萧司空,拿萧家父子俩推到前线去厮杀,他坐享其成。 再来就是萧宝树受伤坠马的消息。 宣城长公主听完就毛了。 “大娘子,皇兄也就能听进姐夫的话了,你让姐夫和我皇兄说一说,让江夏王赶紧去支援宝树啊……他不去就让杨劭去。宝树、宝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呜哇——” ‘我也不活了!’ 最后那句是隐在宣城长公主心里的,萧宝信听后一震,看出宣城对自家弟弟这心了。 “你先别哭,你听我说,宝树没事儿的——” “你怎么知道?”宣城长公主不信。“都说受伤了,坠马了——” “谁看见了?”萧宝信反问。 “传这话的人看到了。” “……”你还可以更天真一些。 萧宝信抽出帕子给宣城长公主擦擦泪,“你先听我说。咱们谁也不在前线战场上,究竟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那些传出来的话你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宣城长公主吸吸鼻子,一双漂亮的猫眼里全是红血丝: “谁没事儿传假话做什么?谁不知道现在全天下都盯着荆雍两州呢?” “谁知道背后有哪些别有用心的人呢?你想想,离建康那么远怎么这些话就传的沸沸扬扬尽人皆知?江夏王凭什么不去支援?但凡他想反,举兵就反了,还用得着消极怠工吗?不怕回建康,皇上清算他?” “——可是宝树受伤了啊?”宣城长公主信不实:“大娘子你怎么就一口咬定宝树没受伤?” 萧宝树叹了口气,她怎么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 谢显便是有消息传回来也是有限的,毕竟隔着山水迢迢。 “我相信宝树和阿爹,他们一定会胜利回来的。” ‘就凭一句相信。’ ‘轻飘飘的。’ 宣城长公主不乐意了,要是他家谢显上战场,不知道大娘子还沉不沉得住气。 萧宝信半点儿不怪宣城长公主心里腹诽,本来这就是人之常情。宣城长公主是把萧宝树看得比什么都重,所以才动辄得咎,容不得旁人半点儿不把萧宝树的事当事儿。 她相信,萧宝树身上受伤,宣城长公主怕是比他还要疼。 第876章 急火攻心 看宣城长公主这架式,都已经在太极殿和皇帝闹翻了,是真急火攻心了。 “我没那么大心!”宣城长公主把头扭到一边,堵气地道。 “你只能这么大的心。上战场杀敌就是这般,不然你以为阿娘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也是担惊受怕。”萧宝信柔声道: “怕受伤,怕受冻,怕饿着,更不要说当面的刀光剑影,背地里的暗箭。” “运气好,后方支援粮草都能相应,真要有不济事的,或者有私心的利益之争,那就更难了。” 说的宣城长公主眼泪又下来了。 这是安慰她? 确定不是要活活吓死她? “你以为你一句‘小英雄’是那么好当的?”萧宝信叹道:“这都是水里来火里去,拿命拼出来的。” 宣城长公主挺直腰板:“宝树现在是我的驸马了,不需要再拿命去拼了!这回回来说啥我也不会让再他上战场了!” 这话说的轻松。 萧宝信耸肩,已经懒的和她争了。 在她看来萧宝树似乎十分青睐战场,之前在荆州杀进杀出的不亦乐乎,回到建康后还时不时提起,满脸的忆往昔,光辉岁月的劲头。 用阿娘的话是怎么说来着,随了他那爹。 对战场上瘾。 这是杀人杀顺手了。 当然,这么说太武断也太片面,可不得不说有人天生就是战场上的闪光点,有的人却不愿手沾鲜血。不同人的不同选择。 谁也替代不了谁。 “你不知道,大娘子,我皇兄他根本就不听我的,说将在外军令有命不受——怎么打是前线将军们的事,他只看结果!” 萧宝信确定这话能是永平帝说出来的。 因为谢显就是这样和永平帝说的。 没在现场没有发言权,战场上本来就瞬息万变的事,你觉得你的对,圣旨传到前面可能人家那边突然变了,你让前面作战的将军怎么办? 按你的来,那很可能就是送人头;不按你的来那就是抗旨啊。 谢显说的好,就永平帝屁股下都长草了,朝中大臣又各有论断,真把永平帝给说毛了,他这朝令夕改的倒叫前面打仗的懵了。到时候揭竿反了他丫的,是分分钟的事儿啊。 永平帝看来是彻底听了谢显的建议,连宣城长公主的面子也没给,直接给撅回去了。 “……我觉得,皇上说的对——” “对什么呀,那是你亲弟弟!”宣城长公主急了,一下子站起身,气急败坏:“大娘子你别和我说什么大局为重,我就是以为夫君为重!” 萧宝信有生以来第一次退缩了。 “好好好,你长的漂亮,你说的都对。” “不过。” 宣城长公主:“不要和我说不过。” 她紧紧抓住萧宝信的手:“你是宝树亲姐姐啊,姐夫又是我皇兄的大脑,让姐夫赶紧的,劝皇兄给江夏王写圣旨。” ‘再不听话就砍了他的狗头!’ ‘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没人帮我啊,果然,宝树只有我!’ “还有阿娘——阿娘这些天也急的直抹眼泪呢。” 萧宝信看明白了,按常规方面是真没用了,听不进去劝,满脑子就是提刀上战场。这要不满足了她,只怕这货隔天收拾收拾就能杀到战场去。” 只好把宣城长公主拉到一旁边坐下: “我有话要和你说,你听了可不要往外传。” 宣城长公主怀疑的眼神:“阿娘也不说吗?” 萧宝信为难了。 亲娘知道就是至少建康城有一半的人要知道了。 可是,要不说她也真怕这婆媳俩闹出什么笑话来。“行,就只有你和阿娘知道就好,千万不要往外传,好吗?” 宣城长公主:“是关于宝树的吗?”别的她也没兴趣知道啊。 大有你说的要不是和萧宝树有关的话题,我当场就要翻脸了。 “是。”萧宝信充满了无力感:“当初宝树去竟陵守墓的时候,你姐夫担心我担心宝树闯祸……” 宣城长公主默默地把人物关心给理顺了。“你继续。” 好哒! 萧宝信:“然后呢,他就怕了谢家的死士跟在宝树身边。哪怕是现在也时不时的往回传消息,就怕我担心。” 说到这里宣城长公主眼睛都亮了,她就说嘛,萧大娘子是个多护犊子的,怎么可能亲弟弟受伤了,她还坐得住,无动于衷呢,原来是另有消息来源! “那你上次接到消息是什么时候?宝树到底受没受伤?严不严重?说没说江夏王为什么不去和他们一起打北吴?!” 宣城长公主急切地问:“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 “啊,对了阿爹没受伤吧?” 最后一句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公爹。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把我吓的。”宣城长公主埋怨。“早知道就先来找你了,我还有太极殿和皇兄大吵了一架,把他给——” 还算有脑子,没把骂永平帝冷血无情,大昏君这样的话给学出来。 传出去,只怕皇兄面子要没。 萧宝信:你皇兄面子已经没了哟,亲。听得真真儿的。 这话也就宣城长公主这直眉愣眼的货能说,永平帝能听,换二儿一个人,哪怕是永平帝亲弟弟豫章王皇帝都得心里膈应。 就这不走心的货,可以被允许有口无心。 “阿爹和宝树都好,”萧宝信轻声道:“我前天收到的消息,前面已经有了进展,不过是宝树身边有个副将掉下了马,旁人只当是宝树,北吴那边也以为是这样,所以闹的很大,他们还想偷袭来着,结果被阿爹和宝树给打回去了。都没事儿。” 宣城长公主缓了口长气,紧跟着又气上了。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浑蛋乱传,不知道咱们远在千里之外担心吗?!等这仗打完了,我非要求皇兄治造谣那人的罪不可!这是惑乱人心!” 宣城长公主想的好,现在近半个月是不敢往皇帝跟前凑了,还是等皇帝那口恶气消了,她再进宫认错。 也知道自己那话不中听了。 萧宝信皮笑肉不笑,总算是把宣城长公主给安抚住了。 第877章 冲动是魔鬼 “那这仗什么时候能打完?”宣城长公主追问。 萧宝信:“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准日子。但是我相信阿爹和宝树的能力,一定会带领大梁将士取得胜利的。” 这是真心话。 “宣城,你既然嫁给了宝树,就要对他有信心。” “他是大梁的子民,大梁是皇上你皇兄的江山,他保护大梁何尝不是在保护你皇兄的江山,保护你呢?” “以后可能还会有各种各样的传闻,有可能是误传,有可能是有心人的刻意蛊惑,你都应当坚守自己的信念,不要让宝树在打仗的时候还忧心你,好吗?” 说完,摸摸宣城长公主的头。 “我皇兄有那么多臣子,大梁有那么多子民,又不少宝树一个。”宣城长公主是一门心思在萧宝树身上了,什么也不管了。 就当她是对牛弹琴了吧,萧宝信舒了口长气。 反正把宣城长公主安抚下来最为重要,其他的……就等她自己成长了再说吧。 真靠别人一张嘴就能成长,那不是人生,那是做梦。人人都会活了。 “至少以后别莽撞,有什么事的话先来问我。皇上现在忧心国家大事,内忧外患,你就别上去添乱了。”萧宝信劝她,是真拿她当妹子看待。不然人家皇兄皇妹的,真不用她操心。 可皇帝是个小心眼,有被害妄想症,宣城长公主又是个心真口快,走嘴不走脑的。 她也是担心天长日久次数多了,永平帝心里再犯忌讳,毕竟嫁进的是他们萧家,大权在握。 所以,才格外谨慎地提醒一句:“皇上毕竟是皇上,是你兄长不假,可是在朝臣面前,皇上是至高无上的,你不能说出什么话落人口实不是?” 宣城长公主点点头,她不是傻,她就是冲动了。 冲动是魔鬼。 她也知道永平帝他皇兄,待她是真没的说,心眼儿是真的小,有谁说他也没她说的。 “我过阵子去进宫给皇兄认错。” 萧宝信提醒:“别说谢家派了死士跟在宝树身边——我担心有人心以此做文章,皇上万一听信了,还以为是怎样呢。” 宣城长公主这点还能明白:“我皇兄小心眼儿嘛。我知道的。” 为了她家宝树,她宁可烂在肚子里。 她是觉得没什么,世家哪个没千八百的死士,就是萧家兵权在手,没死士也有一干心腹武将的,都是明面上的事儿了。 只不过她也知道最近建康城的风向很是往谢家这边吹,哪怕是打着仗呢也没阻挡得住别人参谢家。 萧宝信的担忧宣城长公主还是懂的。 自以为心有灵犀了一回。 “其实你早和我说,我不就不担心了吗?也不用跑皇宫那一趟了,阿娘也担心的不行。”宣城长公主小心翼翼地抱怨了一句。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谁知道你们什么都信。” “再者,我又不出府,也不知道外面又传的什么。” 宣城长公主后知后觉,是了,萧大娘子还在孝期呢,平日里并不出去,也不与人往来。 又是她有口无心了。 “大娘子,你别放心上哈,我这不也是担心阿娘急出个病什么的吗?你不知道啊,阿娘最近上火嘴上都起泡了,怕你担心才没和你说。” 萧宝信:所以,现在是谁在和她说,不怕她担心了,又? “阿爹上战场多少年了,阿娘都习惯了。这次是操心宝树,我这孝期也不方便走动,平日里就多劳你照看阿娘了。你等我几天,我回趟娘家。” “不用不用,有我照顾阿娘,你怕什么。你别因为这再让人说闲话。” 宣城长公主拦着,怕萧宝信回去看不着谢夫人那一嘴的泡。 上火是有的,吃不下什么,但满嘴火泡有点儿夸张了。 说着也没敢再多留,抬屁股就走人:“得着好消息了,我可得好好和阿娘说说,你就别送我了——你说也没见着几个孩子,下次我来的吧,给他们带礼物哈。” 赶情她进屋跟她一顿嚎的不是‘孩子’? 萧宝信想往外送,宣城长公主已经一串小碎步走远了,跟身后边有野狗撵似的。 腿还停留在半空,萧宝信摇摇头,收了回来,又坐到了榻上。 不由得叹了口气,没过一会儿就见谢显从外屋走了进来:“长公主走了?” 萧宝信点点头,无力地摇头。 “好容易把她给诓走了。” 其实死士是有的,只不过现在都在萧宝树身边护他周全,保家卫国呢,哪有的闲心逸致为免大后方操心日常往回送消息的? 相隔万里,又不是什么雷鸣闪电转眼就到。 浪费人力,浪费资源,除非重要紧急情报,哪里动用得了八百里加急? “心累。”萧宝信一头扎进谢显怀里。 “你觉得是谁在散布这些消息?” 谢显沉吟道:“很多种可能,不过现在不是顾忌这个的时候。” 他看重的是北吴居然让萧司空挡住了两个多月,至今仍无去意。 那就是之前北吴搂草打兔子,打一耙子就跑的假设是错的,北吴来势汹汹,看来东吴王——不,现在该称吴王了,吴王是个好战,且好胜的。 “皇上高高在上,很多闲话传不到他耳朵里。至少宣城长公主这么一闹,皇上该知道外面乱成什么样子了,他若有心就该严查传闲话出来的人。” “咱们且等着好了。” 萧宝信:“皇上是有心人吗?” “不只有,且多。”谢显笑道。 萧宝信也失笑,的确是,心眼儿太多,关注的东西也杂,所以有时候分不清主次轻重啊。越来越觉得谢显对永平帝的鄙视已经不想掩饰了。 摸摸萧宝信的头。 他的宝信与众不同,有着坚强的心脏。 许是从小生长在萧司空那样的人家,她很小就已经学会了坚强,学会了相信。 “事实上,也只能坚强,只能相信不是吗?”萧宝信耸肩,毕竟他们隔着那么远,什么也做不了。“阿爹和我说过,他不希望哪天他得胜回来,我和阿娘已经吓死在他凯旋回来的路上。” 第878章 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就这样和宣城长公主把谢家派了死士在荆州那边的底细给交底,真的没关系吗?”萧宝信颇有些忧心。 “宣城是个有口无心的,我阿娘也不是能守得住秘密的。若是真传到皇上耳朵里,会不会给你带来不好的影响?” 事实上,她还是搂着说的,阿娘那个人心里是藏不住任何秘密的。 只要她知道了什么,差不多半个建康城的人也都知道了。 要不然当然她这天赋技能不可能连萧司空,谢显和谢母都知道了,愣是瞒着亲娘到现在。 不是不信任她娘,也不是隔着心,纯粹是不信她那嘴。 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也是替谢夫人着想,怕把亲娘给生生憋出病来。 这是谢显早交待给她的,不然她不会冒冒然把这些漏了出去。 别看萧宝信有这等天赋技能,能听到旁人的内心,其实她却是嘴巴最严的一个。当然也幸亏她嘴严,不然各种八卦早传的满天飞了。 “自然是无碍的。” 谢显表示自己还没有那么急公好义,为了抚慰宣城长公主的心把自己家底子都给卖了。 也就萧宝信能让他做到这样。 “这种事本来普遍存在的,我担心小舅子,是自打初时他去竟陵就派过人去保护他了,情有可原。如果皇上连这也要疑心,那他就尽管疑吧。” “就他,想要不疑心也挺难。” 谢显:“以后我自有机会与他解释。这种事,没有所谓的好影响与不好的影响,与其让旁的人无中生有,往我身上泼脏水,不如自己先爆出来,让皇上也先知道知道。” 有个预防。 萧宝信连连点头,我家夫君说的都对。 说的太有道理了。 看着他的脸,无论从他嘴里说出什么,都是充满了人性的光辉和智慧。 ### 虽说从宣城长公主心声听出来了谢夫人并没上那么大的火,可身为子女的怎可能不担心,没隔两天萧宝信就回了趟司空府。 她是在孝期没错,可是跟自家亲娘进孝就不是孝吗? 萧宝信也不怕人多嘴,反正行得正坐得直,人要硬往自己身上泼脏水那也是没辄的事儿。 她身上被泼的脏水那还少吗? 坐着折角小牛车就回娘家去了。 谢夫人其实要说不上火那是不可能的,夫君连年上战场那都习惯成自然了,可亲儿子那又不一样。传的那些个闲话早在十几年间她都听腻了的,要都是真的,她家司空少说要死个百八十回的了。 但有些事就是明明心里明镜似的,可就是忍不住犯嘀咕。 天长日久的,又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连忙就有些不思饮食。 要说到满嘴起火泡,那是夸张。 萧宝信一看谢夫人,就是嘴再严那消息也肯定早漏出去了,满面带笑的,整个儿春风得意的劲儿。那可和市面上传的有鼻子有眼儿萧宝树受伤的传闻半点儿不搭嘎。这要说没点儿内幕细闻,这为娘的心得有多大。 “我听长公主说阿娘着急上火的——” “没有的事儿,你阿爹出生入死为国尽忠多少年了,我能是给你阿爹托后腿,给朝廷添麻烦的吗?”谢夫人扯着大嗓门,还直冲萧宝信直眨巴眼睛。 大有,你看我明白,我没说,我还不让人起疑。 萧宝信:“……” 那边儿宣城长公主也道:“是的呢,我听了大娘子的话也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阿郎出去是为国尽忠,保我大梁太平,我不能上阵杀敌与他分忧,也不能让旁人忽悠几句就不信自家夫君的能耐。” “我夫君那是英雄,就不可能受伤的!”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为娘,”谢夫人接过话来,“你还跑这一趟,怎么没把孩子都带过来?我大外孙子呢?” 都把萧宝信拉进屋来了,才想起来左顾右盼自己亲外孙子。 可见其反射弧之长。 “我寻思带他们出来又是拖家带口,很是忙活,到了晌午阿琪雷打不动是要睡上一个多时辰的,挺折腾的,就没带过来。” 萧宝信一看谢夫人这精神头,嗓门比她还高,脸色比她还红润,心里一块大石头放下了。 虽说明知宣城长公主说的话难免夸大,可毕竟是自家亲娘,不亲眼看着是真担心。 别看谢夫人嘴上骂萧宝树,儿子上战场,能不担心吗? 谢夫人说着话就把丫环们都给撵出去了,是听宣城长公主说了一遍,可还是好奇,再有宣城长公主遗漏的,谢夫人又少不得和宣城长公主一唱一和问了个遍。 大到战场局势,小到吃喝拉撒,跟萧宝信千里眼能亲眼实时看到一样似的。 萧宝信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俩婆媳是虎到一块儿去了,当她有多大能耐似的,要是不说吧她们肯定又要担惊受怕。反正她敢说,她们敢信就行。 什么都往好了说吧,至少先安抚了她们。 刚过晌午,萧宝信用过了午膳就急匆匆走了,架不住她们这顿拷问,再问她是真编不出来了。 功力还是不够,相信谢显来这一趟,定能把她们三魂七魄都给安妥妥的。 很快,永平帝那边就得着信儿了。 不是刻意打听,纯粹是担心自家妹子。虽说太极殿当场宣城口无遮拦没说出什么好话,架不住那是亲妹子,气消了也明白妹子是魂儿都牵萧宝树身上了。 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也是难为宣城了。 永平帝没过两天就把宣城给叫进了宫里,他虽然做不到遥控指挥江夏王支援萧司空,两方面合兵一处,但如果这里面真有什么弯弯绕,有江夏王的私心在。 等这场仗打完,少不得要好好和江夏王清算清算。 谢显说的对,临川王占据荆雍,不少心腹良将,只不过是被人出卖,内外勾结才至于一败涂地。雍州局势只怕错综复杂,如果江夏王冒然领兵前去与萧司空会合,雍州那些个旧部趁机起兵造反那却反而不美。 以前还有临川王在,毕竟是宋梁皇室,还顾念着祖宗基业,万一落在旁人手里,直接与北吴相互勾结,内外合击,梁吴之间的局势很可能出现颠覆性的改变。 第879章 迷信 永平帝将宣城长公主召进宫里。 再见宣城长公主,哪还有两天前剑拔弩张,瞪眼珠子骂他是昏君,大有六亲不认,人脑袋打南狗脑袋的架式? 满嘴都是仁义道德,尽忠职守。 永平帝惊了,真想撕开她的假面具,看是哪个冒充他妹子。 这么深明大义,就不能是宣城啊。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受惊过度,变态了?”永平帝担忧地问。 宣城长公主初时还支支吾吾地说些个忠君爱国,后来也是永平帝明白过问儿来了,这妹子可是从皇宫出去直奔的谢府,那就是谢家给了她什么准确的好消息了呗。 所以有心情和他虚以委蛇了。 “是谢卿告诉了你什么好消息吧?”永平帝上下打量宣城长公主。 宣城长公主满脸写满了‘纠结’。 看着亲皇兄,瞒谁也不能瞒他啊:“皇兄啊,你和谁也别说……” 永平帝一言难尽脸,这话难道不是防他的吗? 可听完了宣城长公主的话,永平帝释怀了,首先可以肯定的是萧家人对宣城没有私心,这话都和她说。 再一个,和宣城长公主说了,她还能不和自己说吗? 他相信,哪怕别人持怀疑态度,谢显是个能把人看到骨头渣子里——而自家妹子又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思深的,看别人看不透,看宣城还不一个来一个来的? 手拿把掐的。 至少他是相信谢显的动机的。 萧宝信那是谢显眼珠子一样的,担心她担心亲弟弟把谢家死士给派过去,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萧宝树的确是受伤了不假,在萧司空写给皇帝的密旨里都写着呢,伤的还不轻,的确是落下了马。不过原因却是被北吴伏击,着了人家的道。 腿折了,早就被萧司空送回了雍州养伤。 这话永平帝不敢和宣城长公主说,能让萧司空把人送离战场,那肯定是伤的不轻,万一……太重了,教宣城长公主如何接受? 只怕说了没事,她都不会信。 宣城长公主不是没前科,偷偷摸摸跟着萧宝树出城人家直奔江州浪了小半年。 那是去江州接人,现在萧宝树可是在战场上呢,就是雍州局势也不容小觑,路上多艰险,万一宣城一时冲动跑去了雍州路上再出什么岔子,可教他如何向死去的爹娘交待呢。 永平帝没细问,看宣城长公主那样子就知道谢显哪怕和她说了什么也都是好话。 可是,萧宝树的情形是真有那么好,还是谢显随便诓她的? 打发了宣城长公主,傍晚的时候永平帝又出宫奔了谢府。 这回难得永平帝没藏着掖着,直接了当问了谢显。 谢显就知道有这么出,早等着永平帝呢。 圣旨上的内容他不知道,可给宣城长公主的情报却是假的,谢家死士哪有那般神通广大? 永平帝解了心疑,心里舒坦多了。果然是诓他妹子的。 可没办法,她妹子就是受诓啊。 “其实……宝树的确受了伤,被萧司空送到了雍州养伤,想是没有大碍。”永平帝叹道:“只不过这话朕没法与宣城说,她只怕连这也受不住。” 所以,当初他是不情愿让萧司空带萧宝树上战场的。 可架不住萧宝树自己请战上战场。 他有杀敌心,局势又那般紧张,永平帝以大局为重,萧宝树是个将才,他自然不吝调用。再者,他信得过萧宝树。 萧司空总有一天老去,一代新人换旧人,妹婿年富力强,又难得是个实诚人,和宣城一样藏不住心思,不用他,用谁? “卿觉得是哪个在建康散播谣言?”永平帝临走时问谢显。 谢显愣了一下:“这不好说,很可能是看过军报,或者传递军报之人,或者利益相关者……也有可能是朝中被北吴收买得了好处的,这还有待陛下派人查证。” 自然不好说,可能是以上各种人。 也有可能是永平帝自己,和江夏王本人。 都不好说。 永平帝可能是为了以后清算江夏王做的前期舆论导向,自然也可能是江夏王为以防被清算,先期来个先抑后扬,等胜利班师回朝,和萧司空一起打所有人——尤其是永平帝一个响亮的耳光。 永平帝闻言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谢显目送永平帝离开谢府,天色已黑,直到浩浩荡荡三四十人的队伍全部消失在街角,谢显才收回了视线。 正这时,闪避皇帝出行车辆的一辆小牛车才缓缓驶近。 在谢府门前路过,车帘挑起,正是留着几绺山羊胡的羊凤明,车里混着熏香和一股酒气。 羊凤明面色复杂地看向谢显:“谢兄深得皇上器重。” 所谓‘谢兄’不过是官场上对于对方的尊称。那羊凤明可比谢显大了五六岁不止。 谢显:“显不过是为国尽忠,为吾皇效力。”微微一拱手,没二话转身进了谢府。 羊凤明轻轻放下车帘。 这么多人参谢显都没动他分毫,连皇帝恩宠都未曾减弱半分,是个棘手的人物。 他还自认甚得皇帝的青睐,从进京就任黄门侍郎到现在刑部尚书,说是平步青云并不为过。可跟这谢显一比,那是真比不了,真出了事儿看出来了,皇帝信赖的还真就是谢显。 自打荆州那边出事,皇帝跑谢府比跑后宫还勤快! 骂了声淮阳王,下手尽挑软柿子,还不如直接冲谢显下死手。 他自己送死,起码还拉个谢显垫背,造福人群不好么?! 羊凤明直到完全醒了酒,才回了府里。 谢显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尽管平日里哪个都要笑一声谢显不过是沾着从龙有功,皇帝才对他念念不忘,信赖有加。 可不能否认的是,人家的确是个人才。 承认别人强,并不丢脸,没有自知之明才丢脸。不仅丢脸,很有可能连命都丢了。 江夏王,他那老妹夫交待给他的事只怕暂时还是停手的比较好。 羊凤明迷信,深信今天遇到永平帝和谢显不是白遇的,这是上天给他的警示。 该收手时就收手! 第880章 引以为戒 萧宝树受伤的消息谢显没想瞒着萧宝信。 不是迫不得已瞒不住,就现在的谢显来说,都已经练出来了,要是真不想让萧宝信听到心声,还是有办法的。 这是他成亲多年来除了拳法练就的最得意的一门手艺。 当然,可用的时候少。 毕竟他对他家夫人向来坦坦荡荡,很多话直接就能说出来,都不用她‘听’。 萧宝树一事本就不是能瞒和该瞒的,况且他是受伤,不是更严重的事情。别看萧宝信打起萧宝树来毫不手软,可他知道,萧宝信是有多拿这个弟弟为重。 “……送去雍州?”萧宝信闻言后迟疑了,“阿爹不怕雍州内部混乱,耽误了宝树治伤吗?” 谢显:“那肯定是前方战场更危险,不利于治伤,岳丈才会有此动作……亦或……” “亦或什么?”萧宝信面色沉重,怕从谢显口中听出不好的揣测。 “我也只是猜测,或许岳丈是看出江夏王有意拖延,所以把宝树送回雍州,以养伤为名,起个警惕的作用。雍州内斗惨烈倒还罢了,若然只是江夏王私人行为,估摸着只要江夏王还不想反,不想被皇上清算,都能让他快速调兵出征。” 这是合理推算,萧宝信也能听明白,很大白话了。 可万一江夏王有意反了,那不就是把萧宝树送入虎口吗? “江夏王没有反的资本。”谢显轻飘飘地道。 要说江夏王有反心,那也只能是永平帝给逼的。 虽说前几年天下大乱之后,永平帝是显着宽厚仁德,免了许多人后续的追究,管你当初是为什么反的,现在臣服于我大梁,为我大梁所用,我就权当你当初是一时痰迷心窍,真心宽赦了不少人,也令诸多朝臣心服口服。 可是相对大臣们来说,永平帝对皇室的防范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江夏王还不同于淮阳王,历经了几朝沉浮,其实但凡能过得去,也不至于快六十了还来这一套,过几年安慰日子不好吗? 含饴弄孙—— 他儿子是人家孙子辈的,他要是真心含饴弄孙,且有得活呢。 淮阳王虽说在玉衡帝时期蜇伏,不敢出挑犯了玉衡帝的忌讳,可因为有太皇太后摆那里,玉衡帝有手腕有能力,很是重用淮阳王。 可以说,在玉衡一朝,淮阳王算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玉衡帝的心腹良臣了。 因为登上过高位,得过重用,所以到永平帝这里,被闲置,被排挤,淮阳王就受不了了。 他才二十多,不到三十,不像江夏王垂垂老矣,等死都够了。 太皇太后还不比在玉衡帝时侯能说得上话,再怎么样永平帝那是孙子,和太皇太后也没那么亲。 淮阳王的死,旁人能说他阴谋篡位,自取灭亡,可在江夏王眼里未免兔死狐悲。 可除了兔死狐悲,他也没别的辄。 “反了的临川王也死了,”谢显道:“且不说江夏王的子女都在建康,他哪怕带兵打回建康,也得老天爷给他时间再成家立室生孩子,就是这些他都能舍弃,也得有归附他起事的兵将。” 萧司空是一座大山横亘在那里。 即便江夏王造反,他身边又有杨劭虎视眈眈,就是和北吴合作,能不能打回建康这一路的大梁官兵还是个问题。 不确定因素太多,江夏王是个老女干巨滑的,可他毕竟不是天生反骨,只求现实安稳而已。 要说他在建康城里甚至皇宫小范围内兴风作浪,谢显还信,风险小收益高。 可摆明军马,列开架子和大梁正统割席,江夏王都没有那个资本。 当然这些谢显都不敢和永平帝说,怕他直接给江夏王逼反了。 本来永平帝就够防着江夏王的,还是谢显苦口婆心地劝,永平帝才把江夏王给放出去打样儿给临川王看。万一这时候永平帝再有些小动作,真就不用考虑雍州那边的局势,双手奉送相当于送给北吴了。 谢显没处说永平帝去,以前看着还挺好的,谁知道燕雀湖掉湖里那一下子不光把胆给掉没了,疑心病也日益严重。 他现在还小,大权旁落,真若有朝一日得握大权,只怕早年间这些功臣良将都得让他杀个干净利落。 江夏王之所以坐守雍州固然有局势复杂之故,只怕他自己心里也在犹疑。 可惜,人在局中,他的这些犹疑又何尝不在他人眼中? 谢显叹了口气。 有时人就是私心杂念太多,反而失了往日的精明,看来他日后可要引以为戒。 “戒什么?”萧宝信问? 谢显回过神,“当断则断,当机立断。” ### 转眼就到了九月,总算有好消息传回来,北吴退兵了。 这其中还是杨劭立了大功,萧司空在前线与北吴列架子厮杀,他则奉命跨过大后方直接把北吴的粮草一把火给烧了。 北吴本来这仗打的就辛苦,全凭吴王一口气强撑着。 这下粮草一没,再被萧司空偷袭,里外夹攻,北吴全面溃败,被萧司空与江夏王合兵追击打的落荒而逃。 萧司空更是趁机推到了潼关前后,打下来了北吴七八座城池。 永平帝终于松下一口气,没被人端了老巢,闹了内贼窝里反就好了。 至于再是否继续追击,几乎朝野共通的一个意见就是适可而止。 大梁打了几年的仗了,可以说永平帝登基几年就打了几年,大梁国库空虚,真打不起了,占点儿便宜见好就收吧。 当即永平帝下了圣旨。 临川王反,死了一批,清了一批,和北吴军对垒又死了一批,荆雍两州立刻就腾出来不少空位,都不用永平帝有什么表态,建康城的世家都快抢破头了。 萧宝树是不能留在荆雍两州的,永平帝表示自己受不住皇妹一句一句的昏君了,那是戳他肺管子。 虽说是亲妹子,听多了也是怪刺耳扎心的。 再者他也不想萧家出两任刺史,向来没这规矩。 萧宝山为人无趣又古板,但还在四平八稳,在江州几年挣扎着也算打下了根基,这时候调他回来有害无益,且让他舒坦地坐享高位吧。 第881章 心里虚 左右权衡之下,杨劭就被留在了荆州任刺史,好在他的军功和身份能镇住荆州那些临川王残部。永平帝也不是没有表示,反正荆州随杨劭折腾,有反心的就让他一律给杀了省心。 谢显得到消息的时候,永平帝的圣旨早就已经发出去了。 这他就不禁要感叹了,龙困浅水终究不是个事儿,杨劭外放其实是迟早的。 要说锅,谢显摸摸鼻子,他是要背一半的。 当初为了掩饰萧宝信的天赋技能,让他事先知晓宫变这事儿变得顺理成章,不得已把杨劭扯进来,凭白落了个从龙有功。 他在,还能压得住,如今他丁忧在家,永平帝想重用杨劭其实根本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谢显其实一直不否认杨劭的才能,也愿意重用这样的人才。 他有把握拿得住杨劭。 如果杨劭不知道前世,根本不知晓他会成就帝业,那他无疑会是难得的能臣良将。谢显所忧心的是杨劭野心勃勃,一心想成就不世功业,再创新朝。 一直以来,他也是想磨一磨杨劭。 若杨劭能从数次的压制中,看透一些,也看清如今再不是前世,不再做他的千秋大梦,能为大梁所用,那是谢显愿意看到的。 所以,在得到杨劭封为刺史,原职位不变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哪怕在永平帝面前也是一个字不露。 另外,雍州刺史则让永平帝给了郗绍。 倒不是不看重郗家嫡子,有郗综正经八百的嫡支不用,而是郗绍之前任临海太守,政绩还是不错的,有之前的经验在。 现在荆州局势混乱,只怕雍州也一样,都是百废待兴,急待大刀阔斧的。 于是才上任不到四个月的御史中丞转眼就打包,拖家带口再度出了建康,直奔雍州。 萧妙容闻言都无语了,自然封疆大吏,那是皇帝看重,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可她是真随着郗绍走南闯北走的心累,才缓过来没几天,又开始了。 也是甜蜜的负担。 要说高兴,那就是萧妙容亲娘肖夫人了。 之前不过是能搭上郗家,嫁个庶子什么的,就够美了,算是往上奔个台阶了。世家呀,那在她们那辈比皇族还要更高不可攀。 你说个皇帝皇子什么的,相中的小娘子,纳回家当个妾,封个嫔那就了不得了。 世家,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人家有自己的小圈子,世庶不婚,和庶族连姻那是要被鄙视,排出圈子的。 你攀上世家,不是攀,是把世家给拉下去了。 这些年的世族越发没落不提,可还是有不少人家都拿和世家联姻做为提升血统高大上的存在。 肖夫人觉得自己这是种下个芝麻结出个西瓜啊,超出她预期之外了。 知道郗四郎是个有能耐有才干的,可大梁有能耐有才干的还少吗? 不成想他这运道竟是这般好,丁忧之后这官运亨通的,真真的芝麻开花节节高。人家母女相送,那都是泪眼涟涟,肖夫人是自打知道这好消息之后嘴就没合拢过,便是送别的场面都让人看着份外的喜庆。 御史中丞官职是不低,她家萧老二也当过,可是得罪人哪,就看现在朝中有几个和萧老二相交甚好的? 萧老二两度中风,现在见天没个正形烧香拜佛差点儿把家底捐出去,有些个人没指着你背后骂你报应,吐唾沫都是嘴下留情了。 就是这么得罪人的,虽然位高权重,真没几个人愿意当。 实不如一州刺史实权在握,天高皇帝远的土皇帝来的实在。 倒是令与萧妙容交好的娘子们不好伤感,纷纷也只顾着道喜。 人家亲娘乐的跟朵花似的,她们但凡表现出不合群,怕扫了人家兴致。 也是圣旨下的太快,都没来得及道喜,人家就收拾铺盖要走人,反正是道喜道别赶到一块儿了,难得送别的场面这般欢乐。 萧妙容走的时候倒是五味杂陈,总感觉被人欢天喜地给扫地出了建康城。 再扭头一看人前温润,人后嘴咧到耳根,也是乐的找不着北的郗绍,叹了口气,好吧,嫁鸡随鸡,这命她是认了。 “……自从娶了夫人,我这运势简直都挡不住了,真真的多亏了娘子旺夫,与我命里相和。”郗绍紧紧握着萧妙容的手: “夫人且放心,我定不相负。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应夫人的,定然不虚。” 郗绍不信命。 若是信了,也不至于身为庶子,心气比天高,拼命愿挣个前程。没这等心气,他也不至于有今日。 当初看上萧御史家,那定然是有萧司空借势的意思,萧家稳中上升,不出十数年挤身世家之流还是指日可待的。 这还是当初的预设。 再看大梁动荡,世家七零八落,他这亲结的就尤为可贵。 无论萧宝山还是萧宝树,那都是人中龙凤,更不要提萧家大娘子与之结亲的谢显,显贵中的显贵,环环相扣,倒是相得益彰。 应了南山寺下那位道士给他算的命了,全是靠他这娇妻给旺的。 谁料萧妙容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哪里有什么旺不旺的,是夫君自己有能耐。” 转头就去哄孩子去了。 心里虚啊。 她也是听亲娘说了这么件轶事,还挺逗趣,就在亲娘肖夫人的授意下照搬了这么一套。 娘子难为啊。再不是她小时候了,还想着嫁了人之后给夫君四角俱全,小妾通房悉数安排上,再不劳烦她生孩子过日子的。 回首当年,真真不堪回首,跟看个二傻子似的。 现在谁说要给夫君塞个通房小妾,她能生吞活剥了那人。 好在他们成亲没多久,郗绍就外任了,家里长辈是续弦的夫人,年纪比她大不了几岁,也懒得管他们房里事。长房的大夫人一直掌家,毕竟是隔房的,就更不好往他屋里伸手了。 紧接着守孝,孝期刚过,大夫人眼见着郗绍水涨船高,任了御史中丞,有意把娘家那边一个庶女添给郗绍做贵妾,结果都没等他们这边见招拆招,皇帝那边任命下来了。 萧妙容这么一算下来,走的还挺是时候,少说没个三年五载的他们是回不来的。 至少三五年是清净了。 没过一会儿,萧妙容高兴的哼上了小曲,斜着眼睛看了郗绍一眼,俩人相视一笑,两手又握到了一处。 这样,也挺好。 使计虽然不算光明,可她毕竟没坑人的意思,往着夫妻和美奔的,出发点总是好的嘛。 嘻嘻。 第882章 小尾巴 郗绍之后,荆雍两州其它官职也陆续被永平帝分派了出去,很多寒门庶族因此升迁。 不是永平帝不想用世家,徐家和郗家、褚家两大家子好几房都在守孝,还有些个世家早被谢显给整垮了。 自然,几代皇帝的努力到永平帝这里终见成效了,他也没有必要让一些个世家死灰复燃。 灭了就灭了吧。 没道理先皇们几十年的努力,让他一把星星之火又给燎起来。 吏部尚书是徐二郎,想的是为自家人谋福利,可自家长辈那一代还在为会稽大长公主守孝,小辈们也就两个还能拿得出手,不过辈份小,年纪比他还大着十来岁。 出身世家,姻亲们的关系倒是错综复杂,几个世家都嫁过去闺女,也有闺女嫁进他们家。 世庶之间壁垒分明,徐二郎自然是为自己的族群谋福利,给皇帝的人选里夹杂着不少世家子,倒是嫡庶都有。 现在世家凋零,出挑的少。 这就与永平帝的意愿相悖了,君臣之间很是交锋了数次,最后还是徐二郎妥协了。 他有那心,可是架不住永平帝自打因为谢显在朝会之上大发雷霆之后君威大盛,再有萧司空大败北吴,皇帝气势万钧,很有几分强势独断的意思。 徐二郎一家一直指着的是会稽大长公主,可如此现在人死了,守孝的守孝,出仕的人也就他,没人呼应,他也不想与永平帝撕破脸。 于是,见好就收,永平帝也不是赶尽杀绝的,还算是给他留了几个。 在此次圣旨中,有一个人的封官加爵尤为引人注意。 那是个北吴的将军平南将军王祖龙,萧司空亲自举荐之人,永平帝出手也是大方,直接就封了镇北大将军,越州刺史,贞阳县公。 之所以这一次与北吴交战能一战定胜负,关键就在此人。 先与萧司空投诚,暗中约定,由他那边放开一个豁口任杨劭带兵而入,直取大后方烧了北吴的粮草。萧司空趁乱偷袭。 王祖龙生怕走路风声,其部下除了少数几个心腹都未声张,恐怕走露风声。 此战他是未伤一兵一卒,追兵来就跑,没帮着萧司空这边,最好也是跑累了,全都举手投降了——没办法,毕竟属下将士都是北吴人,此次出征的又是北吴王御驾亲征。若要想鼓动全军皆反还是挺有难度,永平帝也不知道这位王祖龙是个什么历史背景,居然就特么这么反了。 虽然匪夷所思吧,但对大梁毕竟是有好处的,以后这种人多多益善才好呢,所以是不吝赏赐。 也是给北吴的人打个样儿,以后有样学样,大梁欢迎你。 ### 和北吴打这场仗虽然最后是以大梁胜利告终,但大梁也并未毫发无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首先是死伤数万的兵将,这还只是人员的折损,后续朝廷的抚恤也要陆续跟上。耗时数月,粮草供应一路畅通无阻,可也只有户部少数几个人,包括皇帝知道国库已经空了。 临川王造反,死后第一件事永平帝就是派人抄了他的家,好在临川王富裕,多多少少能补些阵亡将士的抚恤,于国库也是小有进项。 虽然大梁得胜,可是等待收尾的工作依然很多。 至少雍荆两地百废待兴,还要等朝廷派过去的官员陆续到任,雍荆恢复生产,秩序井然萧司空才能班师回朝。 杨劭带到荆州的四万八千精兵护军,到最后还剩四万多一点儿,悉数跟着他留在了荆州。 而荆州本地的驻军则留下了三分之一,剩下三分之二,三万人马则跟着江夏王、萧宝树所带领的先投部队加起来共六万多人,浩浩荡荡地往建康折回。 等萧宝树回京的时候已经是九月初了,眼瞅着到了重阳节。 可建康城这气氛,连年打仗连年打,最长就歇了不到一整年的时间,那还不算各地占据山头的强盗,跟狗皮膏药似的就甩不掉掀不掉的。 建康城众人是真没过节的气氛。 萧宝信在他们进城前三天就收到了消息。都不用想不可能是萧宝树写的家书通知,谢显听长舌妇皇帝说的。 这位皇帝难得没有大的战事还出宫了一趟,想是兴奋过了头,想让谢显给浇盆凉水醒醒脑子。 不过当时听谢显说的时候,萧宝信也没那心思,听的心不在焉,双胞胎染上了风寒,虽说有奶娘和丫环忙前忙后悉心照顾,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心都悬着。 她也没经历过这个。 谢琰本身是个老灵魂,相当注重健康了,身体也的确是很健壮,谢琪和他兄长是一个样,从小到大没生过病。 唯一一次咳嗽两嗓子,一副小药灌下去,上午还蔫巴的下午又生龙活虎了。 头一次闺女生病,一病还就俩,萧宝信已经焦头烂额了,小娘子们病了几天她就跟着几天没和眼。 直到萧宝树回到建康的那天早上,双胞胎终于好了,不再鼻涕眼泪一起甩了,精神头好多了。 谢母连日来没少派海棠过来瞧,也跟着担心,可孩子小很多药也用不上,跟着瞎操心。老太太几天不思饮食,跟着上火。 要说这双胞胎出了月子越发长开了,眉眼如画,完美的遗传了萧宝信的长相,又因为是小孩子脸蛋肉肉的,让人越看越欢喜。 双胞胎和谢琪还不一样,动不动就哭,这对双胞胎就爱笑,看谁都笑。 孩子病好了,萧宝信也好,谢母也好都放下心来。 隔天萧宝信和谢显与谢母回禀,俩人带着谢琰、谢琪便直奔了司空府。双胞胎因为生病刚好,便留在了府里。 萧宝树收到消息连忙就往外迎,宣城长公主终于把夫君盼回家来,是半刻也不想和他分开,跟个尾巴似的从萧宝树回府,哪怕如厕她都紧紧跟着。 看着很是令人受宠若惊啊。 萧宝信看了眼宣城长公主,这位眼珠子是黏自家弟弟身上拔不出来了。 “伤都好了?”萧宝信上下打量萧宝树。 第883章 阴差阳错 就看萧宝信一脖子一扬,头直往后扣,好悬没扣后背上拔不回来。 “那是,什么能难倒我啊?区区小伤不足挂齿,若不是江夏王那老贼老女干巨滑我才懒得躲到大后方去养伤。” 一句话就把事实真相给暴露无遗。 果然是谢显估计的那般:“你就是装病?” “是真受伤了!大娘子!你家那死士是怎么回事嘛,说的天花乱坠,诓的我和阿娘好惨。”宣城长公主说起这事儿来是真没疑心萧宝信能骗自己,怪的是谢家死士,怪他不靠谱,传的都是七百年谷子八百年糠的老黄历了吧? 萧宝树受伤的事儿根本就没传回来。 幸亏萧宝树没事儿,不然她找上谢家非得要谢家给那死士点好看,正经事办不明白,懂不懂‘死士’是几个意思?主家让你诓着玩儿的? 他家萧宝树有个三长两短,她就让那人短了脑袋! 宣城长公主心疼啊,昨天晚上听了小半宿萧宝树说这几个月出生入死的事迹,他是无限夸大以求精彩曲折离奇好看,谁知可把他这小娇妻给吓的小心脏砰砰直跳,晚上睡觉都咬了半宿的牙。 恨呀。 这不,逮着萧宝信就抱怨上了。 “咱们还是进去说话。”谢显率先往前走了,一堆人围在游廊里说话,没这规矩啊,他浑身不舒服。 谢夫人一早得了回禀,早列架子在屋里等着了,一见谢琰、谢琪还有什么端着的,立马眉开眼笑,两胳膊一敞把俩孩子抱了个满怀。 “怎么没把琤娘、瑾娘也给带来?我可许久没见过了。” “——是阿姐生的那对双胞胎?我还未见过呢,只听宣城说了长的可俊了!”萧宝树忍不住咧嘴笑:“咋就没带来啊?” 萧宝信只得解释一番,“前几日染上风寒才好,就想着别折腾了。” “对对对,不能折腾孩子。”谢夫人连忙道,“大人怎么着都行,可不能把孩子给累着。我看着阿琰、阿琪也无比开心。” 萧宝树:“阿娘开心的时候也十分短暂,看我就开心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把我骂跑了。” “去去去,还不是你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我看不惯才说你两句——这就叫骂了?我看你是上过几次战场,膨胀了,为娘的还说不得骂不得了。” 宣城长公主心疼自家夫君,连忙岔开话题: “那不还是皇兄的不是,哪有一回来就灌人喝酒的,喝的五迷三道的,话都说不利索了。”言下之意可怪不得她家宝树,他倒是想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他那身体也得听他使唤啊。 大梁取得了与北吴战争中的胜利,过程是曲折了些,可结果是好的,保住了永平帝的江山,他自然是高兴的。 本来他就看好萧宝树,少年英雄啊,还是自家妹夫,他都自豪。 想当年给妹子选驸马的时候太特么有眼光了。 永平帝喝多了,还不忘给自己点赞。 萧宝信之所以急着赶来,也是担心萧宝树受的伤,不知道严不严重,恢复的如何,今日一见生龙活虎,跟跳马猴子似的,半刻的老实气儿都没有,担心反而放回肚子里了。 看着萧宝树也不禁挑起刺来,真不怪谢夫人骂萧宝树,在战场是出生入死,威风八面,回到家是真没个正形。 哪怕和谢显坐在一处,说起之前战场上那些个事儿,不是拍大腿,就是扬着小脖子,口沫横飞。 这时候是真看不出来气质风度,说是江湖卖大力丸的她都信。 太没仪态。 不过,正说在精彩之处,萧宝信也就忍住了,没打断萧宝树,只是真心没眼看。 尤其对面还坐着光风霁月的谢显,这么一对比就更惨烈了。 “……宝树,你做的很好。” 谢显微笑点头。 “那我能放过他吗?我们爷俩在前面厮杀,江夏王稳坐钓鱼台,坐等吃功?万一我们一时失利,谁知道江夏王会不会背地里给我们一下子,让我们腹背受敌?所以,我就装坠马,回去雍州。” “江夏王不是说雍州内部错综复杂,派系林立,怕他临时调兵离去再发生叛乱吗?我回去换杨护军去,这总说得通吧?” “老狐狸坐不住了,这才抽调了三分之二的人马与阿爹会合,我则领着那两万人坐镇雍州。” 反正该杀的没少杀。 他可不是心慈手软的。 就困守雍州这些日子,城里百姓饿死多少了,也没见雍州那些官员想辄,反而各自为政都想着保存自己。 让他们保存! 借着由子可着劲儿的杀了不老少的。 说到这里,萧宝树突然顿了顿:“我可听人说了,好像临川王就是让袁琛给说反的。” 他这里一直犹豫呢,建康城谁不知道谢家姐夫着紧他阿姐,袁琛又曾阿姐有过婚约,他怕犯了谢显的忌讳。 可是这个又觉得还是说开了的好。 袁琛当时淮阳王事发,立马就离开建康城逃命去了。可普天之大莫非王土,他能去哪? 倒是想投靠北吴那边,鼓动北吴打过来替他报仇血恨。可惜他当时不知北吴的局势,还当东西吴内斗打的正激烈的时候,怕是没走到地儿就让哪边儿飞过来的石头给拍死了。 思前想后就奔临川王所在的荆州去了。 不赖临川王受袁琛的忽悠,初时也只是半信半疑,他还派人往建康打探消息来着。紧接着永平帝就派御史中丞过来,又让他去建康—— 妥妥的应了袁琛的话啊。 永平帝就是想清算,诛杀皇室啊。 临川王给推了不去,又让他儿子去,让庶子去人家还不干,想的是什么? 他再不反,只怕永平帝的中央军都要打到家门口了。 这才举兵反了,其中袁琛居功甚伟。 建康城的人都知道,当时派御史中丞去荆州那是查秦二丫一村子人被某县令给屠村的事实,而叫临川王来则是因为御史中丞不见了,需要他的解释。 在那之后永平帝才进一步疑心,要临川王送嫡子到建康。 可以说阴差阳错导致在那之后一系列的事,大梁再度陷入战乱。 第884章 就地正法 “居然是他呀,这数典忘祖的狗东西!” 谢夫人碎了一口,义愤填膺,庆幸啊,当初闺女够坚定,把亲给退了。真听她的,可不把闺女后半辈子都给坑了? 后怕。 还不忘给亲闺女个眼神,看吧,阿娘最后听你的了,也不算糊涂到底了。 “自家爹娘都不顾,就想着自己逃命!满门因为他都给砍了头,他倒是搅风搅雨,又拉着临川王反了。幸亏司空和我亲儿子有能耐,把那些个犯上作乱的给灭了,给北吴也给打退了,要不然你说咱们大梁可不又水深火热,打翻了天了?” “缺了八辈子损了!” “是呀,然后宝树就把他给抓起来宰了!”宣城长公主忍不住插嘴,她当时听着也是忍不住拍手叫好。 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人人得而诛之。 更不要说没有袁琛,临川王也反不起来,他家夫君也不用去平乱,还受了伤! 追根究底就是袁琛的锅! 宣城长公主作为护夫狂魔,那能对袁琛有好话吗?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以解心头之恨哪! “袁琛就地正法?”谢显挑眉:“你可禀明了皇上?” “自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宝树洋洋得意地道:“那临川王被人睡觉的时候把脑袋给割了,身边人半数都被杀死了。那袁琛也不知道哪里得到的消息,藏起来了,愣是没让江夏王给找出来。” “后来江夏王见我回到了雍州,他便和杨劭一起带兵赶去和阿爹会合,由我实际掌管雍州,我也是听雍州内部的人和我说起袁琛,我才知道这些都是他在兴风作浪。” “江夏王在接手雍州后一直实行戒严,不许进出,一则里面确实挺乱,死了不少,还有病了不少,内部派系争斗都往旁人身上泼脏水,再一个我看,呵呵,”他冷笑,“也是做样子给外人看,雍州内斗确实严重,需要人管理,他实在走不开呀。” 谢夫人都惊了,这是他儿子吗? 说出来的话这么有智慧呢? “儿子啊……”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萧宝树一拍大腿,“我见过袁琛啊,长的跟个娘们儿似的,就叫人画影图形,赏黄金百两,没两天半就所人给抓住了。我真服那些人了,当时抓到他的时候穿的跟个乞丐似的,脸上脏的跟在粪坑里滚过了似的,他们居然也能认得出来。” 宣城长公主默默放下了吃到一半的点心,要不是不雅她都想嘴里那口直接吐出来。 说的太脏了。 萧宝树绘声绘影,谢夫人虽说也想听,但孩子没人看着也怪可怜,她就跑去带外孙子去院子里玩儿。 唯独谢琰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谢夫人拉走他还真是费了大劲。 “外祖母带你们去院子里玩。” 谢琪一听玩就乐的颠颠跟后面走了,谢琰却是个老灵魂更爱听这些社稷江山,小孩子的玩意他不爱掺和。 可有一个意志坚定的外祖母,他就坚定不起来了,再坚定胳膊就要折,恋恋不舍地出了屋子。 谢夫人不忘机会教育: “你以后可不要学你舅舅,上战场杀敌是好事,可也太危险。要学学你阿爹,看看你阿爹多厉害,那是靠脑子就能活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才是真能耐。” 萧宝树脸色一黑:“我听到了哟,阿娘。” 虽说他姐夫是真有能耐,可他上阵杀敌也算不得没能耐吧? 也是真真的好把式啊,怎么到阿娘嘴里他就不是‘真’能耐了? “听到了又怎样?我说错了吗?你真以为你比得过你姐夫?”谢夫人可不在乎这个,她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心比窝瓜大,还能被这几句话给伤着? 心道,好歹自家女婿还是得捧着点儿的。 当然这也真是这么想的,是真心认为谢显能耐。 谢显的能耐还用别人说吗,没和萧家结亲前,那都是遥不可及的人物,别看萧家是新贵,等闲真攀不上谢家。 “我不是说我比得过姐夫——”萧宝树还想挣扎一下,结果宣城长公主却是急于安慰自家夫君,连忙把嘴里的点心往下咽,一下子给呛到嗓子眼儿了,惊天动地的一阵咳嗽,把萧宝树都给吓坏了。 “你可长点儿心,吃点心还能咽着。” 起身就给倒了杯水递到宣城长公主嘴边,都没用她动手,他就给灌了进去。 好一阵子过后,宣城长公主终于平复了,眼圈红红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你在我眼里是最有能耐的。” 谢显被狠塞了把口粮,莫名的开始有些理解这些年给别人塞过的那些狗粮。 想:啊,原来那些人亲眼看见他们,是这样的感受…… “阿爹什么时候回来?”萧宝信问,“阿爹没受什么伤吧?” “没有,阿爹比我强,就脸上被刀给划了道口子,可能留下道疤,其他的倒还好。就是头风病发的忒勤,你没看着大夏天还得戴个皮帽子。”萧宝树心有余悸。 “以后咱俩可别随了阿爹啊,看阿爹犯起病来真心暴躁。” 没让北吴那些人给砍死,好悬死在亲爹的大砍刀之下,就因为他话说太多,太碎——亲爹是第一天知道他就是个碎嘴子吗?明晃晃的迁怒啊。 “我们开始时定的大概就是隔半个月一个月的,他看看局势,要是没事儿了再过半个月也差不多就回来了。” 说着,看着谢显欲言又止。 谢显笑:“宝树有话尽管说。” 萧宝树干笑:“其实也没什么……怎么杨护军留在了荆州?这是姐夫和皇上建议的?” 谢显听他这话就知道这是个聪明人,以前就看出什么来了。 “荆州是重镇,不能一日无主,杨护军有能力有实力,又深得皇上信赖,所以皇上才有此决定。”排除了他的举荐。 “我没什么,就是阿爹对此颇有微辞。”萧宝树搂着说的,事实上可不是‘微’,也不仅是‘辞’,桌案角都让亲爹给拍裂了。 萧宝树不是没听到前世今生的那些个风声,有亲娘在,他想装耳聋眼瞎都不行啊。 第885章 错觉……吗? 以前他一度还和杨劭称兄道弟,打的火热。 倒不是因为听到前世那些个风声才迅速与杨劭划开界限的,而是亲姐已经和谢显成了亲,他再和杨劭热热乎乎的,怕是亲姐夫有什么不满。 再后来他也看出来了,亲姐夫提携杨劭不假,但也是真一路压着他。 否则凭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面前提及对杨劭的满意,杨劭早就蹿天猴似的高升了。 直到从亲娘那儿漏出风声…… 这可是真尴尬。 太尴尬的关系了。 萧宝树不知道谢显知不知道,但心里总觉得像谢显这样的聪明人,只怕把他阿姐,又不止阿姐,恨不得萧家全家都摸透透的了。 不知道的概率还真不大。 再怎么说也是前世当过皇帝的,亲姐夫真有这么心大,就能把人给插进荆州?无异于放虎归山吧? 可这话没办法和谢显掰开了揉碎了细聊。 “宝树不必担心,皇上待杨护军有提携之恩,伯乐之情,杨护军忠心耿耿想必定能不负皇上所托。” “怎么了,杨劭有什么不臣之举吗?”宣城长公主一本正经严肃脸:“我去和皇兄说,提醒他。” “别,你可别。”萧宝树一把拉住她:“咱们这就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你可别什么都上纲上线,往皇上那捅。皇上现在焦头烂额,你就别给他添乱了。你要是不听话,下次什么也不和你说。” 宣城长公主立马乖巧的跟只被顺毛摸的猫似的,眨着无辜的小眼神: “我都听你的,你别不和我说。” 谁能想到宣城长公主和萧宝树在一块儿是这样的情景?别说别人了,自家人见得少的都有些受不住了。 这就不得不表白一下谢夫人,人虽傻白甜,但接受新事物,包容性还是挺大挺强的。 萧宝信和谢显对视一眼,感觉被暴击。 他们,原来已经进入了老夫老妻模式了吗?看人家这对小夫妻,腻的人发齁了。 谢显带着媳妇孩子一直待到快到傍晚,才姗姗回了谢府。 走这一趟不白走,萧宝树那小碎嘴倒是巨细无遗想到哪里说到哪里,什么都不带漏的悉数与谢显说了。 这萧宝信就不得不实名佩服一下自家夫君,十件事倒有八九件都让他料着了。 难怪永平帝这么黏人,黏的太有道理了。 要她是皇帝,她也把谢显放到日常手边眼角啊,有什么事找他先打个提前量,运用得当还能提前出手得个先机。 “干什么这么笑眯眯的看着我?”回到府里,谢显换好衣裳,忍不住笑问。 看了他一道了,就这么好看? 萧宝信上前摸摸他的脸,亲了一口:“看你好看,又能耐。” 没等他回话,已经听到他怦怦直跳的心跳声了。 转身:“我先去看看琤娘和瑾娘,一天没见了,想的慌。” 谢显:“……”这是什么毛病,撩完就跑。 “我也去。” 俩夫妻手拉着手一起去了隔间房。 双胞胎七个多月了,早就会翻身了,现在俩奶娘坐在榻边,双胞胎正你追我赶翻着身玩儿呢。小脸蛋红扑扑的,别提多好看了。 萧宝信一手抱起来离自己最近那个,刚离开床榻,就听见哭天抢地的哭声。 ‘要玩,要玩!’ ‘要滚滚,要滚滚!’ ‘坏娘娘,偏心眼!’ 萧宝信都愣了,这多大的孩子居然也有心声了?还会腹诽她? 抱她才是偏心眼吧,什么逻辑? 奶娘讪讪地起身道: “琤娘最近特别喜欢翻身,不让她翻,她就生气。” 言下之意,你放回去就好了。 萧宝信心道,不说她也知道了,这小家伙可有脾气了,连忙跟烫手山芋似的放到了榻上。正这时瑾娘一个翻身到了旁边,一巴掌正正好好就呼琤娘脸上了。 琤娘眼泪还没干呢,又被一巴掌拍脸上嚎啕大哭,哭的那叫一个伤心。 可是看琤娘哭的这么渗人,瑾娘不知道是不是也吓着了,跟着双重哭起来,双胞胎这一哭好悬没把房顶给掀开。 “你怎么还打姐姐呢,不行打姐姐!”萧宝信抱起瑾娘轻轻拍了下她的小屁股。 ‘打姐姐!打姐姐!’ 没学别的,就把萧宝信这话给学会了。 谢显看着一个头两个大的萧宝信忍不住失笑,那边又把琤娘连忙给抱起来,夫妻俩抱了好半天,又是鬼脸又是奶声奶气的哄,可算是把双胞胎给哄好了。 谢显这边才松了一口气,回过头一看对上的是门边谢琰一张无言以对的一张脸。 本来是担心双胞胎妹妹的病,想过来瞧瞧,结果……瞧瞧,让他看到了什么? 谢显的脸腾的就红了,再看一圈纷纷望天望地就是不敢望他的奶娘、丫环的脸。 真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刚才他好似太放飞自我,浑然投入到浑孩子当中了。 “你来哄琤娘吧。”谢显力求面不改色心不跳,可脸上的红晕经历不下出卖了他。倒令接过手的卫奶娘连眼神都不敢乱飘,怕把郎主给羞臊了。 “阿琰,你大字练了吗?” 谢显问:“武练了吗?” 谢琰问号脸,今天去了外祖家,他也去了,还记得吗亲爹?不带这么打击报负的,他也没说什么啊?就是阴差阳错,走错了,真不是存心让他难堪。 “……没。” 没敢顶撞亲爹。 谢显咳了一声:“今天我亲自指导你,走。” 拉着谢琰的小胳膊就走了。 谢琪颤巍巍地跟在后面,边走边学说道:“肘!” 萧宝信直到谢显走远了,才忍不住抱着瑾娘笑起来。又不好大笑,怕当着下人的面扫了谢显的脸面,但……实在太搞笑了。 ‘笑。’ 萧宝信的笑声戛然而止,咦?是她的错觉吗? 她郑重其事地抱起瑾娘仔细端详,娘俩脸对脸。 ‘咦?’瑾娘呲着小牙床冲她直笑。 哇呜…… ‘哇呜哇呜哇呜!’瑾娘兴奋了,摇着两只小胳膊直咋咋。 “夫君!”萧宝信抱起瑾娘往外就追谢显,把俩奶娘给吓的连忙追上去,追上去给裹上了小被子。 还直劝:“夫人当心,别冻着瑾娘。别激动啊。” 也不知道激动个啥,反正肉眼可见脸色都变了。 第886章 我忍 容安堂还是很大的,可是再大,也大不过萧宝信极具穿透力的嗓音,跟在旁边追出去的奶娘耳朵都要聋了,震得脑瓜子嗡嗡直响。 隔着一个屋子两道门,谢显正带着谢琰往书房里带。 脸色稍稍恢复了些许正常。 一个不期然又被萧宝信的尖叫声给好悬吓出了心脏病,谢琰抬头一看,亲爹脸色都变了。 知道这事儿就要不好。 萧宝信虽然大大咧咧的,不是大家贵女出身,可也不是个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的,尤其嫁进谢府之后一是年纪增长,二也是受环境的传染,大家一个个正襟危坐,行走坐卧皆如一幅画,她也就不好行如风坐如钟了。不管怎样很有当家主母的气度了,很是能镇得住场面。 明明刚刚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能让亲娘这么大惊失色,嗷嗷直叫唤,那事儿肯定小不了。 谢琰跟在谢显后边就跑出去了。 这时候谁也顾不得仪态仪表。 “宝信!”谢显和抱着琤娘往外跑的萧宝信撞了个对面,“什么事?!” 他一把抓住萧宝信,一看症结就在瑾娘身上,不然不能一脸慌乱地抱着孩子跑。 一句话把萧宝信给问住了。 “……回房去说!”萧宝信扭身抱着孩子折回屋里。 谢琰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想跟着进去,让谢显给拦住了:“阿琰,你去抄你的佛经,记得,今天多一柱香的时间。” 不理谢琰一张充满探知欲的小脸,长辈也该有长辈的秘密。 谢显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回到了里间屋,从萧宝信的态度里看出来了,这事儿说大不大,真不到危急关头。 “何事?” 萧宝信抱着瑾娘一个白眼翻了过去,这又是心里有数了啊,都有功夫拽词了。 两人的卧房一向极少丫环近身伺侯,尤其此事事关重大,萧宝信没等进屋就叫木槿清了场,把所有丫环小厮的全赶出一丈之外。 连要跟进来的奶娘都被萧宝信给挡在了外面。 “怎么了?”眼看萧宝信态度不对,谢显立马换上了关切脸,柔声细气上前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可别急着我了,刚才听你大呼小叫,吓的我魂儿都要飞了。” 萧宝信哼了一声。 “还不是你闺女。” “这是?”谢显低下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恕他无能,直到现在也认不出俩闺女谁是谁。长的太像了,偏萧宝信的恶趣味还总给俩闺女穿一模一样的衣裳。 “这是瑾娘。”萧宝信给谢显科普,“你看,瑾娘是右手戴着银镯子,琤娘是左手。” 谢显恍然大悟,也怪他跟闺女在一块儿的时候少,真没留意到这一点。 况且小宝宝的手镯有时候会卷在衣裳里,他就更没细看了。 “瑾娘怎么了?”谢显疑惑,看着这孩子傻笑挺开心的啊。 “——你才傻笑!”萧宝信不满地瞪了谢显一眼,闺女明明哈哈笑的怪可爱的,怎么到他这里就成了傻笑? 谢显伸手摸摸瑾娘的小脑袋瓜,刚挨上就被萧宝信制止住了: “奶娘说孩子小,不让总摸头。” “——夫君,”她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个事儿,我不知道算是好事还是坏事。”不是她刻意拖沓,是真的六神无主,不知怎么组织语言了。 “瑾娘她,好像,呃……” 谢显瞪着无辜的大眼睛。 萧宝信咽了口口水,眼睛瞪的比谢显还大:“好像也能听到别人的心声。” 一时间,屋里一片死寂。 第一次萧宝信看到谢显哑口无言,张大嘴巴半晌没合拢。再往前探探,能看清他的小舌头了。 “你,她——” 谢显语塞,半晌才沉吟道:“你怎么知道的?她是和……萧敬爱一样重生的,还是——” “咱们的女儿。”萧宝信沉重地点头,感觉谢琰的案子其实已经破了,他够留情面的了。“我就是发现我在心里说的话,她能听见,并且学我。” 谢显真呆了。 谢琰早慧那是事出有因。 这个小东西? 上下打量,七个多月一个小胖娃…… “学你?说话?现在?” 把谢显都给整不会说句完整的话了,断句断的那叫一个销魂。 恕他想像无能,这么大点儿的小娃儿学人说话? 萧宝信颇无语地点头。 “学我说‘嗯’,‘哇呜’,专捡最后一个字说。”她轻声道:“她现在还不会说话,但心声明显快了不只一个度。” ‘哇呜!哇呜!哇呜!’ 萧宝信把孩子抱到谢显眼前:“又哇呜了。” “哇呜。”这回不是心里喊,嘴上也喊出来了。 谢显头疼:“我听见了。” “她刚才明明是心里说的。”萧宝信急欲证明自己没听错。 ‘瑾娘,喂,喂,喂!’ “喂!喂!”瑾娘乍着小手跟萧宝信呼应上了。 萧宝信直接脱手塞谢显怀里了。 夫妻俩抱着异常兴奋,手舞足蹈的瑾娘都有些手足无措,对视一眼相顾无言。谢显是了解了方才萧宝信为何会这么失态了。 “啪!” 谢显正失神,突然瑾娘那小胖手啪的一声呼他脸上了,刚才怎么打琤娘的现在就是怎么打她亲爹的,把他都给打愣了。 是真疼了。 紧跟着萧宝信就把瑾娘给抱自己怀里了,狠狠打了下她的屁股:“和你说几次了,不许手欠,不许打人!” “还是孩子——” “什么孩子!”萧宝信刚想反驳,转念一想,的确是个孩子啊,才七个月。 瑾娘已经哭开了,扯着嗓子嗷嗷哭。 哭的萧宝信一阵头疼,才七个月,手这么欠,随谁了? 又是好一顿哄,急的满头冒汗,不是没哄过孩子,但哄孩子这事儿大部分还是奶娘包揽了,她练手的机会不多。 “行了,别哭了。” 瑾娘抽抽答答:‘臭娘娘。’ 萧宝信深深吸一口气,我大,我忍! 总算哄好了,谢显默默上前接过瑾娘抱怀里,这是他的小小宝信呀。 “呀呀呀!” 记吃不记打的小瑾娘表示开心了,又呀呀起来。 谢显忍不住直笑,随谁,随她亲娘了呗。 第887章 凭什么?! 脾气大,手欠,可是一哄就好,转眼就大咧咧的没心眼儿了。 “好在有你做她阿娘,自小咱们可以教给她很多东西,让她不至于走偏了,也不至于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谢显安慰萧宝信。 “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咱们就高高兴兴的收了吧。” 萧宝信叹了口气: “不收也不行了吧。” 她只怕,“世上再没有另一个谢显了。” 将来旁人或者有机会回避,有机会远离,可是枕边人那是要跟一辈子的。这世间又有几个谢显这样毫无芥蒂的能够接受,待她如珠如宝的? 万一遇到个人面兽心别有所图的…… 想想就操碎了老母亲这颗易碎的心。 谢显:都不知道该先说声谢谢还是安慰他家夫人了。 “没有谢显,还有赵显,钱显,孙显,各种显。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个要看开。很多人家世容貌德性都很好,可是偏偏遇人不淑也是有的。” “咱们家瑾娘有这技能,真的遇人不淑了也不至于被骗,人面兽心,还是兽面兽心,在她面前都是无所遁形不是吗?” 就一点,从小就得告诉她,这事儿还是谁也不能告诉。 谢显也是一样的想法,有几个他呀,这么实心实意,掏心掏肺的对他家夫人。万一遇到个居心不良,或者另有图谋的拿她算计别人怎么办? 怀璧其罪。 这种事知道秘密的人越少越好。 “瑾娘和琤娘的婚事咱们要更加上心才是,可不能轻而易举的定下亲事了,最好是八九岁的时候,找个大上几岁的,让你这当爹的先考验一番,我这当娘的再上手摸一上一摸,知道知道根底!”萧宝信下定决心。 “反正不能和皇帝结亲,”她小声道:“那对夫妻一个塞一个的心理阴暗,都不是消停的,养出来的孩子只怕是深得他们真传,也不是个消停客。” 谢显揽过萧宝信的肩膀,对于和皇家结亲的事夫妻俩早有共识,断断不会踏进那坑里的。 皇宫那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谁也不能说宫里斗生斗死的在进宫之前就是黑的下手狠的下心不死不休的。 可是环境改变人,有的人挺住了,不随波逐流,但有的人,尤其是这些世家大族的贵女有时未必出自本心,家族就会逼迫她改变,去争,去斗。 皇宫那是权力至高之处,向来是血淋淋的。 “放心,有我。”谢显轻声道。 萧宝信没理他。 事实上是没空理,瑾娘没有丝毫预警地尿了她一身,湿湿热热的,伴随着瑾娘方便之后高兴的咿呀声。 “奶娘!” 院里严阵以待等着的奶娘听到当家主母的叫声,吓的又是一个激灵,连忙迈着小碎步进屋,她就不知道今天主母是怎么着了,这么躁啊。 “我去换衣裳。” 萧宝信把瑾娘交到奶娘手上,又唤起来木槿和采薇。 谢显犹豫了下,到底没跟着进去,他需要消化消化。一个两个有来历的,看来他要仔细观察观察阿琪和琤娘又有何特异之处了。 真是,操不完的心呐。 ### 萧司空在一个月后回到了建康城,永平帝少不得要出城迎接,太极殿里大宴群臣。 建康城里一片欢腾,百姓们反正不打仗就高兴,至于那之后的后续就不在他们考量范围之内呢,挣着一脚踢不倒的钱,操着钟鸣鼎食的心。 他们没那功夫,也没那远见。 而且操了又怎样,谁听他们的呢? 反正仗没往大扯了打,闹的国破家亡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这里面要说哪个最不高兴,最憋屈,最膈应,那就要顶数住东郊的萧敬爱了。 杨劭外任了荆州刺史,庐江公主上蹿下跳的要跟去,萧皇后几次把话给压了下去,庐江公主就跑萧敬爱这里来吐苦水了。 萧敬爱膈应的哟。 外放了? 这是什么节奏? 她不敢想,眼瞅着这大梁的仗一年一年的打,她虽不通政务,可也知道当年的大梁,天下大乱以至于杨劭趁势而起就是这般情形。 怎么着,她又重生了,反而一翅膀把命运扇回了原来的轨迹? 杨劭外任,之后天下大乱,再之后登基为帝的意思? 不甘哪。 再找杨劭? 人家现在有个当公主的正妻倒是无所谓,以前还有个倾国倾城的萧宝信呢,不也让她得手了吗? 可问题山长路远,谁知道得等到哪年见得着面?勾搭得上? 萧敬爱抑郁了,自己这重生一次不如一次。把淮阳王倒是整倒了,永平帝面子上是做足了,也给了她足够的尊荣。 可也因为她身为人妻大义灭亲弄死了淮阳王,许多人家的夫人、老夫人都不愿与她往来。 庐江公主和她相交甚好,庐江公主能收到各家的请帖,可极少数有人请她。 萧敬爱心态崩了。 难道就这么过一辈子,孤伶伶的当个活寡妇?! 以前被淮阳王三天两头打的时候,她只求活命,只要搬倒淮阳王不受他迫害,她怎么样都行啊。 可是事情过去了…… 凭什么萧宝信嫁到陈郡谢氏里被捧在手心里当个宝,还生了两男两女,儿女双全? 凭什么她就要死了一次又一次,一次还比一次惨? 就原身这身份地位,以及惨烈的遭遇过往就是有心平平凡凡地找个年貌身份相当的再婚都没人。再说,她也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是平平凡凡的? 她的人生际遇也不允许啊,平凡人能遇到三次重生? 哪怕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萧敬爱也开始频繁往宫里递牌子。她是为国尽忠大义灭亲哪,现在那些个官妇,贵妇都不愿意与她往来,她有权利跟皇后诉诉苦,聊聊家常啊。 三天一次五天一回的,把萧皇后烦的一见萧敬爱就习惯性头疼。 萧敬爱柔柔弱弱的无辜脸,别看二十多岁,生过孩子了,身形依然纤弱,如杨柳扶风。 看着,就想翻白眼,和褚贵妃一个款式的,萧皇后恨的牙痒痒。 无论面相和行事作风都不是个善茬,悄无声息能把自家儿女连同淮阳王那货一道都给卖了,说她是善茬也得有人信哪。 第888章 搞事!搞事!搞事! 萧皇后不胜其烦。 可是心里再不待见,毕竟这位在明面上是于大梁有功之人,永平帝也早有言明,让抬举着些这文氏,比旁人打个样儿。 固然,文氏有她不恰当的地方,没护住孩子—— 但千钧一发,那肯定是要舍小家为大家的。 皇帝死了,天下还不大乱啊…… 虽然,没死也乱了不少回了。但是整体风向导向还是要掌握好的,不能让人说皇家寒了有功之人的心,用完即抛型啊,处处得显着优待。 自从太皇太后死后,萧皇后倒是与永平帝深入地聊了些。 表面永平帝释怀了,可是内心究竟是怎么样,她也拿不准。至少不像往日里跑椒房殿那么勤了,回后宫十次倒有三五次是去褚贵妃那里。 这让萧皇后行事不得不小心为上,不愿在一些小事上再惹永平帝猜忌。 尽管烦的要死,少不得要见上文氏几面,互相聊聊闲天。 问题是这文氏实在没什么外交,翻过来覆过去的说些个道听途说,还都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看得出文氏也算费尽心机讨好她,可她就是对文氏没甚好印象。 萧皇后说是与谢家撕破了脸,与萧宝信渐行渐远,可说到相处她是真喜欢萧宝信的性格。 有一说一,没那些个虚情假意。 不像进宫之后的……每一个人,戴着不知多少层面具,说的话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修饰,夹在第几层意思里。 听着这些个奉承都得用心听,指不定一堆废话里面夹着哪然有用的。 在半个月内接连见了文氏三次,萧皇后有些顶不住了,没坐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像着桂枝的嘴说明了自己身子骨虚乏虚乏的把人给打发了。 萧敬爱那是多么善解人意啊,转脸人家就要去周太妃那里坐坐。 因为和庐江公主交好,时常一同进宫,一同去周太妃那里坐着聊会儿天。所以也不算突兀。 萧皇后是只要不骚扰她,爱骚扰谁骚扰谁,巴不得给她打包送周太妃那里去呢,自然是乐意的。 “那你就去坐坐,陪陪太妃。你说庐江公主还不比王子,太妃老了以后能接到府上荣养,没办法的。难得你有这份心,那就时常陪陪太妃吧。” 萧皇后一张温良恭俭让脸。 “都是深闺寂寞人,妾义不容辞。”萧敬爱柔柔一笑。 两人场面活儿算是完满结束。 在这之后萧敬爱一般到椒房殿之后都要去寿康宫周太妃那边去坐坐。 谁也料不到,深宫内院的,这文氏居然和永平帝勾搭上了。 萧皇后听到桂枝传回来的话,脑瓜子都是嗡嗡的。特么…… 这是几个意思? 文氏把亲夫君斗倒了,亲儿女陪了葬,可永平帝后宫的妃嫔还少吗?要什么款式,什么造型的没有,就贪那么个狼心狗肺的货? 萧皇后气极,当场狠狠一砸桌案,把指甲都给砸劈了。 “是谁传出来的?”她恨声问,咯吱吱咬的牙疼,手指更疼。 桂枝:“寿康宫一个扫地的老宫女。”她支支吾吾,有些羞赧:“听闻好似在寿康宫后面的林子里,听见过……” 听见过什么,还有细说吗? 萧皇后眼珠子疼,捂着胸口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还恶心。 太无法无天了! 再怎么样,那也曾经是皇帝的婶娘啊。 怎地,小娘子玩儿够了,还是玩上禁/忌之恋了,够刺/激呗? “你,去把寿康宫那老宫女,还有再抓起来几个传闲话的,统统杖毙!” 桂枝捂嘴,惊着了。 “皇上会不会……”震怒啊? “就是给他提个醒。”萧皇后硬声道,右眼皮直跳。想永平帝急色,恶心,再想那装模作样的文氏,更恶心。 俩人绝配! 这都能配? 都不要点儿脸了。 “把这事儿往褚贵妃宫里传过去。”萧皇后吩咐。 桂枝瑟瑟发抖,她家皇后一怒,就要搞事,她有点儿怕。可是身为皇后的心腹,不能这么不顶事。她的职责就是和皇后同进退,一起搞事!搞事!搞事! “是!”领命就走了。 寿康宫的一举一动,如何能瞒得过永平帝的耳目? 更何况萧皇后也没想着瞒,不算大张旗鼓,可动静也不小了。 不过永平帝此时还顾不得烦这个,跪在自己面前,这个月已经第三次——严格说来已经三天三次跪在自己面前求成全的王祖龙,这才是让他烦的。 好在问题迎刃而解了。 “你确定,”永平帝再问:“你要娶的是萧大娘子——我是说谢家主母身边的仆人?她可只是个下人。” 王祖龙一个头磕到地上: “臣再无别的所求,就要有梅姑娘。” 永平帝眼巴巴看着面前的王祖龙,粗糙的一张脸,大半张让胡子给盖住了,鼻子挺阔,眼睛就是最普通的扔眼睛堆儿里都找不出来的那么普通的一双眼睛。 唯一醒目的就是一脸的大胡子了。 这也就是王祖龙投降有功,把吴王坑了一把,让梁吴之间的战争快速结束。 不然,真是大梁的武将,长这德性,只怕萧大娘子都不一定准啊。 永平帝是真礼遇这个王祖龙,他随萧司空一起回的大梁,随了之前封赏的官职,又赏了建康城东郊的一处宅子,五百两黄金,出手算大方的了。 人家王祖龙倒是不贪财好色,当即领旨谢恩,住进去了。 本来永平帝还想着再寻摸寻找有没有适龄的公主什么的,结果都没容他功夫,王祖龙就因为在城里和那个有梅一起抓了个小偷,不打不相识,一打钟情了。 要不是派了人去核实详情,永平帝都不敢相信这么扯的事故转眼变成了故事。 “陛下?”王祖龙仰起脸直面视君,怎么着问完话就不继续了? 这是几个意思? 同意,还是不同意啊? “臣就是个粗人,不过会打仗而已,跟你们南朝这些贵女呀什么的肯定聊不来,臣看那个有梅就挺好,日子无聊了,我俩还能过两招,调剂调剂。” 一句话把多福有意斥责他无礼,不许直面视君的话给噎回去了。 赶情这娶回府上不是娶夫人,是找个陪练吧? 第889章 心虚 你这么想的,人家有梅姑娘知道了能嫁你吗? 多福心想,这人虽说是中原人,可是从小跟父辈逃到北吴那边,摸爬滚打也是个苦出身,没念过几年书,只怕连汉字都不大认得。 真寻个贵女,又是这副尊容,怕是夫妻不甚和美。 瞧了眼永平帝,这主儿喝了半口茶水好悬没呛着,忍的眼泪都给憋出来了,也是怪难为人的。 “你是真看上有梅了?”永平帝又问。 王祖龙表示,这皇帝是耳朵不好使,还是记性不好使? 挠头:“真看上啦,我刚才——臣刚才说了。还请陛下做主啊。” 永平帝嗯了一声,“那你问过谢卿的意思没有?” 王祖龙一愣:“谢卿?指的是谢家的三爷,还是丁忧守孝的那位?我都没见过,陛下不是说要给臣寻摸个夫人吗?臣第一时间当然是找陛下作主。臣也不认得那位谢……卿?” 显然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没官没职的不好叫,真叫名字吧又太不尊重,唤字呢不知道。 很实在了。 “臣今年二十四岁了,至今还未娶妻——” “你多大?!”永平帝惊了,茶盏啪一声掉桌案上了,洒了一桌子。 和多福主仆都听傻了,还是旁边的小太监眼尖,赶紧上前把溅桌面上的水给擦干净了。 永平帝没眼看,居然从那被大半张脸的胡子挡住的脸上看出了委屈。 就这尊容,说四十二也有人信哪! 他仔细想,萧司空奏折上好像没写这货多大年纪。 调查不仔细啊,兴许连萧司空都没看出来? “你都二十四了呀,朕还以为你……二十五呢,”永平帝干笑,一直告诫自己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真真的不可貌相啊。 和有梅年纪倒是般配。 多福递上来的调查里,这有梅比萧大娘子小了一岁来的,今年也有二十了。 别看谢家再显贵,可那有梅说穿了就是个下人,配上这位二十四岁的交州刺史、安北将军,那绝对是高攀到了天际了。 脸,咱另说。 男人嘛,看什么脸? 有能力,有功名,那不比那些个虚头巴脑的强? 永平帝摸摸自己的脸,也就骗骗别人,他是很在乎这个的。 “那陛下的意思,是允了?” 永平帝看到那一脸大胡子兴奋的一颤。 “……朕得问问谢卿……夫妻俩的意思。”永平帝琢磨着,主要还是萧大娘子是个什么意思,谢显能做得了萧大娘子的主儿吗? “不过朕估计是没什么大问题的,毕竟爱卿功成名就,一表……那个人才。”皇帝这话说的亏心哪,好悬没把舌头闪着。 结果,话说到这里王祖龙忽然蔫巴的不吱声了。 似乎面有难色。 ——主要是这面色不仔细看是真看不出来,那连毛胡子隐蔽性太强。 “那就多谢陛下美言,”王祖龙哆哆嗦嗦地解释道:“之前臣在抓贼的时候因误会和有梅姑娘打到一处,不小心,下手有点儿……稍微过了些,可能伤到了她。” 多福瞪大了眼睛。 “伤到哪里?”永平帝好奇地问。 “胳膊好像不知道折没折——” 我去! 永平帝:朕去! “不过臣也受伤了,臣事出有因啊,臣以为他们是一伙的,臣助人为乐啊——再说臣也挨揍了,也受伤了。”王祖龙生怕皇帝不给保媒了,连忙拿膝盖往地上蹭,往上蹭了两步。 “我一颗后槽牙都被她给打掉了。”王祖龙才刚要张嘴,就被多福给喝止了。 “刺史自重!不可犯冒君威。” 永平帝咳了咳,本来都抻着脖子想仔细瞧瞧了,让多福多嘴又给挡了。 问题是,这是找媳妇吗? 你卸了我胳膊,我打掉你一颗牙,这是什么样的一见钟情啊,这货确定不是被虐狂吗? 有梅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刚过目嘛,那也是个力大无穷的。 本来谢显都让下面人四处给打听人找婆家了,先是因为萧宝信给耽误了一回,紧接着袁夫人的死又给耽误了一阵子。 倒是还没配人家,可俩人打成这样了…… 永平帝现在明白了,怪不是让他保媒呢,他自己上门提亲,保不齐就让有梅和她家那彪悍的主母给踢出来啊。 别的人家说不准会给他这新投降过来的刺史点儿面子,萧大娘子,那是连皇帝都拿不准的人。 就是真给打出来,难道皇帝能拿这事儿治了萧大娘子吗? 先不说有没有这条律法,有王祖龙和有梅打到一起的恩怨在前,这算私人恩怨,邻里纠纷哪。 “行吧,朕再叫人去问问……” “请陛下一定要帮臣这一回啊,臣对有梅姑娘一见钟情,一打定终身,唯有梅姑娘不娶了。”王祖龙扯着大嗓门道:“臣愿甘脑涂地,以报陛下大恩。” 殿外二里地外巡逻的护卫: “哪个有梅?” “陈郡谢家的。” “谁看上了?还求到皇上跟前?” “你听这声儿能是谁?” “……” 永平帝捂着嗡嗡直响的耳朵:“行了行了,你给朕小点儿声。朕这就叫——多福,你跑一趟,就说是朕的意思,看看谢卿是个什么态度。” “陛下……”王祖龙可怜巴巴地望向皇帝。 永平帝长舒了一口气:“和谢卿好好说说,王刺史是很有诚心的,若他允了,朕会很高兴。” 多福呵呵,谁不了解谁。 谢显会在乎你皇帝高不高兴?主要是他家夫人高不高兴吧。 萧大娘子不松口,只怕他们家谢太夫人高兴都没用啊。 可皇帝这话说到这里了,不能不跑这一趟,多福连忙接了口谕走了。 永平帝听到萧皇后在寿康宫里大发雌威杖毙了四个宫人,已经是晚上夜幕低垂,多福走了趟谢家什么也没办成,回宫来之后了。 “因为什么?”永平帝问。 多福低声道:“说是造谣生事,秽/乱宫闱。” 一听秽/乱宫闱,永平帝莫名心虚。 和多福对视一眼,主仆二人有默契地都把脸又扭到了一头。 “皇后是听闻了什么?”永平帝摸摸下颌,脸微微的有些烫手。“你说你也是,朕喝大了,你说你怎么也不拦着点儿?!” 第890章 强买强卖 多福喉头一口老血好悬没喷永平帝一后脖梗子。 他特么倒是想拦,也得有那胆子啊。 别看永平帝对待大臣们相当礼遇宽厚,待身边人那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不允许旁人质疑他。 一旦有个不同的声音,在朝堂上,那是忠言逆耳。可在后宫,皇帝就会认为权威受到了冲击,有人暗戳戳的不服天朝管了。 是容不下不同声音的。 让他怎么说? 你自己色欲熏心连前皇婶都能下得去口,倒叫他拦,自己心时没数吗? 不过好在皇帝也就是随口说说,没有事后追责的意思。 永平帝坐不住了,走了趟萧皇后宫里。 萧皇后也没藏着掖着,跟他打哑巴禅,把宫里那些个传话转脸就跟原本学了。 “……我也是没有办法,这种谣言不得不杀鸡儆猴,一旦传到宫外去,只怕有心人若再与淮阳王之死混在一起——” 永平帝心惊了: “不是那么回事,就是……有一回朕喝多了……” 萧皇后干笑,心想着他要不是皇帝,去外面舀一盆屎非扣他脸上。 你喝多了,身边人也都喝多了,文氏那银妇也喝多了? 酒是个好东西啊,什么腌臜屎盆子都能往它头上扣。 “朕没想到那么多,以前我俩真没事儿。”永平帝头疼,当时他也是刺激大发了。那文氏……萧敬爱…… 这事儿还没法和萧皇后说。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他问。 萧皇后拳头在袖子里握紧,他要敢说他和那文氏是前世今生的宿命缘份,她就敢一巴掌呼皇帝脸上让他清醒清醒。 永平帝摇头,看样子就不信。 说真的他也不信,可有些事不得不信。 “总之,是朕糊涂。以后不会再有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萧皇后深吸一口气:“这也是我的意思,所以才下此重手,只望能警醒宫人管好自己的嘴,至于那文氏,以后还是少让她进宫吧。” “若只是旁人家的小娘子或者哪怕是哪家的寡妇,陛下看上了也就看上了,大不了接进宫里安置个住处,这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淮阳王才死没多久,又是全家处斩,那文氏大义灭亲的……” “临川王因此都反了,如果再让旁人说出什么难听的,岂非陷陛下于不仁不义之中?” 他俩勾搭到一块儿,少不得让人说嘴,指不定淮阳王谋反都是假的,杀夫夺妻。亦或淮阳王阴谋造反都是这皇帝逼的,睡了人家王妃啊。 萧皇后都不知道说皇帝什么好了,就这么没脑子吗? 防这个防那个,有时间你防防自己下半身比什么不强?! 帝后二人相对无言。 好在永平帝并没有驳回她的安排,这让萧皇后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只要皇帝真断得了,只当是丑闻,没落到实处闹也闹不大。 “朕,”永平帝尴尬的手都没地儿放:“朕回太极殿,还有政务要处理。” 萧皇后也不想和他一屋独处,太恶心人了,恭恭敬敬的把人给送走了。 闹心的事儿一桩一件的,隔天又遇着文氏递牌子进宫,萧皇后听见这事儿差点儿就炸了。 “怎么这么不要脸呢?见天的往宫里钻,这辈子没见过男人还是怎么着?”萧皇后怒了:“桂枝,你亲自去打发了她,就告诉她,宫里有些个不长心的乱传,本皇后也是怕她寡妇家家的被人说三道四,最近为了她自己的声名,还是少进宫,别让人说出不好听的。” 把桂枝才打发走了,不一会儿就听宫人说褚贵妃跑去太极殿了,跟皇帝大闹了一场,把皇帝的脸都给挠花了。 “该!”萧皇后解气。 被褚贵妃挠了一顿,永平帝倒是老实了一阵子,没四处得瑟,连朝会都给推了。 倒是王祖龙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见天的想往太极殿里钻,为了求见皇帝他是撒了大把银钱,就想有人往里递句话,最后连多福都看不过眼儿去了。 跟永平帝说了,只怕皇帝再不见,皇上赏王刺史那些个银钱都要被他散没了,连成亲的钱估计都拿不出来。 乖乖掏出王祖龙托人递到他这里的一千两的银票。 永平帝气笑了:“这货倒是舍得出钱来。你没和他说吗,人家谢家不干。” “说了。”多福无奈:“王刺史说,他干,让他干什么都行。就是难得对一个姑娘这么上心,这么契合,宁可把他骨头打折陪给谢家,都要娶。” “这还想强买强卖?”永平帝翻白眼。 “没想到这位王刺史倒是个痴情种子。” 永平帝忍不住笑,一笑就扯动嘴角疼的他直呲牙,这褚贵妃太不像话,挠了他,反过来倒好像是他动的手,她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 “他给你,你就收着吧。” 永平帝好奇:“到底是谁不同意?是那有梅还是萧大娘子,还是谢显?” 他纯粹好奇,一州刺史啊,虽说身份是外邦投降过来的,可祖宗都是中原人,没什么隔阂代沟的,除了长的有点儿过份着急显老,配有梅还不绰绰有余? “那有梅到底长什么样,那么漂亮?” 多福:“小人也不曾见过。”他沉吟:“小人觉得倒未必有多美,见色起意,可能王刺史人家就是觉得志趣相投……” 天天往一处打的志趣? 永平帝不理解。 不过并不妨碍他想成全王祖龙这份心意。 也是被追的太急了。 如果只是说一句,人家谢家不干,他就退缩了,那也就罢了。可这王祖龙是真有死缠不休的架式。 “谢家到底因为什么不同意?”皇帝问。 “谢郎君是觉得不想高攀了王刺史,齐大非偶。” 永平帝嘴角抽搐,这是人话? 谁大能有陈郡谢家大,他不还是娶了萧司空家的大娘子,当时他怎么不说齐大非偶不娶萧大娘子呢? 要说高攀,那肯定是萧家高攀了。 为了拒绝而拒绝,谢爱卿找借口都这么草率。 “去召宣城长公主进宫来朕这里一趟。”永平帝摆摆手,打发了多福,正这时有传话太监往多福身边递话了。 “又什么事?”永平帝听这俩太监小小说话想听听不清,不想听又总有声也是够烦。 第891章 天生绝配 多福给那回事的小太监一个眼神,不确定招不招皇帝烦的话他还是能不说就不说吧。 小太监一咬牙,多福总管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就只能死了。 “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来了,说贵妃回宫去哭了一整宿,又说对不住陛下,又说难以原谅自己,这就写了封认错信给陛下,还把头发也给剪了一把——” “把头发怎么还给剪了?”永平帝腾地站起身。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头发这可是大事。 “信呢?”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瞅了后面一眼,“在殿外侯着呢。”皇帝没说看不看,他哪敢冒冒然带进来? “唉哟,真是踢一脚动一下,蠢!”永平帝瞪了小太监一眼,多福那边已经扯开尖细的嗓子叫侯着的人进来了。 看出来了,皇帝这是没生褚贵妃气。 要不管她剪头发还是割大脖筋呢。 让人挠这样都见不得人了,还顾着人家两根头发,怎么看都和他亲爹一样一样的,也是个多情种子啊。 “那宫女姐姐来的时候,说贵妃娘娘还在哭呢,眼睛都肿了……” 多福看了眼皇帝的眼色:“要不,陛下去看看?哭多了,伤身哪。” 永平帝叹了口气,走吧。 一个个都是孽缘啊。 ### 王祖龙这边往太极殿使劲,外面也没闲着,三天两头往谢府里送礼,永平帝赏赐那些个好东西,拆开来三次五次地往里送。 不过都让谢显给原路送回了,倒没白糟践了东西。 萧宝信本来是无所谓的,单看条件王刺史还真算得上可遇不可求,问题是有梅不干,她也不好强压着。 既然是求亲,自然有应和不应两种选择。 这说明她家有梅不贪图富贵,还是挺把持着住的。 除了日常安慰她好饭不怕晚,以后再遇有缘郎,也没别的说了。 她是没见过那王刺史的模样,只不过听有梅说过,像熊一样的,整张脸都看不清,好像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她不想嫁过去没几年就守寡。 直到宣城长公主上门保媒,那可真是够给面子的了。 宣城长公主把有梅叫到身边:“也没别的,我其实就是过来看看,你们家夫人在孝期,等闲也见不到什么人。我就是过来坐坐,挺久没见了。” “你呢,要真不想嫁就不嫁,我就转个话的功夫。” 萧宝信心道,这是个好保媒的,不知道皇帝怎么千挑万选找出来的。 “没事儿,只要你坚定不想嫁,我就给你挡了。”萧宝信把话放这儿,转头就和宣城长公主闲话家常去了。 说是许久没见,其实萧司空回建康的隔天,谢显和萧宝信就带着两儿两女回了娘家。 一家人好好聚了聚。 只不过当时上有老下有小,宣城长公主和萧宝信在一处也没来得及说说悄悄话。 这回宣城长公主明摆着公器私用,亲事成不成她才不在意呢,她自己玩儿开心才最重要。可惜的是萧大娘子要守孝三年,少了萧大娘子,少了多少乐趣啊。 吃吃喝喝一条龙,走时都快傍晚了。 “确定不嫁哈?”宣城长公主最后确认一次,嘟哝:“要我我也不嫁,二十四长的跟四十二似的,一脸的毛,都看不清长相。” ‘平时看着还好,真成了夫君,亲个小嘴还不扎一嘴的毛?’ ‘想想嘴都疼!’ 萧宝信默默地把笑给压了下去,果然是嫁了人的小娘子了,想的方向和深度都不一样了。 “二十四?”她惊讶,“我怎么听有梅说得有三四十岁了?” “长的老呗。”宣城长公主见过真人,表示的确一言难尽。 “那个——请长公主殿下安!” 萧宝信亲自送宣城长公主出府,门外已经挑上了灯笼了。 只要长公主车旁边突然蹿出一个人来,对着宣城长公主扑通一声跪地上,磕了个头,嗷嗷的就嚎开了大嗓门,把一向镇静自若的萧宝信都吓的打了个激灵。 仔细一看,又是一个激灵。 这毛茸茸的人,也太提神醒脑了。 “那个,有梅姑娘,我亲自来求亲了,万望你能答应。只要你应了,家里什么统统都由你作主,钱也是你的,房子也是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让冲到一半的谢家护卫生生把脚步给放慢下来了,都知道这位是谁,倒不是刺客。 嗓门着实吓人。 “这是你家夫人?”王祖龙给有梅使了个眼神,谁都不知道有梅看没看清,人家就已经唤上了:“请夫人成全!” 起身就要冲萧宝信也要行礼,这如何使得? 且不说谢显如今并非官身,就是有也没有大臣给大臣夫人行这么大礼的:“有梅!” “在!” 有梅应声这功夫,在后面的木槿已经上手了,一脚就从王祖龙半蹲下的膝盖去了,王祖龙再躲都来不及,可就冲着脚下带着的风,王祖龙就知道这是半点儿没留脚,真让人踢上,只怕这腿没个三五个月都好不了。 一个转身在空中转了一圈,木槿他是躲开了,整个人扑通一声砸地上了。 “可不敢让王刺史行这么大的礼。”萧宝信连忙笑道,“还不扶王刺史起来?” 门边已经有护卫列架子等着了,当家主母一发话连忙冲上了三四个都没等王祖龙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给架起来了。 “有梅姑娘,我年方二十四,家有恒产,无父母兄弟,没有娶过妻纳过妾——” “我嫁过去也不许纳妾?”有梅突然问。 给王祖龙问愣了:“当然了。” 他怕他俩无论哪个失手,把人给打死了,那都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那行,我嫁!”有梅转头看向萧宝信:“夫人,我想嫁!” 宣城长公主双下颌都给吓出来了,好么,真爽快,这俩人。还真真的天生绝配。 萧宝信默默地咽下了几百个字,想嫁也不用当着这么多人嚎出来吧?她不求有梅多矜持,起码……多少矜持着点。 好在这阵子王祖龙闹腾的整个建康城都知道他在求娶谢家的丫环了,倒也不算让有梅显得太迫不及待。 第892章 有点儿冲动 “夫人,就他吧!”有梅冲萧宝信直挤眼睛。 萧宝信:我还是收回那句话吧,这货真是太迫不及待了,要是手里有章是不是还得立马盖一个,生怕人家反悔啊? 王祖龙喜出望外,当然脸上是看不出来的,都是胡子。 可架不住人家话说的漂亮: “谢夫人成全,谢有梅姑娘成全!我立马回家就准备聘礼,请媒人上门提亲!” 冲宣城长公主一头又磕地上:“臣谢皇上,谢长公主——臣定一心报效我大梁,甘脑涂地死而后已!” 说完就跑。 知道的这是兴奋的找不着北了,回家去准备聘礼,不知道的真当这位是在逃婚,生怕被追上了让狗咬。 空气中静默了片刻。 最后还是萧宝信不得不开口打破这尴尬,冲宣城长公主道:“你先上车吧,别吹着冷风。” 宣城长公主终于回神,能说句实话吗? 风,她没觉得有多冷,交州刺史这番操作让她相当的冷。 “那行,我这就回府了。”她笑嘻嘻地道:“这也好啊,我这趟就算不白跑,也没辜负了皇兄的托付。有梅,那我在这里就先恭喜你啦,马上就是刺史夫人了。” 萧宝信呵呵,说这话是真不亏心哪。 这是人家俩情投意命,到谢府说有梅的亲事左右加一起都不超过两句话的功夫,你自己摸摸良心有没有辜负你皇兄的托付呗? 没等她说话,有梅先憨笑上了: “多谢长公主。” “多谢夫人。” 得,人家先就认了。 “走吧,改日再聚。” 萧宝信把宣城长公主送走了,带着几个丫环回了容安堂,有梅觉着采薇给她递过来的眼神不大对,探头探脑地问: “咋了?”看不明白啊。 是不是太高估她的智商了,眉目传情啥的不适合她,她领会不到精髓啊。 采薇气急,这笨的都冒了烟了,也就靠靠运道了。是真不觉得自己先前咬死不嫁,后来急不可待越过夫人应下这婚事有什么不对的。 两手指一弯,放另一手掌心上。 “?”有梅彻底懵了。 “采薇的意思是让你赶紧跪下认错。”萧宝信不忍心了,难为这憨孩子了,忍不住提醒道。 有梅这时才恍然大悟,扑通一声跪地上认错:“夫人,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 “你错哪里了?” 关上门没外人,萧宝信也就敞开了问了。“不知道吧?”看那一脸的懵就是人家让干什么干什么,没半点儿成算的。 你说就这样的嫁到刺史家里,她都怕让人家给坑的把骨头渣子给卖了替人数钱。 好在还能仗着一身的功夫保护自己,要不然别说别人了,反正萧宝信是不放心嫁给那什么刺史的。 “行了,以后你自己可长点儿心,刺史夫人——那是有资格去宫里见后妃,见皇上的。”萧宝信头疼,虽说是高嫁了,也是有梅的福气,可让人操心的事儿也不少。 “既然你都应了,我也不说什么,当初和你们说好的,就是选个你们认可的如意郎君。既然有梅看上了王刺史,我断没有不应的。” 当然,详细的细节还是要与谢显详谈。 这不同于棠梨嫁给清风,都是谢家人内部消化,那是个刺史,嫁妆方面肯定是要上不只一个台阶的。 她倒是不吝啬那些银钱,都跟了她这么多年了。 只是不知道谢显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打算,还是要和他商量确定。 “多谢夫人成全!”有梅这回不用采薇提醒了,一脑袋瓜磕到地上,砰的一声。 萧宝信:“……” “以后你多的是进宫见后妃的时候,可千万别这么实诚,轻轻磕一下地也就罢了,有的甚至只需要半礼——算了,等我给你找个教你规矩的嬷嬷,你嫁人之前先好生学着些,露了怯是小事,可别脾气上来动手打人。” 这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你要记得,再有理你也不许打人。有什么委屈你回头和我说,我给你找补回来,或者你当场骂回去也成,就是别动手。你要知道你这力气一般男人都受不住,那些个后妃也好,贵妇贵妃女的沾上死挨上亡,轻的都少不得落下点儿残疾,心里可有点儿数,知道吗?” 有梅再次语塞。 当时她只想到了嫁给那位二十四岁刺史,志同道合,又以她为尊的快活日子,让喜悦给冲昏了头。当下听萧宝信说这么些个事,脑袋嗡嗡的,就有些后悔了。 “夫人,我有点儿冲动——” “可别,你一向冲动。只这事儿你既然就冲动了,就一直冲动下去吧。”萧宝信忍不住翻白眼,你这一时冲动一时后悔的,可别她宁可得罪人把亲事给毁了,她又想嫁了,然后再折腾一番。 只怕皇帝以为他们谢家原地耍着人玩呢。 “你答应的也不错,毕竟是高嫁,喜事来的。”采薇替有梅高兴,她嫁的也不错,没王祖龙那么位高权重,可少年英俊,长的好,也是志同道合算得半个青梅竹马长起来的。 萧宝信看向木槿: “你也别急,我肯定给你也找个让你称心如意的,各方面都让你满意。” 木槿:“奴婢不急的,碰不到好的,奴婢就伺侯夫人一辈子。”当初看上明月,其实就是觉得……挺好看,挺好玩。不过她有心人家无意,也就罢了。 嫁人的意愿真不是很强烈。 看惯了自家夫人和郎主的腻歪,总感觉世上最美好的爱情就在眼前,她再随随便便为了成亲把自己嫁了,怕以后后悔。 萧宝信笑,这些个丫头没嫁人的时候一个个说的都可好了,真看对眼儿了,那叫一个迫不及待。 看有梅就知道了。 “看王刺史那急切的劲头,指不定年前都等不及了就要接你过门。”采薇笑,关于王祖龙,有梅虽然一直没应,但因为有这么个关系在,王祖龙又死缠不休的,她可是没少打听关于王祖龙的事迹。 也算是小小的探了探底,果然就用上了。 “可以说,除了长的不好,就没别的不好。” 第893章 会说话就多说点儿 木槿:话说的实在,可当着待嫁娘的跟前,这么说合适吗? 再看有梅,点头如小鸡啄米,简直不要太认同。而所谓的‘什么都好’,她还不知道呢,认同的顶多就是‘长的不好’吧? 莫名的喜感。 萧宝信看了眼采薇:“会说话就多说点儿。” 采薇眉开眼笑:“得嘞,请听我一一道来。” 王祖龙是北吴那边投诚过来的,也算为大梁的胜利定下了基调。 能打听到的也就是到建康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为人处事和作风而已。而且在一半的时间还在纠缠有梅,想求亲。 皇帝赏的东郊的宅子是以前有个不受宠的王子住的,也不过是开府住过一年半的时间,然后就被打发去镇边,死在了外边。 宅子不算小了。 住进去的那些个仆人管家还都是萧司空着谢夫人帮忙介绍的人牙子,一次性齐活。那王祖龙虽说看着粗鲁,对待下人却宽厚,没有殴打奴仆的事传出来。 另外就是私下里基本没有任何娱乐活动,也不和人去秦楼楚馆喝花酒,闲下来据说就在武场上一练练一天。 没有任何风花雪月的传闻。 唯一的也就是死缠着皇帝让人家作媒,要娶有梅了。 三五句话就道尽了。 “行了,有梅心里有个数,这事儿就定了。”萧宝信把人都撵出去了,再有什么事几个丫环自己私下里再聊吧,肯定比在她跟前要更放得开了。 本来是打算双胞胎睡醒了,她抱着玩会儿,再去找谢显,这时辰他该是在抄经的。 结果没等一会儿双胞胎睡醒,谢显就先行过来了。 “都听说了?”萧宝信开门见山,不然谢显不可能和往日行程不一致。 那都是雷打不动的了,没点儿意料之外的事不至于让他打破规矩。 谢显点了点头,坐到了萧宝信身边,抓着她小手就握手里了。 萧宝信诧异地等他开口,半晌也没见他说话。 ‘王祖龙是我的人。’ 什么?! 萧宝信眼珠子好悬没瞪掉地上,嘴都合不拢了。 这是啥意思——是要表明所有权了? 还是啥意思? “啥?” “你说的。” “是什么,意思?”萧宝信懵了。 ‘他是我派去北吴那边的钉子,谢家死士。’ 谢显挑眉,不然你以为在北吴好好的将军不当,非要做什么投降派,倒戈大梁?吃饱了撑着的吗,北吴和大梁如今孰强孰弱还真不好说,人家年纪正当年,也曾受西吴王的重用,凭什么胜负未分把自己卖给大梁? 当通敌叛国这么随意的吗? 这也就是在北吴那边没亲没故,否则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凡沾点儿边熟识的亲友都给你连根拔除。 当初他也只不过是把钉子给钉了过去,不成想这批人里有几个是真有造化,也真能耐,熬到了现如今的高度。 王祖龙就是其中最有为的佼佼者了。 本来梁吴的对战中,如果不是僵持到这种地步,王祖龙是可以继续隐下来的,以图后用。不过这一次东吴王扫平吴境,直取大梁,来势汹汹,又恋战不退,可预见的就是所图不小,必须在这里让他止步,不然后患无穷。 所以他才往那边传了信儿,好在王祖龙收到的也及时—— 那都有历经快一个月的时间。 萧宝信听闻之后彻底懵了。 以为嫁了个外邦将军,结果居然还是自己人。 “这是你乐得见到的?”萧宝信一琢磨又不对劲:“那他死缠不休想求娶有梅是你授意,想要掌控他一辈子,还是他自己的意思?” 拿她家丫环当筹码,当细作可不行。 再者采薇或许有这头脑,换成有梅不把自己卖给人家倒找钱算她输。 谢显摇头,“我并不想要控制人一辈子,到他现在的位置了,你也没办法控制人一辈子,只有互慧互利。” “不会有一方会愿意受制另一方一辈子,在他有了足够可抗衡的时候。” “所以?”萧宝信问,“你和我摊明面上说吧。” 怕被他给缠进去。 谢显笑,他家夫人还是很护犊子的。 ‘是王祖龙自己的主意。’ “他就是想用这样的方式,闹的人尽皆知,所有人都见证他的心意。他私下里曾派人提过此事,不过卿卿不喜,我便拒了。” “至于他是投诚,还是真看上了有梅,”谢显道:“我更倾向于后者。” “他现在是于大梁有功的北吴叛臣,哪怕是做给旁人看,皇上以后也不会亏待了他,他与谢家……” ‘其实是可以割离的很清楚,划清界限。你知道我的,并不会以他曾经的出身来胁迫他什么,要么两好,要么如同陌路送他一场前程。鱼死网破的事儿,我是不会做的。’ 萧宝信点头,是,他一向利益最大化。 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一向不做。 “那你和我说这个,是为了什么?”萧宝信奇怪了,既然有梅嫁过去有利无害,中间也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又为何和她说这些? 谢显抬手轻轻捏了下她挺俏的鼻头: “就是觉得这种事还是应该和你说一声,我知道你待你那些丫环很是上心。” 说如同亲姐妹是过了些,但外人是绝对比不了的,亦仆亦友吧,还是很上心很上心的朋友。从她给几个丫环选人家就看出来了,从她这里刷下来的条件跟不上的就不下十余个了。 没当仆人往外嫁,认真严格负责着呢,给的嫁妆也不是仆人的规格。 说到嫁妆,有梅这个就值得商榷了。 毕竟嫁的是刺史,嫁妆也不能太寒酸了,可给多少也没个定项,若萧宝信给的太多,倒凭地令其他几个丫环面上不好看,未免厚此薄彼太过。 萧宝信把担忧和谢显说了,谁知谢显根本就没放心上—— “你觉得王祖龙这番折腾之后,手头还有多少银子吗?”谢显忍不住笑,“他只为了进宫给皇上递句话就撒了不下二三百两银子。” “他在建康没有产业,没有根基,所穿所用所得无非都是皇上赏的那些,他就是拿出全部,说句实在话都未见得有你陪给你这几个丫环的嫁妆多。” 第894章 不甘寂寞 哎哟,赶情王祖龙那货还诓人哪。 说什么家有恒产,无父母兄弟——就无父母兄弟是真的呗,哪里来的恒产? 老子也是信了你的邪! 采薇打探消息打探到玩这个的老祖宗头上了,这还能探出什么来?全摆台面上那些他想让人看到的东西罢了。 萧宝信怒了:“那家伙看着憨厚耿直,心眼子怎么那么多?连未来媳妇都坑?夫君,你看这亲还结得吗?!” 谢显失笑,摸着她嫩滑的脸蛋心头直叹。 ‘真正憨厚耿直的,你觉得我敢派出去做细作吗?不和有梅似的,把我这底子给漏个精光?’ ‘长相是憨厚,心眼子绝对不少。’ 能短短两三年间就从小兵卒一路爬到北吴的将军,那能是光勇猛就能做到的吗?没点子心眼,阵前刀枪背后暗箭,早透透的了。 当然,王祖龙能有如此造化也是出乎了他意料之外。 “只能说不傻吧,”他道:“在战场上杀敌,若指着憨直,当个先锋也就顶天了。就如同岳丈大人,就绝非常人。带兵打仗不是谁都能做的这么优秀,当常胜将军的。” “只不过岳丈心胸宽广豁达,不愿参与那些朝中争斗,勾心斗角。” “术业有专攻,只有愿与不愿。” 萧宝信:“这话你和我阿爹说去,他肯定高兴。” 用亲爹的话说,谢显那心眼子绝对是他们萧家全捆一起都比不上人家一犄角旮旯的主儿。能让这位这么夸他亲爹的智商,他爹高兴不高兴另说,她就一个感觉: 这货对她是真爱。 她亲爹啊,别人不知道他为啥总往战场上跑,她能不知道吗?朝堂上是真融入不进去,听一堂朝会能废掉他半脑袋的脑细胞,对他就是种折磨。 不愿意掺和肯定是一方面,另外也是真掺和不明白。 谢显自带滤镜,把亲爹优秀的一面无限放大,她听着都有些梦幻了。 “……有梅的婚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皇上既然想送王祖龙个人情,万事就由得他折腾吧。”谢显适时地转移了话题。 他岳丈的智商还是不适合公开研讨的。 谢显看得出来萧宝信对有梅的婚事有些犯难,也是,她对自小跟在身边的丫环都很宽厚,也一视同仁。 问题是有梅这亲事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了,王祖龙现在的身份地位委实配起来是她高攀了。 可是,若是抬举有梅,又恐怕对另外几个不甚公平,好似区别对待一样。 而且他也不建议萧宝信做的超过一定的限度,升米恩斗米仇,你给的太多了,难免会被有心人揣测,是不是存了心利用,借此拉拢王祖龙,结朋党营私利。 ——当然,有梅那心比窝瓜还大的主儿不一定能这么想,可是拦不住旁人说三道四。 谎言听了一万遍,也就成真的了。 谢显的心智商萧宝信那还是相信的,说什么是什么,没有坑她的时候,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点头。 说完有梅的亲事,萧宝信心里顿时轻松了好大一块,这就想起来方才宣城长公主跟她扯的那些个八卦来了。 要不是王祖龙趁宣城长公主到谢府里来,他守到谢府外面来这么一下子,她也是打算立马跟谢显去嚼舌头的,太震撼了—— 是了,之前谢显没说破王祖龙的身份还不觉得,现在仔细想来,这货当真心机深沉啊。 算准了宣城长公主走时她必定会出门相送,所以在那儿守株待兔,开出最优渥的条件就是想当面打动有梅。 而且他也成功了。 萧宝信咬牙,谢显不说,她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连想都没想过王祖龙的算计,只当他求娶心切…… 她的智商触底,急需反弹呐! “怎么了?”谢显关切地凑近看她,怎么突然间就咬牙切齿起来,脸虽好看,狰狞起来也是怪可怕的。 “没事,不提这个。” 谢显问号脸:不提哪个? “……刚才宣城过来,你猜她和我说了什么?”萧宝信忽然一改狰狞脸,变得神秘兮兮的,还往外探头探脑,一副生怕别人听见的做贼心虚的小模样。 谢显爱死了。 “什么?”他问。 “萧敬爱——疑似,听宣城的话好像她进宫听到些风声,前阵子褚贵妃不是和皇上闹掰了,把皇上给挠的见不了人了吗?听说啊,是因为皇上跟文氏搞到了一起。因此萧皇后还下了狠手,把寿康宫的宫人打杀了好几个。” 文氏的身份,在萧宝信最初怀疑的时候就跟谢显交了底。 这时再提,两人就有成数。 谢显冷笑:“真是不甘寂寞的人。” 萧宝信怀疑地看向谢显,“你早知道了吧?”一点都不带震惊的。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晓?”没否认。 之前没动手,是因为文氏搞垮了淮阳王,永平帝赏下了宅子也好,后续找的服侍的人都是走了宫里,萧皇后亲自布置下的。 虽说文氏有功于社稷,帝后也不会放任她在外面肆意妄为,给别人看着好看也好。 不是说护卫,这纯粹是无心插柳,谢显这边不好操作,萧敬爱身边都是宫里的旧人,万一若是动手失败,岂不是得不偿失? 没把握的事,他一向极少做,除非事关重大。 萧敬爱真真算不得重大,只是膈应人而已。 而萧敬爱和永平帝勾搭到一处去,确实出乎了谢显的意料之外,这永平帝口味也是太杂了,怎么就什么样的都爱呢? 谢显不会给女人分美艳款,温柔款,气质款各种款,在他眼里就是萧宝信和,其他。 自然也看不出来无论是褚贵妃还是萧敬爱其实都同属一款,无敌圣母假白莲,温柔软糯风。 谢显早知道,萧宝信的兴致就扫了大半。 “那我去看看琤娘和瑾娘去了,一天了还没怎么抱过她们——” 没等起身就被谢显给扯了回去,“你别总想着她俩,先抱抱我不好吗?” 萧宝信惊呆了,这可是许久了都没得着谢显这么个撒娇的劲儿了,让她顿时熟悉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不忍心提醒他,撒娇其实不太适合他。 可是,看着又怪可爱,她也就只能在享受与忍耐中承受双倍的煎熬。 第895章 真特么坑人 萧宝信回身紧紧抱住他。 本来是闹她,逗着玩的,谢显突然愣住,难得的享受起了属于两人的静谧美好。 自从袁夫人死后,夫妻俩一直守孝,发乎情止礼礼,就没有比他俩再纯洁的男女关系了。 可原本是天雷勾地火的两个人哪,怎么可能就断的那么彻底,所以能做的就是距离产生美,距离产生纯洁啊,阻止俩人往一块儿腻乎呗,一直以来都分房睡了。 这一抱,前面的努力就好像都功亏一篑了,太想念这怀抱了。 真不该逗她抱…… 下一息就被萧宝信给推开了,谢显庆幸自己坐在榻上,否则就她这一下子只怕自己尾椎骨要坏。 “……我还是去抱孩子了。”萧宝信的脸臊的通红,转身大跨步就走了出去。 谢显缓了半晌才叹了口气。 ### 宣城长公主歪打误撞把永平帝交待给她的事儿办成了,这等好事自然耽搁不得,隔天就进了宫复命去了。 “你到底怎么说动他们的?”永平帝好奇,他可是怕了多福亲自跑了一趟,交待的清清楚楚,还是让谢显给拒了。 难道真只能派出他们家大长公主去才值得这面子? 未免自视也太高了吧? 皇帝心里犯酸,没办成想着促成一对是一对,办成了他是想是不是太抬举谢家,嫁个丫环而已还得劳动大长公主出面,拿捏是不是太过。 “我没说动啊。” 宣城长公主有一说一,“我说破嘴皮子人家有梅就是不松口,不想嫁。要说最后成事还得靠那王刺史,居然堵到人家门口了,趁萧大娘子送我出门的时候,他在那儿嚎,什么只娶妻不纳妾啊,家里归有梅管啊,还说自己二十四岁,无父无母无兄弟,还有恒产——” “他有什么鬼的恒产,才投降到咱大梁,就有那么个屋子也就恒产!” 回家里一说没把婆母和萧宝树都给笑喷了。 不过也都不禁感慨缘份这东西挺可怕,谁能想到万里迢迢投降到大梁的北吴将军一打眼就看上了他萧家的丫头,非她不娶呢? 这不,谢夫人已经着手开始给准备嫁妆了。说是陪嫁到谢家,可毕竟是他们萧家出去的,又难得有这大好的姻缘,不能让嫁妆给为难住,招人家笑话。 再者,那位有恒产的王刺史……真不好说有多少恒产,够不够在建康城里走动交际的。 永平帝:“他说他二十四岁?”一下子就叨到重点了。 宣城长公主笑道:“对呀,他要不说我还真不知道,看不出来啊,皇兄也没和我说。” 永平帝斜眼睛看了眼多福:“你和谢卿说了没?” 多福瞪着眼睛回想,迟疑地摇摇头:“小的好像……不记得了,大概是没……有吧。” 破案了。 那有梅啊,以前什么这不同意那会高攀的,根本是看王祖龙那年纪配不上她,老牛吃嫩草吧。一听人家还年轻未婚,才同意的。 所以什么恒不恒产的,估摸着都只能往后排。 不是他看不起王祖龙,虽说他赏下的不少,又有刺史以及县侯本身的封赏在,可住在建康城里那是大事小情没有不用银子的地方,小到家里的奴仆,府里的车马,饮食,衣物,大到添至产业,日常与人的交际往来随礼,那都是不小的开销。尤其像他这样在建康城属于从零开始的,那银子花的就得如流水一般。 永平帝算计的好好的,王祖龙虽说是北吴那边过来的,可到了大梁他能依靠的也就只有他这皇帝。 所有的尊荣也好,钱财也罢,没有他这皇帝,王祖龙做什么都得受到掣肘。 “这有梅倒是怪有意思的。”永平帝笑着摸摸下颌,看明白了,这不是个嫌贫爱富的,也不是个妄自菲薄的,之前之所以拒了,纯粹是没看上王祖龙太有欺骗性的年纪了。 一旦知道人家是个小伙子,立马就点头答应了,也是够爽快的。 “皇兄,你想什么呢?这可是你要给你臣子做的媒,可别瞎想。”宣城长公主斜了永平帝一眼,那眼神啊,说不出的鄙视,尽在不言中了。 永平帝一愣,脸渐渐地红了。 多福都没眼看了,要不是怕伸手挡住自己的脸会显得太招摇,他真恨不得躲起来不想听不想看。太打脸了。 “说什么呢,朕是那样的人吗?”永平帝斥道。 宣城长公主哼了一声: “你和高凉郡夫人那点儿破事,我可是听说了。你想想我都听说了,外面能不能听说?不是我说你,宫里那么多娘子还不够吗?别总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皇嫂多贤惠的人,你可别只顾着玩乐——” “有功夫真不如多想想大梁江山。” 宣城长公主说痛快了,也不想和永平帝掰扯这事,她纯粹是看不过眼,真让她伸手掺和,她真不是那样的,也不愿意多管闲事。 她也不傻,兄长再荒唐那是皇帝,她快活快活嘴点到为止也就罢了,不能深摊。 转身就走了,“皇兄交待给我的事我是给办妥了,那我现在就回府上了,出来大半天了,怪想我儿子的。” 并不觉得她点到为止的永平帝:是你办妥的吗? 是你办妥的吗? 做人实诚点儿不好吗? 自己都交待出来了,人家有梅自己乐意的,倒好像费了她多少口舌似的。 “哪天你进宫也别只自己过来。把我小外甥什么时候抱进宫来我看看。”永平帝跟屁股后面嘱咐。 “你小外甥太小了,太折腾了,等他大点儿吧。” 永平帝送走了宣城长公主,一想起那位高凉郡夫人文氏萧敬爱就是一阵头疼。 真特么坑人。 但凡早点儿和他把实底交了,他至于使出这么多昏招,还把个分分钟有可能把大梁推翻,自立为帝的杨劭给打发出去,坐镇一方刺史,兵权在握?! 这是放虎归山啊。 可现在把杨劭凌空调回建康也不是那么简单,倒不是说没人替换,吏部是做什么用的,人选没定前你还有商榷的余地,圣旨都下了好几个月了,无缘无故地你把人再给调回来,总要对外有个缘由。 他就怕这边他敢下调令,杨劭那边直接就敢反了——那可是有前科的啊。 第896章 事关人命 以前,永平帝还防着谢显怕其坐大。 通过萧敬爱的口中,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多荒缪,完全搞反了好么? 谢显虽然是杨劭的军师——至少在萧敬爱口中是这样的,也为杨劭在建康城里多番筹谋,是其成就霸业的绝大助力。 永平帝是不明白谢显看上杨劭什么了,能以一世家子俯首甘为牛马。 不过,这辈子他能肯定谢显和杨劭是搅不到一起去了。 杨劭曾经向萧大娘子提过亲—— 谁不知道谢显拿萧宝信当眼珠子似的,如珠如宝,作为潜在的情敌,谢显还能靠上杨劭那等同于天方夜谭,再不可能的。 萧敬爱怎么也想不到她顺手想把谢显给拖下水,杨劭、谢显两个打包去死的玩法,结果被永平帝这神奇的脑回路一拐弯,又有了别的解读。阴差阳错倒是把谢显给保住了。 永平帝想啊,谢显宁可辅佐一个寒门庶族出身的泥腿子,都没自己揭竿反了,那人家就是没反心。 只不过前世的淮阳王倒行逆施,才让谢显不得已倒向了在外面手握兵权的杨劭。 而他,永平帝,根正苗红,皇族正统,又是谢显和萧司空扶上位的有道明君,那能和乱臣贼子的淮阳王划等号?都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有他在,还有旁人什么事儿? 事实上,永平帝看得出萧敬爱话里不少漏洞,很多细节她也并不很清楚,能和他说的那些无非就是杨劭自立为帝,而他与宣城若在前世是早就被杀了的。 淮阳王两辈子谋反都没落着善终倒是真的。 至于其他,其实说跟没说一个样儿,毕竟现世与前世诸多不同,早已物事人非。 最非的,大概就是他了。 永平帝心道,前世谁谁争霸都和他没关系,早让人弄死。 但这一世不同,他做了皇帝了,天下是他的了! 阴差阳错之下,成就的是他! 他管前世萧敬爱是皇后还是什么呢,现在皇帝是他!皇后是萧凝!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 ……当时他也是喝懵了,见过萧敬爱两次,听她说的都是前世今生,说的都是……以往。 事实上他与萧敬爱的过往并不多,至少自己那草草升腾又迅速被灭的小火苗,来的突然去的无奈,也只有偶尔午夜梦回时或能见到她盈盈浅笑的模样。 都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一嘴就啃上了。 在那之后几乎所有的理智已经不为他所控制,更像是如梦似幻的一场梦境。毕竟和有前世今生的女子,又是在他所不在的时空的皇后,现在时空的皇婶,够刺激了,又有少年情愫在,烧的他有点儿魂飞天外了。 醒过神来之后,其实他就后悔了。 现在听宣城的意思,看来这事儿是传开了。 至少是小范围内传开了。 然后,想当然的大范围就指日可待了。 永平帝的脸眼瞅着就青了,多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总感觉自家皇帝好像脑补的能力越来越厉害,也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眼神那么恐怖。 我看不见,我听不见……多福在自己心里哼起了小曲,就不想看不想听! “多福。” 哈? 多福哭丧着脸:“小的在。” “你说,贵妃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从谁那儿传出来的?皇后杀的那几个宫人到底传出去了什么,让皇后下了死手?” 而且下了死手之后,宫里非但没有止住传闻,反而愈演愈烈? 多福咽了咽口水:“小的,不知。” 也不想知。 永平帝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一个个就算计他吧,他死了,谁都不要想好过,天下势必大乱! 人人都想害朕! ### 宣城长公主痛快完嘴也就当没事儿人一样了,本来她对政事也不感兴趣,更对自家皇兄的内宅事物不感兴趣。 她全部的心神都在自家夫君和儿子身上,回府上就和萧宝树腻歪去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宣城长公主从皇宫回司空府的第二天高凉郡夫人就上门了。 听到宫女传进来的话,宣城长公主差点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哪个?夫人?” “高家夫人?” 大宫女:“长公主请不要掩耳盗铃,掩耳盗铃是没有用处的,是高凉郡夫人,以前的淮阳王王妃文氏,现在御封的高凉——”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宣城长公主皱眉道:“我不见,打发了她。” 大宫女迟疑道:“可是,她说有事关人命的大事。” 宣城长公主的白眼差点儿就翻到后脑勺翻不过来了:“她能有什么事关人命的大事?淮阳王都让她给卖了,亲儿子都让她送去给淮阳王陪葬了,她还能把谁卖了?” “谁还能再反了,让她再大义灭亲一次——等等,她没有亲人了,她身边除了皇后派给她伺候的人,世上再没有人和她有亲了。” 萧宝树在一旁玩萧宝邦,儿子那小脸让他都快挤成肉团子了。 “你还是见见吧,毕竟是皇上的……那个啥,万一真有急事。”事实上,他比较好奇原因,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宣城长公主看了萧宝树一眼,但凡夫君要求的她没有不应的。 “行,请进来吧。” 不像待客,倒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萧宝树转头夹着萧定邦跑里间屋里待着了,把儿子往奶娘那儿一扔,自己趴墙头听音儿去了。 奶娘:我看不见,我听不见,我看不见,我听不见。 然后看看萧宝邦抱的远远的,不想跟他亲爹一样有样学样都给教坏了。 心里为这大胖小子惋惜,有这么不靠谱的亲爹一天被玩儿八百来遍,言行身教,以后怕是走的还是他亲爹的路子。 …… “什么?!”宣城长公主高八度的嗓音好悬没把趴房门偷听的萧宝树耳朵给震聋了。 萧敬爱苦着一张脸,一张俏脸梨花带泪: “我也不想的,可是皇上……如今我有了……”说着,柔柔弱弱,又惋惜万分地抚着自己的小肚子:“让我可如何是好。” “这是我的亲骨肉啊,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很多亲人让你给卖了,在街市上砍头了。”宣城长公主没好气地道。 第897章 无知者无畏 现在说什么亲骨肉是不是有点儿做作了,你亲儿子让你给卖了,难道当时你不知道他是你亲儿子,不只是淮阳王的骨肉,也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萧敬爱脸当时就僵了一下,瞬间就垂下眼眸,眼泪噼里啪啦就一对一双的往下掉了。 哭的那叫一个好看。 不得不说,文氏不愧是淮阳王看脸娶进门的王妃,要比萧敬爱原身美上不止一个档次,哪怕生过孩子了,还是别具风韵。 让她这么一哭,看的宣城长公主不胜其烦的情况下也不得不承认,长的是真俊,心也是真黑。 “我……我……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皇上是大梁的根本……淮阳王犯上作乱,要害皇上要我怎么办呢……忠义难两全……呜呜呜……” 宣城长公主看不惯文氏这做派。 不是说不该大义灭亲,在事后哪怕给自己骨肉求求情呢。 一个字都没有。 被封高凉郡夫人小日子过的风生水起,和庐江腻乎的,转头又和皇兄搞到一起。 这些日子她也没歇着啊。 半点儿悼念儿女的意思都没有,滋润着呢。 现在跑过来哭咧咧什么唯一骨肉,呸。 “那你什么意思,还想进宫为嫔为妃不成?”宣城长公主冷眼旁观:“你是我与皇兄的皇婶,你还是自重吧。” 萧敬爱恨的咬牙切齿。 这什么玩意长公主,就不能干干脆脆给皇帝传句话,要不要生,要不要进宫用她说吗? 要是前世,根本没你们兄妹什么事好么,早死透透的了。 看宣城长公主颐指气使的脸就膈应。 可是当面又不敢表现出什么,只能闷着头一个劲儿的扯帕子抹眼泪,生怕露出声色让宣城长公主给一顿怼回来。 物以类聚,这货又和萧宝信是一样手欠的,她也怕说不好了再挨顿打。 “我也不知道,只听皇上做主……呜呜呜……” 宣城长公主翻了个白眼: “行了,我知道了,你走吧。”一甩袖子连客都不送,自己去里间屋,把萧敬爱生晾那儿了。 萧敬爱整个人都懵了。 这是几个意思? 帮不帮传话,给句准话成不? 要不是庐江公主和她走的近被萧皇后带累的也不让进宫了,几次递牌子进宫都被萧皇后给找借口拒了,当她想求这货上门吗? “长公主,长公主——” “送客!”宣城长公主一声令下,两名宫女已经蓄势待发把人给拦住了。 虽说俩人说话的时候把下人都赶出去了,可是她们就守在门外,长公主又是个大嗓门,根本就没遮掩,听也听个七七八八了。 看萧敬爱的眼神都透着股子不屑: “您这身份贵重的,还是别让我们出手吧,再伤着身子……” 话没说完,萧敬爱知道怎么再说也是没用,哭啼啼抹着眼泪就出了司空府。 萧宝树:“哇呜,无论是舅兄,还是姐夫,这命中率都够可以的啊。” 宣城长公主让萧敬爱给膈应的一肚子气立马就让她自家夫君神奇地给抚平了,笑喷之后什么鸟气也都没有了。 “——说是说笑是笑,你可不许给我来这套。我可没皇嫂那么好脾气,你真闹出什么丑闻,哼哼!” “你就变猪?”萧宝树笑。 宣城长公主也笑喷了,“变杀猪刀,宰了你!” “哟这么狠心,那咱俩留下那小猪崽子怎么办?” 奶娘怀里的‘小猪崽子’看爹娘玩的这么开心,也高兴的直咋巴手。 奶娘:你现在就是听不懂你爹娘说的是什么啊,不然断不会这么乐的。唉,无知者无畏! ### 借着有梅和王祖龙的亲事定下来,宣城长公主跑谢家越发勤快了,真真的公器私用,高凉郡夫人这么大个瓜,萧宝信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闻了。 那心里啊,跟五道天雷轰了个茅房一般。 臭啊,味儿啊,恶心啊。 要不是和谢显没事儿,吐的她都要怀疑人生了。 萧敬爱还真是自以为天生主角,不甘寂寞,非要争个与众不同的人生,在各种通往一国之母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啊。 不管换了谁做皇帝,她都义无反顾就是了。 永平帝也是不挑食。 就是当着宣城长公主的面没法说那么直,但真心恭祝不起来,太膈应人了,至少在明面上这俩算乱那个伦了吧? 宣城长公主是拿定主意不想往宫里给递话,让高凉郡夫人拿她当枪使。 可萧宝树人家的话也有道理,毕竟是皇帝自己的事,在她这做妹妹的这里拦下来不是一回事。所以,不愿意也还是得往宫里递话,等着进宫回复王刺史婚事的时候再说吧,顺便。 心里话,顺便都不想顺,太膈应人了。 都不用当着萧宝树的面,萧宝信就知道这货没说的那么高大上的理由,纯粹是看热闹呢。 不上战场打仗,又没正差事,给他闲的一天天除了招猫逗狗玩孩子,就没什么正当的。 用谢显的话怎么说,萧敬爱越作越死的快,也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就看哪方面布局快,哪方面下手狠了。 有梅是随萧宝信嫁进的谢家长房,现在长房守孝,丫环们虽说不用跟着守,可也不宜大操大办婚事,尤其与王刺史这么高的门第,太乍眼。 谢夫人已经第一时间和宣城长公主商量把有梅接回萧府里操办了。 按谢夫人的意思有意认个干女儿,抬举抬举有梅,好配得上王刺史,倒是一片好心。 不过倒是让萧宝树几句话把念头给熄了,别好像司空府刻意要拉拢王刺史一般,让外人看着吃相难看。 谢夫人一番好意被曲解,臭骂了萧宝树一顿,倒是没了下文,像是听进去了。 宣城长公主于这般情理一向不通的,婆母和夫君怎么说怎么是,今日便是接有梅过去司空府先行住下。王祖龙那货急的狠,最晚的一个日子选的是开春二月初二。 剩下两个日子一个腊月,一个刚过完新年大正月里。 宣城长公主扒拉着手指头数筹备的日子也有限,亲事定下来就已经十一月了,眼瞅着年关就要到了。 第898章 作死是拦不住的 宣城长公主此番到谢府来,便是过来接有梅住进司空府的,只待日后便在萧府出嫁了。 “赶紧收拾东西吧,晚点儿咱们一道就走了。”宣城长公主笑眯眯地道。 其实替婆婆跑这一趟不重要,她也不觉得有多纡尊降贵,能见到萧宝信的机会不多。要不是谢夫人亲自来接有梅,显得太过隆重,毕竟长辈嘛,她都抢不来这事儿。 再见有梅,人家可没半点儿不舍,乐颠颠地应了一声: “夫人早就告诉过奴婢,奴婢都收拾好了,就在屋子里搁着呢,长公主一声令下奴婢扛着就能走。” 宣城长公主:不说,我都忘了你是个大力士了。 “再收拾收拾,别有什么落下的。” “没有——” “有!”采薇拉着有梅就往外走,这么没眼力见,和王祖龙凑成两口子倒真是不怕得罪人。 因为指定不剩全能得罪过了。 ——就看不出人家宣城长公主志不在此,眼睛嗖嗖放着光,备了一车带两箱子的八卦等着跟自家夫人嚼吗? 就这么没眼力价呢? 有梅是傻,可她知道采薇聪明有眼力价啊。见采薇拉着自己走,人家也知道个好歹,也不硬犟:“……那可能我是忘了点什么。” 木槿:嗯,你还可以说的再敷衍一些的。 几个丫环早在前些天该说的都说了,能教的也都教给有梅了。 可有梅就是那么一个窝瓜大的心,能装的有限。 再依依不舍,几个人从得知消息到现如今小半个月也都习惯了,再依依不起来了,看有梅那愣头愣脑的样子除了愁就是恨铁不成钢了。 “反正你自己心里有点儿数,既然心眼儿跟不上,起码得在武力上直线碾压王祖龙,不能让他给欺负住。” 采薇拉着有梅再三叮嘱。 “总得有个拿得出手的,你除了功夫,也没别的了。” “功夫千万不能荒废了,等进宫了调理好身体就赶紧给王祖龙生几个孩子。你这位置就稳了。” “有不要脸敢爬床的,你下手也别太黑,千万别亲自动手,让人扔出去发卖了就得了!”木槿也劝:“你这手太重,万一打死了,手上沾了血不值得的。” 有梅受教,点头如小鸡啄米。 “还有啊,咱们没有夫人那么美,也没司空那么强大的靠山,你嫁的又是个外邦投降过来的,咱能依仗的也就是夫人,谢家还有萧家,你可别不长心,嫁人了把旁人都抛到了一边,该走动还是得走动的。”采薇叮嘱:“别一朝得志就忘了形,没点儿骨气,没点儿恩义在,别人当你面不说背后指不定怎么戳你脊梁骨呢。你永远记得,咱们是夫人身边出去的,可不能忘本哪。” “这是重中之重。”木槿严肃地道。 有梅翻了个白眼: “这你们可别小看我,我几斤几两还不知道吗?没有夫人我是谁啊?谁理我啊?” “王祖龙我那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撞了大运,要不是有夫人撑腰,他就是再瞎,顶天把我纳进房里当个妾,还能明媒正娶当夫人?” “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放心吧!” 倒是这俩小姐妹说的进门赶紧生孩子可以有。 …… “你这几个丫环倒是挺通透的,都还挺不错。”宣城长公主笑嘻嘻地和萧宝信唠家常。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这几个货是生怕她以为她们翅膀硬了,在她跟前表忠心发毒誓还不够,还要用这种方式一表再表再表? 就她们都是习武出身,就这么边走边说,说给谁听,不是一耳了然吗? 拆穿她们都怕显得自己太低端,着了几个丫头的道。 算了,看来看去,好像这几个除了有梅,就属自己没这么多心眼子。 这种认识让萧宝信凭空感悟了好些日子了。 兴许是这种莫名被刷下去的智商攀比,令几个丫头有了错觉,以为她是舍不得把她们都给嫁了,还是怕她们翅膀硬了,不认旧主了? “那是,你也不看是谁教出来的。”该硬的嘴还是要硬的。 反正萧宝信敢说,宣城长公主也敢信,频频认同地点头小脑袋瓜: “是呢,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娘子身边几个丫环到了谢府,心眼子都多了。” 萧宝信:赶情她还自作多情了,人家宣城说的朱也好墨也好,都是谢显的功劳,跟她没一文钱关系。 也是,要真有她的功劳,跟在她身边十来年了,还用得着指着这两年突然开智? “……我的意思和宝树一样,毕竟是事关皇上,还是别在你这儿就给挡了。”萧宝信真心想和宣城长公主说上一句,作死是拦不住的。 不如送她一程。 这一次又一次的,怎么就学不会消停? 享受享受老天爷给她的大好机会不好吗? 认准了重生就要做主角,就要搅风搅雨,活这几辈子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 虽说文氏重生那节骨眼是挺尴尬,可是好歹把淮阳王甩了,大义灭亲为了皇帝算是把夫君孩子全一锅给端了。 别管外人背地里怎么戳她脊梁骨,但凡她吸取些以往的教训,就冲她救驾有功这辈子只要永平帝在,就少不了她的荣华富贵。 说是老天爷玩儿萧敬爱,可是几次也不是没给她留退路。 偏她雄心壮志,骨子里全是不安份,又没足够的智商匹配,可不就悲剧了? 和永平帝搞到一处,不说原身这身份有多尴尬,真当萧皇后和世家们都是死的? 宣城长公主只听这名字就膈应:“我是真不愿意揽这事儿,太恶心了。搞的我现在见皇嫂都尴尬的很。你说我皇兄没登基前好好的,怎么当了皇帝这么不着调?” 眼瞅着迷失了心智一般,干出来的事那么令人匪夷所思。 萧宝信:“所以说能当皇上的,都非同常人。” 怎么不着调?找不着北了呗。 宣城长公主叹了口气,认命了。 本来是想着隔天进宫,结果让谢夫人拉着忙活有梅的事就给忘了,又隔了一天等她进宫的时候,高凉郡夫人已经找了庐江公主进宫把此事辗转告知给了永平帝。 第899章 活久见 兄妹俩再次谈及高凉郡夫人,脸上都没了笑容。 宣城长公主已经掩饰不住厌恶了: “皇兄还是赶紧的,到底怎么做,按说我不该多嘴,不过……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是皇上,在梁的君主,你觉得能让人看得上眼就行。” “问题是你能不能和……那位说清楚,以后不要再登司空府的大门?让人看着会说咱们兄妹什么啊,我这脸还要不要了?” 永平帝被亲妹子的巴掌啪啪打的那张俊脸都没眼看了。 明摆着是说他不要脸,别拖亲妹子下水啊。 “你这嘴也忒不让人了。”恼羞成怒了。 宣城长公主扬起下巴:“真不是我不让人,是她做出来不是人的事——你们什么关系啊,就敢往上扑?” 到底是碍着是皇帝,没敢说太露骨。 是一个人扑就能成事儿的吗?只不过不能这么说。 听话听音儿,让他自己琢磨去吧! “什么唯一的亲骨肉了,她亲骨肉让她坑死的还少吗?” “哭哭咧咧的,不知道是皇兄强了她呢——” “宣城!”永平帝面子撑不住了,“越来越放肆!” “不是我放肆,出了司空府还直抹眼泪,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求到我这里,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了你的孩子。” 说到这儿,宣城长公主也来气了,起身就往外走。 “反正这话我给你搁这儿,以后让她少往我跟前凑,否则别怪我不给她脸面!”拂袖而去。 永平帝又羞又离,这萧敬爱就这心计智商怎么做到前世皇后的?! “多福!” 多·瑟瑟发抖·福慌忙上前。 “陛下?” 半天没等着永平帝的话,多福愣是没敢抬头看眼色。不敢看,宣城长公主说的话太硬,皇帝明显着恼,撑着鼻孔喘着粗气。 就是不知道气是是宣城长公主,还是淮阳王——不对,是高凉郡夫人了。 ### 萧宝信听过这事儿之后就放下了,每日里在谢府里日常养娃。萧敬爱那是自己作死,拦不住的。 可怎么也想不到居然那么快,和宣城长公主说道完这事不出三天,就传出了高凉郡夫人的死讯。 死在了永平帝赏给她的那座宅子里。 肚子让人剖开了,肠子被扯了出来,肚子里被人都挖空了,死状极惨。 “……听说第一个看见的丫环都吓疯了,话都说不利索,疯疯颠颠的没人样儿了。”采薇忍不住唏嘘,直摇头:“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外面都说是皇后下的手。”她小小声地道。 “皇后?”萧宝信皱眉,“你的意思是,外面都知道她肚子里怀皇上的孩子了?” 要不然,一个于社稷有功的人怎么也轮不到皇后出手啊。 前阵子帝后俩还把人捧手上供着,给人打样儿呢。 “那是,夫人想啊,我都知道了,不敢说半数的建康人都知道,那也差不多了。”采薇自然是知道根底的,宣城长公主说这事儿的什么她们就在外面守着,那大嗓门她们什么听不见啊,早就剧透了。 外人传的就比较天花乱坠了,反正皇帝用强的也有人说。 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说起淮阳王之死,把淮阳王的死都说成了永平帝觊觎其王妃,逼的淮阳王不得不反。 当然,也有人说永平帝与淮阳王王妃文氏俩人啥夫啥妇。 反正没什么好话,乱的很。 采薇听了倒是满足了强大的好奇心,就是听完了总感觉渗得慌。 前几天还活蹦乱跳,被帝后竖起来当典型的人哪。谁能成想,背后的故事那么肮脏龌龊啊。 萧宝信:“行了,这事儿别到处传了,毕竟是皇家事物。再者,有长公主的脸面呢,别传的太过让人听着了不舒坦,倒说是咱长房乱嚼舌根。出了这屋,一个个都把嘴给我闭上。” “是。”木槿道。 采薇眉开眼笑:“夫人放心,这奴婢还能没点儿数吗?在夫人面前奴婢的嘴就是个破锣,出去到外边那是锯了嘴的葫芦!” 话哪说哪了。 萧宝信表面上四平八稳,浑不在意,不曾放在心上云淡风轻的。 没过儿一会儿约摸着谢显指导完谢琰的书法了,她就去了书房。 都没开口,谢显就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是想问我高凉郡夫人的死?” 萧宝信点头如捣蒜,“你可知是谁下的手?” “不知。”谢显很遗憾:“要杀她的人太多了。” “你都不知道?”萧宝信这才诧异了,她一直以为就没有谢显不知道的呢。只要她问,他就肯定有答案。 “萧敬爱府上没有我的人,第一手的消息打探不来。” 谢显低声道:“再者,这事儿不宜打探。你根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暗中有多少要在盯着。” 萧宝信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 谢显:…… ‘你以为我不方便说,要和你这么说吗?’ ‘真没内幕消息。’ ‘我倒是想动手,也没给我时间啊。’ 再者说句掏心窝子话,他是真觉得根本不用自己出手,想杀萧敬爱的人太多,他怕自己都抢不上槽。 活久见。 这么爱作死的,他也是有幸得见。还三回。 只想和老天爷说上一声,承蒙关照了。 “你可知,那文氏居然被宣城长公主赶出司空府之后,还去了趟我二叔家?”萧宝信问完一看谢显的表情也知道了。 一言难尽。 这智商,老天爷是以什么为标准挑选的重生对象? 比作死的人,再重生还能怎么翻着花样的作死吗?这么恶趣味? “不过这一回她是打错算盘了,我二叔让她给刺激的越发沉迷佛道,拉着二婶俩人无事一身轻,最近时常结伴去听经,在寺院道馆一住就是三五天小半个月。文氏连人都没见着。” 萧宝信无语,这还是二叔府上的管家不怎么回事,找不着当家郎君和主母,直接找上了司空府问询谢夫人的意见,她才从宣城口中得知竟然有这么一出。 “这回总算完了吧,不会再……”萧宝信说了都觉得犯忌讳。 可别再了,她旁观的人看着都觉得累。 第900章 走火入魔 她能说么,最庆幸的是现在自己没怀孕,不存在投她肚子里。 不都说无仇不成父子,无怨不成夫妻吗? 以前怀孕的时候不是没想过,吓的自己睡都睡不香,吃都吃不下,全靠这个膈应减些份量。 坑萧二叔还不够,都中风两次了,还往前凑。 用脚后跟想都晓得,定然是之前进宫无望,挖门盗洞又找到她亲爹那里,想让亲爹给想办法了。没事儿的时候是不会想到亲爹的,也就没辄了,需要想辄的时候,萧二叔才是爹。 也幸亏这回是没碰上,真知道实情了,先不说能不能把萧二叔再度给吓中风,就这么个惨死法,哪怕萧二风再气,估摸着也要伤上一阵子。 太惨了。 光只是听采薇说,萧宝信就觉得后背一阵阵小阴风嗖嗖地往脖梗子卷。 不过,这都她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啊。死了这么多回,就不吸取点儿教训吗?能在这建康城里呼风唤雨的,能是什么善茬子吗? 永平帝,先杀废太子,后诛淮阳王,临川王,虽说多数属于自卫反击,可说他心里没杀心,鬼都不信。杀都一大家子一大家子诛连着杀的,看着可不像心慈手软的;那萧皇后在后宫更是战绩赫赫,弄死多少妃嫔皇子了? 偏那萧敬爱让野心给熏昏了头瞎了眼,一头撞上去。 帝后是摆在台面上的,更不要说利益相关的各世家皇族哪个是软柿子?平时大家看上去你好我好全都好,其实真下手那比后宅妇人那些个阴私有过之而无不及,弄死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是那句话,自己作死别人拦都拦不住。 夫妻俩说了会儿话,除了感慨世事无常,就是感慨众生不平等。 都一样是人,怎么智商就能相差那么多? ### 很快,高凉郡夫人的死就在各家后宅给风传起来了,连一向不问世事一心钻研拳法的谢母都有所风闻了。 不用说,那就是王夫人给传过来的,婆媳几个年纪都不小了,也不是前些年有意气之争的时候。 现在王夫人掌中馈,又照顾着抱到跟前养的谢昭,一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婆媳几个坐到一处就是聊聊各家的八卦。 高凉郡夫人那一向是建康城八卦的风云人物,死的又是如此高调,怎能不让人嚼舌根? 谢母私下里问起来萧宝信,当时老人家正在地上走圈,红光满面,简直比萧宝信的脸色还要更好。 要萧宝信说,老太太有点儿走火入魔的架式,除了雷打不动早起一个时辰练拳,在各个时辰闲下来想起来就动动,不是走圈就是又练上一阵子拳。 要不是年纪不允许,萧宝信还当这位亲祖母有意做个巾帼女英雄,上阵杀敌了。 对习武简直不要太热衷—— 当然,说习武二字有些夸张了,老太太就是练个架式,形似神不似,强身健体还是能的。再往大了说就有点儿自欺欺人了。 “那高凉郡夫人听说死的挺惨哪。”谢母给萧宝信使个眼色,拳头一收,大有敞开了大聊特聊的意思。 萧宝信跟在谢母身后。 自从谢母知道她那天赋技能,她就极少上手,怕谢母心里膈应,好像总想听人家心里隐私似的。 “是啊,肚子都给剖开了。” 祖孙二人边走边往里说,根本就不避讳旁人,家家都在传,家家都在说,不说都好像跟不上形势,没必要遮遮掩掩。 关起门来,聊的就多了。 “有说是皇后下的手?”谢母对曾在寄住在身边一年多的萧凝还是十分惋惜的,看着挺通透一孩子,谁成想进了宫也面目全非了。 萧宝信皱皱眉,“这事儿阿郎也不清楚是哪个下手。只说可能性太多。” “人聪明,想的就多,方方面面难免周全。”这是谢显的长处,可这样的人也未免太累。 “是。”这点萧宝信认同。 谢母话锋一转: “依你看九郎如何?” 萧宝信愣了,怎么扯到谢晴的? “我与九郎接触不多,并不清楚其为人。不过,听阿郎说他还是很有才能的。”她顿了顿才问:“祖母怎么突然提起九郎?” 谢母此人可并非常人,是个极犀利的老太太。 感觉是见过大风大浪了,很多她看在眼里都不放在心上了,是个开阔的人。 “阿郎丁忧在家,九郎却在朝中高官厚禄,深受皇宠。”谢母淡淡地道:“此子可不比他爹,心高气傲的很,城府极深,可是又作潇洒不羁的样子。老婆子我啊,有些看不惯。” 萧宝信曾听谢显说过,在他年少时,谢晴曾一度被传为神童,也是极光彩照人的人物。 只不过不知道后来拜了个什么师父,跟着师父一路游学浪荡,直到近几年才回到建康。 谢晴的确潇洒不羁的很,不论什么人都能喝到一处。 当初她往谢宁身边派的人,也曾回禀过,谢晴竟然与谢宁江潜也往来过。只不过后来谢宁入了谢显的套,萧宝信便将那俩人打发去了别处。 至于谢晴她并未多加留意。 那是隔房的小叔子,不像谢宁居心叵测进了谢府,她有原因派人盯着。 二房和谢宁就不一样了,她没有理由。 所以,老太太突然提起谢晴,是怎么个意思? “祖母……” “你可知昨日傍晚,你三叔突然来我这里哭诉,说阿郎容不下人?”谢母轻声道,眼睛布满了皱纹,可眼神却跟鹰一样犀利。 她给老儿子留脸面,没说他喝的酒气熏天,哭的一抽一抽的好悬没背过气去。 本来自从萧宝信嫁进谢家,谢老三一出出的没少作妖,就够让人瞧不上眼的了,毕竟是长辈,还是她亲生儿子—— 这也就是她亲生儿子,真要是换二儿一个人,她能把人趁着天亮敲锣打鼓,闹的天下皆知给扔出谢府大门。 “阿郎怎么了?”把萧宝信给说迷糊了。 “——是谢宁的事儿……漏了?” 谢母冷哼一声:“可不是。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谢宁是着了阿郎的道,那个指证谢宁的丫环和他爹还好好活着呢!” 第901章 凭什么 按说,这事儿可不是谢显无中生有。 纯粹是谢宁和江潜二人心怀不轨,结果着了谢显的套,先机被人占尽。最后又因她与谢母的警醒破了局。 谢宁的事算起来绝对是咎由自取。 要不是他心怀恶意,让她察觉,也不至于死那么快。 自然无论是谢显还是萧宝信都知道,这世上真正能守得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可是谢显与她都不是心黑手辣,视人命如草芥之人。 谢宁和江潜的死,是他们恶意在先,谢显与她不过是自我防卫。 杀人灭口的事儿太邪恶,他们谁都不会去做,宁可冒着些许的风险吧,至少给心里的阳光一个出口,不能都堵死了。 他们是安全了,可是和谢宁、江潜又有何异? “三叔是如何得知?”萧宝信问。总不会是听谢宁说的吧? 这也……指向性太明显了。 谢母:“他说是在一个什么如意楼听见了一个赌坊老板的话,那赌鬼——就是喜鹊他爹在外原来有个相好的,说是突然人就走了。那是个寡妇,住在自己娘家,走时就和亲娘交待了一声,不成想让她那嫂子听见了。” “她那嫂子又不是个作风正派的,居然和那赌坊的老板……有事。” “就那么传出去了。” 谢三爷就是这么给定案了。 萧宝信听懵了,这得说是天意吧。 天网恢恢—— 说自己是不是有点儿狠? “那祖母怎么会怀疑到九郎?”萧宝信发自肺腑的问。 “你三叔是和九郎在如意楼里喝酒,我都让人打探了。”只不过也只打探到这里,具体聊什么,叔侄俩关起门没让下人服侍,也问不出所以然。 谢母恨铁不成钢。 自己嫡亲的亲侄子不亲近,三天两头的找茬,倒是和那九郎性情相投,叔侄俩一道去玩那个—— 一个两个不要点儿脸! 谢母这是疑罪从有了。 “……那三叔的意思?”萧宝信问。 她也怕谢三爷闹到谢显跟前,事情闹大了,只怕于谢显的名声有碍。虽说是捕风捉影,若是旁人倒也罢了,可说这些的是亲叔父,那自然是不同的,影响也非同凡响。 她想,这可能也是谢母把她叫过来问话的原意。 “一个醉鬼也说不通什么。”谢母突然住口,把底给漏了。 咳咳。 “我倒是与他说了些,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这不我叫他今日再过来,我再与他细说。他这么大人了,也该知道轻重了,这事儿不赖阿郎,那谢宁本就是心怀叵测,若他无害人意,又怎会入那套?” 就是谢显做的这事儿太过回护萧宝信,说是她叫人下的套,都没有人信。 要不然哪怕是为了这个家的安定团结,谢母都有心把这事儿给揽自己身上。谢老三再不是东西,那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能跟他这亲娘较劲吗? “反正这事儿和你说了,你转头和阿郎知会一声。” “无论你三叔说什么,你们都别认,那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谁有语据吗?外人见不得谢家好,没准使什么坏主意也是有的,反正咬死的不认就是。” 谢母现场教学犯罪。 萧宝信只有点头的份,怎么处置,她还是听谢显的吧,真轮不到她出谋划策。脑子不够,情商上凑,就只管跟着脑子好的走吧。 这事儿说完萧宝信就回了容安堂。 还没等进院子里,就听见里面摔碎茶杯茶盏的声音,紧跟着就是书籍被划落地的声音。 木槿和采薇对视一眼,又看向萧宝信。 虽然明知道无人敢在谢府容安堂放肆,可还是大有夫人一声令下,她们立马踹门护驾的意思。 萧宝信快走几步进了院子,丫环小厮早被远远打发了,就谢琰站在书房门口,小脑袋瓜贴在门上明目张胆地偷听呢。隔着几道门,也不知道能听到什么。 萧宝信上前拍拍他的肩膀,他还不耐烦地嘘了一声。 “阿琰。” 亲娘清冷的声音响起,谢琰在短暂的僵硬过后转过身,看着萧宝信的眼睛轻声说道:“三叔公在屋里,我怕阿爹吃亏,在这盯着呢。” 萧宝信没理她,扬起头,刹那间眼神都变得犀利了,气势万钧地把门一把给推开。 谢琰都看傻了,这是真看出地位来了。 采薇和木槿默契地将门关上,一左一右门神一般站在两边。 萧宝信径直走向了谢显的书房,地面已经乱糟糟一团,谢显不动声色地站着,脚下是摔碎成几瓣的茶壶茶盏,鞋面上还沾着茶叶。 谢三爷眼睛痛红,犹如困兽一般,不断地低声喘息,到底没失态喊叫出声。 听见声音,望过去就看见萧宝信面若冰霜,眼似寒刃看向她。 “侄媳妇好大的威风,我与阿郎有要事相谈,居然不避不谦,横冲直撞进了来,这是你萧家教出来的规矩?”他沉声道。 “你怎地来了?” 谢显走上前一步,握住萧宝信的手。 ‘三叔是来问谢宁与江潜之死,你且听我说,不必认。’ 萧宝信挑眉,倒是与祖母的意见不谋而合。倒是省得她在中间不好说话,不知如何反应了。 “三叔言重,我萧家本来出身并不显贵,无非是我阿爹拼出性命护我大梁,以武为功罢了。我家没什么规矩,三叔不是第一天知道。” 谢三爷饶是在气头上,也让萧宝信说愣了。 能这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世上仅见她一人哪。一时语塞,居然不知如何继续了。 “我才从易安堂来,祖母也是好没有道理,没凭没据就把我叫去骂了一顿,说是什么谢宁的死是与我有关?” “我一手设计——” “我当时怀着身孕,每天关在容安堂谁不知道?我怀着双胎,不知能不能顺利生下双胎,阿郎又扶婆母灵柩回下邳,没个主心骨,我管谢宁死活?我自己的死活我都管不了。” “不知道三叔又是哪里听到的闲话,无凭无据居然就扯着我们说我们是杀人凶手。” “我才回容安堂,就听见三叔在这里发难,我就想问问,凭什么?” 第902章 粗鄙! “我就想问问,是谢宁想杀我证据确凿,还是我萧宝信要杀谢宁有真凭实据。”萧宝信抬高下巴,不可一世:“我与阿郎夫妇为婆母守孝,等闲院子都不出,阿郎更是伤怀憔悴,三叔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过来因这莫须有的罪名,找我们撒火?” 说着,她扫了一眼地上的一片狼藉。 谢三爷怒极反笑,咋的,看那一眼是要冲他动手啊? 动手,他是打不过! 可他好歹是谢家长辈,萧宝信再无法无天想也不敢跟他动手。 “侄媳妇什么意思,就想冲我动手?” 萧宝信眉心一跳,“三叔这话说的倒打一耙了,究竟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了?” “你动手就行,我连想想都不行?” 噗! 谢显强忍住没笑。 啥意思,她还真想动手呗。 “究竟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你们夫妻心知肚明,别以为我是个傻子——” “你不是个傻子但也差不多!”萧宝信翻白眼,她可不理谢三爷分分钟要气背过气去的样子,她得赶紧把想说的话给扔出来,不能打,总不能说也不让说吧? “我也不知道三叔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们要杀谢宁。我就想问问三叔,谢宁是个什么角色,凭什么值得我们夫妻动手?” “你也不看看,能配称为谢显对手的,被他下手的那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谢宁,他也配?” 谢三爷一口老痰卡在嗓子眼上,上也上不来,下又咽不下,好悬没卡死她。 “你你、你你你——”手哆哆嗦嗦的指着萧宝信。 萧宝信翻了个白眼,“我自小没读过什么书,不会文绉绉的说话,形容粗鄙,三叔还是多海涵,跟我这等粗人置气犯不上的。但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谢宁不过就是个外室子,咱就不说他,谢晴也好,哪怕三叔有个嫡子,那在谢家也是嫡长房嫡长孙为尊的,用得着顾忌谢宁吗?” “他凭的是什么?” “庶子、外室子,又不得三婶和祖母待见,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至于让我们夫妻宁可冒着手足相残的名声针对他?” “当初之所以没送去建康令那里,不过是因为祖母顾忌着谢家的名声,不想闹出丑闻来。三叔可记得,我当时可是一力主张要送去建康令那里的,怕的就是有人栽赃陷害,万一脏水往我们身上泼,事过境迁的我们百口莫辩。” 萧宝信憋了一年的时间没见外人,没打过架了,战斗力可没半点儿减弱。 哐哐哐,一顿小话怼的跟利剑似的。 大有酣畅淋漓的架式。 “还是阿郎顾忌着一家人的名声,又担心祖母,又忌讳着三叔你那边在朝廷上的脸面,才对外说的跟师父游学去了……” “看吧,现在倒好,没人念着我们吃了个哑巴亏的好,反过来被倒打一耙,说我们杀人?” “我们?” “杀人也得看值不值得动手啊!” 夹枪带棒的说的谢三爷气呼呼,萧宝信说的没怎样,他听的上气不接下气。 哪怕说的是真话,这听起来都让人觉得膈应。 “三叔到底哪里听来的闲话?阿郎与我在守孝不得随意出府,可我还有个弟弟,我让他给我查查!” 大有不把这事儿给闹到人尽皆知传皇帝耳朵里,不罢休的意思。 “你别管我从哪里听说的,我就问问你们是不是真的!”谢三爷怒道。 萧宝信上前一步:“我也想问问三叔,我方才到易安堂的时候,听说三叔昨日喝多了酒,大闹易安堂,把祖母都给气晕了,让丫环顺了好半天的气才顺过来,又砸了易安堂不少东西,是不是真的!” 谢三爷眼睛瞪的溜圆,“哪个狗崽子背地里这么编排我?我可没有!” “……侄媳妇,话可以乱说——不是,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谁不知道我孝顺啊?” 至于谢显,半点儿不曾疑心。 倒不是因为知道谢三爷孝顺,也是真没胆子,见着谢母那都跟耗子见猫似的,砸东西是真不敢。 他敢砸,谢母就敢把家法搬出来,当着府里一众小辈的面打到他亲爹,也就是她自己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以前不是没有过,那时候谢显亲爹还活着,是谢侍中给硬保下来的,面子才算保住了一半。 就那一回,管住了谢三爷后半辈子没敢大闹。 知道亲娘那是个狠人,真不是光会放话。 谢母放的话那就是一定能够做到的,谢三爷就有这样的觉悟。所以这些年来再胡闹都一点一点踩着谢母的底线,谢母眼睛一瞪,立马就老实,打小到青年的时候训练出来了。 “让我知道,看我不撕了他的皮!”谢三爷跳脚。 这话传出去,他官儿也不用当了。 “三叔,”谢显沉声道:“你是我的长辈,不管有理没理,你上我这里指着我鼻子骂,我都受着。可是若是真冲祖母不敬——” “我没有!” “没有闹的阖府皆知?”萧宝信凉凉地道。 “什么就阖府皆知了?没影儿的事儿!”谢三爷刚才冲谢显那澎湃的火顿时就转头冲着莫须有‘诬陷’‘嚼舌根’的下人身上去了。 “不行,我去和母亲说,必须把嚼舌根那些人给严惩了!咱们谢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对啊,咱们谢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三叔这话说的多好,”萧宝信笑意盈盈:“可三叔怎么不想想你这么气势汹汹的闹到容安堂,阿郎和我的名声,我们要不要了?谢家的名声要不要了?” “阿爹跟我说过一句话,拳头呢真是不打在谁身上不知道疼。” 谢三爷一时语塞,这丫头片子怎么动不动就往打人上扯? 粗野,粗鲁,粗鄙! “这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萧宝信扬高了声音,把谢三爷的声音完美的压了下去,中气十足,凭空传出二里地的架式: “怎么三叔的名声是名声,阿郎的名声就不是了!” “不一样没有真凭实据吗?凭什么三叔听见就是雨的,上来就定我们个疑罪从有?到了三叔身上,三叔又动辄打杀,生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第903章 刀子嘴刀子心 “三叔,做人长辈这么随意的吗?”萧宝信发出灵魂拷问。 “三叔摸摸自己的良心,您确定谢宁对我和阿郎是真没有杀意?他与江潜难道不是一心置我于死地,找机会下手毒杀我,给程氏报仇吗?” “当年,三叔因程氏而革职,丢官去职的时候,您再与那程氏纠缠只怕会身败名裂。” “那程氏又是一心入门,造足了架式,在建康城搅风搅雨,当时我们也是得祖母授意将其劝走,甚至送了她不少银钱,不图别的,只求谢家一家子的名声,门风不能坏。” “谁能料到战乱会起来?谁又能料到程氏会死于那场战乱?” “如果说我们有做错的地方,那也是无心之失,并不想害那程氏,真的罪大至死吗?要杀了我们解恨?” “三叔?” 谢三爷头一次没因为气噎说不出话来,生生让萧宝信给问没了话。 “我也没说就是我们下的套,杀了谢宁,就是……问问。”他嚅嚅地道。然后看向谢显:“我也没说什么啊?我不就问问是不是你吗?” 萧宝信:赶情这地上的东西是谢显让你问的气急败坏给扒拉下去的? 算了。 看谢三爷明显气弱,这是问走了心了,攻心为上,就不跟他穷犟了。 “我没说三叔不能问,三叔为人父,如果真是儿子被侄子害死了,您当然能问,不只能问,你动刀子捅死我们,我们死了都不带有怨言的。” 当然,她不会给他那机会。 “可问题不是没有吗!真没有啊!” 萧宝信道:“我们真容不下他,当初不让他进府不就好了?远远的找个人把他给在外面弄死不也就好了,干嘛因为顾忌着三叔,想父子团圆,把他给接府里来,好生好养的养了一两年了,家里处出感情来了,再绕个圈子,找人把他套进去,然后弄死。” “弄死还不算,还得把证人证据都留着,给自己挖个坑随时跳进去?真那样,直接把人杀了灭口,这事儿多直接。” “三叔不会忘了吧,当年闯咱谢府和周氏勾结的那些强盗和死士,我也是杀过人,手上沾过血的。” “我在乎那个吗?” 一句话把谢三爷头皮给说麻了。 他是没见过这位亲眼杀人,可是王家门前那小山一样高的尸体他不是没扫看过,血都流成了小河,幸亏隔天就抬走,不然指不定放上几天臭成什么样。 只不过日子过的顺遂了,平时并非见得想。 当初他可是连做了两天的噩梦,当时他还和王氏说什么来着,这不是个善茬,真敢拿刀子捅人的。 过了没几年,倒是自己给忘了。 再看看谢显,侄子是个闷葫芦,心里有数,城府心计并不亚于他亲爹自己亲兄长的;侄媳妇又是个刀子嘴刀子心。 他怎么有勇气闹到人家夫妻头上的呢? 谢三爷都疑惑了,文斗武斗都斗不过的呀。 也就占个自己是长辈的道德制高点了,还有个亲娘老子谢母在后面虎视眈眈。 谢显那是谢母的心肝子,谢母一向无条件支持,可比他这亲儿子更亲,上上下下的不占便宜,混到他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谢显眼看火侯差不多了,这才上前道: “三叔别介意,宝信一向快人快语,有得罪之处还望三叔海涵。” “我能理解三叔失子之痛,可是……您再想想,我若真想动手杀人,不会让人找到任何语据。谢宁,的确不是我杀的,虽说我恨不得杀了他。” 是他下套没错了,但他真没亲自动手。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吗?为何要对生产在即的长嫂痛下杀手?当时我不在建康,不在府里,否则我会亲手杀了他。” “所以三叔方才质问我的那些话,我并未反驳,甚至也在反省,为何没有事前察觉谢宁的狼子野心,反而要靠天意,要靠旁人才能发现这些,是不是谢宁做的再隐蔽一些,我就失去了宝信和一双女儿。” “这是我的失误,我的耻辱。” 谢三爷又憋了一口血。 赶情人家还后悔没杀…… “这怪不得你,人心叵测。”萧宝信柔声安慰谢显,夫妻俩当着谢三爷的面可谓是做戏做足。 “你又不是神仙,谁心怀恶意还能一打眼就能看出来?即便谢宁进府里住下,你们见面的机会都很少,你又如何得知呢?” “总之是我的失误,要不然也不至于让人钻了空子。” 谢三爷咬牙,膈应。 “三叔……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处听说的,不管三叔信不信,人不是我杀的。”谢显沉声道:“但我可以说,这人绝对居心不良。没凭没据,又何从指证,又是这么严重的指控——” “也不是指控,是我与九郎在如意楼饮酒时,听人说的。” 谢三爷忽然后知后觉地道:“不可能是九郎在暗中捣鬼啊,如意楼还是我提意去的呢,你们别想偏了。” “可能,就是机缘巧合。” 萧宝信呵呵:“三叔倒是与九郎叔侄相得。若阿郎能得三叔如此信任……想必先去的公爹就能放下心来了。” 把谢三爷说的一脸臊得慌。 不是不想亲近这亲侄子,俩人性格爱好都不一样,凑不到一起去啊。 小时候他不是没亲近过谢显,也就五六岁的时候吧,每每都被他一脸‘你是智障吗’的眼神给臊一脸。饶是他脸皮再厚,也不想总上前找不自在啊。 更不要说谢显长大,性情一度极孤傲的时候了,那是什么人都不放眼里的。 长年累月下来,谢显越发出众,叔侄俩也越发的远了。 “夫人言重,三叔三婶都已经做的很好,足够包涵我了。”谢显难得替谢三爷说话,是真怕萧宝信把谢三爷给说动了,以后常来常往…… 他是真的怕。 自来他也不是什么亲情浓厚的,不远不近的距离,挺好。 真热乎的像谢九似的,动不动还要陪酒陪聊,这都不是他强项,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第904章 信任 谢显这边敬谢不敏。 谢三爷听着倒是有些汗颜,自己做的是真不够,包容什么的,他是没想过。 大多数时候就敬而远之,不往谢显跟前凑,因为知道这是个滚刀肉,啃不熟嚼不烂的,硬贴上来也是找虐的。 谢宁这事儿主要是太憋屈了,他这亲叔父被人当傻子一样算计,连儿子都给他算计没了。 主要谢宁是真威胁不到谢显啊,也值当的他谢显出手? 拿他这三叔也太不当回事了,那好歹是他亲儿子,气在这儿! 听了萧宝信一席相当铿锵有力的反问之后,谢三爷也不是半句没听进去,说的倒也有一定的道理。没凭没据的,他也的确是鲁莽了。 可没台阶,自己出溜下去也太下不来台,就有些僵到那儿了。 “不是我偏心九郎,侄媳妇你也别多心。阿郎现在为阿嫂守孝,不能娱乐不能宴饮,也凑不到一起啊……倒真不能是九郎刻意的。” “九郎胸有丘壑,志气高远。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咱们一损俱损,真把谢府名声弄坏了,他就能好了?这点,他怎么也不会看不出来。” 萧宝信:感觉你好像看不出来啊。 看他一出一出闹的,可没半点儿‘咱们一损俱损’的觉悟。 赶情说别人的时候都看着可透了,深明大义着呢,一到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回事。 鄙视哟,亲。 谢三爷装作没看见萧宝信的白眼,专注和谢显沟通。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子,好看是真好看,烦起人来也是真烦人,有一个算一个,萧家这个尤其是! “我就怀疑能不能是江夏王啊,最近他可不怎么消停——屁股决定脑袋,我觉着吧皇室,好像都对你挺忌惮,怕你一旦起复,对他们再造成什么冲击呗。” “再者就是皇上……”说到这里他小声了些,“可能是不想看到咱们谢家太团结了……” 言下之意,虽没有明确的道歉,但也算是变相的承认了错怪谢显。 难得呢,谢显心道。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显虽在家守孝,可无论是三叔与九郎,都为朝廷效力,高官厚禄,难够为他人所顾忌,亦或嫉妒。不过,只要咱们谢家人同心协力,外部是击不穿咱们的。” 谢显识相,就坡下驴,态度和蔼,谢三爷心里熨贴。 叔友侄恭,最后谢显是恭敬着把谢三爷给亲自送出了容安堂。 “你祖母那里,我是真没有,不知道有个别下人怎么就信口雌黄,看来得和你三婶说上一说,管家太不行了,怎么连个下人也治理不好?这就看出来侄媳妇能干,只等你们孝期过了,快些侄媳妇接过手来。咱们谢家啊,是该好好整理一番了!” 谢三爷临走还不忘漂白一下自己,卖一卖王夫人。 就不知道王夫人听到自家亲夫君说出这等诛心的话来,是个什么心情了。 谢显并没有多说,只是笑笑,夸自家媳妇的话他是不嫌多的。 反倒是谢三爷往三房院里走,走到一半,生生又转头去了易安堂。老实说,他昨日里喝断了片,也不知道到底作闹成什么样,反正今天早上起来脸肿的疼,怕是挨也不少巴掌。 越想萧宝信说的越怕,他在容安堂是信誓旦旦自己清白无辜,其实是真没多少底。 甭管真假,还是先去转悠转悠,真错了得认…… 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三爷摸摸凉嗖嗖的脖子,有种自己作死,时日无多的赶脚。 ### “他对谢九倒信任有加。” 萧宝信叫人把书房收拾起来,她和谢显则去了西屋里。 采薇和木槿端上来两盏热茶,一盘糕点便退下。 屋子里又剩下他们两个了。 谢琰早在谢三爷灰溜溜的走出容安堂时,就不知道藏哪儿去了,大有不欲为谢显所知他会听墙角这样的事实。 说到谢九,她气来了。 谢三爷闹到谢显这里,不是一次两次了,对谢九倒是无条件信任,什么时候都不忘给对方澄清。 “怎么,你怀疑他?”谢显柔声问。 按说,他们见面的机会少,又没有‘亲密’接触的机会,该不会借此听到什么。 “倒不是我,是祖母。” 萧宝信将谢母的话转述给谢显。说穿也谢母也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是猜测而已。 谢显摇摇头,笑了。 “谢九没那么蠢。如果是他,他有一万种办法不把自己涉入其中,而叫三叔知道,他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别人她不信,谢显还是信的。 “那能是谁?” “谁?”谢显轻轻呷了口茶,“天意吧。” 意思是纯属巧合喽? 那就是天都看不下去眼,要把真相让谢三爷知道知道? “接下来,卿卿就不必管了,这事儿就那样吧。三叔闹不起来的,他人虽蠢笨,可也知道谢家的名声重要。” 尤其上一次因为男女关系问题把自己到手的祭酒之位给作没了。 这一次的太常卿因为什么给他的,他再清楚不过了,到底他是不是认定了谢显杀的谢宁,最后都只会是个糊涂账,他不会认真追究的。 三叔,本就是那样自私的人。 可以说,在谢显下手算计谢宁的时候,就连谢三爷的本性都已经算计进去了。 或许是真的相信了他不是凶手,或许不是——但他会说服自己相信,因为这样他自己会好过一些。 “祖母的意思,是让你防着些九郎。”萧宝信轻声道。 谢显点点头:“祖母对九郎一向忌惮,你可知原因?” 萧宝信摇头,事实上她也感觉到了谢母一向对谢晴不是十分亲近,连表面上的慈祥都不愿意装的。这可不像是那位见惯大风大浪,一向彪炳着‘我这把年纪,什么看不透,什么看不开’的老太太。 “因为谢九足够优秀。” 萧宝信:“……” “九郎一向很优秀,无论课业上,学问,才干,甚至性情。” “可能是少年时太过锋芒毕露,也因为我阿爹很看重这个侄子,有一次曾向人夸耀,‘此子将来成就不在我之下’类似这样的话。” 第905章 算老几 萧宝信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过往。 因为谢九太优秀? 怎么想,也还是她家谢显更优秀啊。 谢显笑眯眯地摸上她的眼睛,都在眼睛里呢,太甜了。 “好吧,至少当时不少人是那样认为的。” 他当然不在此列。 “我是自视甚高,可也不至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对于有真才实学的我还是认可的。” 萧宝信笑盈盈地将他手给握住,继续盯着他,听他继续说。 阳光那么美好,他们就只是坐在这里,手拉着手就很幸福了。 ‘……可惜不能继续那个……’ 萧宝信悄悄把手给收回来了,有些时候,尽在不言中还是挺美的。 谢显干咳了一声,当然没那么一回事。 事实上,他与谢九一度曾经相交甚好,虽说彼此都较着劲儿,可毕竟没有相防算计相护防着,在他看来,那是良性竞争。 只不过看在谢母眼里,袁夫人眼里,就浑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谢显自幼多病,一年有大半年要拿药调理,甚至有一次好悬命都没救回来。 谢侍中那么看重谢九,甚至动用人情请了王家已然仙去的书画大家王安。 若非谢侍中的情面,王安那也是王家标志性人物,无论如何是不会收个庶出子弟为徒的,由此可见谢侍中待谢九的看重。 为何看重,那是当下一代接棒人安排的。 袁夫人首先就替儿子不平,他儿子只是病弱,可不是活不起了! 夫妻俩因为这个没少起争执,难得的一对神仙美眷,也抵不过亲生儿子。 谢母自然也看不过去的,谢九,那是庶出。 一旦谢九真的培养起来,而养大他的野心,让谢显如何自处,难道要嫡长房向庶出房里的二小子低头吗? 她能容他长大,能容他高官厚禄,可不能容他的儿子把嫡支给压下去。 况且,她并不喜欢谢晴,太过锋芒毕露,张扬的过份,以至于很多人只知谢家的谢九,而将谢显视若隐形。 是个有才华的,可是那身子,只怕不行…… 都这么说。 天长日久,谁能受得住?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谢显与谢九一同去瓦官寺爬山。 那正是十一月,建康城难得下起了雪。并不多大,可连累带冷就够谢显一呛,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救治了七天,才总算把病情给控制住。 在他清醒后,才知道谢母罚了谢九在祠堂里已经跪足了七天。 连谢侍中求情都被谢母给一茶盏给砸了一脑袋的包。 谢母并没有明说,可谁都看出来了,她疑心谢九居心叵测,想对谢显下手呢。 在那之后,谢九与他就不再亲近了。 两人形同陌路,而谢九可以说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跟一些纨绔子弟搅在一起,不学无术,谢侍中几次相劝未果,也无奈放弃。 过了一年多,借着游学就走了,一去就是几年,后来哪怕短暂地回来成了个家,也没能栓的住他。 “其实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九郎有他的才华,阿爹有扶植他的理由,谢家必须一代一代往下传;祖母有她固守的原因,这是守家的根本,如果庶子庶女都不安守天命,非要与嫡子嫡女争上一争,闹的鸡飞狗跳,家都不和,又怎能兴?” “不能说谁对谁错……” 谢显道:“这是思想,与眼界决定的。也是这个社会决定的。” 所以。 他还是相信谢九的吧。 至少通篇听下来,谢显对谢九的评价还偏正面。 “你相信他?” “我相信他的智商。”谢显笑。 至于别的。 太久了。 人都会变的,谁知道会往哪个方向变? 像谢九那样的人,本就该是个有抱负有志向的。他与二叔不同的是,二叔更认命,也更在意谢家。固然怨命运不公,也想争一争,可真到了损及谢家,伤及骨肉亲情的事,二叔是不会做的。 废太子曾意欲向他下手,而授意谢二爷,谢显如何能不知? 谢二爷宁可假装受伤,而被废太子弃如敝屣,这都在谢显心里呢。 而谢九表面豁达疏阔,心里却一直憋着一股子劲儿。 这在谢晴离开建康那一天,他外出相送,从谢晴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天高海阔,跳出这个谢家,跳出这繁文缛节的嫡子传承制,你又是什么? 你又比我强到哪里? ### 谢九那事儿在萧宝信和谢显夫妻这里就那么过去了。 尽管在事后听说谢三爷闹事闹到易安堂,再闹容安堂的时候,谢九一口大白牙都快咬碎了。 谢晴之所以能听闻,那是谢三爷回到三房之后与王夫人吵了起来,王夫人与蔡夫人抱怨,蔡夫人又和儿媳王十二娘说道,他再在自家媳妇嘴里听闻的。 够曲折辗转的,谢九听后脑袋都大了。 这事儿他是知道不假,可真没意思往谢三爷那捅,没半点儿收益的事儿他不干。 谢三爷就是个不靠谱的,没看实证都摆那里了,他也只是闹了一大通,狗屁能耐没施展,就那么悄无声息又把事儿给压下去了? 估计谢宁的鬼魂回来亲自抱冤,谢三爷还能掘起一把,否则任谁说他都能自我给排解了,不当真事听。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凑巧,在他在谢三爷旁边的时候,让人把底子给掀了。 他用屁股想都知道,至少谢母立马就会怀疑到他。 那老太太有被害妄想症,有个风吹草动就疑心有人要害谢显。 真是。 说的最实在的一句话,想杀谢显的多了,他谢九算老几?! 可这事儿也只能憋心里,自己憋屈,人家也没指明道姓怀疑他,连点儿风声都没放出去,他要亲自上门解释,那还不是此地无银,不打自招,心虚吗? 憋屈! 真憋屈。 真要是他授意也行,实实在在的和他没一文钱关系啊,这就让人不爽了。 更不爽的是谢三爷还颠颠跑来跟他亲自说:“三叔信你,咱们谢家人千万要团结一致,不要中了别人的圈套!” “这事儿就当没听到过一样,罢了!” 谢九一口老血好悬没喷他一脸,这是当天他劝他的话! 用得着你拾人牙慧,安慰人!? ——不,这绝对不是安慰,是膈应人。 “三叔,你真是我亲三叔……” 第906章 不是好鸟 谢九捂着胸口,扎心了。 “咱们可不就是亲叔侄,我不向着你向着谁?”谢三爷掏心掏肺地道:“咱爷俩意气相投,我就信你!你错不了。” 谢九:…… 我谢谢您抬举。 我是错不了,可是您好像是错了,大错特错。 他就不理解了,无论是内敛睿智的祖父,还是那位现在依然活蹦乱跳心黑手狠的谢母,是怎么基因突变生出谢三爷这样一个脑回路清奇的人物,和一般人都不在一条线上啊。 “多谢三叔的信任,不过我也不在乎,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此事与我无关,到那里我都坐得正行得直。” 谢九哪怕憋半肚子老血,也得咬牙挺着,表表清白,示示胸襟。 哑巴亏吃了,起码要有个气度出来。 咬牙跳脚,赌咒发誓,那不行,档次太低,太没风度。 “正是,正是,清者自清。”谢三爷说真的,是相信这侄子的,豪迈,心胸开阔,非等闲人。 就是应了兄长那句话,侄子是个大作为的。 他还是相信兄长的眼光的,而且接触下来不累啊,大咧咧的,什么都能说,什么都不顾忌。不像到了谢显跟着,总好像是得端着一样。 没和谢九在一道那么自在。 谢三爷暗中琢磨,这可能就是青年时期的心理阴影,让小谢显给鄙视的阴影还在,每当面对着长大后丰神俊朗,性情温润了许多,可就是有一种距离感。大抵是当年被鄙视的狠了,身体有了记忆。 谢九没留谢三爷用饭,没心情了,怕噎死自己。 天意吗? 谢九其实并不确定。 只看有没有后续就知道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了…… 他就是不明白,这谢显还真是个香饽饽,躲乌衣巷谢家闭门不出也香出二里地,招灾惹祝祸的本事见长。 傍晚的时候,王十二娘从宫里回来,悻悻的很不痛快,一脸的疲累。 在谢家住着的时候,萧皇后不见多亲近王十二娘,反倒是与萧宝信渐行渐远之后,谢家不好明面上跟萧皇后撕裂,便由十二娘顶上。在那之后萧皇后就和王十二娘宛如再见如故的好友一般,一个总要被召进宫里几回。 “最近宫里的风向不大好,褚贵妃也越来越跋扈了。我瞧着,大有挑衅之意。”王十二娘与谢九道。 明明养的越发水灵了,却借口看孩子抱着手腕疼,脚疼,浑身疼,给皇后见礼都只是半礼,懒洋洋的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也就是萧皇后性子好,搁她这里早火了。 别说是宫里,就是外面稍稍体面一点的人家谁不养着奶娘喂养,轮得着你抱着哄着—— 骗鬼呢? 可是从萧皇后那习以为常的脸上看出来了,这已经是褚贵妃的常态了。 谢九:“高凉郡夫人的死,想来是被皇上算在了皇后头上。” 前朝不太平,后宫最近也不消停。 永平帝脑瓜仁别提多疼了,从他眼下越显青黑就能看出来,当然好处便是他也越来越倚仗自己。想来还非事关紧急,不到劳动谢显的时候,皇帝也不想三天两头往谢府跑。 知道的是他器重谢显,不知道的还当他这皇帝是个傀儡,让谢显牵在手里呢。 “皇后下的手?皇上真这么认为?”王十二娘换好了衣裳,一屁股坐到了榻边,扯着帕子,越琢磨越是这么回事。 “——皇上就对高凉郡夫人就这么看重,因为她都迁怒皇后?” 王十二娘宽厚,高凉郡夫人的确死的挺惨,可是先出卖自家夫君把儿女都给牵累打包给弄死了还不消停,又和皇帝勾搭成那啥,还有了孕——这都是后来甚嚣尘上的传闻。要说没真凭实据,也顶多就是个传闻,可高凉郡夫人的肚子都给挖出来了呀,这就指向性太明显,大多数就信了个六七成。 王十二娘是偏向萧皇后的。 毕竟人家是正室,而且那种事传出去伤害的是整个皇室的脸面吧…… “皇上怎么能因为这个而怪责皇后?” “皇上若是看重,也不会一直躲着不见她了,估计也就是一时上脑,喝多了酒,糊涂了吧。”背着皇帝,谢九说起话来就放肆了许多。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这高凉郡夫人首先是个绝色,再之后又是皇婶,太禁忌了,可能给皇帝的刺激太强,一时刺激之下的失误吧。 王十二娘闻言冷哼了一声,这就是男人。 没好气地瞪了谢九一眼,都不是什么好鸟。 “皇上气的是皇后的手段。”如果真是皇后下手的话。 “你想想,之前没凭没据的,传闻出来的时候,有多少人当真,有多少是看笑话?高凉郡夫人不得人心,你别看她大义灭亲,把淮阳王给举报了,可搭进去的还有她自己的儿女——” “这是世人绝大多数看不惯的,太绝太狠。不会有人真的觉得大义灭亲是什么值得提倡的,也就皇帝拿出来骗骗人。谁想日防夜防的是身边人枕边人?” “所以建康城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见不得高凉郡夫人好,巴不得她死。” “她死可以,不是这个时候,也不是这么个死法——” “尤其不能是这种死法。”谢九摇头道:“把肚子给掏了,你说和传闻有了皇帝的孩子,是不是就对上了?” “皇上能不生气吗?” 排除这一点,指不定皇帝想杀高凉郡夫人的心不比任何人弱。 春风一度而已,何必这么认真? 真有了……打了就是了。 难不成他还真能冒着天下之大不违把她接进宫里?上蹿下跳的闹到人尽皆知有意思? 当然,他们家皇帝不能按常理推测,这也是个脑回路清奇的,居然还能和高凉郡夫人、前淮阳王王妃搞到一起,是生怕别人不说他们这里面有肮脏勾当,怕没人替淮阳王叫屈,着了皇帝的道? 这要是临川王还活着没死透,现在揭竿而起,立场更充分,指不定多少州府就跟着反了。 太有说服力了! 第907章 草草了事 皇帝亲自给阴谋论添砖加瓦,谢九也是心服口服。 为何离不开谢显,他也看明白了。 谢显就像是马缰绳了,皇帝狂奔太大劲了,过份放飞自我的时候还有个勒一勒的。换二儿一个人,真没有人管皇帝家这些个破事。 而且他们就算想管,人家皇帝也未见得听。 这就是区别。 “褚贵妃没有为难你吧?”谢九柔声问。 王十二娘此刻还沉浸在‘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氛围里,不接受谢九的示好,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咱们谢家与褚家也算通家之好,就是为了打击皇后,也不至于要得罪了咱们谢家。” 谢九点点头。 “你也别顾着为皇后抱不平,宫里的事儿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咱们这皇上,是个心思多变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拐哪儿去了。” “最近要是身子不爽利,就不要去了。” 王十二娘:“我还行,就是有时候看着皇后,也真是替她鸣不平。你不知道,自从她没了儿子,跟着魔了似的,总问我要偏方,看有没有能怀上孩子的。”她都不想说,现在皇上都不去椒房殿了,你要是能怀上,才出了大事儿呢。 话出了口,她才转念一想谢九话里有话。 “你是说让我托病不出?”后知后觉。 谢九咳了咳:“倒也不至于的,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勉强自己。想去就去。” “哦。”王十二娘就信了。 “……等我去和阿娘说说,她肯定等了我一天了。”抬屁股起身去找婆婆聊八卦去了,风风火火的那个劲头哟,谢九看着颇有几分醋意。 人家哪家夫人不是可着劲儿的黏自家夫君,小两口往一块儿凑? 偏他这夫人愣是剑走偏锋,和婆母腻腻乎乎的,见天的凑一起说不完的话。 ### 事情正往谢九预估的那方向走。 没过多久,街面上就传出了谢显设套杀害谢宁的消息,一点一点慢慢渗透,先是零星的几个人,慢慢才有人知道。一传十,十传百,等到除夕过年的时候连采薇都得到了风声。 谢母大发雷霆,责令王夫人从严惩处,看谁传扬出去,直接就给发卖了。 谢三爷这回也惊了,他可不管此地无银三百两,先找谢母,后找谢显人家解释去了,跟他一文钱关系可都没有。 “阿郎啊,你是信三叔的吧?” “三叔说信你了,就肯定是信你了——现在居然不知从哪里传出来这等谣言,简直太丧心病狂,见不得我们谢家好了。要我说,没准就是这人当天刻意让我听到,想让我闹起来!” 谢三爷正义凛然脸,“却不成想我们谢家讲亲情,互相信任,铁板一块,针扎不进油泼不进!” 谢显笑,“三叔其实不必解释,三叔是何等样人我能不知道吗?” “三叔性情中人,但凡不入您眼那定然是当面锣对面鼓,从不做此小人之举。在背后说人长短,论人是大,甚至栽赃陷害。” 谢三爷一把握住谢显的手,激动啊,知己啊。 他是冲动,可绝对不傻缺。 什么对他好,对谢家好,他还分得清。 高兴啊,得到了侄子的认可。 “阿郎,有你这话三叔就知足了!”他道:“让我知道是哪个阴险小人在背后想害我们谢家,看我不把那人的皮给扒下来!” 谢显默,扒出后面主使的马甲谢三爷还真未必能扒得起人家。 因为这件事的持续发酵,谢家整个儿这个年也没过好,勉强装作欢喜的样子,其实心里都膈应的不行。 王夫人力查之下并未找出肆意往外散播之人,谢府的下人口舌严着呢,尤其容安堂那一块滴水不露。 至于萧宝信所说传的沸沸扬扬,后来也让谢三爷证实了,那纯粹就是诈他,往他身上泼脏水,企图以毒攻毒实力护夫。 真往外传的人,捕风捉影也没找出一个两个。 就揪出了两个说三道四的小厮那还是消息从外面往谢家倒灌回来的。 做为谢家的下人,不是外面传的飞起,他们都不知道谢家这些个传闻…… 王夫人雷霆手段,愣是什么也没查出来,一怒之下把俩小厮各打了二十杖,倒是不至于发卖那么严重,给下人们个警醒。 事到如今都看出来了,不是内部出了叛徒,纯粹是外面乱传。 外面又为何传的有鼻子有眼儿的那就值得商榷了。 萧宝信摩拳擦掌,要不是男女有别,范围又太广,她都要上手摸着个儿去摸嫌疑人了,想在背后害她夫君,活拧歪了! 她这爆脾气无处发泄,每天又增加了半个时辰的刀法,承包了整个谢府的柴火。 惹得一群厨房里打杂的小厮瑟瑟发抖,生怕被抢了活儿,饭碗就砸手里了。 总算把这个年挺过去了。 事情持续发酵,已经有御史往太极殿上折子了。 永平帝气的连桌子都给掀了,这些日子就干什么什么不顺。 高凉郡夫人死了不能白死,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最后就是廷尉草草了事,把这杀人的案子推给了那个疯掉的丫环。 供词倒是齐全,不过就是被高凉郡夫人平日里苛待,把人生生给磨疯了,就把人给捅死了。 这还不够,还要把她的肚肠给挖出来。 要不是被别人给看到,她还要继续把四肢给卸掉的…… 至于那丫环已经疯了,是怎么得到的这些供词。那就多亏其他丫环给补齐了,东一句西一句,人命案就结了。 皇帝满意吗? 当然不满意。 可是没有其他的了办法。 高凉郡夫人府上至总管下至丫环小厮那都是椒房殿一手打点,交到礼部核查。认真追究起来,中宫逃不出嫌疑。 一国国母涉案,这是皇室最大的污点。 最后永平帝也只能革了个礼部侍郎的职,抓个人承担责任,草草了事。 人,究竟是谁杀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永平帝只是明白了,没有人和他是一条心的,包括那个他曾经以为同病相怜的萧皇后,每个人背后都有他们自己的算计,每一个人都把他这个皇帝给算计里去了。 第908章 闹剧 腹背受敌。 自从永平帝登基,这四个字仿佛如影随形,跟背后灵似的贴他身上了。过了一关接一关,人家当皇帝都是享乐,他当皇帝是过关,玩儿的是心跳。 看他这心脏承受力吧,搞不好就英年早逝了。 永平帝现在可爱惜自己了,就怕时日无多,不知道哪天什么时候冒出来个人就把自己给弄死了。 宫里不省心,朝中不省心,连谢显也不省心—— 当然,不是谢显不让人省心,那是位最体贴人意的,是有人不想让谢显省心,不想让他起复时顺风顺水,甚至想借此败坏他的声名,进而搞垮他。 可以说,那些人越是这样百般诋毁针对谢显,皇帝用谢显的心反而越坚定。 尤其在萧敬爱死前所告知他的前世里,谢显虽然最后造反成功,那也是帮衬着杨劭,他自己可是半点儿取而代之的意思都没有。否则,哪里有寒门出身的杨劭什么事儿。 永平帝自认为还是看得清的,谢显压制杨劭,那是一个来一个来的。 对于一个并非对皇位觊觎野心,却被旁人频频针对,生死的冤家一般,用起这样的臣子,可比用个处处得人心的臣子来得放心。 唯一可惜的是萧敬爱死的太快! 虽说世事已变,可未来人生的轨迹却是能看出许多,本来他打算冷冷萧敬爱,让她消停一些,结果话传出去了,人也没了。 死的太蹊跷。 萧皇后虽然试图辩白,可皇帝已经无心再听了。 萧皇后已经分辩了太多次了,哪一次她都是无辜受累吗?也未必吧? 以往有多依赖萧皇后,她有多独到的见解,多难得的大局观,永平帝曾有多敬佩她,现在就有多忌讳。如果她跟他不是一条心,如果她仗着他的信任干出伤天害理的事,进而祸水东引呢,这就很伤了。 相比起来,什么心思都摆在明面上的褚贵妃就好相处的多,不用费那么多心思。 现在永平帝偶尔想起来,先皇格外怜惜他亲娘刘贵妃,很可能也是基于此。当皇帝的,防着的人太多,能有个能让他放松下来,不用事事计较,处处算计的人,难为可贵。只不过先皇与刘贵妃,相处下来,天长日久,动了真感情。 萧皇后也好,庶人王氏,那都是出身大家世族,格局大气度大,凡事都有她们的成算。 萧敬爱的死,第一嫌疑人是她,第二个江夏王也跑不了。 江夏王回到建康之后,他在雍州做的事不是没有引起议论,不过萧司空作保,的确雍州情况相当复杂,而最后江夏王也如期与萧司空会合,共同制敌取胜,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无可辩驳。 永平帝满心里不甘愿,可是人家江夏王做到台面上的都是能单拎出来无可指摘的…… 如果高凉郡夫人是江夏王杀的,似乎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收益巨大,至少把皇帝给抹黑了个一塌糊涂。只不过这种说法来自于萧皇后,令它在永平帝心里大打折扣。 ——能说出来这些的,就能做出来,甚至退路都想好了。 永平帝越想越气,背后黑手跟猫耍耗子似的,他根本摸不透,摔! 如果谢显还在朝中会不会好些? 多福躬着身,猫着腰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奏折。 斜着眼睛偷偷看了眼陷入沉思的永平帝,心里有些凉。 最近皇帝精神不大正常,动辄易怒,身边的服侍的人都战战兢兢。 明明刚才暴怒,脸色通红,脖子青筋都起来了,现在没过一会儿呢,居然抱着肩膀站在原地沉静的跟不存在似的。 整个人阴阴沉沉的,这情绪来的快去的快,比大发雷霆还更吓人。 总觉得皇帝的精神不大稳定啊。 “多福!” 多福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是,陛下。” “把谢晴给召进宫来。” 哈? “……谢、仆射还在守孝——” “谢晴,晴!什么耳朵!”永平帝怒瞪一眼。他叫谢显进宫什么时候这么随便过,还不是他颠颠跑过去谢家? 能有人比他更记得谢显在守孝中? 该死的淮阳王,耽误他多少事儿啊! 多福一缩脖,他是吓的魂不附体了,连耳朵都跑偏了。 “小的这就去。” 溜溜就跑了,心道谢仆射下去了,可谢晴又冒出头来。这谢家还真是人才济济。唯独一点,谢晴谢常侍可比谢仆射要好相处的多了,别的不说,有谢仆射得罪无数世家的兄长在,谢常侍人缘还那么好,就不得不佩服人家这手腕。 ### 在谢显杀弟事件甚嚣尘上之际,还是谢晴力排众议,在朝堂之上舌战群臣,把些个针对谢显捕风捉影的大臣们怼了个四脚朝天。 真有证据,直接拎人上公堂,廷尉也好,刑部也好。 事关人命,别仗着一张嘴光说不练,动真章的。 道听途说就能做为罪证参人吗? 这何尝不是一种诬告啊,告的还是御状,其心可诛啊。 永平帝和谢晴一唱一和就把事态给压下去了,并且连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都给罚了半年的俸禄。连敲带打了一番,城中的传言渐渐就淡了。 谣言从兴起到平复,足足近两个月的时间,谢显也只是在家抄抄经,练练拳。 好像从来不曾在乎过这一场闹剧。 萧宝信和谢显两口子那从来都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人家俩习惯了,可对谢显名声极在意的谢母看不过眼啊,事都因谢三爷而起,自打谣言传进耳朵,谢母是见谢三爷一次骂一次,都怪这不省心的东西,才使得谢显声誉受损,谢家名声受损,把谢三爷骂的反而不敢不招家,日日晨昏定醒,比萧宝信和王十二娘两个孙媳妇去的还要勤。 好在事情由皇帝出面压下去了,不只谢母松了口气,全家也都松了口气,暴躁的祖母是真的扛不住啊,太暴,把谢三爷骂的跟孙子似的。 可哪怕松了一口气,谢母那眉头也没松下来过。 有人针对谢显,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不是开始,也不会是结束。 第909章 自愧弗如 “祖母尽管放心,孙儿自有成算。”谢显安慰谢母。 老太太最近心火大,嘴角都起泡了。 “这能是说放心就放心的吗?我也是,年纪越大,怎么反而越不经事了?”她抬眼看了谢显一眼:“查没查出来到底是谁?” 谢显轻轻摇头。 “此事起初我便差人查了那赌坊老板,那人并没有受任何人指使,纯粹是阴差阳错被三叔听了去。” “我认为,很可能是有人知晓后,借机生事,而非处心积虑所为。” “再看此人行事,保守小心,很有些水磨功夫,并不大肆利宣扬,而是借由小道消息引导疏理,等着事情发酵。” “有耐心,有城府,过份谨慎……” 谢母迟疑:“你的意思是江夏王?” 谢显笑,显然江夏王性格上的保守谨慎已经深入人心,一提这个,祖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并无实证。” 虽说当时在如意楼里的,有羊凤明在,可也有蔡家、郗家几个公子哥的聚会。做不得证据,甚至提到台面上的可能都没有,毕竟谁都有可能听到。 “江夏王到底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还真想走淮阳王的老路?”老太太想不明白,怎么一个个都针对她孙子? 孙子再能耐那也就是个臣子,真想怎样也该摆明车马冲皇帝下手吧? 人家说擒贼擒王,怎么到孙子这里就是射人先射马—— 呸呸呸,他孙子才不是马! 谢显问号脸,“祖母是吃咸了吗?”怎么一个劲儿的吐唾沫? “要不,您喝茶?” 谢母顺手接过孙子递到跟前的茶盏,轻呷了一口,吐的是有点儿口干。 “这事儿,你想怎么办?” “静观其变。”谢显道。 说了跟没说了一样。 谢母看了眼谢显,得,她年轻大了,不想她掺和,她索性不掺和。 “不是我不想和谢母说,现在不是时候。皇上现在多疑善变,本就防江夏王如猛虎。江夏王能挺到何进孙儿并不能预测,其中变数太多。” “现在难得天下稍安,朝中国库早已空虚,各地四处旱涝,外又有北吴虎视眈眈,大梁已经经不起再乱。” 怕只怕稍有一火苗,就燃起熊熊烈火,葬送了本就风雨飘摇的大梁。 北吴在雍州吃了一大亏,憋着一股邪火等着讨回来了,只待北吴休养生息,梁吴大战在所难免,只扭哪一方元气恢复的快了。 江夏王不足为虑,怕的是一旦江夏王被皇帝逼反或者杀死,有人借此生事。 谢显不想冒这个风险。 “孙儿想的是国泰,民安。” 在这范围里,怎样斗生斗死,都在他容忍的范围内。 可是如果内斗消耗的是百姓们的兴亡,未免代价就太大,至少现在的大梁消耗不起。 “所以,这次事件只能是……查无实证。到皇上那里也只能这么说,至于他爱怀疑哪个,就怀疑哪个吧。” 对永平帝这惊弓之鸟,谢显已经无语了。 看谁都像敌人,看谁都像是在背后捅他一刀的。 谢母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出门多带些护卫。” 谢显点头应下,祖孙俩的谈话到此而止。 谢母也知道孙子心里是有成算,说多无益,还显得她人老唠叨。跟萧宝信就没顾忌那么多了,拉着她的小手让她多操心谢显的安危,把江夏王的狼子野心都给说了。 “咱也不知道为啥总针对阿郎,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哪,都说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可到咱身上就得千防万防的。我这老婆子说了,他也就嘴上应应,你们小夫妻感情好,你又日日在他身边,可千万劝着他些,注意再注意,小心再小心……” “江夏王向来谨慎小心,不然也活不到现在,侍三朝天子,可是狗逼急了还跳墙呢。” 话糙理不糙,不过萧宝信心里有底,她和谢显就没秘密,谢显想藏也藏不住。 “祖母放心吧,阿郎身边哪怕是在府内暗中也有人护着的,府中暗处的死士不少,他出行也都极为注意。江夏王小心谨慎,阿郎何尝不是呢?” 谢显就差把自己身边围上层铁筒了,可注意自身的安全了。 谢显的话谢母能不信,怕的是他可能因为担心她而有所隐藏,可她对萧宝信可是一万分的相信。 倒不是别的,孙媳妇高兴不高兴都在脸上。 尤其跟谢显身家性命相关,她定然是不会骗自己。 谢母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江夏王想折腾就折腾吧,就看他如何与永平帝之间掐了。 作为一介妇人,没别的奢求,无非家宅平安,往大了说天下太平。可大的,不在她控制范围之内,她操心的也仅够这一亩三分田。 而真正能做的就更少了,现在朝廷里有谢三爷和谢晴,家里真正的顶梁柱是谢显。 她,也就好好活吧,争取长命百岁,活她个长长久久。给儿子添堵没啥,可孙子已经因为袁夫人的死而丁忧在家,不能让他给接上茬子,三年又三年,人都蹉跎完了。 现在她还活着,甭管是谢老三,还是谢小九,有她压着也不敢翻出大浪来,尽在掌控。 真等她一死,谁知道生出什么狼子野心? 谢母有时候一边练拳一边心里就止不住的想这些个烂事,也幸亏她就是学个皮毛,要不然心有旁骛,还不练功练的走火入魔了? 萧宝信默默的收回了手。 旁的不说,老太太最有自知之明。 她离走火入魔分明差着十万八千里,十四亿个谢三爷那么远的距离呢,真犯不上多心。 祖孙俩的交接到这儿就算结束了,因为谢母的叮嘱,萧宝信少不得又是对谢显身边暗卫进行一遍再一遍的督导,现从萧司空那里借来个上战场屡次杀敌的好手出手,暗卫反应速度还是可以的,差点儿把谢显脑袋砍掉而已…… 暗卫整个儿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萧宝信叫进府来的会突然对郎主下手,尿都快吓出来了! 再一看他们家郎主,好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居然气定神闲的还有闲心在喝茶,自愧弗如啊! 第910章 实在 气定神闲谢郎主:喝口茶压压惊。 这还幸亏萧宝信事先言明这几天会不定期的对暗卫进行试探考核,他心里早有准备,否则但凡他心脏有一丁点儿问题非得吓死过去。 不是怕死,事到临死,怕死才是正常的啊! 那种杀气,那种压迫感,真不愧是战场出生入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气场就是不一样。 本来聊着好好的,突然眼神一变,立马杀气就出来了。 这是谢显第一次对‘杀气’这种玄幻的东西,以前是只听说没遇到过。现在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瞬间气场全开,真就像刀抵在脖子上,恨不得一个眨眼的功夫脑袋就搬家了。哪怕当时反应过来是他家夫人的试验,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 本来,他想着萧宝信早有话在先,那肯定是冷不防出手的,像这样明晃晃请进府里来,他还真当是萧司空那边有事—— 谁成想,他家夫人就是这么实在。 说请人来,真就这么把人请到他跟前来个突然下死手! 话说回来,就是他想太多,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他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萧宝信,都百分百以为他是事先知情的,脸上半分异色都没有,当他们事先沟通过了。 “属下该死!” 死士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有两个伤了手了,一个半条腿干折了的。 这些是叫死士,可是干的都是护卫的工作,功夫高是高,可是实战经验却不是很多,至少比不上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将士。 都是战战兢兢,说句不好听的,如果这人真是刺客,谢郎主如今已经身首异处了。 谢显继续一小口一小口的呷茶,不作声,自有萧宝信出头。 “这就是你们的护卫?你们也敢叫死士?”萧宝信挑高眉头,相当不满意。“你们郎主还叫我不要试探,你们都是他手里最顶尖的好手。在你们这些好手的护卫下,郎主可是好悬没被弄死。” 瞥了一声闷不吭声嚼点心的‘杀手’。 不愧是在战场上杀敌面不改色,在这么多人中间旁若无人的大吃特吃,也面不改色,真非常人物。 这位‘非常人物’二十郎当岁,个子有八尺开外,坐着都比旁人高出一头,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大白牙,眼神却是极清澈。 是名宣威将军,杂号将军不入流的那种。 不过战场上杀敌绝对是好手,冲锋杀敌,只要不动脑子,他就是第一。 本来是有机会再往上升一升的,毕竟年纪轻轻就如此勇猛,立下赫赫战功。 可是令人忧桑的是,这人的确是个猛将,可惜一旦到战场上就杀红眼,拦都拦不住。曾经因为有上级要拦着他,差点儿把人胳膊给卸了,也因为这个污点,一直没人把他给往上提—— 怕提到自己下面,自己胳膊也被卸下来。 萧司空因为萧宝信提的这个建议着实耗费了不少心血,上战场杀人,和刺杀的刺客走的可不是一个路数。 刺客和护卫那都是走的个体能力,上战场杀敌大多是马上功夫,再不然主要就是团体作战。 选个‘刺客’那首先就得是功夫高绝,真差着股子劲起不到刺杀的程度还算好的,就怕真刀真枪打起来万一落败,那丢的是自己这张老脸。 既想求稳,又想让人知道知道他的手段,萧司空就选中了这位,姓靳名斤。 出身寒微,家里也没有识字的,就这姓特别一点儿,索性就给拆开做了个名字,他有个弟弟,叫靳两。功夫没他好,个子没他高,唯独长的好看,穷的叮当乱响的时候就娶了一妻两妾,都是慕颜而来。 偏这靳斤跟个木头似的,又很有几分阴沉,不擅言辞还爱吃,一家子的饭够他吃个半饱,二十多岁也没娶到媳妇,月银全吃肚子里去了。 有这么个好活儿,萧司空就想到了靳斤。 就是千叮万嘱手下千万有准头,别杀红眼真给杀了。 …… 众死士不怕主母责骂,护卫不利是他们的锅,可是这都停了半晌了,不说话是几个意思,刚才听起来不像是收尾,倒跟列架子好好问责之意。 众人心里划起了问号,这是没想好怎么处置他们?想求花样翻新? 谢显也顿住了,看向萧宝信,却见她直勾勾盯着靳斤……以及他面前空掉的点心盘子,满嘴边的点心渣子。 “夫人,”谢显轻声唤了一声。 萧宝信回神:“看看靳将军,毫发无伤,你们身为谢家的死士,理应汗颜。不要说什么不会想到,刺客来了不会敲锣打鼓的杀,肯定是在最不可能出手的时候才出手的。” “我话不多说,受伤的赶紧下去治伤。” “每个人罚三个月月俸。” 萧宝信沉吟道:“这回你们就当个教训。不过我想啊,既然你们都在暗中护卫了,又不用在明处打打杀杀,就不用个个佩刀佩剑的吧,真有个紧急情况,冲到跟前人都死透了……护卫长是哪个,选出来几个手上有准头的,身上随身佩着毒镖,万一有人心怀歹意,一镖射不死他毒死他。” 然后声明: “试探,仅此一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再有刺杀的,直接给我弄死了。记得镖上刻着你们的名字,立下大功的,每人赏万金!” 虽说让主母给好顿骂,又苛刻了几个月月俸,可一听到赏万金,立马就精神抖擞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恨不得现在就有人刺杀他们郎主,让他们练练手! “是,属下定然誓死护卫郎主!”声音那个洪亮,差点儿把房顶掀开。 谢显扫了下群情汹涌的属下,右眼皮紧跟着跳了两下:“行了,都下去吧。” 靳斤一听,起身就要跟着下去。 “将军留步。” 挽留的是萧宝信,看出这位是真实诚了,喝退下属和司空府属下的将军,那能是一样待遇吗?居然真就跟着往出去。 “靳将军可有意来谢家,为谢家办差?” 第911章 撬墙角 谢显都被萧宝信明目张胆地撬自家岳丈墙角的行径给惊到了。 “管吃管住,每年两千两黄金。”萧宝信笑盈盈地掰着手指头劝道:“我会在御街给将军买一处四进的宅子,一应家私,小厮丫环,全给你配齐了。” “如果你有中意的小娘子,我作保人给你提亲,娶家里去,聘礼我出。” “将军是个英雄,上战场杀敌固然为国效力,可是谢——我夫君也是国之栋梁,将军护住我夫君,一样是为国效力。若将军想在沙场上争一份功名,不妨先为谢家效力三年,三年之后,我夫妇二人定然送将军一份好前程。” 这是下了血本了。 靳斤擦擦嘴角,微微沉吟:“管吃,是谢家的东西我都能吃到饱吗?” “——就像刚才那点心。” 萧宝信点头:“自然,吃到饱,任你点。” “那好。”靳斤毫不犹豫地就应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萧宝树,上战场有瘾。 靳斤上战场杀敌那纯粹是没办法,为了活命,又不想造反,那就只能听令去当兵。当兵后,就被分到萧司空麾下,大梁哪有一场仗萧司空没上过场啊,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管吃管住,管饱管够,每年还两千两黄金,不是他吹,他能保护谢显到天荒地老,把谢家保到破产。 上战场杀什么敌,吃饱喝足才是正事。 战场上是能闯出功名,可他既不会溜须又不会拍马,动不动还让主将受点儿伤,能有好前程就怪了,能活着回到军中吃口热乎饭都是奢侈。从敌人手下侥幸存活了,也逃不过主将的惩罚。 跟功名利禄相比,还是吃—— 不对,还是吃,不对!还是命!比较,重要! 乐颠颠就答应了。 谢显有句慎重不知道该不该说。 倒不是怀疑这人的身家清白,岳丈能用到他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那对他就肯定是相当信任的。 就这么从岳丈那里把人给撬走,无论是撬人的他家夫人,还是被撬的靳将军,真的心无旁骛,就不考虑考虑岳丈的想法吗? 兴许人家留有大用呢? “真的,不用和岳丈打声招呼吗?”谢显仔细考虑后,还是轻声提醒了一句。 萧宝信那是自信满满:“我和阿爹还分你我吗?” “要不,我亲自去与岳丈把话说开,将靳将军隆重地请来——” “不用整那些虚的,就这样就行了,我不用隆重,给我吃饱就行。”靳斤念念不忘吃这回事,打仗的时候出生入死就不说了,哪怕旁人有不满,那是提脑袋做事的,没人摆台面上诟病。 等啥时候不打仗了,再吃军营,那就少不了闲言碎语了,闲他吃的多。 他吃的多,他杀的也多啊,怎么不说? “司空那边我亲自去说吧。”靳斤一力承担,内心里还真有点儿怕萧司空舍不得他这个人才,不让他过来谢府,还是自己亲自说靠谱。 实在萧司空不放人,那他再吃空军营别人也说不出什么,萧司空亲自挽留的,还能不让人吃饱了? 谁成想,回到司空府,话都没说完人家萧司空就点头了,习惯闺女万事以女婿为重了。 拿他点儿怎么了,他的不就是闺女的? 他不通政局,但也看得出来太多人针对谢女婿,真有个靳斤这样没有旁的心思,一门只认吃,如此忠心耿耿的人太少了。 有他护着,他也放心不少。 不仅爽快把靳斤又给送回了谢家,还私下里赏了靳斤一千金。 说的是好好效力谢显,保谢显安危,可靳斤也不禁有些被敲锣打鼓赶出门的赶脚。 心比窝瓜大的靳斤:可能是他太敏感了。 好在到了谢家那是贵客级待遇。 萧宝信先前许诺的四进的院子没到半个月就送到了他面前,如她承诺一应设施人员俱全。只不过因为护卫谢显,直接在容安堂隔出一个院子,方便他护卫。那院子只等他休沐或者三年期满人家不想做了再住。 在萧宝信的安排下,靳斤直接接手了暗卫,由他管理加训练。 暗卫队那些人大多领教过靳斤的手段,不管心里服不服,反正嘴上都挺服。只不过靳斤杀人是一绝,却不会管属下,只管自己杀的爽。 谢显任人唯才,因人施教,由他指导,靳斤实施,暗卫队在三个月之内就出现了长足的进步。 落后是要挨打的,挨靳斤的打好点儿落下残疾,重点儿的半条命都要没啊。 当然,待遇那也是相当的好。 一直到初秋,风平浪静。 永平帝自从荆雍平乱之后就一直猫在宫里,没再出现在谢府,反而是谢晴一再受到重用,又以散骑常侍兼了丹阳尹,执掌军权,掌治民政,参预朝政,历来都是皇帝亲信任之。 谢晴可谓春风得意。 同时,褚家长房守孝期满,褚彦重回朝中,被任为石头城戍事,把杨劭兼的官给削减了回来。同时更兼护军将军,直任杨劭之上。 庐江公主那边一再想要过去荆州,皇帝先前并未放行,后来虽然同意了,庐江公主又曝出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有孕之后,皇帝的口风就变了,以担心庐江公主身体不堪奔波为由再次将人留了下来。 到现在孩子都生了,都快三个月了,庐江公主再次请求去荆州,皇帝依然是一句不准。 杨劭再傻也觉得这事儿不对了,派人往建康城打探风声,又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定然是谢显从中掺言,趁着他外任,意图将庐江公主和他闺女做人质扣在建康啊! 心里那叫一个恨。 在建康城里压制他,现在天高海阔他跑出来了,依然还要拿捏他! 当即就写了一封密信派人送去谢显府上,明着请求他与皇帝说上几句好话,放行庐江公主和他闺女,让他一家团圆。 这事儿他就没打算成,可他也不想让谢显真心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被他甩的团团转。 非要和谢显说道说道,欺负人欺负到家了! “……这位,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谢显看罢了信,摇摇头烧了。 第912章 骚操作 晚上和萧宝信说起这事来,萧宝信正坐地上做拉伸动作,满头秀发结结实实地扎了个大辫子。自打生完双胞胎,身形恢复起来的极慢,本来双胎肚子就大,生完后还像别人怀了一胎时候的样子,她日练夜练,用了快一年的时间才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现在每晚上都成习惯了,小练一柱香的时间,再去泡泡澡,抹香香的去睡觉。 一天一天过去的倒也极快。 听到谢显的话,她愣了一下,把辫子一甩,鼻尖已经渗出汗珠了。 她疑惑道: “你不给他回封信什么的,解释一下?” 就这么放任误会,凭空多了个仇人,没必要的吧?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还不如不解释。” 谢显身体微微向前倾,一双星眸黑亮黑亮的,就那么看着她:“你觉得皇上又是扣着庐江公主不放,又是夺了他的石头城戍事,还把褚彦给抬到了护军将军的位置上压着他,是为了什么?” 萧宝信愣了下神,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是惊讶皇帝这番骚操作,而是对自己后知后觉这么迟钝的震惊。 自己这脑子真是要废掉吗? “你是说,萧敬爱什么都和皇上说了……”她嗑嗑巴巴地道:“皇上都知道了?” 是了,合该是这样。 不然,依皇帝对杨劭的信任,怎么可能一年来的没动静,要在以前早就加官进爵再加官,隆宠大大的。 不可能当年让谢显压下来的护军将军凭空就给了褚彦—— 虽说褚彦人家也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可也没必要抬举了杨劭之后再找人压他一头。和皇帝初衷扶植亲信完全相悖啊,那不是让人心里膈应吗? 这就难怪杨劭会疑心上谢显了,一直以来压制他的,他只当是谢显,哪里曾想到在萧敬爱这里给漏了—— 问题这货防不胜防,一般人是真难以察觉。 人家隐藏形迹要么变装,要么变性,萧敬爱就高端了,人家直接换了副身体,这就让人防不胜防了。 “我就服了,她怎么嘴那么碎,什么都跟皇上说?” 萧宝信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她是不是重生几次,把脑子都给消耗没了:“这话能和别人说,能和皇上说吗?她是真嫌自己死的慢。” 谢显摇头,“倒也未必,咱们这位皇上比较清奇,兴许好的就是这款。” 要不然也不能让萧敬爱给勾搭上。 可能觉得一个真龙天子,一个天运之女重生三四次了都,那是命运的相遇吧…… 也幸亏萧宝信这天赋技能皇帝不知道,否则没准起什么歹念。 谢显上前一把抱住萧宝信,不能让旁人觊觎,皇帝也不行。 ‘被觊觎’的萧宝信:她当然享受谢显的独占欲,不过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永平帝真不好她这一款,以前就避她如蛇蝎。万一知道她点亮了这项技能,不是收为己用替他办差,要么直接灭了口,不让存留。 没第三个选项。 没有! 谢显见萧宝信明白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萧宝信歪着头,“所以,你是替皇上背锅了?” 只是,怕只怕两边的人都不知情,也都不领情。 “不是替皇上背。” 他叹了口气,“皇上疑心病重,淮阳王反未必里面就没有皇上再三逼迫的原因,然后临川王也是,江夏王同样,皇上意识不到是他自己被害妄想症,千防万防,给予的就是不信任。你知道,臣子不被皇帝信任,顶多就是远远打发了,不被重用。可大梁皇室几十年的历史,俨然一部活生生的家族残杀史,很可能连命都丢了的。” “江夏王一生谨慎,如非兔死狐悲,深受皇上的猜忌,他活到这岁数倒也未必会反。” “否则就不是在雍州那里犹疑不决了,直接与北吴合兵,引北吴入梁,岳丈腹背受敌只怕这仗也不好打。” “只可惜说这些,皇上未必听。而江夏王箭在弦上,也未必再信。” “杨劭虽非皇室,可他知晓前世因果,又与一般在外将领不同。若皇上一直信任有加,他未必也就反了。人都有安享富贵之心,没逼到份儿上谁也未必甘愿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造反。” 言下之意,若皇帝一再打压,猜忌,那很可能直接就把杨劭给逼反了。 反正,他也不是没反过。 所以,不如就让他以为是谢显在打压,让他还有个盼头。 萧宝信满目惊叹看着谢显,怎么看怎么敬佩。 转头就想到了:“看来靳将军那边还是得让他紧张起来,给死士的待遇也得往上再提,训练加强。杨劭那可不是一般人,功夫好着呢。别皇上没把他给逼反了,他让你给逼急了,再冲你下手。” 谢显:他家夫人想的好生周到呢…… “是。” 摸摸脖子,想起来在这之前的确有一次杨劭是悄无声息地进了谢府到了他的跟前。 如果那时候杨劭提刀来砍,到现在他坟头草都有三尺来高了。 是有必要的啊。 于是,隔天暗卫队的训练又增强了一个度。 到了十二月份的时候,北吴那边蠢蠢欲动,几次向徐州小范围开战,倒是各有胜负,可北吴那边是打的过就打过不过抢完东西就跑,一时间徐州等地动荡了起来。 这令永平帝一度想要遏制杨劭的心思,又歇了。 杨劭与庐江公主的感情不好说,又是个闺女,可留在建康总比拖家带口的走好,连个保证都没有。 主要还是杨母也留在了建康,这令永平帝放下不少的心。 杨劭幼年丧父,是杨母一手把他拉扯大,以前就没少听杨劭提起,母子感情非常深厚。当时杨劭留任荆州不是没派人过来接人,只不过她身体一向病弱,加之庐江公主也没走,为人婆母的杨氏也就没执意要走,借口养身体便留了下来。 当时谁也没多想的事,现在永平帝却因此不禁松了口气。 大梁现在四下里不安定,永平帝也不是不知道形势,不是猜忌的时候。和谢显想的一样,那位是曾经反过的,说明骨子里就有反骨,经不起他折腾。 第913章 当头一棒子 现在永平帝就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等谢显呢。 说是守孝三年,其实满打满算就二十七个月。到今年十月底就满两年,再三个月,也就是说再开春也就到日子了。 想着就有盼头。 年前,兰陵萧氏的孝期其实也已经过了,可永平帝一直以来没拿定准主意,就那么放置着了。 少不得要提用的,可是他又担心萧皇后借势而起,再任由萧氏在益宁两州做大。 具体怎么安抚皇帝还没想好,萧皇后已经接连明示暗示了不下两回,这让永平帝心下颇为恼火。 萧皇后自从失子以后,卯足了劲儿,用了各种各样的偏方想要再度怀孕,结果不过一场徒劳,这让她心思愈为迫切。 而她越迫切,就让永平帝更反感。 怎么着,现在就立马想生了中宫嫡子,占据储君之位? 他还年轻力壮,萧皇后这般急切谋划,令皇帝颇有些忌讳。 而在这时,潘贤妃所生的三皇子又染上了风寒,折腾了半个多月才见好,明明让潘贤妃给养的白胖白胖的小子经过这一场病瘦了好几圈,蔫蔫的跟只鸡崽子似的。 三皇子染病是因被身边奶娘给传染的,而那奶娘又是以前经皇后之手派过去的,永平帝疑心病就又犯了。谁也没说,自己在心里别着股子劲。 又见褚贵妃防贼似的防着皇后,那儿子养的健壮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越发觉得自己并非凭空猜测。 再想起当初何淑妃的一尸两命,证据可是处处都指向椒房殿—— 那又是不是真有其事,而当时他的判断是错误的,本来就是萧皇后下手呢? 头疼欲裂。 他现在连枕边人都不信。 以往还曾留宿妃嫔的宫殿,现在根本就杜绝了,想要谁侍寝,直接就派顶轿辇给接太极殿来,尊贵如贵妃也一样,除了皇后。当然,萧皇后侍寝也就初一十五,跟去庙里上香是一样的节奏,等闲其他时间永平帝也没时间应酬她。 现在和萧皇后是隔了一条心,可是并不表示以往永平帝对她的肯定,这位是有眼界有能力也有城府的。很多他想不到的,她能想到,他想到了,她比他更先想到。 她跟他一条心,就是他的臂膀,贤内助。 一旦和他不是一条心,那绝对是个强劲可怕的对手。 ### 新年刚过,就在永平帝掰着手指头倒数还有半个月的时候,北吴再度挥军南下,大举攻打徐州,到消息传回建康,永平帝手指头都要掰断了。 老子这皇帝不做了! 永平帝哭了,他太难了。 这就是不受老天爷待见啊。 和萧敬爱是一样的,给你捧的高高的,再给你当头一棒子。 萧敬爱重生一次不比一次,他则坐到了最高位,然后四顾江山,满目疮痍,做梦都是今天这个反了,明天那个反了。 好不容易天下太平了,睁开眼才知道是场梦。 然后又是无止境的战乱! 说是说,骂是骂,皇帝还是得坐的,永平帝当场就把谢显给召进了宫里。情况实属危急,朝中大臣也都没抓着不放。 事实上,也真没几个人像皇帝似的扒拉着手指头数日子。 只不过有人惊讶居然谢显守孝的日子这么快就过去了。 ——日子也是过的好快,眼瞅着又要过上被谢显支配的恐惧了。 少不得还要劳动萧司空出战,这回永平帝长记性了,没带上萧宝树,也怕宣城长公主再进宫闹。再有领军将军薛敬儿,始宁县主再嫁的杨将军,悉数派上了战场。 只不过打仗的人才是有,粮草却甚为紧张,满打满算只够撑半个月的。 可仗不能不打,谢显与众人商议,也只好让杨将军殿后,在各地州府筹集粮草。 连年打仗,岂止百姓穷,朝廷也穷。 根本就没有休养生息的时间。 “有萧司空在,没问题的……吧?”永平帝执起谢显的手,殷勤的让谢显不禁打了个寒颤。 永平帝是召谢显进宫议事的当天就要起复谢显,予尚书左仆射之职。 现在的尚书仆射是德妃之父齐尚书,这位是个妙人,长着一张伟光正的脸,其实想的就是混吃等死得过且过,不甚有才能。 永平帝并不满意,仆射之位换人之后,仆射之职也就不怎么显耀了,皇帝更多的信任的是自己培植起来的亲信。算是清贵显赫,但并不再受重视。 话虽如此,毕竟齐仆射没有什么错处,也不好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就把人家赶下台。 所以又恢复了大梁开国之初左右仆射之分。 以左为尊,名副其实的宰相。 齐仆射一朝沦为了陪衬。 只不过当时谢显以母孝未满为由并没有接任,只给皇帝出出主意,直到过了半个月之后,祭满除服,方才接任。 而这时萧司空带着大军北上支援徐州方至。 “战争从来不是一人之勇猛,”谢显沉吟:“臣不敢欺瞒陛下,如今北吴来势汹光,只怕不会轻易退缩。而大梁的软肋便是粮草,如今只望各州府团结一心,共抗难关。” 永平帝闻言,更没底了。 忐忐忑忑连觉都不着了,以往每晚喝安神汤才能助眠,现在都没有效了。 御医小心翼翼地加剂量,也勉强够皇帝睡上一两个时辰。 军情紧急,永平帝又把谢显给留在了太极殿,这回倒是重拾旧好,每日里叫御膳房和御药房再度合作,吃起了药膳。 永平帝是没瞧出什么,谢显却眼瞅着越发滋润,肤白貌美精神佳。 和面色萎靡的永平帝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十九岁,永平帝几年皇帝当下来就跟精气神被抽走了大半似的,再不复当初翩翩美少年的姿态,面色颇为愁苦。 在太极殿待了五六天,谢显再不理永平帝的再三挽留,人家下朝就径自回府上了。 “战争不是一时一战可决,天长日久,臣总不好一直住在太极殿陛下寝宫,还是不要落人口舌的为好。” 说完,人家就走了。 管皇帝怎么想呢,他又不是佛脚,一有事儿就让他抱啊? 回家抱自己媳妇不好吗? 第914章 稀罕 谢显回家就抱媳妇去了。 已经六天没见媳妇了,想的抓心挠肝的,好不容易见着面,抱住就不放手。 孝期过了,萧宝信也换下了素衣素服,描眉画鬓,锦罗玉衣,顿时就艳丽了起来。又不同往年的那股子锋芒毕露,到底是生过几个孩子了,整个人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光,柔媚了许多。 成亲五年了,可是抱在怀里依然像是第一次一般,抱不够。 又怕抱不久。 “你回来也不用膳也不说话,是在宫里受了什么委屈?不能,你不是受委屈的人,只能给别人委屈受着。” 萧宝信虽说心疼自家夫君,但这点底她还是有的。 能给谢显委屈受的,好像想来想去都没有。 包括玉衡帝还是永平帝在内,对谢显那都是相当看重,捧着来的。给委屈受,那是不存在的。 “可是徐州那边的战况不好?”萧宝信突然惊觉。 “没,没。就是想你了,想抱抱。”谢显连忙安抚,萧司空在徐州战场上,这可经不起吓。 “那边没消息传回来,你别急。” 事实上,没消息在现在就是好消息。 否则,八百里加急基本上就是没好事。 萧宝信放下心了,谢显看出来这场仗不好打,自然也不会瞒着她。在他看来,她还是很有抗打击能力的。 跟她向来是有一说一。 ……那就是让永平帝给搓磨的狠了,想她这温柔乡英雄冢了。 “来,和我一道练练拳。你如今虽忙,可练武不能落下,得顾着些身体呀。”拉着谢显就出到院子去了,二月的天儿还是挺冷的。 谢显早拖下了披风,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在宫里皇帝日常给他灌药膳,在自家夫人日常逼他练武,这俩都有一个共同点,是都怕他早死啊。 “你看,快动起来!动起来就不冷了。” 萧宝信自己先打样,去武场直接抽出大砍刀练上了。 已经练完拳的谢琰浑身冒着热气,已经都是汗了。 他讨厌练武,可架不住亲娘喜欢,两辈子都逼他练起来,推都推不掉。 可是如今看亲爹这被赶鸭子上架的模样,谢琰表示自己心里舒坦多了。不只他,亲爹也有今天啊。看的满目神采飞扬,要不是谢显眼中饱含警告,他能一直看到练完全场。 “阿爹,努力啊!”谢琰高声给亲爹助威。 得,谢琪也三岁了,这不昨天还听亲娘提起来满三岁的时候多一天都不耽误,都把武给练起来。 让亲娘这么一折腾,感觉他们爷儿几个—— 甚至连谢母都算上,他们祖孙四代人啊都随时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龙,个顶个儿的往功夫好手上一路狂奔。 说心里话,疼谢琪是真疼,当孙子那么疼。 可是又有些微妙,不患寡而患不均,看见亲娘这么一视同仁,同样没有放过亲弟弟的意思,他多少安下些心了。没因为自己的年龄受什么歧视,儿子都是亲的,要苦大家一起苦啊。 反而小时候是个哭包的谢琪对功夫还挺感兴趣,也不知道是亲娘言传身教,全家身体力行这个原因,谢琪早早就对练功这事儿很向往,当做志向完成,扬言要做天下第一。 谢琰心道,你还知道‘天下’二字,看得出亲爹是谢显了。 一般三岁的孩子知道什么是天下,什么是家国? 他这个老灵魂知道,连谢琪正正经经的小娃娃居然也动不动挂在嘴上。 “……”谢显手上没敢停,甚至练武之前身上的衣裳都没换。 可以看得出萧宝信对他是有多随意了。 不求功夫高深,但求强身健体。 他也随便地往边上吩咐了声:“告诉阿琰,以后每日写大字,再多加上两刻钟,不能停。” 流云:这是来自亲爹的报复。咱也不敢给求情,谁让小郎嘴欠呢。 ### 萧司空带着大部队在前方打仗,杨将军在后方给筹集粮草却是个大问题。 连年打仗,各州府的存粮也不多,挪出去给朝廷不是不行,可他们万一粮仓空了,谁管他们?万一死了百姓,或者造成大规模的民变,就是他们的锅,没人管不说,搞不好还要受到处罚。 一心向朝廷的,顶多也分出二三成来,稍稍有一点点私心的,那就是两个字:没有。 不只没有,他还想向朝廷要粮草,要钱呢。 打仗烧的就是银子,大梁现在缺的就是银子。 银子是一回事,再者粮草也真的不多,这些年打仗连年消耗不说,去年一年旱的旱,涝的涝,光去年一年赈灾的银子就没少拨,粮食也没少赈济。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萧司空纵有天大的本事,凭一人之力回天也是乏术。 偏这次北吴有备而来,为雪雍州之耻,卯足了劲,气势汹汹。 北吴见徐州久攻不克,便分兵两路绕过彭城,直奔留城,接连攻下三五座城池,萧司空再派兵赶到时,又形成僵持之势。 北吴再度分兵,继续南行,一路烧杀抢掠。 永平帝按谢显建议,派王祖龙率两万精兵前去截杀。 本来谢显是想亲去督察催缴粮草,只不过让永平帝给拒绝了,这时候主心骨不能撤,必须在身边他才安心。 有谢显在,他每天吃安神汤才能睡两个时辰,没有他比没有药还更恐怖,生生熬死他吗? 谢显无奈,只得再寻他人,思来想去便想到了褚彦。 这位可是皇亲国戚,有能力也有手段的。 “——褚彦行,他行。”永平帝一拍大腿,“就他了。”反正不是谢显谁都行啊。 谢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皇帝就这点不好,分不清轻重缓急。 他去,虽然凶险,可必定是能把粮草催缴下来。旁人,又有多少定数? 多福一口咬舌头上了,让自己不要太激动,尖叫出声。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啊!谢左仆射! 他看到谢仆射在翻白眼,在翻皇帝白眼啊! 多福激动啊,敢翻皇帝白眼的他没见过,而且这人还是风光霁月,公子世无双的谢显啊! 真踏马的稀罕啊! 第915章 馊主意 “唯有一点,”谢显沉声道: “陛下请令褚护军立下军令状,若无法筹集粮草,耽误前方战事,则提头来见。” 永平帝:“这……” 谢显并未停下来,反而继续道: “同时也请陛下予以褚护军绝对的权力,但凡不尊令行事,只要官在刺史之下便由褚护军全权处理,违令可斩。官在刺史的,则可酌情任免,或奏折送与建康,或可直接罢黜。” 永平帝:好吧,这回确定谢显不是坑褚彦了,这权力,感觉跟他似的了。 “陛下?” “这会不会造成动乱?本来前方就在打仗……”永平帝是真被人反怕了,现在但凡有个政见政策都怕人家触底反弹。 谢显说的好: “或者粮草不济,被北吴南下直攻建康,丢下半壁江山。或者豁出去,相信褚护军的能力。” 很严峻了。 永平帝无奈,只得应下。 要是能把谢爱卿掰成两瓣,一半在建康他身边做定海神针,一半替他在外边做事,那就完美了。 也幸亏谢显没萧宝信那天赋技能听到别人心声,真让他听到,他眼睛能翻到找不到北。 定海神针都发话了,永平帝现在已经没了主意,自然是没个不应的,把褚彦就给召进宫来了。 褚彦都不用往旁边谢显那边看,就知道这馊主意是谁出的。 至于为什么不让谢显去,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臣,遵旨。” “褚护军即刻便出发吧。”永平帝又给拨了一万人,也是保护褚彦,毕竟干的是天怒人怨的事,怕事态扩大再把褚彦给搭上。 褚彦手捧着圣旨就出了皇宫,直奔丹阳尹的府衙,要求谢晴交出七成以上的粮草。 谢晴眼巴巴看着圣旨,没想到一道令下来就先砸自己身上了。 “我这是天子脚下,肯定和旁的州府不一样啊。”哪儿都能乱,京都不能乱啊,京都一乱那可真就天下大乱了。 万一粮草不济,老百姓吃不饱,那可不就乱了? “这是圣旨。” 褚彦多的话没有,你自己看着办。 “刺史以下,吾有权砍杀、罢免,不过此策为谢仆射所定,为国为民,身为谢仆射的族弟,吾可网开一面,或者咱们共同进宫去见圣上。” 这是拿他泄愤啊…… “七成,是多了些,又有宫中,丹阳又所辖县较多,不如减一成……六成,如何?” 褚彦:“谢仆射定然是希望谢家人自己先做出表率的。” “我六成表率还不够啊?”谢晴气的一激动,帽子都歪了:“六成不少了,我总不能一点儿后手都没有,真闹起饥荒来,京都没有粮,难道咱们坐视天下大乱?” “褚护军,你要这么说咱们就进宫!” “面圣便面圣!” 谁怕谁?! “面圣之前不如谢府君先回谢家和令兄先商议一番。省得咱们出师不利,自家就先打起来,给外人再做了坏的榜样。”说完,一甩袍袖,褚彦迈着四方步悠悠然走了。 “府君还是尽快,吾最慢明早也要走了。” 谢晴目瞪口呆,这是个什么操作? 褚彦可不是一般人,世家里面都是少有的,有脑有颜,有才华,有人品的。 就这么简单粗暴行事? 还是有什么猫腻? 谢晴想了想,坐着折角小牛车回了谢家。不成想一等就是一下午,直到天都快黑了,永平帝才放人,这才回到府上。 谢晴回二房都闷了一小觉了。 见了谢显,他也没添油加醋,把褚彦的来意一五一十给说了。 “……阿兄的意思?” 谢显难得笑了,褚彦是个人才啊,给了一军,不过宿就给将回来了。 “既然你筹不出六成,不妨以银折粮,按市价折给褚护军。这样既不违背了圣意,又保住了你那一成粮草,而且还给当真粮草不足的州府做足了表率,一举三得。” 谢晴:有句踏马的不知该不该讲。 总觉得被这俩人给涮了,整套儿里去了。 谢晴往外就走,迈出门槛的时候忍不住回头拱手抱拳:“你高!” “我服!” 涮人涮出瘾来了。 居然拿自家兄弟祭起刀来了。 当然不得不承认谢显这招配合和褚彦打的相当好,给天下州府都打了个现成的样儿。 就是被杀鸡儆猴,做了回鸡,心里不爽。 他才任丹阳尹多久,政绩还没有呢,粮草和银子,先把有的东西能折腾的都给折腾出去了。跟割肉一样。 …… “怎么了,就给整服了一个?”萧宝信见谢晴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容安堂,这才探着小脑袋从外面笑盈盈地走进屋里。 要是听外面风言风语,感觉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了。 可是只要看到谢显,只要在他身边,她就无比安心。 真就像皇帝说的,这就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啊,稳! 谢显摇头:“他是觉得被我坑了。” 当下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给了萧宝信。 萧宝信也半信半疑:“真不是你坑的他?”听上去是他的手段啊。 “是褚彦。”谢显沉吟道:“他倒是下得去手。事实上,如果是我,肯定第一个也找九郎开刀。” 感觉说的谢九跟砧板上的肉一样,有识之士谁上来都要先拿他祭刀。怪不得气成那样,想来他自己也是想明白回过神来了。 “所以,咱们是出不去了是吗?”萧宝信问。 幸亏她留个心眼,没脑袋一热就把行李给收拾了,皇帝有多依赖他,她心里还是有数的。说是要外出办差,也得皇帝允了啊。 谢显‘嗯’了一声。 这等事还是要事先和自家夫人商量的,结果没说通,萧宝信倒是兴致勃勃也要跟着去。 他自然知道此事至关重要,萧宝信也身负武功,可他依然不想她涉险。 唯一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就是永平帝,局势如此紧张,居然死抓着他不让放行。 他也是服了。 太服了……都不知道自己对他是如此重要。 “褚护军,能行吧?”萧宝信问。 谢显笑:“看九郎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看他行。” 第916章 败火 也不知道谢显的肯定,谢九是会开心,还是会……糟心。 让人家涮完,还赞上一声:我看行,好肉啊。 萧宝信都替谢九捏把汗,落谢显手里了。 还有个褚彦,不成想俩人不经商议就打出了个最完美的配合。 她看褚彦,也行…… 像是个办大事的。 萧宝信和谢显相视一笑,俩人至少在这一点上取得了共识。 谢晴则憋着一肚子气,大晚上的又跑回衙署,把手下又都给差人叫了回来,清点粮草,调出库银,等到午夜的时候终于才算清点完毕。 “来人,去褚府上去寻褚护军,告诉他,咱们把应筹的都筹集完毕,在衙署等他清点。” 属下迟疑了: “这大晚上的——” “军情紧急,敌人打来了,你会说不行,我还要睡会儿,你等会儿再攻城?”谢晴怒,“你这是懒政!” 属下这才连个屁也不敢放,溜溜的跑去褚家砸门。 谢晴:特么的让老子一宿没睡,和谢显俩个打配合宰了他把大的,拿他开刀,还想睡懒觉?都特么给老子起来嗨! 睡什么狗屁的觉? 他清点筹集了大半夜,他也没睡过! 谁知道人家褚彦在府里根本人家就没睡,喝着清茶,跟自家夫人南郡公主嘱咐离京之后褚府事宜。如今褚家上下是二房袁夫人掌家,长房才除服不久,大夫人周氏死了,褚大郎才除服就续了弦,迎娶的是齐尚书隔房的十二娘子,今年刚满十六,容貌一般,只是性情被养的十分刁钻。 倒是不敢闹到南郡公主面前,可是也很不让人。 褚彦知道南郡公主性情内敛,看着平易近人,其实内里却很冷落,真把她惹恼了,只怕谁的情面也不会给留。 褚彦倒不是担心南郡公主欺负人,是担心她防卫过当,把人给弄死弄残的。 这不,讲了小半宿其实就是,千万别跟人家一般见识,这节骨眼上闹出人命来便不好了。 南郡公主冷眼旁观,褚彦接到谢晴派人来报,就已经起身要走,衣裳都换好了,披上个披风直接就能走人。 得亏谢晴没亲自过来,不然看这胸有成竹,把他算计到骨头渣子里的劲儿,非要气死不可。 “谢仆射跟萧大娘子也会说这些吗?”她淡淡地道:“告诉她,别下重手,让人欺负了,你就忍着?” 褚彦系上披风,回头看了一眼南郡公主。 “保重。”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南郡公主身后的嬷嬷叹了口气:“公主不该提谢仆射。” 南郡公主冷笑:“我坐在这里听了他一晚上的‘切勿动气’,‘都是一家人,免得伤了和气’就已经够给他面子!” “好像我多跋扈一样。” “我是生性多残暴吗?打死过他们褚家人?说的我好像母夜叉一样。他,关心过我一句吗?!” 南郡公主起身一甩袖子:“把门给我关严了,谁不识相闯上门来,直接给我打出去。管他什么继夫人,还是如夫人的,一律不见。” ### 褚彦来的快,去的也快,清点完谢晴筹集上来的粮草——包括兑银,高高兴兴地和谢晴聊到天边见青,即将破晓方才告辞。 拿着皇帝给的腰牌,径自带着一百多名随扈以及丹阳府派出的一百名士兵押着粮草去城外领皇帝拨给他的一万精兵,出发去筹集粮草去了。 褚彦拍拍屁股走人,谢晴却受到了永平帝口头的嘉奖。 事情办的好,办的漂亮,给大梁百官做了个榜样。 朕就是没钱,有钱说什么都大赏特赏! 永平帝心里话。 不愧是谢家出来的,和谢爱卿打了个完美的配合,给天下人都打了个样儿啊,把谢晴的表现都挂嘴边上了,见谁和谁说。 就差明文颁旨给天下百官看了。 谢晴受了夸赞心里也不爽利,不是他本意的功劳,他是被算计的。被夸一次,心里就憋闷多一些,可是又不能和人解释自己也是上了当,还要忍受一些说他坑人的话,以至于近期他都很少出去宴饮了。 这亏吃的,真的是相当难咽。 回到家,幸亏王十二娘体贴,小厨房做出来的全是清淡的食物,饭后还奉上金银花冲的茶水。 这时候体会到她的温柔了。 谢晴轻轻握住她的手:“多谢夫人,也只有夫人……” “阿嫂说近期你和大伯火都挺大,多吃些清淡败火的是有好处。” 谢晴一口老血好悬没吐茶盏里,是吞也难吞,咽也难咽。一点儿也没感觉出来温情脉脉,赤果果的讽刺啊。 “……是有点儿口,可是败火呀。”王十二娘笑眯眯地又给他斟满。 “多喝些。” ### 之前杨将军一则筹集粮草,二则就近押送粮草,大多集中在偏北部,南边则是只怕将领过去督运,大多被敷衍了事。这回褚彦则是南下,从建康城出发一路南向各州府挨着个儿的打秋风,没粮草就收银子。 当然在各地方掀起不小的波澜。 不过也因为有谢晴打样儿,速度在褚彦在心煽动下快速传遍各州府,态度稍缓和的多多少少就出了些粮草和银子,有硬骨头愣是让褚彦给砍了几个脑袋才给压了下去。 当然效果是有的,好坏对半吧。 也有直接公然对抗皇命,拒不出粮草的。 不出三日,朝廷罢免的圣旨便发了下来,甚至有押送入京的,给褚彦撑腰。 短短两个月筹集到的粮草甚至远超过了萧司空去徐州时朝廷国库的存量,甚至银子还富余出来十余万两。 押送粮草又成了问题,谢显当即调杨将军大军去接应,并命各州府出押送人员五百到一千名,随褚彦或杨将军一路护送去徐州。 没办法不严加押送,北吴军横冲直撞,以防万一遇到被人截了去。 这就不得不说王祖龙了,勇猛是直勇猛,追着深入南下的北吴军一顿痛打,打的他们四下里逃窜,北吴军已经隐隐有了往北收缩的趋势。 粮草源源不断押送到了徐州,谢显也派人私下里给了萧司空交了底,最长务必在一个半月以内击溃北吴军。 第917章 动静 粮草已经到位,各州府存粮不多。 若是再将战线拖长,只怕北吴军不打过来,各州府持续无粮,也要闹民变。朝廷再想筹集粮草也没的筹集。 谢显不说假大空的话,向来有一是一,尤其这等关键时刻。 萧司空心里有了底。 趁着粮草、银子全部到位,士气高涨,着薛敬儿带两万马匹趁后半夜人困马乏放火偷袭北吴军,连夜追杀出去三十里地。 一场仗打胜了,振奋军心,在那之后又接连打赢了几场小规模的战争。 整个大梁士气算是彻底恢复了。 雄纠纠气昂昂,不知道的以为丢掉十几座城池的不是他们大梁,而是北吴呢。 北吴那边自然是冷静,看得透彻,可军心不可逆,大局虽然未改,但接连几个仗失利,于军心不利,人心浮躁。 下边不稳,上面难免就急于求近,也想打几场胜仗,两边战事再度激烈起来。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胜负各半。 直到北吴后方传来消息,柔然忽然大举进军北吴,已然攻占了五六座城池,吴王彻底怒了,当即拔刀就把桌案都给砍了。 “柔然人出尔反尔,明明大军出发前已然给足了他们好处!” “两族还是连姻,居然这般扯我大吴后腿!” 可是撤军回去也不现实,吴王敢肯定他前脚撤,南梁后脚就得跟进。 又等了两天,柔然又攻下了一座城。 吴王沉不住气了。 他怕这边南梁没打下来,自己那几座城都让柔然给打秋风扫走了。 恨的牙都让他给咬肿了,腮边肿成了小拳头高。 不能不撤了。 “不若,分兵而撤之,咱们固守不出,先行撤军三分之一,回防,狙击柔然。剩下三分之二,先观其行势,再决定是固守,还是后防。” 说话的人三十多岁,刀条脸,细眉长目,一把山羊胡,正是梁人殷青。 于废太子一案被玉衡帝打包到广州流放,在那之后鼓动广州刺史谋反,以响应江州刺史。结果,以失败告终之后,殷青看明白了大梁局势,径自北上投奔了东吴王,也就是现今的吴王,深受重用,无所不应。 殷青当然不愿意费尽全力鼓动吴王南下征伐就这么草草收场。 可他也看出来了,吴王兴致尽失,心都悬在柔然边境上了。 毕竟那才是北吴的大本营。 至少南下征伐了十几座城池,打到现在也还占据七八座,至少在胜负方面,北吴占上风。 现在撤回去,也不算败兴。 一番话说到了吴王心坎里:“那就依侍中所言。” 殷青受吴王厚待,早于年前就封了侍中。 殷青抱拳拱手:“陛下英明。” “大梁局势急转直下,几年内休养生息也很难回到鼎盛时期。如今的永平帝目光短浅,格局小,又爱猜忌,难成大事。” “只可惜,那毒没要了谢显的命。” 吴王点头,可惜:“一次不行,那就两次。” “毒不行,直接就派刺客上,永平帝小崽子不是倚重谢显吗?就把他弄死,朕就不信了,他还能蹦跶几天!” “来人,撤兵。” 殷青:“微臣留下。” 吴王沉吟:“给你三个月时间,这边局势稳了,立刻回京。” “遵命,陛下。” 于是,当天晚上吴王就带着三万人马回防柔然。 至此北吴闭关不出,任你大梁骂上天去,把吴王祖宗十八代都给带上,人家就是沉得住气,坚守不出。 谢显看到回传,笑了。 还没等高兴,把好消息回禀给皇帝呢,皇帝那边却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永平帝这边一直心系前方战事,睡觉都睡不着,几天了半个时辰都很难维系,于是私自加大剂量,喝了大量的安神汤,安神药,结果一直到天光大亮都没醒。 多福惊了,怕直接给喝死过去,朝会是开不了的了,直接就派人去将谢显给请进宫里来了。 好在还有声息,谢显便着太医院会诊。 可惜谁也不敢出那个头,怕万一说错了,是抄家灭族的罪。 谢显只好与院判商议给皇帝灌下催吐的汤药,有谢显顶着,谁还有二话呢,好坏也轮不到他们顶缸,一直折腾到快下午了,也不知道是让他们给折腾醒了,还是药劲过了,永平帝悠悠转醒。 整个人都是懵的,就见御医们跪了一地。 “徐州急报。”谢显凑到皇帝身边。 皇帝一听眼睛就亮了,又醒了大半。 “怎么朕的御医都跪在这里?朕是怎么了?没事就都退下吧,徐州急报——可是好消息?” 御医们长舒一口气,鱼贯而出。 论忽悠哪家强,谢家郎主属第一,比不过呀比不过,忽悠到皇帝头上了。 “陛下可以着褚护军前去与北吴和谈了。” 哈? 和什么和? “朕还失了半个徐州,丢了七八座城池呢。”永平帝可怜巴巴,就这么算了? 再者,你说和谈就和谈? 人家干吗? 会不会人家就是想以粮草耗死大梁啊? 谢显:“想必是柔然出手打击了北吴边境,北吴在咱们这边耗不起了。司空派人暗察,北吴那边骂阵不出,减兵减灶,吴王想是已经撤了。” “那咱们不乘胜追击吗?”永平帝兴奋了,又精神了不少。 “咱们粮草也已经所剩无几。” 永平帝:没钱是个大问题。 “不如安守现状,给彼此个喘息的时间。否则两败俱伤,大梁也捞不到好处。”谢显劝道。 吴王那边定然也是看出了大梁的颓势,知道自己便是撤了也无妨,翻不出大浪来。 带到如今,永平帝不应又能如何呢? 写罢了圣旨,永平帝慢悠悠地吹干了笔墨:“这柔然出兵倒挺是时候,诚如爱卿所虑,只怕大梁打不起旷日持久的仗了。” “当日交好十七王子果然是对了,他倒是个念旧情的,适当时候还知道助大梁一臂之力。” 再耗下去,对大梁也不利。 谢显微微一笑。 正是时候吗?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凑巧? 皇帝当他将假公主嫁过去,又搭银子又送嫁妆,连技术人才都送过去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物尽其用,各司各职。 只靠旧情,只怕临死走马灯的时候有个念想,大梁皇帝倒是个不错的,当年给了不少好东西,于我柔然有利——得这么句话就是不错了。 情? 那不是国与国之间该讲的。 第918章 犯傻 永平帝连夜下圣旨给褚彦,让其代表大梁前去与北吴主将和谈。 别管占没占着便宜吧,吃不吃亏吧,战事停了是正经。 这仗打的他肉疼肝疼头疼,停了也就停了,起码龙椅暂时是稳住了。 这事儿处理完了,他回过神来了。 ……怎么了,他就从大半夜一睁开眼睛就已经又是大黑天的了,眼巴前还跪了一地的御医。只不过当时有徐州军报给他把焦点吸引过去了。 等静下来,越发觉得这里有鬼。 “多福!” 永平帝把多福叫过来,眼瞅着这货眼泪汪汪的,跟百八十年没见似的,大有一言不和就要往他怀里扑的意思。 “怎么了?” 他想问问自己是怎么回事,结果多福刚听个开头就哭开了。哪里还敢隐瞒啊,当年玉衡帝身边的魏得胜怎么死的历历在目,皇帝一旦嗝屁身边近侍有一个算一个就没得善终的。 以前还觉着永平帝少年登基,他算摊上大便宜了,只要不犯事风风光光大半辈子是不愁的。 现在一看皇帝大把大把吃药,睡不着觉大把大把掉头发,他就慎得慌,心里发毛。 直到今天早上叫不醒,不说虚的,尿都吓出来了,没时间换,硬生生让他自己给塌干了。 “咱以后可别再喝那东西了,吓死小人了……呜呜呜……呜呜……呜……”多福眼巴巴看着永平帝,泪眼朦胧。 永平帝的火腾地就上来了:“说重点!” 多福一哆嗦,他一直说的就是重点啊。 “陛下昨日的药喝多了,一直到早上还不醒,小的情急之下就去请了谢仆射,仆射又将御医给请来,给陛下喝了解药……” 说是解药,其实就是各种催吐的东西,那味道真真是令人一言难尽。 但没必要和皇帝说就是了。 多福人小,可心眼子不比任何人少。在皇帝跟前服侍,没点儿心眼子不行,早死八百多回了。 “喝多了?” 半晌,永平帝吧唧嘴……没回过味儿,就是嘴苦的,胃恶心的,什么后劲儿都上来了。 叫人端茶来灌了大半壶。 “喝多了?” 多福心道:自家皇帝药喝多了和人家酒喝多了是一样的德性啊,魔魔障障的,一句话翻来覆去的说啊。 再看皇帝,眼神不对,立马就浸着冰碴子了。 得,又往深了想了。 那个药可都是经过太监尝过的,因为永平帝多疑,还特意安排了三个太监分别尝试,每个他都亲自在眼巴前盯着—— 要不然他能这么受皇帝的重视,劳心劳力,拼出来熬出来的。 可皇帝疑心病重,劝他可不敢,怕被连坐。 结果当天没发作,隔天永平帝就下令把那几个太监连给配药抓药的御医,中途经手送药的医女十几个人,全都给抓起来了,严刑逼供了几天,御医们倒是挺住了,咬死不认,但太监宫女们受不住的就有招供的了。 可人选又是五花八门,背后主谋人选有江夏王,有萧皇后,有褚家…… 皇帝疑心病那几个人悉数上榜。 眼瞅着事态扩大,皇帝震怒,连萧皇后都坐不住了,亲自到太极殿跟皇帝陈情,在永平帝咄咄相逼之下,萧皇后也怒了,帝后两人大吵一架,太极殿顶棚好悬没给掀开。 “……我一心为陛下,筹谋打算,恨不得把心都挖给你,居然连你一丝的信任都没有!” “你也叫为人夫君!你可给我半分信任?” “我是你嫡妻,夫贵妻荣,我害你有什么好处?” “我是娘家有人,还是膝下有子?” “说句不好听的,你死了,我日子也快了。谁能容我个无子中宫挡道?我护你还来不及!” “这一年来,宫中动荡,桩桩件件都指向我。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疑心?” “我凭什么?” “我何德何能有那么大的造化,又杀太皇太后,又杀你,我疯了吗?好日子过够了,给自己找堵呢?” 萧皇后状似疯癫,脸上妆都花了,头发也乱了。 可眼神却异常明亮,眼珠子好悬就给瞪下来了: “我真是够了!” “我为了我夫君抛下了一切,尊严,家族,甚至还有三个孩子……你可曾有过半分怜惜啊?”她大哭,“在你心里只有怀疑?” “难道就因为我长的不好看,不似旁人花一般娇嫩,惹人怜惜,你就觉得我的心是铁石做的,任你怎么欺负都不会疼的吗?” “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信?” 萧皇后突然顿住,环顾四周,冲着北面的墙就冲过去了。 永平帝就没见过这么不顾仪态体统的萧皇后,早看傻了,气都让她给吼没了。 再见她真有寻死之意,连忙上前拦着,谁成想萧皇后看着瘦弱,是真有劲,让他一把给抱住,没等他喘口气呢,就被她狠狠推开,看出来了,真冲着死去的,狠狠就朝墙上撞。 把永平帝吓的连滚带爬的直拉扯萧皇后的衣裳:“我信了我信了——你可别犯——” ‘傻’字没说出口,就听砰的一声,萧皇后已经一头撞到墙上,她滑下去了,墙面上留着鲜红的血。 永平帝扔掉手上愣是让他撕下来的裙角,真特么薄,不顶用,衣服撕掉半边都没有用。 一把抱住萧皇后,额头流了不少的血,都流到眼窝了,看着慎人。 “来人,快叫御医!来人!” 这回被皇帝给怒吼到殿外的宫女太监呼啦啦进来一看,全傻眼了,战况太激烈,前所未见啊。 要么说是多福,深受皇宠的,第一个反应过来叫人去找御医。 再看萧皇后已然晕过去了。 太极殿里闹的人仰马翻,很快就传到了宫外。 江夏王:踏马的,有这能耐你倒是把皇帝给撞死啊?!他死了,天下都消停了!女人哪,既然要狠,不如对别人狠,对自己下手狠,有屁用? 庐江郡主抱着孩子默默地冷笑,把她当人质一样关在建康,都撞死了才好,帝后没一个好货。 褚家、齐家:……这史书上怎么也有一笔! 得知较晚的百姓:这是为了安抚百姓对来势汹汹的北吴的担忧以及恐惧放出来迷惑人心,娱乐百姓生活的吗? 第919章 戏剧性 萧皇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太极殿里人仰马翻,可是没人敢发出半点儿声音,以至于跟个鬼城一样。若不是永平帝听闻她醒了,跑着就过来了,萧皇后还真当自己已经玩脱了,一脑袋撞死见阎王去了。 “梓童!”永平帝眉毛拧在一处:“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萧皇后冷笑,她想说,他也得听,得信啊。 “真是……很遗憾没死成。落在陛下你的眼里,我又成了故作姿态了。” “你说的什么话,我自然是信你的!”永平帝昧着良心斥道:“你还说我不相信你,你又何尝相信我?” 激动的也不口口声声朕了,真刺激着他了。 这可真不是故作姿态,他眼睁睁看着,真是冲死去的。 把他撞开那一下子,他屁股摔地上现在还疼呢,就更别的提她一脑袋瓜子撞墙上。得说她命大,就那声响,他当那脑袋当场能弹出殿外呢。 太恐怖了。 刚才一直在外面坐着,就好像一直在耳边回响。 “我这不也是一直在查吗……” “若不信你,朕还能一直给予你宫权,后宫任你作为吗?朕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最近事情太多,朕都多久没去后宫了,不是故意冷着你。” “你太多心了。” 萧皇后:是,他倒是没去后宫,可也没少召褚贵妃抱着儿子到他太极殿来。 不想揭穿他。 还是给他留点儿脸吧。 默默地就把眼泪给挤出来了,真不是他会演,头是真疼,手往大腿上掐也是用了真劲了。反正她也不好看,不在乎哭更丑: “你怎么能不让我多心。我待你……一片赤诚。你知道我有多难过……有你这样的夫君,在一年以前我还做梦都会笑醒。” “你长的那么俊,人又宽厚,待我还好,咱们夫妻一心。” “结果,梦也没这么快就结束啊,一点儿预兆都没有,你就冷着我了。我说什么你也不听,说什么你也不信——” “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还不如死了!” 呜呜又哭上了。 永平帝闻言鼻子也发酸,想想自己也是怪没道理的。 “你也知道为夫的我,疑心病重。”这算是承认,不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萧皇后哭的鼻涕都出来了,丑是真丑。 可永平帝莫名觉得安心。 这是他的妻,也就她在他面前敢哭这么丑。褚贵妃倒也爱哭,可大多数哭的梨花带雨,哭的都漂亮都娇媚。 和萧皇后又是不一样。 “我知道,”她抽抽鼻子,“所以我一直在等,等你相信我,我也在暗中搜集证据,可……就是没有证据,一点儿痕迹都没有,我又有什么办法?” “我知道你疑心太皇太后是我动手,可我真没有——” “朕信你。”永平帝握住萧皇后的手。“朕真的信了。” 萧皇后瞪了皇帝一眼:“以后你再不信我,我就一头撞死。这样省得你疑心……省得我伤心!” 永平帝叹了口气,把她抱在了怀里。 “那个,高凉郡夫人的确不是我下的手。”萧皇后半晌才轻声道:“我对她是动了杀念,可是,我不知道你待她如何,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再者,也不是那个时候,也不会是那种死法。” 永平帝:“真的不是你?” “不是。”萧皇后叹道:“本来就有些不大好的风声,我又怎么可能让人用那样的方法杀死她?把所有人聚焦到她的肚子上?” “所以,我也知道肯定不会是你。” 永平帝一拍大腿,说的就是。 当初他气,也是因为这手法太膈应人,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当时他和高凉郡夫人的那点儿丑闻。都没证没据,没做实的,偏偏高凉郡夫人是那种死法,能不叫人往他身上想吗? 经萧皇后说通了,他就想明白了。 “那你觉得?” 萧皇后紧紧闭着嘴。 “梓童?” “我并不想说。” 可是这句话分明就已经和明说没有两样了。 谁能这么迫不及待的往帝后身上泼脏水呢,明摆着的事儿。 “咱们,并没有证据。”萧皇后抬起头,直视着皇帝令人发寒的双眼:“陛下,别冲动啊,现在还不是时候。” ### 帝后之间就这么戏剧性的和好了。 连谢显都看不下去了:“皇上就不能有点儿脑子?同一样的问题上栽两遍,他真是……” “只能说他吃这套。”萧宝信看得很开。“皇上,不是皇后的对手啊。” “贵妃都能把皇帝玩弄于鼓掌,皇后也毫不逊色。”谢显无奈地道。 他是真不愿意掺和宫里的事,烂。 可是这对残暴小夫妻也是真配。 两个御医,一个医女,剩下七八个宫女太监有一个算一个全死在天牢里了。 皇帝没证据,可是认定这些是受人指使的,一个活命都没给留。 朝中对此颇有怨言,谢显甚至严辞指责过永平帝,御史也纷纷上奏折。 永平帝倒是有个好态度,是属下下手重了,倒是把任廷尉的钟彦给罢了职,又将廷尉之职给了丁忧后起复的郗家家主,郗绍的亲爹。 没过三天,徐州传来消息,和谈谈拢了。 另外的消息却令永平帝颇为不爽,搅的北吴和大梁不得安宁,兴风作浪的居然是废太子的谋臣殷青。 如果不是褚彦传回来的消息,谁能知道这殷青还活着,居然做了北吴的侍中? “卖国贼!”永平帝怒骂。 废太子真是阴魂不散,和庶人王氏他们娘俩死了五年来的,祸患居然留到这时候! “有朝一日,朕定然要杀了他,祭大梁受苦受难的百姓!” “只是不是现在。”谢显提醒永平帝,才合谈,大梁是真打不起仗了。不能因因小小一个殷青,而因小失大。 永平帝:“朕知道。” “虽已和谈,可北吴毕竟占去咱们大梁七八座城池,且如今是柔然在北吴边境攻成掠地,北吴王才退回自守,徐州依然是重中之重,一旦北吴危机解除,再度卷土重来……” 谢显沉声道:“臣建议,不妨以萧司空坐镇徐州,震慑北吴。” 第920章 扎心 永平帝正有此意,虽说是谢显的主意,却跟钻进皇帝肚子里的蛔子一样。 不过萧司空战功赫赫,人家在建康城里悠哉悠哉养老享受不好吗,让人家去徐州边境。 他有意,也怕萧司空多心,再寒了有功之臣的心意。 谢显提就不一样了,这是萧司空的亲女婿,要说坑萧司空那也是他们自家人。 “……这样,好吗?司空年纪年纪渐长,又是位高权重……朕颇觉不忍。” 谢显:如果你不是两眼冒着绿光,锃明瓦亮的几近射瞎我的狗眼,我差一丁点点就信了哟。 “如今大梁正是多事之秋,虽则苦重,但臣相信司空为人大义,为国为民,义不容辞,定然不会心有怨言。” “这些年,司空为大梁出生入死,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虽说吹爆他家岳父泰山的彩虹屁,但话是不错的,也的确,永平帝还是十分信任萧司空的。 不争不抢不玩权术,哪需要他,他披星戴月的赶,从来就没让他,甚至先帝失望过。 “大梁需要司空,朕需要司空。”永平帝叹道。“如此,朕就允了爱卿的举荐。不过,一旦北吴那边局势稳重,定然第一时间请司空回朝中主持大局。” 谢显微微含笑。 想局势稳定,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可萧司空现在不便回来,不是徐州少了萧司空不行,而是谢显认为此时他留在徐州势在必行。 圣旨隔天就发出来,同一时间还有褚彦的调令,只等人员调配完毕,便带着大军回京。 谢夫人在得到萧司空要留在徐州之后,思前想后,辗转反侧了好几个晚上。就在犹豫要不要跟过去,毕竟萧司空年纪大了,又有头风病。说是徐州局势稳定就回来,谁知道什么时候能稳定? 可是又舍不得定邦那孩子。 宣城长公主本来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天和萧宝树腻到一块儿就知道疯玩,闹。要不是大梁近期战乱,整个气氛沉重,这俩货能作出天际去。 就在徐州打最热闹的时候,俩人还偷偷出城去玩,不是跑马就是游船,要么就和萧老二跑寺庙道观,反正也没闲着。 孩子倒像是别人家的,高兴了抱一会儿,扔一会儿,玩上瘾了就跟自己也是三岁孩子似的。 萧定邦虽然有宫里的嬷嬷奶娘看着,可也实打实的是谢夫人给带大的,比当年安都的时候还要更上心。 定邦黏她比宣城长公主还甚。 一边舍不得萧司空,一边又舍不得亲孙子,再者建康城待的太舒服了,冷不丁让她挪地方,心里上也还未见得能适应。 结果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萧宝信上门来了,没等她说出来心里话,萧宝信先劝她去徐州了。 这让谢夫人很是被动,好像是她在抛弃弃女一样。 “本来我也是要去的,只不过舍不得定邦啊……”让她带走那不现实,人家长公主第一个孩子,皇帝的亲外甥。 就是让她带,她也不能带,徐州和建康还不一样,什么时候打起来都不一样。 “阿爹年纪大了,身边也不可能没人照顾。阿娘你就放心?”萧宝信一切尽在不言中,是你亲自照顾,还是亲爹人家自己找人照顾? 在萧司空那位置上,别说知疼知热的小寡妇了,就是十几岁的小娘子上赶着的也不老少的。 谢显让她来劝,她也就过来劝,他肯定是有自己的谋算的。 不然,她其实是不想掺和进爹娘这些事来的,都是长辈,去了娘遭罪,不去爹遭罪,你说她让谁去遭罪吧。 不如让他们自行决定,都不是小孩子了。 谢夫人哼了一声,“你爹还缺知疼知热的,怕他没人照顾?” 让他放飞自我,他能等事了带回一窝子来。 以前不是没有过黑历史,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守身如玉,没有女婿那种自觉。 只不过萧司空一直被各种皇帝支的团团转,不是上这儿打仗就是上那儿打仗,没时间而已。 “你也不用和我说这些,你什么时候管过这些?肯定是女婿让你来的吧?” 萧宝信愣住了,意外啊。 亲娘什么时候智商在线过了? “他有他的打算,你也不用和我说——说,你也未必知道。我就听就得了,别的我不管了。让我什么时候走啊?有没有日子啊?” 谢夫人表示,别总当她傻,只不过她不爱算计,不爱动脑子。 如今建康什么局势她不知道,听风声还听不出来吗? 女婿是个有城府有成算的,从不无的放矢,让她走,肯定有走的道理。 本来还想着腾半年,好歹把定邦给拉扯大了,可既然女婿催的急,那她就快马加鞭的滚吧。 萧宝信没有被亲娘给拆穿的窘迫,就坡下驴:“我觉得也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这脑子是跟不上。” “这我信。” 萧宝信:扎心了,亲娘。 这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谢夫人搞定了,等宣城长公主赶过来的时候,走的日子都定了,宣城长公主一下子急了。 娘亲走了,谁给看孩子啊。 她还拿什么玩? “——咱们在建康多好?何苦去徐州遭罪啊?阿娘在建康这么多年,养尊处优,到了徐州哪里有建康这么妥帖?多少年了,阿娘的好友故交也都在,冷不丁换了地方,可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萧宝信笑: “我也说是呢,这不劝了半天,阿娘说什么都要跟过去,心疼阿爹没人照顾。” 把谢显给摘的干干净净,谢夫人白了亲闺女一眼。 可也知道这是势必的,宣城长公主毕竟是和皇帝嫡亲的兄妹,不可能什么都跟她交实底。再者皇帝的尿性建康城有一个算一个,谁不知道就是个被害妄想症,你多看一眼都怀疑你刺王杀驾,说话的时候拖个长声他都能当你在发暗号让哪个接应,动手,看江夏王如今的境遇就知道了,心眼太小。 “你们谁也不用劝,说什么我也得去。你阿爹在徐州我可不放心,去年光头风病犯了几次啊,年纪大了,不比以往了。” 第921章 撕破脸 说着,谢夫人自己都愧疚了。 毕竟老头子年纪大了,不是以前意气风发,筋骨强健的时候了,蹦哒不起来了,也就还能打仗。 她在身边,好歹日常吃喝,病的时候吃药,冷的时候穿衣还是能管住他的。 心里越发坚定了,迫不及待就要动身: “今天你们正好都在这儿,和你们说一声,反正徐州那里要什么有什么,我也不有带啥,明天一早我就走啦,你们都好好照顾自己,不用惦念我们。” 说风就是雨,是她亲娘本娘了。 “又不急在一时,虽说徐州并没有多偏远,可毕竟不是三天两日的事。”萧宝信劝道:“还是别这么急,阿娘这么多年也是养尊处优惯了,徐州什么局势咱们也不清楚,既然要去,总要多准备些更为妥当。” “是啊,是啊,阿娘,宝树还不知道呢。” 宣城长公主也道:“定邦也不知道,知道了肯定要闹的。阿娘这一走,就不管我们定邦了……” “不是不管,你阿爹那里更需要我。”谢夫人说了,主意就定了,谁劝也白搭。 萧宝信也不成想过来这一遭,把亲娘给劝的插翅膀就要飞了,出乎她意料之外了。 “阿娘,你等等,我去找宝树!”宣城长公主是劝不了了,风风火火就去找自家夫君了。 萧宝树一听:“那不行啊,阿娘自己走哪行,把定邦也带去吧。” 宣城长公主一听,好么,婆母留不住还把自家儿子给搭出去了,那可不行。 要去哪里养尊处优享福去了,那她倒是无所谓了,可徐州那地儿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起来? 衣食住行也比不上建康啊,一百个不同意。 “我们家阿姐说了就算话的,她都劝不了阿娘,咱俩都没戏。我可不找那骂!”萧宝树这回可没给宣城长公主撑腰。 说是这么说,他不是没脑子的,如果亲娘不该去,别说阿姐死活拦着,就是亲姐夫跑过来一趟只一句话就能给劝住。 姐夫那是心深的,没准亲娘走还是姐夫的主意,他可不冲上去当傻子。 走就走吧,建康城也没什么好的。 萧宝树想的深,可这没法和媳妇说,皇帝那是她亲兄长,说多了就把自己家人都给卖了。 结果就是无论假意阻拦还是真心想拦的,谁也没拦住,第二天是没走成,让萧宝树给留下来了,装了十几辆的衣食,谢显和萧宝信也送出十几里地,给送走了。 永平帝听说了谢夫人的决定,另外又派了五百名护军给护送到了徐州,算是官方认可了。 庐江公主看谢夫人都随军去了徐州,她这心也活了。亲自求到了萧皇后那里。 近期帝后一场闹剧之后,居然神奇般的又和好了,萧皇后后宫地位依然稳固,她便也在这时跑到椒房殿求情。 萧皇后是不知道皇帝于杨劭的那些小九九,可循着蛛丝马迹也看出来了,几次都是皇帝把庐江公主给拒了,那就是防着杨劭。 ——以前多依仗杨劭啊,现在也是居然把人家老娘,媳妇闺女全都扣在建康做人质。 不说别人,萧皇后都瞧不起永平帝的小家子气。 可是没辄,刚和皇帝修来,不能拧着来,只好以孩子小为由给拒了。 庐江公主在椒房殿嚎啕大哭:“怎么我就不能去找夫君——谢夫人那么大岁数人家夫妻也不分开,到了我这里怎么了?究竟为的是什么?我夫君忠君为国,深受皇兄信任,怎么我想跟过去,皇兄就是不让,是对夫君不再信任吗?留我做人质吗?” 既然好说好听已经没用,那她就索性撕破脸。 庐江公主想明白了,万一真是这么回事,一旦杨劭真有什么不当举措,指不定自己和闺女,包括婆母,一起打包就给烩了,都见不到隔天的太阳。 还不如现在撕破脸,把彼此的遮羞布给扯开了,你放就放,不放我也不给你脸。 你做得出,就不要怕别人说。 反正杨劭还在任刺史,皇帝也不能因为几句话就把她给弄死。 高凉郡夫人让帝后给弄死了,不管是哪个吧,污名是背地了。她就不信了,刚弄死个大义灭亲,于朝廷社稷有功的,还能这么快的时间又把她弄死,除非皇帝是闲天下刚太平,无聊了,想再作出点事端。 萧皇后皱眉,心里可恨死永平帝,就那点儿心眼子,掉地上都怕找不着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皇上兄弟姐妹少,个顶个儿都爱护着,留着你那是怕你上外面吃苦受罪。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两年一直打仗,天下难得太平。地方上又哪里比得上京都安全?” “外面的苦是你想不到的,你还带着个孩子,不为自己想,不为孩子想想?” 庐江公主吃了秤砣铁了心,油盐不尽:“我宁可吃苦也想和夫君团聚。我们才成亲几年,就分开了。真等到过几年,只怕他在外面儿子都成堆了。皇兄为我好,就放了我们一家团聚。” 还是很硬气。 萧皇后深吸一口气,“你真是……枉费了你皇兄的一片心哪。” 庐江公主抹抹眼泪,她不给他们饰掩太平:“反正外面都说,皇兄疑心我家驸马,把我们娘俩还有婆母给扣在建康,当人质。” 萧皇后噎住了,这货是真冲着撕破脸来的,好说好话的劝是不行了。 “你别听外人乱传,有的人哪,就巴不得咱们皇室不是一条心。你不想想杨驸马有今天,可不都是你皇兄一手给提拔上来的,还将咱们大梁公主嫁给了他,不信任他能这么待他?有些事,你得自己心里有成数。” “我也不多劝你,你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理,我呢就再和你皇兄说说,看他是什么态度。别我们一片好心,倒落了个不仁不义的名声。” 话撂到这儿才算把庐江公主给送出了椒房殿。 庐江公主这次进宫就不是冲着你好我好大家好来的,不给她准话,她是打定主意笑着进来哭着出去的,只要帝后不嫌丢人就成! 第922章 撺掇 萧皇后好不容易把人送走了,不禁长出一口气。 皇帝也就拿捏这没人给撑腰做主的庐江公主,周氏一族远在江州,后宫里的周妃年前病了,皇帝倒是尽心给治了,可是也就拖了没两个月,三月的时候没了。 当时正是徐州大乱的时候,没人关注,悄无声息的就走了,简简单单办了丧事。 庐江公主这是死了亲娘,彻底放飞自我,敢怼皇帝了。 ……还是背后有人撺掇? “桂枝,”萧皇后唤来心腹大宫女:“你打听打听,最近庐江公主和谁走的近些。” 当然,其实打听出来也无甚大用,庐江公主今日敢当她的面撕破脸,皇帝再不给回应,她私下里就更敢什么都往外说了。 反正这事儿皇帝做的不地道。 好好的收服人心的时候,不知道脑袋哪根筋抽风,又防上了杨劭。 不知她说,就那杨劭,除了取了个名不见经传,无依无靠的公主,要背景没背景,要势力没势力,正是拉拢提拔的好对象。 就这么样一个要,永平帝也跟防贼似的防着。 除了骂一声小家子气,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再这样下去,迟早让他作的鸡飞狗天,祸国殃民! ### 到底永平帝没架住汹涌的民情,也是听了萧皇后给他分析的,怕是天长日久杨劭没反也让底下那些个猜测给逼反了。 他想不到庐江公主有这样的胆子。 虽然同意了她择日云荆州,心里却始终莫名的膈应,觉得自己的君威受到了侵犯。 可面儿上的事儿又不得不做,给庐江公主摆足了排面,赏了不少金银,又和谢夫人一样的待遇派了五百的护军给护送到荆州。 庐江公主虽然心里骂,帝后干的就不是人事儿,要不然也不至于把她扣在建康快两年。 可台阶人家给递过来了,也搭上不少实惠的,她也乐意顺势把台阶下的漂亮,千恩万谢地感谢了帝后的照顾,乐颠颠地走了。 倒是临走前真情实感给帝后刷了波美誉度,大夸四方,基本上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给请到了,算是自己给自己办了个送行宴,为的就是给帝后脸上贴金。 表示表示他们杨家加她自己的忠诚,知恩图报。 其实谁不知道谁呢。 看着皇室一个个粉墨登场,轮番上去演而已。 随着徐家、郗家和褚家的孝期过了,几家家主与子弟纷纷得到了起复。原本的工部杨尚书年事已高,三天两头有病请病假,后来索性递了辞呈,永平帝这时便想起了徐家家主,接任了工部尚书之职。 羊凤明任刑部尚书期间无功无过,永平帝并不很满意。 便着一向有着刑法世家的郗家第三代大郎接任,取而代之,羊凤明便调为中军将军。 而原本接任老郗廷尉之职,后又因丁忧卸任的郗小廷尉则原地起复,直任廷尉之职。 永平帝又在此基础上擢升钟家大郎为御史中丞。 大梁朝中格局一年几变,令人应接不暇。 又因之前晋安王谋反造成天下大乱,永平帝大封功臣以笼络人心,官职大多繁杂。而北吴之战,则又令大梁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如今正是休养生息之机,谢显便着令朝廷对各级官吏减免了三分之一的月俸,取消了太子仆,大司家以及廷尉监等官职,大刀斧阔减员。 北吴汹涌而来,四下里杀戮,兵灾绵延数州,着各州府赈济灾民。 由朝廷给百姓借贷种子,督促生产。而一些因为兵灾而流落到长江、淮河等地的流民,朝廷允许他们留在当地,并且免于三年的赋税等诸多优待。 等等政策一经出台,民间很是感恩戴德,就是朝中与世家反响不一,对谢显很有些想法,群情汹涌,不少弹劾谢显的便以他任人唯亲,结党营私来攻讦他。 谢显不为所动,爱怎么说怎么说,于年底再度派人迁徙数千户的流民至他地。 永平帝眼巴巴看着谢显发号施令,其实心里也是没底,怕触底反弹,引起大梁百姓对朝廷的诸多不满。好在不管是流寇也好,动乱也罢,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虽说调显施政引发了朝中不少臣子的不满,可于朝廷长远看却是有利的。 谢显得罪人,永平帝就少不得把人心给笼络起来,皇帝本人也好,萧皇后也是但凡个节庆都少不得把众臣及外命妇给凑到一起,热闹一番,拉拢拉拢人心。 萧宝信是不愿意凑热闹的,可是谢显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她若不去,外面能传出一万八千多种谣言满天飞。所以,十次倒有六七次是要出席的。 不只出席,还总是最显眼的位置。 别的不说,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萧宝信还是挺享受的。 能让人嫉妒,就别让人同情。至少她有让人嫉妒的本钱。 萧皇后虽说与萧宝信渐行渐远,早不复之前的亲密,可至少在明面上待萧宝信还是相当礼遇,更加亲密。 萧宝信这都受得,唯独挺膈应萧皇后动不动就拉着她的手,示好。 示好就示好呗,别内心里腹诽就行啊,一边说着好话,一边心里还暗恨她儿女双全,夫君没死…… 这就有点儿恶毒了。 “萧夫人脸上不大好看呢。”江夏王王妃突然道。 宣城长公主不明所以望过去,果然:“好难看。” 萧宝信:“……”最不爱听什么,宣城这嘴就能往外冒什么。 这辈子,她就和‘难看’两个字不挂钩。 “没事,”萧宝信轻轻笑着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适才娘娘的手有些重了,捏的我有点儿疼。” “哟,果然,都红了呀。”褚贵妃拿帕子掩口笑:“娘娘心里再不快,也还是忍着些的好,省得连谢仆射都恼了。” 江夏王王妃垂眸凑趣一笑。 把萧皇后气的呀,眼睛瞎了吗,哪里红了? “我心里并没有不快,贵妃还是谨言慎行为好。”萧皇后对着外命妇一副端庄和善的样子,对褚贵妃就很是摆出了几分正宫主母的气度,摆出神圣不可侵犯脸。 第923章 能是谁 萧宝信是不想掺和进她们后宫的争斗的。 萧皇后也好,褚贵妃也罢都不是什么善荐,跟她也都没什么交情,愿意咬就咬去。 敢腹诽他夫君,十辈子交情都不够她绝的! 更别说是早有旧怨的萧皇后了,只能说快马加鞭地给她滚远些。 也不替萧皇后正名,倒也没落井下石偏向褚贵妃,抽出手找个空档就拿起茶盏小口呷着茶,再不给人握的机会。 宣城长公主看出萧宝信脸色不好来了,倒不晓得是皇后的过错,起身拉起萧宝信就往殿外走: “这屋子里太闷了,你可别憋闷着了。皇嫂,我与大娘子出去走走,一会儿再来找你玩儿。” 本来就是除夕宫宴,人来人往,萧宝信走了,很快就又有人补位上,又被萧皇后拉过来坐的就是王十二娘了,这位宽厚又没得说,倒也受得皇后抬举。 褚令姿是褚家人,天生不对皇后的路子,而褚令姿又看不惯褚贵妃那搔首弄姿,拿腔捏调的样子,随在宣城长公主之后就出了殿外。 祖氏没一会儿也走了出来。 还有有梅,这位也是正四品的官夫人,正经够格见皇后的。 她是得偿所愿嫁到王祖龙府上没多久就怀上了,现在已经有了七个来月的身孕,肚子挺的跟扣口小锅似的。 虽是做了官夫人,但什么时候到了萧宝信跟前还是以奴婢自称,萧宝信纠正了她也不是不听,有时候就是不过脑子就叫出来了。 平日里只要萧宝信在,她肯定是一副我是奴婢的姿态,挺个大肚子就站在一旁。雄纠纠气昂昂的,大有哪个不服她家夫人,她一肚子顶死那人的架式。 这是肚子大了,被萧宝信给找过去的接生婆子和备好的奶娘给教训了几次,知道放慢脚步了,不然萧宝信出到殿外,她第一时间就得蹿出来。 到了一堆夫人跟前,她依旧是站着直愣愣的那个,可半点儿身份架子的自觉都没有。 “快坐啊,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咱们都多熟悉了,你还杵那儿做什么?”褚令姿忍不住笑:“你这也叫正经的官夫人了,别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委屈巴巴的。” “我不委屈。”有梅就是个心无城府的,人叫她坐她就坐,也不矜持。 祖氏笑眯眯的:“再有两个月就快生了吧?没叫谢家那位神手给摸摸?” “说是个男娃娃。”有梅也不瞒着,谁问跟谁说。 “贵妃……好似也有了。”祖氏轻声问褚令姿道。 所以,褚贵妃当场才刺萧皇后心情不爽,也的确萧皇后这些日子相当的不爽。 不是不得宠,帝后和好之后,皇帝的确是做出了改变,也不少去椒房殿,可她就是怀不上。日日夜夜抓心挠肝都快魔障了,偏方也没少吃,身体调理的御医也说没有问题。 就是怀不上! 这时候褚贵妃又大张旗鼓的怀上了,如何能让萧皇后睡得着觉? 褚氏再生个儿子,后宫还有萧皇后安身之处吗? 褚令姿不耐烦和宫里掺和上,哪怕褚贵妃是自家人也一样,只不过年纪长了,倒也知道不在旁人跟前与自家人过不去了。 “是啊,听说三个多月。” “也是一桩大喜事。”祖氏道。 萧宝信不敢苟同。萧皇后明摆着不会任由褚贵妃一家独大,毒计一个接一个,只不过是现下帝后修复关系没多久,她也不敢轻举妄动,破坏着脆弱的,分分钟都可能掰了的和谐关系。 话点到为止,在宫里更加不宜聊这些,没几句话就把话题给岔开了。 宫宴到傍晚就结束了。 谢母几年前就闭门不出,不参加任何宴饮了,萧宝信是和王夫人,王十二娘一道坐车回去的谢府。 皇后的宴席会早些结束,男人们在前朝就说不准了,像玉衡帝有时通宵达旦也不是没有过。只不过永平帝不擅饮酒,又是风吹草动自己能把自己吓死的主儿,一般都不会很晚。 萧宝信洗漱完毕,刚打过一更的锣鼓。 虽然谢显早有言在先,要她不必等,先行睡去,可她还是让奶娘把双胞胎给带了过来,一边逗弄着闺女玩,一边等起了谢显。 双胞胎再过一个月就要两岁,长的粉雕玉琢,精灵可爱,尤其琤娘一张小嘴极能说,发音虽然不标准,但谁也挡不住她说话,是个名副其实的小话唠。 瑾娘因为有天赋技能在手,时不时往外冒的话让身边人颇有为胆寒。 好在有谢显擅后,在双胞胎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百里挑一忠心耿耿的,哪怕再觉得诡异,愣是没人敢说半句话。 木槿是个心里有成数的,一直在萧宝信身边没嫁人,不比其他嫁的早的姐妹,亲眼见证了瑾娘的种种神奇,再联想这些年的萧宝信,她大概也是心里有数了,只不过闭嘴跟个锯了的葫芦似的,绝口不提。 本来木槿犯了瑾娘的字,合该是另换名字,只不过萧宝信一心想给木槿找个好人家嫁了,寻思着反正在身边待不了多久,就没让她改。 却一挑挑了许久也没挑出来,名字也就这么耽误下来了。 下人也都识相的唤起了木姐姐,她这年纪也担得起,二十二了,在丫环里算是老人了。 今日里木槿趁着旧事重提:“奴婢一个丫环犯小主子的名字让人说了嘴去也不好,不如夫人何时得空就给改了吧。奴婢都二十三了,看这辈子奴婢是没姻缘那东西,夫人若信得过奴婢就让奴婢在夫人身边伺侯吧。” 萧宝信沉吟半晌: “你觉得靳将军,如何?” 木槿愣了一下,迟疑道: “靳将军怕是心里有人了……” 萧宝信愣了,再问木槿就闭上嘴再不往外露一个字。 “不是奴婢不和夫人说,这事儿毕竟还有第三人,说多了,怕于人名节不好。” 一句话就把萧宝信的好奇心给钓起来了,能是谁呢? 靳斤日常除了跟着谢显进出,就是在谢府里待着,谢显休沐靳斤都不休,窝谢府里吃吃喝喝美的不亦乐乎。 就这么一位,能看上的是哪个? 正琢磨着,忽然就听见游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流云气喘吁吁在门外唤了声:“夫人!” 第924章 不能拖后腿 萧宝信直觉不好,腾地就站起身:“可是郎主有事?” “快进来!” 话音未落,流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进了屋子了,一屋子人屏息宁神不敢发出声音。 “——郎主没事!”总算把最重要的先给喊出来,流云自己先舒了口长气,可不能把事儿坏他手里。郎主就是怕夫人担心才叫他先回来报讯,他这要是话没说明白再给夫人吓个好歹的,他也即将要有个好歹的了。 紧捯饬几口气,把气给喘匀了,流云才有条不紊地道:“适才宫宴结束,郎主与潘监君,路中丞道别,忽然有暗箭射过来,不过好在靳将军机警,及时推开了郎主——郎主……”顿了顿,“并未受伤。” 说的是对的吧? 萧宝信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他的迟疑:“到底怎么了,你详细说来,半点不许瞒着。郎主让你回府回话,就是让我安心,你别胡嚼把倒把事情给讲岔了。”眼神相当犀利。 流云心下一紧,直叫饶命:“小的意思是没受射箭,就是靳将军推了太大力,不知道是不是把郎主脚给崴了。郎主不想夫人担心,便急心差小人回来,小人也看的并不仔细,就看了一眼,郎主走路的时候稍微有些……点脚。” “小人不敢确认,所以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夫人饶命啊,小的绝不敢有半点儿隐瞒!” 真怕差没办好,把夫人给吓着,会被自家郎主给清算。 “小人敢对天赌咒发誓!” 萧宝信无语,戏太多。“行了,我就问问你,你也不用怕成这样。” “小人必须怕啊,郎主都遇刺了,这么大的事儿第一时间还只派小人回府禀告夫人,就是怕夫人担心。小人若是这点事都办不成,弄巧反拙,那以后如何堪当大用?” 萧宝信不和他争。 看出来了,这流云小厮和清风明月都不一样,是个纯话唠型选手,能用一车话说话的事儿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用一句话说完。 都无需萧宝信发问,流云就已经巨细无遗地把事发经过再度详详细细地给说了一遍。 包括潘监君一路吐槽自家那位贤妃娘娘吓的跟只鹌鹑一样,有个风吹草动恨不得就叫人进宫,据说最近也是听说皇帝喝了安神汤睡挺好,也跟风喝上了。 包括,谢显躲过那一劫,潘朔没躲过—— 他也是一惊一乍跟着躲来的,结果左支右绌,把额头两边撞成了对称的两个大包。 另外,刀箭无眼,谢家暗卫就伤了俩,一个在腿一个在箭。 “那箭上有毒,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的,”流云恨的直咬牙:“郎主虽说已经第一时间叫人去把还未走远的太医给请了回来,可……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郎主现在在何处?”萧宝信紧紧皱眉。 “郎主大怒,已经下令全城戒严,派人去调兵遣将,今晚上就要全城搜人呢。”流云摩拳擦掌,唯一遗憾就是不能亲眼看见自家郎主威风八面找后账。 可一想到在谢显这里,明显是夫人份量更重。 对于派他回来禀告夫人这事儿,他就只有无上的荣光,没有半点儿牢骚。毕竟,在郎主心里别人都是个屁,夫人才是惊天巨雷啊。 “郎主吩咐小人一定要请夫人勿念勿惊勿……动。” “便在府里等消息——” “夫人若是不放心,小人便往来打探,给夫人传话便是。现在建康城戒严,不知有多少刺客横行,万一夫人撞到他们手上——不是说夫人就打不过他们,而是着实让郎主担心,万一自乱了阵脚,那就不妥了,是不?”流云说话跟有人跟他抢似的,连着串的噼里啪啦就出来了。 说完了都让人耳朵里回响着余韵。 流云看没有马上得到萧宝信认可,就有点儿激动了:“夫人,你可不能拖郎主后腿啊——” 声音戛然而止。 木槿没别的说的,除了竖大拇指对他表示赞赏之外。 上一个敢这么说的人,结果是怎样她都已经忘了,太久远了。 “小人不是这意思……夫人……”流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郎主吩咐了不让夫人出府怕夫人有危险万一夫人还是出去了郎主肯定会迁怒于小人小人一百条命也不够——” “行了,我又没说去。” 萧宝信摆摆手,听他说话好悬没憋死她,即便是惊着了吧,好歹说话换换气。 说话的人挺的过去,听的人受不住啊,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活活想憋死她么? “你去忙吧,有最新消息立刻回来报我,不准有任何隐瞒!”最后这话有些严厉了。 “我若发现你有所欺瞒,流云,你可别怪夫人我心黑手狠。” 如果敢和谢显一起骗她,拆不了谢显还拆不了这帮凶吗? 帮凶她可半点儿不带心疼的。 流云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腰板挺溜直:“夫人就情好吧,有夫人这话我骗郎主都不带骗夫人的。”说完一溜烟,拍拍屁股就走了。 木槿掩嘴笑:“这小流云……” 确实小,可脑子转的是快,萧宝信可不认为谢显身边的人能是什么傻白甜。能在他身边做到小厮的那都是查祖宗八代,个顶个儿忠心耿耿的人精。 萧宝信见天晚了,就叫人将双胞胎给抱回去睡觉了。紧接着就叫人把齐管家请过来,令护卫增人设岗,严加巡守。 暗杀的人是冲谢显去的,一击不得手,又被谢显围追堵截,谁也难保那些人不会狗急跳墙冲到谢家鱼死网破。 她知道,能搞暗杀的,那都是不要命的。利益最大化,很可能杀几个要拉垫背。 齐管家不明所以,只是听闻流云急忙赶回,而郎主却并无踪影,用脚趾头猜也知道事情严重。不敢多问,连忙应下,前往布置。 萧宝信在屋里静坐饮茶,外表看着镇静自若,心里却跟长了草似的。 尽管明镜似的谢显不至于拿这事儿骗她,可总是禁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好在流云办事靠谱,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就派人往府里报信,真真的时时刻刻令她掌握了谢显的行踪。 第925章 命太大 在流云走后不到半个时辰,谢府就已经被谢显派过来的二百名护军步步设岗给围了起来。 这么张扬的举动,愣是弄的悄无声息,没惊动府里的人。 府里的暗卫是早收到风声了,谢显的布置府外方圆一里地之内都在观测范围,但凡有异常那都得是第一时间要知道的。更不要说二百多的护军,走路都震动。 ### 一晚上没人真敢闯进谢家—— 真不是没有,实在是护军真不惯着他们,声是没声,没惊动谢家人,在外面可是明火执仗,亮如白昼,端的是建康城那颗最亮的星。 真醒目,可也真没人敢闯。 不怕死是一回事,明知是死还拉不着垫背的硬往上壳又是另外一回事了,那是无责任自杀啊。 四下里逃窜吧,后面追兵已经追过来了,没在谢府打起来,倒是在旁边羊府外打杀起来,两个人唯一的胜利果实就是砍伤了一名护军,然后就大腿就被捅了个窟窿,没等咬舌自尽,下颌已经被人干脆利落的卸下来了。 另外一个刺客一见,算了一脑袋磕死到地上吧,跟个血葫芦似的就爆死了,真有个敢死的劲儿。 踏马,溅他一嘴血! 活着的刺客想死。 心里骂死另外那哥们了,你有这死志,你倒是把牙里面放的毒药给嚼了呀,真溅他嘴里还谢谢他稍带他一程。 倒是真不怕疼,往死里磕。 溅到他嘴里腥里腥气的屁用没有,也就能恶心他! 呸! 偏他被卸了下巴,往外吐都吐不出来,只能等着血自己往外流。 这辈子没这么恶心过! “溅老子一身,这货真特么猛。”护军中有人啐了一口。 早听到声儿的羊府管家哪看过这阵仗,当时嗷的一声就撅过去了。 “什么事?”有人耳聪目明听着了。 又有人眼疾手更快,当时就冲着羊府大门去了,怕进去刺客,真伤着人就是他们办事不利了,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虽说不是谢家人吧,但也好说不好听的。 羊管家是顺着门缝往外看的,门闩可是插的好好的,护军一脚没踹开,立马就有人跳墙过去了,一眼就瞧见倒地上的羊管家,还没等上前,羊府内的护卫就已经冲过来了,没看清官服倒是第一时间看着明晃晃的刀。 “何人敢擅闯羊府!”说话间拔高了嗓门,十个人拔刀就冲过去了。 “我是——” “踏马!” “护军府的人!” 没等羊府的人放下刀呢,府外的护军兄弟已经听到打斗的声音,纷纷踏进府里举刀砍上了。 一场闹居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结束了,羊凤明也被惊动了出来。 听完事情原委好悬鼻子没气歪,谢显那厮倒是护着自己家,公器私用,把自家防的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反倒是他家遭了殃。 这要不是自家护卫精干,是不是得让人宰了? 他是中军将军! 他才是啊! “谢显他调的什么人?”当时就炸了,“他凭什么调军?调军也得和我说吧?”他不愿意和谢显同流合污,早早就离开了,谁知道后面居然发生了这等爆炸性事件。 护军不敢得罪顶头上司,也不敢得罪谢显,自然是只能装孙子: “大人不计小人过,谢仆射身边人手持令牌,小人不敢不遵从。” “令牌?什么领牌?” “一个木牌子,写着卫将军的令牌。”有人回话。 羊凤明懵了,哪里来的卫将军。几十年前就让人给取代了,怎么又扯出什么卫将军? 问也问不出来什么,羊凤明索性换上官服,夤夜赶去了中军府衙。 是了,还鸠占鹊巢霸了他的衙署。 去的这一路羊凤明气已经升到了脑瓜顶,不过面上看不出来,只比平日的脸更拉长了几分。 中军衙署此时灯火通明,里里外外进出的人,把羊凤明都给看呆了。 直到看见自己的心腹属下一问方知,原来是羊凤明提前离席之后不久,永平帝微醺着就把谢显又给加了职,擢升为卫将军,掌管京城南北军,正二品,甚至可以开府设官属! 以往尚书仆射虽然是实际上的宰相,受皇帝重用,可官职不过是正三品。 现在倒好,几杯酒就把皇帝给灌的五迷三道又给加官进爵,如今竟骑到他头顶上了! 跟吃了个活苍蝇似的,恶心。 “连圣旨都还没下,就开始到咱们这里发号施令了,啧啧。”属下忍不住摇头,连令牌都是现手写成的,也真是相当口急了。 “如今,刺客已经抓到三个,死了一个,据说另外还有一人不知所踪。咱们这位卫将军下领挨家挨户严回搜查,但凡有人窝藏,抵抗执法的,一律同罪论处,先抓回来再说。” “真威风!”羊凤明冷声道。 “您这是?” “都打到我家里去了,这不,我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惊动这么大。”羊凤明边说边往里走,“谢府外面被咱们的护军团团围住了,那刺客就往我府里跑过去了——” 属下大惊失色:“您未受伤吧?” “命大。” 羊凤明明显不悦,再往里走已经被人给拦住了。再一看,还不是不认识,是城门校尉蔡广,他手下。 “你拦我?”羊凤明心都冷了。 蔡广二十三四岁,鼻直口阔,最是忠心不二的。“卫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卫将军此时正在审案。” 羊凤明现在知道了,谁是他顶头上司,他忠心谁。 深吸一口气:“那你去禀报一声,我!中军将军羊凤明求见!” 蔡广稍稍迟疑,终于松了口:“卫将军有令的,不过……下官这就去禀报……” 羊凤明阴着一张脸,现在整张脸已经挂不住了。 院子里来来往往,也没见谁拦着,赶情拦的就是他? 蔡广话是传进去了,一直等了足足半个时辰,羊凤明被请到西堂屋喝了整一壶茶才算终于见到了谢显。 依旧是风度翩翩温润君子,可羊凤明怎么看怎么膈应,命太大了,怎么这么多人想要他死,这人就是死不了? “因方才事急,所以未来得及及时请见将军,还望将军切勿见怪。” 第926章 锋芒毕露 羊凤明冷着一张脸:“不敢。只是仆射在保护自家人的同时是不是能顾忌一下左邻右里?贵府倒是围的水泄不通,却将歹徒赶到了鄙府门外,也是幸好护军反应速度,及时擒住了,万一流窜到鄙府,伤及无辜,那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皇上一向信任仆射,也愿委以重任,可是……仆射至少要对得起皇上的信任。” “至少,皇上该不是希望仆射公器私用,调兵遣将只护着自家人吧?” 开门见山,可是半点儿没搂着,当场撕破脸。 谢显微微一笑:“给将军添麻烦了。” 就一句话? 就一句话?! 打发要饭的呢? 羊凤明咬牙,讨厌被无视的感觉。 “仆射说的轻松,却将鄙府上的数十条人命置之度外,这就是谢仆射日常挂在嘴边的为国为民?” 谢显沉吟:“方才将军说……府上并无人受伤……” 羊凤明一噎:“是无人受伤,我是说万一——” 谢显看了羊凤明一眼,这位明显已经是气到爆炸,不讲逻辑了,和他打起了嘴仗。 有意义吗? 吵赢又如何? “这不是没有万一吗?我相信将军下属的能力,那么多人围追堵截两个人,若再让人逃跑伤及无辜,那岂不是太过无能?枉费将军悉心的栽培?” 谢显笑脸也收回来了,给脸不要,那可就不怪他不给了。 “将军也说了,我深得皇上信任。既然深得皇上信任,识君之路担君之忧,不管是我也好,还是朝中任何一任官员,哪个被不明人士暗杀,我都会第一时间行动,将其抓获。不独我一个。” “至于将谢府团团围住,暗杀者摆明了冲我下手,在一击未果,又被追兵紧追不舍之下,谁也难保他们不会挺而走险,杀进谢府。而事实证明我未没有错,他们果然是向谢府去了。” “只不过护军兄弟们实力出众,将人擒获截杀,也并未伤及他人。” …… “如今我忝为卫将军,掌南北军,你我便是同僚,以后还望将军多多协助。” 谢显看向羊凤明,目光冷然。 直接就把话给羊凤明堵回去了,一声声谢仆射,又道皇上信任,酸味扑鼻呛只喉,心知肚明他升了卫将军,却含沙射影就是不承认。不就是膈应人吗? 如果他所料不差,紧跟着就要伸手向他要手谕和令牌了。 谢显暗道,羊凤明不是端着架子,四平八稳吗,他先挑开了,看他又能怎么样。 果不其然,把羊凤明给堵了个正着,噎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想不到平日温润的谢显嘴皮子这么不让人,这是要撕破脸的节奏啊。 在朝为官的,哪个平日里不与人为善? 背地里斗的要生要死,当面还客气着,顾着脸面顾着名声。 谢显可真真的独树一帜,荣升了这是,立马就亮剑,锋芒毕露了。 羊凤明只恨那些暗杀者无能,谢显命大,几次三番没人弄得死谢显,人间多一祸害。有谢显在,永平一朝若想出头委实太难。 除非依附于谢显,可他又是江夏王王妃的亲兄长,摘不开的关系。 如今江夏王受到猜忌,谢显搞的那叫一个什么精减朝廷人员,正对了永平帝的胃口,借着大义,政策的大方向把江夏王的官职减的七七八八了。更不要提江夏王身边的人了,包括他,也受到了牵累。 先是调任刑部尚书,可好歹又封了个中军将军,官职没尚书大可也是有实权的,可然后立马又空降了个卫将军压在他头上。 想当初他调任建康,有多春风得意,现下被边缘化就有多尴尬。 “噗噗噗哈哈哈!”潘朔在门外再也听不下去了。 看吧,谢显再演不下去了吧。 就知道他不是个善茬,看着斯斯文文,脾气顶好的一个人,真看不上眼耍起脾气也是真噎人。 潘朔大笑着进屋,头上裹着一层层纱布,丝毫不以为忤,大咧咧地迈着四方加速大步子就进了屋。就想赶紧亲眼看看羊凤明那一张老脸。 反正要搁他被人这么噎,没噎死也要半残。 进屋一看,果然羊凤明一张老脸憋的通红,明明是刚想反驳谢显,又让潘朔这大笑给架在半空又给生噎住了。 “哟哟,羊将军你好啊。”潘朔是个讲礼貌的,第一时间凑近和羊凤明来个对脸,就近察看。 羊凤明深呼吸一口,还了一拱手:“监君可还好?” “不好,让那龌蹉小贼给我伤着了脑袋,这不皇上差御医才过来看过,我在这里等卫将军大人审案给我个公道啊,我伤不能白受啊!”潘朔大咧咧的,该说的话可半句没少说。 向谢显下茬子? 不看看人家后面是谁? 皇上一早就知道谢显遇刺,要不是小皇帝胆小被害妄想症犯了,怕杀谢显不成再冲他下手,冲出来慰问谢显的心都有。 派了一茬又一茬的御医,不是潘朔酸,本来谢显就是崴了个脚,多走走就好了,结果那些个御医给他裹了一层又一层,药没少上,比他脑袋上的药都珍贵,都多! 柿子得找软的捏啊,亲。 谢显那就是个金玉其外,刀锋其内的主儿,羊凤明也是看差了人,真是怼人不要命了,敢和谢显当面撕。 潘朔兴奋哪。 把羊凤明给气的山羊胡好悬没从三绺给从中间气劈叉分成六股。就那伤也好意思说,谁暗杀能把对方暗成猪头一般,肿的,轻一块紫一块,他不负责任推测这就是狼狈逃窜的证据,纯粹是吓傻了,四下里逃命摔出来了。 不是他瞧不起这货,就那脑子什么伤不伤的,还有伤的余地吗? 他那脑子伤了,就等于抢救了。 俩人虽然嘴上没干起来,可眼神却已经火花四射,分外激烈了。 一看一心看好戏,一个已经将对方和谢显划在同一阵线,两军对垒的架式。 羊凤明不捧场,谢显得捧场啊,这是挚友。智商不在线,可情商也同样感人啊,得爱护着。 “监君的伤自然是不能白受的。” 第927章 羡慕嫉妒恨 潘朔扬高了下巴,看出来了吧,他和谢显关系就是不一般,关键时候见真情! 羊凤明表示没眼看,赶紧别过头,就这脑子求求老天爷可给磕磕吧。 磕磕更健康。 一肚子气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想给谢显来个下马威,结果人家一开口就抬出皇帝来压他。 可就这么咽下口气,又不甘。 “到底怎么样,审出来没有啊,谁指使的?”潘朔忽然想到问题的核心,关键在刺客,不在跳出来膈应人的羊凤明。 谢显: “已经七七八八了,明日上呈皇上便是。” “这么快?到底是谢玄晖,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潘朔感叹:“到底是谁啊?” 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 “明日便知分晓。”谢显咬死不说。 潘朔那神奇脑回路忽然急转弯,看向羊凤明。这是江夏王的大舅兄,谢玄晖再三隐瞒不说,是不是就表示这事儿江夏王牵扯其中呢。 都不用他开口说话,当场的都是明白人,谁还不知道什么意思呢。 羊凤明当场撂了脸子。事实上已经撂无可撂,砸脚面上半天了,阴沉的都能挤出水来了: “监君这话是何意?为何看我?是怀疑我?” 潘朔嗤笑:“你不看我,焉知我在看你?” 谢显:“二位稍安勿躁。潘兄,你多心了,此事皇上派人前来甚为关切,显只是觉得该第一时间上呈皇上。将军府内人来人往,难免隔墙有耳,万一走漏风声便不好了。” 若不是江夏王又是哪个? 潘朔不信。 羊凤明哼了一声:“谢仆射好手段,短短时间便侦破此案,羊某佩服。只是行事手段,羊某却并不认同。” 和谢显话不投机半句多,其实也看出谢显是真不想维持表面的客套,说话带着刺,眼神带着冰碴,真打起嘴仗来没意思。 真刀真枪不是现在这时候使。 “既然仆射愿委屈在将军府里发号施令,那羊某不妨让位,且在隔壁找个房间歇上一歇。” 此时已经过了后半夜,再过一个来的时辰就要早朝,再往回乌衣巷都不够在路上折腾的。 羊凤明说完冲谢显一拱手,拂袖而去。 潘朔感叹:“你说,这羊将军也算是世家出身,不差钱,怎么衣裳总感觉不甚合身,像是借了旁人的衣裳穿,贼大。” 不是他说,再多使点儿劲,羊凤明能就着那股子风忽扇折自己个大跟头。 谢显明智的见他开口就把茶盏放到嘴边未喝,果不其然。 门外的羊凤明脚下一个趔趄把脚给崴了,要不是一打二打不过,他真有心回身亲自撕了那蠢货。这叫时尚,这叫潮流。现在建康就流行这个,不知道吗? 粗野匹夫,得志的小人! 谢显:“……”也想不到潘朔会来这么一句,怎么关注点偏成这样? “说实话,”潘朔顶着肿的跟猪头一样的脸凑上前,轻声问:“真不是江夏王?” “是北吴的人。” 当着潘朔,谢显就不需要隐瞒了。 其实对羊凤明也不需隐瞒的,他翻不出浪来,与他又没多大关系。 可是羊凤明嫌他话不投机,谢显又何尝不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多说一句话都还嫌多。 “北吴的人,万里迢迢非要杀你……”潘朔伸手摸摸圆润的下颌:“玄晖啊,人的名树的影儿,看来你也是太能干了,连北吴都忌惮你。” 当然,杀皇帝是不现实的,皇帝都被吓破胆了,等闲人家是不带出宫的。 萧司空嘛,武力值太高,谁杀谁真说不定。 反正潘朔是用自己的脑回路理解了北吴的决策,杀谢显明显性价比比较高。谁都看出来人家是真有才干,又极受皇帝重用,潘朔也算权力核心中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朝廷颁布的政令十条有九条都出自谢显,位高权重说的是他,皇帝股肱说的也是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别瞎想。”谢显及时打住潘朔的脑补:“幕后主使是殷青。废太子的谋士,当年为太子出头拿出去顶罪,流放广州。趁乱怂恿广州刺史起兵,响应晋安王。结果后来兵败,他又辗转投奔去了北吴。如今身为北吴侍中。” 潘朔听的目瞪口呆,什么叫祸害遗千年啊,这就是! “这小贼嘿,真能活啊!” 然后后知后觉:“你说,他这是不是公报私仇,给废太子报仇?” “或许。”事实上谢显并不作如此想。 “不是或许。”潘朔不敢摇头,头疼,脸疼,得哪儿哪疼。不只面上伤着了,当时只顾着逃命,身上也没少撞,现在后反劲儿都疼。 “肯定是,对你羡慕嫉妒恨呗。” 谢显挺了挺腰:“潘兄要不要找个房间歇歇,还有一阵子才要上朝。” “不用——” “那我先歇着了,累了一晚上了,身上有些受不住了。” 谢显没和潘朔客套,起身就往出走。他是不能挺着,谁的身体谁爱惜,他的身体还有他家夫人盯着呢,可不能出差错。 把潘朔晾那儿了。 可人家半点不尴尬,跟着就出去了:“那我也歇歇。要不,咱们同榻而眠,说说心里话?聊聊心事?要我说,现在这形势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了。”吧拉吧拉。 …… ### 永平帝一宿没睡。 老毛病又犯了,之前喝安神汤喝多了,在那之后再睡不着也不敢多喝了,更何况此次事件严重,北吴刺客居然在宫外就胆敢暗杀朝廷重臣,这是把手都伸到自己脖子上了,分分钟被掐的就是他啊。 他岂能容忍? 朝会顶着俩大黑眼圈就上去了。 其实无须多说,大臣们都知道谢显遇刺了,就晚上那翻折腾,挨家挨户搜查,可没惯着这些人。就连羊凤明好悬进去贼人,又被人在府外擒获,在羊凤明走后都没逃得过搜查。 整个建康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谢显遇刺了。 人家谢显没瞒着,早吩咐了进出民宅先要知会主人是何等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大梁人对北吴人根深蒂固的仇恨哪,也刺杀他们大梁的谢仆射,那还有个不谅解?有些个热血爱国人士要不是护军拦着连家里的茅厕都要拽人进去搜查,不能放过任何一丁点的让北吴刺客逃命的空间。 护军:我都开开厕门拿刀往里横竖十几刀捅过去了,苍蝇腿都卸掉半条了,真不存在还能让北吴刺客藏匿的丝毫可能! 第928章 移花接木 普通百姓表示理解,可朝臣们不理解啊。 好歹他们也是国之重臣——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都不会妄自菲薄,承认自己可有可无。 可就是国之重臣的府邸让人一个口令就登堂入室,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掉,吓的后宅妇人诚惶诚恐,生怕被朝中哪个给清算,是抄家来的。 太不尊重人。 还没抓着人就已经嚷嚷着天下皆知是北吴刺客,咋的北吴刺客揣你兜里了,你想啥时候刺杀你,人家就刺来了? 有识之士看得明白,不过是塑造个共同的敌人,不至于让老百姓群情汹涌,闹出事来。 玩的一手好移花接木。 纯粹是谢显自己搞事啊。 一个个连夜写了折子参谢显,不过是个刺客,不过是个仆射——好吧,卫将军,知道的是他小题大作,不知道的还当刺杀的是皇上呢!也太大扯了。 袖子里揣着奏折,都没等谢显把北吴的刺客给提上朝堂上,先打开嘴仗了,扎堆开始攻訏谢显。 首先是扰民,浪费公共资源,还公器私用。 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是羊凤明,瘸着一只脚走路都一歪一拧的。 永平帝: “你受伤了?是北吴刺客干的,还是护军干的?” 羊凤明愣了,重点是这个? 他身份还没高到北吴派专人来刺杀,另外说护军干的,那是指责他自己平日教导无方啊。 “不是——” “不是那你参谢卿做什么?又不是他伤的你?” 羊凤明捂脸,无言以对。 这就是皇上,换别人他能啐这人一脸唾沫。说的也是人话?大臣犯错怎么就不能让人参了? 有护犊子的,要不要护这么明显? 再大扯就骑你皇帝老小子脑袋上拉屎了,没半分警觉,倒盯着自家叔公下狠劲,脑子也是进了不少屎。 “羊将军,你这是欺君啊,你半夜自去将军府的时候可没伤啊?你怎么的,看谢玄——卫将军伤了脚,你居然有样学样,反过来倒打一耙?”潘朔顶着一张挨了不少揍的肿脸蛋子站出来替谢显说话,生龙活虎的架式可看不出来拉着谢显说了半宿的‘心里话’。 把谢显眼睛红血丝都熬出来了,反观潘朔除了脸更肿了,青紫更明显,那精气神足的,跟打了鸡血似的。 羊凤明气的都笑了。 “潘监君这是血口喷人了。在下何曾说过是北吴刺客做的?又何曾说过是谢仆射所为?潘监君把这些都往在下头上扣,未免欺人太甚。有攀污之嫌啊。” 好吧,都是朕说的,永平帝摸摸鼻子,对羊凤明更不喜。 当初也不知是在哪块喝了迷魂汤居然觉得江夏王王妃羊氏一族可以提携。 是江夏王妻兄,果然心歪在那边。 长的就歪! 永平看了看人群中的褚彦,这时候就看出褚彦其人会办事来了,立马挺身而出: “是不是都还先等等。既然谢仆射讲是北吴的刺客,也抓到了刺客,是不是把人当场提上来,或者拿出供词也好,咱们还什么也未弄清楚,便自乱阵脚,岂不是惹人生笑?” “爱卿说的有理。”永平帝一拍龙椅:“谢爱卿,快把人速速带上朝堂上来——唔,就让其跪在殿外吧。” 一夜未睡,永平帝让下面的人嗡嗡的头直疼。 皇帝发话了,也就没人当面给他找不痛快。 没多一会儿,北吴的刺客和供状同时递了上来。 其实也没什么好审的,刺客供都招了,谁问还不是一个样儿,跟复读机似的,一个字都不带差,有一说一全招了。 就一句话:只求速死。 没活路了。 众人:看那血葫芦似的,都看不清原本脸长什么样儿了,浑身上下都没一处好地方,要不是说话还挺清楚,仔细听还能分辨出来,真看不出来是个人……至少不像个活人。 据传,这人是谢显亲自审的。 然后打成这德性,众人心里发寒,顿时议论声音都小了许多。 看着明明温润如玉,端方有度,谁知道施起手段来真是冷血冷酷无理取闹。是个狠角色。 不得不说,每每谢显都能刷新旁人对他的认识。然后通过他那张脸再行欺骗,然后再度刷新……如此反复。总之就是长的太良善,干的可都不是什么良善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很是铁血啊。 只不过这些都在各人心里呢,如此刑讯逼供大梁人,他们当然有得说,哪怕是犯人呢,这怕是屈打成招。 但刺客是北吴的人,表示强烈谴责的话就无论如何说不出口了。 现在大梁全民同仇敌忾,你还为北吴刺客说话,搞不好一句话就成了通敌叛国的大罪。 “行了,快带下去吧。”永平帝皱眉,看着直泛恶心。 殷青,又是殷青! 永平帝恨死这货了,还有废太子! “刺客都抓住了?”他问。 “一共四名刺客,或自杀或击杀三人,只有这一个被抓住了活口。”谢显道。 永平帝沉吟:“爱卿打算如何处置?” “杀。” 跟没问一样。 众人默,也只能杀了。 难不成给送回北吴啊,大梁人民有这么友好吗? 也不适宜追究,本来梁吴两国才和谈,又要因为这事儿再度开战吗?至少现在两国都打不起仗。 大梁欠在粮草,而北吴则疲于与柔然作战,据传也才消停,两边开始和谈了。 只能是大梁人心里有数,要真有动作,也顶多是私下里派刺客再杀回去,至于杀不杀,杀谁,也都不适合在朝堂上光天化日之下讨论。毕竟史官在侧,这些都是要写进史书的。 大梁君臣大门敞开了,在朝堂上公然研究刺杀事宜,这……有碍观瞻啊。 好吧,处理完北吴刺客一事,众大臣开始内部清算了,纷纷旧事重提,再提谢显公器私用扰民。 都没用谢显自己辩白,御史中丞钟大郎就替他发声了。他向来是对事不对人,本来他也不觉得谢显有什么做的不对的,管他们杀谁抓刺客为重啊。也没激起民愤,也没伤着百姓,做什么跟戳了他们心肺脾肺肾似的,不依不饶? 按他们说的,合该当刺杀这事儿不存在,一头磕地上上对青天下对厚土谢自己命大,没死成? 第929章 该 有理说理,人家做的对的,不能揪着细枝末节不放啊。 御史中丞先行发声了,徐尚书也实名支持谢显。 他可还记着呢,谢显是受害者,可不是他要杀谁啊。 更不要说潘朔了,真跟戳他肺管子了似的,插腰大骂,跟泼妇一般,要不是永平帝实在看不下去,勒令退朝了,一场闹剧及时结束,众大臣也快被潘朔给喷的狗血淋头了,街头巷尾那些个各家的传闻都让他拎出来当真的说。 明明是一场激情而有理智的参人,让潘朔这么一搅合比菜市场大娘打架也高级不了多少。 谢显其实并不在乎这个,退朝就想往家走,夫人在等着他交待呢。 结果让多福给生拦回来了,永平帝表示有颇多细节想要求证。 以及对策。 这么让大梁吃了个闷亏,他可不干。 要不是看在永平帝那俩明晃晃挂眼睛上的黑眼圈的份上,谢显真想借病回府歇上一歇,可看着皇帝又于心不忍。 气得出了啊。 永平帝想的是派人直接刺杀吴王。 可谢显明显并不认可:“殷青此举大多是私人恩怨,他与我素有旧怨,当初又是臣辅佐陛下登基,导致废太子一败涂地,而他也被迫流落北吴。别看他现在贵为北吴的侍中,可毕竟是背井离乡,众叛亲离,算不得善为。” “如陛下所说,若一击即中,吴王死,北吴天下大乱自然是对大梁有益。可若并非如此,走漏了消息,或者刺客被俘……那就极可能激怒吴王,再度挥军南下进攻大梁。陛下该知道大梁此时是经不起打仗的。” “倾国之战不是不可以,胜负亦未可知,可这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臣何德何能左右大梁局势?死了谢显一个,自然有其他人顶上,大梁人材济济,不少臣一个。不过是殷青旧恨难忘,想借此除掉臣。再者,殷青想必亦如臣之所想。臣死,大梁也不至于倾国之力一战,可如果是冲陛下下手,哪怕臣再担心天下大乱,国将不国,也势必要死战到底的。” “我与殷青都一样,举足轻重的作用,多了我们固然精彩一些,少了我们亦不会伤筋动骨。” 谢显是真心这么想的吗? 当然不是! 他很重要啊,自然是重中之重,少了他一个不说天下大乱就小皇帝这种作法也差之不远。 他不妄自菲薄,从来不轻视自己,可不能和永平帝这么说。那等于是起哄架秧子,拱永平帝那隐藏起来邪恶的小心思,再度兴起防范他的心思。 以前皇帝防他跟防贼似的,一边重用一边谋算制衡。 自从皇帝防着杨劭开始,对他是越发重用,现在甚至许了他卫将军,掌建康城南北军大权,可谓军政一把抓。 没别的,只能是萧敬爱跟永平帝兜老底的时候刻意拉他下水,将他拉到杨劭同一阵线了。 而最后永平帝防的是杨劭,那显然萧敬爱指出来某朝篡位的是杨劭,而他顶多是个陪衬,或者军师类的。 于是永平帝心就踏踏实实放肚子里了。 和杨劭比,他都没有任何不臣之想,更不要说他自己是名正言顺继位登基,由谢显亲自扶上位的,龙椅,妥妥的啊。 谢显没真听真看见,倒是让他估摸了七七八八。 只可惜了的萧敬爱本想给他挖坑的,却不成想偷欢不成反蚀把米,倒成全了他。 这上哪儿说理去呢? 谢显妄自菲薄了,永平帝心下熨帖了。 “既然爱卿如是说,便依爱卿。殷青此贼必诛,不能任由他荣华富贵!一年之内,朕要他的项上人头,提头来见,朕赏万金!” 谢显:“陛下,朝廷没钱。” 你一张嘴万两黄金就许出去了,好轻松的。 万一真有人提着殷青的脑袋来见你,你是给还是不给? 没钱想给都挪不出来,你这皇帝脸面还要不要? 多福都替他们皇帝臊的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张嘴就是一万两,还黄金。咋的,怎么顺嘴怎么说,让人怼回来了吧?该! “……那爱卿之意?”永平帝脸臊的通红,半晌才问。 “不如就五千两白银吧。刺客多为匹夫之勇,大多穷困潦倒,这些银钱足够对他们产生致命的吸引了。”谢显沉声道:“臣与殷青不死不休,他既冲臣来,臣便身在局中,不如由臣出一半的银钱。” 永平帝都激动了,不愧是万年老二他家卫将军,真是为国为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知道朕缺钱! 另外,百年世家是真有钱。 答对完了永平帝,谢显总算能回府了,已经过了晌午了。 建康城传的沸沸扬扬谢显遇刺,萧宝信也怕谢母不知从哪里听到风言风语万一气急攻心,一夜没睡,天刚亮趁着老太太每日里练功的时辰就去了易安堂,将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了谢母听,就是为了安她老人家的心。 谢母练拳也没心情了,光听萧宝信和流云的还不足以采信,再三让人去外面打听,的确没有谢显旁的消息才算安下心。 萧宝信就一直陪着,直到晌午困的实在不行,回到容安堂才打了个盹,就听谢显的脚步声。 她腾地从榻上爬起来,谢显才刚挑帘子进屋。 “你才回府?见了祖母没有?”她问。 谢显一愣:“你与祖母说了?” 萧宝信忙上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心不在焉地道:“我担心祖母从旁处听了不靠谱的消息上火,就和祖母说了。” “你没伤着吧?”不知道是不是脑袋昏沉沉的看的不仔细,连流云说的什么崴脚她也没看出异常啊,走路四平八稳,比她还周整呢。 谢显一看她惺忪的睡眼就知道昨晚她定然是担心的一夜没睡,上前摸摸她的脸,心疼都不用说了,脸上写着,心里说着。 萧宝信美滋滋。 “你再眯会,我先去见祖母。” 萧宝信这时忙回头穿上鞋:“我和你一起去。”像是半步也不想离开他。 谢显笑笑,等她对镜简单拢了拢发丝,才拉起她的手一起去了易安堂。 其实只要看到谢显的人,谢母就满满的元气又回来了,都不用人劝,能吃三碗饭。 没办法,最近这练拳练的食量见长,本来胃口就给撑大了…… 第930章 精神焕发 “谁下的手?” 谢母就问了这一句。 “殷青。废太子先前的属官……”谢显又将殷青再度普及了一遍。 “皇上的意思,以牙还牙,要着手向殷青下手,反杀回去。” “皇上不下手,咱们也要下手,不能让人以为谁都能算计咱们谢家,而不用付出任何代价。”谢母冷声道:“刺杀都搞上了,这一手不还回去,咱们对不起这‘谢’字。” “是。” 萧宝信频频点头,老太太是个狠人,以牙还牙还得还两口才算扯平。 现在看明白了,谢母疼爱也可不是纯粹看谢显,当然这占大头,主要老太太也不是个消停的,年轻的时候只怕比她要更不让人。 甚至手段比她高。 她其实没什么手段,只是用手……揍人而已,简单粗暴没技术含量。自己这点儿小暴力,看在谢母眼里只怕都不够看的。 “问问咱们家的死士,有几个愿去刺杀殷青的。成功了,不只朝廷赏五千两,我老婆子不仅除了他奴藉,再奖他一千金!” 出手比皇帝还要豪。 萧宝信表示,这是大手。家底厚啊,为了亲孙子什么都能辖得出去,钱不是问题,问题是得把气给出了。 “祖母,激动了。”谢显笑:“不必如此。出三千两白银便是,总不好高过皇帝。万一此事传出去,未免乍眼。” 虽说这半年来休息生养,免了百姓流离失所,可大梁的国库依然不算充盈。 现在这时候实不易露富。 都知道世家底蕴深厚,百年累积下来的财富定然可观。可你不炫富,别人也想不到你到底富成什么样,他想像不到。 一旦被人盯上了,那就难免被人惦记。 对,他说的那人就是皇帝。 你说皇帝向你借,你是借还是不借? 你不借他就不会惦记了吗? 现在皇帝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江夏王,寻摸的想要下手,其中又有多少是急切地盯上了江夏王的家产? 如今局势未稳,永平帝已经列架子开始琢磨清算江夏王。 他作为臣子,能做的也只有劝谏,至于听不听的还在皇帝。 此人……的的确确是老宋家的子孙,骨子里就有骨肉相残的基因,随了他们祖宗的根儿啊。 谢母闻言愣了一下,旋即应下。 孙子早就能独挡一面,在朝中呼风唤雨了,于政治格局上的眼界自是比她高出许多。 这些她不掺和,孙子怎么说怎么是。 她就是要旁人看看他们谢家不是任人捏圆搓扁的,居然暗杀都搞上了,不弄死你,杀鸡给猴看看,都对不起鸡! 萧宝信几乎是第一时间将谢母的态度传达给了谢家的死士。 这么优渥的条件,她就不是谢家死士,还有自由身,如果异地而处,她肯定是拼死都要把殷青给宰了。 那是身份阶层的转变,更不要说不论皇帝还是谢家都出足了银子,够他们今后一生无忧的了。如果是有头脑的,能钱生钱,那就是直上青云的天梯啦。 谢家那些个死士都沸腾了,纷纷表示要去。 能预见到的场面了。 萧宝信最后硬是把谢母给请过来,让有意去北吴的死士——事实上就是全部的谢家死士,公开以武论道,拿拳头说话,一对一对战,只不过剑都换成了木制的,前提是不许死人,好好的比了一场武。 谢母看了个酣畅淋漓,都舍不得让他们去了,再比啊。 太热闹,太好看了。 萧宝信:“……” 她的确是存了让谢母开心的意思,也是让老人家放心。结果,老太太未免也太开心了,乐的后槽牙都看着了。 “祖母的意思呢?” 谢母沉吟:“以后咱们都搞这些竞争上岗吧,三个月一次,或者半年一次,每次排前十名的依次加月俸!” 众死士刚开始听脑袋嗡的一声,说是不让死人,可伤是避免不了的,有的半条胳膊都让人踢肿了。 可一听到后面有加赏的,那就不一样了,顿时精神抖擞,神采奕奕,恨不得替自家主母把这美事给应下来。 虽然没这回刺杀任务优渥吧,好歹也是个进项。 以往死士里面不是没有等级,大多一个位置上去做到要么升迁要么死,极少数会被贬。这就让下面的人如一潭死水—— 追根究底也是前几任谢家家主没当今这位这么招风,让人欲杀之而后快,谢家又不爱玩这些暗杀刺杀的事,死士是叫死士,基本上就是保护主家上下人等。能立功的机会都少,所以一些人在同样一个位置很可能就是一辈子。 谢母这一番话如果真成了,那无疑就是把一潭死水给搅活了,给了他们积极的动力,需要争取的奢望。先是银钱,真真的每次都前十以后前程还能差了吗? 这是一条积极向上的康庄大道啊。 萧宝信看下面站着或受伤重些歪着的,一个个精神焕发,真不像方才输了比试过后霜打过的茄子了。 “好。”萧宝信先向谢母应下了,转头便对一众死士道: “你们也都听到了,太夫人给你们机会,以后便每半年一次比武,第一名一百两银子,前十名以内依次递减。” “至于前往北吴之事,人太多却也乍眼,那就前六名前往北吴执行暗杀殷青的任务。我不管你们是分头行事也好,聚众谋划行事也罢,全凭你们几个的意愿。” “我只管结果。” “得手的,谢家有赏,哪怕是没有得手的,只要你从北吴那里得回了有价值的消息等等对大梁有益对谢家有益的,谢家都不吝奖赏。哪怕你们……回不来,你们的家人谢家保证一管到底。” “齐管家,”萧宝信侧过头:“你带他们下去,每人支五十两银子,即刻便动身吧。” 最后起身冲着站在最前排的几名死士微微一笑,端的是绝世风华,风采耀眼。 抱拳拱手道:“我预祝六名马到功成,谢家,郎主,我们都等你们的好消息传来!” 众死士连忙跪地,齐声道:“愿不负主母所望!” 谢母心满意足,孙媳妇有这架式。众死士也有那股子气势,看着就朝气蓬勃,杀意爆棚了。 第931章 单相思 谢家风风火火就把死士给派出去了,打定主意要把皇帝赏那五千两再吞回自家嘴里。 不是谢显贪,就这点儿小钱他是真不看在眼里。 主要皇帝是想着报复回来,让刺客反刺杀回去。 可这事儿说顶天了也是下九流的手段,上不得台面,再者你大张鼓旗的搞公开悬赏,是怕殷青反应太慢,刺杀起来难度系数太低? 这就只能是私底下办了。 谁办? 谢家呗,要不皇帝能把他留下? 宿卫他不想用,真折里了划不来,而且那些人家都是有官职的,你派人去北吴刺杀那是九死一生的事儿,搁谁谁也不愿意,到了北吴但凡有一个心怀不轨的通敌叛国了,整个儿去的就是团灭,更不要说大梁的脸面那是彻底让北吴踩鞋底子下面摩擦了。 谢家死士就是永平帝的目的。 谢显心知肚明。 ### 把死士送走后,萧宝信另外就忙起了木槿的婚事。 挑了一个又一个,不仅木槿,她自己也不甚满意,不是太老就是太小,中间跟木槿并不年纪的最少孩子都有俩了…… 这就让萧宝信想起了另外一桩事,谢显遇刺当日木槿跟她说到一半,似乎靳斤看上了哪个。 不管是不是真看上了,至少从木槿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天然就排除了靳斤的可能性。 只不过到底是哪个萧宝信还挺好奇的,木槿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半个字都问不出来。 采薇出府是个大损失,没了那个大喇叭,她错失了多少情报? 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好天,谢显正值休沐也在府里,夫妻俩商量着就把靳斤给请到了跟前。之前应过人家,有看上的小娘子谢家出人出力给娶回来的。 尤其府里的,这么久都没动静,萧宝信还怕这靳斤人粗鲁想的不周到,生生坏了小娘子的名声。 “将军可有意中人了?”萧宝信不是拐弯抹角的人,靳斤也是个粗鲁认吃的汉子,你跟他婉转他未必听得出来,白白浪费唇舌。 谢显再一次认识到自家娘子的直性子。 真真的,一句客套话没有,见面直抒胸臆,半个字都不带浪费的赶脚。 靳斤也愣了,他是粗人,但也想不到谢家主母说话爽快到过份直白,一斧子劈下来正中红心呐。 “是有。”他也爽快地认了,并且极为难得在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出现疑似红色的痕迹。 谢显默默的喝茶。 “谁啊?”萧宝信感兴趣了,“将军快人快语,我也不拐弯抹角。之前就曾答应过将军,待将军有意中人,想要成亲了,谢家定然给你出面做保人,一包到底。” “将军可方便与我夫妇言明?” 靳斤眨眨眼,拿起每次他在桌案上都必备的小点心,直到把整整四牒都吃完了,嘴上吃干抹净了,他才犹犹豫豫地道: “我也一直在想该不该提。” “我要是不说——” “我要是说了,怕人家不答应,又坏了她名节啊。” 萧宝信心里都跟长草了似的,要不是自己八卦狗血魂熊熊燃烧,不把这事儿弄清楚睡觉都不香,她才不会这么上赶着听他墨迹。 一句话想说说,不想说就闭嘴得了。 犹犹豫豫的,不像男子汉。 就赶不上她家夫君。 人家心里是真想,嘴上也是真硬,就是拒绝,拒绝,外加连环拒绝,要不是她有那天赋技能,知道他那叫嚣着要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心,早给他列为拒绝往来户了。 “那还是不要说了吧——” “是贵府上的王氏十五娘子。”没等谢显把话说完,靳斤抢先一步说出口了:“跟她没关系,她总共也没和我说过两句话。是我自己,那个单……相思。” 萧宝信一口老血好悬喷靳斤一脸。 住后宅的王十五娘啊,等闲都不在府里走动,他这都能见着——还好几回,她该说什么?他处心积虑? 倒也不能这么说,兴许这就是缘份? 十五娘是她挚交好友,在不明白十五娘的真实想法前,她自然是不好做评判的。 可是,王氏书香贵女和只认吃,上战场杀敌分分钟敌军友军一起砍的鲁汉子将军靳斤,萧宝信这心感觉都没缝了。 “既然是单相思,那还是不要往外说了。”萧宝信呲牙,为密友的名声着想。 靳斤:“这不是夫人问起来了吗?” 这些天他也在憋呢,不知道该不该说,连饭量都被憋更大了。 萧宝信一噎:“这不是我嘴欠吗——”这回明白过来了,为何木槿打死不说,事关王十五娘怎么说怎么不对,她这身份敏感着呢。 “是夫人有责任心,当初答应在下的事一直就放在心里,在下感激。所以,”靳斤一脸真诚:“还得劳烦夫人转问十五娘子一句话,我靳斤愿以身家,以及我的性命交付于她,以后唯她是从,她儿子我当亲儿子养……可行?” 不是靳斤心大。 他知道谢府里有个王十五娘还是能过她儿子褚安得知的呢,他和褚安交集还算多,七岁的小郎稳重的——比他还稳重,说什么话都跟小大人一样一板一眼,唯独跟他一样就是爱吃,俩人是吃友,曾经交换过关于美食一类的信息。 自然也知道王十五娘不是褚安亲娘,以及打探出当初轰动一时的望门寡下嫁褚四郎。 靳斤感激的一匹,这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女子,当时也就想想这事儿难得,后来误打误撞之下在褚安在前院的院子里见到了王十五娘。 好么,不见还好,一见—— 这么美好的女子,咋就是个寡妇? 咋就老天爷这么不待见,让她活的这么难,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咋就,不是他的? 靳斤二十四岁高龄,春心忽然就暴动了。日日里抓心挠肝挖门盗洞想见王十五娘一面,甚至因此和褚安都更亲近了许多,很多在府外的美食都主动带给褚安,再不是以前一是一二是二,两清了。 褚安那是谁啊,两岁多就让亲生父母作主给过继到王十二娘,随她在褚家住过,亦在谢家住过,一住就是五年。 谢家不比褚家还要被人欺负针对,谢家人上上下下对他们母子都极为优待。 可毕竟是寄人篱下,褚安又早熟早早就会看人脸色,那靳斤一根肠子通到底,如何看不出他心里有什么弯弯绕? 不过半天时间就把靳斤的底给打探的出来了。 第932章 不等毛干 对靳斤别有用心,褚安只有一句话: “我看你是个实在人,若真掏出一片真心,未见得就不行,努力试试吧。” 哈? 当时靳斤都懵了,迷迷糊糊地回他在容安堂辟出来的院子躺榻上瞪着眼睛一直到天亮,一夜过去才想明白那话是啥意思。 激动了。 紧跟着胃口大开,吃了八碗饭,一桌子菜。 到最后也没拿定主意怎么说,如何说,这一拖就是小半个月过去。 自己暴饮暴食,已经足足长了十斤。 用旁人的打趣的话说,终于有人样了。 都嫌他以前长的过份高,过份瘦。 别人为情所困,伤心伤身,为伊消得人憔悴,他倒好,为伊能吃能睡长胖十斤! 作用太积极了。 今日又得见萧宝信提及此事,那就是天意了,靳斤虽有犹豫,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吃了四牒子点心给自己壮胆,终于把这事儿给抬到了桌面上。 而且还拿以前萧宝信应下的话来堵她的头。 谁说靳斤粗鲁没心眼子? 那是没真走心,你看走了心,人家是不是还跟傻柱子似的? 猴儿精猴精的。 “夫人?”靳斤恭声道:“恕在下鲁莽,是真心心悦王十五娘子,夫人不用大张旗鼓去说亲,私下问问王娘子的意思便好。” “我靳斤没别的能耐,就长的还行,功夫也还凑合,大富大贵不敢保证,但只要有我在,别人谁都不能欺负了她和褚安一根头发!” 萧宝信:后面听着倒还像个样子,前面那句‘长的还行’是什么鬼? 他真这么认为? “如果她愿意自是好的,如果不愿意,在下保管绝不再提,烂在在下肚子里,只当是自己黄梁一梦,梦醒之后再没这事儿。” 话都说到这里,萧宝信没道理不应。 “我去问问也不是不行。” 靳斤点头,巴巴地看着萧宝信。 谢显心里不舒服了,看谁呢,眼睛都不带眨的? 咳咳!以拳掩嘴咳了两声。 靳斤要是会看脸色,会听话音还至于有今天,明明功夫高绝依旧被同僚排挤? “夫人?” 哈? 萧宝信脸都要僵了,这是几个意思,猴洗孩子不等毛干哪,这也太急了? “你先回吧,怎么也得等我斟酌斟酌,如何开口才好。这么急匆匆的去了,未免有失庄重。” 靳斤虽然不知道早去和晚去到底哪里有失庄重了,但既然他这保人都发话了,让等回话,那他就等吧,一揖到地: “那我等夫人好消息了。” 然后靳斤犹豫了一下,弯腰拱手还没抬起来呢又问:“那何时能等到夫人的好消息?” 萧宝信一噎,其实于王十五娘,靳斤是个不错的选择。 琅琊王氏已经倒了,说不上什么百年世家,士庶不婚之类的话了。而且现在也不是当年,让谢显身先士卒娶了她这寒族出身的夫人之后,陆陆续续几个世家又垮台,士庶之间的分界已经越来越模糊,通婚早就成了常态。 靳斤这人是个粗人不假,可功夫高,人又单纯—— 从吃上就能看出来,不是耍心眼子的。 这样一个人单纯会功夫,还上赶着给养儿子的。唔,长的也是一表人材啊……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唯一让萧宝信有疑虑的就是,当初王十五娘是宁可和家里闹翻了,也要嫁到褚家给褚四郎守寡的。连下半辈子都安排好,给褚家四房都过继过来孩子了,这决心可不是一般大。 虽说这些年过去了,可王十五娘是个什么心思,谁也不清楚。 “我就是问问,你也别想太多,行与不行都不是我说了算的。”萧宝信头疼,怎么开口呢? 她要知道怎么开口,现在她就能过去。 早知道靳斤看上的是王十五娘,打死她也不问啊,结果把自己刨坑里去了。 “在下知道的。”靳斤难得腼腆地笑:“褚安还是挺喜欢我的,他答应了。要不然这事儿烂我肚子里,我也不敢提啊。人家是世家贵女,虽说是落难了,可……也满肚子的学问,我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听他提及褚安,谢显和萧宝信都吃惊一对视一眼。 褚安他们接触的少,可也不全然是陌生人一般。谢显早出晚归忙朝中事务,可萧宝信却日常在府里,许多时间与王十五娘互动,没少听闻褚安的事迹,在他们书院那可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甚得先生的欢心,别看只有七岁,学问可不是一般的好。 每每王十五娘骄傲之情溢于言表,谢琰都眼红。 按说他是重生之人,活了一辈子,天然比旁人眼界格局都更开阔,可做学问这事儿是真讲天赋,哪怕两岁多谢显就给他开蒙讲学,手把手的教,于政治方面他上手比谁都快,可是学问这一块就不是他拿手强项,勉强在同龄人中做了个佼佼者,那还是占了比别人多活一辈子的便宜。真遇上褚安这种天姿聪颖的,分分钟给他比回泥里。 综上所述,谢琰是和褚安十分不对盘的,俩人就聊不到一处去。 谢琪才四岁,纯天然谢显的基因,天生的过目不忘,虽然和褚安差着些年纪可俩人倒是时常凑到一起。 谢琰内伤,寄希望于双胞胎吧。 却蓦地发现瑾娘也不是个善茬,继承了亲娘听人心声的能力,让她一抓一个准,人工手动测谎仪。琤娘倒没什么特别…… 唯独手特别黑,一个不顺心就上手了,偏她比同龄人力气还大,把谢琰那么高身量的老哥一拳下去腿能肿的跟小馒头似的。 对此谢琰表示很受伤,弟弟妹妹们没一个善茬子,他重生艰难哪。 好在有几个弟弟妹妹比着,谢琰越发发奋图强,不想被比成渣渣,居然文武双修,下足了苦功夫。 褚安心智早熟,王十五娘又是个心细如发的,自小方方面面教导褚安,以至于褚安只有七八岁大,可行事稳妥,很有几分挥洒自如。 他能与靳斤说出这样的话来,谢显表示并不意外。 想必观察靳斤都不是一天两天了。 第933章 崩了 靳斤自从进了谢府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知道吃,怎么就忽然对王十五娘上心了?又是如何打听到的当年轰动一时,现在却已然是过往云烟的王褚两家联姻? 靳斤说着自己高攀,指不定是怎么被人设套,让他攀的。 谢显有些好笑,褚安这小子的确是个可造之材,才几岁啊,就开始给自己算计后爹了。 其实不论是王十五娘还是褚安,在谢家住下心里都并非踏实。 只不过谢家太夫人在,有她老人家压着,王十五娘便是想往府外搬,老人家也是不肯的。 谢家没有那些不良风气,捧高踩低的,可是再怎么样人多了肯定分心,明面上不显,私下里定然是可着主家本家。 谢家几房还一碗水端不平,更何况王十五娘寄住在谢家,虽然一应用人用具,差人办事都是王十五娘花的自己嫁妆,可毕竟不是姓谢的,被区别对待是难免的。 只怕褚安看在眼里,已经隐在心中,一心想给王十五娘找个依靠了。 他是过继给的褚家四郎,可是他到四房的时候那位爹爹就死了,一直以来他是跟着王十五娘过的。 王十五娘虽非亲生了他,却是当亲生的养的,无论吃穿用度一应用的都是最好的。谢家小郎们用的是什么,他的只会更好,不会差,为的就是不让他心里有落差。 褚安是小,但他不傻,甚至远比同龄人更聪慧。 王十五娘待他好,他如何不知? 他只知道如何待亲娘好,对褚四郎仅仅是凭王十五娘的追忆中获得了一些并不清晰的影像。而且王十五娘对褚四郎的印象其实也并不见得有多少,毕竟只是年少的会面,并未实际生活在一起,留给她供追思的并没有多少实际的内容,而这其中又有多少是经过她记忆后加工美化后的,不得而知。 …… “褚安挑中的?” 等靳斤走了,萧宝信忍不住叹,不怪谢琰一直看褚安别着股子劲儿,才几岁啊就有这么多心眼子,把谢琰都给显没地儿了。 “看样子是。”谢显看向萧宝信,这事儿反正他不掺和,也轮不到他掺和。 不过萧宝信一直把焦点集中在王十五娘是否对褚四郎未忘情,有没有心思再接受一份新感情,而丝毫未将王十五娘在谢府里尴尬的地位算在眼里。 他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没说。 萧宝信有她的行事作风,也正是因为她这样的行事,她身边一直不乏挚友,那些可真是一针见血,针针见血,什么都能开门见山说的。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气场。 什么样的气场吸引什么样的人。 谢显自认心思缜密,过多算计,难免为人不够真诚,比不得萧宝信疏阔大气。 她并未考虑王十五娘寄人篱下的心思,她开了这口,王十五娘会不会觉得她话外有话——这正是萧宝信的作风,大大咧咧的,不走心。 萧宝信与王十五娘性情迥异的两个人,知交也有七八年,哪怕王十五娘当时听了心时别扭,过阵子想明白了也肯定能回过神,知道萧宝信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显将这些都算计在内,看萧宝信唉声叹气不知该如何开这口,忍不住笑。 真是操不完的心。 “你还笑!”萧宝信白了谢显一眼。 其实靳斤这人确实不错,要不是样样都上数,她也不用这么烦恼,直接在她这里就给拒了。 “不用烦,这不是褚安给挑的吗,你只管去说,行与不行的,他们娘俩自会斟酌。”谢显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是了,褚安那关都过了,她头大个什么呢? 萧宝信一拍大腿,眼睛都亮了,起身就要往外走,正赶上外面的人往里奔,正好撞了个满怀。 谢显没看清楚来人,脸当时就撂下来了。 “何人如此莽撞放肆!?”声音里淬着冰碴子。 他没看见,萧宝信却是看清楚了,细皮嫩肉,小脸能嫩的捏出水来的一个小太监啊。 不只看清楚了,还清清楚楚到就只是站在他身边就能感受到的无尽恐惧,身子抖如筛糠。 顿时萧宝信整个人都不好了,不好的记忆再度浮现脑袋。 她转头看向谢显,两人交换了个眼神,谢显立马心领神会,把小太监身后跟着的管事摒退了。 小太监一看屋里没外人了,往谢显怀里就扑,抱着谢显的大腿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端的是泣不成声: “卫将军,仆射,您救命啊——” “皇上驾崩了!” 何止是小太监,萧宝信和谢显听了脑袋都嗡的一声,感觉像是昨日再现一般。 六年了! “皇上,怎么了?”萧宝信上前一把拎起了小太监。 小太监哭的鼻涕都出来了:“夫人,皇上崩了!” “皇上昨晚上哪个妃嫔也没叫,喝下安神汤就睡了,今日早上按说不上朝的,多福公公就没叫起,一直到辰时也未见皇上起,多福公公便壮着胆子上了龙床,结果……就发现皇上七窍流血,早没了声息……呜呜呜……”哭的那叫一个凄惨。 “多福公公不敢多耽误,就叫小的赶紧来禀告卫将军。另外今日帝后原本是宴请皇室,皇后那边已经派人过来催了两次,多福公公不知该如何是好,六神无主,还望卫将军能进宫主持公道!” 谢显脸都白了,眉毛紧紧拧着。萧宝信都少见他这般形状。 “夫君——” “我去宫里一趟,你且等我消息。” 萧宝信不敢多耽搁,只叫他带着靳斤。 两人都知道此行凶险,只怕又是另一个暴毙的先皇。 万一有人冒天下之大不违突然发难,好歹得有后手的准备。 谢显没时间再换朝服,只唤流云去府里取出朝府,他只能挤时间在路中车上换了。另外,又将木槿从萧宝信身边给调过来换作男装打扮随他一同进宫。 “另外,你送我的书信去给褚护军,阅后即焚。” 临近宫门,谢显将疾笔写的书信递出窗外交给飞霜:“速度!务必亲手交到他手上。” 第934章 何其尴尬 诸葛术是掌宿卫事务,他在宫内休沐与外朝臣子不同,是定然在的,谢显换上朝服便进了宫。还未进太极殿的大门便听里面传来萧皇后冰冷的声音道: “——你这是要阴谋造反吗?还不速速放我进去?” “陛下有谕,任何人未得召见不许踏进去一步。” “我是皇后!” “我是陛下的骁骑将军,只听陛下一人之令。” 萧皇后此时却顾不得生气,心里跟浸了寒冰一般,总感觉事情要不好。哪怕他俩闹再僵的时候,她到太极殿来,皇帝多少也会给她脸面,哪怕不见,派的也会是身边的大总管多福,而不是宿卫将军。 “你赶紧给我让开!” 和萧皇后对峙的赫然便是诸葛术。 想来这位也是知情人,不然不会这么强硬的不许萧皇后进去。要知道最近帝后的感情还算平稳,并不至于剑拔弩张。 “卫将军!” 别看诸葛术和萧皇后在对峙,第一个看到他的却并未二人,而是一直在门缝后瑟瑟发抖,暗中观察的多福。 跟见到救星一般大力推开殿门,扑了出来。 到了一半突然惊觉不对,收了步子,迈着四方步子往谢显这边走过来,眼里再看不到其他人了,走路俩腿都直打颤。 “卫将军,”多福哆哆嗦嗦地道:“陛下召见你,请随小的进殿。” 萧皇后两步子横在了谢显身前,目光森然地直视着谢显:“卫将军,你……是何意?” 谢显微微垂眸:“请娘娘随臣进殿。” 一句话,萧皇后就知道……完了。 永平帝定然是不好了。 不然太极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谢显做主,一国皇后进出太极殿要他发声。 萧皇后脚步踉跄,桂枝连忙上前扶住皇后,只觉得皇后这只双冰冰凉凉的,竟好像死人一般。她跟着也怕了,整个太极殿的气氛太古怪。 “江夏王和王妃……他们还在东堂等着,催了几次了,怕是随时会过来。”她轻声道。 谢显微微点头,看向诸葛术:“守住西堂,不许任何人进出,违者以忤逆罪杀无赦。”言语间森然可怖。 诸葛术心下一凛,只有点头的份。 谢显冲多福一抬手,便由他带着走进了西堂,永平帝休憩的龙床上,只见才刚满二十岁的皇帝七窍流血横躺在上面,手指在胸膛上挠出了血淋子,血都是青黑色的。 萧皇后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也没有直面当场这么震撼,整个人吓的直接坐到了地上。 桂枝倒是也想去扶,可她也吓的浑身发抖,被萧皇后带着倒在了地上,腿都软了。 “皇……皇上……”萧皇后咬牙:“是谁下的手!” “现在不是究竟这个的时候。”谢显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外面诸葛术的扬高声音传来: “请来人止步,未得皇上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紧接着便是江夏王略显苍老的声音: “那就劳烦骁骑将军前去通传一声,我等早有旨意等着,帝后要办家宴,何故人都到齐了,反而陛下一直不曾出现,现在连皇后娘娘都不见了踪影,我等怕是发生了什么事,前来寻皇上给个安心。” 豫章王:“皇兄可是身子不爽利?果真如此,不如就叫我们先行散了吧。” 咳咳,江夏王咳嗽两声。 没等他说话,宣城长公主站出来了:“那可不行,皇兄到底怎么了,好歹给我们句话,别让我们担心啊。” 萧宝树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诸葛术看出来了,这些人见不到皇帝是不会罢休的,江夏王还好说自恃着身份不会强来,可宣城长公主是个无法无天的,真让她闹起来指不定就真闯进去了。 宣城长公主,那是谢显小舅子的媳妇,那还真能杀无赦啊。 他敢杀,萧宝树和萧宝信两姐弟就能活砍了他。 可犹豫着谢显之前有话在,不得进出,可人家并未忤逆要闯,只是要通传一声,做做样子的事,如果他再拒了,反而不好看。 “稍等。”诸葛术给副官一个眼神,让下面的人守住了,这才返身进了殿内。 “时间不等人,外面就有劳皇后了,不妨先将豫章王叫进来。”谢显淡淡地看了萧皇后一眼,看出来她心里惊惧,但并未解释,只道: “如实相告,不必隐瞒。之后便有臣了。” “唯独不要让江夏王出宫便可。” 萧皇后现在是跟谢显栓同一根线上的蚂蚱了,飞不出他也跑不掉她了。 甭管谢显打的什么主意,她都被抬到了他一方的阵营。且只有他这一方阵营,自己身无长物,膝下连个儿子也没有。皇帝倒是抬举兰陵萧氏,将原本宁益两州的刺史调进京里另外安排到了另处,两位兄长各领一州刺史,可天高皇帝远,要说在建康能依靠的也只有谢家。 偏生谢家这位谢显是个深不见底的,也根本琢磨不透。 萧皇后现在是恨死了永平帝。 先皇虽然也是被害而死,好歹坐了十来年的皇帝,也享乐过了,也威风过了,他们这位皇帝登基就一直打仗,不带给喘息之机的。好容易有了半年多的太平了,他倒好,不知着了谁的道,连个一儿半女也未给她留下,就死翘翘了。 “好,我去见豫章王。”萧皇后深呼吸一口气,脸色虽然仍是惨白一片,可目光清明,显见是回地神来了。 “卫将军。”诸葛术在门外敲门:“江夏王与豫章王求见……皇上。” 谢显没理,只压低了声音走到萧皇后跟前,以极小的声音道:“就说……皇上……有遗诏。” 萧皇后大惊失色,满目震惊地瞪着谢显,这人是要做什么? 谢显目光清澈见底,临危不乱。 萧皇后在电光火石间想通了,她现在没有选择权,只能做。 谢显防的是江夏王,他自己顶天了做个辅政大臣,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可若江夏王借机生事,或者把豫章王推出来,这宫里还有她的地方吗? 她的身份何其尴尬? 第935章 嫌疑 萧皇后轻轻点头,看了一眼龙床之上的死尸,叹了口气,眼泪下来了: “桂枝,你去给骁骑将军传个话,请豫章王进来叙话。” 几个人匆匆离开后,屋子里只有谢显与多福,另外就死掉的永平帝。 “玉玺何在?”谢显问。 多福哆哆嗦嗦地道:“在在在在、在陛下书房。” “带我去。” 在皇帝卧室是与书房相通的,绕过一扇上了锁的门便是,多福轻车熟路的取出了玉玺,等谢显下一步的安排。 “圣旨。” 哈? 多福忙从后面檀木的匣子里双手捧上崭新圣旨,铺在桌案之上,谢显不用说什么他现在也明白过来了,这位卫将军,谢仆射是要伪造圣旨。 诛九族的大罪啊。 可多福不敢说,他九族都在谢显手里捏着呢,敢这么跟他颐指气使那必定是有底气这么做。 反正不伪造圣旨,也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他死不死活不活的都不一定。 多福一咬牙一跺脚,干了! 都不用谢显吩咐,多福手脚灵活的开始了研磨,平日里皇帝用的什么样的墨,浓淡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直到他看到圣旨上熟悉的字迹—— 要不是亲眼看见谢显笔走龙蛇,龙飞凤舞,真真的以为是他们皇帝自己写的,以他笨拙的眼力,这就是一模一样的。 瞧这姿态,瞧这熟练,都不知道练了多少回了。 多福心头直发寒,不敢再往深想。 “落印。”谢显写完后掸了掸袖子,淡淡地吩咐了一声。 多福颤巍巍地盖了上去。 “这……太新了。”呐呐地开口提醒。 除了新没毛病,可他都能看得出来,旁人就更不必说了,都是千年的狐狸,还玩什么聊斋啊。 “没关系,只能做到这样了。”谢显毫不在意。“谁能证明不是皇上最近心血来潮写的呢?你只要说明皇上的确表示过有此遗诏便好。” “咱们的皇上,一向谨慎小心,且多疑防备,留此后手不足为奇。” 多福点头,的确。 卫将军说话还算客气的,岂止是诸葛小心啊,简直是让人吓破胆了,有一阵子连安神汤都不敢喝了,后来还是抵不过日日夜夜睡不着觉的折磨,整个人都暴躁易怒。 后来破罐子破摔又开始喝上了。 只不过再不敢加大剂量,顶多喝一碗。 是不是安神汤出了问题多福现下也不知道,早上看见皇帝死了,他就已经六神无主,哪里还有功夫确认那几个试尝的太监的死活,守在永平帝跟前,赶紧把谢显给请进宫来主持大局。 他怕的裤子都尿湿了又踏干了。 “卫将军……” 谢显看向他:“去将圣旨放到太极殿朝堂匾额的正上方。好好办差,以后宫里少不了要你主持。” 多福松了口气,不要了他小命他就阿弥陀佛了。 主持不主持的无所谓,他才这么小,还没活够呢。 “你够不着便找骁骑将军去。” 多福愣了一下,连忙应声走了,宽袍大袖往下一甩隐下了紧紧攥着卷轴的微微发抖的手。 不是他说,大梁皇帝这死的也太频繁了,一届比一届短啊。 怪瘆人的。 皇帝早做好了准备,今日宴会就是要拿江夏王开刀,结果,没把人开了,皇帝自己先被弄死了。真是,天有不测风云,雷劈全集中在了大梁皇室。 就他们这顿自相残杀,也死的差不多了,都快绝种了。 ### 谢显走出书房,这回没有回去皇帝死的那个房间,反而顺着呜咽的哭声找到了萧皇后与豫章王所在的暖阁。 “娘娘。”他在外恭声唤了一声。 “进来。” 谢显走进去,只见豫章王肥胖的脸上已经满都是泪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萧皇后亦是眼圈都红了,眼睛也肿了。 “娘娘节哀,十七大王节哀。” “皇上的身后事还要依仗娘娘娘主持,请切务哭坏了身子。臣只不知……那西堂的王公贵族如何是好?请过来,亦或回府致丧?” “我皇兄到底是怎么死的?”豫章王用袖子抹抹鼻涕:“我要见皇兄。” 萧皇后看向谢显,谢显左手微抬:“请大王随臣来。” 领着就去了皇帝的卧房,豫章王虽小,可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一看那死法就是不得善终,死于非命。 “这是谁下的手啊?” “卫将军——你可知?” 萧皇后压低了哭声:“今日原本是皇上……想要处置江夏王的日子,早就部署好了……” 没说别的。 可也不用说别的了。 言下之意很明白了,江夏王的嫌疑最大。 豫章王看了谢显一眼,这位也未必全然那么清白。 “好歹我们兄妹一回,皇兄死了,怎么也不能不让阿姐见他最后一面。”说着话,眼泪又下来了。 永平帝是被害妄想症,胆小多疑还敏感,可待两个弟弟妹妹却很是宽厚,从来不吝赏赐的。 豫章王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可那只是自保,不存在对永平帝不敬的。 自己嫡亲的兄长在位,比谁对他不都更有利吗?这点他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可是,永平帝却死了。 萧皇后看向谢显,显然现在以他马首是瞻,见他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她才柔声道:“定然是要让长公主见的。我是想着你始终是小郎,能挺起事来了。你们兄妹间感情那么好,我只怕见了长公主,连我也控制不住……” “话都说不明白。现下既然小十七你在,一会儿可好生照顾着长公主……” 萧皇后哭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皇上是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死这么惨?!” 呜呜咽咽的声音是不大,可断断续续往外传出去,众人心里凛然,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西堂外的宣城长公主练了几年的功夫,听力自比一般人敏锐。 闻听不对,脸色立时就变了: “你有没有听到哭声?”她一把拉住萧宝信,小脸煞白。 萧宝树:“……好像有。” 江夏王斜睨了萧宝树一眼:“驸马几年不上战场,想是功夫退步许多。本王年迈,听的不甚真亮,原来驸马竟也如此?” 第936章 先机 谁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萧司空是个空有一身功夫的粗直汉子,没甚头脑,一身的力气全用在打仗上了。倒不成想生出这个儿子却有几分眼色,脑子挺好使,会审时度势。 他可不信萧宝树听不到哭声,事实上从东堂里出来这位就一直心不在焉。 只怕腹中早有成算。 宣城长公主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自是没听出萧宝树话语中的迟疑,一听他说好像‘有’,她就有些受不住了,起身就要闯进去: “我看谁敢拦我!” 诸葛术被多福给叫去干谢显交待下来的不法勾当,被拿一挡枪的是另一位将军,五大三粗,认死理。上峰交待什么就是什么,管你是长公主还是某某大王。 “不经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你没听见里面有哭声吗?”宣城长公主眼睛都红了:“你们这么拦着我们不许进,皇兄又不曾发句话——到底是怎么样,现在太极殿里谁是老大?” “皇后呢?我要见皇后!” 萧宝树走上前揽住她,让她整个人窝进他怀里:“宣城,稍安勿躁,十七大王不是进去了吗?” “可是,可是哭声——”宣城长公主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就因为西堂不让他们进,没见着皇帝,连小十七也只孤身一人进去了。 这让她不得不往人心里最阴暗处着想。 当年,庶人王氏何尝不是一手遮天毒杀了先皇? 她怕啊。 这阵势委实太过骇人,从心里直打哆嗦。 “我要进去!我是皇上御封的长公主,我看谁敢拦我!”她蓦地一把推开萧宝树眼瞅着就要往里闯进去了。 “长公主。”萧皇后与豫章王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请长公主,和驸马进来。” 江夏王挑眉,赶情分一拔一拔,防的就是他。 “皇后娘娘,太极殿如临大敌,草木皆兵,究竟所为何事?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待,都是姓宋的,一家人,何必这样掩掩遮遮,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豫章王:“阿姐……”话音里已经带出了哭腔。 宣城长公主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不敢相信,不愿相信。想告诉豫章王别哭,可话说不出口,跟一摊泥似的瘫软在萧宝树怀里。 江夏王顿时脸色一变:“皇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是想瞒我等皇室到何里?!” 本来这家宴就是皇帝心血来潮前半个月要搞起来的,但凡沾点儿亲带点儿故的都给请到了。亲如兄妹,远如隔着八竿子远外嫁的公主的儿孙也都请来了。 众人等了一波又一波,皇帝没来就算了,皇后来了又走,紧接着豫章王、江夏王和宣城长公主都走了就再没回来,人心忐忑,哪里还有心思宴饮,再者皇帝一直未到,谁敢先开宴,一直拿点心茶水溜着呢。 东西两堂隔的并不远,不过是一道两丈来长的青石宫道。 数的上数的都走了,不见回来,留下的那批就有些发毛了,不知是怎么回事,三三两两结伴就往西堂过来了。 钟六起身跟去观瞧,始宁县主也犹豫着要起,一把被康乐公主给拉住,低斥道:“别乱看热闹,坐着等。” 钟六就是个爱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康乐公主想拦都拦不住,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她又不好硬把人给拉回来,只好就近把亲闺女给圈住了。 杨驸马一看岳母这态度,扫了一眼填往自己这边眼神示意的始宁县主,他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坐在那里纹丝未动。 此时江夏王王妃羊氏已经领着头往西堂那边去了。 江夏王虽上了年纪,却是中气十足,坐在东堂也能听个六七分,更不要说杨将军这等自幼习武的了,听的真真的。 不禁暗自摇头,想起之前曾在瓦官寺树林里阴差阳错听到萧敬爱说的那样一番话来。 “阿娘,都去了,咱们不跟去看看吗?”始宁县主小声地道。 康乐公主摇头,脸色已是十分难看:“出了大事,咱们不济事,说不上话,没出事儿的话这么一堆人浩浩荡荡是要逼宫吗?” 杨将军听岳母这么一说,心下倒是对这位一向有话直说横冲直撞忒不会聊天的康乐公主微微改观。 不是个没头脑的。 殊不知康乐公主都要悔死了,就不该来这一遭。 她早该知道会无好会,宴无好宴。 只不过最近杨将军颇受重用,帝后有意提拔他,她这个做岳母的自然是乐得捧着帝后给脸,帝后张罗办的宴会哪里还会缺席,肯定冲锋在第一线。 之前不是没见过南郡公主,看着精神头十足,人家就是推病不出,关在褚家门里作威作福,不掺和宫里这些个烂事,果不其然,不只南郡公主,连人家那位春风得意的褚驸马褚护军都没来…… 这对夫妻狡猾的要命,莫不是先前听到了什么风声? 康乐公主心提到嗓子眼,怕的是庶人王氏那一幕再度重演,她站哪一边都不是,到最后落得个陪葬的下场。 “陛下!”江夏王怒喝一声,“臣请求觐见陛下!”中气十足,传到东堂把康乐公主给震的脸色一变再变。 始宁县主这回嗅出不对劲的,默默的抱住了肚子,昨日才诊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她可不想莫名地做了炮灰。 “阿娘,我怕。” 康乐公主欲哭无泪,闺女,我也怕。 我感觉这天儿不大好……要变的节奏…… 可惜了,好不容易在永平帝这里混了个脸熟,入了人家的眼,对她一家子颇为照拂,结果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时不我予啊。 ### 事态已经一发不可收拾,有庶人王氏先例在,一直未见皇帝出来,皇室宗亲都各自脑补了可能发生或者已经发生的最糟糕的画面。 乱成什么样这也是宋氏江山,不能让个外姓的萧氏当家作主! 群情汹涌着要闯进西堂里,都乱成这样了皇帝都没吱个声,十有八九是没了。 怎么没的,不是当前要追究的,不能让萧氏占了先机! 第937章 与虎谋皮 萧皇后面前这些狰狞的面孔心里也有些瑟瑟,都是皇亲国戚,她手上没的实权,不可能当真下令要格杀勿论,她敢下令,那些个宿卫也得敢杀啊。 江夏王服侍四代帝王,谁又知道隐在后面的关系网是怎样,一个不慎,皇帝的死就能扣她头上。 能不知不觉在太极殿把皇帝给弄死,想想萧皇后都发毛,也怕自己不小心着了道。 以至于在见到永平帝死尸之后滴水未敢进嘴,现下里口干舌燥,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可恶的谢显把这一切丢给她处理,怎么都是得罪人的活儿。 忽然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萧皇后侧头一看正是谢显带进宫来的木槿。 萧皇后在谢府住了快一年,日常与萧宝信就是吃友,自然是熟悉不过她身边的丫环,外号四大打手的,想忽略也不成,跟门神一样。 虽然做了女装打扮,但一眼还是能看出来是并非男子,倒似足了宫里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并不乍眼。 “卫将军说请江夏王等少数几人进到皇上卧房。” 声若蚊蝇,如果不是紧盯着木槿的嘴巴根本看不出来她在说话。更何况现场如斯吵杂的情况,你正常说话都未见得有人能听到,倒不怕被人听了去。 可见木槿的谨慎。 萧皇后微微颔首,看来谢显那边是摆平了。 “叔公,江夏王何在?”萧皇后微微扬高了声音,并未将混乱的场面压下。 还是不知从何处站出来的诸葛术挺身而出,中气十足的传话:“江夏王何在?” 江夏王上前一步。 萧皇后又唤了宣城长公主,豫章王。 “三位请随我进殿面君。” 萧宝树往前一步,被诸葛术挡住:“皇后只宣了宣城长公主。” 眼瞅着宣城长公主六神无主,豫章王这时搀住了她,随着萧皇后、江夏王之后走进了太极殿西堂。 西堂外面总算安静了下来,一片死寂。 甚至只是转瞬之间,便听到了宣城长公主嚎啕大哭的声音,口口声声唤着皇兄。 众人皆知,皇帝这是没了。 紧接着永平帝身边的多福亲自到西堂门边传旨: “皇帝驾崩!” 乌泱泱跪了一地,不多时便已经有年纪小未见过世面的小娘子开始哭开了,伴着里面长公主如泣如诉的哭声,渐渐就都哭开了。 “皇上,驾崩了。”杨将军在东堂里听得真切,手上的茶水洒了半盏。 康乐公主脸色顿时煞白,不想什么要什么就来什么。 大多数人都随大流去了西堂外,如今在东堂里的也就四五个人。 杨将军的话并未压着嗓子,全都听见了,众人面面相觑,只好匆忙都赶到西堂外跟着跪哭。 ### 宣城长公主哭到昏厥,萧皇后连忙请御医过来诊治,直到安顿好了宣城长公主,豫章王也好,江夏王也好,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已经调整好了状态。 江夏王看了谢显一眼。 “仆射是何时到的?怎地没有第一时间知会我等,毕竟我们都是皇室宗亲……瞒着谁还有必要瞒着我们吗?” 萧皇后拢了拢头发,面容悲凄: “是我,请人召谢仆射进宫……皇上他早有言明,若然一旦发生突变,必定第一时间将谢仆射请进宫主持大局。” 江夏王:“恕老臣直言,娘娘与谢仆射有姻亲在,这话我实不大相信。哪怕皇上信不着我等,难道信不过自家嫡亲的兄弟豫章王?皇上正值英年,怎会将此不吉利之事宣之于口?” 别人不知道,在座的谁不知道永平帝怕死怕的要命,还能将身后事摆的四平八稳? 他是想活的四平八稳,谁也别威胁到他的安全。 真考虑到万一他死后……他能把自己吓死! “而谢仆射又是何时进得宫来,缘何许久不曾出面,直到方才才现身,这中间又在忙活什么?”江夏王看向萧皇后: “娘娘,又是何时知晓皇上——驾崩的?” 豫章王:“是不是先安排人将皇兄收敛了,这般摊在龙床之上……让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正是。”萧皇后轻声道:“我已经召见礼部尚书进宫,着他来办。” “国不可一日无君。”江夏王道,“这也该是提上日程的。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可是无论是嫡是长,稚子年幼,最大的也不过三岁,又懂什么……” “依臣之见,不如兄死弟承及。” 豫章王惊讶地看向江夏王。 多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泪刷地就流下来了:“禀娘娘,两位大王和卫将军,皇上自从上一次用药过量,一向谨慎忧虑,关于皇位早有安排。” 豫章王并不吭声。 反而是江夏王眯起了眼睛:“从未听皇上提及。” “最近些天,皇上……”多福哆哆嗦嗦地把头叩到地上,不敢抬头。其实这事儿就是真的,防的也是你江夏王,装什么懵啊。 “才有此打算。” “皇上是如何安排的?”萧皇后忙道:“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遗诏就放在了太极殿正殿匾额后面。”多福道。 江夏王:“何时放的?那么高的匾额总不会是皇上亲自放进去的,那又是哪个放的?那人可知道那是遗诏?” 多福抹了抹汗,虽说当着永平帝尸身的面撒谎理应算是欺君,可是君都死了,他这小命还得继续呢,欺就欺吧。 “是是、是骁骑将军诸葛术。” 江夏王冷笑:“哦,原来是谢仆射的妹婿。” “骁骑将军功夫高,人又忠诚,甚得皇上看重……” 一句一句敲打在江夏王身上,皇上不信谁,就他呗! “皇上何时驾崩,如何驾崩,皇后多有隐瞒,这之后种种又如何让人采信?”江夏王是通篇下来,一个字都不信。 “皇上是大梁的皇帝,不是有心人士想只手遮天以权谋私的手段!” 这其间谢显一句话也不曾说。 萧皇后猛地一拍桌案:“江夏王是何意思?皇上尸骨未寒,你就仗着皇室宗亲的宗正来欺负我不成?!” “瞧瞧,皇后身边有谢仆射,谢仆射有诸葛术,萧宝树,还有多福……”江夏王别有用意地扫了眼趴地上吓的直打哆嗦的多福。他看走眼了,想不到多福竟是谢显的人。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第938章 信口雌黄 萧皇后冷笑,用得着你说? 她不知道吗? 问题是她难虎难下! 不跟谢显谋虎皮扯大旗,坐个名正言顺的太后,难道拥立跟在江夏王屁股后面捡粪? 与谢显是与虎谋皮,与他江夏王又何尝不是? 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好货。 到底是谁弄死的永平帝她不好说,表面上的确江夏王的嫌疑最大,毕竟皇帝活着到了今天要倒台的就一定是江夏王。 可谢显…… 深受皇恩,一个之下万万人之上,令出无所不从,皇帝拿他可真是相当为重。而且即便有不臣之心,皇帝现在这个时候死,也死的太不是时候了?于谢显并无明显收益。 她唯一疑惑的便是谢显处理这些事起来,太过得心应手,全无一丝慌乱。 且,胆大包天。 什么遗诏,她是不信的。 永平帝与她从未提过。 即便和她隔着一条心,他不信她,那就能信得着多福吗? 萧皇后不着痕迹地扫过瑟瑟发抖的多福,哪里还有平日里太极殿大总管威风八面的样子。但这都与她无关,谁教她在建康城里无子傍身,无娘家可依? “江夏王,你究竟何意?多福身为皇上身边的心腹大总管,既说了皇上早有遗诏,取来一看便是,你与我在此叫嚣何益?” “皇上,还尸骨未寒呢!” 江夏王:“老臣亦知后直尸骨未寒,就未知谢仆射与其他人等是否担得起欺君之大罪,难道当真不怕头顶青天?!” 宣城长公主趔趄着从隔壁的房间冲进屋子,目眦欲裂: “我皇兄现在尸身还放在龙椅之上,你们究竟在这里吵什么?!你们都要反了吗?就不能先将皇兄收敛了,要让他死都死的这么没有尊严吗?” “我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我跟你们说,不论哪个——让我知道了,我不会放过那人!定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萧皇后慌忙起身: “伺侯的宫女都哪里去了?怎么就这么让长公主跑出来,还不快去将长公主扶住………” 她对宣城长公主没的说,姑嫂一向和睦。 和萧宝信还不一样,萧宝信虽然也是爱憎分明,可到底以前算计了谢显,俩人有了龃龉就再回不到从前。宣城长公主就不同了,一样的一根肠子通到底,与萧皇后又从无利益纠葛,两人从未红过脸。甚至帝后失和期间,宣城长公主没少跟永平帝甩脸子,撮合俩人和好。当然,这都是帝后和好之后永平帝当趣事说给萧皇后听的。 木槿注意到谢显递给她的眼神,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一把扶住宣城长公主。 宣城长公主这时哪来的心思看身边的宫女,一把拂开了她,满面怒容: “我不管你们争什么,既然皇兄早前留有遗诏,就按皇兄的意思办就好。你们争来争去又图的什么?” 江夏王起身,脸色沉重: “宣城,你看看你皇兄,是正常死亡吗?分明是有人暗中下了狠手。” “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皇上年幼继位,兢兢业业,一向是向先皇靠齐,想要大展鸿图的,又怎么可能早早留下遗诏?分明是有人做伪,早有准备。” 宣城长公主脑袋都懵了,就只知道她兄长让人害死了。 是谁? 不知道! “先把皇兄安葬了,再说。” 江夏王叹了口气:“这是自然。可是宣城,死的是你嫡亲的兄长,你千万要挺住,不要落入了旁人的圈套,让你皇兄白白死去。” 宣城长公主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十七,你过来。” 豫章王起身快走几步到了她跟前,两姐弟对视一眼,眼泪哗哗的就下来了。 “……你别掺和这里的事。”她以极小的声音对豫章王道。 豫章王轻轻捏了下宣城长公主的手心。 “谢仆射,”江夏王看向一直在殿中一言不发的谢显:“好手段。” 谢显缓缓起身,冲他一揖:“江夏王或有误会,咱们先只管将皇上收敛,先行停灵,昭告天下吧。” ### 谢显进宫不到半个时辰,建康城全城戒严。 萧宝信立即召暗卫悉数布置在谢府四面八方,里院里护院层层防卫,下了死命令,任何人胆敢闯进谢府,格杀勿论。 她怕的是有人再度浑水摸鱼。 果不其然,刚排兵布阵之后,还未来得及与谢母知会一声,城中护军便来叫门,齐管家连门缝都没敢开,直接奔过来容安堂找人: “护军,护军府来人了!夫人,他们指名要见郎主!” 萧宝信冷笑,她就知道这些玩意都不是好货,一旦有个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就是拿谢家祭刀。 啪啪啪三巴掌下去,容安堂四下角落里钻出二十多个暗卫。 “随我一同前去,只要我拔刀,你们见人就杀,格杀勿论!” 齐管家脖子一缩,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夫人的话不敢置疑,颠颠地跟在萧宝信身后,总感觉还多些安全感。只少了平日的四大打手,这时候了颇觉不足。 “夫人……” “你另外派人去通知各房,皇帝驾崩了——” “皇上?驾崩?!”齐管家都不知道自己这嗓音居然能高到这程度,比宫里的太监也不遑多让了。 “对,你再大一点声就不用人跑这一回了。”萧宝信淡淡地道,一嗓门差点儿把她隔膜给贯穿了,是怕来人杀不死她,这边来个自杀式的袭击? —— “里面哪个在造谣?可知大不敬乃砍头的大罪,还不请出谢家家主谢显出来相见?” 萧宝信走到门边,微微一扬下巴,得回齐管家三魂六魄归位立马明白了意思,哐当一声就把大门给打开了。 只见外面站着层层士兵,密密麻麻的看不清人数,为首的正是谢家的好邻居羊凤明。扯着山羊胡,横眉厉目。 嗬! 好悬晃花一堆狗眼,没见过这么美这么飒的小娘子! 便是常在花间走,阅过无数美色的羊凤明也不禁暗骂了一声谢显果然好狗屎运,病歪歪的找了个天仙似的媳妇,传言倒是不虚。 羊凤明晃了晃头,提起精神大喝: “谢家家主何在?怎地躲在府里不敢出头,让个妇人出来挡事?吾乃中军将军羊凤明,岂容得你大庭广众在此信口雌黄!” 第939章 莫逞匹夫之勇 萧宝信冷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 “他说他叫羊凤明。”齐管家一听这断音儿就知道怎么接个下茬,“就住在隔壁,原来琅琊王氏故居。” 羊凤明脸都气青了,他搬这里住少说也有两年多,人家这是摆明了没把他放在眼里,当众给他难堪啊。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要干这事儿,也的确不需要人家多给他脸面,早晚会撕破的玩意。 “废话少说,谢显何在?皇上有请,且与我等早去太极殿一遭!” 萧宝信眯起眼:“你糊弄鬼呢?卫将军方才接到皇后传召,皇上于今早驾崩,急召卫将军进宫商量后续事宜,你奉的是哪里的皇命?” 众将士都懵了,面面相觑。 皇帝死了? 就是这位建康城母夜叉胆大包天也不敢说出这等大不敬的话吧? 怎么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羊凤明显然不曾听入耳:“我等来此受的是皇帝圣旨,你休想装疯卖傻企图蒙混过关!皇上——”显然不想把驾崩两字说出口,可也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没个人样儿了: “若真有事,又怎会下令我等前来抓拿罪臣谢显?” “就谢显是朝中重臣,你当褚家郗家徐家都是死人吗?!” “可能只是萧皇后拿你当个死人。你怎知没有召见褚郗褚三家人,只是没召见你而已吧。”萧宝信不是吹,不是她嘴上不利索不能说,而是手上来的快,别当她笨嘴拙舌。真动起嘴来,她也不输于人的。 不能让人在气势上压住,定要来个先声夺人! 羊凤明咬牙,脖子青筋都爆出来了: “把罪臣家属萧氏一并拿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住手!住手!住手!”谢家宅门里传出一连串的大叫声,萧宝信回头,只见谢晴披头散发跑出来,衣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一看就知道这位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然后才被萧宝信派人传声进去的炸雷给惊醒了,去什么易安堂会合? 苍天啊大地啊!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擅宅民宅吗,还带着刀!”谢晴十分显表现出男子气概,可是无奈装扮形象都称不上最佳阵容,虽然挺着胸膛,却像个误入战场磕五石散磕嗨了的世家子弟。 “羊凤明,你是想造反吗?” 羊凤明嗤之以鼻:“想造反的难道不是谢九你吗?你真以为你在交州,做了义阳王的长史鼓动的他造反一事,无人知晓?” 谢晴脸都绿了,他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怕这事儿露了,不成想却让羊凤明得到。 “怎么,惊讶?走,进宫和皇上去说吧。” 萧宝信没好眼神瞪了谢晴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居然还撺掇人造反。造反失败还能安心回朝中当他的丹阳尹,心真大。 谢晴想装看不见也不行,跟刀子似的。 真不是他撺掇义阳王反的,是他自己吓破了胆,不反就怕把他收拾了。再者朝中事务多变,谁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利益角逐,到底是太子还是新安王弑君杀父,他们远在交州是真不清楚。 作为幕僚,他是识君之禄担君之忧,肯定是一条道走到黑啊。 谁知道谢家在建康城是个什么局面,分分钟被人灭了也未可知啊? 谢晴义无反顾跟着反了,结果也未成事,那义阳王就在乱军之中被杀了。 而他身边也只剩下在交州城时义阳王做主赏下的歌伎,他也不能不管不顾。结果悠悠然当作没事人,等天下太平了才往建康城回来了。 真不是殷青那样的人,纯心想搅混水,陷天下于大乱之中。 几年过去,最初回建康城的阴影早就没了,日子过的也算顺风顺水,谁成想出了羊凤明这货,他特别想认真的问他从哪里知道的,可这场面问不下嘴啊。 问下了,那就是认罪。 “你少在这里打马虎眼,照你说的我谢家一家都是反贼。我父萧司空在外为大梁出生入死,护天下百姓安危,也是反贼?” “就你是假传圣旨的——中军将军?什么时候皇上要抓人进宫用得着你们中军了?要抓我们也是御林军,轮得着你们管吗?” “要抓人,行,圣旨呢?”萧宝信扬高下巴,语气森然:“你不是说有圣旨吗?拿出圣旨来,我看看再说!” “皇上英明,岂容你等在此大不敬!”羊凤明怒喝一声:“众将士听令,将谢府人等悉数抓回将军府,若有反抗者,杀无赦!” “将军……”有属下战战兢兢地问:“咱们能不能是接了假圣旨?” 反正他没看见。 羊凤明怒踢他一脚:“我接了这么多年圣旨,我认不出真假吗?此谢家罪人砌词狡辩,试图蒙混过关,趁乱逃亡——众将士切勿被此妖妇所迷惑,务必将其擒拿归案。” “还不动手?有违君令者,斩!有往后退者,斩!” 毕竟是羊凤明的直系下属,其心腹那一拨举刀往上冲,便有不少人跟着冲。令有少部分人有稍许犹豫的也被人潮拥着向前。 萧宝信瞪圆了眼睛冲着羊凤明就过来了,结果没等到跟前,人家羊凤明话都没等说完人就已经闪进了人潮之中。 “阿嫂,回来!莫逞匹夫之勇!”谢晴一边说一边往上前要去拉萧宝信回府。 结果萧宝信见势头不好往回一撤两个撞了个对脸。 ‘我去,真有蛮力,我骨头好像折了!’ 萧宝信咬牙,揪着他的衣领就将他不废吹灰之力给扔大门里去了,直接砸到了齐管家身上,舌头好悬没咬断了。 等他回过神来,大门已经关上了。 萧宝信提刀登高往墙头上一站,高声喝道: “有人假传圣旨,意图杀人灭口,谢家上下听我指令,敢擅闯谢府者统统都是逆贼的叛徒——杀无赦!” 萧宝信站的高望的远,这回看清楚了,这人是真不少,光是前门就有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整个巷子再延伸出去,少说也有五六百人。比之前周家大郎勾结的那些强盗人数可观得多。 谢家死士包括护院也就不到二百人。 如此,就别怪她出阴招了。 第940章 是个误会 “放箭!”萧宝信下令。 虽说羊凤明人多,可她占据地利的优势,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谢家死士得了主母的吩咐那还有什么客气可讲,那箭跟不要钱似的嗖嗖就往外射,能射着人就射,射不着人也来个先声夺人吓你个肝颤,雨点一般。 萧宝信从死士手上接过弓箭,毫不犹豫地一箭就冲人群中的羊凤明射过去—— 结果,那货也是命大,脚下不知怎么被绊住了,一个狗吃屎摔地上,从而躲开了她这一箭,前面他属官之类的什么一箭被射中后心,立马倒地上了。 羊凤明吓的抱头鼠窜。 “快,保护将军!” “快,把门撞开!” “快,从旁边的墙跳进去,我就不信谢家四面八方全是人!” 谢晴从齐管家身上爬起来就见萧宝信领着谢家死士一顿狂射箭,都没反应过来就有人肉撞门,紧接着中军府的将士各显其能开始各种爬墙。 不过转眼间已经有人跳进了谢府,没落地就被人从咽喉射穿了一箭。 谢晴顿时嗓子一紧,都说不出话来,顺着方向望去正是他巨人一般站在墙头的阿嫂。阳光照着她的后脑,脸上半明半暗看不见表情,可那高高扬起的下巴实在傲慢又倔强。 这回他不敢说太危险,让人家别逞匹夫之勇了。 靠近她方圆三丈之内的才是真危险,那人何尝想过是这种死法?落地还听到他难以置信嗄的一声。 “护住九郎!”萧宝信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冲着齐管家喊道。 谢晴到如今这地步也是觉得怪寒碜的,本来是作为家的顶门立户的男子出面扛事的,结果什么忙没帮城,被人揭了老底不说,抡起刀枪来他真不是个儿,被人当累赘了。 不是萧宝信大惊小怪,羊凤明带来的人超乎她想像的多,分散开来之后就看出来了,巷子后面持续有人涌进来。 羊凤明老贼真是花了大心思,赶情把人全押到谢家这边,是不是有点儿太高看他们谢家了? 这时候庆幸谢显先见之明将谢夫人早早送到了徐州,要不然今天这事儿出来少不得令她瞻前顾后,顾此失彼,被人擒了软肋。 像羊凤明这种人,根本不会放过任何打人七寸的事。 有他挺身出来,毒杀永平帝的人已经昭然若揭了。 想是忌讳谢显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以及在永平帝夺位之中谢显的能量,这回双管齐下,确定永平帝一死,直接就向谢显下手了,斩草除根,永除后患。 就是不知谢显现在宫中安危如何? 萧宝信指挥若定,眼见人数愈多,索性放开手脚,大杀四方。 以前给死士配的那个淬毒的暗器也都用上了,那杀伤力是相当惊人,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沾上死挨上亡,很久谢府门前这边清理的是七七八八了。 萧宝信带着十余名死士跳进府外把人砍了一哄而散,早有护军府的将士见阵势不对偷偷摸摸就跑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羊凤明,萧宝信便率着一众死士回防易安堂,以缩小保卫圈。 中军府的将士明显在前院大门处攻不进,已经分散其他方位进了谢府里。 萧宝信着死士放出令箭,紧接着谢府内令外三面也都相继有令箭响应。 于是全面回防,萧宝信率众死士一路杀回易安堂,此时已经杀的白热化,厮杀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易安堂内外夹击,中军府的将士眼见着死的死,投降的投降,正这时忽然听到喊杀声震天,从四面八方涌入。 萧宝信暗骂了一声,江夏王这是豁出去了,把所有的兵力全拿来对付谢家,是要谢家寸草不生吗?! “还有箭吗?”她问。 “有!” “几百只!” 萧宝信:…… 跟没有有什么区别? “大家听我说,所有人誓死一战,若然得胜,每人赏银百两!” …… “那个——是个误会!” 眼前突然蹿出五六个士兵,与护军府的打扮并不明显不同,只不过这几个是拿长矛的。“请谢府贵人切勿误会,我等乃护军将军褚护军麾下前来护卫京都安全,保护谢府众人安危……” 说这话有点儿心虚,自己几句话说不明白就身首异处了,这些谢家人明显已经杀红眼了,还保卫谢府,人家自己已经处理很好,就差刨个坑把人埋里了。 “护军将军褚彦?”萧宝信还记得此人和谢显连手坑了谢九不少银子。 “正是正是,”说话的人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们前来护卫谢府,护军说了,若护卫府的人未伏诛我们便出兵围剿……不过我看好像都……死差不多了,小的这就前去禀告护军如何裁定。” 萧宝信点头,“请自去吧。” 那人飞快地点了一下头,带着身后几人飞也似的跑了,跟逃命一样。 “这小娘子是谁,这么吓人?” “——萧大娘子都不认识?” “那一脸一身的血,你能认出来?” “就一脸一身的血,这么彪悍,才是她啊?换了收拾干脆利落了,你真能认出来?你知道人家长什么样?” …… 萧宝信:我手痒,刀有点儿控制不住哟,亲。 不过须臾,来人又回来传话了,正是方才说她吓人的那位。 跟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褚彦及身后六个护卫。 “羊凤明已经伏诛,既然谢府无碍,我便不久留了,京都此时戒严,在下还需前去各处巡视,维护京都安定。”褚彦并不久留,交待下来留在谢府外二百人护卫后,与在萧宝信身后的谢晴一拱手,转身离去,多余一句废话没有。 “阿嫂,皇上……真驾崩了?”谢晴此时乃难以置信。 大梁的皇帝,会不会更新换代的频率太快了点? “大概,是吧。”萧宝信伸手抹抹脸,却不知手上也有血,这么一抹,看着更瘆人几分。 谢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回知道谢家二娘刁蛮成性为何见了这位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倒成了贤姑嫂,端庄柔美大气的大家娘子。生打出来,活吓出来的吧? 第941章 人间惨剧 褚彦没有多留便走了,顺带带走的还有少数投降了谢府的那些个护军,人数并不多,也就七八个,真有心走的早闪人了。 萧宝信并不敢完全信任褚彦,依然叫死士守在院墙四外边,护卫巡防,各司其职。 再叫府里的家丁清理死尸,统计府中受伤人等,护卫死了一人,伤八人,死士主要守外围,受伤的多些有十余人,死的也不少有八人。护军府的人冲进来之前府中奴仆尽数躲了,近的都躲在易安堂,远处的则能躲多远躲多远,能躲多偏躲多偏,唯有几个乱闯的护军误杀了两个,其余倒尽数安全。 谢九跟在萧宝信周围忙前忙后其实就是不想显的那么窝囊。 好在他打架不行,指挥领导才能还是有的,很快就把事情给平息过去,顺便便了顿下人们的心理疏导工作,极度肯定了他们的努力与付出。 萧宝信处理好外边,才迈开步子进了易安堂,里面老老少少一见她,不但没平静放心,吓的双胞胎直接哭开了。 “阿娘……你屎啦?” “阿娘你……丑丑,臭臭……” 萧宝信心累啊,她手刃了四五个人,砍伤的不尽其数,自然丑丑臭臭的,活着回来就不错了,要求太高。 没等她开口说话已经被一堆人团团围住,几个孩子都给挤没了。 “九郎可还好?他刚才冲出去了,没见回来啊!”王十二娘说话都带着哭腔了。 “是啊,九郎呢?” “到底皇上是被谁杀了?还是谁要杀了咱们?” “玄晖呢?” 没给萧宝信容空回话。 “都住口!”谢母不愧练了三四年功夫了,没真本事,可底气练的挺足,一嗓子喊出去当真威震八方,顿时场面就安静下来。 “受伤了?”谢母抓着萧宝信的手关切地问。 萧宝信一呲牙,老太太没抓她的手的时候她是真没发现手被划了一道子,杀红眼了。“手手手、手受伤了……” 谢三爷翻了个白眼,好么关心到刀口上了。 谢母老脸一红,中和了之前严厉的线条,但显得宽和了不少,连忙松开手: “严重不严重?这——快去叫咱们家的那个那个——薛神医过来。”说的正是妇科圣手薛氏,有鉴于萧宝信能生的体质,谢家小娘子阴盛阳衰女子颇多便留在了谢家养老。 虽说是治妇科能手,简单的刀伤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情况紧急,是骡子是马先牵出来溜溜再说。 ‘阿郎去了何处,究竟发生了什么,方便说便说,不合时宜便不要说。’谢母拉着萧宝信另一只手,借机传心声。 萧宝信:“回祖回,我无碍的。” “……宫里传出信来,的确皇上是暴毙身亡——” “啊?!”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冷气,抽气声此起彼伏。 “是皇帝身边的多福公公派人传出来的。” “那会不会是调虎离山的假消息?”谢三爷问:“来人有没有可能撒谎?” 谢母沉痛地看了亲儿子一眼:“你说话过过脑子好不好,如果是被人诳出去,还派这么多人来围剿咱们家?” “是哪个杀来的?” “羊凤明。” “……果然是,江夏王啊。”谢二爷抚须,看来都知道江夏王和羊凤明妥妥一条绳上蚂蚱了。 薛神医与医女被安置在容安堂西堂屋,不多时便和医女一道过来给萧宝信看,好在只是外伤并无伤到筋骨。 “阿嫂!” 谢九此时风风火火从外面跑进来,衣裳已经整理妥当,看不出方才半点儿狼狈。 萧宝信注意到,这位居然有功夫有心情换了身衣裳! 心真大! “我让人去外面打探了,果然全城戒严!咱们家的流云也回来了,皇上果然驾崩了——” 身后被一路拉进来的流云:该我说的话你全抢了,我一会儿说什么?! ### …… “江夏王,还不伏诛?” 将永平帝尸体移到东堂后,众多皇亲国戚已经跟了过去哭灵,可是当皇帝圣旨颁布出来念完,什么声儿都没有了,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扶皇二子登基?” “留圣旨杀我?” “谢显,你好手段——你这是赤果果的不臣之心,想要尽诛我大梁皇室!我已年迈,又何成威胁?皇上若要杀我,尽可早就杀了我,何必留个圣旨杀人?你当天下人都是傻的?” “瞎的?” “——那圣旨崭新的,分明是你现写上去假传圣旨,伪造杀人——皇上就是你杀的,你想取而代之!扶个没身份背景的一个皇子上位,分明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就是!谢显,你何等样心思,皇上怎会立皇二子!?皇上早应承过我,要将五皇子令为太子,传国之大统!” 不知是哪个往后宫传过去了消息,褚贵妃抱着两岁多的皇五子踉跄着跑进灵堂,哭天抢地。 “皇上你怎么就死了?你一死,就有人欺负我孤儿寡母啊!” 五皇子让亲娘给吓的也嗷嗷直哭。 萧皇后见了只有心烦:“此时正值皇上殡天,褚贵妃你就别捣乱了吧?皇上圣明君主,又怎会私下议令诸君?他便是深受其苦,怎会重蹈覆辙?” “皇二子生母虽出身不显,可我却接连失子,御医早已言明我怀孕艰难,是以我与皇上早有默契,今年过后,趁着新年便要将皇二子抱到我身前养,做为中宫嫡子——” “皇上私下里又写下遗诏,桩桩件件有证有据,你空口无凭,便要与江夏王沆瀣一气,阴谋造反吗?” 江夏王哈哈大笑: “难道不是皇后与谢仆射联手,意图改朝换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企图杀人灭口?” 褚贵妃哭的梨花带雨,可惜被她怀里的儿子尖厉的哭声给四面八方都给盖住了。无奈之下,她只得抽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然别人听不到她说话。 “就是就是!凭什么一张假圣旨就要杀皇室宗亲,凭什么就要立二皇子?立也该立我的五皇子?我五皇子才是出身世家!血统高贵!” 一旁众皇室宗亲都看傻眼了。 无论谁说的是真的,妥妥的……人间惨剧啊。 第942章 不得好死 皇帝尸骨未寒,都不知道凉没凉透,为了大位两边就已经掐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我说你弑君,我说你谋反,方方面面往死里弄对方。 众皇亲如果只是吃瓜群众,怕是不会心惊肉跳,鼻尖冒汗。 也怕一个不好牵扯到夺位之争,被归拢到哪一方,被以后命定的皇帝清算。 亦或者丧心病狂如庶人王氏顺者昌逆者亡,分分钟把他们全杀了肃清。 吃瓜吃的都心惊胆颤,一边还要担心褚贵妃太用力,把她家亲儿子给捂死。那样就谁也不用争了——不对,别看永平帝后宫不算多,可当皇帝这几年孩子没少生,还是有仨瓜俩枣,旁的竞争力的。只不过没有哪个有褚贵这样的胆子和气魄。 诸如潘贤妃人家也是有孩子的,可是抱着孩子一旁边瑟瑟发抖,全身都写满了拒绝,努力想要降低存在感,抱着三皇子就差连孩子带孩子插地缝里去了。 真心就是不想搅和到这里边。 至于江夏王,他是不承认圣旨的真实性,却根本不占褚贵妃的边。 褚贵妃的儿子当皇帝于他有什么好处,褚贵妃身后还有褚家。 还有年龄适当,与永平帝兄友弟恭的豫章王呢。兄死弟继也不是没有前例,毕竟永平帝本身年纪就不大,他的儿子年龄就更小了,当什么皇帝,当了不也是让人当傀儡把持朝政? 潘贤妃身后有潘家,褚贵妃有褚家,谢显看中了二皇子,生母陆美人出身低微,虽然早前曾投靠于褚贵妃,可于皇位之争中,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褚贵妃咬死了也不能认二皇子的正统性。这样也就绝了两人再度合手的可能。 陆美人虽出身不显,可在宫里能生下二皇子,平平安安活到现在,不是说没有脑子的,这点不会看不透。端看现如今妥妥带着二皇子恭恭敬地跪在靠近萧皇后身旁边,就知道人家的选择了—— 事实上她不选皇后也不行,真离褚贵妃近了,就那疯魔的样子当场掐死二皇子都有人信。 反正就是躲萧皇后后边求保护求安慰就对了,自从褚贵妃生了儿子之后,她就早已经不敢往人家身边凑。谁让赵妤婕作妖把皇长子给作死了,留下她家老二横在那儿招眼? 今日里被谢显给推出来了,她以后就是想好,也好不了,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陆美人看着孱弱,却异常坚定,抓着二皇子的手指紧紧扣着,一则自己紧张,二则也是给儿子提个醒,把背板挺起来,别让人看不起。 …… 谢显将周边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在眼内,直到江夏王指着自己鼻子骂他祸国殃民,意图左右皇帝废立—— “江夏王看来是不伏法?不认罪?” 江夏王瞪着眼睛:“本王服侍四朝皇帝,身为皇室宗亲,兢兢业业,为我大梁宋氏江山,何罪之有?谢显,何故在此巧言令色,试图收买人心?” “皇后有圣旨在手,人证有多福,甚至萧皇后、陆美人言辞证据,以及诸多埋伏在东堂外的御林卫,早已得到命令于今日勤江夏王你,诸多人证物证俱在,你依然砌词狡辩,攀污皇后,污陷朝中大臣——江夏王,事到如今,你还不思悔改吗?” 谢显也不给江夏王留余地了,反正都是要除了的。 “尊皇上遗诏,还不擒下江夏王,剥去朝服,依旨斩首示众?!” 豫章王紧紧咬着下唇,看了谢显一眼,立马又把视线给收回来了。 他不想掺和进夺位之争,不管谁当皇帝反正他不想当,江夏王硬推他,他也是不想的。他看的明白,废太子,皇兄,都死在这上面,太残酷了。 看皇兄就知道了,把自己都给活成个鹌鹑了,有个风吹草动脖子都紧 他宁愿把自己养废子,快活一辈子,苟且一辈子,也不想像他们似的都把自己给作死了。 众人就更不想被拉着硬壳了,都安静的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都不是傻子,看出来这是最后的角斗了,谁有后手谁赢,谁刚谁赢。 “谢显,该问这话的是我才对,你事到如今还不思悔改吗?” 江夏王气定神闲抱着肩膀,摆出一张讽刺脸: “为了功名利禄?为了朝倾朝野?你不想想你做出这样的事,以后大梁的百姓会怎么看你?载入史书,你谢显又是什么名声?” “哪怕你不惧人言,真就不为了你的家人,你的夫人……想一想吗?” 谢显肉眼可见的脸上笑容立马就没了,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江夏王见此不禁笑了。 “你现在认罪伏法,跪在皇帝面前承认过失,我便念在你曾经有功于社稷,对皇上曾经的辅佐,网开一面,放你谢家上下的性命。” “江夏王,你这是在威胁!”萧皇后恨恨地道。 别人不知道谢显护萧宝信到什么程度,她知道,拿她当命一样。谢显有回头路,她没有了! 谢显握紧了拳头,微微扬高了声音: “众臣还不依旨办事,是想同江夏王一般阴谋造反吗?” “分明就是你谢显要阴谋造反!”褚贵妃哭道:你是大梁的罪人,皇上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完了,放开她儿子,让他放声大哭。 这灵堂总算有些人气儿了。 萧皇后:“还不把褚贵妃和五皇子带下去,大庭广众有失妇德妇仪!” 灵堂前乱成一团,这时江夏王王妃羊氏也站出来了:“大家都是皇亲国戚,你们当真看着你们的叔父叔公就这么被乱臣贼子诬陷至死?” “现在是他,将来就是你们!” 话没说完,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已经带着几个太监把褚贵妃的嘴堵上,拖着五皇子一同拖了出去。 诸葛术带人亲上灵堂,冲着江夏王便要下手。 江夏王怒吼一声:“谁敢动我?!” 羊王妃冲到江夏王身前,大有要动我夫君先杀了我的意思,结果没等她开口就被诸葛术的手下一人架一边的胳膊给架到了一旁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不得好死!” 第943章 该! “谢显,你乱我大梁江山,杀害皇室宗亲,我大梁——唔唔唔——”没说话就被人给把嘴捂上了。 “真想不到你谢显,居然是个为了功名利禄这般心狠手辣之人,连家人,妻子和孩子也都不顾了。”江夏王沉着,一如今日刚进灵堂前,不见半分惶恐。 谢显: “为大梁社稷着想,王爷……对不住了。”顿了顿,他继续道:“显只能遵皇上遗命,送王爷上路。” 江夏王看了看他,抚掌大笑。 是他漏算了人心。 “你,本王佩服。” 说的谢显都懂,谢显的意思江夏王也明白。 正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唱喝:“护军将军到!” 不多时褚彦身为朝服已经大步走到了灵堂前,首先在永平帝灵柩行三跪九叩大礼,之后方才起身向萧皇后行跪拜礼: “禀皇后娘娘,臣等受吾皇之命,深恐江夏王阴谋造反,事败鱼死网破,是以早早布防戒严京都。果不其然,于方才擒羊凤明于谢府之外。此贼假冒圣旨欲杀入谢府,绞杀谢氏族人。幸亏谢家上下拼死抵抗,所幸臣所去未晚,及时得救,全家老小得以活命。” “至此,臣押罪臣羊凤明于殿外,请皇后娘娘主持定夺。” 说到这儿,江夏王才终于认栽。 永平帝有先手他是不信的,小皇帝有那脑子还能让他弄死了? 不过是天不佑他,令谢显夺得先机,先下手为强。 “推出去,一并斩了。”萧皇后冷声道。 诸葛术押着江夏王往外走,江夏王王妃这时狠狠咬了捂住他嘴的御林卫,哭道:“一切都是我主使的,和王爷没关系,和我儿子也没关系,你们有种冲我来——” 江夏王长长叹了口气,得,这下算盖棺定论了。 多余的话没有,连挣扎一下的表示都没有,还催诸葛术:“走吧。” 是他,他也不会手下留情,定然是斩草除根。 你想要掌权的放过阶下囚,嫡亲的王世子能活命,那不是做梦吗?斩草不除根,你在那儿做御花园绿植维护呢? 有血性的皇室都被玉衡帝和永平帝包括刽子手谢显给杀的差不多了。 本来也就是拼死搏一捕,成则王侯,败也就是个死呗。 反正动不动自己都难逃一死,当然要动。 动起来,还拖了个垫背的! 该! 该! 该啊! 有这样自相残杀的皇室,何愁大梁不败? ### ‘罪魁祸首’江夏王都伏诛了,一众皇室宗亲自然是战战兢兢地认了,人家说什么是什么。说皇帝有遗诏,那就有呗。 说传给二皇子,那就传呗。 等众人点头一致承认二皇子合法合理继承人的时候,太监唱和,新皇当即就继位,众人三跪九叩认了新主了。 是没皇袍加身,永平帝死的太过出人意料,加班加点也赶不出来,还是先稳住名份再说。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也免得夜长梦多。 在萧皇后手拉着手全程陪护下,众皇亲国戚认证下,二皇子即日登基为帝。只不过登基大典,年号等都有待择日商榷,略过不提。 在永平帝‘遗诏’下,除了即日处死江夏王,另外卫将军,尚书仆射谢显,司空萧云,护军将军褚彦,吏部尚书徐则,豫章王,领太尉共五位大臣共同辅政。 豫章王年仅八岁,辅佐个五岁的二皇子……唔,倒也的确像是永平帝干得出来的。 至少那是亲弟弟。 不管别人怎么想,豫章王并不敢作如此想。 至于真相如何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尘埃落定。 宣城长公主一直跪在灵前全程没有吭声,不论江夏王与谢显吵的天翻地覆也好,还是转眼间江夏王败北,事败被擒证据确凿,都仿佛事不关己一般。 如此平静,倒叫萧宝树只敢看她脸色,全程也是没有参与进夺位之争。 礼部齐尚书主持丧仪,如今京都全面戒严,只待大局方定,则令太监向宫城之中的庙宇发号施令,敲钟三万下以示天下百姓皇帝驾崩。 谢显陪同萧皇后、新帝一同将前朝后宫有条不紊地处理一番,待回到谢府已经是天色俱黑,鼓打二更天。 虽然早在流云那里听闻府中发生的一切,谢显回府的时候仍是心急,脚步都乱了。 一大家子人没有回各院歇息的,都在易安堂等着呢。 丫环挑起帘子,谢显前脚才迈进去,谢晴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冲了出来: “是谁登基为帝了?” “你没事吧?”萧宝信一个箭步冲上来,愣是把谢晴一胳膊给扒拉到旁边,好悬没坐地上。 谢晴:形势比人弱,我忍。 “我无事。”谢显握住萧宝信的手,手尖仍然冰凉,一下正握她受伤的那只手。 虽说划痕不深,可薛神医担心留下疤痕,还是敷上了药给包起来了,看着便有些骇人。 “伤到手了?还伤到哪儿了?手能动吗?”谢显发现灵魂三连问。 谢晴捶地,阿兄啊你该问问伤到她的手的人,和连根头发都没伤到她的人的下场,都死好惨好惨的。有一个一箭穿喉啦! 不过慑于萧宝信的武力,他到底没敢吭声。 “我没事儿,”萧宝信不以为事,“皮肉伤,血都没留多少。” 谢显心都疼了,是自己思虑不周。 也就只有自己知道,直到进到皇宫那一刻,他都没想到江夏王能在不确定或者不知如何确定了皇帝的死讯就直接向谢家下手…… 江夏王这四朝老臣,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一向谨慎,若不是被永平帝给逼的迫不得已,绝不至于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真是时也,命也。 他知道,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江夏王亡。 江夏王一旦得势,定然是饶不过他的,他也唯有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所幸皇上留有遗诏,传位于二皇子,且留下五位辅政大臣。”谢显沉声道。 将宫里发生之事悉数化繁为简,并不赘述。 二皇子? 谢晴与亲爹谢二爷对视一眼,永平帝有这先见之明还留下遗诏,还知道下令杀江夏王?活着的时候干什么了? 有这决断,能把自己作死了? 第944章 绝配 他谢晴是怎样想的不重要,事实就是谢显所说的事实。 谢三爷长舒一口气道:“你说这事儿弄的。” 谢母深吸一口气:“什么事弄的?”好奇,好奇儿子还能说出什么弱智的话来。 “本来好好的大梁江山,现如今——” “三弟。”谢二爷离的太远踢不着他,不然就不在台面上打断他的话了,至少面子上谢二爷一向很尊重谢三爷,私心里是怎样姑且不说。 是真没长眼,老太太眼里的火都烧到眼眶了吗? 谢三爷不以为忤:“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能说的,阿郎这样的手段,我就不信还有人敢往外漏了什么话出去……谁都看出来了,皇上——先皇,现在就该叫先皇了,要不是这么容不得人,能一个一个的反了?江夏王啊,半截都埋土里的人了,真不逼那么狠,能反吗?” “要反,早反了。” “说,继续说。”谢母怒极反笑:“咱们家还有几十颗脑袋够你掉的,别剩下。” 谢三爷摆手:“娘不想让我说,我就不说,可理儿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吗?” 理是这个理,不是你能说的! 王夫人扯了下他的袖子,快把你那嘴给闭上吧,听你说话就上头。 她关心的不是这些:“辅政大臣都有哪几个,有你吧,阿郎?” 谢晴:“那是没谁也得有阿兄的,先皇有多信任皇兄啊。”说的不无酸味儿,先皇,包括先皇他爹那都是有名的宠谢显。 一群颜狗。 谢显轻轻点头,“有我,岳丈萧司空,护军将军褚彦,豫章王,还有吏部尚书徐则。” “二郎?”王夫人彻底震惊了,“居然还有二郎啊,那以后你们可得相互扶持。”她高兴了,亲女婿啊,为自己结的这门亲感觉到值了。 唔,就应该是这样。 谢晴捂下颌,这下全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都是对自家没有威胁性的。 就一个褚彦,豫章王没和谢家扯上有关系,可豫章王还小不成气候,褚彦虽则狡诈,却是圆滑,轻易不得罪人—— 得罪他那次,还是被皇帝与谢显给坑的,不得罪他他自己就得罪了皇帝,不得已而为知。 真狠的是自家兄长,他看出来了。 这和小时候可不一样了,谢显显然不再是以前那个孤傲孑孓却周身通透的小郎了,腹黑手狠,什么都说得出做得到。 该问的都问完了,谢母就把众人都给遣散了: “都紧绷了一天了,如今尘埃落定,都回各自院子歇息去吧。”包括谢显,眼睛都黏自家媳妇身上了,再不让他们走,怕是要丢人。 “你也回去歇着。” 谢显淡淡地笑:“我一会儿就得进宫,现在正是非常时期,不能有任何差错,我全程都得盯着。”他只是放心不下家里,回府里看看都好,心也就安了。 “你可得顾好自己的身体,旁的都是次要的。”谢母心疼。 关于内里的根底,老太太一句话没问。 孙子大了,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就成,拦是拦不住的。 知道谢显即将又要走,萧宝信心里不舍,一路从易安堂出来就握住了谢显的手。好在天黑看不真切。 “宫里乱成一团,肯定没人记得要用膳的,你是不是一天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呢?”萧宝信皱眉,“你先在府里吃点,然后再进宫也不迟。” “来不及。”谢显轻轻捏她的手。 ‘别担心,我饿不着自己。’ 从府里备食到好,再用上饭少说也得大半个时辰,太耽搁时间。 “那个……”萧宝信犹豫一下,没问出来,反而转到萧司空那里:“我阿爹也是辅政大臣?那是不是要调阿爹回建康了?” “不急在一时。如今皇上刚刚驾崩,以防北吴收到消息突然挥军南下,还是要让岳丈在徐州多留一阵子,以威慑北吴。” 萧宝信闻言点头,好在皇帝留有遗诏,不然还不乱成一团? 谢显微微笑,像是看透了她的所思所想。 ‘遗诏是我伪造,皇上若有这份高瞻远瞩,便不会逼的江夏王不得不反。’ 哈? 萧宝信下巴好悬掉了。 她家夫君胆子会不会太大了一些? ‘不必担心,没有把握的事我怎会做?’ 萧宝信咽咽口水,看不出来这货颜如玉,气质温润,其实做出来的事儿桩桩件件锋芒必露,都是狠手段哪。 怪不得人家先要杀皇帝前,都要先杀她。 是她,肯定也要把他们这个智囊给宰了,威胁性太大,敢想敢干的。 八月,风已经有些凉了。 府外已经高高挂起了灯笼。因为皇帝的死讯已经传开,都城里的寺庙不间断地敲起了钟声,显得吵杂而悲凉,各家各府都已经将灯笼以及围幔,所有都换上了白色,正式进入了国丧期。 谢显叹了口气,抬手摸摸萧宝信的头。 “家里一切就交给你了。你自己注意安全,保重身体。” ‘任何人若然要伤害你,你不必顾及着是谁,杀了便是,有夫君给你兜底。’ 萧宝信笑:“放心。” 他俩真真一个心黑,一个手狠,绝配。 若然不是大庭广众,顾及着她的名声,他真想一把将她拥入怀里,亲上一亲。 “走了。” “保重。” 众丫环小厮:说半天了,你们倒是走啊。 …… 谢显坐上了车,突然挑起帘子:“明日皇后会下旨要四品以上的外命妇进宫哭丧,隆重些,把你生辰时为夫送你的,能带上的都带上。” 萧宝信愣了一下,嘴角突地直抽了两三下。 那些大杀器吗? 他不说,都要放到她库里吃土去了。 居然这么明晃晃的跑宫里招摇吗? 萧宝信知道自己拒绝不了,谢显有这话,分明就是将宫里看成了吃人的狼窝,不能让他担心。 谢显将木槿带进宫去了,此时却没一同回来,显然留她在宫城另有用处。另一方面,可能他认为宫里现在也并不太平。 “好!”全穿上不现实,他送的大杀器虽然是杀人利器,可真穿身上太隆重,她们是进宫哭丧,不是去选美。 谢显这才放心走了。 第945章 尘埃落定 果然不出谢显所言,天刚蒙蒙亮,宫里就已经往各府派人送信,让四品以上外命妇进宫哭丧了。除年老病弱者,一律出席。 谢母年纪大了,萧皇后特别嘱咐不必进宫,只在府里哀思便是。 其余府中众人,除守寡借住在谢府的王蔷,蔡夫人、王夫人,萧宝信以及王十二娘尽皆进宫去了。 永平七年八月初六,皇帝殡天。 七日,朝臣与外命妇进宫哭丧。 萧宝信到时,等在太极殿外的命妇便已经乌泱泱见首不见尾了。偏这天又有些阴,狂风卷着乌云,似是分分钟要降下雨来。 殿门迟迟不开,众人颇有些忧心。 萧宝信虽则耳聪目明,可风声太大,外面人太多,倒一时听不真切,只觉得殿内颇吵杂,听也听不出个数。 “……到底怎么了?” 哭丧是以品级划分,倒不似以往一家子一家子的聚在一块儿。 因谢显身份贵重,所在萧宝信身边大多是岁数长一些的外命妇,在外面她都要称上一声老夫人、太夫人,再不济也要唤声这个姑姑那个姨姨的。 说话的是刑部郗尚书的续夫人,年纪轻轻也比较沉不住气。 齐尚书夫人谢氏人随和,倒是不吝言道:“许是安排不周到,在调整。” 潘朔现任秘书监,又兼有着潘太皇太后的面子,夫人徐氏倒也挤身前列,挨着萧宝信身边,压着声音向她道:“我听监君说,好似褚贵妃不大服气的样子……” 潘朔和谢显不一样,谢显匆忙回府里立马就回了宫里,唯恐生怕。潘朔受了不少惊吓,回到潘府何以解忧,自然是拉着自家媳妇说了个透心凉心飞扬,有一说一,他是真怕了。分分钟酿成剧变,若说血溅当场也不是不可能。 庶人王氏当场可不就杀了不少人,薛树就死在那时,那还是大梁有功之臣,和萧司空不相上下的战神级人物。 潘朔只觉得皇室这东西,太远够不着,太近了又危险,中间这度却不好拿捏。 如今夫人进宫哭丧,唯一的嘱咐就是紧紧跟着萧大娘子,就是真乱起来,有萧宝信在,他潘朔就信谁也伤不到自家夫人。 当时他怕虽怕,可江夏王死咬谢显,他不是没想过挺身而出替谢显说话,是谢显一个眼神给他止住了。 坚定,不容置疑地告诉他,不需要他插手。 就这一眼,他信谢显是个有情有义的。 乱臣贼子什么的,他可不信。 时辰眼瞅着要到了,在前排的南郡公主不干了。 南郡公主二十六七岁的年纪,杏目桃腮,本来长的极娇俏的,可偏偏时常冷着一张脸,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 她自己丝毫不介意别人对她的这种看法,不论是皇家事务,亦或嫁进褚家之后都极少与人走动,以前会稽大长公主热衷举办宴会,最爱热闹,唯一请不到的就是这位南郡公主。 管你外面锣鼓喧天,人家过自己清冷的小日子。 只不过如今皇帝死了,这一遭她躲不过去。 南郡公主将身边悉悉索索的声音摒弃在外,拖着长长的礼服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太监本来还想拦着,南郡公主连理都不理一把推人推开,趁着旁的太监没反应过来,就把大门推开了。 褚贵妃还在灵堂里哭天抢地,拉着她的太监宫女脸上是血淋淋的道子,手上是被咬的要掉没掉的一块血淋淋的肉。 南郡公主皱眉,看不得这场面。 萧皇后气的直让人给抚后背,这滚刀肉,撕破脸了,是想抱着她一道死吗? 南郡公主也未容空见过萧皇后,绕到被宫女半拦半搀着的褚贵妃面前,扬起胳膊狠狠就甩了褚贵妃一巴掌。顿时,那娇滴滴的小脸蛋上就印上了五道指印。 那么吵杂的灵堂,顿时褚贵妃杀猪般的哭叫声就停了。 连几个皇子哭唧唧都给震住了,面面相觑,不敢再哭。 木槿收回手,再晚一点儿她一手刀敲上去,就把这货给弄晕再说。 不过她时刻谨记着自己是萧宝信的丫环,可不是萧皇后的,不该她出的头她不敢出,怕给萧宝信招灾。毕竟她家夫人声名赫赫赫,自己这张脸也不是长的毫无记忆点的,万一让人认出来,被褚贵妃、褚家人记恨那可划不来。 “你闹够了没有?!” 南郡公主冷着一张脸,声音比脸更冷:“你也叫世家贵女?对得起你那个姓氏吗?!皇上有遗诏,皇室宗亲认,六部尚书认,整个朝廷都认,褚家更认,怎么到你这里就非得传给你儿子?” “你大还是皇帝大?” “皇帝有遗诏,就要遵照遗诏来!你再闹下去,只能让褚家人没脸!出了个什么狗屁的贵妃,不顾大局,不识大体!外面几百的外命妇都在等着呢,你是要让天下人看我宋家的笑话吗?!” 褚贵妃不闹怎么知道褚家指望不上呢? 她往外面传消息根本就传不出去。都让萧皇后和谢显给拦住了。 好容易闹上来一个,又是南郡公主这冷心冷肺的。 在褚家作威作福,倒在现如今扯出来什么叫给褚家丢脸——褚家丢的是脸吗?丢的是皇位! “皇上明明答应我,皇后六年无所出,他要将皇位传给我儿子——你不是褚家人,你别掺和,你自己也说自己姓宋,丢你宋家人!” “空口无凭,你懂不懂这几个字什么意思!”南郡公主厉声道,“你现在还不思悔改!褚驸马护卫擒拿逆贼有功,功在社稷,岂能容你在后宫信口雌黄,坏我褚家名声?我怎么就不是褚家人?褚驸马是我夫君,我便是褚家人!褚九娘,你若再发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你若再行作闹,褚家立刻与你划清界限!你信不信?” 褚贵妃难以置信:“我是贵妃……” “贵太妃!”南郡公主纠正。 皇帝已经死了。 没人给她作主了。 尘埃落定,输了就要认。你不认,也没机会翻盘,看不清时机,看不破利害,没人家两把刷子就要认! 萧皇后与南郡公主对视一眼。 南郡公主率先福身一礼,转身离开,生生将萧皇后抬到一半示起的手给晾在了半空。 第946章 羡慕嫉妒恨 这场风波就像风吹水无痕,迅速消散,仿佛不存在一般。 哭丧礼,准时进行。 唯褚贵妃哀痛欲绝,哭晕在灵堂前,萧皇后宽仁,免其哭丧。 呵呵。 萧宝信这回听的真切,南郡公主嗓门挺高,把其他杂音都给屏蔽了。那才叫振聋发聩,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传进耳朵。 褚贵妃不是哭晕在灵前,怕是被打晕在灵前,脸上已经见不了人了吧? 不过也好在有南郡公主出面摆平了褚贵妃,不然恐怕他们就还要一直在冷风中等着。 足足二十七天,只是想想都有些受不了。 还是一句话,大梁皇朝皇帝死的太频繁了,有些上了年纪的,光是给皇帝哭灵就哭过三回了。真是看着他们起高台,看着他们宴宾客,看着他们楼塌了……把自己给埋里。 建康多雨,又是秋季,这些日子就苦了每天哭灵的这些个朝臣命妇了。 谢显本意是让萧宝信意思意思去个三五日便罢,拖病不出便是。 可谢母想的更多,本来谢家现如今就被架在火上烤,表面上没人说什么,私下里都对皇帝这遗诏有所怀疑。 别看她没跟着进宫,市面上有什么流言都瞒不过她老人家。 为了谢家不致于过份乍眼,也不能让萧宝信再出什么风头了,是以每天送进宫里去之前老人家都恨不得先把人拉过来语重心长的嘱咐一番,千万别惹事。 操心啊。 亲孙子是个护妻狂魔,真打起来,有理没理都是孙媳妇的理,她怕的是谢家一世英明毁在孙媳妇身上。孙子是个劝不住的,也就能嘱咐嘱咐王夫人和蔡夫人多顾着些,一旦有哪个不开眼的与萧宝信有什么争执,千万遮掩着些。 王夫人和蔡夫人心明镜似的,就是让她们当恶人,维护孙辈的名声呗。她们心也累。 好在给皇帝哭灵,累是累,乏是乏,费眼睛,真没什么人敢在当场起刺,名声不想要了?脑袋不想要了?那是大不敬啊。 二十七天,萧宝信挺下来小半个月,再要去都不行了,薛医生又给诊出来,人家又怀了。 咬碎一地的钢牙,包括萧宝信自己的。 她是母猪吗? 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无断绝啊。 生完双胞胎两年多了,身体才刚恢复,又来? 一众哭丧的命妇羡慕嫉妒恨,至少可以免去日常哭丧这繁琐事儿了,萧皇后——现在要称太后了,只不过还未正式昭告天下,一听到这好消息立马就免了哭丧事宜,同样的还有宣城长公主,同样也被诊出了有孕的消息。 宣城长公主与永平帝兄妹情深,虽然有了身孕,可依然每日里去宫里,倒不必跪着哭丧,可悲痛却比任何人更甚。 豫章王有时想,可能皇兄死后,真正痛彻心扉的就只有这个姐姐了。 他自身难保。 皇兄活着的时候,他日常担心会被皇兄猜忌防备,甚至长大后像淮阳王和江夏王一样除之而后快;皇兄死了,又担心上位的谢显会把他看作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不管皇兄是死是活,生在皇室,恐惧都已经成了常态,他才八岁而已,就已经受够了。 萧宝信则没那么多心理负担,她跟皇帝不熟,怀孕就够让她心烦的,再去哭丧,她怕把自己给哭躁郁了,能不去她才不要去,当皇帝的孝子贤孙。 谢母是有意让萧宝信秀一波存在感的,可眼瞅着有孕了,这却是谢家天大的喜事,还顾忌什么存在感,顾好曾孙是真的。每日间除了打拳也就是带着双胞胎玩儿,顺便给盯着些萧宝信日常饮食了。 老太太活的劲劲儿的,老脸红扑扑的,精神矍铄。 用谢三爷的话说,老太太长寿,他得死老太太头里。哭丧也好,摔盆也好那都是孙子的事儿了。 怪道不待见他,生荣誉不是他给的,死更用不着他—— 用他啥,前去打个前战,探探阴间的路,趟趟水儿吗? ### 二十七日的国丧很快就过去了。 新帝才五岁,改年号康定。 康定一年八月三十,新帝正式登基为帝,尊萧皇后为皇太后,亲生陆美人则尊为皇太妃,褚贵妃为太妃。 谢显特意看了杨劭派人发来的贺表,夹在众州府贺表的中间,不迟不早。 很满意他的态度。 其实,谢显早已得到密报,杨劭早于初次被皇帝猜忌而一再压制杨母与庐江公主去荆州之时就留下了耳目,盯着朝中的一举一动。 而这时他并没有起刺,反而乖顺了许久,至少说明他现在还听得进去劝,并没有因为跟他谢显撕破脸而意气用事。 或许是个可用之材。 …… 九月初二,谢显被封为太傅,为朝臣的辅政大臣与帝王的老师。掌管礼法的制定和颁行。 自从前朝以来,太傅一直被置为虚衔,无非是面子上好看,并无实权。 可在如今,安在谢显身上就是妥妥的实权派。身兼卫将军,掌南北两军;尚书仆射掌决策,又锦上添花做了三公之一的太傅,这才叫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无人敢与之争锋。 说是五个辅政大臣,豫章王才八岁,今天感冒,明天扭伤,后天又吃多了,一个月有半个月的朝会他能缺席十几次,明明白白志不在此,闲事不理,天天吃喝玩乐。 不是在府里玩,就是去司空府找宣城长公主玩。 宣城长公主有了身子折腾不起,就和萧宝树一起玩,这算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了,一拍即合,俩人要不是碍着宣城的身份,都要一个头磕地上拜把子了,太合手了,玩儿出花样儿来了。 至于褚彦,那是个不得罪人的,圆滑又有手腕。 萧司空在外,那是谢显亲岳丈,就一个徐则有些拧巴,但又是谢显的姐夫,胳膊拧不过大腿,谢显发布的政令倒是一路畅通无阻。 …… 新朝初定,萧宝信在谢家再度过上了养猪一般的生活。 国丧结束后,各府里又开始走动,首先萧皇后的贺仪就送进了谢府,在那之后每日里流水一般不停地有人上门。 萧宝信一律闭门不见。 也就和以往几个密友往来,祖氏、褚令姿,谢婉就更不必说了,前阵子她有孕在身,先皇帝的哭丧她都得了特许并无参加,如今几个人聚到一处,就谢婉身形宽泛,六个月的肚子了,挺起来跟个小锅相似。 第947章 坎儿 萧宝信不想,却也免不了成为了一众焦点。 无他,太能生了。 连谢婉这小姑子都不忘打趣她:“阿嫂一人就承担得起谢家开枝散叶的重责了。” 祖氏抚掌大笑,“你们是不知道外间人怎么说咱们太傅,纷纷都要向他讨教生子秘方呢。” 因为有萧宝信,祖氏不再专美于前,四胎生四个小子,这会儿轮不到她被人说嘴了,有萧宝信横在前面挡刀,她就成了捎带脚的。 王蔷一贯不喜玩笑的,都忍不住了:“也就你这身子骨够好,折腾得起。” 萧宝信欲哭无泪,她也不想折腾啊。 谢显倒是和小魏御医研究了什么避子偏方,她一直用着,可是谁能成想居然还能生,还有漏网之鱼……上哪说理去? 如果可能,她都给插块牌匾放肚子上,上写‘此乃重地,闲人勿进’! “能生是福,别苦着脸了。”祖氏劝她道:“你可别让外人瞧见。你知道因为怀不上孩子,外头多少小媳妇被戳脊梁骨,被婆家骂的直不起腰来?凭你生的再好,家世再好,生不出孩子就是无罪,婆家,包括娘家谁都能对你说嘴,你且看看不如你的吧,羡慕死你了。” 因为能生让人说三道四的,萧宝信是第一个。 萧宝信:别碰我,我不想听此奚落,不想被那些羡慕。 忍不住私下拉着祖氏打听:“你怎么生完第四个,好些年没动静了?是用了什么办法不成?四娘可别藏私,教教我好不好?” 祖氏脸上一红,啐了她一口。你们夫妻感情好,爱腻歪,倒问人家为什么。 “你就挤兑我吧。”说完一甩帕子不理她,抓着褚令姿聊闲天去了。 某某楼又进了新一批脂粉,用着颜色甚好。 萧宝信:我招谁惹谁了? “一回生二回熟,阿嫂且放宽心吧。”谢婉气定神闲,闺女已经两岁半了,聪明伶俐,极得谢母的喜爱,每回回谢家光往回家带的小东西小物事就少半拉牛车。 她这回是怀上之后,却全不似头胎那般紧张了,轻车熟路,全不在话下。 连掌家带照顾孩子,伺候夫君(或让夫君伺侯)都不在话下,端的是大家气度。 “我不是不放心,而是……”萧宝信轻叹一声:“我太难了,一个接一个的。”都没个人时间。 而且每回她怀孕谢显都精神极度紧张,她受不了这一惊一乍的。 “妙容写信回来不是说她也快要生了?”王蔷一边品茗一边问,过了今年她就二十有四了,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说的就是她。年纪越长,越显得她气度非凡。 “是呢,就是下个月初了吧。”褚令姿从一旁边蹿出来,都生俩孩子了,还是跟没长大似的,活泼开朗依旧。 第二个孩子是个小郎,容貌随了她,很得她的欢心。 不过一岁多一点点,有事儿没事儿就是笑。 褚令姿曾经一度烦恼,这孩子是不是个傻的,就是笑啊。直到被他亲姐一巴掌呼脸上,他狠狠地用长着两颗小门牙的嘴给咬回去,她才终于确定这孩子不傻,挨打还知道回嘴。 萧宝信点头,没等说话,褚令姿又把注意力转到王蔷身上了。 “十五娘,你真的不打算再嫁?其实结婚生子挺好玩儿的。” 话音未落,现场一片死寂,连端着茶点往屋里走的丫环都把半只迈进去的脚给收回来了。 谢婉看了王蔷一眼,嗔怪地瞪了褚令姿一眼:“你这嘴怎么还这样口无遮拦,这么多人呢,什么都说。这是姐妹私话,能大庭广众问出来?” 就是有心改嫁,谁能广而告之不成? 褚令姿委屈巴巴:“我就是顺嘴这么一说,褚四郎都死那么久了……”十五娘还年轻啊,还有那么长的岁月呢,要是活到七老八十可怎么办? 自己孤零零的吗? 褚安要是长寿也行,万一不长寿,可王蔷又活的像谢家太夫人一般长寿,守着一堆不是自己亲生的孙儿孙女吗? “我知道你的心意。”王蔷知道褚令姿就是个快人快语的,当下看到什么才想到什么,并无恶意。“不过我目前并无想法。” 谢婉轻轻拍拍王蔷的手。 “就是再嫁,也得找个知根知底的,能拿得住的。”祖氏跳出来活跃气氛,“活这一辈子活的就是个畅快,可不能越活越憋屈。” “像七娘子一样。”指着谢婉。 谢婉:“要我说,还得和大娘子一样。” 剑指萧宝信。 褚令姿不干了:“怎么不说和我一样——算了,当我没说。谁让我夫君丑。” 噗! 顿时就都笑开了。 王蔷更是都笑出了眼泪,这就成了褚令姿心里过不去的坎儿了。 “你可得了,当初是谁不看重容貌重才华的?” 褚令姿:“我这不是生出来孩子才开始明白,以为少不更事。” “……亲家夫人什么意思,嫌弃我未来儿媳妇?”萧宝信冷笑。“现在还养在你家里,你可得好好的,不能差别对待娇娘,不然我可不干,去你们郗家接人去了。” 褚令姿百口莫辩:“我哪有?我没有!” “那是我亲闺女,我能吗?” “——要不,你信不过我,咱们来个交换,你不俩闺女吗?一个许给了四娘,另外一个就给我们小郎吧,咱们都知根知底的,你嫁进我家一个,我娶你家一个,这不挺好?” 说完又高兴的手舞足蹈了。“怎么样,大娘子?” 萧宝信都给气笑了:“你这可好算计,尽瞄着我屋里的了。” 还带这样的? “谁让你屋里的都是好的?”褚令姿笑。“这不正好,给我们郗家中和中和相貌。” “……” 祖氏坐山观虎斗,当没看见萧宝信摩拳擦掌,几欲动手。 当她没想过娶俩姐妹进门? 人家谢家还不干呢,当初要不是萧妙容先提这一嘴把萧宝信给拉上了,萧宝信又是个直肠直肚爽快的,谢家第四代重孙啊,能这么简简单单几句妇人之语就定了?也就谢显护媳妇,谢家拿他为重,当然也是路家也是拿得出手的,不然这亲事可有的磨呢。 第948章 胳膊拧不过大腿 路家不是没想过亲上加亲,毕竟路家小子多,当初谁也不曾想萧宝信一生就是俩闺女,和谁结亲不是结啊,俩闺女嫁到一家还有个照应。 想的挺齐全。 结果祖氏不过略略提过一嘴瑾娘的亲事——琤娘是老大,自然定的亲先可着她。 都没说第二句,路家有意向再加上一门亲,人家萧宝信就给堵回来了。 琤娘亲事她做主,已经惹得谢显不满,瑾娘的婚事谢显是早放出话来人家自己选,慢慢选。 听话听音儿,人家没意思,祖氏也就不再上赶着自讨没意思了。 还用绕过萧宝信再找谢显吗,这也太不识趣了,心里就给放下了。 她就没想到萧宝信是真没‘言外之意’,有一说一,纯粹是聊闲天。因为祖氏还好,没个动不动就上手摸手揽腰挎胳膊的习惯,萧宝信根本无从得到祖氏七弯八抹的心肠。 用祖氏的话说,萧大娘子直肠直肚的。她当是夸奖,其实萧宝信当成现实在进行中的。 当然,哪怕祖氏提了,估计萧宝信也得拒了。 不管是路家也好,郗家也好,结一门亲也就尽够了,当然都是好人家,可也不能鸡蛋都放一个篮子里啊。 真都弄到一起,结果自己窝里掐起来了,或者亲家家里不合,他们帮谁? 萧宝信直接就给褚令姿卷了,没半分犹豫。 “你赶紧歇了吧,玄晖说了瑾娘的亲事他自己给相看,我份插手的。” 褚令姿可没祖氏那份觉悟:“那我让我家四郎去和表兄说。” 萧宝信:你家景郎还比瑾娘小一岁呀喂! 反正谢显是不会同意的,她倒也赖得当着这么多人一再拒绝,她是直来直往,可不是缺心眼啊,上赶子给好友找不痛快。 “那我就不管了。”萧宝信乐得轻松。 褚令姿乐呵呵的,全不受影响,吧唧吧唧嘴遗憾地扫过谢婉的肚子,可惜让薛医生给诊出来是个小郎了,不然她早先下手为强。她也知道不能可萧大娘子一棵树上吊死,现在谢显如日中天,觊觎他家小郎小娘子的还不从建康甩到下邳去? 不论谢显是从家族还是从个人考虑,只怕都不想将孩子的亲事和一家死抓在一处。 可……谁让萧大娘子和谢表兄容貌太盛,生出来的孩子各顶个儿的质优貌美,小小年纪无论是才华还是脾性看着都是顶尖的? 哪怕被人拒绝,也得试试不是? 万一人家就看中她这人品贵重,家风纯朴呢? “你可行了,难得的聚会成你相亲的场合了?”谢婉白了褚令姿一眼,自从生了孩子开始就心心念念给定亲,要不要这么操心劳力? 别看她嘴上口口称称的嫌弃郗三郎貌丑,其实俩人感情腻乎着呢,待俩孩子跟心尖似的,天天跟屁股后面操心衣食住行,母性泛滥着的哟,能疯能玩的,去她那里也哄的她家伏姬最爱褚姨母。 祖氏笑眯眯地:“咱们做了阿娘了,除了操心夫君,就是儿女了。儿女尤甚。” “是呢。” 众人说说笑笑时间就过去了。 本来也没有正事,聚到一处也就是联络感情,打发时间。 人聚的全了,难免一些八卦就不方便说,都是各府各家的,七弯八拐的亲戚。例如褚太妃挨了南郡公主狠狠一巴掌,郁结于心,病的好悬丢了半条命。褚老三心疼闺女闹到了南郡公主房头,褚彦护媳妇被褚老三给打抽了几巴掌,结果南郡公主发飙责令带出宫的老嬷嬷愣是反手抽了褚老三十几巴掌,两房闹的不可开交,甚至褚老三捧在手心上的小妾也被收拾的欲生欲死,身上好悬脱层皮,四下里跟人说南郡公主的不是…… 褚家二房倒是偏着三房,可南郡公主不听那套,你们一家子欺负人,那行,分家啊。 最后闹到萧太后那里,自然是偏着南郡公主的。 无论是褚彦拥立有功,还是南郡公主抽褚贵妃——现在该叫太妃了,抽她那几下子,都让萧太后极为满意,自然是要给南郡公主两口子撑腰的,很是当着一众内外命妇敲打了敲家二房的夫人袁氏。 让褚袁氏闹了个大红脸,回府便闭门不出了。 这些是褚家的丑闻,自然不能当着褚令姿的面儿上说。可祖氏听闻了,不说出去又憋着难受,便在褚令姿走后,悄悄与萧宝信说了。 那也是谢显的亲姨母。 “……我可是听说,褚太妃最近在宫里也不安生,闹着要给五皇子封地封王,要死要活跟着五皇子一起去封地呢。” 谢婉:“她想的倒好,才刚刚太平,皇上初初登基,怎么可能立刻就让其他皇子分封出去封地?” 尤其褚家可不同一般小民百姓,那是传承百年的世家,有依仗的。 康定帝才五岁,无论是萧太后,还是自家阿兄,脑子进水了才会让贼心不死,那么大的威胁远远放出去。怕天下太太平吗? “这我倒是听十二娘提过,”王十二娘依旧是萧太后的座上红人,今日本来是也要请她的,可她因被萧太后召进宫中,遂作罢。 “太后本意是要褚家表明态度,立场坚定,结果褚家自己就闹开了,倒让宫里的太妃看到了苗头,又闹起来了,今天头痛,明天脑热的。” “褚九娘还是那么不消停。”谢婉冷笑。 以前就是不消停,勾搭上永平帝进了宫。手段尽施倒是把永平帝给迷住了,结果……好处没捞着,储君之位也没捞着,心态就崩了。 萧宝信呵呵了,褚九娘也知道,她不闹也得不着什么好下场,还不容公开与萧太后撕破脸,真想动手弄死她,萧太后却也不敢。毕竟她背靠褚家,褚家还对新皇有拥立之功,很是抓到了萧太后的七寸。 萧太后是看破了,可又破不了这局,所以才对褚袁氏施压,试图通过此等手段逼迫褚家立场划一。 “胳膊拧不过大腿。”她道,原意是指萧太后位高权重,天然占据道德制高点。 不过祖氏等人听进来不禁点头,想的却是这条大粗腿是谢显。 毕竟真正拥立有功的是谢显。 第949章 狗拿耗子 包括谢婉在内,已经深刻意识到自家兄长在朝中的权威。 她不是不曾听闻当时太极殿发生的一切,以及……那殿后藏起来的遗诏,还是诸葛术亲自藏到后面去的。 舅兄在主导新帝的废立! 诸葛术看的比旁人更多,更深远。 他很清楚,未来至少十年、十五年内,谢显的势头无人可及。 甚至他有更深层的恐惧,总感觉舅兄还有更高远的追求,他的目标可能是……星辰和大海啊。 当然这些不能瞒着自家夫人,他不想一个人憋死。 结果就是,俩人憋的够呛。 有些话甚至不能和萧宝信说。 谢婉都不知道自家大嫂这性子太直,能不能一不小心就给漏了,她就不知道其实世界上知道最多人秘密的就是萧宝信,嘴最严的也就萧宝信,否则建康城已经丑闻满天飞,家家不得安生了。 这家夫人是个爱鲜肉的,虽说没出那个轨,可日常喜好看颜色好的小郎,谁家的子侄兄弟也跑不了她的双眼镭射;那家小媳妇有难言之瘾,他家夫君有怪癖,天天要舔着她脚才有感觉,害的她有妄想症,总感觉这些个男男女女衣冠楚楚,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私底下说不准都见不得人;另外…… 自家三房那位王夫人,三婶一次醉后乱那啥,和谢三爷又有了崽儿,现在肚子里已经揣了一个月有余的崽儿,不敢声张,捂着正热乎。 背着褚令姿说完褚家闲话,祖氏心满意足的走了。 “我听你阿兄说,路家大郎可能要往上升一升了。”萧宝信冲谢婉点头。 “阿兄和路大郎肯定能合得来,都是一路人。”谢婉吃吃地笑,就说吧,自家阿嫂的嘴没把门儿的,这话也能往外说——呸,她不是外。 “都惧内。” 萧宝信捧着肚子笑:“说什么呢,我惧你阿兄。” 王蔷:果然,谁不在场都免不得被人说。 左等右等谢婉没有要走的意思,王蔷倒是起身要告辞了,萧宝信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拉着她也不说让她走,也不说让她留。 连谢婉看着都有鬼了:“阿嫂这是有话啊,要不……我先避避?” 这是当着她的面儿不好说啊? 萧宝信:“其实也不是非避开不要,没啥见不得人的。”她豁出去了。 “你们可知道阿郎身边有个姓靳名斤的将军,护卫他的安全?人长的高高的,一表人材。”没说瘦,自从进了谢府敞开了吃之后,已经不像个竹竿子似的干瘦了。肉一长起来,人也显得精神了,长的还挺周正。 “人很实在,功夫又高……” 谢婉看看萧宝信,看看王蔷,好吧,她知道了。 怪不得褚令姿说起王蔷再嫁的时候,阿嫂脸那么僵,原来是提前破题了。 都不是傻的,听话听音儿,王蔷也立马品出意思了,脸腾地就红了。 “他是在府里偶然见了十五娘一面,然后……一见倾心,打听了你当初与褚家四郎的传闻,对你的人品更加敬重,所以就求到了我与玄晖跟前,想要问一问你的意思。” 萧宝信半句虚言也没有,只是不曾把褚安给扯出来。 毕竟是七八岁的孩子,这事儿传出去对他名声不好。 虽说是为了王蔷好吧,可给寡母拉红线挑后爹,会说的不如会听的,只怕传出去什么的都有。 有一说一:“他说了,问问你,你若同意更好,不同意他也绝不纠缠,让你名声受损。当然,说你若是同意嫁他,就把褚安当亲儿子养,他家你作主,你家还你作主,反正都可你。身家性命都是你的。” 谢婉听了抿嘴笑:“这人说话可挺逗。” 萧宝信耸肩:“你没看见过真人,真人更逗,是个极实诚的,除了能吃没毛病,其实能吃也算不得毛病,功夫是真高,府里没人是他对手。” 说完郑重其事地看向王蔷: “我个人觉得他为人还是挺靠谱的,我觉得……你可以考虑考虑。” 王蔷笑着摇头:“他能在表兄身边做事,定然人品贵重,只是与我无干。我这辈子——” “就这样了吗?”谢婉打断她。 “你先别急着决定,再想想。褚四郎都已经死了那么久,十五娘,你真的不再为自己考虑考虑吗?毕竟你们没一起生活过,许多许多,” 她叹了口气,抓住王蔷的手:“有些话我不想说,可是。真的,你们并没有一起生活过,很多你思念也好,记忆也好都只是镜花水月,你的想像。你真的要被这些困住一辈子吗?” 她成了亲,与诸葛术生活在一起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和她想像中的婚姻生活根本不一样。 诸葛术原来睡觉也会打呼,脚也会臭,并不如当初想的那么空中楼阁,一切都按书本里最美好的样子来的。什么公子如玉,翩翩风度。他也会发脾气,也会撒谎,还会放臭屁给她闻。 可是他待她好,会包容她的一切脾气,谁说什么都不如她一句话,会把她的一切都放心上,天冷的时候提醒她加衣,他冷了反而会抱住好。 他们在一起,有开心,也有生气。 气的时候恨不得一刀砍死他,可是开心的时候又觉得这辈子没嫁错人,这人是她一辈子当中待她最好的人。总之,各种精分。 被勾着手的萧宝信:好在谢显不会放臭屁给她闻。 唔,脚也不臭。 有时候睡觉会说梦话这一点挺好玩,听他用郑重其事的语气吩咐人办事,还有一本正经的吐槽那人真蠢。 “阿嫂,你别只是点头啊。”说媒的好像是你哦,怎么最后是我在疯狂安利? 王蔷笑:“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是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 萧宝信并没有一说就成的觉悟,毕竟王蔷的固执可是出了名的,能拧过父母嫁过去当寡妇的,当世能有几个,意志尤其坚定。 “我说了,我尊重十五娘的决定。” 谢婉瞪圆了眼睛,赶情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把她给说心活了,人家俩人跟磕瓜子闲聊天似的。 今天天气挺好啊。 我觉得一般。 ……嗯,那就一般吧。 就这样? 肚儿疼,谢婉白了俩人一眼:“算了,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第950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一句话把俩人都给惹了。 萧宝信:“你说谁是狗?”提这茬子最开始的可是她。 “你说谁是耗子?”王蔷挑眉,她的事儿还是她的人是? 谢婉抱着肚子走了,惹不起躲得起,枉作好人。 王蔷掩嘴直笑,第一次看谢婉吃瘪,连忙起身跟在她身后边走,边走边向萧宝信道:“我还是跟她一道走吧,不然挺着大肚子怪让人担心的。” 萧宝信也往外送,她现在才两个月不到,肚子还半点不显呢。 “或许,你可以问问阿安的意思。听靳将军说,他与阿安是……吃友,一道没少因为吃凑到一处。” 王蔷笑笑没说话。 其实这人,她曾经见过。 萧宝信不提,她还不知道这是谁,一提她就记起来了。在阿安的院子外面见过,高高瘦瘦挺精神的一个人,阿安不止一次提过此人,说是个真正的功夫高手,飞檐走壁,人形大杀器,就是性子太直,简简单单的武夫一个。 过多的她便不知道了。 阿安或许说了,也或许没说,反正她没认真听。 本来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何必知晓太多? 王蔷与谢婉相携又去了易安堂,每每谢婉都要留宿谢府,结果天刚黑诸葛术就会上门接媳妇,今日想必又是如此。 靳斤的话题就到此结束。 成与不成,那是王蔷的心意。 应承了靳斤的事,萧宝信也算做到了,她也没说是包马到成功不是。她与王蔷毕竟亲过靳斤,总不好过份吹嘘搭上个密友。 姻缘这东西,很奇妙,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 王蔷与靳斤是否有姻缘一说,萧宝信并不过份热衷,这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一切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 “我觉得,这个人你可以认真考虑。”谢婉与王蔷往易安堂走,将丫环仆从都打发的远远的,谢婉私下里与王蔷说道。 她希望十五娘好。 有些话当着阿嫂也没办法说。 “至少大娘子能在你面前提及,就说明是过了阿兄那一关的,他的人品是说得过去。” 王蔷不是十几岁的小娘子了,很多问题都能坦然面对。 “我并不知道,也并不想。” 谢婉轻轻握上她的手,“想一想。” “知道了,”王蔷歪头看她一眼:“你生了孩子之后,越发的爱操心了。” 谢婉头大:“不操心不行。其实不是生了孩子之后才这样,嫁人之后就不得不操心了,诸葛术那人你别看着他挺沉稳的,其实幼稚着呢,到了家又是甩手自在王,什么都不管,万事都要问我……连穿衣裳都要问我,大事小情的我不操心府里就乱套了。” 她都不好意思说,只要她不说,诸葛术里衣能穿整整半个月! 都酸了他也不换! 王蔷与谢婉是自小一块儿长起来的,再是了解不过谢婉的性子,能让也表情这么丰富,嘴上不断的吐槽,三句话不离诸葛术,那是一颗心都系人家身上了。要不然就她那冷情的性子,闲事不理,才不会挂嘴上牵心上呢。 ……突然想褚四郎了,或许该去瓦官寺给他上柱香添些香油钱了。 ### 褚令姿说到做到,转头就和郗四郎说了与谢家再结一门亲的意思。都没到谢显那里,郗四郎就给拒了,没这么办事的,还尽可一家祸祸了? 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能不知道谢显当时火急火燎的定下与自家闺女的亲事是为了什么吗? 还不是被永平帝给逼的太急了,又不想与皇帝结亲,所以情急之下选择有限吗? 咋的,尝着甜头了,不想松口了? “你就死了这心吧。你有俩闺女,就往一家嫁?真哪家犯事了,还不一锅端了?”郗四一张面瘫丑脸,每每怼死人不偿命褚令姿居然都觉得这货长相不行太魅力实实在在的真有。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有打人儿的地方。 “我这不寻思,咱们家风良好,百年世家,谢家也一样,而且……他们俩两口子长的多俊——” 让郗四郎一个眼刀子给剩下来的话给叨回去了。 好吧,他相貌不出众,最忌讳她提,一提再提,反复提了。 “儿女亲家做好了,于两家是好的,可是处不好,毁了对方一家子,那就是结仇。咱们就做好自己得了。” 郗四郎可不愿意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 明摆着不可能的事,他是吃了猪油蒙了心才会去。 自家小郎得多优秀啊,让人家把儿子搭进来不说,还要再嫁个闺女进来? 至少他可不敢如此高估了自家儿子,毕竟才一岁来的小孩,能看出什么? 谢家如日中天,谢显权倾朝野,如果说永平帝时谢显还多少隐蔽着些,现在扶新帝上位之后也不藏着掖着了,大刀斧阔的提拔异己,颇有些权势滔天,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式,很是锋芒毕露,政令是一个接一个,多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但其态度之强势,基本就是强推,谁也挡不住。 世家多避其锋芒。 辅政大臣唯一就一个褚彦跟谢显没什么亲戚的,可就属他跟谢显最紧,俩人配合无间,一拍即合,拍拍都合,郗四郎倒也是服了。 豫章王不必说了,就是个小屁孩,玩心重,加上是萧宝树的小舅子,和谢显却也沾点亲带些故。 固然未来十年甚至十几年间,谢家势必一手遮天,无人能出其左右。 但那之后,一切就都是未知数。 也可能谢家能一直延续这种辉煌,但也有可能就此衰败…… 两种可能,不能只看到好的一面。 郗家其实更希望谢家能稳一些,长久一些,就像之前的谢家是一样的。 可是天不从人愿,谢显自从出仕就不曾低调过,一路高调过来的,到现在大有势不可挡的架式……和他那温润的容貌可不一样,谢显行事从来不圆融,越发的铁腕了。 如今是新朝初立,经过了几次大乱,休养生息为主,谢显一些政令主要是惠民之策。这其实就已经有不少涉及到了世家、皇室的利益,只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还都在磨合阶段,底线之内。 郗四郎与郗尚书私下里谈过,只怕朝廷安稳了之后,依谢显的性子还会有更大的动作。 一切都还在观望之中。 第951章 四两拨千斤 谢家不想把鸡蛋放一个篮子里,郗四郎还不想一棵树上吊死呢。 谁知道谢家会是什么下场,会不会惹了众怒,被倒台败落了? 若是谢家一直辉煌,郗谢两家也是姻亲,又有褚令姿与谢家的关系少不得亲近些。万一不幸落败了,好歹也就折进去一个,不能落下全家覆灭啊。 只是这些话不能与褚令姿说。 媳妇是个快人快语,没心没肺的,指不定他这边把话说开了,谢家那边没急,她倒跟他翻脸不认人了。 只能四两拨千斤,就那么算数了。 ### 王夫人有孕一事终于在新年到来之前爆出来了。 不爆不行都三个多月了,显怀了,再不说也得被人看出来,还不如坦白从宽直接跟谢母招了。 一家子哗然,谁也想不到水深火热的俩人居然暗渡陈仓临老了又有了个老来子。 因为之前一直捂着,王夫人也一直没有找薛医生给诊脉,这回反正都知道了,第一时间就将薛医生给诊出来了。 居然是个小郎! 王夫人喜极而泣,临老临老老蚌生珠居然盼来个小郎,让她如何不激动?就年前往道观也好,庙里也好就撒了不少香油钱。 谢三爷知道王夫人怀的是个小郎,那是除了朝会的时候,连府门都不出了。 日常盯着王夫人的衣食住行,生怕委屈了自己的老来子,居然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成了二十四孝夫君,与王夫人说话都柔声细气,再没高声说过一句话。 王夫人受宠若惊,甚至怀疑这老东西精神失常了。 不过送上门的优待,她没理由拒绝,倒是作威作福起来。 王夫人怀孕没娇气,倒是谢三爷娇起来,凡事照着萧宝信的待遇,王夫人差上半点儿都不行,和谢显比着劲儿的娇媳妇,人家有句口话不求最好,只要更好,事事紧着他家媳妇。张口闭口老来子,惹得谢母背里地暗戳戳地与萧宝信道: 不如生个孩子乳名就叫老来子得了。 像是谁没生过儿子似的,他这当爹的孩子还在亲娘肚子里就已经飘了。 王夫人有孕在身,是全家的喜事,唯独一点以往掌家但凡萧宝信有孕在身,那都是交到王夫人手里的。现在,王夫人有心不放权都不行,在谢三爷那里过不去,人家要求自家夫人得到充份的休息,老儿子得到充分的营养与照顾。 二房是庶出,私下里帮衬着倒无可无不可,一则她们都没掌过家,没那手段头脑,二则迎来送往就不曾有庶出房头理过事,会被笑话。萧宝信怀着四个月的身孕,不得不捡起掌家的事宜。好在她身体一向强壮,此回又不比上回是双胎,和上次一比这回简直不要太轻松。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生,她生了三回下了四个崽儿,谁能比她更轻车熟路? 萧宝信一早过了自怨自艾的阶段,该吃吃该睡睡,功夫继续练起来,神采飞扬的。 萧宝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别人平日里说说笑笑的,有两次护卫谢府的底子,第二次多少人亲眼看着这位满身是血,亲手杀了不少护卫军,和后宅阴私勾心斗角不一样,人家手上明晃晃沾着血的,别说是一众谢府下人心有余悸,不敢挑战当家主母的权威,明里暗里那都是唯萧宝信命是从,半点儿不敢打折扣的。 就是谢晴心里都怵萧宝信。 不开玩笑,当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人眼睛都不眨的。 对谢显虽然多有不服,可对他娶了萧宝信这夫人是真服,一个眼神横过去就溜溜的,腿先软了。就这身体素质,心性手腕谁娶家里敢不宠着啊,难怪谢显 用王十二娘的话说,说不服骂不服,刀架脖子上比谁都怂,贱皮子啊。 谢晴当场给怼回去了,你是没看见她当场杀人那架式,你看见你也怂。 王十二娘当玩笑说给萧宝信听,萧宝信好悬把自己给笑早产了。真没想到谢晴是这么样审时度势,还挺识时务。她还当他恃才傲物,谁都不放在眼里呢。 至于羊凤明在谢府门前掀的谢晴老底,过了那天,就仿佛烟消云散,不只在谢府里,一句都没传出去外面。 谢显是下了大力气的,羊凤明与淮阳王一同押赴刑场斩首是众的,连案子都不用审,卷宗底子都不曾留下。 羊凤明假传圣旨,所言所行皆为污蔑构陷,谢显转头就对府里下了死令,但凡有一句话传到外面,皆是一个死字。 谢显一早便知谢晴的底子,谢晴回府先后带回来的侍妾也好,仆从也好都死了,蹊跷的很,他不可能不派人详查。 当然也只是知晓个大概,更多是谢显猜测得出的结论。 至于羊凤明则明确的多,实是当初一同在义阳王治下为官效力的一幕僚认出了谢晴。 那幕僚不比谢晴在义阳王那里受重用,义阳王跑的时候也没带着他,他是风平浪静了之后寻到其他州府做事,那人正是羊凤明的堂弟。后随主官到了建康城时,阴差阳错认出了谢晴,羊凤明才得到,不过月余,江夏王与羊凤明本是想拿在手上,想在关键时刻当杀手锏搬倒谢显所用—— 至少也要断谢显一臂,把谢晴给废了。 只不过没等到时机成熟,永平帝就急着下手,把江夏王逼的不得不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动手弑君。 不成想反倒给了谢显操作的空间,生生将此事给压了下去。 谢显和谢晴各自都当这事儿不存在,从不曾当面讲开。 可是谢晴又非石头,岂会不知谢显深意,对谢显经年来的莫名敌意渐渐也就淡了。其实不淡也不行,他已经看出来,谢显早非当年那个孤傲少年郎,在他远离建康的这几年,谢显早已脱胎换骨,心中更有大图谋,将自己远远抛在后面了。 更何况当年一系列针对谢晴的恶意也好,防备也罢都是谢母等长辈之意,谢显却是从未以小人之心揣度过他。 一切其实都是谢晴年轻气盛,咽不下那口气。 现在谢显翻手为云,覆手为云,左右朝局,谢家不在乎再多一个优秀的人。 第952章 稀了大奇 谢晴觉得自己成长了,心态变了,所以也就渐渐的淡了。 ——当然,有几分被迫成长的意思,不变不行,谢显那脑子挖坑设套都连环的,一个接一个,躲过这个还有另一个,真当面对上人家又绕道不和你硬刚,玩的就是虚的;而萧宝信人家就不是虚的了,来的就是实惠的,不生气不打人,一打就照死里打。 对上就是俩人,文斗武装双管齐下,他一人招架不来。 馊~就算了吧。 只能跟自己说,大度了,成长了。 憋屈? 自己知道就行了,毕竟他也是丹阳尹,风光在外,得顾上面子上的活儿。 再者,谢家如今如烈火烹油,不能自己人相煎了,至少在外人眼里谢家甭管你内里掐再狠,人家对付起来可都是连锅端,打就打的你一家子到地狱十八层底下小煤窑里待着,永世再无翻身之机会。 因为你们内部不和放过你? 那是不存在的。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谢晴决定就此放下了。 ……不放下又能怎样,谢显明显是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没把他算作对手的意思。 自从新帝登基,谢显便忙到飞起,朝里朝外一把抓,连翻制定各项政策,和各世家、各既得利益集团斗智斗勇,如果不是萧宝信怀有身孕,只怕他在府里的时间都没有。自打永平帝死了以后,他做了太傅,大有朝政一把抓的意思。 因为萧宝信不同于以往,有了身孕便大撒把,闭门不出,因着管家少不得迎来送往,抛头露面。 在新年的时候,萧太后为显示在后宫,甚至整个大梁中的存在感,大摆宴席,宴请外命妇,萧宝信便推辞不下了,只得挺着五个月的身孕进了宫。 谢家有忌讳孕妇不让碰尖利的东西,谢显可没忌讳,依然让萧宝信全副武装把他送的大杀器带在了身上。 虽然孕肚并不明显,宽袍大袖一挡从后面看根本就看不出有孕,可那暗藏软剑的玉腰带还是没系上。 一副头面就够隆重了,再配上了玉腰带,就有些过份繁琐。 就只是这样,淡淡的涂上一层脂粉就已经够艳光四射的了。 谢显的身份地位决定了萧宝信在宫廷中的地位,从她一出现就被萧太后给拉到了最上首的位置,靠着萧太后就坐下了。 不过是唠唠家常,萧宝信就已经不胜其烦。 王夫人有了身孕,谢三爷紧张的刮起风来都怕给卷到二里地外,更不要说宫廷宴席了,人家直接就给拒了,并未出席。 谢婉眼瞅着临盆,分分钟就可能生了,自然是闭门不出。 整个谢府,就她与蔡夫人、王十二娘进了宫来,王十二娘倒是一向与萧太后交好,几年不变,但萧太后有意亲近、拉拢她,王十二娘也不便拦着,只是笑盈盈地坐在下首陪着笑。 如果只是名面上客套客套,萧宝信也不至于就这么不耐烦。 主要是萧太后心态崩了,自从见到萧宝信,看到她这状态,还挺着个肚子—— 她千方百计想要的孩子啊,一个没留住,反而是萧宝信容貌一直在线,且孩子一个一个的往外蹦。她自己烦不胜烦,可萧太后羡慕啊,没什么羡慕什么。 夫君死了,连未来的可能性都没了。 就守着个不是亲儿子的皇帝终老一生……她现在也才二十一岁…… 日以继夜,不能想萧宝信,一想到她就羡慕嫉妒恨。 如今当面对上了,心里就跟烧开了的热水一般,澎湃的呀。 偏她为了以示亲近,动不动还要拉上萧宝信的手,关切地眼神一直往人家身上转,越看越苦涩,越看心态越崩。 褚太妃又不是个省油的,她不痛快谁也别想痛快。 萧太后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就是占个皇帝嫡母的名份,作威作福。人家皇帝还有亲娘,现在小听你的,长大了自然是亲近嫡母。而她虽然只是作为太妃,可毕竟身后有褚家,身边有五皇子,未来可期。萧太后便是再瞅她不顺眼,也不敢针对她。 褚家不看好她也罢,看好她也罢,她都是姓褚的,哪怕他们为了五皇子也不会就那么放弃她。 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万一小皇帝长不大,出了什么意料,皇帝宝座会轮到谁呢? ……别跟她说,褚家拼不过一个琅琊王氏赶车夫出身的潘家那位贤太妃! “太后,你可放过萧夫人吧,怎么就看不出来,坐了那么久萧夫人早就乏了?脸上都快撑不住了。”褚九娘笑眯眯地道,她就坐在陆太妃的下首,淡淡的妆容,嘴角微微挑起嘲讽的笑。 “先皇才死多久,太后就大排宴席……我是真看不出有什么可值得庆贺的。”她盯着自己的水葱一般的手指,淡淡地道。 萧太后脸上不大好看,可也只好当作没听见。 当着一众外命妇,能怎么样?真跟她一样脸皮不要,当场吵起来吗? 要么怎么说妾生的,上不得大场面。 想让别人没脸,先弄的自己脸面尽失,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两千的招数。 “你瞧,我只顾着高兴,倒真真是失礼了。”萧太后笑眯眯地转头看萧宝信:“萧夫人身子可还爽利?左右离开席还有段时间,要不你先去隔壁暖阁歪会儿?” “夫人有福气,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太傅又是个心疼人的,你这一有孕就见不得人,我们可有好几年不曾见过了。” 唤声萧夫人却不是见外。 毕竟当着众人的面,再显亲切也不至于上赶着攀亲戚唤阿嫂,凭地丢了份儿。 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萧宝信没那么不识抬举:“太后说哪里话,我也没别的就是身子骨还挺不错,坐这一会儿倒不打紧。我与太后真是几年未见了,难得一聚,我倒舍不得去歇了。” 下面的众人纷纷侧目,真真想不到生孩子还长智商,居然能从萧宝信嘴里说出客套话来了…… 稀了大奇了。 萧太后闻言面上更显高兴,萧宝信实相,不然她自己唱这一台大戏,后面还有个褚九娘动不动拆台,非得崩溃了不可。 第953章 刀光剑影 宣城长公主自打永平帝死后便以有身孕为由闭门不出,此番萧太后宴请也不例外。 萧太后娘家不在建康,能拉拢的对象不多,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谢家,所以时常借着外命妇觐见以示宽仁。 褚太妃就是看不惯萧太后天然优势,借力打力,所以时不时的给萧太后找堵,自己开心。 “……谁没几个几年不曾见面的朋友呢。”褚太妃道。 众人:…… 虽说也是这么回事,嫁人了天南海北一辈子不见也是有的。但褚太妃明显不是这个意思啊。风凉话说的,真风凉。 “你说是吧,陆太妃?” 还指名道姓把皇帝亲娘给抬到众人视线。 想安安静静地降低存在感?你也得看看你这实力允不允许你低调啊。 “唔,我倒是忘了,陆美——陆太妃是冀州那边的,在建康城里也没个亲戚朋友。” 端的是无差别功夫。 陆太妃是个好性子,随便萧太后和褚太妃怎么揭鼓,人家都是笑笑不说话。 “太妃,怎么不说话呢?”褚九娘笑:“你是皇上的亲娘,这屋里没谁说话的份儿都有你的,想说什么说什么,别拘着,显得小家子气,倒让人笑话了。” 大有还当陆太妃还是以前投靠在他麾下的小美人,她指点江山呢。 陆太妃看看萧太后,扭捏道: “我就是个老闷儿,不是谁不让我说。”声音柔柔的很好听,就是这地方口音太浓,旁人听了一头雾水,有听没有懂。 褚太妃捂嘴笑:“什么老闷儿?我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说你们那儿的方言,大家都听不懂。” 萧太后皱眉:“行了,褚太妃,陆太妃就是冀州生冀州长的,带点儿口音也是不妨事的。不懂多问几句不也就是了?” 褚九娘脸子当时就撂下来了:“我说什么了吗?太后的意思,是我们姐妹之间连玩笑都不能说了,都得按着书本说,按着太后的规矩说?太后管天管地,还管得人拉屎放屁?” 萧宝信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眼瞅着掐到一起去的俩人。 她不是卫道士,管也管不到后宫里。 又不是谢婉,换成褚令姿当场被这么挤兑,她都挺身而出。萧太后,她们交情早就顺着当场吃的那些东西排出去了。 照她说,俩人都是闲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掐,赢了就光荣了? 萧太后脸上也挂不住了,褚太妃太给脸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给人添堵。 萧太后板起脸,正要开口训斥,便听太监高声唱喝:“南郡公主到!” 最近萧太后和南郡公主交好,萧太后很是给南郡公主脸面,没少往褚家送赏赐,凭的就是南郡公主在永平帝灵前给褚太妃那一巴掌,天赐的盟友。 南郡公主因此与褚家二房和三房闹的都不甚愉快,甚至褚彦对此也颇有微辞,萧太后又连番示好,几次下来南郡公主便与萧太后越发交好,倒是和褚太妃生分的紧。 果不其然,听到南郡公主到,褚太妃脸上不大好看,挪了挪身子。 “我寻思着你怎么还不来呢,”萧太后笑眯眯地冲南郡公主道:“亲阵子听说你受了风寒,最近可好些了?” 褚太妃:“既是受了风寒,可离萧夫人远着些,毕竟有身孕的人,可别沾着病气。” “太妃思虑周到,难得。”南郡公主看了萧宝信一眼,冷冷的。“不过我这病早就好了,倒是让太妃失望了。” 南郡公主从来不爱凑热闹,向来独来独往,此番能进宫还是萧太后再三邀请,防的就是褚太妃没个牵制无法无天。 褚袁氏倒是早到了,可惜是个圆滑的,两不得罪。 其他褚家娘子也好,褚家媳妇也罢,没身份没资格调停,也不愿意掺和进去,鹌鹑似的。 “是呢,最近褚太妃倒是成长了不少,不比以往先皇还在时任性,现在可爱操心呢。”萧太后笑道。 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萧宝信无聊地掩嘴打了个哈欠,她就知道这种场合不适合她,乏味的紧。 好在没多久就开席了,换了个地方,让她得空放松放松。 褚太妃就不是个消停的,在席上依旧旧事重提:“……五皇子也大了,按规矩皇上登基,兄弟们也便要去封地了。五皇子还小,我这做生母的肯定是要跟着的,以后见面的机会也不多,聚一次少一次了,倒教人感伤。” 其实要说去封地,她并不大乐意。 能当皇帝谁愿意离家千里? 可是冲皇帝下手,褚家又不干,没褚家支持她什么也干不成。 这么两相一比还不如带着儿子远走高飞,天高皇帝远,她乐的自在逍遥。能把皇帝靠死就靠,靠不死,他们在外面这些年也够积攒势力,培养自己的一班心腹人了。 萧宝信疑惑了:“所以,五皇子到底是大,还是小?” “我没别的意思,一直在家里生养孩子,于外界事物知晓的并不多,五皇子今年究竟多大年纪?”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有伸缩性这么强的年纪吗? 噗! 褚令姿刚吞嘴里的梅子酒喷了一小口,呛住了。 “咳咳咳!” 萧太后愣了一下,也忍不住抚额笑:“萧夫人心直口快,的确是褚太妃用词不当……五皇子今年两岁多,不到三岁。我寻思着五皇子年纪还小,日后少不得去封地的,可这么山长水远的,身子骨未必能经得起折腾——” “太后什么意思?这是咒我儿吗?”褚太妃冷下一张脸:“我儿身体强健,可不比皇四子胎里弱。” 皇四子是太后亲生的儿子,刚生下来洗三就被被子给闷死了。 太后深受刺激,将养了半年身子才见好。 褚太妃此时提及这事,无疑是往萧太后心里插刀子,当下萧太后就火了,酒盏往桌案上一推。 “会说话就说,不会就把嘴闭上。大过节的外命妇们都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不逊,究竟是想怎么样?” “我知道你非正室嫡出,自小没有嫡母教导,知识涵养都不及褚家嫡出贵女。可你既进得宫来,如今生养了皇子,又尊为了太妃,是不是多少顾及着母族,顾及着皇子的脸面?” “再这般放任,可别怪我不给你褚家脸面!” 第954章 丢人现眼 萧宝信胃口很好,很快眼前放的每碟里的菜色都尝到了。 褚令姿就坐在她斜对面,再斜一点,没办法,夫君不给力,和谢显的差距还是很大的,以至于她俩座位实在排不到一起去。 不过斜对面有斜的好处,清清楚楚地把萧宝信的好胃口给看到眼里。 褚令姿就是这点好,没心没肺,看萧宝信人家雷打不动,寻思着自己也不能小家子气,让人看扁了,什么场面呀就能影响到自己的食欲,有样学样一边看着萧太皇发威,一边眼瞅着褚太妃吃瘪。 她可半点儿没有都姓一个褚的自觉。 褚九,在褚家的时候就不招褚令姿待见,顶会拿腔作势的那么一个人,惯会的就是装柔弱,背地里使坏。 进了宫,死了皇帝还不消停,还想张罗着要搭上褚家谋个皇帝的椅子坐坐—— 有多大的肚子吃多少的饭,你也不看看你长那脑袋了吗? 朝里朝外,世家被搬倒了多少,淮阳王也好,江夏王也好,更不要提永平帝上位起兵造反那些个,因为皇位死了多少个? 是什么让褚九那么有信心,她那既不是嫡又不是长的五皇子那么有竞争力,能让褚家辖出身家性命百年声举支持? 二皇子虽是庶出,好死大皇子没了,人家占个庶长啊,被扶上来也不是没有原因。 褚令姿没什么政治眼光,从最简单摆在台面上的是非曲直来看,褚九就纯粹是气人有笑人无,什么好的都得可着她,只要她不顺心了,谁也别想顺气,都搅和一脑门子官司才好。 管他当着多少人的面呢,一点儿不顾着脸面,褚令姿都替她臊得慌。 可能怎么办? 何以解忧,唯有吃吧! ……孙夫人看着自家这便宜儿媳妇,心是真大,居然还吃得下。 像她这小门小户的没见过世面,当场就有些吃不下了。 可儿媳妇胃口倒好,还有萧大娘子,这都是历练过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啊,心下不由得暗暗佩服。 众人各有心思,谁也不曾出来相劝。 褚九娘让萧太后这一顿抢白,当时脸就放不下了。 她生平最恨旁人说自己妾生的,又何况是当着一众外命妇的面儿——还要不给她脸面,还得怎么不给她脸? 现在就已经撕破了。 褚九小脸涨的通红,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我知道太后一直瞧我不起,不过是以前有先皇护着我……呜呜呜……”眼泪一对一双,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甭看一殿的外命妇,褚九娘哭起来照样梨花带雨。 “先皇啊,你怎么走的就那么早呢……怎么就不把我一起带走……” “让我现在受人欺负,”说完,还吧吧地瞅着南郡公主,瞧完南郡瞧褚袁氏。 萧太后气了个倒仰,真是不让人过好年了。 谁欺负谁? 她是真巴不得让先皇把这货给带走,怎么就不显显灵呢。 “太妃这么说就不对了,”褚袁氏架不住褚九娘的眼神,即便无心相帮,毕竟占着同一个姓,闹出笑话是整个儿褚家的,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只得软软地道:“太妃这不还有五皇子要照顾吗?可不能轻生啊,这大过年的——” “是啊,我还有五皇子。”都没等褚袁氏把话说完,褚太妃轻轻就把眼泪给擦了:“我为了五皇子也得好好活着,又不像没孩子,没亲没故的,死也就死了。” 萧太后这口气哟,好悬直接把自己给顶晕过去。 “……褚太妃,五皇子说什么也是龙子,可不能这么随便咒的!”萧太后冷声道:“我知你思念先皇,也得有个分寸!” 一句话给褚太妃拐沟里去了。 人家是这意思? 褚九娘怒极:“分明是太后诅咒我儿!怎么着你没儿子也见不得人家有儿子的好?” “无论是皇上,还是三皇子,五皇子,都是我的儿子。”萧太后阴测测地道:“我是他们的嫡母。太妃既然喝多了,就赶紧回去宫里歇着吧。” 往旁边一个眼神,尚宫局的尚仪便着两个宫女上前请褚太妃回宫。 可褚九娘又岂是随萧太后指东指西的? 不跟你对着来都对不起自己那名头姓氏,当即就不干了:“怎么着,太后还想一手遮天?欺负谁呢?你真当褚家是好欺负的?” 褚九娘还嫌气势不够,抓起桌上的酒盏往台阶之下就摔。 谁知道她与人理论的时候过于激动,也没看清方向,怎么顺手怎么来,一下子就冲斜对面的萧宝信去了,不偏不倚整冲着肚子。 萧宝信倒是不怕这个,耳聪目明功夫高,没等近身就被她一掌给拍出去了。 只听‘哎哟’一声,砸在角落里不知哪个太监腿上,那一嗓子尖叫真不是虚的,实打实嗷的一声。做梦也想不到正扬着脖看戏呢,祸从天降立马就落他身上了。 疼,是真疼! 可他也知道,他干的就是伺侯人的事儿,这大庭广众之下失仪失态,惊扰了一众贵人就是他的错。 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小的知罪!小的该死!”说着还直呲牙,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正打上他的膝盖了,这一跪更是雪上加霜,钻心的疼! “是我不小心,”萧宝信挺着小肚,缓缓起身:“对不住了。” 跟小太监道过了歉,她似笑非笑的看向褚太妃:“不过我也是无心之失,正用着膳突然酒盏就砸过来了,我也不能坐着硬扛不是?冲着肚子来的,不躲再伤着我肚子。” 再者,凭啥不躲,为了不失仪就得受褚太妃的鸟儿气? 萧宝信一起身,立马整个儿殿上都安静了,众人不是看不出来现在谢家的态势,跺一脚建康城都得抖三抖。更何况他们家这们萧夫人,谢太傅眼珠子一般的,真伤着人家那就是抠人家眼珠子。这是结的死仇。 “夫人无碍吧?”萧太后叹了口气:“是我治理后宫不严,居然闹出这等笑话!还差点儿伤到了夫人。” “——你们还看着什么,还不把褚太妃带下去!” “丢人现眼!” 第955章 以下犯上 褚九娘雷打不动,倒是把褚袁氏和褚令姿给说的脸色通红。 是真丢人。 给泼妇何异啊。 南郡公主冷眼旁观,全无哭丧当天的挺身而出,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萧宝信,满眼的不屑。 “太妃……既是醉了,就先歇着吧。”褚袁氏出来打圆场,心累。 又看萧宝信:“无恙吧,你现在怀着身子,可得小心着些。” “无妄之灾,幸亏我这身上有功夫,不然可不真就伤着了?”萧宝信向萧太后轻轻一福身:“臣妾受到了惊吓,又有些乏了,就不在此扰了太后和众位夫人的雅兴,先行告退了。” 就不往萧太后和褚太妃争端里靠,两不得罪。 萧太后心下不快,怎么和谢显也是合谋的关系,合该着栓一条绳上。偏这萧宝信被人砸到身上了都不发飙,也不知道是不是怀有身孕把脾气都给怀没了,血性都扔屁股后面去了,撇的倒清。 “既如此,夫人便回去歇着吧。”也没主动留人。 褚令姿巴巴地看着萧宝信,一个箭步冲上前:“你身子重,可别累着,我和你一起走,也相互有个照应。” 她是看够了戏,吃够了,也坐够了,想回家了。 褚袁氏:亲闺女不厚道啊。 她也想撤了,可毕竟不能和萧太后闹太僵。这六娘不说陪着亲娘,反而跑的比谁都快。萧大娘子用你照顾?她比你娘壮实彪悍多了! 南郡公主也不是个省心的,冷着张脸跟旁人欠了她几百万似的,拿啥宴会都当先皇帝哭丧啊,端这么紧,气势摆那么足,倒显得她平易近人的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势了。 褚九娘……真不愧是妾生的,太不要脸。 虽然是褚家人,但她真心看不上,又不想和萧太后闹僵,所以哪怕尴尬也得继续坐下去。 褚九娘还想再发飙,可宫里的嬷嬷也不是吃素的,半拉半架着就把人给抬下去了。 只不过殿外还能听到褚太妃哭诉的声音,无非是萧太后欺人太甚…… 南郡公主膈应的哟,后悔应下了萧太后之邀。她是一国公主,夫君又是扶持新皇有功,对萧太后也就面子活儿,不需要太在意,这不过就是个架到桌上摆着好看的,你给她几分薄面就是彼此面上好看,实际上屁权没有,要不然褚九娘也不敢这么跟萧太后顶着干。 别的什么教养、风度姑且不说,褚九娘还算没傻到家,这方面看挺透的。 萧宝信能说走就走,人家夫君的脸面给挣到那儿了。可旁的人,一来没那地位,二来也还要端着,顾着自家面子,不想失了风度,尴尬地坐在当场。 …… “看看人家谢家,是真强啊。”没看到褚太妃看到萧宝信站起来,脸都黑了? 这是怕萧宝信闹事啊。 “可不是,人家谢家是整体往上的趋势。一家是不是往上,你看人家人丁是不是兴旺就能看出来了,就今年谢家有多少个要生孩子的?” “王氏都老蚌生珠了。” “看人家这繁殖能力。” 祖氏:噗。 为何她感觉竟是,莫名躺枪? 她这不逊于谢家的强大繁殖能力啊。 很快,宴会就恢复了气氛,该说说该笑笑,又一切如常了。 憋屈的也就萧太后。 由此就看出来了如今皇室的地位有多尴尬了,搁以前上位者气不顺,下面还不紧张着,一个个提心吊胆? 怎么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后宫都快掐到一处去了,撕破老脸,招呼对方祖宗八辈儿了,结果一众外命妇跟没事儿人一样,说说笑笑,气氛简直不要太融洽。 何曾把她放在了眼里? 好不容易撑到筵席都散了,萧太后回到椒房殿,一片冷清。 不由得也是想起了永平帝。 永平帝虽然死了,可新继位的小皇帝年纪还小,寿康宫又是在皇宫的边角,不及椒房殿居中位置好。再者,萧太后住惯了,一时也未搬离,就这么住下来了。 现在想明白了,永平帝再不好,那也是自己夫君,夫贵妻荣,永平帝在时她是一国之母,现在她不过是康定帝的嫡母,人家还有亲娘在。 康定帝还小,现在倒恭顺,只怕人大心大,以后便不拿她当回事。 她也只仗着有个嫡母的名份,无依无靠,娘家都在益宁两州。远水救不了救火,她也不能大事小情都千里迢迢往回传话。 偏她就是被谢显架到上位的太后,也就能管管后宫这一亩三分地,想把娘家人往建康调,使不上力。 单独召谢显进宫,人家有一万句话堵着她,男女授受不亲,后宫不得干政——根本不搭她这茬儿。 褚九娘敢当着众人的面一再给她下脸子,何尝不是欺负她娘家没人,谢家不使力呢? 否则她何至于就敢? 萧太后一晚上没吃上几口饭,气的胃生疼。 桂枝有心劝都不知如何劝,她都跟着没脸,心里骂褚太妃欺人太甚。 “太后娘娘早些安歇吧,这几日您就没歇好,眼下都青了。”吭哧了半天,总算憋出了一句安慰的话。 萧太后深吸一口气。 “褚太妃殿上失仪,明早你传我口谕,让她禁足两个月,好好反省吧。” 桂枝:“是。” 人家遵守不遵守就不知道了。 不过,先皇也没剩下几个妃嫔在宫里了,不曾生养的都被撵到了城内外的庙里剃发修行守活寡,也就那几个生养的还在宫里,都住着原本的宫殿不曾搬离,满打满算就太后,褚太妃,陆太妃和潘太妃。 就这几个谁也不待见谁,掐的跟乌眼鸡似的,彼此不走动。 禁不禁足的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萧太后既然拿这说事儿,那就是个事儿。 萧太后一晚上没怎么睡,翻来覆去的都是这些日子以来褚九娘给她找堵。 隔天桂枝把太后的令传下去,褚九娘倒是冷笑几声不曾反驳,第三天就怒气冲冲找上椒房殿了。 五皇子得了风寒,她一心指认萧太后背后没安好心思,很是闹了一通。 “——以下犯上,给我打!”萧太后忍无可忍,扯高了嗓门怒吼。“你既不要脸,那就别要了!” 第956章 一不做二不休 在椒房殿那都是萧太后一茬子一茬子换了不知几遍,最忠心的,指哪儿打哪儿。萧太后一声令下那还有个犹豫? 在整个后宫可能宫女太监们要琢磨琢磨风往哪边倒于自己有利,可在这椒房殿无疑是萧太后的天下,纷纷以她马道是瞻,不存在留手,怎么下手痛快,怎么得太后的喜爱才是正经—— 两个太监一人架一边,掌事嬷嬷撸胳膊挽袖子左右开弓,没两下子褚九娘的脸就肿起来了。 褚九娘就不曾想萧太后敢施如此下作手段,这些宫女太监也真敢照做。 在大梁后宫,打人不打脸,哪怕是宫女等闲都是不打脸的。结果她高高在上的太妃,身后又有褚家作倚仗,有五皇子傍身,居然受此等侮辱。 可以说心理上的创伤比脸上的还要更令她难堪。 当然,脸上的也疼,这辈子没挨过揍。 那老嬷嬷看着瘦骨嶙峋的,居然有如此手劲,看她紧咬后槽牙那劲儿,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萧氏,你竟然敢!还有你们这些狗奴才,我褚九不会放过你们的!” 喊的声嘶力竭,满目的恨意。 既是注定要得罪一个,老嬷嬷是久在宫里生活的,那肯定站一个边儿就要使劲靠边站。 现在宫里萧太后与褚太妃势同水火,倒是潘太妃与皇帝亲娘陆太妃安静如鸡,宫里自然而然就分成了两派,老嬷嬷势必是要站稳萧太后一边的,那手下就更不留情了,一不做二不休抽了几下嘴角就见血了。 萧太后不喊停,她也就不停,拢共打了十来下子,萧太后出了这口恶气,褚太妃哭也哭了,喊也喊了,嗓子都喊劈了,再没力气叫嚷,萧太后这才叫了声停。 “褚家没教你这妾生的规矩,进了宫便由我教你。此番还只是教训,你若好好的,便罢,若是再敢大不敬,闹到椒房殿,教坏了下面,教废了五皇子,可别说我这做太后的翻脸不认人。” “退下吧。” 说是退,哪里容得着褚九娘退,她本来还打算喘口气冲上去和萧太后拼了呢,萧太后那是谁能给她这样的机会,一个眼神,俩太监架着褚太妃就给架出了椒房殿。 萧太后也没给褚太妃留空,直接让身边的尚宫亲自跑一趟太极殿也好,官署也好,将谢显和褚彦都给叫来。 “先去太医院,把御医给叫过来,就跟太傅和护军说,我被褚氏那贱人给气晕了过去,让他们立刻放下手上的事儿过来椒房殿,慢一点儿就等着也给我哭丧吧!” 尚宫一看萧太后这架式,是想往大了作啊,脚下不敢耽搁,不过也顾着仪态没敢跑,脚下捯饬着小踩步一路就找到了太极殿。 好在几个大臣在商议朝政,还都在。 尚仪知道萧太后的用意就是往大了闹,也没背着人,当着众大臣的面儿就把褚太妃闹到椒房殿气晕萧太后的事儿给说了,倒是没添油加醋,毕竟褚彦也姓褚,得罪人也不能当面得罪,还是要顾着些,褚太妃在后宫全仗着褚家,褚彦是个什么态度直接就关系到褚太妃日后的倚仗,尚宫便是不顾着褚太妃的脸面也得顾着褚彦的,当着那么多人呢。 结果就是,能年纪轻轻坐上高位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看人家脸不改色心不跳,竟是完全不露声色。 尚仪心里也打鼓,不知如何是好。 谢显跟褚彦交换了个眼神,两人跟其他几位致了歉,便迈着四方步直奔了后宫。 几位大臣倒是有心看看热闹,可没人邀他们,他们也不好就那么跟过去,倒显得没深沉了。 “……这褚太妃也太能作了,没个消停。”潘朔作为永平帝死后,深受提拔的一员,现如今哪里也少不了他的一席之地。 大梁朝廷几经变换,潘朔一直不改他的本色,傻愣里又有几分算计,直肠直肚的,有一说一。 吏部尚书徐二郎:“不知褚家究竟是个什么态度,是不是……也有心不服萧太后。” 要说没有褚家的支持,褚太妃敢这么作那得是个勇士啊。一般的勇士,那真是四肢比较发达,脑子多少欠缺一些。 刑部郗尚书就当没听见,与他无关,不掺和。 礼部尚书就心更大了,看热闹不嫌大。自家闺女落了胎之后就再无所出,先皇一死就找了个渠道出家,没过俩月他就报了个病死,转到外地一处大宅子安顿下来,再过两年寻个好人家还能再嫁了。 管他宫里掐成什么样儿呢,跟闺女都没大关系了。 深宫寂寞,给皇家生了孩子又不能改嫁了,在宫里日以继夜又有什么消遣,掐呗。都不是什么手握重权的人物,左右不了朝政,人脑袋打出狗脑袋都是小打小闹。 呵呵。 几个黄门安静如鸡,不敢往里掺和,也就当瓜吃吃。 仰着小脖子都等后继呢,想知道这一回合到底孰胜孰负。 萧太后是没娘家在京都,可与谢家有亲有故的,新皇帝又是谢显给扶上去的,内里肯定是更易连成一条线。 萧太后与褚太妃,其实就可以看成是谢家与褚家。 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们就拭目以待了。 ### 谢显和褚彦到时,御医也才刚到,给萧太后诊脉。 虽说没大碍吧,但在萧太后的有意宣扬下,都知道褚太妃闹到了椒房殿,两宫摊到台面上的第二掐——第一当然是永平帝灵前,皇位之争。 第二次了,御医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知道怎么应对。 无非就是气急攻心啊,开些疏肝益气,补血补气的温补药,外加口头上说的严重一些—— 这位小魏御医,与谢显关系匪浅,自然是向着谢家。 他很简单地将萧太后与谢显划到了一条线上。怎么也在谢家住过,有亲缘关系在,势必要亲一些的。 “……将两位请到椒房殿,哀家也没别的意思。就想问问……护军,褚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是不服新皇,对遗诏使终不信服,还是不服哀家这太后,居然纵得太妃如此跋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到哀家头上。” 第957章 如愿以偿 萧太后眼睛肿了,全无神采,褚得她那平庸的脸更显憔悴,生无可恋。 “我是,娘家都不在建康。可……哀家是先皇从谢家明媒正娶进宫的正宫嫡妻。褚太妃不只一次了……先皇活着的时候,约束着她,她倒也不敢不敬,可是先皇一死,再没人护着哀家,我膝下无子傍身,建康又没娘家给哀家撑腰——” “所以,你们褚家就是这般欺负哀家吗?” 褚彦听到这里也不得诚惶诚恐地起身解释:“微臣不敢——” “你是不敢,可褚太妃可并非不敢。”萧太后冷笑:“在新年筵席上便要生要死的,当着一众命妇的面儿口口声声随先皇而去,又哭又闹又砸酒杯。说到这事儿哀家还真是对萧夫人不住,几年不见哀家十分想念萧夫人,这才不顾她怀着身孕也几番邀请她进宫。” “本来我们姐妹相见是值得高兴的事,可褚太妃耍闹起来,当场就冲萧夫人扔酒杯,耍脸子,若不是萧夫人有功夫傍身,及时避开了,万一真伤着萧夫人可如何是好?” “即便如此,怕也吓着了萧夫人,她这才匆匆出了宫,听闻在那之后从便闭门不出……” “哀家亦不知萧夫人是不是动了胎气,又不好再召她进宫,就只好送些补药过去。” 几句话就把谢显脸色成功地给说黑了。 此事儿谢显不是不曾听闻,只不过萧宝信没受伤,宁愿息事宁人,可在他心里却一直是块疙瘩,如今萧太后一提,立马情绪就上来了。 萧太后如愿以偿,也就提萧宝信能看见谢显情绪外露了,平常喜怒不形于色叫人实在难猜。 他不是不站她这边吗,他自己个儿媳妇让人欺负了,这口气他能忍得下去,他就忍着吧。 “褚太妃虽然并非褚家嫡女,可也姓褚,怎么教养方面与褚家其他人差了这么许多?无论是六娘还是其他几位哀家打过交道的褚家女,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萧太后直接将矛头对准褚家。 “哀家知道褚护军拥立新皇有功,也一向忠心耿耿,为国为民,可褚太妃这样作闹,恕哀家问一句,褚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褚彦站起身就没再坐下: “太后言重,我褚家一向忠心于朝廷,决不敢造次。至于后宫……自是太后执掌,我褚家便是再妄自尊大也不敢多加干涉。” 萧太后:“那就劳烦褚家站出个人,跟褚太妃把话挑明了,哀家怕她根本不明白。” “哀家一向知道褚护军是忠心皇上忠心朝廷的,只是褚太妃几番作为实在令我不得为反复思量是不是褚家另有用意,不满哀家,不满新皇,亦或不满……”她看向谢显:“太傅?” 谢显笑了:“太后多虑了。新朝初定,天下初平,前朝事务繁杂,臣与护军又是辅政大臣,辅佐新皇,全部用心都在前朝,忙起来几天不回府都是常事。” “到于后宫,那本来就非我等外臣该干预,能干预的。太后乃皇上嫡母,皇上还小,难免要劳烦太后多操心统驭后宫。”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同样我等前朝之臣又哪里有资格管驭后宫?” 这话放出来,无疑是站萧太后,让她放手去干。 褚彦是聪明人,听得出来,不过人家并不表态,当没听明白,泰然自若。 褚家与谢家一向交好,没必要因为这等小事闹掰。可也不必因为这等小事处处低人一头,还要俯首称臣。 要说褚九娘,那番作为褚彦是真看不下眼,太丢份儿了。 除了让人笑话褚家教养,给萧太后难堪,还能有什么作用吗? 你想靠气把萧太后气死,真不如自己一头把人家给撞死来的快,损人不利己,说的就是褚九。 可他是外臣,也不好进宫指手划脚。南郡公主不仅不爱掺和褚家的事,宫里的事儿她也能躲多远躲多远,长辈们倒是能进宫与褚九说上话,可褚九占着是太妃的身份,褚袁氏又是隔房的婶娘,倒叫她不好说什么。 褚太妃亲爹又是个浑不吝,宠妾灭妻的,脑子能有多灵光,不管谁对谁错都向着自家闺女,倒越发令褚九看透了褚家,不可能放弃她,放弃她是丢了褚家的名望,她还有个五皇子傍身呢。 她再作,顶多是把萧太后作急了,把她和五皇妇早日远远打发了去封地。 冲她下手,萧太后还不敢以一人之力叫板整个褚家。 这就是她打的算盘,萧太后也好,谢显也好能看不出来吗,就是不松口。 你作吧,摊台面上表面是萧太后丢脸,实际是褚家也跟着吃挂落,因为褚九娘,建康城明里暗里没几个不笑话褚家的,又将褚家三房那些个破事捡起来说。好不热闹。 如今萧太后豁出去了,把谢显给叫到跟前,就哭给他看,看他管不管吧。 至少明面上褚太妃天然身份就矮了一截,更不要说她使这手段颇有些上不得台面,褚彦能说什么?也只能服软。 萧太后要的何曾是褚家的态度? 真顾忌着褚家,她都不能打了褚九,她要的是谢显的态度,他不明确表态,就别怪她把萧宝信给抬出来。 把褚家和谢显拉到一个台上,你们看着掐吧。 既然谢显都表态了,褚家也服软,萧太后也就顺势就坡下驴把二位有功之臣怎么请的来又给送了出去。 褚九娘吃了这么大的亏如何不恼,她管什么太后禁令呢,隔天就给褚家递了话让人递牌子进宫,结果褚袁氏称病不出,南郡公主更有性格,理都不理她那茬子。 褚家一下子就把褚九娘给晾那里了,每天只在宫里哭,抱着五皇子自怨自艾。 有心给亲娘叫进宫里来吧,亲娘又是个妾生的,不够格进宫。 “我的命好苦啊,先皇啊,你怎么就不把臣妾给带走了……” 萧太后听到人传回来的话,真真的,好心想送她一程。真想和先皇一道去了,就去呗,天天哭夜夜嚎装什么情根深种,哭给谁听啊。 结果五皇子连病带让亲娘给下,病一下子就严重起来,连日发起了高烧。 第958章 吓破胆 褚太妃这时也不哭了也不嚎了,连忙宣召太医。 虽则萧太后禁了褚太妃的足,可褚家现如今在朝中得势,褚太妃又是惯常在宫吕坐威坐福的,哪怕两宫打到水火不容了,宫里依然不敢小觑了这位褚太妃。 萧太后自有耳闻,不过事关皇子,她也并未阻拦,由得褚太妃去张罗。 褚家本想晾一晾褚太妃,让她得闲了当真好好反省反省,可真出了事,又是五皇子,说什么也是不能不管的,毕竟都是褚姓。褚家不需要一个皇子再增光添彩,本来褚家也不是靠和皇帝沾亲带故起来的,自有风骨。 反过来,他们要为家门名声考虑,不可能让个有褚家血脉的皇室子弟受欺负。 南郡公主进宫方便,可人家心高气傲不愿意掺和宫里府里的事,又与褚太妃合不来,自然是由不得她出面,褚袁氏夫人想推也是推不了的,只得摘下那借病不出的帽子,无奈进宫一番操持关切。 褚太妃记挂着孩子,可也记恨着褚家,若非他们不与她撑腰,至于她如今在宫里被人背地里说笑? 让萧太后指使下人抽那几巴掌几天了还不曾下去,若是抽肿了敷一敷也就见效了,可那嬷嬷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手指划到了她这脸,划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道子。 见了褚袁氏,除了五皇子的病,也好好发作了一番。 “的的确确皇上是应了我,要我儿子当太子,我都不怕那萧氏你们怕的什么?就因为谢显和萧氏狼狈为奸,一手遮天,褚家就退让了吗?我怎不知褚家如今怯懦?” “是了,你是谢显的姨母……” “只可怜二婶顾着亲情,谢显却是个六亲不认的,他大姨母不也被他搞的家败人亡?” 褚袁氏翻白眼,这事儿她懒得理了,自家丑事。 轮得到褚九个妾生的庶女在这里揭人短? 真以为嫁进宫里来了不得了? 生了个皇子,怕是把她自个儿的脑子一股脑顺道都给顺下来了。 五皇子不过两岁,现在让她作的病怏怏的,小脸烧的红扑扑的还没退让,她倒有心跟自己在这里算计。先顾着孩子,把孩子好好养活了不好吗? “太妃……慎言吧。” 不是没看见她那张肿脸,还没下去呢,怪寒碜的。 可就这嘴,她是萧太后她也得让人抽,太没把门的。 “以前太妃在家时谨言慎行如今看来倒是无谓的,左右有你爹护着。进了宫,可不比在自己家里,先皇去了,褚家鞭长莫及,太妃若还是一意孤行,哭闹不休,真惹恼了萧太后只怕得不偿失。” 不因她是谢显的姨母就偏着谢家,毕竟岂止隔着一层,亲姐姐和姐夫都让谢显给干翻了,那位可真不是什么认亲的。 何止褚九知道,她又不傻又如何不知? 只不过她看得清,现如今谢家如日中天,褚家也不错,可也不是当年几大世家并立的时候了,褚家难以望其项背。 康定帝是谢显给扶上去的,现在又是朝政一把抓。 亲岳丈是司空,手握天下兵权,小舅子萧宝树又是上得上得战场杀得敌,妹婿诸葛术又在宫中掌管宿卫,可以说文武俱全,朝里朝外无论哪个也动摇不了谢显的地位。 萧太后虽然娘家不在建康,可谢家的萧老夫人是其姑祖母,当年嫁进宫里就是从谢家嫁出去的,人家天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康定帝上位,褚家拿什么和谢家争? 和皇帝争? 就为了个才两岁的,明不正言不顺的五皇子? 褚袁氏不是不信褚九的话,或许永平帝说过呢,也并非全无可能。可又怎么样,现在康定帝登基了,你再叫嚣哭闹,人家还能因为你一弱妇人哭闹就把皇位拱手相让? 外界对皇位的来历其实也不是那么笃定,褚九娘闹那一下子也不是白闹的,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自家人在背地里嘀咕两句,没人敢摊在桌面上讲。事实已定,再说这些无异于大不敬了。 南郡公主说的不错,势不及人便要认! 偏褚九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吃相如此难看,现如今倒扯出她娘家的丑事来,寒碜谁呢? “得不偿失?我竟还有得吗?”褚太妃冷笑。 “我看褚家,也是吓破胆了。” 她不傻,不会因为褚袁氏是谢显的亲姨母就真以为褚家能让她一手遮天。褚袁氏能进宫里说这些话,那就是褚家的态度。 可她不忿。 皇位明明是她儿子的,皇帝明明应下来了,谁知道——死那么快! 早知道有今日,她就该死求活磨让永平帝把储君之位给立下来。而不是由着永平帝顾着萧氏的脸面,她又唯恐吃相难看被永平帝那小心眼给记恨上了,总之阴差阳错把皇位给作飞了! 现在褚家是名不正言不顺不愿意与谢家正面为敌。 若是当初五皇子名份定下来,她不信褚家会当缩头乌龟,将首辅之位让与谢家。 真真的时也命也。 可,让她如何能认得下来? “……得,可不就是五皇子吗?母子连心,再不济太妃还有皇子傍身,以后皇子成年,远去封地,太妃还不是能尽享天伦之乐吗?” “现下五皇子病着,全有赖太妃悉心照料了,太妃且全心全意顾着五皇子吧。” 褚太妃:“我何尝不知,我就是——不忿。” 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 这真不是给褚袁氏看,实在是太憋屈了,情绪到了板都板不住,明明是他儿子的皇位。 一哭,把五皇子给哭醒了。 五皇子又跟着一通红,差点儿哭背过气去。 褚袁氏看着,这就不是自己亲闺女,否则真要上去抽她俩嘴巴。看把孩子作的,还有心不忿。她看这褚九就是满脑袋粪! 强忍着劝: “五皇子这是与太妃母子连心,哪怕为了以后,太妃也要保重。” 好说歹说,也不知褚九听没听进去,总算是点头应下了。 “就像二婶说的,好歹我还有五皇子。有人给我养老送终,我倒要看看——” 褚袁氏抚着后脖梗,不行,要气死,哪个嬷嬷给褚九抽的,怎么下手这么轻没给抽醒啊。这顿揍白挨了。 第959章 明白人 褚太妃自然是看不出褚袁氏心里是怎么想她的,至少人家外在态度还没看出不耐烦来。只不过,褚家不会因她和萧太后对着干就是了。 “——我怕只怕萧氏冲五郎下手,不然二婶以为我真是傻的吗,有事儿没事儿去她那里闹?她不膈应我,我还膈应她呢?一个不会下蛋的鸡,倒会借着人家肚子作威作福。我倒要看看以后二皇子会不会孝敬她。” “我倒要看看人家是孝敬她,还是孝敬人家亲娘。” “我不闹她,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俩不和,万一她起了坏心思冲我五郎下手呢?” “现在谁都知道我与那萧氏不和,她若敢动我五郎那就是投鼠忌器,总要顾着些脸面吧?” 褚袁氏:你不是真傻,我是! 我受你这气,听你这浑话。 人家是一国之母,哪个皇子敢不孝敬嫡母?也就你教养出来的孩子有可能。 不是说妾生的就都这么不是个物儿,真有上进的,博学多才,人物风浪的,不是褚九这样的。 萧太后人家现在是后宫第一人,再是亲娘又怎样,皇帝敢不孝,闹出去他那名声也是别想要了,史书上都不会放过他,遗臭万年的。 冲五皇子下手? 也值当的? 他是什么身份啊,值得人家稳坐钓鱼台的太后下手? 真不是她向着萧太后说话,五皇子不得褚家看重,又才两岁,有什么竞争力,值得太后老脸都不要了,甚至得罪褚家的风险,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今时不同往日,皇位已定,太后不会冒然下手的,太妃……”就把心放盆骨里吧。 “且放心吧。” 褚太妃嗤笑:“她当年敢冒着和皇帝掰了的风险,冲何淑妃下手,一尸两命,又把太皇太后给弄死了给她亲儿子报仇,你想想,此人疯起来还有什么逻辑可讲?” “五郎是我儿子,我不得不防。” “那货就是个疯子!” 褚袁氏再三安抚褚太妃,许诺几天后再行进宫看望五皇子,这才离开。 出宫之前还去了趟椒房殿,去拜望萧太后。 萧太后倒是好茶好点心招待褚袁氏,袁氏是谢显的亲姨母,以前她住在谢家不止一次见过,袁氏待她一向周到,萧太后不会为了褚九就将褚家所有人都得罪光了。 有褚彦的脸面在呢。 更何况这还是谢显的姨母。 “不是哀家不上前,褚太妃与哀家心结已深,带关五皇子,她又难免疑神疑鬼,哀家也是看在五皇子还小,不想让她失了方寸,反而不好照料。” 褚袁氏笑道:“太后思虑周到。” 不好给褚太妃辩白,俩人都已经闹到人脑袋打出狗脑袋的地步,说多了反而虚伪。 褚袁氏的态度果然入了萧太后的眼,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 “哀家前天已经见过褚护军,也已明白褚家的态度。太妃呢,没经过什么世面,格局难免有些小,这哪怕是先皇的时候便已和哀家说过不止一次……” “好在褚家多的是明白人。” 褚袁氏轻呷了一口茶:“太后谬赞。太妃她出身不高,虽是寄在嫡母名下,到底没受过正经贵女的教导师,她爹又是个浪荡子,不成样子。是以才有今日。” 萧太后听了眼睛笑成了一条线,看来在褚太妃那里褚袁氏也没得着什么好话,满腹的抱怨。 当然,这也是表明她的态度。 “五皇子还小,太妃她患得患失,倒也情有可原,只不过冲撞太后这肯定是不对的,我们褚家都对此感到羞愧……以后还望太后,多多教导,包涵。” 萧太后点头:“这点夫人可以放心。” “我带褚家谢过太后。” 再不满,可也将褚太妃给划进了褚家保护范围里。 萧太后了然,与褚袁氏又聊了几句家常,才命人将褚袁氏给送出了宫。 接下来几天,褚太妃日日召太医进宫请诊问脉,用的全是当初怀孕生子相熟的太医。褚袁氏果不其然三五日便进宫,五皇子这一病一直持续了小半个月才算痊愈。 褚太妃日防夜防,宫里防的跟铁桶一般,连给五皇子的药她全部都亲自尝过,直到五皇子好了,她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自己却是病倒了。 她又卧床养了六七日,照顾五皇子的奶娘又得了风寒,又将五皇子给传染上了。 褚太妃一怒之下将奶娘给赶出了宫,疑心是萧太后做的手脚,可这时却不敢上椒房殿闹了,再让萧太后打了,她怕自己身娇体弱受不住,倒了,再没人顾着五皇子。 又是恨又是憋屈,整日里哭,生生把眼睛给哭坏了。 ### 谢婉于正月初十生下一个小郎,名唤诸葛玄。 此名乃诸葛复千里迢迢派人送回来的。 事实上,在诸葛伏姬出世前,诸葛复已经往建康城寄家信时,将孙儿孙女的名字早给取好了,只不过当时战乱频发,等诸葛术收到家书的时候诸葛伏姬早就生出来,满六个月了,名字早就定好了。 不过好在还有个个小郎的名字可以用,不然等诸葛复回来,他真没办法交待。 只不过一封家书上写了三个小娘子的名字,三个小郎的名字,诸葛术就是不知道亲爹是怎么想的,想走多少年啊,留了六个孙儿孙女的名字,咋的这辈子就不复相见了的意思吗? 自从诸葛复离开建康,诸葛术零星收到过亲爹的书信统共也就两封。 一封是给孙子取名,另一封便是两年前的一封报喜信……诸葛术有兄弟了,柔然九公主给亲爹生了个小郎,名唤慎郎。 诸葛术心中五味杂陈,倒不是亲爹娶了后娘生了小弟他吃味,而是颇多思念,一别经年,爹爹也已进不惑之年。或非当年柔然九公主手段下作,他与亲爹一家团聚又是何等和睦景象? 可惜诸葛复离开建康之后,果然应了他之言四下游历,居无定所,以至于诸葛术想联系也联系不上。而山高水长,大梁近些年又颇不太平,书信难寄,居然就断了联系。 诸葛术一边高兴儿女双全,一边想起亲爹又难免落寞。 谁也预料不到在诸葛术热热闹闹办起了儿子的满月宴当日,诸葛复带着柔然九公主悄然回到了建康。 第960章 老树发新芽 诸葛术听到管家的传话时以为自己听差了。 “啥?” “老爷回来了,”管家四十岁不到,个子小小的,但很精明强干,甚得诸葛术两口子重用。不过人选却是在诸葛家初次进京时诸葛复亲自选用的,哪怕当初他们父子远走柔然这位管家也一直留在建康操持,丝毫不受影响,一直到他们再度回到建康。 诸葛父子不理后宅,一切都交给这位管家,等谢婉进门后,将后宅事务接过手里来,管家不再一家独大,倒也比不曾有丝毫怨言,尽心尽力辅助谢婉。只这份气度胸怀,就极得谢婉的看重,甚至将陪嫁的丫环也嫁进了他家,做了管家的小儿媳妇。 “……还有老夫人。” 管家想了半天,迫不得已用上了这个比较正式的称呼。 虽然柔然九公主和‘老’字半点儿不沾边,可毕竟自家老爷沾边儿啊,辈份在那儿呢,那位叫夫人,把他们家正经的谢夫人放到哪里? 诸葛术半天没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连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才想起身边的舅兄: “少陪,我先去接我爹——舅兄,我阿爹回来了。” 走了两步,回头:“舅兄要和我一道去吗?” 谢显微微一笑:“自然,我亦许久未见令尊,合该与你一道亲迎。” 俩人往外走,诸葛术又回头问管家:“是否回禀了夫人?” “小人先来回的老爷。” “那你现在去回夫人,请夫人赶紧出来。” 诸葛术手足无措了,太欢喜了,脑子都不转了。 说是去请了谢婉,他已经顾不得许多,迈大步子就往府外走了。 直到出了府才见一辆奢华的牛车停在府门外,周边有十余个家丁小厮……唔,后面还有两辆不起眼的小牛车。 “阿爹!”诸葛术直奔最前面那辆牛车去了。 还没等他走下台阶,诸葛复已经挑帘子下车了,一眼就惊呆了诸葛术。 这亲爹,是要回春吗? 衣装打扮未免太新潮,头发紧紧在头上挽了个髻,头戴玉冠,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要不是眼角有皱纹,还真像是二十来岁的小郎君了。 只不过皱纹并未显得他衰老,反而平添了些许沉稳气度。 用柔然那位使者的话怎么来说来着,老苞米烀熟了更香? “怎么没直接进府来呢?”诸葛术有些心酸,这是爹自己家,怎么进府还要在外面等呢?虽说他出来迎是应当的,可是总显得外道了。 诸葛复笑道:“怎么,好几年未见,我这做爹的摆摆谱让你迎出来,还不满了?” “不是——” “谢太傅。”诸葛术未说完话,诸葛复便瞧见谢显在后面慢条斯理的出了府,下了台阶。亲儿子激动忘了礼数,他可不能眼睁睁的只顾着自家人说话。 “不敢当,是小侄该向姻伯。”谢显未因诸葛复一句太傅而自恃身份,一揖到底,施的是见长辈之礼。 “几年未见,姻伯身体依旧康健。” 这可不是一句恭维,看那身材挺的溜直,端的是容光焕发,老树发新芽。 诸葛复哈哈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车里已经耐不住了,接连咳嗽了两声,传出娇俏声:“你们这时打算闲聊到几时?是不想让我下去了?” 不等诸葛复出声,九公主已经自己挑帘子下来了。 几年时间并未有损她的容貌,依旧艳光四射,唯独普通话是越来越熟练,听不出古怪的口音了。就是口音有些杂,听不出具体是何地。 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个两岁的小郎,皮肤黑黑的,一看就是时常野在外面的,见人先带笑,看着就活泼机灵。一双圆圆的大眼睛跟黑葡萄似的,像足了九公主。 “……夫人。”诸葛术略有些尴尬。 九公主挑眉:“我还以为你会叫我阿娘呢。” 诸葛复眼神轻飘飘地望了过去,九公主耸耸肩:“开玩笑的啦,你们大梁不是都这么叫吗?不愿意叫拉倒。” “阿娘阿娘。”九公主抱下车的小郎大有‘你不叫,我叫’的意思,给亲娘撑腰。 “这是慎郎。”诸葛复摸摸鼻子,“你阿弟。” 诸葛术知道有诸葛慎这么个存在,一直未见倒不觉得什么,一见之下多少有些……感慨。 一直以来诸葛复都未再娶,他们爷俩相依为命,诸葛术都习惯了。他也一直以为亲爹未再续娶是因为对娘情根深种,旁的人进不了他的眼。 直到他娶了谢婉,与她朝夕相对,他才恍然。 原来阿爹一直以来未娶很有可能并非因为对娘难以忘怀,而是为了他。 否则他的生活里不会没有任何亲娘存在的痕迹,除了娘亲忌日,阿爹带他祭奠,基本上平日是极少提及的。 他有了心爱的人才知道,如果真的深爱过,一切不可能这么无动于衷。 他想像过失去谢婉的日子,恐怕自己是一天也过不下去的。 如果有这么个女人对他用手段,迫使他就范,他管她什么名声,自己的名声呢,不用别人毁,他就先把那人给毁了。 种种原因,让诸葛术明白了。 可都不及真正见识到这对老夫少妻当面,来的震撼。幸福不幸福的都在脸上,都在诸葛慎那张笑魇上。爹娘若非相爱,又怎能生出这般不怕生,活泼又开朗的孩子? 像他家伏姬一样。 ……太开朗了,都开始抱他大腿了。 好在这里谢婉听闻公爹回府,连忙迎了出来,打破了莫名的一股尴尬。 事实上,可能更尴尬了。 公爹好见,拜见柔然九公主的时候,谢婉那脸上也有丝丝龟裂的痕迹。也只能唤上一句夫人了。 这里里外外唯独不尴尬的就是柔然九公主了,抱着臂子好整以暇,有意调侃一句,在看了诸葛复一眼后,悻悻地闭上了嘴,没把那句‘叫阿娘’给说出口。 “阿爹……夫人,快请进府里吧。正巧今日是给玄郎办满月。” 诸葛复笑着点头,往里就走。 “——抱孩子呀。”柔然九公主快人快语:“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现在可抱不得重物。” 第961章 插朋友两刀 柔然九公主此言一出,除了谢显,一干人等视线纷纷聚焦在了她肚子上。 现正是一月份,天冷着,她裹着厚重的披风,倒是没有丝毫有孕的迹象。 谢婉和诸葛术对视一眼。 速度啊。 比他们也不逊色了。 却见诸葛复老脸一红:“不是有奶娘吗?”话是这么说,往回走了两步,一把抱起诸葛慎就往府里走,谢婉顿了顿,刻意错后两步走到后面,走到了柔然九公主后面一步的距离。 “你有几个小娃娃了?我记得诸葛复可是写了整整一篇子孙子的名字,也不知道用到了第几个?几年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你大嫂也是还和以前那么好看吗?” 柔然九公主可没有丝毫尴尬,拉着谢婉就聊起了家常。 “可惜我又有了身孕,不然还真要与她比试比试。” “阿嫂也有孕在身。”谢婉柔声道。 “哦?”柔然九公主眼睛一亮,这么有缘? “没想到谢显还有这福气——唉,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以前听说你兄长身子不大好——这几年跟着诸葛复东奔西走,也零星听到些你们的消息,我可是知道他都好几个孩子了,还有对双胞胎是不?今日他们过没过来,我瞧瞧呀?” “他们是不是得叫我祖母?” “天啊,一下子就给我叫老了。” 谢婉跟着笑,这位是真自来熟,她们有好到这种地步吗?要不要一直拉着她说天说地啊,这是几年东奔西走没见着旁人说不着话吗? …… 诸葛府的周岁宴因为诸葛复的回归一下子就爆了。 几年间诸葛术未见平步青云,可架不住人家亲舅兄权倾朝野。 诸葛术什么职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建康城无人敢轻视诸葛府,此回诸葛复回建康,又引出了纷纷的揣测,不知所为何意,究竟只是回来瞧一瞧儿孙,还是就此留下,皆是个未知数。 虽说明知当面打探不出什么,依旧少不得好事者,与诸葛父子推杯换盏,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式。 后宅妇人就含蓄的多,一堆一块儿的议论纷纷。 柔然九公主身强体壮,连日赶路也未见乏累,趁着府中办喜事,她也就凑了个热闹,换身得体的衣裳便也出来见人。 当年柔然九公主那些往事,早就随风散了。 直到她回归,当年那些秩事少不了又被人拿出来说嘴,当然也只是背地里说起,就这样彪悍的,说是萧宝信第二无人敢不认的。 你敢说,她就敢动手。 不会有人忘记,这俩货在宫里还曾大打出手,跟她们众人就更不会客气了,没人会给自己触这霉头。 当然,也不得不背地里吐上了句,诸葛复真是有福气,老牛吃嫩草。 看人家,几年不见还这么嫩,掐出水来一般。 还说什么波奔,可看不出来。哪有风吹日晒的痕迹,比她们养在深宅里的也差不多了。 旁人这么说柔然九公主,柔然九公主看萧宝信也是一样的。 肚子那么大,长的还这么漂亮,真真的令人羡慕嫉妒恨—— “大娘子什么时候生?生完咱俩比划比划?”九公主专注找萧宝信问话。 她现在是萧宝信小姑的婆婆,也是萧宝信的长辈,还是能摆两分谱的,说起话来高高扬起下巴。大有一言不合,咱们现在俩孕妇就比划比划的意思。 萧宝信来才不拒: “好啊,等三个月之后,如何?” “阿嫂,你得出了月子。”谢婉阻拦完,才又想起这位后婆母—— “夫人也得生完,做完月子。” “对哈。”九公主后知后觉,“我现在才一个多月,哪天哪月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算,等我生完的吧。” 褚令姿捂嘴笑:“那就得看天了,谁也保不准那时候大娘子是不是又有孕了。” 这话一说话,整个屋子听到的都哄笑了。 旁人一听那边笑的挺开心,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笑,笑完再问,问完也真心笑了。旁的不说,萧家大娘子强大的生育能力还是值得大书特书的。 王蔷虽说守寡几年,一直不喜交际。但几个交好的密友家里大事小情,她是必定到场的。 她无语地瞪了褚令姿一眼,这是义气当头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走脑子就插朋友两刀啊。别人不知道,她们这几个交好的还不知道萧宝信对频繁有孕这事儿其实已经是惊多过喜,是种甜蜜的负担了吗? 褚令姿咳了两声,轻轻拉了萧宝信一下:“我闺女半点儿不随我,你……别毁婚啊。” 萧宝信:…… 她能说吗? 不随褚令姿,她这心就放肚子里了!否则有了个随时插自己两刀的儿媳妇,她怕自己英年夭折! 一天下来,柔然九公主完美融入建康城贵妇的社交生活,至少她许久没见这么多人没这么热闹,自己还是玩的挺开心。 别人? 她才不管呢。 因着诸葛复携妻回府,简单地用过了酒菜众人便散了。 在谢显告辞之际,诸葛复出声挽留:“此次回京,主要是见贤侄一面,还请留步。” 谢显一听,这分明是有后话的,也便不多客套,差人往萧宝信那边传了话,两夫妻便留了下来。 诸葛复带着谢显、诸葛术便去了书房。 诸葛复自己则返身回去了自己原本的院子,不多过便两个小厮抬着一口木头箱子进了书房。 打开一看,最上面是个两尺两长的木匣子,诸葛复轻轻将木匣打开: “这是我六年来走遍山南海北,所画的地图。大梁立国数十年,一直未有详尽的地图,正巧我无事一身轻,便寻思着找个营生,做些自己力所能及之事。” “两年前,大梁大乱,我所行亦多有阻碍,便……又去了北吴。” “历经两年,虽未及我朝地图那般详尽,也大体无差的,尤其与大梁接壤的部分,相比深入北吴腹地更为周到。” “阿爹?!”诸葛术半晌无语,太震惊了,亲爹这是——瞒的他好苦。 亏他还以为亲爹游山玩水乐的逍遥。 原来,竟是去实地测画地图! 第962章 别逼我动手 世人哪个不知行军打仗知己知彼的得利处? 有了这地图,旁的姑且不说,效率提高不止几倍。 谢显摊开地图仔细看了,相当的详尽。诸葛复不仅实地测绘了大梁地图,甚至各州府的地图也分别测绘,更甚至以往各州留存的底子也都一并带了回来,方便对比更正。 在别人看来浪荡江湖的这些年,诸葛复是娇妻相伴,逍遥快活了,结果今日谢显这么一看,真没别人想的那么自在逍遥。 他没有在江湖是混迹过,可并不妨碍他设身处地觉察出测绘地图,跋山涉水,忍受枯燥的苦。 谢显一揖到地: “我代大梁百姓谢诸葛大人的一片苦心。” “大人功在社稷。” 诸葛术也激动万分,他爹还真是有一份光发一份热,半点儿没荒废了他的才学。 “阿爹!” 诸葛复连忙扶起谢显,顺便踢了亲儿子诸葛术一脚,你跑过来凑什么热闹。 “太傅快快请起。” 谢显:“姻伯太过客套。” “那就……贤侄。”诸葛复也不是拘泥礼数之人,把地图测绘交给谢显如同完成了一负重担:“这些也累也苦,可是也逍遥自在。有阿术在朝堂之上,光宗耀祖,不负才学,我亦在山水间不负光阴,便罢。” “姻伯心怀天下。” “阿爹,此回——就别走了。”诸葛术说罢看了谢显一眼,他不会忘了当初亲爹是为了什么离开的建康,柔然九公主先是苦苦追求他,转头又向亲爹下药逼他就范,亲爹是为了他的亲事才走的,他如今说这话多少有些没底气。 “是的,小侄正想请姻伯留在朝中任职。”谢显也笑道:“咱们大梁朝合该不拘一格,广纳贤材。姻伯胸怀大志,理应造福天下百姓才是。” 诸葛复含笑摇头:“老夫应下的事,便会做到,不能时间久了,便以此为借口拖沓,不了了之。” 一句话把诸葛术说的满脸通红。 “……阿爹没别的意思,此事本来就是阿爹做错了,就该付出代价。”诸葛复也不是故意挤兑亲儿子,拿他说事,纯粹就事论事,不成想正打到亲儿子软肋。 “你别多心。我发现这次回来,你有点儿……愣啊。” 怪不得都没升迁——就是这话在诸葛复心里转悠了两圈,到底没说出口。 刚呈上地图,当着谢显的面说这些,好像跟人家替自家儿子求官似的。 接下来不管谢显再怎么邀请诸葛复留下来,他都一律拒绝,人家说明白了,就是几年未见亲儿子,回来住上一阵子,一个月后人家带着媳妇孩子还是要继续走的。 谢显知道此非一日之功,便也不再开口,只留到晚上又与诸葛父子把酒言欢,直到月黑风高才回了谢府。 男人这边兴致盎然,尽兴而归,后宅那边就颇有几分尴尬了—— 当然,觉得尴尬的好像只有谢婉自己,至少她觉得。 无论是小婆母九公主,还是亲嫂子萧宝信她是真看出来了,一个赛一个的心大,天南海北的聊,聊到最后聊的都不是江湖了,赤果果地说起了和诸葛复这几年过的日子。 柔然九公主简直不要太满意,活脱脱把自己活成了炫夫狂魔,三句话离不开诸葛复。 她家夫君怎么怎么博学,怎么怎么精干,还有怎么怎么有生活情趣,待她如何如何好,眼光怎么样独到,既能上山擒龙还能下海捉鳖,有学问又有生活情趣,还会照顾孩子…… 满脸的幸福,满眼的光彩。 大有天下男人都是个鸟儿,她家夫君才是真男人,真汉子。甚至觉得当初自己眼瞎,没看出来这块璞玉。好在命中注定他俩有缘,不然错过这么好的男人…… 命中注定? 好似是人为呀,你自己下的药你忘了? 谢婉别的不觉得,就是说诸葛术是眼瞎下的产物她心里不爽,她自己知道诸葛术有多好! 萧宝信:对! 她知道自家夫君有多好,挤兑谁呢,上山擒龙——龙呢?下海捉鳖——鳖呢? 说谁不会说? 她还说他夫君能上天揽月呢! 几个妇人酒菜没吃什么,就坐到一处炫夫了。 你夫君有这能耐,我夫君这里更能耐,到最后要不是萧宝信和柔然九公主都怀有身孕,都快掐到一块儿去了。 诸葛家服侍的下人懵了,没见过这么赤果果的夫人们聚会。 还都是亲戚,还都有功夫,真打起来怕是他们加起来也不是人家个儿。 就算是,俩是诸葛家夫人,另外一个有护妻狂魔的谢太傅,沾上死挨上亡,谁敢上前碰一下子,是嫌命太大吗? 都提高了警觉,真心怕俩孕妇打到一起去。 “……我夫君的事迹太多,说三天三夜都没个完,我今日乏了,就先说到这里。”柔然九公主笑若春风:“和你们在一块儿说说话就是开心,以前真和哪家妇人说起来,她们可没礼貌了,都拉长个脸,根本就不愿意和我说。” “要不,我这边兴致才上来,那边两口子就打起来了,也没个说知心话的人。” 萧宝信闻言直翻白眼:“你不想想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是外邦人?还是因为我长的比她们漂亮太多?” 谢婉有心顶回去,还好理智在,再心累这位也是婆母。 摔。 “可能是因为,”萧宝信直言不讳:“别人婚姻并不幸福,而你又太——” “幸福。”九公主接口道。 好吧,涵养。 “对。”萧宝信点头:“以后还是少说吧。” 她怕九公主走到哪里,别人家无宁日。 “那……你们?”九公主后知后觉:“你们可别打起来——毕竟谢显那身体,你再把他给打伤打残的。谢显嘛,什么都好就是——” “就是哪里都好!”萧宝信也不悦了,你跟你家夫君好,没必要贬低别人吧? 再说谢显哪里不好了,又年轻又英俊又潇洒又漂亮! 待她还好。 比旁的什么诸葛复诸葛术诸葛某某某哪里不强百倍? 眼神凌厉,大有你可别逼我动手的意思。 第963章 幸不辱命 柔然九公主耸肩,她想自欺欺人自己也没办法不是? 又看向谢婉。 “夫人有孕在身,坐的久了也乏累,不如咱们出去走走,或者……歇歇?” 说的客气,其实真心想把她送后宅好好歇歇。用九公主的话说赶了几天的路了,她怎么就不累呢?回去歇歇嘴也是好的。 不然,她会自己要爆炸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们不知道,我之前怀慎郎的时候,六七个月了跟着诸葛复上山下海的,可没少折腾,越折腾我越高兴。” “复郎说了,在建康城先住上三两个月,就带着我继续逍遥去。还要带我回柔然家里看看呢。” “呀,这不是时间又错开了,又与大娘子比不了武了?” 萧宝信:她天天练武,真不惧这个。 就是看九公主孕期不足三个月,胎象还未稳,不然现在她手就痒痒,很想和她比试比试。 “不然,约个时间吧。”她坦诚地道。 “可你怀孕又一个接一个,定下来我倒是能来赴约,怕你又不得闲。”九公主道。 萧宝信:扎心了。 好在没过多一会儿谢显就亲自过来接她了,俩人手拉着手就回了谢府。 九公主:“他俩感情真好。” “复郎,哦?”娇娇俏俏地冲诸葛复就贴过去了。 只见诸葛复老脸一红,咳了一声:“孩子们都还在,你端庄些。” “我就不会端庄,你才知道吗?”九公主勾起诸葛复的胳膊往里就拽:“都累了一天了,我也乏了,咱们去歇了吧。” 诸葛复当着儿子儿媳的面着实不自在,夹着尾巴就去了后院。 现在诸葛术夫妻俩住主院,诸葛复还是很适应得来这种落差,挑了个两厢距离较远的院子。 …… “听九公主的意思,夫人和阿爹的感情很融洽。”谢婉没有灵魂地道。 诸葛术:“……嗯,是啊。” 感情好不好的,好,总好过不好吧。可是九公主这么外放的性格,是真让年纪相差无几,但差着辈份的他们作儿女的不好办。 太尴尬了。 ### “姻伯怎么会突然回京?” 回到府里,萧宝信忍不住问,纯粹好奇。 谢显这才说起诸葛复带回来这几年走遍大江南北所测绘的地图,说起来兴致高昂,扬扬洒洒小半个时辰,说的都是有利于大梁社稷。 诸葛复这等人才,肯定是要起复再用。 只不过之前永平帝心有顾忌,不愿接纳。 他谢显不一样,海纳百川,求贤若渴,又怎么能放过诸葛复这等人才。要他看,诸葛复比他亲儿子又高上不止一个层次,足堪大用。 萧宝信:她只好奇地问一句,真没想到能勾出这么多话来。 看那发光发亮的小眼神,以前可只属于她啊。 有点儿吃味。 “……我看你回府路上,似乎不是很高兴。”谢显后知后觉:“是不是与柔然九公主相处不来?” 萧宝信仔细想想:“倒也不是。就是她每句话都让我有怼回去的冲动。炫夫炫我一脸。” 她一把抱住谢显:“这世上,自然是我夫君顶顶好的。谁也比不上!” 谢显一听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了。 女人间居然连这也能醋。 “……她是姻伯的夫人,觉得姻伯最好不是理所当然吗?” 也最好了,不然还觉得诸葛术最好,那可真是家无宁日呢。 至于他,都不用想,不是人家那盘菜。 “我哪里好,卿卿知道便好。” 这语气温柔的啊,把萧宝信的小心脏给撩的扑通扑通直跳。 不过也不承认他那话,他哪里好只怕除了个炫夫狂魔全大梁就没有不知道的。 当然,她也不需要九公主知道。 九公主彪悍的历史她现在还记忆犹新,虽说现在人家与诸葛复夫妻恩爱和美,但黑历史既在,还是叫人不得不防。今日宴席上,家家的夫人都抱着这种心态呢,顶好九公主与诸葛复一拍即合—— 千万别出来祸害别人。 萧宝信听到这些心声,其实也挺无语的。 甭管当着外人把自家夫君骂成什么德性,到真章的时候还都挺护着,都拿自家夫君当最好的。唔……她何尝不是呢。 想明白了,萧宝信也笑了。 她忽然想到一件:“你是想留下姻伯在朝中效力,可是,你想没想过七娘他们父子两代住到一起,会不会不适?” “七娘会不会不愿?” “不愿又能如何?”谢显这点还拎得清:“姻伯始终是长辈,是她公爹。为他们的婚事避走建康六七年,已经足够了。难不成,还要人家终生不能回家与儿孙团聚,浪荡江湖一辈子吗?” 萧宝信点头,说是这么说,可她看谢婉今日面对九公主的时候还是挺尴尬的。 毕竟是前情敌,还是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婆婆。 换成谁,估计都挺难适应的。 谢显不以为意:“七娘会调整好状态的。” 自家妹子他还是清楚的,甭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作为‘应该的’她就会去适应的。 哪怕是为了诸葛术,哪怕只是为了一句‘应该的’。 她心里应该也有数,诸葛复能做到今日这程度,已经足够了,谢家不能要求更多。 就诸葛复,夫妻俩没再继续聊更多。 在诸葛复刚回建康城前几日,谢显并未再行登门,反而是建康城后知后觉得知诸葛复回京后,以前有旧没旧的都纷纷上门叙旧,接连十几日门庭若市,不得不说人家人缘在那里摆着呢。 就在诸葛复的热度渐渐降下去的时候,北吴那边传回来了消息,殷青死了。 死于刺杀。 朝中一片沸腾。 永平帝死之前暗中曾下过死令,要下令悬赏殷青。 终于永平帝死后,殷青也死了,这是个祸害,没有他甚至当年徐州城一战都不至于打到那般水深火热。 这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不出半个月,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汉子拎着被包裹层层裹了几层的殷青的人头悄无声息地回了谢府。 去了十几个,就回来了两个,不能说这代价不大。 “小人,幸不辱命!” 第964章 死无对证 两名死士的头紧紧磕在地上。 这三个月,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回到建康城,早已乔装改扮做最寻常的打扮,无人得知他们经历了什么。 事实上,不管他们经历了什么,能活着回来就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而与他们同去的伙伴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大多折在北吴。 谢显连忙扶起二人:“辛苦两位,可用过了茶点?不妨先洗漱一番,用了午膳再与我详谈。于二位的前程,我另有安排。当然,前提是你们还未有打算。” 这话能听不出来吗? 明显是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啊? 现在别说是在建康城里,整个儿大梁跟着谢显混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二人对视一眼,又是一个头磕地上。 他们有什么打算也得靠边,有什么能强过郎主的安排? 还给他们先吃饭—— 简直不要太体贴。 不说不觉得,谢显这话一张嘴二人立马就饿了,肚子咕噜嘟噜就叫开了,这时再客套什么也是瞎客套了,从善如流随了谢显的安排。 这二人自幼便是谢家的部曲,后经挑选作为死士留在了主人身边。 没经过什么正规的教育,从小到大做的便是习武,护卫的工作。 谢显此番给他们安排的同样是与习武有关的,直接安排到了徐州萧司空那里做事,任了个杂号的游击将军。虽说只是正八品的职位,可是脱离奴籍,又得了八千两白银,还能当官,简直出乎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了。 二人欣喜若狂。 他们再有什么安排也不及谢郎主的安排好。 这是青云直上的一个梯子,至于之后能闯到什么样,那就看他们自己的能耐了。真有本事,何愁不功成名就啊。 都不用谢显跟他们确认是否误了他们之前的安排,俩人一脑袋磕地上忙不迭的谢恩。 从谢显这里见完了,又被领到了谢母跟前。 谢母又赏下三千两白银,紧接着谢显都没等过宿就让齐管家带着两人以及他们身后的两整个家子去官府脱去奴籍。 等一干人捧着户籍本本出来官府后,都懵了。 一是没想到居然这么爽快摆脱了奴籍,二却是……一家子住哪里,现在也不是谢家下人了也不好再回谢家住,真拿着现银去买房子又太急。 好在谢显早有吩咐,齐管家又把人给领回了谢家让他们先住着。 谢显还要在吏部运作,估计几天内就会消息何时动身去徐州。至于他们是想举家北上,还是把家人留在建康,就全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徐州那地方是军事要地,他们自然是知晓的,前年北吴还挥军南下杀了个几进几出,失了几座城池。谁也难保北吴什么时候又打过来,他们想的好,自己过去是拿命拼前程去了,却没必要拉着全家一道。 打仗苦的是百姓,他们在军中甚至可以退守其他城池,可万一拖着全家过去,真想撤的时候就未必能全家撤回来了。 两人商量了一番,便打定主意将家人留在建康。 不管怎样,先落个安生,反正他们有谢家的赏银,哪怕他们拼不出什么前程,就只那些银子也够家人一世无忧了。 两人一起杀人,都杀出感慨来了,就他们知道两人是怎么相互扶持才能回道建康,有今日的风光。 索性两家找了个适龄的小郎和小娘子定下了亲事——只不过最适龄的,也就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还算接近,要不然大的大,小的小,真不好做亲家。 转天托齐管家介绍了牙子,两人便又开始满城里找宅子,这是后话不提。 虽说永平帝之前言明要刺杀殷青,赏金五千两白银都是私下里的事,可君无戏言,人死了,账不能不认。 谢显倒是不缺那笔钱,可是这二人做出这等功勋,甚至十几人的命丧在北吴,他不能当这事儿没发生过,除了没回来的那些个死士往他们各自家里发下了抚恤银子,就是活着的这俩人,安排职位必须安排在明面儿上。 很简单的事儿,不成想居然就给吏部尚书徐二郎给卡住了。 人家振振有词,死无对证。 谢显把如今宫中总管大太监多福叫来对证,徐二郎又道终究是见不得光的,不可能给他们正名。 且,如今国库空虚。 虽说新帝上位,谢显宰了江夏王,将其家产充公国库,可是谢显收割韭菜是能手,往外撒银子更是能手,就只是借百姓银子复兴生产那就用了不少,更不用提朝廷方方面面的用度,他们在职的官员还一再削减俸禄。 他不是户部的,发不发银子他管不着,可是官职不能因为这个而给他们。 至少在他这里说不过去。 多福在宫中任大总管,萧太后明知他是谢显的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可以说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了,难得体会了下瑟瑟发抖的感觉。 再次。 “银子,我谢家不缺,朝中国库不丰,我心里有数自不会要朝廷出此银子。先皇于我谢显有知遇知恩,所谓金口御言,我亦不想先皇任何因后面的人做出的事而背上失信的名声。” “至于官职,现如今天下方平,正是用人之际,此二人能入北吴刺杀一品大员,足可见他们的能力。” “正因为他们做的这些事见不得光,才不便公诸于众,作为他们步入仕途的踏脚石,所以,才任他们小小的八品官。否则照我看来,他们是有才之人,足堪重任,又岂是小小的八品官能拿得出手的?” 徐尚书刚满三十岁,喜留长须,平日里收拾的漂亮又利落,比女子热衷秀发更甚。 他手拈胡须:“既然太傅也说他们见不得光,咱们岂不是英雄所见略同?” “咱们郎舅二人许久未聚到一处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雅舍,我请?” 摆明了不想再谈。 多福:我想走。 不想再看他们郎舅打机锋,怕口吐芬芳,自己受到太大刺激,他知道这些个文人骂起人来不带脏字,真撕破脸,打起嘴仗来他听不懂倒显得自己没有文化。 第965章 打的轻 多福都能看得出来的事,谢显会看不出吗?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徐二郎。 “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徐尚书了。” 微微点头示意,人家迈着四方步走了。 多福也不多留,冲徐尚书拱手施礼,跟着谢显后脚跟就走了。 “这要如何是好?”他忍不住问。至少据他所知,这大梁朝还没有谢显想干没干成的事儿。先皇在的时候就是说一不二,现在的皇帝是谢显一手扶上去的,谢显说是辅政,其实跟摄政也没什么区别了。什么圣旨不圣旨的,还不是到小皇帝那里盖个章儿而已? 他只想不到的是,唯一一个和谢显没关系的褚彦人家没起刺,倒是这位和谢显沾亲带故的徐则起了大刺了。 居然做了拦路虎,在谢显一意重用之下生生给拦了,还当着他的面。 这算是狠狠扇了谢显的脸了。 不过多福倒是没看出谢显面上有任何不悦。 谢显笑笑,“我自有安排,此番有劳公公跑这一趟。”倒没跟他藏着掖着。 多福有心再追问,可是看着谢显的脸,到嘴边的话就给咽下去了,这位就是容貌太过俊美,总让人容易溜号,手段其实比哪个都狠。 他还是夹着尾巴,别事事儿往上凑了。 眼巴巴送谢显上了那辆奢华无比的折牛小牛车走了,要论这架式,二十多个护卫前前后后护着,精气神一看都非同寻常,没遇上事儿浑身都带着杀气,论气势,论人数,论阵仗都能和怕死的先皇媲美了,包裹的那叫一个严实,不是他爱吹彩虹屁,但凡一只蚊子都甭想飞进去。 甭说人数了,就是坐车头赶车的那位靳将军,那可不是一般人,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鬼见愁,脾气上来自己人都杀的主儿…… 居然给谢显做了牛车夫。 这是何等的自甘堕落啊。 虽说坐车上赶车总比在地上走强,只不晓得靳将军是不是也作如此想。 “……公公,咱上车吧?”跟在身后边服侍多福的小太监细声细气地劝道,他是跟着一路出宫来的,可适才却没跟着进去,不够格。自是不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看着多福那恭谨的样儿,在皇宫里他都不曾见过,不禁对谢显的官威有了更深的理解,连躬着的腰都更弯了些。 多福哪理他怎么想的,一见谢显那串糖葫芦串似的队伍已经不见了踪影,心下再好奇再这空等也是没必要了,叹了口气抬脚也让小太监扶着上车了。 好奇谢显会怎么解决这事儿,或者说怎么解决徐则此人。 跟心里有猫挠似的。 不过好在这事儿没困扰多福几天,第二天杀殷青的俩人任命就已经下来了,正八品的游击将军,多福亲手把玉玺印给盖上去的,新鲜热辣的。 不服不行,徐尚书挡路,人家谢显直接绕开他,找到了吏部司的潘珀潘侍郎。 当初永平帝身边的黄门侍郎,还是谢显举荐的呢。 要说亲,肯定徐则和谢家更亲,可是这事儿却偏偏隔着他在潘珀那里办成了,也是够打徐则的脸。 多福瞅着任免圣旨不禁摇摇头,何苦来哉? 世家风骨? 不论前一百年还是现在,有哪个世家还敢和谢家相提并论? 有也不是徐家啊,以前不过也就是二流世家,倒是现如今世家被几代皇帝给整的七零八落之后,徐家显出来了,和谢家较劲,较的什么劲啊。 ……想知道后续。 猫又在挠了。 ### 很快,萧宝信也知晓此事了。 都没等谢显有功夫有闲心与她说,谢家大娘子就回府来了,虽说不是寻衅滋事吧,但直接找上她,话里话外也是挺无奈,既气谢显也气徐二郎。 到走,谢大娘子也没说出个章程,像是纯粹来跟她吐槽来了。 “你好好养着,不用管这些,我就是……闲的,和你聊聊,你若有心就和阿郎说说,那毕竟是他姐夫,好歹给他留些面子。” “不想说便罢。” 谢大娘子脸色不好看,再瞧萧宝信挺着个大肚子往外送她,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还是你好啊,能生会养,夫君疼,祖母也爱。” 话尽于此,再不多说一句。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矛盾,谢大娘子没给徐二郎生下嫡子虽说心有愧疚,一向惯着她,可是对谢家她也是一向回护。提拔谢家人,又是立下大功的,这何该是高高举起高高落下,可徐二却非要起高调给撅了。 不是谢大娘子替谢显吹嘘,他想干的事儿还没有干不成的呢。 结果怎么样,让人家赤果果地打脸了。 徐二郎气的在朝堂上当场与谢显闹翻,话里话外骂他手伸太长,回到家又与她发作一番,怪谢显不给他留脸面,是没拿她当回事。 他拿她当回事,就至于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拿捏她亲弟? 那是把殷青,这卖国贼,引北吴挥军南下杀大梁数万百姓军兵的罪魁祸首给杀了,功劳不可谓不大了。重重守卫,层层护卫之下把人杀了啊,不过是个正八品的小官,就值得这么上纲上线? 除了出自谢家这点是原罪,她看不出有任何不予重用的理由。 不想因为这事儿上与徐则闹的不可开交,做做样子还是要的,至于最后怎么样,她就不管了,也管不了,都不听她的。 爱谁谁吧! 谢大娘子甩手走了,三房直接不用去了,他娘被亲爹捧手心上,别说听她唠叨这些,跟她们这些回门的姑娘多说一会儿话都盯着呢,生怕累着他媳妇他儿子。 糟心。 越想越糟心。 看萧宝信那红光满面,一家子小心翼翼对待的劲头更糟心,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时候? ——嫁人亲吧,她也曾是建康城首屈一指的才女,家里最受宠爱的小宝宝。 …… 萧宝信目送谢大娘子走了,不是不理解大姑奶奶错杂的心情,可她真没把握应下她什么。虽说谢显从来都是拿她为重,可他行事一向有分寸,走一步之前恨不得已经想了一万步,不是她该干涉的。 徐则,她眯起眼睛,还说是亲戚,当初求着谢显想要起复的时候怎么不说了,现在倒摆起谱,拿起乔。 她看打脸还是打的轻。 ~~~ 情人节快乐!!!!!! 第966章 齐头并进 萧宝信是听过了就当耳旁风吹过,痕迹都不带留的。 倒是谢母那边听到风声,把她叫过去问了问,老太太年纪大了,不想谢显锋芒太露,把该得罪不该得罪的都给得罪光了。 老太太看得开,经历的也多,虽说对人性对亲情也都没什么过多的希望了,可说句老生长谈的话,亲戚之间,打断骨头连着筋,再怎么样都比旁人强。 从蔡袁氏开始,再到现如今的徐二郎,谢显都快成亲戚杀手了,是真敢下狠手。 “……不看大娘子,也要为谢家想想,他现在正是呼风唤雨的时候,人没有一路往上的,到了高点总要往下走。现在把人都给得罪光了,以后情等着让人落井下石,那滋味不好受。” “他不考虑自己,不考虑谢氏族人,总要替孩子们想想。” “阿琰才多大?阿郎能承受得住,万一他走下坡了,别人算计起来他,可不是单算他一个。” 萧宝信频频点头,可话说出来和她那动作却不是一个意思。 “我也听大姑奶奶说了,祖母教训的是……可那徐尚书也是挺不给咱们谢家脸面的。不说谢家脸面,谢家派出那些死士那可都是先皇交待下来让办的,先皇的意思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真活下来又能把事儿办成了,那都是准备重用的。” “现在国家正难的时候,正是用人的时候,不拘什么出身,有能力的就该用啊。” “赏银又不用国库里出,咱们自家就消化了,徐尚书又凭什么给咱否了?” “就因为那些人是谢家出来的?怕贪上用人唯亲的名头,还是……怕咱谢家势头太猛压了他们徐家的风头?” “说句不好听的,当初他想起复,还让大姑奶奶回府里说项又是怎么回事,倒不怕被人说了。” 谢母翻了个白眼:“我说一句你有一百句跟着。” 萧宝信笑笑:“我这不是一时气不过吗……大姐夫也太打脸了。” 谢母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你看现在还有几个世家了?败的败,落品的落品,反倒是谢家如日中天,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行了,阿郎有主意,你这里脾气比他还大,我是管不了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谢家我也看不了多久了,等我两腿一蹬,还不是什么都由着你们胡来,不管了不管了。” “可别呀,”萧宝信一听老太太这是脾气上来了,连忙哄道:“祖母可得长命百岁,长长久久地看着我们。” “您看着阿郎还能收敛些,不然我看他都要上天了。” 谢母啐了一口,瞪她一眼:“说什么,可不许胡说,让人听了不知说的得有多难听。” “你呀,越发的口无遮拦。” 萧宝信干笑,“是,以后我可不敢了,有祖母看着,我再不敢造次。” 谢母哼了一声,她且得长长久久的活着,不然一家子在这时候丁忧守孝,还不让人落井下石给砸死啊。 愁啊,真是死都死不起了。 “我陪祖母练练?”萧宝信提议。 谢母:人家孙媳妇陪着喝茶聊天嗑瓜子,她家孙媳妇陪着练拳。 谁能比得上她这福气? “来吧!” 老太太兴致昂然,她不担心萧宝信承受不住,都八个来月的身子了,这位自己在容安堂每天还练上半个时辰呢,家里有一个算一个比谁身板子都硬实。 话题至此打住,老太太凭什么能活这么久,除了本身身体素质不错,再来就是心宽哪。 该说的,说完了就拉倒,爱听不听。 儿孙自有儿孙福。 不过传到三房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谢三爷听说了之后气的不行: “我就知道老大回来没好事儿,在婆家受了气吧,又想回娘家找回场子,看吧,这回要把侄媳妇招上,阿郎可有得闹,不会再手下留情。” 王夫人:“你侄子现在也是够霸道的。” “他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谢三爷气呼呼:“这回欺负到自己家人头上了,你说这可多打脸哪,让谁不知道吏部尚书成了个摆设啊,这么大的事儿,官员任免都能把他给绕过去,可真长脸。” “谁长脸?”王夫人没听懂。 “都长脸!一个嚣张跋扈,六亲不认,一个蔫巴巴地坏,六亲不认!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王夫人眼巴巴看着他,说好的给她熬的鱼粥呢,他气归气,都给她喝干了是怎么回事? “你不服?你不服,你说他们去啊。” 谢三爷冷笑:“我不说,我挨的撅还少啊?我咋这么没记性呢,不是我说,你这人太损了,憋着坏我呢?我挨顿狗屁呲,你脸上有光?” 他,他是谁啊? 他说谁能听啊? 王夫人笑了,“哟,让人撅回来多少次了,总算长记性,学乖了。” 谢三爷翻了个白眼,就坏吧,看他吃瘪可给她乐坏了,一脸老褶子都出来了。 “……那徐二郎也不是个东西,谢家好了于他有什么不好?屁大点儿事也至于卡在他这里?拿捏谁呢?” “从这就看出来老大在他们徐家的地位来了,你看看阿郎,萧家有什么事不是一马当先没半个不字?比谢家自己的事儿还上心呢。徐二郎,合该让阿郎打打他那脸。不是我看不起他,就他是阿郎的对手?” 说完叹了口气,看看王夫人,一脸的欲言又止。 王夫人:“看我做什么,憋什么坏呢?” “我能憋什么坏?还不是为了你闺女?”谢三爷:“你找个时间,去和侄媳妇说说,不能轻易放过徐二郎,好好收拾收拾他,不用给我留脸——压不住他,他还要反了天呢,不定怎么欺负老大。” “你看老大那脸,都没好颜色了,比你看着也强不了几分。” 说罢忍不住还邀功:“看我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年轻了不只十岁。你可得好好的,给我生个聪明伶俐的大儿子,以后我可就指着他了。” 巴巴地抬起了下巴,展望起了美好的未来: “我给他请最好的师傅教导他,有谢家的血脉,肯定也错不了。咱不说压谢显一头,怎么也得齐头并进不是?” 第967章 别出心裁 王夫人:你要是不说最后那一句,我还真就信了。 有谢家血脉的岂止她肚子里的儿子? 难道他老子谢老三自己不是? 怎么样呢? 说多了都是泪啊。 “你可别忘了,咱们还有个阿昭。那孩子现在就是咱三房的嫡子,你别总不当回事,也是你亲生的儿子呢。” 谢三爷愣了一下,他以前只当王氏是做给外人看的,也是因为没亲儿子给闹的。 可是现在她都怀了自己的亲儿子了,还心心念念没忘了那庶子,也是怪难得的,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了。 其实王夫人这几年跟谢三爷打到鸡飞狗跳,看狗都比看他顺眼的时候更多,都是谢昭陪在她左右,孩子聪慧又孝顺,虽说非她亲生,可待她却和亲娘是一般的,既孝且顺,因为和谢老三憋气,背地里没少在她跟前劝解安慰她。 那么小的孩子就已经知道长大要孝敬她,给她长脸,心都给他捂暖了。 自己孩子还没生下来,她也知道肯定免不了偏心,可谢昭从小在她跟前养大,是个可人疼的,她也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偏心太过,伤了孩子的心。 远的不说,长房里以萧宝信一己之力光大儿子就生了俩儿子,俩闺女,肚子里现在又是个儿子,简直是生儿子专业户。长大了一个好汉三个帮,都是助力来的。 他们三房人丁本就不旺,只要她努力一碗水端平,何愁他们兄弟二人不能相互帮衬着呢。 说句有私心的话,谢昭生出来那么聪慧都出乎她意料之外了,万一肚子里生出来这位跟二女儿似的随了他亲爹,脑子不够用可怎么办?不都指着谢昭吗? 为了肚子的儿子,她也是操碎了心。 眼瞅着谢三爷的眼神变化,王夫人都忍不住翻白眼,什么心思都在脸上呢,能当这么大的官还不是托生在好家里了? 年轻的时候有他兄长,老了有他侄子。 人家会投胎这点却是强悍,一般人比不了,也是能耐。 ### 隔天,王夫人就借着谢三爷的嘱咐走了一趟容安堂。 把话传到是一回事,她能出来遛达遛达才是真的,自从老蚌怀珠之后她就被谢老三的紧迫盯人给盯住了,哪里都不能去,在自己个儿屋里走路都得数着数走,一天不让走多了。 她受不了和他吵起来,人家还振振有词,说她比不了萧宝信年轻孔武有力,岁数大了,本来胎像就不稳,不能由着性子来,真伤着了后悔不后悔? “后悔不后悔?” 这基本成为谢老三固定的台词了。 信不信不重要,膈应啊。 而且跟长了尾巴似的,她走哪儿人家跟到哪儿,连去易安堂他都跟着,多吃点凉糕都盯着。她估摸着太夫人是瞧着亲儿子这副尊容辣眼睛,连她日常请安都免了。 唯一能出去望风的机会都给堵死了。 这回谢老三没跟来,毕竟是侄媳妇,他不好往前凑。再说这些个私密话,也不该他在场。 王夫人一路走来神清气爽,萧宝信见着她的时候就跟只见往日瘦的跟竹竿子似的三婶娘,如今跟吹成球似的,白白胖胖,胖胖白白的。 脸一被肉撑开,倒显得慈眉善目的。 “哟,你怎么在自家院子里还不忘打扮?”王夫人瞧着萧宝信穿着打扮可是挺精心,衣裳板板正正的,端庄大气的很,连头上都插着金布摇。 再看那挺起来的大肚子,嗯,比她大上一个月,要么说人家保持的好,肚子却比自己小上好几圈。 羡慕嫉妒恨呀。 没办法,不年轻了,本来也没人长的俊。 萧宝信笑笑迎上前,王夫人刚想拦着,看人家这步履轻盈的,比平常人都利落,就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还没等坐下便听萧宝信道: “昨日宣城长公主送了帖子过来,说今日要来,要不我在院子里也是能轻省便轻省。毕竟是长公主,不能太过随意。” 王夫人一噎,得,放风也放不了多久了。 “宣长公主也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吧?”王夫人坐下貌似随意地道。 萧宝信:“比我小十来天的样子。” 挺这么大个肚子还到处走,一来是年轻身体壮,二来也是少不了要事。 宣城长公主自打先皇帝死了就没再露过面,一直在萧府里待着,也不曾来过一趟谢府。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即将临盆却登门,少不得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大事。 “既如此,我也就不多留了,长话短说。” 王夫人继续道:“昨日你大姐姐回府到你这里,她爹知道了,便要我非要过来嘱咐你——主要是阿郎,让他好好磋磨磋磨徐二郎,别手软,得让他长个教训,不然不拿你大姐姐当回事。” “一朝做了尚书,就不知道姓甚名谁了,在你大姐姐跟前还摆起谱来,当她不说我就不知道吗?” 大娘子身边的陪嫁嬷嬷可是她亲自给挑的,卖身契虽在谢大娘子手上,可那嬷嬷一家子沾亲带故的可不少都还在谢家。 “咱家可不兴投鼠忌器,非要打他知道疼了,才知道忌惮我们家,知道你大姐姐不是任他欺负的。” 萧宝信闻言都惊了,她还当王夫人今日里来是替女儿女婿讨说法论公道的。 谁成想居然是怕谢显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轻饶了那徐二郎。 “……好吧,话我一定带到。”真不愧是谢三爷,下的棋永远让人想不到下一步,真真的别具一格,别出心裁,狠得下手。 “行了,我就不多坐了,你也好生养着吧。”王夫人临走叹了口气,连口茶水的时间都没有,这哪里叫放风,真就是传个话。 萧宝信疑心这是亲娘下不去狠心,替自家闺女担忧发愁。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进退维谷,轻了不是重了也不是。 “三婶放心,大姑奶奶自有成算,不会吃了亏的。”昨日里来可不就是阳奉阴违,根本没惯着徐二郎吗? 谁知王夫人听了只是哼了一声: “不是我说,这俩闺女没一个随我的,你大姐姐只比二娘强也强的有限。要么说你嫁的好,阿郎有脑子,你有身手,随了谁都错不了。” 不似她,干不过谢老三强大的血统。 她现在就担心肚子的智商也随了亲爹,一辈子她也别想好了。 第968章 求亲 王夫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半点儿不似她先前到来时的轻快,倒好像是在容安堂里受了屈似的。 萧宝信吧唧吧唧嘴,闹不明白王夫人这趟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是真想搓磨徐二郎,还是嘴上硬气心里软。 好在烦心的事儿她一向不多想,既然三房里有话了,她可不管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她是如实当真的听,半字不露把话传到就得。 不费那多余的心思。 她一向不是以心思细腻主打的,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可不好擅自揣摩别人的心思,结果再给办拧劲儿了,费力不讨好。 宣城长公主没过多久就到了,距离王夫人走都没过半盏茶的功夫。 八个多月的身孕了,肚子比她还小上两圈,可脸色却并不见好,敷着厚厚的一层粉也掩不住眼下的青黑。 这不是宣城长公主的头胎了,可这一胎孕吐却是前所未有的严重。 吃什么吐什么,闻什么吐什么。 不敢再托大练什么功夫了,静养还怕养不回来呢。 “大娘子。”宣城长公主满面倦色,身累,心也累。肚子里这丫头可不比萧宝邦时候那么放羊吃草,生孩子跟玩儿似的,太折腾人了,孕吐才见好些,月份越加大了之后晚上又睡不好,一夜至少也得请个三四次,睡整觉都是奢望了。 这要不是为了亲弟弟,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起个大早,穿衣打扮,坐上这么远的车到乌衣巷的,折腾的她头疼。 “你这……还好?” 羡慕嫉妒恨,看人家这容光满面的,再瞧瞧自己个儿,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挺好的。你看着气色可不好,怎么,最近没睡好?”萧宝信实诚儿的。 宣城长公主扎心了。 “怀这孩子可折腾死我了,吃不好睡不香……阿娘说以后指不定就随了大娘子你,闹闹腾腾,风风火火,不带消停的。” 萧宝信笑呵呵,这话她信。 谢夫人虽说不在建康城,早早过去照顾亲爹,可是萧宝信和宣城长公主怀孕这么大的事谁也没瞒着,早就往徐州送了信儿。 谢夫人一封一封的信没少往建康城送,往往都是一对一双的往谢、萧两家送,扬扬洒洒每次都得七八篇打底。 说随她的话不是一次在信里看着过了。 萧宝信心道,随我怎么样,那不挺好吗? 要容有容要貌有貌,运气也好啊,嫁个男人要才(财)有才(财),要貌有貌,对她如珠似宝的。随她,那是福气来的啊。 “阿娘怀我的时候,我好似也挺闹腾。” 言下之意,颇有些认可的意思,自豪的味道,和骄傲。 宣城长公主:你骄傲什么…… 你夫君还不够你骄傲? 有得着我肚子里的臭丫头给你添光增彩吗? 不过虽然这么想,嘴上到底没说出口。 她也不再是十三四岁口无遮拦的小娘子了,十七八了,已经为人母了。 庇护她的父皇,皇兄都死了,她再不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长公主了。 她清楚,现在能庇护她的不是皇室,那里再没她的至亲血脉。端坐在龙椅之上的是谢显扶上去的傀儡,总共见都没见过几面,皇帝的亲娘是谁,她到现在都弄不清楚。 知道姓甚为谁就是了,可依然在人群中对不上号。 傀儡皇帝还有个嫡母萧太后,坐在后宫跟个后廷的大管家其实也没什么区别,还要受褚九娘那妾生女的气。 现在护着她的是萧家。 萧家与谢家紧密相连。 可以说,现在无论是萧家还是谢家,哪个都比她这大长公主更有权势。 若不然,豫章王也不至于打那样的主意。 “宣城,你此番前来定然是有要事,不妨直言。”萧宝信见宣城长公主失神,似乎欲言又止,又不知兀自想着什么,叫了她几声也不应,心思很重。 宣城长公主叹了口气,临门一脚了,虽然心头羞耻还是要开口。 那是亲弟弟。 ……想不到,有一天是以这般的姿态在萧大娘子跟前。 “我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萧宝信举到一半的茶盏忽然停在半空。“你我何需谈到‘求’字?有话你只管讲。” 宣城长公主心下黯然,不论她身处何等位置,萧宝信等她一如既往,从不曾改变。只是她却是变了,不可避免,也不能不变。 “这事儿还真得用这个字。”她笑:“因为,我是来替我阿弟求亲的。” 豫章王? 那小胖子? 当然,小是形容年纪,那体态可是不小了。 “求亲?”萧宝信愣了:“求的是哪个?” 宣城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睛,“三房的九娘子。” 那是王夫人的三女儿。 以前让王夫人许给娘家侄子了,不过后来琅琊王氏倒了,那小郎被流放广州后,王夫人便有意给她再寻门亲事,风风火火的好几年了也没听说定下来,这得是挺花眼成什么样啊。 萧宝信后知后觉:“九娘好像……今年已经十一了。” 比豫章王还大三岁呢。 八岁的小孩子定亲,会不会太早了? 宣城长公主默然。 这可是小弟的意思,亲自上门和她提的,因为这她一宿没睡着觉。 她何尝不知小弟如此是为了自保,想借联姻求得谢家的庇护? 她不愿意掺和到权力斗争,也懒得掺和,所以现在她连后宫都不去。可阿弟不一样,他是皇子,是辅政大臣。 一个八岁的皇子,当今皇上的皇叔。 地位崇高,可与之匹配的权力并没有。 他被迫卷在风口浪尖上。 她是萧家的媳妇不假,萧家也好,萧宝树也好定然是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可是豫章王呢,她并不敢保证他们会拿命护他。 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皇子。 不是没想过谢显的亲闺女,可几乎只是一息的功夫就让豫章王给否了,没那么大脸。 先皇亲自跟谢显提想要定下儿女亲事都被撅了,凭什么人家能答应他? 思来想去就把主意打到了三房头里。 毕竟是谢家嫡出,谢三虽然不成气候,没甚脑子,可是也算得高官厚禄,地位超然,又有谢显这侄子保驾护航,只是不是脑子发抽背后与谢显耍阴招或者惹到萧宝信,那妥妥的在谢显羽翼之下护着的。 第969章 抱金砖 大三岁算什么,女大三还抱金砖呢。 真要是这门亲事成了,那妥妥闪瞎狗眼的保命大块金砖。 老宋家血脉里自相残杀那都成传统了,写进骨子里去了,可这些世家不一样,尤其谢家,他都看着呢,虽然都各有心思,可真没听闻谢家坑自家人的。 没遇上事儿呢,遇上谁来比哪家都和睦。 豫章王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顾不得脸面求上自家阿姐的门儿。 主要也是想了又想,还是命重要一点。 相比起谢家,皇室更在风雨飘摇中,这亲怎么结都不带吃亏的。 谢家不倒,他跟着屁股后面吃香喝辣,保他大王不死。谢家若倒了——指不定他这豫亲王倒的更快。他走一步想十步,坐在龙椅上的龙崽子虽说年纪还小,可也难保长大成人之后不像他爹他爷爷他祖祖辈辈一样,把自家人先割一茬子韭菜。 其实豫章王也不是没想过萧家,可是萧家那丫头静娘毕竟从宣城长公主那里论和他还差着辈儿呢,他也不能吃相太难看不是? 他都过不了自己那关。 …… 经过了为时不短的沉默,萧宝信轻声道: “话我一定带到,可允不允的,便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了。玄晖虽然身为家主,可那毕竟是三房的儿女亲事,人家父母健在,断没有他插手的道理。” 宣城长公主苦笑。 “我大梁皇室子孙,居然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话中讽刺意味浓郁。 这算是把话给挑开了。 “我知道为难大娘子,可是你也知道十七郎他……太难了。先皇活着时便不敢出头,生怕惹了忌讳,先皇一死……他又被江夏王给架到了火上,口口声声拥他为帝。” “他是个多思的,想的总比常人多。” “如今虽为辅政王,可是谁都知道一个八岁的小郎能辅什么政,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没什么实权,也决定不了什么。” “我是可怜他小小年纪。” 宣城长公主瞪着猫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瞧着萧宝信:“我虽为长公主,可是皇兄一死,谁拿我这长公主当回事?” “十七虽然和宝树玩儿的好,可是宝树是个不理政务的,我怕他有心相护都护不住。” “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若我万一出了事——” “宣城!”萧宝信皱眉,“胡说什么呢。有话说话,别晦气啊。” 宣城长公主笑着摇头:“不是说晦气话,也不是跟你卖可怜,我是真愁。万一我出事,谁来护着他啊?不是信不过宝树,过些年,他再续弦一位夫人,生几个可人疼的娃娃,只怕把我都给抛到脑后,更何况我阿弟了。” 萧宝信:“你生产在即,可不许整日里胡想乱想的。豫章王身份贵重,又有哪个敢冲他下手?再者,说句不中听的,真冲他下手也得图什么啊?” “你也说了,他要权没有,就是有个虚名,人家费那事干嘛?” 俩人真算得上是坦诚以待了。 说的话都挺直白。 宣城长公主也被噎了:“以后呢?万一他长大了,皇上也长大了?你也看着我们家是什么样儿了,有比生在我们家更危险的吗?” 别人不杀,自己人杀。 萧宝信:“……”这是真话。 可是,“你真觉得谢家会为了十七大王而和皇上对着干?” 扎心了啊!亲姑奶奶。 “我觉着吧,”宣城长公主居然认真思考了半天:“小皇上即便想像十七郎动手,也会顾忌着谢家,不会下死手……吧。” 萧宝信失笑:“你想的还挺周全。” “这大多都是十七郎与我说的。”宣城长公主转头就把亲弟弟给卖了。 “你说,他才九岁不到就已经想这么深这么远了,可想而知他得是怕成什么样啊?一个没爹没娘的小郎……”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吧嗒吧嗒,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是我这当阿姐的失职,只想着过自己的小日子。他还得为自己的性命谋划。” 萧宝信极少见宣城长公主哭,除了永平帝死时哭丧,是真吓着她,手慌脚乱的赶紧起身冲到她身前给宣城长公主抹眼泪。 ‘想不到我宣城也有今天。’ ‘真是太可悲可怜了。’ 步步都在小十七算计里呢,连萧宝信怎么推都想到了,还让她哭。 当然,她哭也是真的,不全然是演戏。 说的都是真心话,是她当阿姐的失职,要不然何至于让自家小弟这么难? 她若有能力有手段,能护着亲兄弟,还用得着小十七步步为营? 萧宝信呲牙,叹了口气。 “快别哭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别伤着了孩子。你且放心,我肯定会尽我的全力。”她道:“只怕我这脸面也就那么大,在三房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只好让玄晖出面。至于成不成的,我不敢保证,毕竟……” “三房的若坚决反对,他也没辄,总不好仗着朝中的身份在家中耍威风。” 宣城长公主抹抹眼泪:“只要姐夫能说上句话,比我们亲自上门求亲都更有准儿。” 心下庆幸,没等她把请谢显出面的话说出来,萧宝信就先提出来了。 可是没办法,她不能不算计,为了十七郎。 她又想起皇兄七窍流血的场面,一干皇亲大臣跟唱拉场戏似的,一出一出,没谁顾忌到曾经作为皇帝的兄长的尊严。 皇帝死了,就是先皇了。 恨不得身子还没凉透,茶已经透着冰碴了。 谢显与江夏王针锋相对。 江夏王是她叔公不假,要扶十七郎上位也不假,可他们谁都知道也只有谢显将江夏王给压下去,他们才有一条活路。否则依江夏王弑君的手段,哪怕是作为傀儡之用的十七郎也得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 所幸谢显胜了。 可是,也是皇室败了。 宋梁不可避免的大权旁落。 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她并不知道,也无法预见。 “我……谢谢大娘子。”心中五味杂陈。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萧宝信紧紧握住宣城长公主的手,为了亲兄弟谋划,又没有伤害到任何人,又有何可置喙的。 第970章 神逻辑 宣城长公主也没多留,说完了话就走了,面儿上没说其实挺臊的慌的。 晚上谢显回来的时候,萧宝信就将宣城长公主今日的来意说给他听。 “……你觉得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并没什么。”谢显笑,坐到她旁边摸着她圆溜溜的大肚子:“今日孩子还乖吗?没折腾你吧?” 这孩子真是和前面几个不能比,乖的不像话,从不折腾。 萧宝信能吃能睡,也就偶尔踢上两脚,告诉爹娘他还健在。 “很乖。”萧宝信一把抓住他的手,心里还记挂着宣城长公主的事儿:“你觉得三叔和三婶会不会同意?” “你会不会同意啊?” 谢显笑呵呵,“那又不是我闺女,我怎知道三叔会不会同意?” “三叔和三婶为了九娘的亲事,都挑花眼了,说句真心话我也不知道他们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 至于他。 他是觉得豫章王是让永平帝给吓着了,也跟他兄长似的有被害妄想症了。 一个无权无实的王爷,谁会对付他啊? 小屁孩一个。 不过,才九岁,能有这样的心思倒也是难得了。想来之前在皇宫里,日子也不怎么好过。不知道谁给他吹的耳旁风,小小年纪患得患失。 可他也不想想,他倒是担心祸及此身,想找人庇护起来。 他姐嫁到了萧家,而他再和谢家结亲,小皇帝一世懦弱无能倒好,真要是个英明神武,一代枭雄帝王,有这么个配置的皇叔在,那还不常驻黑榜头名,一根刺扎心里? “卿卿,”谢显知道萧宝信与宣城长公主的交情,那是两家没结亲前就交好的密友,两人又都是直肠直肚的,意气相投的很,倒叫他不好取舍。 “这门亲事,我做不得主,给他们中间做个保山倒是行,但三叔三婶允与不允却全在他们。” “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掺和家里各房的亲事。”谢显又补上一句,怕自家媳妇太过热心,满脑袋义气再迁怒上他。 萧宝信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之前也没一口应下宣城长公主。 况且,豫章王能计较算计得失,就得允许人家被提亲的三房也算计比较,不可能凡事都可着你性子来不是吗? 谢显摸摸她的脸,笑道: “别想着旁的了,你现在有孕在身,还是多顾着自己。少思少虑。”拉着她就往榻上躺。 萧宝信惊诧,“这才什么时候?” “我累了,陪我歇会儿。”谢显闭起眼睛,叹了口气。 他一天天累的不是身体,是脑子。 防着别人坑自己,还要想好怎么坑别人,当他容易的吗? 萧宝信:这都什么神逻辑? “你什么时候去和三叔三婶说?”她忍不住问,怕人家贵人事忙给忘到脑后。 毕竟,还在他的坑人大业未成。 “明日吧,我下了朝之后去说。” “其实……”萧宝信咬了咬唇:“在你看来,这亲结得?” 谢显:“无所谓。” 左右不了大局。 萧宝信放下心来,她自然是向着自家夫君的,不想因为她而为难,勉强劝下这亲事。 宣城长公主为亲兄弟谋算,可她也得替自家夫君着想,各有计算是真的。 “不过。”谢显顿了顿,还没等接下来的话说出口,萧宝信已经等不及了—— “不过什么?”瞪着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谢显挑眉:“不过这亲事如果不成,我估摸着说亲的重任宣城长公主会往你这里推。”反正是铁了心和谢家挂上勾,打着萧家和谢家的招牌,大张旗鼓的选妃了。 萧宝信目瞪口呆,做媒? 她不擅长啊。 四个丫环至今还有一个砸手里,其他三个俩是内部就进消化,另外一个是人家自己缠上来的。 倒是替靳斤做过媒,可就一句话的事儿,不了了之到了现在。 有心让她做媒的,是真不怕把事儿给耽误了,识人不清啊。 看着萧宝信一脸纠结,谢显愉悦地笑了。 ### 谢九姑娘为何十一岁了还没定下亲事? 那可不就得谢显说的,挑花眼了吗? 也是真没合适的。 一般的世家大族定亲都早,早看好早下手,都亲戚连着亲戚,自小各家里走动,什么样都心里有数,买定离手。 因为琅琊王氏倒了,谢九娘的亲事算是退了,要再寻,跟着王家一块儿毁的亲不是一桩两桩,谁让王氏当年势大人多,亲事定的也不少。 他们一倒算是黄了一批,但有的年龄不合适,有的才学不合适,有的容貌不行,反正诸如此类各种原因下来,大多入不了王夫人的眼。 又因王氏倒了,王夫人就寻思着要寻门好亲事,起码不能是坐拥世家之名,却被挤到天边儿去的没实权的。 数来数去,看来看去没相当的,亲事却这么耽误下来了。 好在谢家如日中天,倒是不愁嫁,闺女也才刚过十一,并不晚。 只不过豫章王,王夫人是看不上的,太胖了,且不说爹娘死的早没依仗,姐姐不是嫁到了萧家吗,他们也算拐着弯的亲戚。 太胖,怕以后不好生育。 才几岁啊就那么胖,再过几年怕是直奔淮阳王那体格子长的。 亲事,是谢三爷应的。 “……你当他是个憨的?现在和萧家那小子玩儿的可好了,焦不离孟,秤不离砣的。姐夫小舅子关系好着呢,日常跟着萧小郎上蹿下跳惹事生非,早瘦了。” “真瘦了?”王夫人不放心。 “我骗你那个做什么?”和一般瘦小的不能比,可也瘦了半扇猪肉那么多份量。 “再者说了,结亲你管他胖不胖瘦不瘦呢?有脑子,有身份,这不挺好?”谢三爷抚须,“给我儿子添个助力。” 说到根儿上了。 这几个闺女指不上了,就指着儿子给光他这根枝耀他这枝儿脉了。 “十七大王没爹没娘,亲姐姐又是阿郎的媳妇,咱三儿过去了还能受欺负不成?还不过去立马就主事儿了?”谢三爷算盘打的哐哐响。 “真和谢家结了亲,谁还当动十七大王?” “九娘就是妥妥的王妃啊!” 他是王妃他爹,皇室王爷他亲岳父! 第971章 后知后觉 萧宝信把话传给宣城长公主的时候,俩人都是挺唏嘘,谁也没想到真能成的事儿,还真就成了。 宣城长公主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又酸又高兴。 酸的是,现在沦落到他们求着人庇护;高兴的是,求着的人应下来。 亲事就这么定下了,轰动了整个儿建康城。 这亲算是谢显促成的,不管他怎么想,无论豫章王还是谢三爷反正都这么认定了,谢显也只得全权应下一干事,亲自主导了整件事,请人合了八字,交换庚帖定下了亲事。 豫章王年纪虽小,可谢九娘的年纪却摆在那儿,两家商议过后,决定将婚期定在五年后,到那时谢九娘十六岁,豫章王十三岁。成了亲之后,隔一年再圆房。 谢家能应下就不错了,豫章王哪有反驳的,无一不应。 为表对此婚事的看重,不只宣城长公主挺着大肚子亲自出席,连萧宝树也给小舅子壮脸,阖家出席。 亲事就这么定了。 同年四月宣城长公主和萧宝信先后生下小郎,五月中,王夫人也给谢三爷添了个嫡子。 萧宝信才给三儿子办完满月,靳斤就又求到她跟前了,又是跟王蔷求亲。 “我也二十四了,耽误不得了。” 萧宝信:这是怎么着,看她牵线的另一桩亲事成了,这位心又活了? “十二娘她并不想,你不如……再寻一家?” 别可一棵树上吊死啊。 靳斤那黝黑的脸上难得现出紫茄子的颜色,紫不紫黑不黑的:“求夫人再去问一声,也好。” 萧宝信后知后觉,可能这事儿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缓机? 毕竟后面跟着掺和的是王蔷那便宜儿子褚安,心眼子比筛子还多,很得谢显的看重。能让他看重,至少说明是个腹黑,脑子够用,手段够多,花样够繁复。 果不其然,王蔷沉默了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你为我的事,费心了。” “你,咋忽然改主意了?”萧宝信快人快语,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失偏颇:“我没别的意思,其实我觉得你迈出这一步也是挺好的,靳将军是个实诚的,功夫又好,人也朴实。” 说句不客气的,能让褚安玩儿死的死心眼子。 有褚安护着,她相信靳斤功夫高都没用,真想玩儿死他,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怕他欺负了王蔷。 再者,还有她,还有谢婉、褚令姿护着呢。 谢家、萧家和褚家,真不是吹,现在在建康城单拎出来哪个也都不是好欺负的,没几个敢照量。 “你是个好姑娘,合该有个幸福的婚姻,有个这样踏实的人护着你。” 萧宝信笑盈盈地道:“以后他若敢欺负你,你就和我说,看我不把他打的找不着北!” “你又说他会护着我,这话说出来不打脸?”王蔷失笑,难得面露羞赧。 多少年了萧宝信都没看见过她脸上有这样的表情了。 想是对靳斤并非无奈之下的选择,或者是对生活的妥协,而是真的意动了。 萧宝信长叹一口气:“你成了亲之后就知道了,夫君再好,对你再好,也有惹人生气发火的时候。我脾气是不好,可七娘子脾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褚六娘子总是好脾性吧,不也是让郗家四郎给气的三天打两天好的?” “世上哪有不斗气的夫妻。” “……总有想掐死他的时候。” 王蔷好笑:“表兄也是?” 萧宝信一噎:“当然也有——当然也就是闹着玩儿的想,他待我多好啊,我哪舍得?” 得,又秀上恩爱了。 “我听闻那诸葛术可是个气人的,脚又臭,可气的七娘不轻,因此还把诸葛术给挠了,也是不小心,挠下巴上了,愣是让同僚给笑足了小半个月。” 王蔷笑的直捂肚子,这她倒是第一回听说。 因她守寡,平日里交好的这些密友极少在她面前说起夫妻间的斗逗,聊的尽是家长里短,后宅闲闻。也就褚令姿口无遮拦什么都说,可是最近她也怀上了,就少出门了。 说着笑着,这亲事算是定下来了。 最后和谢显一合计,索性请谢母保这媒作了主,也算长辈的认可。 合完了八字,便将亲事定在了年尾。 也是凑巧,褚令姿生产和王蔷出嫁赶到了同一天,当天算是吓的人仰马翻,好大一场虚惊之后褚令姿终于如愿再添一子。 ### 转眼新年过去就到了阳春三月。 经历了内斗,北吴挥军南下扰的生灵涂炭,几场仗打下来,倒是令任上官员许久都未进京任职,有的甚至在位子上一坐就是四五年的光景,为免任其作大,在新年初始康定帝便下令各州官员错开时间进京叙职。甚至大部分任职久的,直接就接到了调令,未进建康接任的就已经过去了。 萧宝山便在回京之列。 不过接替他在江州的,却是他亲弟弟萧宝树。 这一年萧宝树二十岁,带着宣城长公主及膝下两个儿子,几十辆牛车的家当,拖家带口就奔了江州。一个月后,萧宝山回到建康晋为侍中。 萧宝山也是拖家带口回来的,除了先前蔡氏生的静娘、安都,这几年蔡氏又给萧家添了一子,萧司空给取了名字唤萧平北。 萧宝信首次听闻这名字的时候嘴角好悬没抽到耳根子再回不来。 一个安都,一个定邦,这回又来个平北…… 亲爹征战一生了还不消停,还想让这些孙子们也都保家卫国,打遍天下无敌手啊。 可是传闻中那个曾经压的蔡氏抬不起头来的江氏倒是没那个人影,好像不存在一般。 萧司空不在建康,萧宝山回府后还未等到朝中就职,就先到了谢府里拜见谢母。 没法说拜见妹夫,丢不起那脸。 可论起来,谢家家世摆在那儿,谢显官职摆在那儿,虽然萧宝信是自家妹子,可这妹子……还真和他不怎么亲,见他不揍他就不错了,想让她主动过去见他,那他是脸得多大? 权衡之下,萧宝山便先动起来了。 第972章 据为己有 谢显曾经与她说过,那江氏或许就是个棋子。 把萧宝树给钓过去替萧宝山仗腰眼,压压江州各世族的势力的一块利器。 当时萧宝树风头刚猛,和宣城长公主成亲成了驸马,又得永平帝看重,能把建康城搅个天翻地覆却全身而退的人,说是金刚护体也不为过了。 反观萧宝山虽有萧司空撑腰,奈何性子不温不火,既没奇谋又没雷厉风行的态度,指不定在江州大坑小坑没少下。 想着借萧宝树的莽劲儿治一治江州世族,可谁成想宣城长公主也跟去了。 就是不知道这雌雄双煞的劲头,是不是过了火,还是萧宝山做戏做全套,大有恼羞成怒之势。 …… 谢显不是胜酒力的,极少场合能令他动杯饮酒,萧宝山远从江州归来,他倒是给足了面子,郎舅一壶酒喝了一整个下午,倒也自在。 男人们在厅堂里饮酒,萧宝信和蔡明珠待在里间屋。 谢琰别看比萧安都小两岁,可人家是前生帝王重生,这些年又是谢显手把手交出来的,才过了七岁生辰没多久,端的是文武双合,气度非凡,没过三两招就把萧安都给折服了,居然唯他马首是瞻。 静娘再过两个月便十三岁了,有蔡明珠这出身世家大族的娘亲教导,还是很有大家风度。 小时候尚有七分像她亲娘,越大越往萧宝山那脸上靠,算不得十分的美人,靠着气质往上凑也只有五六分,好在温柔娴静,性子极好。 有静娘带着双胞胎玩儿,萧平北又才两岁,玩累了就睡到了次间屋里有奶娘看着,倒是令萧宝信和蔡明珠腾出手来,乐得逍遥自在在屋里品茗闲聊。 “……我瞧着阿兄阿嫂感情甚笃。” 蔡明珠再无以前的张扬,她已经年过三十,保养的再好眼角也出现了淡淡的细纹。平时倒还好,笑起来就更明显了。 周身的沉稳气度,看着倒是温润柔和了许多。 “年纪大了,都折腾不起了。”她笑。“只这话有人说你的,让你拿出来说嘴总好似没什么道理。要说感情好,谁能好过你和妹夫?” “妹夫对你,那可是大梁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情深。” 萧宝信摸摸鬓角,忍不住嘴角的笑就勾起来了。 说的是不假。 “阿嫂看着温柔大度,可嘴皮子却不饶人。” “不是不饶人,是羡慕。”蔡明珠叹道:“你不知道,这朝里朝外有多少人羡慕你呢。看看,你成亲这才几年,差不多把许多人一辈子的孩子都给生完了。” 萧宝信:我当你是在夸我,结果净捅人家心窝子啊。 “你当我愿意的?”她苦啊? “这话说的。”蔡明珠白了她一眼。 自从竟陵回建康蔡明珠好悬丢了一条命,萧家出全力尽心尽力给保下来,蔡明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当真全心全意以待,姑嫂俩反倒是有一说一不玩儿虚的了,这时也是很不客气地给了个白眼。 “你到了外面可别说,容易抬人妒。” 说完她忍不住也笑了,忍不住叹道:“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阿嫂可不是,阿嫂是正正好,俩儿一女,儿女双全。” “——你是两个儿女双全。”蔡明珠笑,“还带拐弯的。” 新出生的那个就是拐弯呗? 萧宝信长吁短叹,别人都道她天生丽质,生完就瘦回原形,也就她自己知道一胎比一胎维持的艰难。当她一天练两个时辰的功夫是个武痴吗?还不是不想变胖?就这样腰身都回不到做姑娘的时候了,足足长了一圈。 “你呀,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蔡明珠拍拍她的手。 不过是真替小姑子高兴,谁能想到谢显啊,那个病秧子,恨不得有今天没明天的,居然生生熬到儿女满堂,越活越精神,位高权重,身强体壮了。 要不是忌讳他的身体,怕坑了自家闺女,依他这长相出身,还不前扑后继的呀? 甭管他怎么个打算,有心算无心,真落哪个想瞎了心的手上,也没小姑子的今天了。 这就是前世的姻缘啊,旁人还真比不过。 萧宝信‘听’着,没作言语。 蔡明珠接着又道:“此次回建康还要多谢妹夫出力,不是我与你兄长妄自菲薄,建康城人材济济,真若论真材实学,只怕侍中之职未必轮得到他。” “这可不是。”萧宝信摇头,“我听玄晖说,阿兄在江州这些年政绩委实不错。” “阿兄这些年在江州历练,又怎可与以往可比?” 蔡明珠抿唇一笑:“千里马也需有伯乐赏识不是?” 萧宝信挑眉,不置可否,俩人要是说客套话能说半年。 谦虚过了就是虚伪了。 两姑嫂又说起萧宝树,拖家带口去了江州,倒也算是故地重回了。 调令下来之时江州官职引起不小的震动,不过谢显这些年威名赫赫,又实权在握,真没人敢置喙。 可是一任四五年,再下来的又是同宗同父的兄弟,这是要把江州收入萧家囊中据为己有啊? 萧宝山也担心有人给兄弟使绊子,愣是在江州多留了半个多月,手把手交待给萧宝树江州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另外萧司空给带到江州的谢家部属,萧宝山也大部分都给萧宝树留下了,这些都是跟他在江州摸爬滚打了好些年的,知根知底,有他们襄助萧宝树,他这做兄长的也能安心。 “兄长在江州……必然是没少被人下绊子。” 蔡明珠叹道:“那是。” 顿了顿,又看向萧宝信:“我与你兄长说,扯虎皮拉大旗定然是瞒不过妹夫。” 姑嫂俩对视一眼,蔡明珠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果然说出口就对了,看神情就知道萧宝信对她打的这哑巴禅心知肚明,一点儿没意外。 小姑子这人她还是了解的,风风火火的,飞扬跋扈不假,可也不计较,和她直来直往是最稳妥。 别看萧宝信一萧宝树见面就打,可一不见面也想,最是认亲的俩人。 算计了萧宝树,只怕最生气的还要是他亲姐萧宝信,这位护犊子的紧。别看她一打就往死里打,半点儿不留情,哪个欺负了萧宝树她可不干,能第一个往上冲。 ~~~~ 今天一更。 第973章 骂人不揭短 萧宝山是他们兄长不假,可顶天儿了往上数,和睦了没几年,本来就没什么感情,经不得这么计较算计。 “其实也不是不和你们通气儿,那个所谓的江氏就是周氏族人买通了送到你兄长身边的,类似这样的,女人也好仆从也罢,不甚枚举,我们是真不敢赌,如果真把实际情况送出去,怕事儿都露成了筛子。” “而且,有些事彼此都知道怎么回事,未免就着了痕迹。” 蔡明珠颇为羞赧:“这不,我就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也是萧宝山有黑历史,全家都信以为真。”说着不禁感慨连连。 “害你们担心了,我却是真心过意不去,可那时我们是真艰难……” 这就不得不说萧氏兄妹了,是真讲义气。 也是和萧宝山兄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是真替她出气。 虽说算计了萧宝山,可蔡明珠知情啊,让小叔子这么维护,又是羞愧又是高兴,全家上下都是她这边的,这婆家上哪儿找去? 当然,感动归感动,愣是没和萧宝树露出半句。 也是萧宝树真给力,配合无间,拳打南山脚踢黄河,但凡起刺的揍了个遍,收拾了个一锅汇,回到建康城毫发无损,倒将周氏也好,那些氏族都在永平帝跟前挂了一笔,几年间纷纷落马。 这其中自然是少不得谢显的运作。 如今看来,似乎隔空与萧宝山打了个配合,郎舅三人合作无间。 只不过当时萧宝树和长公主的确是手挺重,惹了不少人,别人得罪人是按个儿,他是按片论斤, 萧宝山私下提心吊胆,也怕宣城长公主把火给扇太大,他们搂不住。 可长公主就是长公主,真得永平帝的宠,把天差点儿捅个窟窿愣是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算计自家兄弟的事儿能不提,谁都不想提。 可是架不住谢显这些年力争上游,始终在权力最中心,偏他又是个心细如尘,睚眦必报的,萧宝山两口子心里犯膈肌,拿不住谢显到底是看破没看破。 打算的就是看着办,走一步算一步,能瞒当然就瞒了,谁愿意掀自己的老底儿啊,万一谢显人家没关注他们江州呢,他算计自己家兄弟那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还自己把案给破了? 蔡明珠默默地擦汗,这是她赌对了。 看着萧宝信今天这眼神就不对,幸亏是之前她在建康里姑嫂俩处的挺近,对她还算了解。 萧宝信:“当时可把阿娘给气坏了,宝树临走还让阿娘嘱咐,见着了先揍一顿再说。” 蔡明珠闻言唏嘘:“阿娘,待我真好。”说多了都是假的,但她这条命是多亏了谢夫人母女,实打实的,她感激一辈子。 昨日里进京,今天一早还未出门就接了蔡氏的帖子,有要登门拜见的,有邀请他们过去坐客的,热情扬溢的,害她一度以为之前蔡氏一族待她的漠视与不屑都是自己的臆想了。 这世上,始终不乏锦上添花,可雪中送炭却最为难得。 “上个月收到阿娘给我写信还问起这些年萧宝山待我如何,”蔡明珠想起,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压低了声音道:“阿娘还说真要是他仍是狗改不了吃屎,又起旁的心思,就让我使劲闹,大不了闹大了把他给贬官,他就不蹦达了。” 萧宝信默,亲娘是真狠。蛇打七寸,知道兄长最在乎的是什么。 “这些年家里往江州写信,阿爹从来也是训诫萧宝山,让他惜福,好好过日子。说句实心话,能嫁进你们萧家,我是积了八辈子的福,阿爹正义,阿娘护短。” “你刚嫁进我们萧家可不是这么说的,哇,那颐指气使的劲儿,当时我阿娘鼻子没气歪了,阿嫂可没少给我们气受。”萧宝信取笑。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还不让人家有错就改啊?” 蔡明珠白了萧宝信一眼:“说别的我信,你受气——这辈子我都没见过,你看不过眼的哪个没挨过你揍?” 姑嫂俩说起当年,既是唏嘘又忍不住笑喷。 回首往事,当年也的确是挺招笑。 好在这么多年过去了,人心换人心,她们处的也越来越好,摩擦是少不了的,但感情也是真的。 一转眼,孩子们都长大了,蔡明珠感触尤其深,这两年江州内部处理的差不多,她在后宅妇人们中间亦是如鱼得水,如今操心的就是静娘和安都的亲事了。 在江州是不少世家大族的,可萧宝山能得罪的都得罪的,能收拾的也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静娘的亲事也生生给耽误下来。 所以,回建康首件事便是给静娘寻摸个好亲事,十三了,耽误不起了。 今年便是他们不调回建康,蔡明珠也打算给徐州和建康写信,让两边给寻个好人家嫁了呢。 “……你侄女的亲事,你可得上心,这些年我不在建康,现在什么状况,各家的情况我也不了解,静娘的亲事我就交给你了,不求世家大族,就要家风清正和睦,小郎性情好的。” 蔡明珠说罢又补了句: “你可得抓紧,最好年前定下来。” 萧宝信嘴角抽抽的都快回去不去了,这一年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了,都找她保媒。 不知道她脾气爆吗? 是真不怕她惹事生非,把上好的人家给得罪了呀。 “好!”咬牙应了,亲侄女的婚事没得推。 直等到天黑下来萧宝山两口子才走,萧宝信悻悻地才把蔡明珠的意思转述给谢显: “是我上年纪了,看着慈眉善目,越长越像月老了吗?”怎么都找她牵线啊? 谢显笑,身上沾了酒气,不过他饮的少,眉目清明黑亮。 “那是因为你姻缘好,夫君待你如珠似宝,珍之重之,而婆家亦是和睦,拿你为重,旁人见你如此都想沾沾福气。” “取个好兆头。” 萧宝信挑眉,别当他听不出来这是变想夸他自己。 不过说的是真的就是。 “我给你指个路,”谢显从后环抱住萧宝信,闻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不如你取个由头办个宴会,小娘子也好,小郎也好,请各家夫人都带上,然后再将阿嫂请为上宾,一一介绍给她认得,从家族到个人,方方面面介绍到位,让阿嫂自行斟酌选择。” 第974章 再也回不去了 谢显给出主意,明显是杀鸡用牛刀,可人家主动递手上了断断没有不用的道理,萧宝信就听了谢显的,指哪儿打哪儿。 本来再过一个月便是谢母的生辰,萧宝信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大办一场,给谢母庆贺。 结果谢母狠狠的就给拒了,说什么都不办。 萧宝信只当她是不想影响谢显的官声,谁知道追问之下,老太太说真心话了,这么大岁数还敲锣打鼓张锣,怕惊扰了小鬼儿,看她上岁数了再把魂儿给勾走。 老太太且想活着呢。 跟着一道劝的王夫人都无语了。 可人家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再劝好像把人往火坑里推,让人家膈应啊,小辈儿们也就都不劝了。不过就不过吧,自家人聚到一处一起吃餐饭也是好的。 这不,谢母生辰这茬就那么绕过去了。 谢家现如今的地位,别说还找个由头,就是人家心血来潮了,想热闹热闹都不知多少人家前仆后继呢,不费吹灰之力就邀了十几家子的人。 里面重点观察的其实也就三四个小郎,不过也不好单独请这几家,又不是皇帝选妃摊面儿上任君挑选。你挑人家,人家也得挑你,相互选择。 面子上当然不好做的太过明显,让人家看着太拿大了。 宴请之前萧宝信就把这几个小郎的情况与蔡明珠给说了。 萧宝信举荐人那是不拘家世的,世家寒门出身的都有,只看家风清正,只不过蔡明珠选出来的却真真出乎了萧宝信的意料之外,世家那俩小郎人家是根本不在考量范围之内,直接就选中了临川太守蒋贺家的二郎。 当年临川王造反被镇压,永平帝狠杀了一批,再换过去的太守就是这位蒋贺。 出身庶族寒门,不过为人却精明强干,是个有手段的,果不其然,过去临川这几年政绩不错。他的家眷没有跟过去,一直留在建康,家中二子二女,都是嫡出。 其实长子去年已然成亲,长女也定了人家。 蒋家夫人许氏这一年来忙着的便是张罗二儿子的亲事,幼女才不过六岁,倒是不急。 萧宝信递请柬过去,许夫人是想都没想到居然是看上了他儿子,要和萧家结亲。 直到宴席途中,蔡明珠主动搭讪,问起蒋二郎,许夫人这要是还不明白那这些年的饭算是白吃了。 现在的萧家是个什么态势,大梁人哪个不知哪个不假,而且萧家的名声比谢显还要好上许多。毕竟萧司空在,那是横扫千军战神级的人物,大梁哪次打仗落了人家?救百姓于水深火热啊。 再者,都知道萧家父子那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不会耍心眼的,父子三人就有俩上战场杀过敌。 百姓对于萧司空这样忠心爱国的,一向是赞颂的。 萧宝山从刺史升到侍中,一路官运亨通。 本来起始的刺史就比蒋贺要高,更不要说现在朝中任侍中了,那是蒋家高攀。 可蒋家家风再清正,也不至于清高到谢显两家都不放在眼里。 至少,许夫人当时听到是受宠若惊的,试探了几句,发现蔡夫人果然是这意思,两位夫人居然一拍即命,没过半个月许夫人便请媒人上门提亲。 交换了庚帖,又过了半个月两家夫人都把亲事正式给定下来了。 之神速,萧宝信都不禁诧舌。 可要说到蔡明珠如此的定夺的前因后果,萧宝信却又哭笑不得。 蔡明珠和萧宝山之所以舍世家而取寒门,纯粹是摸不透谢显的脉,是真怕他不知何时就冲哪个世家下手,生怕连累了闺女的亲事都不顺遂。 夫妻俩一合计,还真不如就找个有出息有前程的寒门得了。 萧宝信:……我居然无言以对。 当然这话蔡明珠再实在也不可能当面和萧宝信交待,这不是坦诚,这是蠢,往人心里扎啊。 萧宝信‘听’来的,所以说是再真实不过了,半点儿假都不带掺的。 萧宝信:要不是看在亲侄女的份儿,婚礼我都不想参加了喔。 摔! ……不过,婚事定在三年后,再有气儿估计都消了。 ### 要说以前萧宝信威名在外,一众娘子还只是敬而远之,不敢招惹。 可是时移世易,经过这几年谢显身份地位的变化,连带着萧宝信的身价也日易高涨,并非出于本意的成为了建康城贵妇的中心人物,避不开躲不及的,只能捧着哄着。 不过萧宝信并不是个愿意出风头的—— 当然,她长那脸就不允许她低调,默默无闻。 随着各地刺史陆续进京述职,直到当年八月末建康城才消停。 只不过一直没等到荆州刺史杨劭的回京,荆州上了奏折,边境并不稳定,北吴军队时不时就进攻边界小城。 杨劭亲自上折子奏请延后回京。 “……杨景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潘朔听闻,立刻找上谢显,扯上他就直奔雅舍。 别人能忘了杨劭与谢显之间的那点儿小龌龊小心思,他潘朔能不知道吗? 如今各刺史纷纷回京,就杨劭一个显得那么特立独行,给人感觉就不妙啊。 谢显笑:“荆州不太平。” 算是给遮盖过去了。 只不过,潘朔听的不信,谢显这个说的信不信,就不得而知了。 潘朔是真怕了,不想杨劭起刺。得打成什么样儿连建康城都不回,打仗就只靠他这一个刺史? “我觉得应该也是。杨景云武将出身,别是杀出血性来了,不把北吴压下去,他是不甘心。”潘朔看看谢显:“要不,我私下里写信,劝劝他?” “朝中大臣与外臣私下里过从甚密,不大好吧?”谢显点到为止。 这种事儿就不是劝的事儿。 潘朔一口把酒给干了,真心不想看到杨劭脑子犯浑。 曾经,他们仨也有过短暂而美好的时光。 现在不只杨劭遥不可及,两人避讳着少有书信往来,就是谢显如今位高权重,杀伐决断,他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大咧咧的不走心了。 再也回不过了…… “再也回不去了,呜呜呜!”潘朔喝多了之后,拉着谢显的袖子就开始抹眼泪鼻涕,擦的他满脸鼻涕,可把谢显给恶心坏了。 第975章 心态崩了 “回去什么?你还想回去什么?!有什么可回去的?!”徐夫人又是踢又是推搡的,被潘朔紧紧抱住大腿,怎么也抽不出来。 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真是泥人都气出土性来。 杨劭怎么样跟他有什么关系? 潘家那位太皇太后死他也就哭成这样呗,敢情杨劭还和太皇太后一个等级了? 看谢显铁青着一张脸,跟身后有狗撵似的就跑了,徐夫人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是把人家谢仆射给吓成什么样儿了,那脚下生风的劲儿是给人逼成什么样儿了,连风度都顾不上了。 “杨景云这是不想着好啊,糊涂啊——” 没等潘朔嚎完,徐夫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往他脸上狠狠啐了一口:“闭上你的嘴,别胡嚼!没事儿都让你嚎出事儿来了。” “人家怎么就不想着好去了,你就先给宣扬开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徐夫人又不敢让丫环小厮伺侯,生怕这货嘴里再喊出什么不应当的,毕竟朝廷的事还是少嚼,别在府里传出什么不应当的。 “你咋还往银脸上吐泥?”潘朔口齿不清地道。 徐夫人:“我还吐泥,你当我是泥鳅呢?” “赶紧把你的嘴闭上吧,跟你说不出理来。”什么人嫁这人能温柔得起来啊?圣人都得变泼妇。 徐夫人挣脱不开潘朔的俩大胳膊肘,只能就这么让他抱着大腿,直到他力竭。 人家力竭也是个勇士,愣是爬到榻上躺上去了。 “白瞎了杨景云,是个人才,咋就那么想不开——” 徐夫人有气无力地道:“你可别嘚嘚了行吗?现在什么局势了,你还往自己往坑里跳,你管杨劭是不是人才呢,他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好了,也没见他惦记着你的好啊?” “他能咋好?他再好还能好得过我?”潘朔嗤笑,“我用他惦记?我,我是谁,我有太皇太后罩着,太皇太后死了,我还有谢显罩着——” “你知道你是谁罩着就行,别管那么多了。”徐夫人劝。 “这些年,我也就看谢仆射人家不嫌弃你,一直和你不错,你可别为了那个什么杨劭把人给得罪了。你总说人家不想好,怎么就不想好了?” “他还能反了啊?” “他又不是皇亲国戚,他又没家底,没势力,谁要是当几年刺史都能反,那大梁还了得了?”徐夫人想的和潘朔可不一样:“除非他投敌叛国——” “亲娘哟,你越说越渗人了。”潘朔眼睛都红了,酒醒了大半。 “我咋没想到他能通敌叛国啊?”抓头,想往榻上撞,一把让徐夫人给拦住了: “你能不能别瞎编排人家了?人家怎么就通敌叛国了?你这是污蔑啊——你是跟人家有仇啊?怎么了就说人家通乱叛国了?” “你是不是想把人往死里整啊?!”徐夫人在潘朔耳边压低了声音,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 人家告你污蔑朝廷命官,一告一个准哟! 什么仇什么怨? 潘朔作了这一阵,多少有些醒酒了,再让徐夫人‘通敌叛国’的大帽子往上一扣,想不醒酒都难。 他是好心,可别好心办了坏事。 愁啊,唉声叹气,不过好在不折腾了,转头自己个儿抱着脑袋苦恼上了。 没一盏茶的功夫,震天响的呼噜声已经此起彼伏了。 嗯,很好,徐夫人长舒一口气,好在这是个没心没肺的,不论天大的事儿转头就能睡着,要不然她是真要考虑考虑一棒子先把他揍晕过去再说了。 ……至于杨劭,关她什么事? ### 只不过出乎潘朔意料之外,谢显根本没把杨劭推迟回京当回事,反而当着朝堂众人的面大加赞扬了杨劭这种公而忘私的精神,没过几天从建康就发到荆州一旨圣旨,杨劭继续留任荆州。 多少人都看不破谢显这一手操作了,连杨劭都糊涂了。 荆州是不是危急存亡到一定要他留在这里打仗的地步,没人比他更清楚啊。 这一招他自己都使的心惊肉跳。 他也是一意孤行,把身边的谋士们的劝谏全都抛在一边,包括从他在建康时任长史,现在荣升为参军的徐则的劝阻。 他不是想造反,也不是一心坐大—— 现在这形势他若是还看不清,以为是前世可以任他为所欲为,成就大业的话,那他脑子也是坏掉了。 如果说前世是一种触不可及的野望,自从萧敬爱与他说过之后,仿佛星星之火把他就给燎原了,在那之后为官多年,步步高升之后多少有了些心得。 皇帝死了一茬又一茬,谢显的位置却是水涨船高,越坐越稳,更不要说岳家萧司空给力,文武双全一把罩。 他就是有那邪心,也没那邪胆。 他不得不承认萧司空,那就是横在大梁之前的一座山,前世他凭什么能风卷残云改朝篡代啊,那还不是萧司空死的早? 现在人家活的好好的,谢显又是亲女婿…… 有谢显反的,也没他反的啊。 他纯粹就是做贼心虚,最近这些天睡觉天天梦见萧敬爱。 这辈子他算是让萧敬爱给坑了。 如果不知道前世那些事,顶多也就是让萧宝信给拒了——可这本来不就在意料之中吗?人家亲爹是个什么等级,他是个什么档次,不过是搏一搏,也是因她当时名声不好,他有侥幸心理。 人家拒了也就拒了,顶多一时难以释怀。 可是有了萧敬爱这茬子,让他知道他不仅真正拥有过萧宝信,甚至将整个将江山都揽入怀中—— 都是他曾经拥有的,让他如何放得下? 所以才有之后的每一步,心态崩了。 和谢显撕破脸,甚至亲自写了封信跟人家决裂。 算是亲自斩断了后路。 他担心的也是万一回去建康述职,正好落谢显手里,那还不任人家搓圆捏扁,要他命都是分分钟的事。 ……结果,谢显这回招让杨劭摸不着头脑了。 也不知这是想让他麻痹大意,还是把他架火上烤,把人哄高高的再狠狠给你摔下来? 第976章 一茬一茬 参军徐则还是那句话:谢显不是个容不得人的,但也不能一而再的试探。 杨劭心里有话,只不过没明说,你怕是没见着大梁那些被谢显整的家败人亡的世家。其中还有谢显的亲姨母家,亲表弟呢。 不知道他们听见这话会作如何回应—— 如果他们那里还能听到,还能够给出回应的话。 只是话虽这么说,杨劭接下来也没再起刺,说是边境磨蹭,别管大仗小仗那还是得打的,至少面子上的东西还要做足了。 然后就是等着谢显接下来的动作了。 …… 杨劭想不到这一等就又是三年。 又到了进京述职的时候。 可是调任状没等来,却把康定帝的死讯给等来了。 杨劭:又死? 到底是大梁克皇帝,还是皇帝克大梁啊,这一茬接一茬皇帝死的,他心慌意乱的! ### 其实康定帝的死,不只杨劭惊,所有知道真相的人更惊。 主要是这位皇帝死的太有创意,是吃元宵噎死的。 本来太监是劝着不让多吃的,结果越劝这位小皇帝气性越大,偏要吃,结果活活把自己给噎死了。太监们吓的人仰巴翻,等到御医到的时候,皇帝早没气儿了。 好在康定帝到底年纪小,名义上是皇帝,干的不过是坐在龙椅上点头的事儿,建康城里的人除了诧异又死了个皇帝外,倒没闹出什么乱子。 只是苦了半个月前才打发去封地的三皇子随阳王与潘太妃。 褚太妃上蹿下跳,这些年就想着外出封地逍遥自在去。当不成皇帝,也不能在皇帝眼巴前膈应着,好歹去了封地,他们娘俩就自由了。天老大她老二地老三,既没萧太后膈应着,也不用让褚家压着。 在建康,面对的萧太后和谢显,褚太妃再傻也知道得仗着褚家,要不然真没人拿他们娘俩当回事。 只等到去了封地,萧太后也好褚家也好天高皇帝远就谁的手也伸不了这么长,管着她了。 其实萧太后是巴不得把这褚太妃给赶紧打发了,本来就深宫寂寞,能解闷的事儿不多,膈应人的事儿不少。这其中要说膈应人的祖师奶奶那就是褚九娘,上蹿下跳不消停。要真是出手了,双方杀个你死我活倒也罢了,这货就是拿嘴膈应人,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就不动真章的。 萧太后能怎么着? 打嘴仗掉不起那份儿,忍——她也是真不想忍,看着褚九娘就眼疼。 不过谢显不发话,后宫蹦跶出天际去也谁都做不了主儿,后来还是群臣反应几个王子也都到了年纪,该去封地了,只怕在后宫天长日久的长于妇人之手,都给带的小家子气,没了血性。 谢显这才点了头,把两个皇子封了王,挥挥手打发出了建康。 褚太妃是欢欢喜喜上路了,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在建康城里日思夜想的事儿她一离开不到半个月就发生了。 只可惜等她收到消息黄花菜都凉了,新皇帝三皇子已经登基。 年号建兴,史称建兴帝。 潘太妃是不愿意的,她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借着褚太妃蹿下跳出来的晦气风远去封地,然后和亲儿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吃等死,完成平淡而甜美和谐并且寿终正寝的一生。 谁知道啊?! 谁知道哪片云彩上有雨,勾动天雷活劈他们娘俩脑袋瓜上了! 当她愿意儿子当皇帝吗? 肯定不愿意啊,这是什么好差事吗? 但凡当皇帝的,一个死的比一个快,比赛呢? 可是,真心推不掉,只有受人摆布的份,风哪边强往哪边倒。人家说皇子到年纪了,可以去封地了,他们就去呗。 走到半路让人截回来当皇帝—— 她能拒绝吗? 她拒绝也没人能听她的啊。 从来没有一个皇帝亲娘是抱着一颗送人头的心情看着亲儿子登基的。 可建兴帝登基那天,潘太贤哭的是比死了儿子的陆太妃还要惨上几分。不是陆太妃不伤心,早过了最伤心的时候了。 萧太后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在后宫待久了就看明白了,都是可怜人,每个人都有为难之处—— 褚九娘除外,那货才该吃汤宵噎死! 白瞎了个心软善良的康定帝,待她跟亲娘一般还是很尊重的,有礼貌又孝顺的好孩子,就是有些贪吃。萧太后怀疑以前在陆太妃跟前没吃过什么好的,当上皇帝之后别的自由没有,至少吃上是五花八门,珍馐佳肴应有尽有了。 要不是她吩咐人看着,都快吃成豫章王那样了。她也吃不准了,怎么老宋家每代都有几个大胖子。 结果好么,就死吃上了。 然后,就轮上了潘太妃。 这潘氏萧太后其实也算放心,虽说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但潘家本身也没什么根基,这位自进宫来就像是隐形人一般,恨不得缩个地缝里让人看不见,不争不抢。永平帝在的时候就这样,死了,她还是一样。 萧太后对她放心。只是这几年也让谢显把心性给磨出来了,管她上蹿下跳的,萧家就没有一个迁到建康的,封官加爵,可就是死守益宁两州。 她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后,在朝堂上没有人依仗,在建康没有娘家撑腰,能靠的也就只有谢家,只有谢显了。 堂堂大梁天下,已经没有宋家人说话的地步了。 萧太后有些想家了,她怀疑未嫁之前在益州的日子。那时候她是何等的众星捧月,何等的骄傲? 自从进到建康,嫁给了永平帝,一直到现在,众星捧月的人早已经不是她。 换成了曾经‘恶名昭著’的萧宝信。 管她是什么太后,天家,现在建康城后宅的中心便是萧宝信,哪怕是宫廷盛宴,太后亲临,众人瞩目的焦点也永远都是萧宝信。 萧太后看多了已经麻木,倒不是嫉妒。 纯粹是忍不住唏嘘,曾经的飞扬跋扈,曾经的不可一世都成了真性情,成风骨了? 说这些话的人脸不红,她听着的人都红了。 她是外来的,当初萧宝信的见评是怎样她还是有所耳闻的。怎么着,有谢显当眼珠子似的捧着哄着,萧宝信就真成了眼珠子了? 搞笑啊。 萧太后对镜自揽都笑出眼泪来了,直到太监进屋里传话:益州刺史没了。 第977章 占坑 益州刺史萧伯远是太后的长兄。 一直以来,萧太后都力致于把萧家给弄进建康想给自己撑腰,可从来都是镜花水月,让你看得到摸不着,朝中根本没人理她这茬。 基于这一点,她已经佛系了,想着娘家虽远,好歹为一方大员,封疆大吏,虽然离着远但手里握着实权不是? 长兄与二兄一个益州刺史,一个宁州刺史,三兄还是参军,无论哪个都是拎起来能独挡一面的。 虽说不在身边,可实打实都是兵权在握不是,总好过调进建康给个位高的虚职来得好。 萧太后以为自己想开了。 直到听到长兄的死讯,她放声大哭,总算不再自欺欺人,哪里是想开了,根本是没办法,左右不了朝局,只能看开了…… 自从四皇子死后,她再没这么失态过。 永平帝死时哭丧,其实哭的大多是自己未知的未来,理智且克制,更多的是给旁人看的。 这次,真的感觉心里被剜了一块肉。 管他什么姿态,什么尊严,哭的那叫一个随心所欲,嗷嗷的扯脖子就哭,哭到最后也不只是哭长兄了。 从她进建康,阿爹死,儿子死,夫君死,跟穿上了糖葫芦串一样,一个接一个,现在又轮到长兄。 建康城那些贵妇背地里传她克人狂魔,当她不知道吗? 在她身边的亲人,一个接一个的死,从幼时丧母,到长大丧子丧夫,说她身份再尊贵又如何,就只剩下她自己。 又说,都是她的报应。 她动手杀宫妃,杀皇子,现在一点一点的都报应在她身上,在她儿子夫君身上。 是不是她动的手,杀的人,因为她坐在天下女人最尊贵的位置上,所有的罪孽就都扣在了她身上。 不用想都知道这背后捏造散播这些谣言的是谁了。 何家初时仗着永平帝飞扬跋扈了一阵子,得罪的可不只是她,送进宫里的妃嫔少有没被何淑妃得罪的,连带着身后的几个世家也都得罪的不轻。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毕竟最近世家势力纷纷被收缩,最致命的是何家后继无人,年轻一辈没有拿得出手的,不过是些膏粱纨绔。 没了永平帝的庇护,他们自己家又没有上得了台面的,何家不可避免的败落了。 在萧太后看来,何家这一系列的骚操作,不过是失败者最后的反击罢了,甚至不值一哂。 可就是这样在往日无足轻重的流言,如今在萧太后心里像是狠狠扎了一刀。不用别人提起,她自己心就乱了。 她,果然是这样吗? 但凡与她亲近的人,都不得善终? …… ### 萧太后悲痛难抑,一下子就病倒了。 宫里忙成了一团,小皇帝每日里请安自不必说,朝中却不理后宫事务,益州刺史没了,自然是要再安排个益州刺史过去。 于是谢府又热闹起来了。 在朝中左右不了谢显,难免就有人心思动到了后宅萧宝信的身上,大梁谁人少在萧宝信在谢显那儿是当眼珠子一般,说一不二的,真能说动萧宝信,谢显不愿意也不可能撅了她。 甚至嫁到褚家的谢姗都跑回娘家替夫君说项,想谋个好差事回去。离不离京的先两说,难得有人腾地儿,先把坑占住了再说。 谢家二房俩闺女就消停多了,知道自己抢不上槽,人家也不掺和。 萧宝信是谁,天赋金手指把众人的心思看的透透的,只不过她再不是十几岁黄毛丫头,冲动行事,心里有罢了,面儿上还是好好接待着。 现在不用武力威慑,有谢显给她在外镇着,现在真没哪个敢在她面前闹不痛快,说些阴阳怪气的话了。可以说,每个人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端的是仪态大方,殷勤周到。 不过萧宝信就这一点好,从不掺和朝堂的事,有事儿说——行啊,我转述给谢显。 当然,谢显听不听的,就不关她的事。 萧宝信是不愿意做这些交际的,与交好的姐妹们往来是件乐事,真与后宅那些个不相熟的妇人们交往起来就全靠一个忍字了。 用谢母的话说,这也是人生的一种修行,总不能活着只干自己喜欢的事儿不是? ——谢老太太身体硬实着呢,现在一个打三个同年龄的老太太不成问题。当然,建康城像她这么长寿的少,真敢和她打的就更没有了。 谢家忙着张罗谢九娘与豫章王的亲事,再过一年就要成亲了,总要先准备上。因为是三房的亲事,萧宝信占着当家主母的位置,少不得与王夫人跟着一同忙活。 最近成亲了两年的王蔷终于给靳斤生下了女儿,才出了月子,萧宝信便和谢婉等一干好姐妹去到靳府上恭贺。 褚令姿前阵子刚刚又有了身孕,被郗四郎给圈在了府里静养,结果一时不察被祖氏抢了个先机,和王蔷定下了娃娃亲,现在终于肚子大了,胎也坐稳了,得知真相的她顿时就委屈哭了。 手慢了一步啊。 现在,已经没人往萧宝信那几个儿女身上打主意了。 一则谢显护犊子之心太明显,谁的橄榄枝也不接,另外就是萧宝信生下那对双胞胎太能打,一言不合就上手,人家姐俩其实也不是存心欺负人,管你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都是姐俩一起上。 主要萧宝信一视同仁,家里的孩子从三岁开始习武,姐妹俩也是,到了五六岁的时候已经很似模似样了,一般同龄的小娘子还真打不过她们…… 谢家位高权重,大人们惹起来还要掂量掂量,真是剃头挑子两头烧,欺负人哪。 萧宝信倒也不是不讲理的,可再讲理顶多体罚双胞胎,自家孩子揍可不就是白挨了? 一时间,萧宝信这对双胞胎令人闻风丧胆。 和琤娘定下亲事的路家小郎每每想起来都要哭上一阵子,悲伤春秋的,却让祖氏好顿笑,特意请到新认的亲家靳斤给拜了师傅—— 不想挨揍就学功夫吧,能不能比过琤娘,俩人谁又能打过谁,她就不管了。 这也是她当娘的仅能做到的了,让她上手帮忙,她也打不过萧宝信哪。 第978章 缩成鹌鹑 都说三岁看老,祖氏和路家大郎偶尔也唏嘘,亲事有点儿定早了。 太随萧宝信了,那么点儿的小娘子,从小就长的美人胚子—— 这都没毛病,可连手欠都一模一样的。 当然,祖氏是熟知内幕的,谢显和萧宝信真都不是惯孩子的主儿,萧宝信动起手来不含糊,双胞胎闺女姑且不说,体罚都成习惯了,一个马步能蹲半个时辰,家里那几个小子除了刚刚三岁不到的谢玮,哪个没让萧宝信动过手? 谢显更是严父,一视同仁,据说不管哪个有错一律大字伺候,年纪长的罚写的字也多,年纪小的自也逃不过罚大字。 可就这么双管齐下,几个儿子都管的妥妥贴贴,唯独双胞胎该打还是打,在外面打完人家回家再挨罚就是。 祖氏也说不出什么,儿子比人家大一岁呢都打不过,她有什么脸面找人家算帐? 当初定亲的时候不是不知道萧宝信什么样。 闺女随娘,谁也没办法啊。 现在悔婚都晚了,承受不住谢家的怒火是一方面,自家那儿子也真是绝了,挨打也愿意往人跟前凑,记吃不记打的主儿。跟在双胞胎屁股后面转悠,俨然小狗腿子。要不是双胞胎一对一双就很能打,轮不到他上手战斗就基本结束了,没给他机会上场,估摸每次被告状的时候就有他一个。 …… “琤娘,你等等我。”七岁的小郎了,追在小娘子后面可没有半分羞赧,他四岁就知道那小美人是他未来的夫人了。 紫衣裳慢悠悠走在旁边的小娘子一看路小郎要加速往前跑了,一个抬腿就给他一个大绊腿。 隔着大老远祖氏都能听到哐的一声。 “我才是琤娘!”谢琤高傲的扬起头就走:“还管我叫娘子,连人都能认错!” 路小郎瞠目结舌,腿也顾不上疼就跟上去了:“你不是左边戴着钗吗?” “——我是右边!左右不分!”琤娘气急:“左右都不分!别说你认识我!” 祖氏捂脸,儿子就这一个缺点,左右不分,却不曾想从小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扭过头不想看这俩小孩子了,糟心。 萧宝信被众星捧月,坐在正中间,笑若春风,任各府的夫人们明里暗里的打探,人家半点儿口风都不露。 “朝中的事儿我并不知晓。”态度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祖氏心道,跟谢家老太太似的。 这些年,萧宝信跟在谢家太夫人身边真没少学,老太太学她拳脚功夫,她学老太太打太极的功夫,都还似模似样的。 “——你听没听萧夫人说起过?你们不是亲家吗?她就没和你露过口风?” 祖氏笑眯眯:“这是官场上的事儿,哪能瞎打听?你不知道徐家那位尚书是怎么把官儿给丢的?” 问话的夫人干笑,怎么丢的,让谢显给清算了呗,还能因为什么? 前年吧,喝多了把人员安排露出去了,结果就被降了职,现在挂着个金紫光禄大夫人的名头,实则完全被挤出了权力中心之外。 徐大夫一向在用人上与谢显多有分歧,他自认不与谢显同流合污,任人唯亲,此举无疑便是谢显的打击抱负。人员任用,不过是个小小的侍郎职缺,哪个人没有几个交好的,哪有几个不相互通气的? 谢显此举分明就是借机把他搞下台,接任吏部尚书的是留在建康的诸葛复,是谢显嫡亲妹子的公爹,铁杆的谢派啊——他娶的是三房的谢大娘子,再怎么样也不是一个娘的,和人家天然就不如诸葛家近! 徐大夫一度在朝度上下对谢显骂不绝口,大有撕破脸的架式。 好歹他是先皇‘遗诏’任命的辅政大臣! 就这么肆无忌惮把他给踢出权力中心,让他如何能忍?! 只不过,那也就是一时热闻,任谁都知道这时候不是和谢家撕破脸的时候。在三房王夫人生辰宴时,可不只徐大夫携谢大娘子一房出席,徐家当家的家主徐老爷子也带着继夫人前来驾寿,大有一家亲的架式,无疑也是验证了众人的猜测,徐家向谢家妥协了。 路家与谢家有姻亲,祖氏与萧宝信又一向交好,别人打听不到的,或许祖氏会收到风声。 祖氏别说不会没这眼力价打听这东西,就是真知道什么,也不会冒着得罪谢家的风险说这些闲话了。 她是大嘴巴,爱凑热闹,爱讲闲话,可是什么人惹得起什么人惹不起,什么该不该说,她还是心里有数的。 还没傻到家。 “……听说你家小八定了亲了,哪家的小娘子?”祖氏扯着话题越聊越远,放飞自我。 “杨家。杨家还有个小娘子比我家定的六娘大两岁,也是个好的,你家不还有小郎没定亲吗?要不要相看相看?” 祖氏眼睛亮了,为了儿子的亲事,她是愁白了头啊。“可以啊,那可要好好看看。” 俩人彻底聊上家常了。 萧宝信驾轻就熟应付全场,只不过半点人事任免风声都没露。 没过几天,益州刺史的人选出来了,潘家那位黄门侍郎潘珀。 当时潘家就炸了,谁也想不到这等好事能轮到他们潘家头上,尽管皇帝亲娘姓潘,可‘刺史’——可真不是谁都能当的。 往远了说,潘家不是没出过皇帝,玉衡帝就是啊,他亲娘不就姓潘吗,没少照拂潘家,可到顶也就是这样了,毕竟一州刺史,那都是给皇亲国戚和世家准备的,潘家不敢肖想。 往近了说,萧太后虽说有两个刺史亲兄长,可她用尽了心机手段也止步于此再无寸近,连建康城都没进来。人家那还是百年世家,太后的娘家呢。 潘朔当天就敲锣打击找谢显去道谢了,知道是谁使的力。 可以说,潘家起来,始于潘家的太皇太后,可是使上真力的却是谢显。潘珀也好,潘子路也好,那当初可都是谢显向玉衡帝推荐出仕,有知遇之恩。 这回又出了个刺史,潘朔可没认为是潘家那位太妃的功劳。那位在宫里明明是作威作福的命,依然过着谨小慎微的日子,生怕出错,缩成鹌鹑的主儿就不指望了。 第979章 飞扬跋扈 不过也不怪潘太妃。 潘家自来就没什么野心,当然也是实力跟不上那野心,建康城人材济济都跟不上那一茬接一茬死的皇帝人多,当皇帝什么的,也算不得什么好处。 至少在潘家看来是如此,那皇位就跟被诅咒了似的。 可以说,除了当今皇帝身上有一半潘家的血统,潘家没得着任何好处。 潘珀得了刺史的职位,除外。 潘家沸腾了,感觉自家也快挤身一流高门了。 谈不上世家,一位监君,一位太守,一位刺史,豪门新贵算得上了。 潘朔在谢家里喝的醉生梦死拉着谢显兄弟长兄弟短的姑且不说,潘太妃在后宫是按捺不住激情澎湃的一颗心了。 亲儿子当了皇帝,她没一天心放肚子里的,一天天不是操心小皇帝被人算计丢了性命,就是让天算计去。因先皇帝是吃汤圆噎死的,现在后宫里那东西是绝迹了,可架不住还有旁的—— 旁的潘太妃也插手不得,萧太后虽说这些天悲痛欲绝,闭门谢客不见人,可性子霸道,容不得人有半分权力染指,潘太妃也不想染指,她想插手的,和能插手的就剩小皇帝的日常饮食了。 她也怕小孩子贪吃,万一噎……着了,怎么办? 所以唯独在这上面潘太妃一直不放手,严防死守。 这些年,出乎萧太后意料之外的人和事太多太多,可唯独潘太妃这性子,数十年如一日的胆小如鼠,完美地承继了永平帝惊弓之鸟的性子,给她多大浪她都老老实实在岸上瑟瑟发抖地扒着,一个吃食上的事儿而已,萧太后大度的放开了手,全权交给了潘太妃。 萧太后没看错潘太妃,尽管萧太后闭门谢客的时间,潘太妃也一如既往的乖顺,没有丝毫逾矩之举。 潘太妃在后宫没有耳目,哪怕是族人升官这等大事,传了小半个月方才传到她的耳内。 她不参与政事,对朝堂也不甚关心,可是潘家人仕途顺遂,高官厚禄,那对儿子是有助益的,这点她还是清楚的。 不过,她依旧思前想后的许久也只是憋在心里,没敢往外露,更没敢召萧宝信进后宫,拉拉关系套套近乎。 她不过是个太妃,真要论起来也就身为皇帝生身母亲这点儿还有些价值,否则还真不够格召人家谢首辅的妻子进宫。而哪怕她召人进来,还是需要得了萧太后的许可,方可行事。 潘太妃衡量许久,萧太后亲兄长死了,自家族兄得了缺,占了位,这时候真往萧太后那边递话,萧太后想的开还好,想不开不跟往人家伤口撒盐一样,自己找不痛快吗? 这些年,萧太后积威甚久,潘太妃不敢此事上招惹,于是便作罢。 直到新年,宫中大摆宴席,萧太后与潘太妃一同出席,潘太妃得着了空,才抓着萧宝信连声道谢。其实也不是卖好套近乎,就想告诉人家,自己不是当应当应份的,她心里都有。 说几句话而已,跟作贼似的,还得萧太后以身子不适为由先行退席,才得了这么个空。 萧宝信都无语了,潘家这位太妃……表里如一的胆小如鼠啊。 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这么个大嗓子,跟人家寒暄几句都怕给人听去,再吓着潘太妃。 “这,还是潘刺史才能兼备。”萧宝信轻声道,真的很小心控制音量了。 夸人都夸的这么遮遮掩掩,心虚气短,她都感觉自己堕落了。 ‘萧夫人这是说啥呢,我咋没听清?’ ‘应当是客套吧。’ ‘应该是客套的话吧……一般人都这样……当然,她不是一般人……算了,就当自己听到了吧。’ 冲萧宝信露出心照不宣的笑。 萧宝信紧紧闭上嘴巴,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位潘太妃了。但这位太妃也是难得,表里如一的草木皆兵。 不是没听过潘太妃小心翼翼讨好的心声,几分辛酸,又有几分小心,真不想自己大咧咧地吓着人家,所以一般当着潘太妃的面她都挺收着了,一则有潘朔与谢显的交情在,二则她是真不想欺负老实人,比照旁人收敛了很多。 好在潘太妃谨小慎微,一年到头和外命妇们也见不了几面,说上话的时候也少。 这要不是因为有潘珀的事情在,潘太妃心存感激要当面致谢,早跟在萧太后屁股后面颠颠走了。 反正这篇算是掀过去了,萧太后一离席众夫人们倒是放开了,可潘太妃放不开,她不想多接触这些人,也不会接触,担心拿捏不好分寸再惹得萧太后不快,紧跟着和萧宝信说完话,又跟娘家嫂子聊了两句,原本就准备撤了。 谁知正是这时,忽然殿外小太监跟身后有狗撵似的连滚带爬进了殿。 看得出来,他本来是想悄无声息的,谁知腿脚不给力,摔地上那声响太大,一下子把殿里的贵人们都给惊动了。小太监吓的都快哭出来了。 潘太妃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这小太监是建兴帝身边的小太监,能让他不顾仪态就往殿里爬惹得众命妇频频侧目,那肯定是出了了不得的事了。 “怎怎怎、怎么么了?”问话都出颠音了。 萧宝信再看,潘太妃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小太监没等回潘太妃的话就先看向萧宝信,萧宝信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殿内已经一片死寂了,一众火热的视线在潘太妃脸上集中,更多人是没注意到背对着她们的小太监的眼神。 “——快说!”潘太妃怒道,已经急的站起来了。 她怕,怕自己儿子也吃饭噎死了! 前面那康定帝做下来的病啊,喝水太快她都怕给呛死。 谁让大梁皇室克皇帝呢! “太傅家的小娘子和皇上打起来了。”小太监要吓尿了,没看过太妃这么面目狰狞的样子,先有皇帝被揍,再有太妃,冲击一层又一层,小太监有点儿承受不住。 掐头去尾省略几千字就给交待出来了。可没想到话说出来别人是怎么个理解,下巴恨不得掉了一屋子,知道谢显家双胞胎飞扬跋扈比萧宝信当年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不到的是这么跋扈,打到皇宫来了。 第980章 实证 萧宝信咬牙,双胞胎真心是欠打了,无法无天到皇宫里和皇帝打架来玩儿了。嫌她们亲爹被人骂只手遮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还少吗? 她脸皮再厚也承受不住殿内十几二十个内外命妇火辣辣的小眼神和……潘太妃难以置信,既委屈又责备的眼神。 “她们在哪里?” 萧宝信杀气腾腾,把潘太妃都给吓了一个哆嗦,本来是怪责的,想要萧宝信给个说法,结果不用说,人家站起身一个动作,潘太妃的气势自行就卸了大半。 “怎么打起来了,伤没伤着……谁?”潘太妃挺矜持,把到嘴边的‘皇上’俩字给生吞了。 不用问谢家双胞胎,据有史以来的记载,双胞胎一起上还没有过败绩。 ……她可怜的儿子。 大梁可怜的皇帝陛下…… 小太监迅速地在脑子里过了一下,用热水烫开了嘴一般飞速的速度接连回答来自潘太妃和萧宝信俩人的问题。 不管怠慢哪个都不是他能承受的,他都得罪不起: “皇上没伤着——人就在御花园!” 话音未落就见萧宝信迈开大步子,跟脱了僵的野马一般往外就走了。 众人都惊呆了,几乎是电闪雷鸣一瞬间的事儿,就纷纷跟了出去,潘太妃把手搭在身边大宫女递过来的手上,也赶紧跟了出去。 大宫女默默地低下了头,现在皇室的地位就能看出来了,谢家萧夫人带头走了,都顾不上皇帝亲娘,这在哪怕康定帝的时候都不曾有过的事。 其实小太监也是护主心切,也没敢看完全场,开了个头就赶紧往殿内报了,后续是个什么状况是真不清楚。 宴会就在寿康宫外不远,萧宝信一骑绝尘没几息就到了。 ……太好找了。 也分不出个儿数,一堆一块的打成了混战,另外三五个太监宫女醒目地在拦着,一看就是主战场建兴帝那一块儿。 太监是护着皇帝的不假,可也知道敢打皇帝的双胞胎那是谢家家主的宝贝心肝,不敢真动手,咋咋呼呼的作势拦着,可也真不敢用劲儿——这还得防着脚拳无眼往自家身上招呼。 萧宝信就看见一个小太监眼眶都青了: “都给我住手!” “谢琤!谢瑾!” 只见她一声怒吼之下,场面顿时静了下来,双胞胎骑在一个小郎身上,一个压腿一个压胸,配合无间地还得空往她这边瞟了一眼。 “阿娘?” 众人都知道双胞胎的娘亲是萧宝信,如果双胞胎是对小母老虎,那萧夫人本人就是母老虎本虎。她在江湖,江湖上满是她的传说。 只有更彪悍,没有最彪悍。有几家当家主母没吃过她的瘪,那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当然,这句话本身萧宝信是持否定且坚决否定的态度的,可架不住众口铄金,人类本身这个物种爱幻想,爱夸大其词的本性,她就那么非本人意愿之外的小儿止啼了。 谣言传到最后,反到谢家本家,连亲生儿女表示都信了。 双胞胎除了自豪之外,当然也更敬畏亲娘。 是以,这一嗓子当真止啼止架,立马就将混乱的场面给制止了。 “你们在做什么,还不给我下来?”萧宝信怒目圆睁。 本来她人长的美,哪怕年近三十,也还看不出,嫩的能掐出水来一样,连生起气来都是美的。只是别的美人发怒可称嗔,萧宝信却不能够。 至少在别人眼里,那跟恶龙喷火算得上一个等级了。 只见双胞胎立马从小郎身上起来,双膝一弯,扑通一声就跪地上了。 众人屏息。 “婶娘,无事的。”被打翻在地的小郎一骨碌爬起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虎头虎脑的瞪着一双大眼浑不当一回事。 萧宝信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小郎自己并不陌生,潘朔嫡亲的三儿子潘政,在潘家排行第七,人称潘七郎。见天儿的跟长在谢家了一样,就愿意跟在谢琪屁股后面玩儿。 可谢琪是个眼高于顶的,不爱跟潘小七一样不思上进,成天招猫逗狗,得闲了能搭理他一下,碰见不顺心的时候彬彬有礼的让人都不想说第二句话,有礼有节就是没热情,疏离的能隔出一道山海关。 不过潘小七人家有自己忠实的拥趸,谢玖。萧宝信的三儿子,家族排行却在第十九,人称谢十九郎。 十九郎和头上两个哥差了好几岁,玩不到一块儿,却意外地和潘小七儿对上脾气,喜欢潘家哥哥喜欢的不行,上树掏鸟蛋,下河抓泥鳅跟在后面当小尾巴不亦乐乎…… 潘小七在谢家如鱼得水,莽归莽,可严守礼仪,从来不往小娘子身边凑,和双胞胎顶多是见过面,说过话。现在居然神奇地打到了一处,萧宝信都惊呆了。 “阿娘,不是我们惹事,是他们——他们说我和阿姐!还笑话路九,以后走路都直不起腰,会被阿姐打死打残。” 谢琤要不是跪地上腾不开腿,真想一脚踹飞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 瑾娘居然还复述? 那和刚才嚼她们舌根的又有什么区别? “——路九还嘴,他们还笑路九,说我们是小母夜叉,阿娘你是大母夜叉!”谢瑾的小嘴就没停过:“这让我们如何能忍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啊,阿爹说过,谁欺负阿娘都不行!” 萧宝信只觉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这话谢显明明是说他们几个小兔崽子的,结果现在被小兔崽子拿过来说别人。 当然,谢显对外也是一致的政策。不过是这些年没人敢惹到她跟前,用不上。 “婶娘,那都是他们胡嚼,我可没胡说!”潘小七第一个站出来解释,急的满脸通红。别人的话他只当道听途说,阿爹亲自忆当年的话他可不敢当是假的,犯了谢家叔父的忌还可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冒犯到谢家叔父媳妇萧夫人,那被清算可是没得跑的。 潘小七不敢给亲爹招惹这祸端,他自己也慎得慌。 这番表白也无疑是给谢瑾的话添了实证。 建兴帝腿有些软,好在旁边的小太监一直扶着他,才没露了怯。 “朕朕朕、朕也没说什么啊。”小皇帝弱弱地来了这么一句,现在知道吃瓜不是随便吃的了,小脸都白了。 第981章 快意恩仇 谢瑾小话唠这一番告状的工夫,以潘太妃为首的众命妇们都已经赶到了。 一群七八岁的小郎,真找自家的孩子还真费了好些眼。 尤其潘太妃,真真的找了两圈才把儿子给找出来,那还是因为第一圈扫视没找着,急的她只好往宫里太监身上找。 “你、你怎么穿着寻常的衣裳?” 潘太妃看着并未穿龙袍,亦未穿常服的小皇帝,一身的世家公子打扮——唔,瞧这衣裳大些,衣摆都盖在了脚面上,分明是穿了潘政的衣裳啊。 “没伤着你吧?”潘太妃扑上前,也顾不得问旁的了,上上下下的摸索,就怕没了外伤,又受了内伤。 “你这脸怎么搞的?!”潘徐氏咬牙上前,狠狠掐了一把潘政。 不是不心疼自家儿子,实在是…… 看惯了,早就习以为常。 哪天不带点儿伤回去让她瞅瞅,她都怀疑儿子病了,精力不济。 众人纷纷上前寻找自家儿女,生怕被卷进战场里受到波及,好在伤的也就那么几个,而且不得不说潘政潘小七以一己之力,并不伟岸的身躯挡在了战场的最前沿,承受了全部来自双胞胎满满恶意的。 至于其他小郎,全是因为站边问题打到了一处。 ……当然,并不是因为站皇帝的边。 小郎们也都没见过小皇帝,根本也不知道是他。不过是看他站在潘小七的旁边,拿他当潘家人了,一道嚼舌根,一道挤兑路九,到了打架的时候,自然他们就是一边的。 宫廷最讲男女大防,年纪稍长一些的小郎和小娘子们这一次都没请,不过都是六七岁以下的。唯独潘政大些,还是因为跟在皇帝身边,人家沾亲带故的。 否则真聚到一处,无论是路家几个兄弟还是谢家谢琰谢琪都能把迅速把局势给一面倒踏平…… 谢家双胞胎和路九是天然的一挂,平日里都是成帮结伙,今时今日更是为了路九出头才有这么一架,路九自是责无旁贷的跟双胞胎站一边,与他们亲近的虽都不在现场,可架不住人家从小摸爬滚打出来的,以一挡十不敢说,几个小郎还不在话下。 路九因为小未婚妻这霸道的属性,亲娘祖夫人为了他长大以后少被揍,给他拜了靳斤做师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真当亲传弟子教的。路家本来钟鸣鼎食,书香门弟,结果以靳斤一己之力居然培养出来个武将的苗子—— 不得不说还挺有模有样的,至少在这些贵族子弟身上得到了实践,一个打十个! 祖夫人看着自家儿子毛儿都没伤着,虽说表面上很是自责,矜持,但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首先有那个实力,再者谁让他们嘲笑自家儿子,不能因为打不过,就把原罪算自家儿子身上!是他们嘴欠,就该揍啊。 在儿子身上,祖夫人体会到了萧宝信快意恩仇的快乐! “你说说你这孩子,你阿爹这么些年教你的为人处事,学的知识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怎么就这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看看,没把人打坏吧——你们仨阿娘还不知道,那手下还有个轻重?打了几个啊?” 路九可不是只会动手的,更有脑子,忙道: “阿娘,哪里是我们仨打人,是他们十几个打我们——还好琤娘和瑾娘没受到伤。我还打他们,他们七个个打我一个,只不过我身上有功夫,没伤着罢了。” “阿爹教给我的,我可一向记着呢,始终以礼相待。可是咱不惹事,也不能怕事吧?都打我左脸了,我还能把右脸凑过去?他们是拳脚功夫不行,嘴上可损着呢,损人不带脏字,说的可难听了。我便不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咱们路家、祖家,还有谢家出头吧?” “说话太难听了,皇上在这里听着呢,皇上可以做证,金口玉言,阿娘你不信我,总不会不信皇上吧?” 打架的时候还不知道谁是谁呢,路小九只当让潘政那么维护的是他本家兄弟,谁成想竟是小皇帝。 既然有现成的跳板放脚下,没道理不踩上一脚。 他就不信堂堂大梁皇帝还能当着众人的面扯谎。 建兴帝年纪小,又不理朝政,朝廷上上下下都是谢显一把罩,以至于这些个世家子弟贵族官宦都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 尤其方才打架的时候,潘政是一门心思挡在小皇帝的身前,而小皇帝可是给吓呆了,手都没敢伸,就躲在太监的后面。 路小九打心眼里就没想过小皇帝伸手打的是谢家双胞胎,二对二,对谢家双胞胎公不公平。 谢家双胞胎那是什么无敌组合,他上去都不一定能打得过。 他关注的只是潘政在一个人挨打,而小皇帝躲了。 这是什么行为? 这在民间,就是不义啊。 如果说以前建兴帝还是虚幻的一个皇权的代表一样的存在,现在落地上了,跟个普通人家挨过谢家双胞胎毒打的小郎也无甚区别,路小九已经没有了敬畏之心,踢过来当垫脚石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祖夫人连忙扯了路九一下,忙冲潘太妃充满歉意地笑笑,又对自家儿子怒道:“说什么胡话呢。你当都是你,说你几句越发的不可收拾,居然扯上皇上。你呀,管好你自己吧。” 被强行拉出来做证的小皇帝臊的满脸通红:“倒是……没说假话。”太羞臊了,他怎么知道吃个瓜还能打成一片?早知道不笑那么大声。 虽说对不起为他冲锋陷阵的表兄,可他不会撒谎啊。 尤其当着一众证人在,他若强行为自己脸上贴金,倒打一耙,以后还有何威信尚存? 听到这里萧宝信都不得不佩服祖夫人母子俩打在台面上这一套组合拳。 也就路九吧,和她家那对双胞胎扯不清楚,她一出面就是以大压小,至于双胞胎——冲锋陷阵的能手,真动上嘴,真赶不上路九。尤其瑾娘,和她一样的天赋金手指,有时候听到的太多,又控制不住,分分钟把自己卖了。 萧宝信愁这个,家里就这对双胞胎脑子不好使,哪怕继承了她们阿爹一星半点儿的智商也不至于每每用拳头说话。 第982章 坏朋友 事实理清了,理亏在挨揍的那一方,不能说因为挨了揍就把黑白给颠倒了,那些个人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自认倒霉。想想连小皇帝都做了污点证人,往谢家双胞胎那边倒了,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虽然是吃亏被打的一方,可归根究底先起刺开始在背后说三道四的是自家儿子,一众夫人心里再不满,也不好说什么,这么多人打不过一个—— 还不是谢家双胞胎,一个路小九而已,她们还有什么资格埋怨? 一不占理,二也是真没脸。 当真追究起来,还不是她们自己口无遮拦,当着儿女的面没管好那张嘴? 打也打不过萧宝信,论夫君宠爱也比不过,真和谢萧两家杠起来,用脚趾盖儿想都知道得不着好还得落埋怨。 更何况,打人的还不是谢家双胞胎,是路家九郎。 不是自小继承了萧宝信美貌与粗暴的美人胚子,神僧鬼厌的双胞胎,而是个口碑还不错的路小九,弄的她们有理说不清,没理就更没嘴说了。 除了纷纷斥责自家孩子口无遮拦,信口无诌之外,就是埋怨孩子们偏听偏信了—— 也就是说和她们可没关系,都是听了不知是哪个的闲话,才有此一说。 “又是听了不知在哪里传出来的闲话,怎么就跟着胡说起来?看我回府里不好好教训你!” “是啊,是交了什么坏朋友啊?怎么谁说什么都信!看我回家不告诉你阿爹打断你的腿!” “怎么样啊,疼不疼?疼也给我忍着,谁让你交了坏朋友!” …… 也不知是谁开始起的头,众夫人们众口一词地将锅甩给了那个谁也不知道是哪个的‘坏朋友’,骂的自家儿郎敢怒不敢言。当着萧宝信的面儿呢,这位真发起威来,他们更受不住。 虽然生完了,不曾见过这位真正动手,可在江湖传言中就不是个善荐,叔叔姑姑辈不乏亲身试法揍过揍的,畏惧都在心里。别看他们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取笑玩乐,当着人家面儿胆都吓的瑟瑟发抖了,亲娘怎么说怎么是。 至于谁是‘坏朋友’,环顾四周,看谁谁是。 毕竟都是一道说过谢家双胞胎坏话的,谁也别想摘干净。 “就是,可不能偏听偏信!谢家婶娘是多好的一个人啊,我告诉你们不要乱嚼舌根偏不信!”潘小七站出来主持公道,本来他也不是说谢家婶娘坏话的意思,真心是怕吃瓜小皇帝被迁累,双胞胎把小皇帝给揍了这事儿闹大发了才出的手。 他是一颗真心向明月啊:“偏得挨顿揍才能明白道理!” “揍什么揍,你和人打架你还有理了?还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你真出息!快别说这些话,怪叫我丢人的。”徐夫人捂着脑袋,疼,真疼,打心眼里疼。 她倒不是怕惹了萧宝信,两家的交情在那儿呢,不至于因为孩子这点儿事闹掰了。再有哪里不明白,一看小皇帝,她也该知道。 小七和谢家双胞胎打起来是一回事,真要把小皇帝打了,那事儿可闹大了。 她也是看破没说破,没和那些夫人一般戏精附体,演给萧宝信看。 她纯粹是真心的觉得……潘小七没心没肝,随了他亲爹是一模一样的,连语气表情都半点儿不差。 糟心在这儿。 长大可怎么是好,小时候看着虎头虎脑,长大了可不就是个二楞子吗? 明明办的事儿还说得过去,就是说话总是冒着股子虎气。 天生自带的二货属性! “她婶娘,你看……真是对不住了……”徐夫人忍住强烈翻白眼的冲动,已经没办法直视自家儿子了,鼻青脸肿的,这一堆一块儿的就没这么惨的。 更惨的是,她还怕萧宝信看不明白,凭地生出嫌隙。 萧宝信还能说什么,徐夫人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是拿她当二傻子。生怕她不明白,还给她眼神往小皇帝那里瞟。 别说是她看明白了,潘小七这是生怕双胞胎打着皇帝,就是没看明白—— 要说到惨,也是潘小七比较惨。 “是我对不住才是。”萧宝信无奈地道,她得怎么告诉双胞胎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呢? “快快起来吧,要说错也不是你们做错了,是这几个小哥哥的错。地上怪凉的,可别冰坏了小腿儿哟。” 徐夫人连忙上前扶双胞胎。 一扶,没扶动。 一抬,又没抬动。 果然自家儿子那打不是白挨的,小小的身体看着是真有劲儿啊。 萧宝信没发话,双胞胎也不敢动,就那么跪着。 萧宝信:“快起来吧。” 话音未落,徐夫人才觉得手上这力道轻了,双胞胎活蹦乱跳的就起来了。 话说回来,尽管双胞胎恶名远扬,脸可是真好看。 不愧是萧宝信的闺女,徐夫人长到这般年纪就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脸比身手还更能打。 “阿娘,这事儿真不赖我们——” 谢琤狠狠拽了谢瑾的袖子,没完没了了。 “阿娘,我们错了。” 应该更快的结束战斗,不该让人抓了个现行,如今倒让阿娘骑虎难下。 谢琤和谢瑾是双胞胎,还是知道谢瑾那天赋技能的,抓上她的小手赶紧让她消停些,有话回府再说不迟。 难不成还真让阿娘也动手,把一众夫人再给打一遍? 倒是没人能打过阿娘,可让阿娘亲自下场,怕回府里不好和亲爹交待。 不算上阿娘,阿爹待她们那教人没得说,没那么好的阿爹了,谁让她们长的像阿娘呢。可一旦和亲娘比起来,她们又算不上数了,分分钟给扔沟渠里。 在内,要孝顺恭敬阿娘;在外,要誓死维护阿娘的名声! 这是她们,也是亲爹的旨意。 “我,也错了。”谢瑾表示收到,立马低眉敛目,做个安静的美少女。 单这幅景象,不明真相的人看起来真是……受尽了委屈,而求全的小娘子啊。 徐夫人看的心都疼了:“快别这么说,你们哪里有错?错的是那些嚼舌根的?那哪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好好的名声,都被人给嚼坏了!” 就差拍巴掌说一声打的好了。 建兴小皇帝的脸都羞红了:朕,觉得莫名躺枪。 第983章 上不了台面 潘太妃虽不机灵,没看出怎么回事,可一看挨打的众夫人家都不追究,还纷纷道歉了,碍于萧宝信银威,她也就默默的萎了,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反正她仔细问过了,亲儿子没挨揍就成啊。 至于侄子小七,她是真心的疼,不过人家亲娘都‘倒打一耙’向着萧宝信了,她更不会出头了。 萧宝信虽说心里头怪膈应的,让小孩子家家给嚼舌根了,莫须有的江湖传说明显传到下一代,但是亲闺女已经动了手,她也不便再多言语。 如果是年轻的时候,她可能还气盛,非要打出个是非分明来。 可是年纪大了,再不复从前那般横冲直撞,气不起来了。再者,吃亏的又不是自家闺女,人家说三道四,双胞胎动手动脚,也算是你来我往,有赢没输了。 向来,别人痛快嘴,她们家是痛快拳脚,相得益彰,也就算罢了。 就这样,一场纷争轻飘飘地就在萧宝信一句小孩子玩闹下宣告结束。 彼此都没追究的意思,众夫人都亏着心呢,背地里没少说萧宝信甚至谢显的坏话;而萧宝信有谢显这座大山在后面镇着呢,若是计较起来,倒好像是她们仗势欺人了。明明是舆论的受害者,因为有权有势,有颜有拳头,更加不能肆意妄为。 建兴小皇帝虽说吃了不少瓜,也和小郎们适当地交流了一些在宫中听来的风言风语…… 结果虽然没被揍,可小皇帝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群殴的场面,尤其是双胞胎那蛮中带着技巧的功夫—— 多少也有被潘小七鼻青脸肿的实战效果给吓住了,当天晚上半夜就发起了烧,又把潘太妃给吓着了,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小半个月才见好。 这都是后话了,倒是萧太后听到了亲信回禀半晌无语。 谢显的权势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了,人家孩子在宫里和皇帝打起来都能全身而退。 拳头虽然没挨到皇帝身上,可那是让潘小七给挡了,不然跑得了他? 可是真打到皇帝身上又能怎样呢,萧太后用膝盖想都知道,还不是不了了之,大事化小? “臣强君弱,皇族势微啊。” “太后娘娘……”身边跟了十年余的掌事嬷嬷桂枝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横冲直撞的愣头青了,见太后心有所感,连忙低声劝阻。 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样儿,萧太后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就咳了起来。 最近天气越发的冷,她这咳嗽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也是早年间几次流产将身体给造完了,以前仗着年轻还不觉得,近两年越发的不行了。 “行了,不用怕。太傅不会因为流言蜚语便难为咱们,大度着呢。” 主要是人家权势滔天,她一个没权没势,连娘家都远在天边的寡妇,人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发几句牢骚怎么了,风头浪尖上的人物才不屑理会,根本不值人家放心上,浪费感情。 萧太后揽镜自照,明明她比萧宝信还要年轻上两三岁,可看着这张脸倒像是差个辈份。 从来她都不是以容貌取胜,当姑娘时她从不在乎。 现在不在乎却是办不到了,生活不如人家如意,长的不如少相。 明明三十多岁了,还是容颜极盛,一出场便是艳压全场,容光焕彩,越想越觉得扎心。 身体,还不如人家健壮,上哪里说理去? 话是哪儿说哪儿了,萧太后没有动心思管这事儿。巴掌又没打自己身上,小皇帝和人家亲娘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她没事儿管那闲事呢,好好调养自己身体不好吗? 再者,她也是真没那能耐插手谢家的事。 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大抵如此了,权势滔天,岂容她一个深宫寡妇置喙?娘家兄弟远在益州,帮不上她忙不说,她还得要小心着别惹着谢显,让他冲萧家下手。毕竟现在没有哪家能和谢家匹敌,如果说有,那也是萧家——那是萧宝信娘家,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刚辅政之初,如果说有谁还能一别苗头,那就是褚彦。 人家那身份天然占优,大梁朝的驸马,还是辅政大臣,再者名声也极好,又有脑子有能力。 谁成想这货没有野心,倒是一门心思干实政,现在名副其实谢显的股肱。两人那叫一个合拍,别说让他搞谢显,别人搞谢显他都是第一个出来替谢显出头的。多少人在背后怒其不争,可有什么办法呢…… 萧司空就更不用说了,谢显亲亲老岳父,对谢显比对亲儿子还要好。怕不是不对女婿这么好,女婿就不对萧宝信百依百顺了,转身退货砸手里吧,多少人又是这样腹诽的。 至于豫章王,算是彻底缴械投降,没半分宋室骨血里的残忍嗜杀,那才叫不求上进,只管关起门来只管过自己的小日子。 和谢家九娘几年前成亲,以一两年抱俩,两年抱仨的速度华丽地秀起了恩爱。 什么朝廷斗争,站队分权,和他没一文钱关系,他只围着媳妇孩子转。成亲年就瘦的跟两个正常人一样了,成亲之后也不知道谢九娘是怎么个吸髓换骨的手法,她自己福态满满,倒令豫章王迅速的消瘦下来……居然神奇的反转路人口碑,变的秀气漂亮起来。 萧太后都不知道豫章王是真痴情种子,还是出于避祸之心过起小日子,或许演着演着自己都当真了。偶尔见到豫章王夫妇进宫,看上去倒还真是柔情蜜意,眼神有光。 就是豫章王太不成气候,满嘴的娃娃经,念叨起来倒比谢九娘懂的还多。 她怀疑小皇帝有些娘里娘气的,是听豫章王张嘴闭嘴都是这些被窝坑头的事儿太多,受了不好的影响。什么天下大义,朝政权柄,小皇帝可没半分忧患意识。 也七八岁的小郎君了,又在是这样险恶环境下长起来,无论后宫还是前朝,都是吃人不吐骨头,他居然还能天真如斯,不得不说潘家血脉功不可没。 让胆小如鼠没格局没视野的潘太妃养出来的,果然…… 上不了台面啊。 第984章 几个意思 谢显是两任皇帝的太傅,就教出来这么个玩意,萧太后不得不怀疑谢显心怀不轨,没安好心。她不是没试探过小皇帝,是真不行。 目光短浅,听风就是雨。 虽然孝顺—— 晨昏定省少不得到寿康宫给她请安,这点萧太后是挑不出刺来,善良倒也是挺善良的,没心机。看着他,宛如看着另一个潘太妃 可大梁朝廷需要的是有政治眼光的皇帝,不需要善良敦厚的小郎君啊。 好么,这回让谢家双胞胎给揍了——尽管没打在皇帝他身上,可是皇帝威严荡然无存是真的。 别人往外传不会顾着你皇家的脸面,毕竟你自己都不在意。那些人只会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夸张,越传越戏剧性,没打脸上?怎么可能,肯定是打了啊,只不过皇帝惹不起谢显,所以忍了呗。 到最后哪怕皇帝站出来亲自澄清都没用,谢显站出来也没用。 人们只会相信他们希望相信的,愿意相信的。 萧太后咳了咳,想的有些远,就她这身体,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以后的发展。 谢显,究竟最后会走到哪一步? ### 谢家双胞胎大闹后宫一事,没过多久就传进了谢显的耳朵里,他于是特意等在宫门外接萧宝信母女仨人。 双胞胎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巴巴的跟在萧宝信身后不敢做声。 萧宝信气,可是也不知道气的是什么。 大抵多少了解了些亲娘谢夫人当时看她惹事生非时错杂的心情,错,肯定是不在双胞胎,赖那些个碎嘴子,背后嚼舌根的。可是双胞胎动了手,险些还把皇帝揍了,这话传出去名声有损的是双胞胎。 萧宝信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她靠拳头能打回来。 可事儿出在双胞胎头上,又另外一说了。 毕竟是小娘子,恶名早早传出去,只怕于以后的姻缘也有碍。她是踩了狗屎运,遇到了谢显,对她包容疼爱,可这世上又有几个谢显?多是道听途说,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 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双胞胎却一次又一次的用暴力解决问题,这是受她影响。 都不用她说,谢显就看出她纠结的症结,回府后笑眯眯罚完双胞胎抄十遍孝经,打发走了闺女,这才又哄起了媳妇。 “……这事儿怪我。”萧宝信苦恼地蹙眉:“若随了你一星半点儿也不至于这么暴力。” 谢显:“孩子貌美也随了你啊,不可能挑挑拣拣,什么都可咱强项来吧?” 萧宝信闻言,嘴都要气歪了,这话说的……太实诚,太扎心。 谢显笑,他已经年过三十有二,虽然丝毫不见老态,气质愈见成熟。可也不可避免的蓄起了胡须,轻飘飘的垂在胸前,他这一笑胡须也跟着颤。 一把将萧宝信抱在怀里: “夫君逗你呢,咱们琤娘、瑾娘很好,你别担心过甚。”至少琤娘可不完全像瑾娘那么直白,不过是和妹妹打配合,其实心里鬼着呢。 至于瑾娘,可能是自小听惯了人心,知晓太多阴暗而显得略见偏激,不过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品性还是好的。 “我知娘子是担忧闺女的名声,正好她们闹出这等大事,这次便权当惩戒,这半年别让她们出府了,且让我得闲的时候多多教导她们,让她们跟在我身边,也好长长见识。” “你这么忙……” “那是咱亲闺女,我再忙不得抽出时间来教导她们啊?”谢显不以为意,不能让他家娘子操心啊。 说到这里,这事儿其实也就算是掀篇了。 谁都不成想到居然在半个月后,潘朔亲自登门来求亲来了。 “谁?你说谁?”谢显和萧宝信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潘朔一脸的无奈,他也是实在是情非得已,一家子出动劝他,搞的他不出面就是罔顾家族兴亡,眼瞅着见潘家覆灭一般。 “是,皇帝。” 萧宝信和谢显对视一眼,彼此都直摇头。 “好吧,我知道你们夫妻俩的意思了。”潘朔抬屁股起身就走,本来他就不看好这事儿。别人不知道谢显,他还不知道吗,玉衡帝想和谢家联姻都让他给拒了,因为这事儿玉衡帝没少和他念叨,直道世家大族还是看不起他们皇室,哪怕直臣如谢显都不例外。 那还是谢显的妹子呢,谢显都不干。 再到永平帝,盯着人家闺女儿子,哪怕舍一个结个亲家都行,结果谢显又能个软钉子,撅了。 现在的建兴帝想娶谢显的闺女—— 凭什么啊? 就凭你乐意啊? 现在全天下人都看的真真儿的,谢显权倾朝野,跺一下脚朝廷都要抖三抖,双胞胎那是谢显搁手心上捧着疼着的,能随随便便许给了连他看着性子都软趴趴的建兴小皇帝? 眼瘸了吗? 受到什么非人的刺激了吗? “这事儿我就说不行,非不信。我跟你说,这事儿和我可没关系,我纯粹就是走一遍过个明路。”把自己个儿撇的那才叫一个清。 谢显都忍不住笑了,赶紧起身把潘朔给拉回来,好酒好菜给招待着,又好车好牛的把人醉醺醺的给送回了潘府。 徐夫人接到人的时候都傻眼了,能在谢家喝到这么五迷三道的,也就潘朔一个了。 也就他一个敢。 “……这到底是同意还是没同意,你倒是有句准话,全家都抻着脖子等着呢。”徐夫人嘟哝,一早起潘朔出了家门,几家房头就没少人过来打探消息。 都盼着这事儿能成,都希望潘家和谢家亲上加亲,那皇位就算彻底稳了。 再看这位往地上吐的稀里哗啦的主儿,徐夫人都有心一脚给他从床上踹下去。 “怎么可能答应啊,你们也真敢想。谢显可不是把闺女能往宫里送的,宫里……多乱糟啊,闺女送进去——还能让皇帝守着她一个人过啊?皇帝干,群臣也不干啊。” 潘太妃也不知哪根筋抽了,看上了谢家,想和人家结亲,结果死磨硬泡把潘家一大家子拉下水,都跟打了鸡血似的。 “……你们呀,尽做青天白日梦……”潘朔抬袖子往嘴上擦:“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吧。” “就我说啊,谢显他把瑾娘许给小七,都不会许给皇帝。” 徐夫人眼皮一跳,眉毛一挑,刚想再追问,再看潘朔人家一个翻身滚回榻里转眼打上呼噜了。 “这话……几个意思?” 第985章 大结局 985 不得不说潘朔不枉和谢显相见了十几年,算把谢显看透了两分。 许给皇帝? 那还不如找个憨厚踏实的,有情有义的,不需要世家小公子,亦不需要皇亲贵胄。 谢瑾和谢琤还不一样,谢琤一则早许了人家,路小九也是个好样儿的,自小跟屁股后面像小尾巴似的,真动起手来也不含糊,知道向着哪边。 谢瑾和萧宝信是一样的天赋金手指,这是老天赐的,要说好肯定有好的一面,要说不好……有时就是把人心看的太透,人的阴暗也太透明,不能有任何坏心思,不然面儿上做的再好都没用。 可这些都没办法摊在台面上说,反倒显得自己反复无常。 瑾娘的夫君不好找。 唯一,有待观察的就是这潘政潘小七,孩子开朗憨厚,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难得的赤诚。就是有那么零星的缺点,那也是太赤诚,太憨厚…… 可现在还没等给他继续放长线观察呢,和双胞胎打一起去了。 “——你居然想和潘朔结亲家?”萧宝信握着谢显的手半天,总算‘听’出这么一句实话。 这谢显年纪越长越显老监巨滑。他俩倒是没什么秘密,彼此也不藏着掖着,可他近年来心里素质是越来越高,极少扩散思维,能让她探出什么。 至少他看好潘小七这事儿,她还是第一次得到。 究竟是他瞒的太好,还是她反应迟钝? 天赋金手指在他身上,简直是浪费感情。 “只是觉得可持续观察。”谢显下意识地拍拍萧宝信的手,意思没瞒她的想法。“挺好的一个孩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那倒是,谁和谢显比都没什么弯弯绕。 潘小七更是如此。 如果说瑾娘是七八分像她,那潘小七至少八九分随了潘朔,大咧咧的,倒没什么鬼心眼。 孩子是个好孩子,不是看不上他,而是根本就没往上边想,毕竟是没什么交集的。 不过谢显这么一提…… “他俩,会不会让人坑了都替人数钱啊?”萧宝信有些忧心,她还是觉得谢显这种型的能罩得住。 可谢显根本是不可复制的,心思重的有,可像他这么等她至诚的,只怕世上也是难找。 自己是淘到宝了。 想想,咧嘴笑了。 谢显见她笑,以为是满意潘小七,道:“数钱倒不至于,我却有些担心他俩横冲直撞,打家劫舍。”瑾娘是有天赋金手指的,想骗她也不大容易。 至于潘小七,毕竟还小,也不用现在就定下来。 且先看看吧。 他有些不确定,就自家闺女这战斗力,只怕要把人给打跑。他有心,人家无力啊。 萧宝信默,是啊,宫里那顿打不轻,潘小七鼻青脸肿的小模样,看着怪可怜的。 可谢显却是看中了他被打的鼻青脸肿,和他亲爹一样的,粗中有细,并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没有成算。至少拦着双胞胎没和皇帝起冲击,能想到这点,别管他是顾全大局,不想谢家和皇帝起冲突,还是基于护着皇帝,不想表兄弟挨揍,都可以说赤诚了,处理的相当之好。 萧司空在徐州坐镇了五年的时间,在回建康的两年前谢显就将谢琰扔了过去,美其名曰是迎接,其实是想让他历练。连谢显都想不到的是,跟着萧司空一道回建康的谢琰带回来的还有一纸婚约。 是继萧司空之后留任的徐州刺史宗爱的嫡长女。 宗爱出身寒门,一直是萧司空心腹爱将。徐州重镇,留任的必须是自己人,能力超群。 萧司空是任谢琰所求,至于缘何,其实说出去谢琰也不怕人笑话,那位宗大娘子相貌出众,相当出众,虽然比不过娘亲,但跟别人比还是出众的,活了两辈子,他就是个颜狗,没辄了。上辈子压抑了半辈子,再重活一回,他不想再活的那么压抑了,至少娘子他是要自己选的。 就这么先打后揍了。 谢琰的主意,萧司空拉的线,没谢显什么事儿。谢显倒也从善如流,不看儿子面还要看丈人面,而谢琰那就是个人精,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认,自己又有什么好不认的? 谢琪定了褚令姿的闺女,琤娘定的祖家,就剩瑾娘和年纪尚幼的谢玖还没着落。 瑾娘那性子,真不适合心眼儿太多的,谢显自己虽然满腹肚肠,七弯八拐,可对旁人,他还是更喜爱那种有赤诚之心的,坦荡荡的。 例如萧宝信。 亦如萧宝树,潘朔。 唯一至交好友相交数年不是交假的。 当然,儿女亲家这事儿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或许潘家自有旁的打算,两相交好的事儿。而且瑾娘的亲事本来不比旁人,因她天赋特殊,还是要谨慎再谨慎。 萧宝信知道谢显有这样的心思后,在往后的交往中少不得多多观察潘小七一些。 两家本就交好,这都算不得什么,倒是徐夫人听闻潘朔醉话当真放在了心上,少不得也动了心思。以至于两家虽然没挑明,心里还都存了念想,交往起来愈发亲密无间。 此是后话,不提。 ### 建兴八年,谢显三十六岁。 北吴与柔然交战,黄河屯兵骤减,谢显趁此机会,率众将南下,分兵四路急攻,相继攻战虎牢、洛阳、滑台等地。六个月后收复曾经在永平帝初年失去的河南北部。 在那之后又往北推进了十余座城池,最终在年底十二月胜利凯旋而归。 甚至在未回到建康,还在路途之中,朝臣就已经有不少人陆续上折子请建兴帝禅让,谢显登基。 建兴帝日常就是想禅让,落个善终,自是无有不应的。 只不过递到谢显跟前,他都给打了回去,固辞不受。 朝臣们陆续上折子,不屈不挠了闹了三个月,连建兴帝都亲自出宫到谢府求情了,谢显才终是应了。 ……萧太后在寿康宫听闻此讯才嘴角含笑,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好歹让她看了个剧终,要不然只怕落不着看大结局,心中遗憾。 如今,再无遗憾。 大梁宫,再不复见。 至于皇帝能不能得善终,谢显能不能得善终,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死都死了,谁能让她操心?呵呵。 ~~~~ 这是某宋早已预先定好的结局,至此我家娘子全文结束。感谢亲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一四年开始在起点,一直到现在六年的时间,一路走来,多亏亲们的陪伴与支持,让我这六年不曾虚度。某宋也从未婚到已婚已育,孩子都已经三岁了……未来的路,某宋要重新规划,着重实施了。短期内不会再更新新文了,多的不说了,高山绿水,咱们后会或许有期。某宋再次鞠躬感谢妹子们的陪伴,谢谢一路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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